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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工业霸主》 第一章 穿越成了个贵族 一觉醒来，陆俊成发现自己穿越了。 刚开始时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接下来就发现处处都很奇怪。身下不再是图书馆的软椅，而是硬床垫；面前的桌子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床顶巨大的帷幕。更别提身上盖着的毛毯了。不仅毛糙，还散发着一股不好闻的气味。 这绝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陆俊成掐了自己一把以后，龇牙咧嘴地确定了。 房间不大，地面是粗糙的石板。墙边有个黑乎乎的壁炉，上面放着烛台，还挂着一面镜子。壁炉旁有个做工粗糙的柜子，上面胡乱堆着几本书。墙是凹凸不平的石墙，像是随便涂了一层白涂料，却挡不住石头的灰色。墙上有两个窄小的窗子，没有窗框也没有玻璃。凉风从窗口直吹进来，带着海边的咸腥味。 陆俊成揉揉眼睛，翻身下床，打算去镜子前看看。石板地冰凉坚硬，脚底传来的感觉让他哆嗦了一下。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的脸，黑色的长发油乎乎的。眉眼也就稀松平常，算不上难看，但也不是什么美男子。而且奇怪的是，那张脸的五官虽然都算正常，却透出一股虚弱无力的感觉。 好歹有头好头发。陆俊成想着自己以前几乎寸草不生的头顶，觉得找到了些安慰。那么，自己现在是谁？ 想到这个问题时，脑海里突然涌进了大量记忆，冲得他头昏眼花。虽然来不及整理，但是他还是找到了几个关键词。 好消息是，自己穿成了一个贵族，名叫诺亚·特纳。 坏消息是，只是个小小的子爵长子而已——而且家族也算不上权势滔天。 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自己的卧室；而这栋建筑，是家族封地的唯一城堡，青岩堡。 陆俊成坐回床边，仔细考虑起当下的处境来。自己本来熬了几天在图书馆赶论文来着，只想趴在桌上打个盹……怎么就变成了个子爵继承人了呢？而且好像还年轻了几岁…… 他正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诺亚·怀特的生平，卧室门被推开了。穿着灰裙子的女孩走了进来，见他坐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惊喜：“诺亚大人，您好些了吗？” 陆俊成看了看这个身材窈窕的女孩，才想起她是城堡里的女仆茉莉。他注意到，女仆还端着一盆水。 “我……”陆俊成清清嗓子，“好多了，谢谢。” “您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女孩麻利地挽起衣袖，从水盆里捞出一块湿布。“学士大人派人去请医生了，应该很快就会到。我来给您擦擦脸吧。” 一个古堡，子爵的第一继承人，还有女仆…… 这生活好像也还不错啊…… 陆俊成听话地躺在床上，感觉到一块湿布在脸上温柔地擦了两把。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啊，他想。还真不错……只是，这块布的气味也不大好闻。 看来这个时代卫生水平可能不太高。陆俊成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里，心里抖了一下，马上开始搜索起记忆来。 结果让他抖得更厉害了。根据诺亚·特纳的记忆，这个时代大概也就是中世纪时期。 中世纪……宗教裁判所、黑死病、猎杀女巫的中世纪？粪尿随地倾倒、贵族互相讨伐、一辈子都不洗澡的中世纪？那，天花、霍乱、鼠疫……？！ 陆俊成的心不由得跳快了两拍。 茉莉没有感觉到他的动作，只是帮他盖好毯子。“您还是再休息一下吧，医生应该很快就来了。” 陆俊成没顾得上回答，匆忙寻找着诺亚的记忆。那些记忆像是一本本书籍放在书架上待他翻阅，但是连个分类都没有…… 花了不少时间，陆俊成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是个平行世界，和自己知道的那个中世纪不大一样。 也幸好如此。这个世界的人们还没经历过黑死病的折磨，卫生习惯也不算太糟糕，最少还知道偶尔要洗洗澡。虽然也有教会，但是势力好像不太大，也没有宗教裁判所；虽然有关于魔鬼和神的传说，不过有这种东西本来也不奇怪。 至于分封和贵族，倒是和自己所知道的中世纪差不多……这可能是历史的必然吧。 陆俊成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帷幔，眨巴着眼睛胡乱想着。 自己是子爵的继承人，应该还算有前途，总比穿越成个农夫或者农奴更好吧……这样的起点应该说不错，总比熬秃了头赶论文却毕不了业强…… 门又被推开了，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一张老脸出现在陆俊成眼前，接着是一张满是大胡子的脸。 “诺亚大人！您醒过来了！”老脸上的皱纹多到看不出表情，但是陆俊成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如释重负。这是……对了，这是家族的芬恩学士。 另一位就不认识了……可能是医生吧？ “我挺好的。”陆俊成坐起来。“谢谢芬恩学士。可能就是太累了。” “还是让胡德医生给您看看吧，胡德医生可是二级医师呢。”老头把大胡子拉过来，“虽然已经春天了，可是还是谨慎点好。” 大胡子医生点点头，把手指曲起来敲打陆俊成的肋骨，架势倒是有些像挑西瓜。 陆俊成看着大胡子医生在自己身上敲敲打打，觉得有点好笑。这真是位医生吗？胡子里分明还挂着菜叶呢…… “应该没什么问题。”胡德医生点点头，胡子里的菜叶也跟着上下晃动。“不过安全起见，还是放点血吧。” 什么啊安全起见就放血？你是医生还是屠夫啊？陆俊成一轱辘从床上跳起来，“不不不我挺好的真不用放血了……” 可是大胡子医生已经拿出一把刀来了。在陆俊成看来，那应该就是把杀猪刀——刀刃上血迹斑斑，而且还长满了锈。这东西是拿来杀人的吧？被割一刀的话，就算没病也会感染而死吧？ 正在陆俊成英勇抵抗誓死不从的时候，又闯进来一个人。 “诺亚大人！”这位救星喊着，“矿工送来了一个魔鬼之子！”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 “芬恩学士大人在他的著名自传《我，芬恩学士》里记载了当时的情形：’那天早晨，我和乔治·希金斯{时任城堡总管}都有幸得到邀请，获准进入诺亚大人的卧室，聆听他的亲切教诲。诺亚大人甚至还对我表达了谢意——仅仅因为我照顾他的健康。’” ——《帝国简史》第二卷，迪肯斯·塞西尔著，共和国5年9月版。 第二章 抓到个魔鬼之子 魔鬼之子是什么？ “知道了！”陆俊成趁机甩开医生的杀猪刀，嗖一下跳下床。“现在就去看看！” 陆俊成不顾学士和医生在身后的深情呼唤，快步跑下楼梯，把其他几个人远远甩开。刚冲到大厅，就看见几个人单膝跪下，乱七八糟地喊：“子爵大人！” 嗯？这是在叫自己吗？陆俊成挠了挠头，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宽松的睡袍……而且好像还很通风。 “这不是子爵大人，这是……这是……”刚才那位救星也跟了下来，气还没喘匀。陆俊成想了想，想起这位是城堡总管乔治·希金斯。“这是子爵的继承人，诺亚大人！” 那几个人又乱糟糟喊了一遍“诺亚大人”之类，陆俊成才注意到他们身后还有个小小的身影，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褴褛袍子，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 怎么看都是个小女孩嘛。不过这个时代男女应该都是长发，性别好像也不大好说…… “怎么回事？你是……” “我叫铁锤，大人。”领头的壮汉瓮声瓮气说，“是西山矿洞的领班。今天刚下矿的时候，就听到一条废弃的矿道里有声音。我以为是什么野兽，就找了几个人一起过去看，结果发现是个魔鬼之子。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捉住了，然后就给您送来了。” 看来还真是个女孩。 “怎么知道她是魔鬼之子的？”怎么看都是个营养不良的小鬼头啊……“是不是谁家孩子跑到矿洞里玩去了？” “我们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吃东西。”铁锤伸出手来，手上有几块huáng sè的东西。“吃的是这个，硫磺。” 硫磺？陆俊成眨眨眼睛。 “她有伤害你们吗？”陆俊成觉得这个展开越来越有意思了。不会是个喷火龙什么的吧？故事里只有喷火龙才吃硫磺啊。“比方说，喷火？或者力气很大、或者隔空打人之类的？或者身上有鳞片？” “那倒是没有。”铁锤答，“我们抓她的时候她倒是反抗来着，不过没什么力气，很容易就zhi fu了。” 陆俊成望了望矿工粗壮的胳膊，点了点头。他向那个小女孩走去——当然，没有离太近。 不过也足够看清楚了。一头纠结的乱糟糟的枯黄头发，细瘦的小腿和光脚上都是污渍，尖尖的小下巴埋在胸前，脸都藏在头发里。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女孩嘛，就是有点营养不良，而且很长时间没洗澡了。 陆俊成从铁锤手里拿过一块硫磺，闻了闻，又舔了舔。看起来的确是硫磺没错。这东西也能吃？陆俊成啃了一点尝了尝。 没有味道。和自己知道的那种硫磺没什么区别嘛，看来这个世界的硫磺并没有变成巧克力。 陆俊成走近两步，蹲下。“来，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微微抬了抬头，灰色的大眼睛望了一眼陆俊成，又马上低下头去。“我叫……安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陆俊成点点头。既然能沟通，就好办了。 “来，吃一点给我看看。”陆俊成小心把那块硫磺递到女孩嘴边，心里生怕她咬自己一口。 小女孩凑近陆俊成的手，张开嘴接了过去，嘴唇碰到了陆俊成的指尖。软软的，有点温暖。 然后陆俊成就看到小女孩嚼了几下，清脆的声音像是在吃脆苹果，然后喉咙微微动了动，咽了下去。 小女孩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像是打了个小嗝。陆俊成突然闻到空气中有了特别的气味。对于在矿山小城长大的他来说，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二氧化硫的气味。 居然真的能吃吗……而且还能把硫变成二氧化硫？胃酸应该是稀盐酸吧，应该不能和硫反应啊？陆俊成挠了挠头，回想起自己不怎么牢靠的化学知识。 “诺亚大人。”总管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虽然子爵大人现在还在卧床，但是发现了魔鬼之子，还是尽快处置为好。” “怎么处置？”陆俊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不是烧死女巫的翻版吗？蒙昧啊！ “烧死，或者吊死……”总管逐一列举着，“或者用木桩钉死……或者装在布袋里用石头砸死再烧掉……” 陆俊成看到小女孩的身体瘫软了下去，浑身发抖，但是还是一言不发。 对一个小女孩用这些手段，你们这帮中世纪人士还真是很厉害啊。陆俊成觉得有点生气，不软不硬地问：“怎么好像你也不太确定的样子？” “这个……在东境，已经有十年没听过魔鬼之子出现了。”总管承认得倒是很痛快。“就连拜魔教都很少听到了。我的确是不太清楚。而且据说，魔鬼之子有各种不同的魔力，因此处死的方法也不一样……” “我知道了。”陆俊成挥挥手，转向几名矿工。“你们做得很好。每个人赏赐十个银角吧，这是你们应得的。以后要是有类似情况，也都这样处理。” “既然我父亲现在还没有恢复健康。”他又转向总管，没有管矿工们的惊喜欢呼，“那么我来处理这件事好了。把她带到我的书房去吧，我要仔细问问。” “诺亚大人。”这是芬恩学士的声音，“据书籍记载，魔鬼之子性情诡诈，而且往往有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您这样怕是不安全啊。” “她要是能杀人，就不用等到这时候才杀了。”陆俊成笑道。“对了，请医生回去吧。” 学士咂了咂嘴，没有说话。一个壮汉从旁边站了出来：“大人，请让我来看管她。” 陆俊成看了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侍卫鲍曼·罗德尼。他的胳膊看起来比小女孩的腰都粗。“好吧，小心一点温柔一点，别把她胳膊掰断了。” 鲍曼点了点头，伸手把小女孩像捉小鸡似的拎了起来，转身就要走出大厅。 陆俊成满意地打量了一圈，觉得自己扮演得还算成功。既然周围这些人都没有发现什么破绽，那么…… 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这个诺亚大人，不会是假的吧？” 陆俊成哆嗦了一下，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这么快就露馅了？ ** “第一眼见到安妮女士的时候我就认定，她将会成为诺亚大人的可靠战友——就像我一样。” ——《诺亚大帝的忠诚卫士：乔治·希金斯自传》，乔治·希金斯著，帝国历3年9月版。 第三章 公爵派来个骑士 鲍曼把小女孩扔在地上，刷一下抽出长剑。“谁？敢对大人无礼！”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大厅，走到离诺亚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下来，根本没把长剑出鞘的鲍曼当回事。来人懒懒散散随便行了个礼，“加里公爵麾下骑士格兰特·帕西，愿为您效劳。” 总管凑过来低声说：“这是加里公爵的贴身侍卫，也是他外甥。” 陆俊成想了想才想起来。沃尔顿·加里公爵是东境守护，也是这里的大领主。这家伙有权有势，但一直对自家领地不怀好意来着。 黄鼠狼给鸡拜年啊，陆俊成想。“有什么事吗，骑士先生？” 格兰特在大胡子里笑了笑。“我听说诺亚大人注重礼仪，穿戴一丝不苟，比女眷还要讲究几分。没想到却看到这一幕。难不成是诺亚大人在自家领地才比较放松？” “这是现在流行的放飞自我。有空不妨试试，很凉爽。”陆俊成愈发觉得来者不善，“不过，我想骑士先生不是来品评我的衣着风格的吧？” “当然不是。”骑士摇了摇头，身上铠甲铿锵作响。“听说老子爵最近生病了，公爵大人让我来慰问一下。” 老子爵已经卧床不起好几个月了，现在才来？蜗牛也比你更快吧。 “谢了。”陆俊成心里已经亮起了红灯。“家父身体还不错，最近已经明显好转。请替我向公爵大人致谢。” 骑士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没问题。不过我听说，老子爵好像快不行了吧？” “放肆！”鲍曼大喝。 “小道消息传错了，也是常事。”陆俊成淡淡回应。“前几天我还听说，有个公爵被自己的侏儒儿子用十字弩射死在厕所里了呢。” “既然诺亚大人这么说，那就是了。”骑士微微鞠了一躬，“我就这样向公爵大人回报了。不过，诺亚大人可要想好后路啊。” 陆俊成的眉毛挑了挑。“什么意思？” “这个利蒙郡最值钱的，就是多斯镇。”骑士摊开手，“南来北往的重要港口啊，多少货物都在这里汇集！这地方，肯定少不了商会的势力吧？” “特纳家和商人的关系一直很好。”陆俊成说。在记忆里，这也的确是事实。 “从最北的卡斯亚到最南的沙海，各个家族、各个王国的密探也在多斯镇出没；还有教会、拜魔教这些，也都会在多斯镇活动。”骑士继续说，“这么多势力错综复杂，要是老子爵的话，还能摆得平……” 言下之意就是说我是个废物呗，陆俊成不悦地想。“那骑士先生有什么高见呢？” “当然是请公爵大人代为经营了。”骑士笑了起来，白牙闪闪发光，像是某种猛兽。“虽然公爵大人位高权重事忙，但是对自己领地的边边角角，也还是会上心的。” “那就谢谢公爵大人有心了。”陆俊成咬着牙说。他真想把这个骑士打出去——要不是打不过的话。“利蒙郡是特纳家族的封地，特纳家族能管好这块地盘。外人不必操心了。” “公爵大人当然乐见其成。不过要是特纳家族管不好的话，公爵也不会让东境不稳的。” “要是只想说这些的话，骑士先生就请回吧。”陆俊成摆摆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哦？这就是诺亚大人的待客之道吗？”骑士挑了挑眉毛。“我从白河堡出发，花了两天才到这里。刚下了码头，就来青岩堡拜会——” “说的也是哦。”陆俊成笑了笑，“那么骑士大人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 “的确没有。” “那就快去多斯镇吃去吧。”陆俊成挥挥手，“我还要忙着放飞自我呢。鲍曼，送客！” 鲍曼答应了一声，手持长剑走过来，几个侍卫也慢慢围了上来。陆俊成没管他们，转身牵起小女孩，走出了大厅。 回到书房坐下，陆俊成才长出了一口气。 情况不乐观啊。 陆俊成翻检着诺亚的记忆，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 平心而论，那个叫格兰特的骑士说的没错——多斯镇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水好深。 这么深的水，说起来都是泪啊。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这个诺亚不怎么争气，给人的印象一直是软弱无能。老子爵已经卧床不起挺长时间了，最近领地里已经隐隐有了传闻，说等诺亚成为子爵的时候，利蒙郡也就该没有特纳这个姓了。 本来还想着穿越了能过点逍遥日子呢，谁知道是这么个内外交困的局面，周围一个个都如狼似虎。 一声叹息啊。陆俊成摇摇头。 他抬起头，才发现小女孩还一直在桌子对面站着，还在微微发抖。 “啊呀对不起。”他连忙站起来，给小女孩松绑。“刚才我想别的事情，把你给忘了。” 小女孩没说话，也没有抬头。 诺亚正想仔细问问她，书房门咣一声被撞开了。鲍曼冲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剑。“大人，您没事吧？” “我……”怎么每个人都问自己这个问题？“我挺好的啊……” “这个魔鬼之子，没有伤到您吧？”壮汉瞪着小女孩，表情让陆俊成想起黑猫警长。 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样子，至于吗？虽然吃硫磺，但是也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啊。顶多算是有点异食癖吧？还不是营养不良惹的祸…… “帮我拿两份早餐来吧。”他吩咐鲍曼，“你要是也没吃的话，就三份好了。” 鲍曼望了望陆俊成，又看了看小女孩。黑猫警长的表情明显犹豫了一下。 “怕我被这么个小女孩吃了吗？”陆俊成笑起来，拍了拍椅子旁的剑鞘。“我也练过剑术呢，忘了？” 鲍曼终于点头答应了一声，向门口走去。壮汉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安妮，一脸不放心。 陆俊成没有管鲍曼，现在搞清楚这个小女孩的来历才更重要。既然这个小女孩会说话，那么应该不是一个人在地下生活。如果在孤立的环境中长大，那么是不会有语言能力的——像狼孩那样嗷嗷叫才是正常。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小女孩是后来才去地下生活的…… “安妮，你在地下生活多长时间了？”陆俊成试着跟小女孩搭话。 “从……从记事起……”小女孩小声回答。 哦？陆俊成的眉毛皱了起来。 ** “{卡琳神圣王国}东境一直有传说，声称末代加里公爵沃尔顿·加里毒杀了他的哥哥。领民们一直为此遗憾，他们认为泰弗里·加里会是个更明智的公爵。” ——《卡琳王国史》，诺里斯·泰勒著，帝国历4年1月版。 第四章 这个世界真的有魔力 “在地下有很多人，和你一起生活吗？”陆俊成追问。 小女孩点了点头。 看样子不像说谎。有许多人住在地下吗……怎么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呢？倒是传说魔鬼会住在地下，可是魔鬼的语言怎么可能和人类一样呢。再说，传说里的魔鬼，不都是头上长犄角尾巴像箭头的造型吗。 “那……你是怎么来到西山矿洞里的？” “我……”小女孩声音小小的，陆俊成不得不凑近一些才能听清。“我在河里捉鱼，家族里的大孩子抢走了鱼，还用石头丢我……我就跑走了……后来迷路了……”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陆俊成柔声问，心里泛起一丝怜悯。“总有人欺负你吗？” “嗯……”小女孩低头说，声音有点湿漉漉的。“我是孤儿……” 孤儿吗……茫然四顾，举目无亲……这倒是和自己现在的情况很像呢。 都是被世界抛弃的人哪，而且还都不是自己的选择。 陆俊成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女孩躲闪了一下。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陆俊成叹道，“我会照顾好你的。” 小女孩扁了扁小嘴，继续说了下去：“我的能力……总是会做坏事……” 虽然有点感慨，不过陆俊成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能力”这个词。“什么能力？吃硫磺吗？” “不是……能力会……会让铁生锈……工具会坏掉……” “哦？”陆俊成在桌子上翻了翻，找到一把小裁纸刀。“来给我看看。” “会……会坏掉的。”小女孩看了一眼小刀，小声嘟囔。 “没关系，试试看。” 小女孩怯生生望了一眼陆俊成，把指尖按在那把裁纸刀上。 陆俊成眼睁睁看到，以小女孩细细的指尖为中心，小刀上开始泛出了铁锈红色。铁锈马上蔓延开来，包住了整把小刀。小刀像是烤炉里的面包般不断变厚，直到变成了一整块蓬松的铁锈。 这这这……这不科学啊！ 陆俊成目瞪口呆。他伸手去摸了摸那块铁锈，又搓了搓手指上红棕色的碎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魔术——那么……是魔力吗？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魔力？ 自己的世界完全被颠覆了啊！自己信仰的是科学啊！自己的专业是科技史啊！可是这里真的有魔力……真的有魔力啊！ 等等，冷静。陆俊成摇了摇头。世界被颠覆了倒是小事，毕竟都穿越到平行世界，已经算颠覆一次了。可是这魔力是怎么回事？ 让铁快速生锈的能力，莫非是加速时间吗……能在局部空间里让时间加速流逝？这个……有点反物理啊…… 如果是真的，这也太逆天了吧！这要是用在人身上，会让人一瞬间变老死掉，然后变成骷髅吗？ 陆俊成不禁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离小女孩远了一点，手也不自觉地握住了bi shou。 “对不起……小刀坏……坏掉了……”小女孩望了一眼陆俊成，又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不不不没关系。”陆俊成连忙摆手，“你做得很好。” 还有什么能验证她的魔力呢？陆俊成手忙脚乱拉开抽屉，却只找到几个硬币。 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咬了咬牙，他拿出一块金币。“再试试看这个。” “这是什么……好漂亮……”小女孩有点瑟缩。“会坏掉的……” “没关系，尽管试试看。”陆俊成柔声道。 小女孩又伸出手指。陆俊成眼睁睁地看到，金币表面浮起了一层黑色，接着整个垮了下去，变成一小堆黑色的灰渣。 陆俊成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应该和时间没关系，毕竟黄金的性质是很稳定的——不少天然金矿就是纯金，完全不受时间影响。 那么，金币能变成这样，最大的可能就是……氧化！ 氧化！最常见的化学反应，无数化学过程的起点！这个瑟缩的小女孩，居然拥有这样的魔力吗？不知道她能不能实现还原反应…… 陆俊成压抑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打算再做个测试确认一下。 他点起一支蜡烛，用bi shou挑了一点灰渣，在火焰上烤着。灰渣似乎在跳动，只过了片刻，就变回了金黄的颜色。小女孩看着刀尖上的金粉，眼睛都瞪大了。 果然是氧化！陆俊成简直要忍不住欢呼出来了。小女孩空手就能实现氧化反应！不需要什么催化剂，不需要什么高温，只要轻轻一碰……完全无视化学规则，看起来几乎不消耗能量……这就是魔力吗？ 这么蛮横不讲理的能力，对于中世纪的普通人来说可能会添些麻烦，但是对于陆俊成来说，这是彻彻底底的神技啊！ 他小心把桌上的灰渣包起来——只要加热，还是能把三氧化二金还原成黄金的，可不能浪费——一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尽量温柔地问：“你……安妮啊，要不要在城堡里生活？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小女孩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小声问：“您……不会烧死我吗？” “怎么会！”陆俊成笑起来，觉得心情无比舒畅。“我还要让你过上很好的生活呢！” 看着小女孩一脸不知所措，陆俊成笑得更开心了。 一个居然真正有魔法的中世纪世界，搭配上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自己——真是想一想就让人开心呐。 至于什么内忧外患，现在看起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毕竟有魔力啊！光是这个小女孩的魔力，就能有许多玩法，足以让这些中世纪土包子们把眼珠子都弹出来了。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玩呢？陆俊成挠挠鼻子盘算起来。制酸、燃烧，还有什么有趣的玩法呢…… 不管了。总之，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诺亚·特纳了！陆俊成暗自下了决心。 ** “点燃的烛火，映照出了一个全新的未来。陆俊成大帝和安妮女士对视微笑，都为看到了这样的未来而欣喜不已。青岩堡的小小书房里，未来已经来临。在历史车轮开始缓缓转动的那一刻，陆俊成大帝还只是二十岁的青年；而安妮女士才只有十二岁而已。” ——《帝国英雄传说》第一卷，威尔逊·吉斯著，帝国历8年9月版。 第五章 诺亚的谋划 安妮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食物。 在自己弄坏了小刀和金币之后，那位年轻的大人物不仅没有打她骂她，还拿食物给她吃。看着盘子里几样冒着香气的食物，安妮都不知道该先吃什么，只觉得嘴里的唾液一股股冒出来，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那位年轻的大人物——似乎是叫诺亚的？帮她切开食物，还教她用叉子吃东西。小心地把一口食物放在嘴里，安妮觉得全身发抖。这就是鸡蛋吗？又嫩又滑，边上还有点脆脆的，中间的蛋黄都能流出来？ 还有焦黄的咸肉，还有香喷喷的面包和牛奶……都是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每吃一口，或者咸香或者甜美的味道都在嘴里bào zhà开来，安妮觉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一不小心，还弄坏了一把叉子。 诺亚大人不但没有怪她，还给她吃更多的咸肉和鸡蛋。直到肚子都撑起来了，安妮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刀叉。 从来没有吃这么饱过。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食物，该多好啊。 然后诺亚大人又让人带她去洗澡、换衣服，每一样都是没有过的体验。用热水洗澡原来这么舒服吗……那个茉莉姐姐用一种滑滑的黑色东西涂在她身上，然后再用水冲掉……这样洗了几次，连手指缝都洗得干干净净。安妮觉得自己好像变白了，皮肤和头发也都变滑了许多…… 茉莉姐姐还拿了柔软的大块布料给她擦干身体，还拿给她新裙子，穿在身上感觉光滑又柔软；还有软软的袜子和鞋子，踩在地面上也不会觉得冷。 诺亚大人说“要让你过上很好的生活”，原来并不是说假话吗？只是…… 安妮躺在大床上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软软的被子里，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诺亚大人为什么会收留自己呢？接下来他会让自己做什么呢？自己的能力只能做坏事……而且，自己是个魔鬼之子啊……听说地面人会烧死魔鬼之子的…… 诺亚大人，不会烧死自己吧？ 不会的，诺亚大人说过的。他的眼睛是清澈的，目光里只有好奇，没有恶意。 安妮的眼皮慢慢变得沉重起来，不由自主地合上了。在失去意识以前，只有一个名字飘过脑海。 黛西…… …… 诺亚看着自己刚写下的笔记，满意地叹了口气。他想了不少计划，觉得脑袋里的灵感像喷泉似的不断往外冒。 一件事一件事来。先统一口径，就说收养了一名孤儿好了。至于yu lun倒是不用担心，很好解决。现在最重要的，是测试一下安妮的能力。不过还是先让小女孩休息一下，看她又累又慌张的样子，可能吓得够呛了。测试虽然很重要，不过还是等她恢复了再说吧。 诺亚的化学虽然都差不多还给老师了，但是最少还记得硫酸和硝酸。而有了这两种东西，威力强大的武器也就呼之欲出。虽然现在看不见有什么明显的威胁，但是这个中世纪时代显然不会太平——诺亚最少还记得，此地的大领主、东境守护沃尔顿·加里公爵，就一直想要把这块子爵领地装到自己口袋里来着。 所以当务之急是看看安妮能氧化些什么东西，以及她魔力的上限在哪里。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她只能氧化一点点东西罢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大不了就算是随手拯救流浪少女嘛，就像是美少女养成游戏一样。想想还挺带感的呢。 无论如何，看安妮吃硫磺的样子，让她造一些硫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有了硫酸，就有了化学工业的基础。虽然也可以用烧制法获得硫酸，但是既然已经有了魔力，就不要浪费嘛。当然，要是她能直接氧化氮气的话，就能直接造硝酸了——不过这还需要实验来验证。 那么就开始吧，先要内部团结一致才行。主意已定，诺亚让鲍曼把总管和学士叫过来。 “刚才那个小女孩，的确是魔鬼之子。”诺亚开门见山。没打算瞒他们，反正也瞒不住。“不过已经她放弃了魔鬼之路。我会把她带在身边，监督改造。传令下去，如果再发现魔鬼之子，也都带过来交给我处理。。” 然后是意料中的各种反对，夹杂着老学士的咳嗽和喷嚏。看来老学士身体不太好啊。诺亚一边漫不经心听着一边想。 “她对我们的领地很重要。加里公爵想要吞并利蒙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等到kàng yi告一段落，诺亚轻轻说，“而这个小女孩，能让我们的领地更安全也更强大。几天之内，我就能向你们证明这一点。到时候要是你们还坚持要处死她，我们就再讨论。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这个必要了。” “既然您这么说，那么就按您的意思吧。”健壮的鲍曼第一个屈服了，“我会竭力保护您的安全，不会让魔鬼之子有机可乘的。” “别那么紧张。”诺亚笑道，“你不是也看到了，她只是个瘦弱的小女孩而已吗？” 侍卫点了点头，可是眉头还是皱着。 总管顿了一下，望了一眼还在弯腰喘气的老学士。“可是……教会怎么办？子爵大人可是还身兼主教呢。” “瞒着就是。我们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诺亚轻描淡写摆摆手，“过阵子再让她亮相，就说是城堡收养了个孤儿好了。就算实在瞒不住了，也可以说让魔鬼之子改邪归正，也能算是教会的功绩嘛。” “那镇民们……现在怕是已经传开了。”总管道。 “这个就更好办了。”诺亚望向总管。“弄点动物骨头什么的做个假人，塞在布袋里，砸碎了再放把火烧了就是——厨房里应该有不少。别明确说是魔鬼之子，给以后留点后路。你去安排吧。” 诺亚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要是又发现了像安妮这样的人呢？“特别说明一下，要是再找到魔鬼之子，也要完好无损地送到城堡来，有奖励——就说是主教的意思吧。” 总管好像有点忧心忡忡，不过诺亚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就这样吧。” 看着总管和学士出了书房，诺亚眯着眼睛吹起口哨来。晚上请小女孩好好吃一顿，然后就测试一下她的魔力吧。 ** “安妮女士毅然决然离开了地底熟悉的优裕生活，投身到诺亚大帝的大业当中。在绝大多数人尚未意识到诺亚大帝将会成就多么伟大的事业时，安妮女士就以惊人的眼光认准了诺亚大帝，并且投奔到他的麾下。” ——《帝国英杰》，比利·沃克著，帝国历10年1月版。 第六章 小女孩逃跑了 吃晚饭的时候，诺亚特意让安妮坐在自己身边。小女孩穿了件有点大的干净裙子，黑发扎成高马尾，看起来漂亮精神了许多。 “是茉莉给你扎的头发吗？”诺亚笑着问，“很好看呢。” 小女孩拘谨地点点头。“谢谢大人……茉莉姐姐对我很好。” “那就好。”诺亚本来还有点担心女仆会欺负这个孤儿呢。“我们吃饭吧。” 小女孩闻见盘子里的牛排香气，眼睛都直了。“这个……我也可以吃吗？” “当然啦。”诺亚说，帮她把牛排切成小块。“多吃一点，吃完我们测试一下你的能力。” 只有没吃过肉的孩子，才能把牛排吃出这种美食动画片里的效果啊。诺亚看着小女孩的吃相，心里感叹着。小女孩晃着马尾辫，每吃一口都好像舍不得咽下去，大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光来。 吃饭后甜点的时候，小女孩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小月牙。吃一口水果都要仔细舔一遍嘴角，看得诺亚又好笑又心酸。 “我吃饱了。”小女孩拍拍肚子，幸福的表情美得像画。“谢谢大人。” 果然要用好吃的来对付小孩子，这是颠补不破的真理啊。诺亚想。他让人撤掉餐具，拿出几样东西放在桌上。“嗯……先看看……你的能力隔着空气施展吗？” “没有试过……”小女孩摇摇头，“平时都尽量不用能力的。” “现在没关系了。”诺亚指了指桌上的一小块硫磺，“能不能不碰到它，就使用能力？” 安妮点点头，盯着那块硫磺。过了一会儿，疲惫地低下了头。“好像……不行。” “没关系，我们再看看第二个。”诺亚把一支蜡烛拿过来。“对着蜡烛芯用一下能力，但是要快，要猛一点……怎么说呢，像是把能力一下子用出来那样。” 安妮把手指放在蜡烛芯上，小嘴抿了起来，好像在用力。过了一会儿，蜡烛芯突然闪了一丝火花，然后又熄灭了，只留下一线青烟慢慢升起。 小女孩抽回手，一脸诧异。 “嗯。”诺亚点头，自己的猜想证实了一个。“你的能力是氧化，而燃烧也是氧化的一种……现在听不懂没关系，我以后慢慢给你解释。总之，要是能力使用正确的话，你是可以点燃东西的。” “哇……是吗？”小女孩晃了晃马尾辫，“我都不知道呢！” “你的能力很厉害呢。”诺亚笑了起来，“接下来是第三项，对周围的空气使用能力试试看。” “空气……也可以吗？”小女孩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对呀。”这才是最重要的呢。诺亚抽出一张羊皮纸，垫在安妮手指下。“空气也是可以被氧化的。所以试试看吧。” 小女孩盯着自己的指尖，鼓起了小腮帮，像是在用力。 诺亚紧紧盯着羊皮纸，期待上面会有别的颜色出现。这是最重要的一环……希望能成功……希望能成功…… 羊皮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空气中也没有异味。 安妮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指尖。 还是没有反应。 “嗯，没关系。”诺亚安慰小女孩，“能力也需要慢慢练习，才能逐渐掌握的。不用着急，找时间多练习吧。” 小女孩点点头，大眼睛里有些失望的神色。 诺亚站起身，打算回到书房去。小女孩突然说：“我觉得……我可以的。” “嗯。”诺亚微笑着看小女孩，“我也觉得没问题的。” 诺亚在书房写了不少笔记，才回到卧室睡觉。两条腿走路吧，他想。可能要买一些绿矾来做硫酸，再和硝石一起煮，就能做出硝酸来。而有了浓硫酸和浓硝酸，就能造xiāo huà gān油——不仅能治心脏病，关键是还能做zhà yào……在这个时代，硝化zhà yào能吊打一片了吧……什么加里公爵，照样灰飞烟灭。 带着对硝化zhà yào的憧憬，诺亚慢慢睡着了。他觉得好像还没睡多久，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怎么了？”诺亚打了个呵欠，“进来。” 茉莉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没顾得上行礼就说：“诺亚大人，鲍曼大人抓了安妮！” “怎么回事？”诺亚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匆忙找鞋子，“快带我去！” 茉莉在前边引路，一边急急讲了一遍——茉莉早上打扫卫生时，刚好看见鲍曼拎着小女孩进了城堡的院子，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裹。 诺亚飞奔下楼，刚好在大厅撞见他们。“怎么回事？” “这个魔鬼之子还是个小偷，”鲍曼扬了扬手里的包裹，“她偷了一袋面包离开了城堡，被我发现了。” 诺亚看看小女孩，小女孩低着头发抖。 “怎么啦？”诺亚蹲下，看着小女孩的脸。“不喜欢住在城堡里？” 小女孩摇摇头。 “想藏一些食物以后吃？” 小女孩还是摇头。 “那……”诺亚想了想，“想拿去给朋友吃？” 小女孩抬头看了诺亚一眼，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黛西……她……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她在哪？要不要把她也接来城堡？” 小女孩想了想，摇了摇头。“她……也在那个洞里……她胆子小……不敢出来。” “安妮做得对，我们不能抛弃朋友。不过，这种事跟我说就好了呀。”诺亚摸摸小女孩的头，“可是你都来城堡一天了，她会不会已经走了？” 小女孩抬起头望着诺亚。“不会……她……没有脚。平时都是我背着她的。” 这样啊，诺亚叹了口气。 “茉莉，你陪安妮去一趟西山矿场吧。多拿些食物，找到她那个朋友，看看能不能接来城堡。要是不能，也别勉强。”诺亚吩咐道，“鲍曼也去一趟吧，找到矿工领班铁锤，让他带你们去。骑马去，能快一些。” 茉莉答应了一声。壮汉挠了挠头，也答应了。 “大人……”安妮睁大了眼睛。 “去陪你的朋友吧。”诺亚柔声说，“晚上回城堡来，我们继续练习能力，好不好？” 小女孩点了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诺亚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没事了，在这里就安全了，不用怕。” 小女孩哇一声大哭起来。茉莉走过来，把安妮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弱的后背。 “安妮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吧。”诺亚对茉莉说。 女仆点点头。诺亚分明觉得她的眼睛里，好像多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安妮女士从未对诺亚大帝有过丝毫怀疑，她似乎本能地相信他。哪怕诺亚大帝提出看起来再异想天开的计划，安妮女士也会毫无异议地执行。这种毫无阻滞的信赖关系，曾经让一些敏感的历史学家大为好奇。”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七章 诺亚的窘境 看着鲍曼和茉莉骑马离开，诺亚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刚进城堡大厅，就看到城堡总管走了出来。 “大人这么早就起来了？”总管有点吃惊。 “我打算再回去睡一会儿。”诺亚跟总管解释，“刚才有点事。” 总管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能占用大人一点时间……” “哦，怎么了？”诺亚奇道。 “昨天您对待加里公爵的骑士，似乎有点不妥……” “嗯。”诺亚其实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能是有点太放飞自我了吧，要不就是刚穿越，情绪有点失控。 “这样我们的处境会更艰难的……” “要是我们毕恭毕敬，他就不吞并利蒙郡了吗？加里公爵不是什么善人吧。”诺亚随口反驳了一句。 “是。这么多年来，要不是老子爵一直在尽力zhou xuán，可能青岩堡已经换了姓了。昨天来的那位姓帕西的骑士，公爵很看重他。” 怪不得那家伙那么积极，肯坐两天船跑过来。把青岩堡当成他自己地盘了吧。诺亚不由得又想起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和藏在胡子里的白牙。 “你的意思是，昨天我可能会触怒公爵，让他出兵攻占青岩堡？” “虽然未必会这么严重，但是多提防总是好的。”总管点点头，“公爵自己就有两百名骑士，而青岩堡只有十五名……万一……特别是在这个时期……” 两百对十五，差距太大了。这倒是个头疼的问题，得尽快武装起一支部队才行。诺亚暗暗记下一笔。“不过，你说这个时期是什么意思？” “大人，我们……”总管犹豫了一下，“最近不太宽裕啊。” “哦？”诺亚有点吃惊。记得特纳家应该还算有钱啊？ “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多斯镇的税收不错，矿山的产出也很不错。”总管给诺亚解释，“可是历年来，税收都是要送出去给附近几个大家族的，这您也知道。矿山收入也少了不少；今年年初，矿山的一条主要矿道挖没了，连矿工都不得不解雇了一百多个。年初一场雪灾，我们又支出不少重建费用……今年加里公爵不断提高粮食价格，现在城堡金库只剩三百多个金镑了。” 三百多个金镑？诺亚想了想。这应该……还挺有钱的吧？一户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大概也就十个银角，矿工一个月的工资只不过五个银角。一个金镑，就能雇佣二十个矿工呢。 总管看出了诺亚的疑问。“平时的话，三百金镑应该能用一段时间。可是最近子爵大人身体越来越差……万一……一个体面的葬礼，可是要花很多钱的。” 原来如此。诺亚点了点头。“大概要花多少？” “大概要两百个金镑。” 看见诺亚的眼睛瞪大了，总管忙补充道：“要请石匠行会来扩建墓穴，还要雕雕像、做石棺。还要装饰一下市场和码头，以及给利蒙郡的居民们发放面包、肉和酒……” “没办法。”诺亚摇摇头，这种钱不能省，毕竟涉及到家族的面子问题。“就这么办吧。” “这还不够……”总管继续说，“子爵过世的消息要报给王都，呈递给国王陛下。为了郑重，不能用渡鸦，而要用人骑马去送。而去王都一趟，宫廷中的要人、大学士、大主教是需要拜会的，也需要准备一些礼物。这些最少还需要一百金镑。” 诺亚哑然。这不一下子就没钱了吗？这根本不是不大宽裕，这是一下子就变穷光蛋了吧。 可是也只好如此了，谁叫自己这么倒霉穿越成了诺亚这么个身份呢。 “我知道了。”诺亚皱着眉头，“我想想看有什么赚钱的办法。就按你的想法做吧。” 见总管走了，诺亚才回卧室换了套衣服，打算出去散散步。散步时总能想到些好点子的，这是过去的经验。 可是这种经验在现在这个世界里，似乎也不怎么管用了。诺亚穿过城堡前的院子，一边回应各种各样的招呼，一边这么想着。 院子很大，但基本上是片大泥坑，人们和各种动物就在里面走来走去。铁匠铺、木匠铺、马厩和猎犬棚就挨在一起，屋顶上还蹲着些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大公鸡，懒懒地晒着不算暖和的太阳。 这些铺子都是低矮的石头房，铺着茅草屋顶，墙上开着两个小洞当做窗户。连皮都没有剥掉的粗树枝，做成了栅栏和门。人们普遍有些营养不良，身上的衣服也带着补丁，褪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少数人会穿着粗糙剪裁过的毛皮，但是大多数人还都只是穿着厚亚麻布的衣裤，脚上随便绑了一块毛皮就当做鞋子。 空气里始终还带着牲口棚的气味，和咸腥的海风混在一起，更加难闻。 这还是在子爵城堡的院子里。不知道平民的生活该多惨呢——这是个贫穷又肮脏的时代啊。诺亚想着，比较着自己知道的中世纪，发现似乎差不太多。 在刺鼻的牲口棚味里，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的，诺亚决定放弃了。他回头向城堡里走去，刚进了城堡，一个女仆就跑了过来，匆匆行了个礼：“诺亚大人，子爵大人他……醒过来了！” 哦？诺亚急匆匆往子爵的卧室跑去，一边跑还一边纳闷自己为什么这么急。 跑进房间，发现总管和学士都已经到了。 “啊，诺亚你来了。”斜靠在床上的老人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听说你收留了一个魔鬼之子？” 诺亚噎了一下，没想到总管这么快就告状了。“是的。她……” 老人摆了摆手。“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不必告诉我了。我的时间不多。” 乔治总管忙道：“大人，您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老人消瘦的笑容藏在一把大胡子里，说话带着浓重的痰音。“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诺亚望着老人掺杂了银丝的浓黑眉毛，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你的弟弟还在海上，你妹妹还在学城——我等不到他们了。”特纳子爵说着，咳嗽了两声。“所以诺亚你要仔细听我说。” 诺亚点点头。 “你不顾乔治和芬恩学士的反对，执意要收留一个魔鬼之子。”老人停了停。“很好。” 什么？诺亚惊讶地抬起头。 ** “那段时期后来被称为‘漫长的夏天’，诺亚大人、青岩堡、甚至是整个利蒙郡都过得很艰难。但是我却觉得，在那段时间里，世界似乎整个都变快了。” ——《帝国元帅回忆录：鲍曼·罗德尼卷》，共和国历史博物馆编撰，共和国15年1月版。 第八章 老子爵的遗言 “有你的时候，我已经老了。我一直担心的就是太溺爱你，让你不够坚强。送你去王都学院、派你去多斯镇监管市场，都是想给你些锻炼。” 老人叹了口气。“可是没怎么成功。我以为你一直会是这么软弱，不过听了乔治的话，我觉得也许你也在成长了。能自己做这样的决定，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无论魔鬼之子对你有什么用，你是特纳家的长子，会是特纳子爵，以及利蒙郡的主教。你能做出决断，我很高兴。但你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你的决定不只关系到你一个人，还关系到整个家族和利蒙郡。” “是，我记住了。”诺亚小声说。 “从乔治的父亲开始，希金斯家族就一直为我们家服务。芬恩学士更是在我刚当上特纳子爵的时候，就来到我们家了。他们两人都很有经验，他们的意见你要认真听。” 诺亚点点头。 特纳子爵突然咳嗽了起来，像是整个胸腔都变成了一个破风箱，过了很久才慢慢平息下来。 “遗嘱我早已经写好了，以后让乔治拿给你。”老人像是有点疲惫，闭上了眼睛。“乔治，你先出去吧。” 总管答应了一声，抹了抹眼角，走了出去。 “诺亚……”特纳子爵像是攒了一些精力，重新开口。“我们特纳家在利蒙郡，到你已经是第五代了。周围的贵族换来换去，只有我们家一直守在这里。为什么？” 诺亚犹豫了一下。“因为……多斯镇的税收很不错？” 床上的子爵笑起来，但很快就被咳嗽打断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老人说着，伸手擦了擦嘴角咳出的唾液。“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家虽然是个小贵族，但更像商人。我们会仔细考虑各方面的利益，然后找到大家都能赚钱的方法。无论是其他贵族、商船船长、市场摊主、农夫还是矿工，我们都会考虑他们的想法。而大多数贵族，只会考虑他们自己而已。” 合作共赢吗？诺亚想。这个思路很现代啊…… 老子爵换了个话题。“我们为什么要买粮食，然后再卖给镇民？哪怕亏钱也要这么做？” “您知道了……？”诺亚有点诧异。 “当然知道。我快要死了，加里公爵不涨价才怪。”老人疲惫地笑了起来，“因为利蒙郡只能从公爵那里买粮食，而任何能削弱利蒙郡的机会，公爵都不会放过。” “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利蒙郡的人们。他们不光是你的子民，也是你的商业伙伴。哪怕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农民，也是一样。”老人深深呼吸了一口，“要好好对待他们，不要让他们冻死、饿死。这个我应该不用提醒你，毕竟你的性情我了解。但是，光是这样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行。”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吗…… “自从我的曾祖父罗柏之后，家族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样的天才。”老人叹了口气，“我们家族没能建立可以和学城对抗的学院，国王陛下的宽容也快到了尽头。再加上你在学院的表现……算了，不提了。” 诺亚匆忙翻找起记忆来。这一段怎么听起来这么陌生呢？ “所以我们一直兢兢业业经营，才能保留这个爵位。我们家最常用的，是金镑的力量。”老人说，“账簿在乔治那里，他会给你看。要是没有送出足够的金镑，加里公爵早就住进青岩堡了。以后给谁送钱，送多少，还是要多听乔治的。” 诺亚只能点点头，他还在想那个没见过的高祖父。“在学院的表现”又是怎么回事？这得查一查。 “还有情报的力量，也是我们擅长的。”老人的话被咳嗽打断了，不得不休息了一会儿。“情报可能只是几个字，但是却能发挥巨大的作用。我们家在国内国外的家族中都藏了些密探，其中有一些已经为我们家服务两代人了。” 诺亚的回想中断了，睁大了眼睛。居然连情报站都建起来了？还两代人？ 特纳子爵笑了，笑容很疲惫。“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和你差不多。不过，不是只有我们这么做，其他家族也都在这么做。顶多就是，我们做得可能更好一点罢了。” “他们是特纳家最应该感谢的人，一定不要辜负了他们。”特纳子爵微微点点头，抖抖索索地从衣领里拿出一把系着链子的小钥匙。“在家族墓穴里，你祖父的墓旁，能找到一个钥匙孔。用这个打开，里面有和密探们联络的方法。” 诺亚接过钥匙，感觉到上面带着奇怪的高热。 特纳子爵突然握住诺亚的手，眼睛睁大：“不要让其他人做这件事，你要自己亲手做。” 在得到了诺亚的保证后，老人才像是脱力般坐回床上去。 “还有武力……”老人幽幽叹了口气。“愧对祖先，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做好。现在这个重担要落在你肩上了，要册封更多骑士，才能保卫利蒙郡……你能做到吗？” 老人望着诺亚的眼睛，像是想在他眼睛里找到答案。 诺亚不敢回答。他能怎么说呢，难道说自己很快就能造出威力巨大的武器，骑士什么的完全不堪一击吗？ 过了片刻，老人移开了视线。 “算了，尽力而为吧……”老人显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你弟弟会是个很好的商人，性格虽然有点急躁，但是做海商就需要这样的性格。你妹妹呢，一心在学城拿各种徽记……要是领地实在保不住了，就去找你弟弟吧，把特纳家族延续下去……” 自己在老爹眼里，就这么不争气吗？诺亚有点不爽。可是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太憋屈了。 他只能点点头。 “对了。”特纳子爵又换了个话题。“那个魔鬼之子，是什么样子的？” “看起来只是个小女孩，瘦巴巴的，还很虚弱。她能吃硫磺，也能让刀剑生锈。” “没有别的了？”老人好像有点失望。 诺亚想说“她还能造武器”，不过还是忍住了，只是摇了摇头。 “那倒是没什么。”子爵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我们家族和魔鬼打过交道……在很久以前。祖先们还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这倒是个值得注意的情报。“记下来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特纳子爵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诺亚。“放在……”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表情变了，整张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 诺亚看到他的嘴角溢出了血沫。 接着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粗糙的羊毛毯子。 ** “虽然布鲁斯·特纳子爵并非特纳家族中最出色的一位，但是他依然以睿智、公平和友好而闻名。他对诺亚大帝的教导，即使放在今天来看也是很有意义的。虽然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太多这方面的资料，但是我们可以从诺亚大帝的所作所为上看出这一点。” ——《特纳家族史》第六卷，霍伊尔·伊芙琳著，帝国历7年9月版。 第九章 嚣张的福勒子爵 诺亚站在墙边，看着房间里来来往往奔忙的人们，意外地觉得和自己无关。就好像自己漂浮起来，从天花板上看着这群人跑来跑去一样。 心里空空的。 可能是被原来那个诺亚的记忆感染了吧，如今的诺亚想。自己对这个老人明明没什么感情啊。可是这种心情又是怎么回事…… “诺亚大人。”总管的声音。 诺亚抬起头，见房间里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都在望着他。 乔治总管和芬恩学士站在他面前，两人缓缓低头行礼。“……特纳子爵大人。” 所以……就是这样了吗……诺亚茫然地想。 “接下来……该怎么做？”诺亚问，觉得自己的声音奇怪地遥远。 “向王都报丧，请国王陛下发下册封文书。”总管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请石匠行会雕刻雕像等等，然后……送进家族墓穴。请镇里的神父来主持吧……您的主教身份还需要等待教会的批准。这些我都会做好的。” 诺亚点了点头。“那就交给你了。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告诉我就好。学士，请你有空时写封信给我妹妹。只是告诉她这件事就好，不用催促她回来。” 芬恩学士郑重地点点头。 “我……”诺亚顿了顿，压住胸口奇怪的感觉。“我会在书房。” “今天是子爵视事的日子啊。”总管急道，“大人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就过来吧。当然，要是……” 诺亚眨眨眼，明白了总管的意思。作为领主，每隔几天就会有一天接待日，要解决领地上的种种争端，像是调停矛盾审判罪犯什么的。而老子爵一直卧病在床，这项工作就只好由诺亚来完成。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就是这片土地上的法律了。 好吧，这个时代啊。 “我很快就到大厅去。”诺亚点点头。 诺亚慢慢走到自己的书房，把门关上，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不应该这样才对……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父亲，但毕竟只是个陌生人……为什么会这样…… 诺亚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可能是ci ji太大了吧，一时没有缓过神来。先是穿越，然后是魔鬼之子，再然后是内外交困，现在又是这个……可能压抑着的感情，现在终于醒悟过来要爆发了吧？ 诺亚理智地这样想着，但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了去世的特纳子爵，还是自己。 更多是为了自己吧。诺亚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想着。自己的世界，一觉醒来就远去了，可能再也回不来。现在这个奇怪的中世纪世界，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笼。 一滴眼泪落在衣服上，溅出一朵小小的水花，又渗进衣服里看不见了。 诺亚擦擦眼睛，清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到晚上再感伤吧，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本来以为领地不大，麻烦也少，但是诺亚到了大厅才发现自己错了。领地虽小，事情倒不少。谁家耕牛啃了邻居家麦苗啦，谁家孩子把别人家屋顶踩塌啦，谁家羊跑丢啦，以及哪里又发现尸体啦——这样的事一桩接一桩，而且还都是些糊涂账。 幸好总管在旁边，能帮着出出主意，要不然诺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快到中午时，来告状的镇民终于都走得差不多了，诺亚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正想去吃点东西睡个午觉，又有三个人走了进来。 “这是市场主管托尼·沃德，您认识的吧？”城堡总管在诺亚耳边轻轻说。 诺亚点点头。他的确认识，托尼一直帮特纳家族管理多斯镇的市场，是个还算靠谱的收税人。 “诺亚大人。今天市场发生了一件事，想请您定夺。”托尼单膝跪下，身后有一个人跟着跪下行礼，好像还在发抖。 而另一个人仰着头站在旁边，像是在欣赏天花板。 “那是谁？”诺亚小声问。 “福勒子爵。”总管悄声答。 哦，记得这个福勒子爵。他是镇上的富商，还花钱买了个子爵封号，不过是没有封地的那种。 “什么事？”诺亚强忍住打呵欠的冲动。 “这位是油料商人贝克·鲍恩。”市场主管介绍身后的人，后者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在市场里有个摊位。今天早上在送货的时候，有些油脂洒在了他的摊位前，把路过的福勒子爵滑了一跤。福勒子爵大怒，拔出剑来要杀了他。” “我拦下福勒子爵，可福勒子爵非说要让您处死贝克，否则就来城堡找您谈。”市场主管似有深意地停了一下，“大致意思是这样。” 原版还不知道有多不堪入耳呢。要不要叫几个侍卫把这个嚣张的家伙打一顿板子？ 还没想好，就听城堡总管在旁边小声说：“福勒子爵最近和四大商会来往都很密切，听说镇里的商人对他的所作所为也颇有怨言。” 四大商会，这是有了大靠山吗…… 诺亚正在沉吟，福勒子爵开口了。“诺亚·特纳先生，我要求得到赔偿。” 看你胳膊腿都健全啊，打算讹医药费吗？好歹坐个轮椅来啊。 “为什么？”诺亚没好气地反问。 “因为我被这名平民伤害了。”福勒子爵加重了“平民”这个词，“我本来应该当场杀了他的，但是考虑到特纳家族的名声……” “特纳家族对商人一直很友好，无论他们是贵族还是平民。”诺亚说，“但也不会坐视有人胡作非为。” 福勒子爵的胡子都快吹到天上去了。“我可是贵族！是经过国王陛下册封的贵族！平民冒犯了我，我就可以杀了他！要是你……” “福勒先生，注意您的言辞！”学士喝道，“您现在面对的是利蒙郡子爵大人！” 猪队友！诺亚心里暗骂了一句。 福勒子爵眨了眨眼，微笑在他脸上一闪而过。“老子爵过世了吗……真是让人悲哀呢……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只要求一百金镑的赔偿好了。” 一百金镑！把你打到下半身不能自理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 “一百金镑？”市场主管诧异地望着福勒子爵，“福勒子爵，您……” 诺亚扭头看看总管，却只看到无奈的眼神和耸耸肩的动作。 意思是，只能任他勒索吗？诺亚叹了口气。 ** “篡贼诺亚大肆po hài正直勤勉的商人。多斯镇著名的商贾，一直深受领民爱戴的福勒子爵，就曾经深受篡贼诺亚po hài。” ——《篡贼诺亚的罪恶》，冈瑟·克莱著，艾尔夫王国历237年9月版，共和国图书馆藏。 第十章 子爵的计划 “福勒先生，对您的遭遇我也深感难过。”诺亚压下心里的火气，打算讲讲道理。“但是您并没有受什么伤害。要不我请胡德医生来为您看看？他可是二级医师，很擅长放血的。” “我要去白河堡找更好的医生治疗。”福勒子爵昂着头翻着白眼，“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隐疾。这会很花钱的。一百金镑，不能再低了。” 真希望你留下点隐疾啊，诺亚咬着牙想。如果不救下这位油料商人，特纳家族的名声就会大受影响，市场的商人也会不安。可是要是救下他，现在金库本来就捉襟见肘了。而且，福勒子爵肯定会大肆炫耀这件事，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诺亚软弱可欺。 “福勒先生……”诺亚打算再努力一次。 “特纳先生。”福勒子爵打断了诺亚的话。“您可能不知道，现在我已经是四大商会在多斯镇的代表。四大商会现在正在考虑货物的新集散地，或者往南走瓦伦港，或者往北走本森镇。而我正在力劝他们依然走多斯镇。” 这就是威胁了吗…… “好吧，福勒先生。”诺亚拍拍手，表示这是最后决定。“我会付给您五十金镑，作为您受到伤害的赔偿。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一百金镑，特纳先生。” 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谁怕谁啊。诺亚有点发怒了。 “您看起来身体不错。”诺亚盯着福勒子爵，咬着牙。“不过世事难料。请一定注意身体，免得出现意外。我们都不想看到，对吧？” 福勒子爵也盯着诺亚，但是最后还是把眼神移开了，微微鞠了个躬。“那么，就如您所愿吧。希望事事都能如您所愿才好。” 看着福勒子爵拎着钱袋子摇摇晃晃走远，诺亚感觉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以后这家伙还会来找茬的，肯定会。 “大人，这笔钱……”总管又凑了上来。 “先不要往王都报丧吧。”诺亚揉了揉眉心。“我再想想办法。” 总管退了回去，诺亚才发现市场主管和油料商人还在。“你们为什么还不回去？” 话刚出口他就想到了原因。福勒子爵一定会报复这位油料商人的。看他的穿着，也不像是个有势力的人物；让他回到市场去，只能是送羊入虎口。 救人救到底吧，既然碰到这么个油料商人…… 等等，油料？诺亚突然有了个主意。他小声问城堡总管：“碱矿和生石灰好买吗，贵不贵？” 总管有点诧异。“都很便宜，在市场和石匠行会就能买到，一磅也就几个铜毫。” “肥皂呢？贵吗？”诺亚记得洗脸时用的那种黑糊糊的东西，洗完脸还会掉黑灰——应该是用油脂和草木灰做的老式肥皂。 总管更诧异了，这都哪跟哪啊？“很贵，巴掌大一块就要十个银角。” 十个银角，大概是一户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诺亚笑起来，转向那个还有点发抖的商人。“你是油料商人？现在你一共有多少油？要卖掉的话，一共多少钱？” 贝克·鲍恩没想到诺亚会问这些。“大人……一共有十几桶……主要是橄榄油，还有猪油、牛油和黄油，价格不一样……大概算一下，可能有五六个金镑吧……” “好吧。”诺亚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我全买下来。你先留在城堡里住几天吧，等风头过了你再回去好了。” “谢谢大人！”油料商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判决，哆嗦得更厉害了。“要是大人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把油都献给大人！” “那我不就成抢了吗。”诺亚摆摆手，“你先去休息吧。” 总管凑了过来。“大人，这样……不妥吧？城堡里也用不了那么多油，一桶可是一百磅呢……” “我自有用处。”诺亚说，“安排人去他家一趟吧，顺便取点衣服什么的来给他，安排个客房，离安妮的房间远一点。” 总管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没有说出来。 诺亚就觉得他肯定还会来找自己。果然，吃过午饭没多久，总管就来了。 “大人，您庇护这位油料商人，虽然是件好事，但是可能会让四大商会和多斯镇的关系破裂啊。”总管一脸苦口婆心。 “那我们就该任福勒子爵勒索吗？多斯镇和特纳家族的名声不是这么容易建立起来的，当然也不能轻易毁掉。” “可是四大商会……能带来不少税金……” “换个思路来看问题吧。肥皂好卖吗？”诺亚主动换了个话题。 总管意外地眨了眨眼。“那东西一直是四大商会抓在手里的，只有贵族才用得起。经过多斯镇的商船上运了不少，但是多斯镇上没有多少人用。” 诺亚快速算了一下。“那，要是我能用一个银角的成本做出肥皂来，你觉得我们能赚钱补一补吗？” 城堡总管的眼睛睁大了。“当然！那太能赚钱了！只是……您还会做肥皂？” “啊，在王都的时候，跟一个偶遇的老炼金师学的。”诺亚随便找了个借口混过去，“买那么多油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吃，是为了做肥皂。” “那都需要准备什么呢？”总管的思路马上跟上了。 诺亚赞许地看了一眼总管。“找木匠行会在后院搭个棚子吧，再找石匠行会砌几个灶台。还要几口大锅、晾肥皂用的木头模子、研钵、大勺子之类。哦哦对了还有绿矾和硝石……估计没有多少存货，不过有多少就买多少。碱矿和生石灰每样先来一百磅吧，还要找些工人来——你不是说有些矿工失业了吗，找七八个身强体壮的来。过一会儿我写个单子给你。” “这些……就行？” “一位经验丰富的炼金师告诉我的，没问题的。”诺亚拍拍总管的肩，“下午来我书房拿单子吧，争取明天就把这些东西都搞定，后天我们就正式开始。” 看着总管一脸不可思议地走了，诺亚默默笑了起来。 既然肥皂这么好赚，没有理由不做。而且肥皂还不是最重要的——肥皂的副产品甘油，才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虽然肥皂能赚钱，但是甘油能要命啊。清洁身体和净化世界，这两样都能用得着。 这个肮脏的世界，就从这两样东西开始净化吧。诺亚握紧了拳头。 既然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那凭自己的双手和头脑，打开一片全新的天空吧。 ** “‘说起来，我倒是应该感谢福勒子爵。’贝克·鲍恩先生微笑了一下，摸了摸整洁的胡子，‘可惜再没有机会向他表达谢意了。’” ——《重商时代的崛起》，维克托·戴维森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十一章 魔女化工作坊 晚上安妮按时回城堡吃晚饭了。看着小女孩和茉莉有说有笑的样子，诺亚也觉得有了些幸福感。做好事让人心情愉悦啊。只是不知道，这种愉悦感能维持多长时间。 还是得努力啊。哪怕为了小女孩和女仆的笑容，诺亚想。内忧外患什么的，一个个努力解决吧。读书时那么多坎儿，不也一个个走过来了吗？总不见得这帮中世纪的家伙，比论文还难啃吧？ 吃完晚饭，诺亚坐在书房冥思苦想写计划，安妮坐在对面和一块硫磺较劲。诺亚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小女孩鼓着小腮帮用力的样子。 “休息一会儿吧。”诺亚说，“看你都出汗了。” 小女孩随手擦了一把汗，眼睛还是盯着硫磺。 “算啦，先到这里吧。”诺亚叹气，递过去一张羊皮纸。“别着急，试试看氧化空气吧。” 小女孩点点头，把手指放在羊皮纸上，小腮帮又鼓起来了。 还真是个努力的孩子呢，诺亚想。不过也不知道魔力到底是什么原理，光靠想能行吗…… 诺亚摇摇头，接着画图纸。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啊，至于他诺亚的任务，就是先活下来再说。 要人要钱要保卫领地，就得有枪有炮有军队。哪个时代都是一样，拳头大了才能说话。 现在他在画的图纸，就是燧发滑膛枪。这种枪能靠手工打造，误差大一点也没关系。没有膛线，从枪口装dàn yào，再用火石摩擦点火。枪弹是小小的铅球，发射药用黑huo yào就能对付。这种枪的技术含量还没有二十一世纪的一次性打火机高……可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能拿得出手的最佳单兵武器了。 只可惜这种枪，按照现有的技术水平来看，一个星期也不见得能造出一把来。 这种问题以后再伤脑筋吧。先解决有没有，再考虑好不好。总不能一上来就造ak47吧。诺亚摇摇头。 直到诺亚搞清楚所有部件结构、写满了一页笔记后，小女孩还在盯着自己的手指。 诺亚想让她歇一会儿，一张嘴，却觉得舌头上似乎尝到了淡淡的甜味。 这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难道真成功了？ 接着他就看到，羊皮纸上隐约升起一缕棕红色的烟雾来。 真的成功了！安妮造出了二氧化氮！ 诺亚手忙脚乱地找来一个玻璃杯，倒了小半杯水，又随便找了一本书盖住。“来，试试看握着杯子，把里面的空气氧化。” 见诺亚满面喜色，安妮脸上也带上了笑容。她伸手握住杯子，诺亚紧张地蹲在一边看着。 杯子里的空气很快变成了红棕色，然后又渐渐褪去。和自己想的差不多。诺亚点点头，费了点劲才把书从杯子上掰下来。杯子里的气压果然降低了吗……那么，现在这一杯应该是稀硝酸了。 可惜没有办法检测浓度……不过浓度也不是那么重要。诺亚把书重新盖在杯子上，留了一个小口，塞进去一根细木棍，然后把杯子端到窗台上——无论一氧化氮还是二氧化氮，都不是适合呼吸的气体，得做好通风才行。 “继续试试看。” 安妮点点头，握住杯子。诺亚用木棍搅拌着水，但是杯子里红棕色的气体还是越来越浓，诺亚觉得自己都听到了杯口吸气的嘶嘶声。 没过多长时间，杯子里的水渐渐变成了浅浅的huáng sè。 “好了。”诺亚看到小女孩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了细小汗珠，“是不是累了？” 小女孩松开手，摇了摇头。“不累……这是什么？能吃吗？” “不能吃，不过这是很了不起的东西。”诺亚笑着把书挪开，把一个铜毫小心地放进杯子里。“看啊。” 铜毫表面冒起了几个小气泡，接下来又有了更多。很快，气泡翻滚了起来，半杯水像是沸腾起来了，水面上升起了浓重的红棕色气体。 安妮睁大了眼睛，想凑近仔细看，却被诺亚拉了回来。“远一点就好，这东西很危险。” 小女孩顺从地退了几步，大眼睛依然盯着不断沸腾的杯子。 反应最终停了下来，杯子里的铜毫只剩了薄薄一片铜片，而杯子里的水已经变成了绿色。 成功！诺亚心里叫了一声。这应该是浓硝酸没错了！ “为什么……”安妮挠了挠耳朵，一脸不解。“水刚才是huáng sè的，现在又变成绿色的了……能喝吗……” 这个小吃货啊，诺亚想。“安妮，你刚才制造的，是一种很厉害的酸液。一定不能沾到身上，当然也不能喝，千万要记住。” 小女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还记得我说你的能力很有用吗？硝酸就是一种很有用的东西。多亏了你的能力，我们才能这么快就造出来。” 小女孩羞涩地笑了起来。“是吗？” 诺亚点点头，又找出一个杯子来。“当然。不过只有硝酸还不行，我们还需要硫酸。你的能力也可以做到。” 小姑娘做起硫酸就容易多了，硫磺在水杯里翻滚冒泡的样子像是泡腾片，散发出浓重的二氧化硫气味来。直到把手里的硫酸都用完，诺亚也大致对安妮的魔力心里有数了。 小女孩还不能精确地控制氧化产物；这倒是也理所当然，毕竟她连元素是什么都不知道。她的魔力好像也不太多，在连续制造了好几杯浓酸之后，效率就大不如前了——不过这没关系，反正现在也不需要大量浓酸。 这是一个人的化工厂啊，诺亚喜滋滋想。哪怕是手工作坊级别，现在也已经够用了。 诺亚满意地伸了个懒腰。看来让总管去准备的绿矾和硝石，可以不那么着急了。 明天开始造肥皂，那么zhà yào也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了。让那些想来利蒙郡趁火打劫的家伙们看看吧，他诺亚会带给利蒙郡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那会是个声如雷鸣、光芒耀眼的未来。 那么接下来……嗯，还是先给小女孩加一顿夜宵吧，诺亚想。 ** “‘当时我对物品的价值判断很简单：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安妮女士微微摇了摇头，垂下了眼帘。‘我以为只有我会这样，但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许多人都在饥饿中挣扎，无论是地面，还是地底。’” ——《当事人亲历的历史：卡琳王国时期》，玛莎·詹姆斯著，帝国历6年1月版。 第十二章 子爵的肥皂工坊 自从安妮能做出浓酸后，诺亚这两天都睡得不错。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了。 他一路走到城堡后院，看到城堡里的人们都已经起床好久了，院子里也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鸡鸣和狗叫声混在一起，偶尔还有马嘶声。女仆们拿着扫帚，铁匠点起锻炉，木匠打磨着斧子和刨刃。院子一角的训练场里，一对侍卫在用木剑对练，七八个人在周围起哄喝彩。 这就是中世纪的生活气息啊，还真是个愉快的早晨呢。诺亚皱了皱鼻子——就是气味不怎么好闻。 不过这个问题也好解决；这正是下一步的目标。 计划很简单，三个字就能概括：造！肥！皂！ 后院已经搭起了棚子，灶台也都已经砌好。各种工具和材料都已经准备齐全，大桶油脂、碱矿和生石灰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现在就等诺亚施展他的炼金术手艺了。 诺亚觉得，这个简单的皂化反应，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而且，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啊。毕竟是肥皂啊。 肥皂固然重要，但诺亚更想要肥皂的副产品：甘油。 既然安妮能够造出硝酸和硫酸，那么再有了甘油，xiāo suān gān you也该出现在世界上了。这种威力强大的bào zhà wu一旦面世，保守估计应该能领先这个时代七八百年；要是再配合硝化棉制造枪弹发射药的话，诺亚的bào zhà wu水平会领先世界一千年。 一千年！想想就激动啊，诺亚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连牲口棚味都不那么难闻了。保卫领地争霸天下什么的，就要从肥皂开始！ 其实按照诺亚对这个时代的了解，造出点黑huo yào，差不多就能吊打一片了。这两天设计的滑膛枪，就是以黑huo yào为基础设计的。 可是现在既然能造xiāo suān gān you，为什么要用落后的黑huo yào呢……就连追电子产品都要求个新款，何况是这种天下大事呢。 想到电子设备，诺亚心里微微一痛。无论如何，自己在有生之年估计是造不出电脑，更别提手机和互联网了。顶多能造点无线电设备吧？可是大学时也没怎么好好上课…… 诺亚正在懊恼着大学时的摸鱼逃课，总管走了过来。“诺亚大人。”城堡总管行了个礼，“您吩咐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哦？好好好。”诺亚从悔不当初恨没有好好读书中回过神来，“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碱矿和生石灰磨细，分别溶在水里。按比例混合煮开搅拌一会儿，就能得到烧碱溶液。这是初中化学课内容，诺亚自信还是能搞清楚的。他给工rén dà概讲了一下操作要点。工人们忙碌起来，有人去点火，有人在大桶里搅拌碱矿，有人去拿了生石灰来。很快，大锅里的溶液就沸腾了起来。 看着锅里慢慢出现沉淀，工人们一脸惊奇。就是碳酸钙嘛，和石灰石、贝壳同样成分。诺亚摇摇头，对这个时代的教育水平嗤之以鼻。让工人们往锅里又多加了一些碱矿粉，这样把生石灰都消耗完，应该能得到烧碱和纯碱的混合溶液……对造肥皂来说问题倒是不大。 用几层布仔细过滤了滚烫的溶液，再放回锅里煮沸。直到再次出现沉淀，诺亚就知道该降温了。他让工人们把沸腾的溶液倒出来，用井水降温，同时不断搅拌。过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报告，说有东西从桶底凝出来了。 好，烧碱搞定了。诺亚松了口气。 他亲自动手，把烧碱配成大概20%的溶液——只能凭感觉，没法太精确——然后让工人们倒进放了油脂的大锅里加热搅拌。看到几个膀大腰圆的工人似乎都很吃力的样子，诺亚才想起来也许应该设计个搅拌机。 那就当成下一步计划吧。诺亚在纸上记了一笔，想先回城堡去。皂化反应还要进行几个小时呢。 一转身，看见有人在探头探脑。这不是那位油料商人贝克·鲍恩嘛。 “鲍恩先生。”诺亚和他打招呼，“这两天休息得还好吗？” “很好很好，谢谢诺亚大人。”商人匆忙行了个礼，可是眼睛一直打量着大锅。“我能多嘴问一句……您这是在用油脂做什么吗？” “做点洗涤用品，把城堡打扫一下。”诺亚不想说得太细，毕竟技术秘密还是要保留的，“怎么，你也感兴趣吗？” 商人摇摇头。“只是让我想起了以前在南国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榨油时，也像是这样搅拌。不过我们有种机器……” “哦，你学过榨油？”诺亚随口问了一句。 贝克·鲍恩点点头。“学了几年。后来要不是我父亲要我回来，可能我已经开了自己的榨油坊了吧。” “榨油为什么需要搅拌？”诺亚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把油橄榄尽量压碎磨细后，水和油是混在一起的。”商人回答，“搅拌可以更快让水和油分离开。” 诺亚点点头。“那么，也需要过滤吧？” “是的。”商人说，“这样才能把果渣分离出来。” 原来如此。也要磨碎，要搅拌，要过滤，倒是和造肥皂有些像呢。 “嗯……你这几天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吧，有没有兴趣来为我工作？就是在后院带着工人们造肥皂，过程和榨油有点像。”诺亚突然冒出个主意。 “您这是在造……肥皂？”商人马上单膝跪下。“愿为大人效劳！” “把你们用的那种搅拌机械，画个图给我看看吧。现在我先跟你讲一下流程和注意事项。”诺亚说，“然后晚上我们来签个合同。” “合同？”商人有点诧异。 “是啊。”诺亚说，“工作内容、责任、薪酬、休假，这些都要写清楚的，才好有个依据嘛。怎么了？” 看着商人怪异的表情，诺亚才意识到，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书面合同。 那么，就由自己来创造这个历史先例吧。 反正自己要创造的历史还多着呢，诺亚想。不知道未来的历史书里，会怎么写自己呢？ ** “篡贼诺亚生性奢侈无度，令属下叛贼乔治·希金斯掠劫民脂民膏，宁可将珍贵的油脂和矿物投到锅中烹煮，也不让民众食用。得到的事物毫无用处，而篡贼仍沾沾自喜，自以为窥破天机。” ——《篡贼诺亚的罪恶》，冈瑟·克莱夫著，艾尔夫王国历237年9月版，共和国图书馆藏。 第十三章 地下的家族 送走了油料商人，诺亚吃了点东西，稍微睡了一会儿，就跑到木棚里监督工人们制造肥皂——当然，还有甘油。 用盐把肥皂析出来，用凉水清洗，然后放进木模子里压实。这就是粗制肥皂，拿到一边继续加工就好。锅里剩下的，自然就是含有甘油的烧碱和盐溶液了。小火慢熬，直到锅里的东西不再沸腾，也变成了粘稠的油状，甘油才总算是造出来了。 他本来想尝尝看甜不甜，转念一想又放弃了——现在这东西里肯定含不少烧碱，谁知道还混合了些别的什么东西。拿来做一点粗制xiāo huà gān油应该是可以了，但是绝对不能吃。 工艺流程还是需要大量改进啊，也不知道那个油料商人行不行。诺亚叹了口气。土法上马导致的结果就是到处是漏洞，跟个筛子似的。不过连基本的实验室设备都没有，能做出这些东西已经算是不错了。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石蕊，来测一下酸碱度…… 诺亚让工人都回家休息，自己捧着装甘油的罐子走回城堡，坐在书桌前盯着眼前那罐甘油。熬了一天肥皂，就造出这么一罐子甘油……这个生产率，真让人牙疼。 吃晚饭的时候，诺亚总算开心了一点。看着小女孩晃着辫子开心大嚼的样子，什么愁云惨雾都消失不见了。一个活生生的化工厂就在自己身边吃烤肉啊，这种经历也算难得了吧？ 安妮再攒一攒浓酸，就可以尝试做xiāo suān gān you了。不过还需要可靠的降温手段，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xiāo huà gān油可是性情很暴烈的东西，自己这是第一次做，一定得做好防护才行。 然后就需要其他原材料……需要硫磺来做硫酸、需要硝石来降温……木炭也得来点，可以吸附一下甘油里面的杂质，增加点安全性……等等，硝石硫磺和木炭，这不是黑huo yào的幸福一家吗？ 那么顺便也做一点黑huo yào试试看好了，毕竟xiāo huà gān油还需要稳定下来才能用，引爆时需要引爆药。一时之间也搞不到雷酸汞，先用黑huo yào对付着吧。再说滑膛枪也得用黑huo yào做发射药。 这么说起来，也要开始造点酒精才是，能提升一下黑huo yào的性能，还能造雷酸汞。那就得设计个蒸馏器了。 然后，征兵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总管不是说有一些矿工失业了吗？也许可以从他们开始…… 诺亚晃悠着叉子，乱七八糟地想着，时不时在纸上记上几笔——这是这两天养成的新习惯，去哪里都带着纸笔。 偶然一抬头，发现安妮正盯着自己。 “怎么啦？”诺亚笑着问，“是不是没吃饱？” 小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的能力……真的有用吗？”小女孩有些犹豫。 “很有用。”诺亚点头。小女孩还是有些自我怀疑啊……“要是没有你的话，酸液可没有那么容易造出来呢。” “可是，那些酸……酸液，又有什么用呢？”小女孩皱着小眉头，“您说它们还很危险……” “是很危险，不能碰到。”安全问题一定要牢记，“但是它们能造出别的东西来。过几天我就让你看到。” 小女孩将信将疑地摇摇头。“从来都不知道呢……要是我的能力真的有用的话，就不会被家族赶出来了……” 怎么把这事忘了……诺亚拍了拍额头。“对了，安妮，你说的家族，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在附近吗？” 安妮想了想，慢慢说了起来。而诺亚的眼睛，开始睁得越来越大。 安妮说，她和黛西所在的家族，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因为原来住的地方，被一个叫伊芙的家族占据了；而伊芙家族呢，又是被别的家族驱逐而来的。 地下的居民们总是这样，以家族为单位彼此攻击，抢占其他家族的地盘。五个大家族占领了最好的地方，还建立了巨大的地下城市；而随着家族规模变得越来越大，小家族们就不断被驱逐出城市，不得不去探索新的生存空间。 被赶出城市的小家族则去驱赶那些更小的家族，以此类推。像安妮和黛西所在的家族，一共只有四十多个人，算是最小最无力的那一类。其实这一群人其实连家族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些被驱逐出来的人，依附在几个强大一点的魔女身边罢了。 而安妮和黛西，自然是游离在外的最底层，平时总是吃不饱，又受欺负。安妮这次之所以冒险带着黛西跑到矿道里去，也是因为食物不足——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地方培育发光蘑菇，只能靠地下河里的鱼维生。 可是鱼又远远不够吃。 望着红着眼圈的小女孩，诺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弱肉强食的规则到处都生效，在地下资源匮乏的地方会更加突出吧。 不过安妮所说的，又牵出了更多问题。其中最重要的是魔女——为什么在地上没听说过魔女？ 可是这个问题，安妮也回答不了。她只知道自己这个小家族的情况。 “有两个魔女。一个叫珍，她的能力是造出冰墙和冰柱，很厉害。另一个叫简，她的能力是捆住敌人。还有维拉也总和她们在一起，但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魔女。” 看来每个魔女的能力还不一样。不过这个珍能制造冰的话，倒是可以帮忙造zhà yào啊。不知道能不能拐过来为自己工作呢…… “地下生活的人，对地面上的人是什么看法呢？” “狡诈、凶恶、丑陋的地面人。”安妮轻轻笑起来，“黛西总是这样说。” “呃，是吗……”诺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是什么误解……” “黛西说，很久以前，就是地面人把我们赶到地下去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就说得通了。安妮的语言与地上的语言一致，这最少说明，地上地下本来就是同源。只是后来分开了而已，而且分开的时间还不会很长……否则语言应该会有些区别才是。 “没关系。”诺亚笑了起来，“你的家族现在就在离矿道不远的地方，是吗？” 安妮想了想。“是不远。不过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那条矿道……我是迷了路才发现的。” 那，也许该想办法把他们从矿道里引出来吧…… “对了，那两个魔女对你们好吗？” 安妮点了点头。“珍不太说话，但是对我们挺好的。简偶尔还给我们东西吃……只是食物本来也不多……” 这样就好。那么，以后用食物来引诱她们吧……要用香飘十里那种……诺亚摸着下巴想，觉得自己像个老猎人。 ** “曾探访过地下城市的人们，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惊人地一致：庞大、复杂、怪异。即使在地下城市全面铺设了电路和电灯之后，它依然阴森恐怖。由此可以想见，地底人的生活曾经多么艰难——这和拜魔教的宣传差距甚远。” ——《宗教史：拜魔教》，菲利克斯·邓肯著，共和国10年1月版。 第十四章 鱼头的好运 鱼头走在街上，捏着口袋里的几个铜毫，愁眉不展。 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工作了，这阵子只能在市场里打打短工，收入远比不上原来在矿上工作的时候。家里的那点积蓄马上就要用完了，再这样下去，吃饭就成问题了。 虽然子爵大人开了施粥所，但是鱼头一个大男人，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去白白领粥。再说，就算自己能去吃饱了，妹妹又该怎么办？ 要是能被子爵大人选上就好了。听说昨天就有些过去的工友被子爵大人选上了，去城堡后院工作。不知道是做什么，不过薪酬和在矿上工作差不多。 自己就是运气不好啊，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晚了。鱼头叹了口气，继续往市场走去。 “鱼头，鱼头！”一个声音叫了起来。鱼头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白猪。 “还活着呢！”鱼头不耐烦地回了句。他对这个工友兼邻居不太有耐心——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可是这家伙又胆小又瘦弱，最近居然还想打自己妹妹爱莉的主意！ “我这里有新消息！”白猪赶了上来，呼哧呼哧喘气。“镇子里有传言，说子爵大人过世了！” 鱼头没见过子爵大人，不过也知道他挺受领民爱戴的。“他有儿子继承爵位吧，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有关系，新的子爵大人又开始招人了！”白猪跟上鱼头的步伐，“这次招得多，说没有工作的矿工都要，其他没工作的人也要！待遇和在矿上工作一样，都是每个月五个银角！” 什么人都要？这是发现新矿了吗？没听说啊。不过每个月五个银角……“在哪里报名？” “广场上！现在就有人宣读呢！”白猪走到鱼头前面去了，“快走快走！” 穿过市场，广场就在码头附近。广场上竖着第一代罗柏·特纳伯爵的雕像——虽然现在特纳家已经降成了子爵，可是还是固执地把这个雕像称为伯爵雕像，像是不甘心放弃昔日的荣光。 雕像脚下就是宣示板，每当有重要内容发布的时候，都会有人在这里大声宣读。在罗柏·特纳伯爵深邃的石头眼睛下，鱼头听见了宣示官的大嗓门，而内容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只要去的人，不管有没有选上，都先发一个银角的奖励？ 要是选上了，每个月发五个银角，还包吃包住，每天三顿饭，还有肉和鸡蛋？ 只有贵族才吃三顿饭吧？平常人家每天能吃两顿饭就不错了！还有肉和鸡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不过，好事也总是有代价的。宣示官说，选上的人最少要为子爵服务三个月，听从安排、统一居住，不能和家人联系。 这是……怕是子爵发现了新的矿脉吧？鱼头以前也听老矿工说过，发现新矿脉的时候，为了保密，矿工也有不让回家的时候。 “要我们自己带矿锄和筐吗？”有个声音叫了起来。看来和鱼头想到一块去了。 “不用！”宣示官大声说，“子爵大人会发给你们工具！” 还能赚一套工具！鱼头把这个也算到了收入上。看来比在矿上干活要好不少啊。 “我能把钱给自己的家人吗？”又有人问出了鱼头想问的问题。 “可以！”宣示官说，“想把钱交给家里人的，子爵大人会派学士大人来登记，帮你们把钱带回家里！” 连学士大人都会来吗……要是这样的话，妹妹的生活应该也没问题了。 “没有问题的话，明天早上去西山矿场报到！”宣示官的嗓子都哑了，“记得带上衣服被褥，tuo guāng了去可不行！” 人群中响起一阵哄笑声，鱼头也跟着笑了。 凭自己的体格，鱼头相信一定能选上。那么今天，就买些贵一点的食物，回家和妹妹一起庆祝一下吧！可是……鱼头摸摸口袋里的铜毫，这点钱怕是也买不到什么吧…… 鱼头捏着铜毫在市场里逛了一会儿，就又听到有人在大声喊：“木匠行会招短工，二十个铜毫一天！只限今天，过了可就没有了啊！” 今天这是怎么了，木匠行会怎么开出这么高的价？鱼头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简单的工作！”木匠行会的人站在几个木箱上声嘶力竭，“扛一天木料就能赚二十铜毫！中午还管饭！” “只有今天一天？”有人问，“明天我还要去给子爵大人工作呢！” “只是今天一天！”木匠行会的小伙子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这也是子爵大人给的工作！” 鱼头想了想就明白了。子爵大人说包吃包住，那木匠行会一定是要去盖住的地方了。木头棚子吗……不过天气很快就会热起来了，木头棚子应该也没问题。 “我报名！”鱼头大喊。 “我也是！”又是白猪的声音。 怎么哪里都有他？鱼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去西山矿场报到！”木匠行会的人喊，“要去的人现在就去，在那里有人会告诉你们！” 鱼头熟门熟路地赶到了西山矿场，发现白猪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走那么快干什么！”白猪抱怨，“反正晚一点到，也是二十个铜毫嘛。” 那你不也是跟上来了？鱼头心想。“木匠行会哪需要那么多人？来晚了说不定他们就不要人了。” “说的也是。”白猪嘿嘿傻笑两声，“还是鱼头你脑袋瓜灵。” 鱼头哼了一声。就白猪这脑袋瓜，还想打爱莉的主意？哼。 西山矿场一片沸腾，来来往往送木料的车马川流不息。看来木匠行会这次是下了老本，可能多斯镇里能租到借到的车马都被他们弄来了。 在离矿洞不远的地方，已经搭起了架子，有人正在往架子上钉木板，看样子要圈起一大块地来。 是要开新的矿洞吗？鱼头挠挠耳朵。可是看起来，这围起来的是一大块平地啊……虽然靠着悬崖，可是难道要在悬崖上打洞吗？ “湿木头也没关系！”有个人正站在马车上指挥，鱼头认出那是本地木匠行会的首席安德鲁师傅，多斯镇唯一的二级木匠。“把湿木板钉在围墙上！晾好的干木头拿去搭棚子！那个谁，去分配木料，先把木塔的料子都挑出来，挑最好的！” 这是要干什么啊，还有木塔？鱼头摇摇头。算了，反正干活就行了。干活赚钱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也和他鱼头没什么关系。 鱼头这样想着，向登记处走去。 ** “从成军的第一天，诺亚大帝就对利蒙郡民兵{后整编为皇家陆军第一师}充满了信心。‘你们现在只是矿工，但是你们的名字，将会响彻整片大陆！’诺亚大帝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帝国皇家陆军史》，皇家陆军参谋部编著，帝国历2年1月版。 第十五章 城堡清洁计划 诺亚捏了捏肥皂，觉得软硬适中还不错，已经颇有几分肥皂的样子了。 当然，这种肥皂里烧碱含量可能还是高了点，不过在这个时代，也没办法计较这么多。先解决有没有，再逐步解决好不好的问题吧。 不过这种肥皂，应该是不能拿来洗脸洗澡的。大意了，不应该一上来就做这么多的。下次应该少量尝试，确定各种原料比例后，再大规模生产。 那现在这些肥皂怎么办？丢掉也太浪费了，那么就…… 诺亚看了看乱七八糟的院子和衣着脏乱的人们。那么就大扫除吧。 反正也早就看这个城堡不顺眼了。到处都脏乎乎的，厨房更是油腻。虽然自己这个子爵无钱无势，但是总可以把自己家地盘收拾干净一点吧。 吃过午饭，诺亚把城堡里的男男女女都集合起来。从铁匠、磨坊主、侍卫们直到女仆和厨娘们，除了去矿山的茉莉和安妮，所有人都应该在这里了。 “大家都受到灰尘和油泥的困扰。”诺亚背着稿子，有点生硬。这是第一次公众演讲，可不能搞砸了。“皮肤会发痒，衣物总是难闻，厨具上总是油腻腻的，还会有股油坏掉的气味。” 人群低声嗡嗡议论起来。 “你们的身上可能会有脓包，疼痛难忍；虱子在衣服和身上跑来跑去，让你们夜里痒得难以入睡。”诺亚停了停，“这一切，是我们不得不忍受的生活。” “但是！”诺亚放大了声音，“这真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吗？不是！” 他挥了一下手，满意地看到嗡嗡声停止了。 “为什么贵族们的衣服能干干净净，身上没有脓包，床上也没有虱子？”诺亚看向人群，“因为他们有钱吗？不对！是因为他们有肥皂！” 诺亚满意地听到人群里有人小声复述“肥皂”这个词。 “肥皂很贵。”诺亚说，“但是，现在我造出了肥皂，比商会卖的肥皂更好，而且会送给你们使用，作为你们勤勤恳恳为城堡服务的谢礼！” 人群哄一声沸腾起来，诺亚用了好大力气才让人群冷静下来。 “我只要求你们，在最近的几天里仔细洗干净所有衣服，用肥皂刷洗所有的家具和餐具，把所有房屋从地面到屋顶都彻底清洁一遍！以后，只要你是正常使用，用完了肥皂都可以来城堡ling qu，全部不收钱！” 人群又一次喧闹起来。诺亚摆了摆手。“这种肥皂是炼金制品，由我亲自监督制成。要是你们拿肥皂去城堡外倒卖，或者没有用完就来冒领，我都会知道……而我一旦发现了，就会没收非法所得，并且把你赶出城堡！” 一块肥皂值十个银角，这个价格足以让人打些小主意。现在诺亚还没到做慈善家的时候，这番炼金术的说辞应该能让人们收敛一些。据他观察到的情况，似乎也的确如此——人们脸上都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诺亚把人群分了组，第一批先去收集衣服和餐具，其他人则去用一切能用的器具烧热水。现在肥皂还不太够，能洗完城堡里的衣服就不错了。不过明天，第二批肥皂就该造出来了。 看着人们纷纷回去取衣服，诺亚把贝克·鲍恩叫了过来。油料商人自从看见肥皂的那一刻，嘴就没有合上过，眼睛也一直瞪得大大的。 “我要你做一些小批量实验。”诺亚说，“啊对了，你有没有在多斯镇见过紫色的蔬菜？” 商人想了想。“紫色的……甘蓝？市场就有。” “很好。”诺亚点头，“过一会儿我让人买来。然后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任务。” 这是诺亚突然想到的。虽然没有石蕊这样的酸碱指示剂，但是花青素也应该能凑合——而后者溶于水，很容易从紫色的花朵或者蔬菜里提取出来。紫甘蓝就很不错。 正常肥皂应该略呈碱性，应该能让花青素溶液变成蓝色。若是添加烧碱太多的话，花青素溶液就该变成蓝绿色或者绿色了。虽然没有ph试纸，但是这种检测方法，勉强可以帮助判断肥皂的碱性。 至于其他的工艺流程优化，就要靠贝克·鲍恩慢慢摸索了。诺亚还打算列出几个未来方向给他尝试一下，比方说香皂、透明皂什么的。 别人穿越能随身带个图书馆什么的，而自己呢，只能一点点尝试，还得去熬紫甘蓝。想到煮甘蓝的气味，诺亚就有点头疼。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等诺亚和商人仔细讨论完了小批测试的计划，城堡的院子里已经拉起了绳子，飘起了各色衣衫。虽然样式和颜色不一，但是诺亚还是发现了两个共同点：破旧，以及都是粗糙的亚麻制品——当然，诺亚没让他们用肥皂洗羊毛衣物，非洗坏了不可。 也该买些布料了，诺亚站在台阶上想。部队需要zhi fu被褥，城堡里的人也该穿得好一点才是。不过看这些衣服，似乎没有棉布……诺亚找了找记忆，发现的确没有见过棉布。 这倒是个问题，诺亚挠了挠头。亚麻加工起来比棉花麻烦得多，要消耗更多的人力，成本和价格自然也更高。要是有棉花，能解决不少问题呢。 诺亚想了想，还是打算再去跟总管商量商量，要些钱来。雇佣失业矿工和木匠行会已经让总管唠叨了很久，要是再要钱买布料，诺亚都能想象出总管的痛苦表情。 可是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打仗就是打钱啊，qiāng zhidàn yào训练装备什么都要钱。自己家那点家底显然禁不住这么折腾，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是要钱，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才行。诺亚坐在台阶上计算了一会儿，算了算肥皂的成本。 一块肥皂的成本大概是四十个铜毫，可是售价是十个银角，二十多倍的利润——这个说法应该能让总管高兴了吧？ 好像还不够……这样的话，要不要给总管看看zhà yào的威力，增强一下他的信心？那就得加快造zhà yào了。 正在盘算着，就看见老学士夹着本书从城堡里走出来。诺亚迎上去，仔细问了问。 “棉花？”学士想了想，“来往的商船会运一些棉花和棉布，但是在多斯镇没有人用。我在学城时，的确看到过有人穿棉布，听说是西方的艾尔夫王国的特产。” 艾尔夫王国就在卡琳王国西边，而学城在大陆最南方。看来棉花贸易范围不小。诺亚点点头，把这个消息记住。 “丝绸呢？”诺亚又问。 “没听过。”学士摇摇头，有点奇怪地望着诺亚。“在学城里也没听过这个词。” 好吧，看来或者是没有蚕，或者是还没有被发现。不过丝绸反正也是奢侈品，现在不考虑也行。 那还是按原计划，去做zhà yào吧。 想起还要继续造可能让自己残废的xiāo huà gān油，诺亚不禁摇了摇头。 诺亚摇着头往城堡里走去，没有注意到身后老学士诧异的目光。 ** “诺亚大帝很早就展现出了他出色的商业能力。甚至在他为上一任子爵监管多斯镇市场{即今诺亚港批发中心}时，这种能力就已经萌芽。遗憾的是，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的口号，据说就是在诺亚大帝年仅十七岁时提出来的。” ——《帝国商业史》，林恩·哈里斯著，共和国2年9月版。 第十六章 芬恩学士的信 芬恩学士爬上陡峭的楼梯，回到自己的塔楼上。他觉得心跳得厉害，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果然是年纪大了吗……老学士想。不，是因为魔鬼之子吧。不，也许主要还是因为诺亚大人……现在的子爵大人。 芬恩学士点燃了蜡烛，望了望窗口。窗外的大鸟笼里，渡鸦眨了眨黑色的眼睛，回望了过来。 那天晚上，诺亚倒在桌上的时候，他就在诺亚身边。等侍卫把诺亚搬到床上的时候，老学士已经差不多能确定，子爵的继承人已经快死了。 脉搏混乱且虚弱，皮肤变色，浑身抽搐，这些都是中毒的症状。作为学城培养出来的学士，芬恩很清楚这些症状的意义——子爵的继承人，很可能会比子爵大人先走一步了。 所以芬恩学士也只是虚应故事般，让女仆小心照顾诺亚，自己则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这种事情已经考虑过许多次了：子爵和诺亚都死了以后，公爵肯定会接管这块领地，把港口和市场的所有收入都收进口袋。而自己这个老朽的学士，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会送到乡下去了此残生。 那天晚上，芬恩学士的行李都快收拾好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去看诺亚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没有死。虽然还在睡着，但是脉搏和皮肤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种事不仅前所未见，简直闻所未闻。 芬恩学士派人去多斯镇请来了医生，想让医生的判断帮自己确认一下。可是医生也觉得诺亚完全健康。 这还只是开始。然后怪事一件接一件发生了。 鸟笼里的渡鸦张嘴叫了几声，芬恩学士漫不经心地撒了一把麦粒给它们。 平时温顺胆小的诺亚居然无视了他和总管的建议，坚持要把魔鬼之子留下。 今天他居然还招募了多斯镇所有失业的矿工和没有工作的成年男人，还承诺给每个来报到的人一枚银角。 他要做什么，同样没有人知道。 这和学士所知道的诺亚，绝不一样。 在芬恩学士眼里，诺亚性格温和，虽然也还算聪明，但是绝对不能说是勇敢。对这个晚来的孩子，老子爵的态度一直在严厉和溺爱两个极端中来回摆荡，而结果就是诺亚像只乌龟一样，把头越来越深地缩进壳里。 无论是去王都学院学习的两年，还是回到多斯镇掌管市场税收的两年，诺亚的性格都没有什么变化——懦弱和无能是对他最合适的评语。 可是这几天，诺亚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渡鸦扑扇着翅膀，“啊……啊”地大叫，像是还想要些麦粒。 芬恩学士摇了摇头，打算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他抽出一张羊皮纸，给老子爵的女儿写信。估计她不会回信，也不会回来……克莱尔一直是这个性子。 学士想起了克莱尔拿着细剑的样子。克莱尔喜欢穿男装，喜欢用剑，武艺不错，胆子也大……她还喜欢让人叫她“大人”而不是“xiao jie”。 要是她是个男人，倒可能是个子爵的好继承人啊。学士叹了口气，把蜡烛挪到信纸旁边。 “尊敬的克莱尔大人，我遗憾地向您报告：您的父亲布鲁斯·特纳子爵大人，已经于卡琳王国历137年，即学城历853年的3月3日上午8时，不幸病逝于青岩堡。他走得很安详。” 芬恩学士放下笔，又想起毯子上的大块血迹。老子爵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都吐出来一样，直到脸色白得像块精制的羊皮纸。 而诺亚当时只是站在墙边漠然地望着，像是这一切和他无关。 要是以前的诺亚，应该惊慌失措或者大哭大叫吧？学士摇了摇头。不，也许会吓傻了也说不定。 可是很快诺亚又出现在大厅，居然还和福勒子爵针锋相对地较量了一场。这更不像他了。 然后他在城堡后院搭起了棚子，居然还真的造出了肥皂，现在城堡里还飘满了洗干净的衣物呢。 要是这一连串的变化，都发生在魔鬼之子来了以后，那么诺亚很可能是被魔鬼之子附身了。 不对，并不能这么武断地下结论。也许，有魔鬼之子附身在诺亚身上，然后又把其他的魔鬼之子送了过来？ 芬恩学士放下羽毛笔，挠了挠鼻尖，仔细考虑这种可能性。 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 用神圣石来逼迫魔鬼之子现出原形吗？可是城堡里只有一块神圣石，毕竟那东西十分昂贵。 那块神圣石一直挂在老子爵脖子上……诺亚似乎也离老子爵很近，但是也没有什么变化。要是诺亚真是魔鬼之子的话，早该把神圣石藏起来了吧？也许能用什么办法偷出来？通过鲍曼，或者女仆们？ 老学士摇了摇头。作为为领主服务的学士，不应该想这种事情。 但是，要是领主被魔鬼之子附身了呢？就不应该受到这种xiàn zhi了吧。 芬恩学士的目光又移到桌上的信笺上。羊皮纸上的字迹还在那里安静地等着他。 “您的哥哥，诺亚·特纳大人，已经继承了子爵爵位和利蒙郡的土地。他让我写信告诉您这件事。您的另一位哥哥卡尔大人，还没有从远航中归来。” 芬恩学士放下羽毛笔，觉得自己思绪有些混乱。 都是魔鬼之子。魔鬼之子一出现，一定会搅得鸡犬不宁。 他皱紧了眉头，又抽出一张羊皮纸。打开抽屉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枚小小的红色石头yin zhāng。 芬恩学士拿起裁信刀，在烛火上烤了烤，在手指上割了一刀。他用yin zhāng蘸上鲜血，在纸的右上角仔细盖上印记。 然后他拿起笔，在这张羊皮纸上写了起来。 “尊敬的学城掌管大人，请容我向您汇报一桩紧急情况：在我服务的特纳子爵的领地，卡琳神圣王国的利蒙郡，出现了魔鬼之子。子爵继承人不顾我的反对，收留了这名魔鬼之子。第二天，子爵去世。” 笼子里的渡鸦扑扇了两下翅膀，啊啊地大声叫了起来。 ** “我是一直坚持站在诺亚大帝这边的。从我为特纳家族服务那天起，就一直履行一位真正学士的职责；而从诺亚大帝出生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是我一生追随的明君。所有对我的污蔑和指控，都是无中生有，都是毫无根据的。” ——《我眼中的诺亚大帝》，芬恩学士著，帝国历2年1月版。 第十七章 新的魔女 快吃晚饭的时候，茉莉带着安妮回来了。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气色好了许多——她现在喜欢上了骑马。 除了去矿山和睡觉的时间之外，安妮或者在造浓酸，或者就是在练习自己的能力，勤勉得让诺亚自愧不如。看起来小女孩瘦小的身体里藏着强大的意志呢——想想也是，在地底那么严酷的环境中生活，没有强大的意志，怕是活不了多久吧。 “诺亚大人！”小女孩像只蝴蝶似的飞了过来，“我们回来了！” 诺亚笑了起来。小女孩瘦瘦的脸颊似乎也稍微圆润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当然，这和她什么都要尝一尝的爱好也脱不了关系。 “和朋友在一起开心吗？” 小女孩用力点头。“黛西让我谢谢您，给她带了新衣服和毯子。还有那么多食物，黛西说从来没有吃过呢。” “跟黛西说不客气。”诺亚揉揉小女孩的头发，“她还需要什么，随时说就好。” “嗯！”小女孩说，“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诺亚被逗笑了，轻轻刮刮小女孩的鼻子。“就想着吃。晚上吃烤肉好不好？” 小女孩羞涩地笑了。“好！” 诺亚抬头望向茉莉，后者一直温柔地笑着看着小女孩。“辛苦啦茉莉。” 茉莉摇了摇头。“一点都不辛苦，大人。安妮xiao jie和黛西xiao jie都是很好的孩子呢。” “那就交给你啦。”诺亚站了起来，“我们准备吃饭吧。” “大人……”茉莉叫住诺亚，有点犹豫，“我想……也许可以把黛西xiao jie接来城堡了……要是您同意的话……” “真的吗？那太好了！”诺亚没想到这么快。 “嗯，今天我试探了一下，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茉莉说。“这几天安妮给她讲了许多城堡里的事，黛西也很喜欢听。她只是还有些害怕，但是只要好好照顾，应该会好的。” “那明天……不，现在吧？矿洞里很凉吧？”诺亚站起来转圈，“早一点接来城堡也好。要是不累的话，麻烦你和鲍曼去一趟？” “是。”茉莉躬身行了个礼。 安妮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诺亚。“真的吗大人……可是黛西的能力……” 哦？黛西也是个魔女？太好了！“不管她的能力是什么，都没有关系的。”诺亚笑着蹲下，轻轻扶着安妮的小肩膀。“我会让你们都过上很好的生活的。” 魔女越多越好，无论是什么能力，诺亚相信都能找到用武之地。 安妮望着诺亚的眼睛，点了点头。 诺亚通知厨房晚一点吃饭，领着安妮在城堡里转悠，给她讲今天城堡的大扫除。小女孩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肥皂……是茉莉姐姐给我洗澡用的那种，黑黑的东西吗？” “比那个还要好。”诺亚说，觉得心情愉快，“不会掉灰渣。以后还有更好的，会带香味的呢。” 安妮踮着脚尖趴在窗口，看着院子里在晚风中飘荡的衣服。“现在闻起来就很好闻呢。” “不过肥皂不能吃，不好吃，要是吃了会吐泡泡的哦。”诺亚逗她。 小女孩回头对诺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脸在夕阳下美得让他心里微微一颤。 没过多久，茉莉和鲍曼回来了。茉莉抱着一个小女孩，鲍曼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异。 还没等诺亚开口问，安妮已经跑了过去。“黛西！” 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瘦骨嶙峋，用细瘦的手掌遮着傍晚的微光。她穿着件新裙子，可是有些地方已经脏污磨损了。裙子以下是光秃秃的残肢，半截小腿和脚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丑陋的伤疤。 “黛西。”诺亚柔声说，“好了，这里就安全了。” 黛西向他这边望了过来。好漂亮的绿眼睛。 “安妮……”黛西望向安妮，“他就是你说的诺亚？” “称呼子爵大人要用敬称！”鲍曼在旁边大喝一声。 黛西瞟了一眼鲍曼，没有说话。 “是的黛西，”安妮忙道，“他就是诺亚大人！他是很好的！” 诺亚觉得黛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扫视了一遍，冷冷的有点不舒服。 小女孩的心防很重啊。 “你饿了吧？”诺亚展现出尽可能温和的笑容，“我们很快就吃饭——吃烤肉，好不好？” 黛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诺亚，像是要看清楚他的想法。 诺亚故意笑嘻嘻地摆放椅子，想要躲开黛西的视线。可是他始终能感到一束冷冷的视线在身后跟着，怎么都躲不开。 任重道远啊，诺亚暗自叹了口气，让鲍曼快去通知厨房上菜。 烤肉很快就摆了上来，黛西的视线才从诺亚身上移开，转移到烤肉上来。看着她一边咽口水一边还要假装不为所动的样子，诺亚差点笑出来。 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啊。 可是黛西一看到茉莉要走的时候，马上就不高兴了。她伸手拉住茉莉的裙子，眼睛却一直盯着诺亚。 “茉莉你也来一起吃吧。”诺亚见状吩咐，“再拿一套餐具来就好。” 茉莉一脸为难，犹豫了好久后才肯坐下，每吃一口都像是在受刑。 晚餐时诺亚一直尝试讲笑话活跃气氛，可是收效甚微。安妮忙着嚼烤肉；茉莉一脸紧张，而黛西则是一边吃，一边尽力保持着面无表情。 诺亚觉得，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饭。可是还得尽量撑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吓到了黛西。 这是提前体验了家有青春期儿女的感觉了吗……诺亚咽下一口烤肉，用一口酸涩的葡萄酒冲下去，痛苦地想。 好不容易吃完饭，诺亚暗自松了口气。他让茉莉去带黛西洗个澡，安妮也忙不迭地跟着去了。诺亚回到书房，觉得刚才吃进去的烤肉都变成了石头，沉沉地坠着肚子。 看来安妮只是个例啊，也许黛西那样才是正常。毕竟换了个全新的环境，见到了一群完全陌生的人，谁都不能毫无防备吧。 这样看来，自己的魔女工业计划，可能不会很顺利呢。 诺亚本来打算再写些计划，可是也没有心情了。勉强着写了一会儿，但是总是觉得静不下心来。 他索性回到卧室，吹熄蜡烛，打算早点睡觉。 可是，敲门声偏又响了起来。 每天怎么这么多事啊……诺亚有点无奈，但还是只好答应了一声。 门推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 那是茉莉。 ** “关于黛西女士与诺亚大帝的初次见面，据一本流传甚广的书籍所称——出于学术尊严，请恕我在这里不便透露书名——黛西女士当时狠狠咬住了诺亚大帝的手臂，而后者则一直发出不明意义的叫声，似乎十分高兴。” ——《拨乱反正集：那些历史的细节》，玛茜·柯克等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十八章 连续的访客 什么情况……晚上送福利吗？诺亚心里一阵激动，忙翻找起记忆。 结果有点失望……茉莉和他平时都没什么超出主仆关系的来往，更别提更亲密的关系了。 那么这是……因为自己现在是子爵大人了吗？ 诺亚这样想着，清了清嗓子。“有什么事吗，茉莉？” 年轻的女仆见卧室里蜡烛已经灭了，似乎有点慌张。“对不起，打扰大人休息了……” “没有关系。”诺亚摆摆手，“我还没睡呢。” “那……”茉莉往前走了两步，诺亚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快了几拍。“大人……我想请您……” 接下来呢？接下来呢？诺亚有点着急。 “请让我照顾安妮和黛西xiao jie，行吗？”女仆小声说。 什么展开！怎么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啊！诺亚悻然想。本来以为是福利，结果是个……这算是个什么呢？ “我会做好自己的工作的……”茉莉见诺亚没有反应，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想……多照看她们……” 哦哦，这算是主动加班吗……“为什么呢？城堡里的工作应该不是很清闲吧。” “看见她们……”茉莉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她小时候……病死了。我没能照顾好她。” “这不是你的错。”诺亚安慰她说，“这个时代……现在的医疗水平太差劲了。” 女仆没有回答。在微光下，诺亚看到她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她还是很内疚啊。“你也看到了，黛西活动不便。”诺亚接着说，“而且她和安妮的身体都不算健康，可能需要花很多时间精力来照顾。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女仆很快回答。 “她们是魔鬼之子哦。你不怕吗？”诺亚故意问。 “您并没有把她们当成魔鬼之子，我看得出来。”茉莉说，声音很冷静。“我也不会。在我看来，她们只是两个需要照顾的小女孩罢了。” 茉莉这是善良呢，还是另有所图？诺亚想了想，没能想出答案。 “那好吧。”诺亚点点头，“你就专门照顾她们两个吧，其他的工作都不必做了。要尽量细心周到，让她们快点恢复过来。明天我会告诉总管的。” “是……是吗……”茉莉有点手足无措。“谢谢大人！谢谢！” 看着门轻轻关上，诺亚觉得自己的希望，好像肥皂泡般破灭了。 可是还没等他哀怨多久，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听见这种像是要把门拆下来的敲门方式，诺亚就知道是鲍曼。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进来吧。”诺亚无奈道，心想有机会一定得提醒这个壮汉一下才行。 一身链甲的壮汉走进来，关门的声音让诺亚联想起打雷。多亏这个石头城堡比较结实。 壮汉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几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诺亚只好帮他一把。 “今天你从回来以后，一直都不大对劲。”诺亚问，“发生什么了？” “也没什么……”壮汉困惑地摇了摇头，“就是那个魔鬼之子……黛西，我想去抱她出来的时候，她咬了我一口。” 诺亚想象了一下这幅画面，尽力忍住了笑，咳嗽了两声。“严重吗？” “没什么，擦破了点皮而已。” “用肥皂和热水洗洗吧，去找贝克·鲍恩领肥皂就行，免得感染。”诺亚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这是下意识地把黛西当成小狗了……算了，洗一洗也没什么。 壮汉答应了一声，但是没有挪动脚步。 “怎么啦？”诺亚问。 “大人……”壮汉犹豫了一下。“您这样做，真的好吗？” 在月光下，诺亚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侍卫的表情，突然发现他长得挺帅。这真是不能忍啊，一身肌肉也就罢了，居然还比自己帅？ 诺亚决定逗逗他。“你在说什么啊？” “收留魔鬼之子……” “我打算叫她们魔女啦。”诺亚站起来，“你也看到了，她们只是无害的小姑娘，最厉害的武器也就是牙齿了，是吧？” 侍卫表情复杂地点点头。“这两个的确只是瘦弱的小姑娘。可是传说，魔鬼之子们不用身体的力量也能杀人……” “那我问你。”诺亚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觉得被人比下去了，有点不是滋味。“杀人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您和领地的安全！”侍卫铿锵答道。 “嗯，这是标准答案。”诺亚点点头。“不过人有许多理由会杀人。为了钱、为了地位、为了名声……这些都很正常。比方说伯爵，就会为了利蒙郡而杀光我们。” 在这个该死的时代，贫穷和无秩序把丑恶放大了许多倍啊。诺亚想。 “你也看到了，这两个小女孩只是吃到了鸡蛋和烤肉，就高兴得不得了。要是给她们吃块蛋糕，估计开心得能上天。”诺亚继续说，“你觉得她们会为了什么杀我？有了我，她们的生活才能变得更好啊。” “可是……”侍卫挠了挠头，“魔鬼之子是诡计多端的……也许杀人不需要理由吧？” “如果她们诡计多端，就更应该需要理由。”诺亚轻轻敲了敲窗台，“他们一定能获得些利益，而且没什么损失才行。杀了我，她们会有什么利益呢？她们继承不了我的领地吧？再说，她们俩那样子你也看到了，就算想逃跑都不容易吧？” 侍卫一脸难色，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而她们，对我、对领地都很重要。”诺亚接着说下去。“安妮的能力能让领地变得更安全。有了她们两个，利蒙郡能成为东境，不，整个王国最强大的领地。” “大人，您……真的吗？”侍卫瞪大了眼睛。 “当然。”只是还要配合我的能力罢了，诺亚想。“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她们的安全，她们的安全和我的安全同等重要。小心别再被黛西咬了就行。” “这……”侍卫想了想，“我是您的侍卫……” “你不是我的侍卫了。” 诺亚满意地看到对方脸上惊愕的表情，心里有了恶作剧得逞的kuài gǎn。 “从现在起，你是城堡的侍卫队长。明天我就会宣布这件事，然后重新整编侍卫队——交给你来带领。” 诺亚顿了顿。 “明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上所有侍卫，和我一起去训练民兵。” ** “众所周知，鲍曼·罗德尼元帅是一位谋略深远的战略家，而这一点从他年轻时就可以窥见端倪。是他力劝诺亚大帝{当时是特纳子爵}收留重用安妮和黛西女士——虽然两位都还只是少女，但罗德尼元帅已经看出了她们身上的潜力。是他打消了诺亚大帝对魔女的顾虑，并且主动承担起了保护她们的任务。” ——《诺亚大帝年轻的时候》，萝拉·罗德尼著，共和国23年1月版。 第十九章 民兵第一训 鱼头站在队列里，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民兵。 不是说要开新的矿吗？怎么就变成民兵了呢？ 可是子爵大人又说了，当民兵的薪水是矿工的两倍，更别提每天还管三顿饭了。 这样薪水就都能存下来给妹妹了。当民兵好像也不错……反正小心点就是了，打仗的时候机灵点…… 可是，现在子爵大人又在搞什么？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也不拿剑，也不拿弩？还必须看着前面，一动不动。这是什么训练骑士的新方法吗？ 鱼头搞不懂。 不过这样站了一刻钟，子爵大人就让大家休息了一下。然后是走路——又是一样鱼头想不清楚的东西。走路必须排成直线，就连脚尖抬起的高度、迈出的距离都要一样。每迈出一步还要停下，直到子爵大人仔细检查过每个人，才能迈下一步。 那些站不稳的、有残疾的、腿脚不灵便的都被拉了出去，远远站成一小堆，也不知道是要他们做什么。 贵族可能就是有些奇怪的癖好吧。鱼头想。不过这样也还好，比在矿道里工作好多了。最少不那么累。 鱼头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子爵大人叫停了队伍。鱼头没来得及站住，差点撞到前面人的后背上。 然后他看到子爵从队伍里选了几个人出来。这已经是叫出来的第三批人了。子爵说过，不能参加民兵的矿工，要去做什么“后勤”工作；可是那是什么，他也搞不懂。 他甚至也不懂子爵大人是以什么标准来选人的。有些人明明很壮实，可是还是被拉了出来；可是那个又瘦又小的木枝，却不仅留在了队伍里，而且还走在第一排，小胸脯挺得老高。 搞不懂贵族老爷的想法。这样子走来走去，对打仗有用吗？鱼头觉得地面都快被他们踩平了，可是子爵还是不让他们停下来。 然后是一串让人头昏脑涨的指令，什么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鱼头每次都得拉一把白猪，才能让那个笨头笨脑的家伙知道方向。这次从队伍里挑出来的人更多了，子爵大人把他们编成了一个小方阵，拉到一边让自己的骑士去单独训练。 骑士！看那一身链甲！看腰上那把长剑！鱼头羡慕地咽了口口水。可是自己还是不要想了，没有家世又没有经过训练，连做个骑士侍从都没机会，何况堂堂骑士呢。 不过，要是有机会能穿上骑士的盔甲，该是多么好啊。也许训练得好的话，子爵会让自己当骑士吧……？鱼头抱着这样的一丝希望，用力迈起步子来。 可是只过了一上午，鱼头就觉得自己已经不行了，骑士的幻想也远远飘走消失了。子爵大人这套训练方法，比挖矿还累。挖矿好歹还能想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可是现在呢，只有在子爵说解散的时候才能休息，而一说集合就得马上站好队，连前后左右的人都不能错。 还有好多规矩……就连去撒尿都要先举手喊报告、彼此之间不能说话，眼睛只能望向前方……还不如挖矿来得轻松！可是……民兵的薪水比矿工多一倍啊…… 鱼头觉得自己算是看出来了，子爵大人这是仗着自己有钱，逗他们玩呢。子爵大人可能就像传说中的贵族那样，喜欢把人摆得整整齐齐，假装他们是棋盘上的棋子，让他们跑来跑去。 可是仔细想想又不像——他听得出来，子爵的嗓子都哑了。要是玩的话，会这么费力气吗？搞不好，真要打仗吧？希望不会打起来…… 两辆马车辚辚地驶了过来，打断了鱼头的胡思乱想。每辆马车上都竖着几个巨大的木桶，桶盖开着，散发出浓烈的香味来。 鱼头咽了一大口口水，可是子爵大人没有说解散，他也不敢动。 “四列纵队！”子爵声嘶力竭地大喊着鱼头今天才学到的新名词，“哪一队最先排好，就先吃饭！” 矿工们轰的一声动了起来，在还不熟悉的队伍里挤来挤去。还有几个人爆发了短暂的冲突，挥起了拳头——但是马上就被子爵的侍卫们压制了。这些人一个个牵出去蹲在一旁，面对着侍卫们寒光闪闪的长剑，两手抱着后脑勺，眼巴巴看着其他人领到了大碗热腾腾黏糊糊的麦粥。 里面居然还有碎肉！鱼头抱着碗大口吃了起来，也顾不得麦粥还有些烫嘴。平时哪吃过加肉的麦粥啊，还这么稠。估计这样一大碗麦粥下去，一整天都不会饿了吧。 说来说去，还是当民兵好。鱼头想。到了真正打仗的时候，大不了趴在地上装死好了，听说骑士都不杀倒在地上的人的。不过要防备着点，不要被马踩到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鱼头发现自己已经把粥喝得干干净净，连碗底都舔干净了。看看周围的人也差不多，白猪还在意犹未尽地舔着木头勺子。 “把餐具放回车上，集合！”子爵也刚喝完一碗麦粥，嗓子也不那么哑了。 等等……子爵大人，和自己吃一样的东西吗？鱼头挠了挠头。他们不是应该铺开桌布，切一块香喷喷的烤肉，再喝上一杯葡萄酒吗？听镇子里酒馆的艾米丽大婶说，福勒子爵每顿饭都是这么吃的啊。 可能特纳子爵不大一样吧。 “饭后休息两刻钟！”子爵大rén dà声喊道，“所有人，原地坐下！” 鱼头按命令坐下，就听到子爵大人的新命令：“现在，我教大家唱一首歌！我唱一句，跟我唱一句！声音都大一点，越大越好！” 什么，唱歌？这也是训练骑士的方法吗？ 子爵大人已经唱起来了，两手还在空中古怪地挥动着：“利蒙民兵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 午间休息过后，诺亚安排了下午和晚间的训练计划，让鲍曼负责。 “哪一队下午表现最好，晚饭时就给队里每个人都加个鸡蛋？”鲍曼的眼睛瞪得就像鸡蛋。 诺亚点点头。“要有点良性的竞争嘛。” “晚上还……还让芬恩学士来教他们读书认字？” “你还要带着侍卫们辅导他们。人数太多，芬恩学士一个人顾不过来。” “这……有必要吗？他们只是些矿工……” “历史经验证明，”诺亚高深莫测地望向远方，留给侍卫长一个冷傲的侧脸。“有文化的军队，才是有战斗力的军队。” ** “诺亚大帝为部队撰写了许多朗朗上口的歌曲，‘拉歌’也很快成为帝**的传统。不少战士和军官都相信，大声唱军歌能强身健体、提升活力，甚至治疗失眠。{最多最全的帝**队歌曲，尽在本社出版的《帝**歌集》！}” ——《诺亚大帝的战争艺术》，迪克·查尔斯著，帝国历8年1月版。 第二十章 老子爵的遗产 第二天中午，诺亚站在家族墓穴里，手指轻轻拂过父亲的雕像底座。 底座上只刻着几个简单的词，是遗嘱要求的。“布鲁斯·特纳。卡琳王国历80年到137年。” 布鲁斯·特纳子爵的雕像并不像他本人，诺亚想。雕像面朝前方，眼神平和，方下巴透出固执的气息。石匠们只是雕刻出来了他的面孔，可能还加上了一点想象。但是对于这个人，他们一无所知。 诺亚突然发觉，自己也是。对这个称呼为父亲的人，诺亚并不比其他人多知道多少。直到他在病榻前听老子爵的遗言时，才发现根本不了解这个已经瘦得没了形的老人。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去了解他了。 诺亚低下头，叹了口气。 宾客们和神父都已经离开了。现在在这处昏暗的地下通道里，只有他自己、魔女们和茉莉，就连鲍曼也都赶回去训练民兵了。 安妮一只小手抓着茉莉的裙子，另一只手握住诺亚的手指。小女孩的手指柔软温暖，让诺亚觉得也有了些力量。 他低头看安妮，小女孩灰色的眼睛在火把照耀下闪闪发光。“您的父亲……对您好吗？” 诺亚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好或者不好……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黑发的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是吗？我觉得您对我们就很好。” 诺亚笑了笑。他蹲下，望着安妮的眼睛。“有时候，人们会用对你好来隐藏对你的不好；有时候，人们好像对你不好，但其实是为了你好。” 安妮困惑地摇摇头。诺亚听见黛西轻轻哼了一声。 “所以我也分不清。以后要是分清了的话，一定告诉你，好吗？”诺亚揉揉小女孩的头发。“现在回城堡去吃午饭吧，我还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安妮点点头，牵着茉莉的裙角往外走。等她们都出了通道，诺亚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钥匙，从墙上取下一支火把，在祖父的墓旁仔细搜索起来。 钥匙孔藏得很隐蔽，粗看起来就像石砖上的缝隙，诺亚仔细找了几遍才找到。用钥匙打开，一小块石砖也随着拉了出来，里面是一小卷裹得紧紧的羊皮纸。已经有了年头，羊皮纸已经有点变脆了。 诺亚小心取出这一小卷羊皮纸，藏在衣服口袋里，走回城堡书房去。他吩咐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锁上门，慢慢展开羊皮纸。 看得出来，这几张羊皮纸是不同时期写下的，颜色深浅不一。每一张羊皮纸上都写满了细小的字迹，诺亚不得不点起几支蜡烛来才能看清。 最早的羊皮纸可以追溯到诺亚的曾祖父，上面简单地写着几个名字和所在的封地。这些名字都被划掉了，用另一个字迹写着日期。应该是这些人去世的时间吧。 诺亚的祖父写得更多一些，除了名字、封地之外，还有接头暗号。这些名字也都被划掉了，同样标明了日期。 剩下的两张纸应该都是自己父亲写的，诺亚想。的确如此，这张纸上字迹很小，但是写得很整齐，连一点涂改都没有。 但是却只是些名字和数字。 “埃里克，11，23。39，22。东境。76，47。17，54。” “杰弗里，42，9。49，12。王都。18，34。40，19。” 还有不少类似这样的条目。 看到这些数字诺亚就明白了，这应该是某种密码，需要搭配解码本才能翻译出来。老子爵一定把解码本留给了自己，应该是某本书。只是这种密码……有点超越时代啊。 诺亚快速掠过这一行行数字，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条。埋了这么多密探吗……每年给这些密探的开销，也不是个小数字吧。 他随意翻过纸，背后再没有数字了，只是写了几行小字。 “这是特纳家族的传承，你要好好保护它。”纸上一开始就直接写道，让诺亚想起老子爵的表情。 “他们有些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人，有些是多斯镇的镇民。他们的忠诚都毋庸置疑。” “他们接下这份危险的工作，都是出于自愿。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相信，我们会照顾好利蒙郡和他们的家人，让人们不会冻饿而死。我们也正是这么做的，以后也依然会这样做。” “为了这份信念，他们肯冒丧命的风险。” “不要辜负他们。”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他们暴露。”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直接给他们指令。” “我希望有一天，能把他们全都接回来，让他们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生活。” “我知道，你可能会想向他们表示感谢。但是记得——” “不要给他们钱，那是在侮辱他们的信念。” 就只有这些，没有其他的内容。 诺亚想了想，重新把羊皮纸卷紧系好，藏在衣服里走出门去。 现在还不到使用这些密探的时候，情况还远远没有那么紧急。 而且这几行字里，有些什么东西，让他有些触动。 可能是“信念”吧。 即使是在黑暗的中世纪，也能看到人性的光芒。 诺亚突然觉得，这个时代，也许并非无可救药。 把纸卷重新藏回墓穴后，诺亚才回到城堡里去吃午饭。安妮、茉莉和黛西正在餐桌边聊着什么，见他进来便都停下了。诺亚注意到，本来黛西脸上已经有了些笑容，可是看到他，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 “你们在聊什么？”诺亚假装没有看到，笑着问茉莉。 “安妮xiao jie在说做酸液的事。”茉莉回答，“说您说她的能力很有用。” “是啊，过两天就让你们看到，会很惊人。”诺亚拉开椅子坐下。午饭有点冷了。“这几天安妮的能力好像更厉害了。” “可是还是不能隔着空气使用。”安妮摇摇头，“一不小心，空气就变成红色的了。” “千万要注意通风。”诺亚切开牛肉，“现在先提升能力吧，再试试看其他释放能力的方法。” “安妮的能力会怎么惊人呢？”黛西突然问了一句。 好迹象。 “山崩地裂，雷霆闪电，惊不惊人？”诺亚笑了起来。 “我不信。”黛西撇了撇嘴。 “嗯，安妮已经在实验室里忙活几天了，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诺亚点点头，“事实胜于雄辩嘛，对吧？” 黛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诺亚的思绪已经飞到更远的地方去了——顺利的话，硝化zhà yào明天应该就可以试爆了。 ** “诺亚大帝一直将军队的情报建设视为重中之重。无论是情报组织、情报传递方式还是密码，诺亚大帝都有许多开创性的发明。” ——《帝国皇家陆军史》，皇家陆军参谋部编著，帝国历2年1月版。 第二十一章 子爵的硝化甘油 第二天早上，诺亚正想去实验室做xiāo huà gān油的时候，贝克·鲍恩来了。 “大人。”贝克行了个礼，“肥皂的配比已经调整好了。” “这么快？”诺亚有点惊喜，这才三天时间啊。 “嗯。”油料商人脸上挂着大黑眼圈，“我用几个小锅循环做了实验，配合您给的酸液，最终找到了合适的配比，让那个花……花青素溶液保持在蓝色，不是紫色也不是蓝绿色了。” “辛苦了。”诺亚拍拍油料商人的肩膀，“没怎么休息吧？先休息一下，我们再做些实验看看对皮肤有没有ci ji。” “也做好了。”油料商人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我请城堡里的女仆们测试过了，现在的肥皂洗完手以后不发干了。” 这家伙直接就敢做人体实验啊，诺亚想。不过幸好只是肥皂而已，还不是造药物。幸好幸好。 “那，香皂……”看着油料商人的黑眼圈，诺亚都有点不忍心问了。 “效果不好。把花瓣和香料磨碎放进肥皂里，虽然会有点香味，但是也会有渣。还没想到好办法。” 这就是因为睡眠不足所以思维迟钝嘛，诺亚想。这些东西当然要先蒸馏成液体才行嘛。 “没关系，这个我有办法。”诺亚说，“这还需要一些蒸馏器，已经安排人去做了，今天差不多就能做好。你安排一下大批量生产肥皂的事，然后去好好睡一觉吧。” 贝克·鲍恩打着呵欠点着头走了，像是靠着墙都能睡着。诺亚笑了起来，吹着口哨往zhà yào实验室走去。 zhà yào实验室在城堡外的平地上——诺亚可不敢把这么危险的地方盖在城堡里。小院子门口站着两位侍卫，见诺亚来了，敬了个礼。 “安妮xiao jie、黛西xiao jie和茉莉已经在里边了，您要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名侍卫报告。 诺亚点点头，看来对魔女的称呼已经在城堡里普及了，这很好。鲍曼这个侍卫队长做得不错。 小院里只有一间小屋子，周围挖了一圈壕沟，铺着厚厚的河沙。屋子有一个大门洞，屋顶悬在墙上两尺高的地方，用粗壮的木头支起来。zhà yào实验室需要这么设计——通风、减少bào zhà的破坏力，以及能让人迅速逃出来隐蔽。 看来石匠行会还是挺能领会精神的嘛。诺亚走进屋子，看见安妮正在造酸液，小女孩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茉莉抱着黛西站在一边，一脸好奇。 “好早啊。”诺亚打招呼。 “快做好了。”安妮盯着杯子里的红棕色气体溶进水里，“马上就能装满一罐了。” 小女孩每天都在这里造酸液，直到魔力耗尽。现在安妮的魔力应该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够了。”诺亚说，“接下来就看我的了。这会很危险，你们还是先回城堡休息吧。” “我要看。”黛西说。 “我也要看。”安妮擦擦汗，“以前您都不让我看的。” 一定是黛西撺掇安妮了，诺亚叹了口气。“很危险，会bào zhà的。” 黛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诺亚。安妮也是一样。 这两个小魔女……没办法啊。 “那好吧。”诺亚只好放弃。自己已经在书房做了几次了，也没bào zhà过。希望这次也能一切顺利吧。“你们躲在门口的壕沟里，只把眼睛露出来。要是看到我躲起来了，就马上把头低下，明白了吗？” 安妮点点头。 “茉莉，照顾好黛西。一定要迅速躲起来。”诺亚挽起袖子，“这东西bào zhà威力很大，千万不要受伤了。” “威力很大，为什么你自己做？”黛西问，“你是这个家族的族长吧？为什么不让其他人来做？” “因为除了我，别人都不会做呀。”诺亚叹了口气。“我得先找到最合适的配方，研究出怎么才能不容易bào zhà，才能交给别人做。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别人送命吧？” 黛西盯着诺亚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看安妮她们都躲好了，诺亚才走到实验台前，用硝石制出冰来，混合了盐水放在一个大木浅盆里。 实验台几乎和诺亚的肩膀一样高，是一块大石板架在几根石柱上——同样是为了安全。 诺亚先小心按比例配好酸液，把杯子放进大木盆里，才取出一小罐甘油。配比也没办法那么精确，尽量小心吧。 做xiāo huà gān油时一定要慢，要搅拌，还要保持低温。只要有点震动、甘油加得太快或者温度升高，这种看起来温和的液体就会马上bào zhà。诺亚把几罐子浓酸搬到一堵矮石墙后面，仔细默念了一遍操作要领，才慢慢滴进一滴甘油，小心搅拌起来。 然后第二滴、第三滴。这种操作要集中注意力才行，诺亚过去每做出一小杯来就得休息一阵子。 不知道安妮她们躲好了没有。诺亚一边压住心里的念头，一边瞪大眼睛盯着杯子，觉得额头上开始出汗。 门口没有声音，她们不会从壕沟里爬出来了吧？诺亚想着，分神看了门口一眼。还好，只有几只眼睛露了出来。 可是安妮也看到了他，好像正要从壕沟里爬出来。 “别出来！”诺亚大喊，想把甘油罐子拿开。 可是已经晚了。手微微抖了一下，一串甘油滴已经落在了杯子里，杯子里马上冒起棕红色的浓雾来，周围的冰块滋滋作响。 要糟！ “趴下！”诺亚大喊一声，一矮身缩进实验台下。 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xiāo huà gān油就bào zhà了。 巨响让诺亚耳朵剧痛，眼前发黑，差点昏过去。耳朵里嗡嗡作响，空气中是刺鼻的气味，诺亚头昏脑涨地想要屏住呼吸，但是觉得身体似乎都不由自己控制。 模模糊糊中，看见安妮和茉莉似乎正在爬出壕沟。 “别过来！”诺亚尽力挥手大喊，但是声音听起来却奇怪地小，“危险！” 安妮和茉莉似乎站住了。还好还好，诺亚松了口气。 地上斑斑点点酸液的痕迹，夹杂着玻璃杯和木盆的碎片。诺亚想站起来，却一头撞在头顶的石板上。好疼。 身体不受控制在拼命发抖，手也抖得握不拢。可能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了，他脑中突然转过这样的想法。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给自己套上了厚手套，歪歪扭扭地从门口爬了出去，翻身滚进壕沟。虽然这下摔落震得后背很疼，可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们都没事吧？不要进去。”诺亚费力地挥手，“过会儿我……我来打扫。” 他看见安妮和茉莉的表情都变得很急切，嘴唇不停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可是什么都听不到。 完了，聋了。诺亚心里一沉。 ** “卡琳王国历137年3月11日上午，利蒙郡青岩堡突然震天巨响，方圆百里走兽飞鸟皆惊。占星家郎费罗·威廉姆斯在王都府邸惊坐而起，许久叹曰：‘真龙现世，天下将定矣。’” ——《占星术源流》，丽丽莲·刘易斯著，帝国历9年1月版。 第二十二章 试爆 幸好没过多长时间，耳鸣声就渐渐小了下去，然后消失了。 周围的声音也回来了，诺亚听见了侍卫跑过来询问的声音。 他冲着侍卫们摆了摆手，试着爬了起来。仔细看了看自己，活动了一下胳膊腿脚，似乎没什么问题。又把几个女孩挨个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发现她们衣服都还完好，没有找到酸液烧出的小洞。 诺亚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万幸万幸。 实验室的茅草屋顶已经被掀飞了一半，剩下一半可怜巴巴地搭在木条上。屋子里其他陈设倒还好，没有什么毁伤。幸好都是坚固的石头，也多亏石匠行会手艺不错。 诺亚从壕沟里拿出一罐预先准备好的稀碱液，冲洗了一下石头地板和墙壁。茉莉和侍卫们都想来帮忙，诺亚只能让他们先站到一边。这些有腐蚀性的东西，还是自己来更妥当一些。 直到打扫完实验室，诺亚的手才不那么抖了。 “你们看，是挺危险的是吧？”诺亚对着女孩子们强颜欢笑。“以后我做这种东西的时候，你们还是在城堡里待着好啦。” “大人……”茉莉咬了咬牙，“如果这东西很重要的话，您教教我，让我来做吧。” 诺亚摆摆手，发现手还是在抖。 “还不到时候。等这种东西更安全些再说吧。不过……”诺亚叹了口气，“我希望你们永远都不必做这种东西。” “那为什么你还要做？”黛西的声音插了进来。 “有个词叫‘必要之恶’，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诺亚笑了笑。“现在有人想要吞并利蒙郡。他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被他吞并的话，利蒙郡这几千人的生活就会变得很差。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出现，我们就得有强大的武力，要能打败他。我现在在做的东西，就是我们的武器——它很危险，但是也很强大。” “是为了这里生活的其他人吗？”黛西问。 “嗯。你和安妮，茉莉，城堡里的人，还有多斯镇和利蒙郡的人们。”诺亚挠挠头，“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像你说的，我是这个大家族的族长嘛。” 黛西望着诺亚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微微低下了头，像是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看，安妮，你的能力很厉害吧。”诺亚转过头，安慰还有点不知所措的安妮，“这种力量可以用在很多地方，比方说开矿啊什么的，会很有用的。” 安妮眨了眨眼睛，握住诺亚的手指，小手也有些发抖。“我……第一次看见……好害怕……” 我又何尝不怕呢，诺亚想。现在心还在砰砰跳呢。这还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呢。 “只要方法正确的话，不会那么容易bào zhà的啦。”诺亚安慰小女孩，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下次我小心一点就没事了。所以你们还是回城堡去吧，我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就回去。” 安妮摇了摇头。 安妮不肯回去，黛西自然也不肯；黛西要是不回去，茉莉就也得留下。 看着这三位一体结成统一战线的样子，诺亚也只好叹了口气，让她们在壕沟里仔细躲好。无论哪个诺亚都不擅长对付女孩，更何况还是两个小女孩。 只好由她们去了，诺亚想。安全起见，还是先做点硝化棉和消化淀粉吧；这两样比较不容易bào zhà，再说也需要这些东西来稳定xiāo huà gān油。 幸好剩下的过程波澜不惊，一切都很顺利。棉花先用碱液漂去脂肪，冲洗干净后再放进浓酸里浸泡搅拌，直到反应完毕后取出冲洗几遍，仔细压平撕开晾干。硝化淀粉也是类似，只是酸液的比例不同。这两种bào zhà wu制作起来相对安全一些，在等待反应完成的时间里，诺亚甚至还有时间搓了根细棉绳，浸在浓硝石溶液里做了根导火索。 瞧瞧这工作效率。诺亚简直要吹起口哨来了。 然后诺亚终于又有了信心，在只剩了一半的屋顶下继续做起xiāo huà gān油来。这次顺利得多，似乎手更稳、心也更静了一些。看着酸液上终于浮起薄薄一层甘油的时候，诺亚长出了一口气。 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诺亚才攒够了xiāo huà gān油，第一块zhà yào也很快做好了。混合了硝化棉和消化淀粉以后，zhà yào看起来像是油乎乎的小砖块；只要不用力撞击或者扔在太阳下暴晒，就不大会出问题。 而这样的一小块zhà yào，就是通向光明未来的钥匙。现在诺亚要做的，是用这把钥匙，把未来展示在人们面前。他都有点等不及了。 而今天是个晴朗无风的日子，正适合试爆。择日不如撞日吧。 吃过午饭不久，他就带着总管、学士、魔女们以及城堡的整个侍卫队，浩浩荡荡地爬到了城堡附近的小山上。那里有一片平整的草坡，正适合演示新武器。 “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听见了今早的巨大声响。有人说那是晴天霹雳。但其实不是——那是我向你们承诺的未来。”诺亚举起手里用羊皮纸包裹着的zhà yào，“多亏了魔女的力量，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它造出来。” 诺亚注意到队伍里有些人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和安妮，但是他没有在意。让他们慢慢熟悉这个有魔女的世界好了。 “有了它，我们的战争形态将会发生巨大的改变。而我们的领地，将会更安全更强大。”诺亚继续宣讲，“你们马上就能看到。” 草坡上已经钉了一些木桩，排成几十米的方阵。木桩上拴着一些野鸡和兔子之类的小动物，那是昨天从猎人手里收购来的。诺亚走到方阵中央，把小包zhà yào放在地上，又引出了一道黑huo yào线来，直到大概一百米外，才接上了自己做的导火索，又拉出了二十米。这个距离，应该安全了。 晴朗无风，正是bào zhà的好天气。无论是不是真的有神，还是请保佑吧。 他让众人趴好，捂紧耳朵。诺亚深吸了一口气，点燃了地上的导火索。一条火线冒着浓烟，嘶嘶作响着奔跑了起来。 然后是一片寂静。 嗯？自己的计划出错了吗？是导火索没引燃黑huo yào，还是黑huo yào没能引爆硝化zhà yào？ 诺亚支起身体，向放置huo yào的地方望过去。 突然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巨大的bào zhà声如巨雷般响起，身下的土地也跟着震颤不休。 诺亚耳朵轰鸣，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 “硝化zhà yào试爆时，声如雷鸣，大地震颤，久久不息。众皆失色，惊惧不定，以为天罚。唯诺亚大帝面不改色，举杯啜饮，谈笑如常。” ——《帝国史》第三卷，西蒙斯·贝克著，共和国3年9月版。 第二十三章 黛西的能力 诺亚悠悠醒转时，发现其他人的状况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总管的眼睛快要掉出眼眶，直直地盯着bào zhà点——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别说拴在木桩上的小动物，就连附近的草皮都不见了，露着黑乎乎的土壤。学士张大了嘴，好像没有注意到鼻涕已经流进嘴里了。 鲍曼和侍卫们傻呆呆趴在原地，像是不记得怎么走路；诺亚甚至闻到某个人好像尿了裤子。只剩魔女们和茉莉倒还正常一些，不过也是一副吓呆了的表情。可能是没想到真正bào zhà起来，威力会有这么大吧。 还好还好，自己没太丢脸。诺亚暗想。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发现没少什么零件，信心就又回来了。 “这就是利蒙郡的未来！”诺亚跳起来，把早想好的句子一股脑倒了出来：“这是人类和魔女的力量！少了任何一方，都没有办法造出这样的东西！现在，我把它带给你们！” 没有反应，众人还是一脸痴呆。 诺亚叹了口气，觉得浪费了自己的感情。果然还是太震撼了吗…… “大人！”反应最快的是居然鲍曼。壮汉单膝跪下，双手把剑平举起来，“我愿效忠于您，万死不辞！” 这还差不多……果然王霸之气还是要靠bào zhà wu来衬托啊。诺亚接过剑，挠了挠下巴：“你不是已经宣誓效忠于我了吗？” “呃……上次是效忠于您的家族……”壮汉小声说。 这还有区别啊？罢了罢了，不能破坏气氛。诺亚按照记得的规矩，用剑尖轻轻在鲍曼左右肩上点了两下，又放在他头顶。“我接受你的效忠。” 然后各个侍卫也依样来了一遍，只累得诺亚胳膊发酸。不过心情还是愉悦的——毕竟是收小弟啊，这种事越多越好。 这一套流程好不容易走完，总管和学士也总算恢复了正常。总管瞪着大眼珠子问：“大人，这……是魔鬼的力量？” “什么魔鬼！这是人的力量！”诺亚不悦，“你也看见了，安妮的工作是造出那些酸液来，这是安妮的力量，和魔鬼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酸液炼金师也能做，只不过安妮做得更快更好罢了——炼金师也是魔鬼吗？至于其他的，都是工人们做出来的。你觉得工人们是魔鬼吗？” 总管缩了缩头，不再说话。 诺亚转向安妮：“怎么样？对自己有信心了吧？” 安妮笑着点头。 “只要好好练习，以后会更厉害的。”诺亚笑眯眯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能力都是有用的，只是看怎么发挥出来罢了。”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小脸笑成了一朵鲜花。诺亚注意到，黛西似乎也微微有了些笑容。 诺亚留下侍卫队仔细观察bào zhà现场，让他们设想出利用这种新武器的作战方法来，还加了些悬赏——发挥主观能动性才是有效的工作方法嘛——自己带着其他人返回了城堡。 还有不少工作要做呢。 比方说，现在有了bào zhà wu，可以开始考虑设计shou liu dàn和枪炮了；再比方说，肥皂可以大规模生产，那么明天该开个产品发布会了。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 子爵的每一天，都是工作的日子啊。连个休息日都没有，惨。 诺亚一边叹息一边写了几条笔记，开始频繁地叫人来谈话。铁匠行会的人刚走，木匠行会的人就来了；木匠行会的人刚走，市场总管又来了。看着金镑从诺亚手里流水似的花出去，城堡总管乔治·希金斯脸上似乎都能拧出苦瓜汁来。 “还要给商人们提供烤肉和酒？”市场总管和城堡总管的眼睛都瞪大了。“还让他们随便吃？” “好一点的葡萄酒。”诺亚点头，“不过也准备点淡啤酒吧，给那些酒量不好的人。” “这……有必要吗……”城堡总管咂舌，看来兜里的钱的确不多了。 “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诺亚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翻译过来，“展示出实力，才能提升商人们对我们的信心。” “只找海商？本地商人都不要？”市场总管挠挠头，“不知道能找到多少……” “海商能找多少找多少。”诺亚说，“我们现在没钱招待那么多人，再说肥皂在多斯镇也卖不出去多少，所以得集中力量办大事。” 城堡总管砸了咂嘴，叹了口气。诺亚能猜到他的想法：来的商人太少了，肥皂卖不出去多少；可商人太多了，城堡又招待不了。两难啊。 没办法，诺亚自己何尝不是一片愁云惨雾呢。 好容易把明天的事情一一定下来，诺亚才回到书房。刚坐下歇了口气，安妮背着黛西进来了。 “茉莉呢？”诺亚有点奇怪。 安妮把黛西轻轻放在椅子上，擦擦额头上的汗。“茉莉姐姐被叫走了，说是要去收拾城堡，为明天的……什么会做准备。” “产品发布会。”诺亚帮小女孩理了理头发。“明天我们会把肥皂卖给商人们，还要请他们吃饭。” “吃饭？”小女孩的耳朵都竖起来了，“我们也可以去吃吗？” 诺亚笑了起来。“当然啦，随便吃……不过不能喝酒哦。” “嗯嗯嗯。”安妮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被黛西打断了。 “你为什么要收留我们？”黛西盯着诺亚的眼睛。 诺亚想了想。“我觉得，人都有zi you自在生活的权利。” “你们地面人叫我们是……魔鬼之子。”黛西说，“你不怕吗？” “害怕只是因为不了解。”诺亚笑，“了解了就不害怕了。安妮刚来的时候也很怕，现在不怕了吧？” 黑色头发的小女孩摇摇头，轻轻笑了起来。 “就这样？”黛西的神色带着怀疑。 “无论如何，我们的相同之处远远多于不同之处。”诺亚想想要怎么跟这个小女孩说清楚，“无论如何，人都不应该受冻受饿，不应该遭到不公平的待遇——特别是在他们无法选择的时候。你们也不是自愿生活在地底的吧？” 安妮望着黛西，黛西望着诺亚。过了一会儿，黛西才点点头。“当然不是。” “那么你们现在有选择了。”诺亚摊开手，“可以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黛西低头想了想。“安妮一直在用能力帮你的忙。你……不想知道我的能力吗？” “想啊。”诺亚笑起来，这又是个好兆头。“不过我更想等到你自己准备好了的时候，主动告诉我。同样的，选择权在你。” 黛西沉默了一会儿。 “我的能力是……”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用漂亮的绿眼睛盯着诺亚，过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好感度还差了一点啊，诺亚想。 ** “自助餐也是诺亚大帝的发明。新产品发布会一定要有自助餐，这像是成了某种惯例；而要是能在利蒙郡的诺亚堡{即之前的青岩堡}开上一场带有丰盛自助餐的产品发布会，则是企业实力雄厚的象征。” ——《重商时代的崛起》，维克托·戴维森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二十四章 产品发布会 诺亚起了个大早，仔细梳洗了一遍，还特意刮了刮胡子。剃刀不怎么好用，疼得像是把胡子一根根往下拔。 不过他的心情还是挺激动的——也许说是期待和忐忑混合在一起更合适。 诺亚在书房又看了几遍昨天晚上写好的稿子，直到觉得都记得差不多了，才向大厅走去。 大厅已经装饰起来了，飘着淡淡的肥皂香气。两排长桌上铺上了桌布，靠着墙边堆了几桶酒，还整整齐齐摞了几十块肥皂。主座平台上的桌子撤掉了，同样堆起了两堆肥皂，像是个小舞台的样子。 要是再有个麦克风就差不多了。诺亚想。理论上，麦克风和扩音器也不难……虽然搞一套卡拉ok很有难度，但是做套扩音系统应该问题不大…… 市场主管迎了上来。“大人，昨天已经通知了二十四家海商，他们都说会来。” “好。”诺亚点头，“没告诉他们我们要卖肥皂吧？” “没有。只是按您说的，说城堡有新产品要发布，还有宴会招待他们。” “不错不错。”诺亚拍了拍市场总管的肩膀，“干得好。” 市场总管笑了笑，但是还是有点不自信。 “我先回书房。”诺亚说，“人到齐了就来找我吧。” 市场总管点了点头。 诺亚回到书房坐下，深呼吸了几次。还是有些紧张。要是商人们对肥皂不感兴趣怎么办？要是他们预订量太少怎么办？这几天花了不少钱，城堡金库已经不剩几个金镑了。 向王都报丧的钱还没着落呢。更别说那些更花钱的地方了……训练民兵、打造qiāng zhi，还有购买更多的铁锭和原料。 这是另一种要死的节奏啊，穷死。诺亚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又有些发抖了。 正在胡思乱想，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是市场总管。 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冲吧。 诺亚站起来，向大厅走去。 一眼就看到了安妮和黛西。两个小女孩坐在桌边，正忙着啃烤肉。诺亚不由得笑了起来。 商人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有些人已经吃起来了。几个眼尖的商人见到诺亚走进来，行了个礼。“子爵大人。” “大家好。”诺亚握了握拳，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今天请大家过来一趟，主要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是多斯镇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请大家帮忙提点建议，让我们以后能改得更好。”诺亚先客气了一下。 一个精瘦的商人站起来，说话带着轻微的怪异口音。“谢谢子爵大人。和多斯镇做生意非常愉快，这里是卡琳王国对商人最好的商贸港口了。” “谢谢。”看有人捧场，诺亚才放下心来。“更好地为商人服务，是多斯镇的宗旨。您是……” 瘦瘦的商人微微鞠了一躬。“米尔顿·塞西尔，来自沙海王国。愿为您效劳。” 诺亚想再客气几句，就听到一个声音说：“拿了我们那么多税金，不对商人好一点怎么行？” 循声望去，诺亚看见一个胖胖的商人，一只手抓着块烤肉，一只手还端着酒杯。他身边坐着好几个人，此刻表情各异。有人低下头喝酒，有的人倒是挂着一脸有趣的表情看着诺亚。 “这位先生说得是。”诺亚笑笑，打算揭过这一页，“税收嘛，取之于商人用之于商人。我们有了钱，才能更好地为商人们服务嘛。” “哼。”那位胖商人哼了一声，“子爵大人请我们来，这第二个目的，不是说要提高税金吧？” “当然不是。”诺亚挥了挥手，指向墙边的肥皂堆。“是想告诉大家，青岩堡愿意和各位一起赚钱。这些就是青岩堡的新产品，由炼金术制造的肥皂。” “哦？肥皂？”商人们丢下手里的酒肉，在衣服上胡乱擦擦手，凑到墙边看了起来。有几个还拿起肥皂，仔细捏了捏。 “这种肥皂和之前各位看到的不一样。”诺亚趁机推销。“不会掉灰渣，清洁能力也更好，但是价格却不贵。现在青岩堡就在用这种肥皂。各位刚才手上沾了些油脂吧？” 诺亚拍拍手，几个女仆端着水盆鱼贯而入。“请试试看。” 几个商人拿着肥皂洗起手来，女仆们送上干净的布料让他们擦干。 “果然不错。”来自沙海王国的瘦商人第一个说话，“只是不知能否洗掉衣服上的脏污呢？” 太有眼力价了，诺亚恨不得为这位商人鼓掌。“当然。请城堡的女仆为大家演示一下。” 一个女仆拿出一块布料，裹住一块烤肉擦了擦，展开向商人们展示上面的油污，然后用肥皂搓洗起来。诺亚看到她用的那盆水微微冒着热气，不由得佩服起市场总管的细致来。当然，也可能是贝克·鲍恩的细致也说不定。 “肥皂嘛……”胖商人手里拿着块肥皂仔细看。“似乎的确是比四大商会的强一些。” “而且不贵。”诺亚忙道，“如果现在购买的话，每块只要八个银角。” 大厅里响起了商人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看来这个价位还可以接受。诺亚又松了一口气。 “而且，如果现在预订，只需要付一半订金就行。”诺亚使出杀手锏——据他的了解，现在的交易往往需要预付全款。“另一半，交货后再付就行。一个月，不，最多两个月，城堡就能交货。” 诺亚满意地听着大厅里的嗡嗡声更大了一些。女仆展开洗干净的布料向商人们展示的时候，又收获了更多惊讶的声音。 “我……”瘦瘦的商人又是第一个发言，“这么多年来一直受多斯镇的照顾，我就预订两百块吧。” 诺亚迅速心算了一下。两百块肥皂，到手八个金镑。少是少了点，不过……也算是个好开始吧。 “要是我们交了钱，但是两个月后却拿不到肥皂呢？”胖胖的商人又问了，手里还在滴溜溜转着一块肥皂。 “肥皂价格两倍的赔偿。”诺亚很有信心地伸出两个手指。“如果你订了一千块，交了四十金镑的订金，但是两个月后我没有交货——那么我就给你……一百六十个金镑。” “子爵大人可是当真？”胖商人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 “当然，这些都会仔细写明，签字画押为证。” “那么，”胖胖的商人眼珠转了转，笑了起来，“我订一万块好了。” 土豪啊！诺亚在心里大叫一声。 ** “霍尔企业的展示厅门口一直挂着一块牌子：‘本企业创始人曾受邀参加诺亚大帝的第一次产品发布会’。而附近塞西尔公司展示厅前的牌子则更大一点：‘本企业创始人曾受邀参加诺亚大帝的第一次产品发布会，并完成了第一笔交易’。” ——《首都旅游手册》，首都烹饪行会著，共和国5年1月版。 第二十五章 是敌非友 所有人都转向那位胖胖的商人。胖商人站起来，向人们鞠了个躬。“赤辉王国的小商人，杰里·霍尔，愿意为您效劳。” 这还是小商人吗？一出手就这么大方……一万块肥皂，今天就能收入四百金镑？ 诺亚突然开始担心起肥皂的生产能力了。供应链能不能跟上？能买到那么多油脂、碱矿和石灰吗？这个数量超出最乐观的估计了啊！ 和胖商人坐在一起的几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也纷纷站了起来。 “五千块！”“四千块！”“两千块！” 诺亚瞠目结舌。这些商人怎么这么捧场？这一下子已经两万多块了。他们能卖出去这么多肥皂吗？肥皂应该算是奢侈品才对吧？ 而其他商人的表情则更怪异。虽然还在低声说着什么，但是没有人再买肥皂。不过诺亚也没有在意——光是现在预订的数量，就已经够忙活的了。 只有那个瘦瘦的沙海商人站了出来。“大人，到时如果没能交货的话也没有关系。只要退给我预付款就好，我不需要赔偿。” 什么意思？诺亚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这是怎么说话。”胖商人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子爵大人说过的话，岂能就那么算了？” 胖商人身边的几个人也站了起来，连说带劝地把那个瘦商人拦了回去。 “那么，我们就来签您说的协议吧。”胖商人拿出纸笔来，“我很快就能写好。” “这倒是不必。”诺亚让女仆把预先准备好的空白合同发给商人们，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请各位仔细看一下，有问题我们再改就好。” 胖商人和周围的几个人都围到一起，看起协议来。 一定哪里不对劲……诺亚用力想，可是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问题。”胖商rén dà笔一挥签好名字，递给诺亚。“稍后我会让人把钱送来——那么我就等着收货了。” 诺亚签上自己的名字，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这种似乎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等下要去找贝克·鲍恩仔细问问才行。 签完几份协议，商人们纷纷告辞。只有那个瘦瘦的沙海商人似乎还要和诺亚说什么，但是还是被几个人连拉带拽地弄走了。 诺亚看着手里的几份协议，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让城堡总管去准备收钱，自己跑去后院找贝克·鲍恩。 油料商人正在几个蒸馏器旁边忙活，用湿布封堵着蒸馏器冷却管上漏气的地方。诺亚闻到酒精的气味，还有些花香。这么快蒸馏器就可以工作了啊，贝克·鲍恩干得不错。 诺亚把油料商人叫到一边，跟他讲了今天的发布会。讲着讲着，就发现油料商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是原材料问题吗？”诺亚问，“我想过了，也许可以直接从南国采购橄榄油，大批购买应该会更便宜。至于碱矿，多斯镇不够的话，也许可以去白河城……” “大人！”贝克·鲍恩抓住诺亚的胳膊，都有点发抖了。“原材料还不算问题……您这是……要和四大商会正面开战啊！” “只是卖个肥皂而已，至于吗？”诺亚有些奇怪。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贝克咽了口口水，似乎嗓子发干。“但是商人们都清楚，四大商会的地盘，是不能动的！” “这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啊……” “以前有个商人，在艾尔夫王国卖了个玻璃杯。”油料商人小声说，似乎怕被别人听到的样子，“您也知道，玻璃杯是玻璃匠行会制造的，但是在艾尔夫王国，只有黑岩商会才能卖。” 诺亚点点头。玻璃杯挺贵的，一个就要一金镑多。他现在还有点心疼那天炸碎的那个玻璃杯呢。 “那个商人生意失败，一时糊涂把自己家的玻璃杯拿出来卖，结果卖出去了一个。第二天，全家五个人都被杀了，一个个吊在房梁上，连十岁的小孩子都没放过。” “这么狠？”诺亚吃了一惊。 “都说是黑岩商会派的雇佣兵干的……”油料商人点点头，“肥皂，更是被四大商会捏在手里的东西，从配方、生产到售卖都是他们掌握，别人是不能卖的。” “可这几天你也做了不少啊。” “那是因为我以为您要自己用……毕竟那么多油放着也会坏，我以为您想把它们都做成肥皂，能放得久一点……”油料商人痛心疾首地摇摇头，“如果只是青岩堡要用，那是没问题的，四大商会也不会在乎；但是您要把肥皂卖到七大王国去……四大商会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原来如此，这是垄断啊。诺亚点点头。怪不得大部分商人根本不敢买肥皂，怪不得那个瘦瘦的沙海商人说自己不要赔偿——现在看起来，这位倒是个厚道人。 也怪不得那个胖商人一伙肯订这么多肥皂，是在等着自己无法交货而赚赔偿金吧……两万多块肥皂，赔偿金三千多金镑，现在就算卖了青岩堡也拿不出来啊。 诺亚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觉得，四大商会要过多久才能做出反应？” “不好说。”油料商人摇摇头。“每个商贸城镇都有四大商会的人。再说今天那些海商，也会把消息传出去。要是快的话，他们一个月内，就能派人来多斯镇了。” 一个月……自己有能力和四大商会正面对抗吗？“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毕竟您是位子爵，他们应该不敢对您不利……但是最严重的后果，可能是多斯镇再也拿不到任何商品了。所有的海商船都不会停靠多斯港，没有人再敢和多斯镇做生意……” 贸易封锁吗……四大商会的势力这么大啊。要是到了那一步，他诺亚该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多斯镇这几千号人，上山摘野果打游击去吧？ 诺亚开始觉得有点头疼了。肥皂这么不起眼的小东西，居然惹来了这么麻烦的对手吗？ 看来金镑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啊。 也许可以和四大商会谈一谈，联合建厂什么的……？也许总是有转圜的余地吧…… 这个可以以后再想，但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把手头这些订单完成才行。如果到时候交不出肥皂，那就是更大的危机了。 诺亚想了想，让贝克按照订单来安排生产，抢先收购足够的原材料，招募工人准备设备，趁四大商会没反应过来之前先把原料备齐。 看着贝克愁眉苦脸的表情，诺亚觉得自己可能走了一招臭棋。 不过也没办法了，兵来将挡吧。诺亚有点落寞地叹了口气。 ** “诺亚大帝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揭开了和四大商会正面对决的第一幕。这种行为在当时的许多商人看来，无异于zi shā。而事实证明，诺亚大帝早已成竹在胸。” ——《商战奇才：诺亚大帝》，马洛里·瓦伦著，帝国历4年1月版。 第二十六章 打上门来的福勒子爵 诺亚转回大厅，随便啃了几口冷掉的烤肉，用一大杯酒冲下去。 酸涩的感觉在嘴里久久不去。居然是个这么严峻的局面…… “您怎么了？”安妮的小嘴油乎乎的，“刚才好像还蛮高兴的……” 诺亚叹了口气，跟两个小女孩尽量简明地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那几个大家族会把你挤到一边去？”黛西说。 “差不多这个意思。”诺亚点点头，“但是如果我们不卖肥皂，又没有钱。” “那……我……”安妮看了看诺亚，又看了看面前的烤肉。“我……可以少吃一些的……” 诺亚被逗笑了。他揉揉小女孩的头发，“没关系的，不差这一点。” 安妮像是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黛西问。 诺亚摇头。“我也没想好。现在能想到的，只能尽量和四大商会谈谈了。可是要谈，还得经过福勒子爵。想起来更头痛了啊。” “福勒子爵？” 诺亚只好又把福勒子爵的事讲了一遍。听完，黛西点点头。“他不是个好的地面人。” “是啊……”诺亚叹了一口气，突然想逗逗小女孩。“那我是吗？” 黛西瞥了他一眼。“……还行吧。” “所以一个还行的地面人，就得去想办法让那个不好的地面人做些事情了。”诺亚又叹了一口气。“想不出来该怎么办啊。” 安妮点了点头。黛西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还是去矿场看看民兵吧。”诺亚站起来，“说不定跑一跑，就能想出什么办法了呢。” 诺亚找来城堡总管，让他请福勒子爵晚上来吃饭。本来喜笑颜开的城堡总管愣了一下：“为什么啊大人？” 诺亚把从贝克那里听来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城堡总管的脸色变得像羊皮纸。“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没人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诺亚叹气，“现在我们只能尽量做好准备。现在有钱了吧？我们需要先储备许多东西。我写个单子给你。” 铁、铅、铜、硝石、绿矾、硫磺、面粉、棉花，这些都是战略物资，不能断掉。腌制的肉类、粮食、酒，这些是生活所需。赶在商会封锁多斯镇前，这些东西越多越好。要是四大商会真的封锁了多斯镇，手里有这些东西好歹还能撑一段时间。 至于能撑多久、之后又该怎么办，那就都不好说了。 搞不好利蒙郡这块小小的自家封地，不用等到公爵派兵来，就会自己分崩离析了呢。 诺亚一边想着，一边骑着马赶去矿场。民兵已经训练几天了，也该加一些训练项目了——既然现在诺亚心情不好，就让他们陪着跑一跑好了。 整个下午，诺亚都在带着两百多个民兵跑步，累出一身臭汗。有人说身体疲惫的时候，精神会格外敏锐，但是诺亚依然觉得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 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有想到该怎么说服福勒子爵。唯一的好消息，是民兵们现在开始有点士兵的样子了。虽然穿着还是五花八门，也没有武器。 可是没有武器，说到底也只能算是平民而已啊。 诺亚带着一身疲累，回到城堡洗了个澡，硬着头皮去了餐厅。福勒子爵已经到了，正在打量餐厅的陈设。 “真是没想到，特纳先生居然会请我来赴宴。”福勒子爵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我猜，是和您的肥皂有关吧？” 这家伙的消息倒还真灵通。“是的。我们边吃边谈吧。” 福勒子爵大大咧咧坐在主宾的位置上，灌了一大口酒。“您的那个肥皂，我也用过了。洗完了皮肤有些发干，不舒服。” 城堡里的试用品肥皂果然还是流出去了吗……诺亚想。看来自己上次那番话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啊。 “现在已经改进过了，质量更好。”诺亚敷衍着，心里想着到底是谁在和福勒子爵暗中勾结。 “不过您那肥皂，可是犯了规矩啊。”福勒子爵一脸心痛的表情。 废话。诺亚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应，茉莉抱着黛西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安妮。 “对不起，大人。”女仆有些难为情，“黛西xiao jie坚持要来这里找您，我没有办法……” “没关系。”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坐下一起吃吧。” “哎呦呦，这位xiao jie……”福勒子爵盯着黛西的残肢，“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惜是个残废。” “她的心和正常人一样。”诺亚压下心里的火气，“说不定比大多数人还要强呢。” “这两位是您的……？我以前没有见过啊。”福勒子爵又去打量安妮。 “妹妹。收养的。”诺亚不想过多纠缠这个话题。 看着安妮和黛西落座，福勒子爵的视线又转到了茉莉身上。“这个女仆也挺漂亮。特纳先生真是有福气啊。” 黛西显然听出了福勒子爵的暗示，对他怒目而视。福勒子爵像是没有察觉到，自顾自打量着茉莉，看得女仆脸都红了。 诺亚觉得一阵烦躁涌了上来。“茉莉你去忙你的吧，等我叫你再过来。” 茉莉感激地点点头，走了出去。福勒子爵一直盯着女仆的屁股，直到她出了餐厅才转过脸来。 “咳咳。福勒子爵，”诺亚清了清嗓子，“我们继续吧。” “其实没什么好谈的。”福勒子爵摆摆手，又喝了一大口酒。“四大商会的头领很不满意啊。” 把自己当成四大商会头领了吧，这个死胖子。诺亚在心里吐槽。 “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吧？”诺亚问。 福勒子爵露出一副“小子很上道”的表情。“有这么几条路摆在您面前，看您怎么选。” 诺亚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乖乖听着。 “第一，”福勒子爵竖起一根手指头，“您的肥皂也别做了。您一位堂堂子爵，和我们小商人抢这点生意，说出去也不好听哪。您还差这点钱吗？” 诺亚一幅虚心求教的样子，心里早把这家伙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老子就是差钱啊！ “第二，您那配方拿出来给四大商会，以后赚了钱也分您一份，又省心又省力，不是更好？” “多大一份？” “这个我可以做主。”福勒子爵拍拍胸口，“每赚一个金镑，就有您两个银角！” 才百分之二……肥皂的利润可是二十五倍啊。 “太少了。”诺亚摇头。 “要想再多的话……”福勒子爵突然换了个话题，“春天晚上不免有点冷。让刚才那位女仆今晚来给我暖床吧。” 呯一声巨响，桌子上的餐具都跳了起来。 ** “诺亚大帝对待商人，一直以仁厚著称。但是有些商人误解了诺亚大帝的善意，反而认为这是软弱。而事实证明，诺亚大帝从不软弱——最少在商业上是这样。” ——《帝国商业史》，林恩·哈里斯著，共和国2年9月版。 第二十七章 先灌倒再说 看了一眼怒目而视的黛西，福勒子爵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嘛，一个女仆而已。特纳先生难道没有……” “还有别的路吗？”诺亚忙岔开话题。 “第三嘛。”福勒子爵捏了捏胡子，“要是您坚持要做肥皂的话，四大商会以后南来北往的货物，可就不一定还走您的多斯镇了。四大商会要是不来多斯镇，其他海商怕是也不敢来……” 这就是最糟的情况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诺亚还想再努力一下，“比方说我愿意和四大商会联合建厂，利润可以对半分……” “要是这么软弱，大陆上早就没有四大商会立足的地方了。”福勒子爵又喝了一口酒，“刚才我提的，就是最好的条件了。” 只能这样了吗……真是不甘心啊。 福勒子爵用袖子抹了抹嘴。“话也说完了，我也吃饱了。那么就请容我告辞吧。” 黛西突然在安妮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安妮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诺亚身边小声说：“黛西让您把他留下来。” 留下来又能如何呢？诺亚想。可是看见黛西的眼睛，正严肃地望着自己。小女孩轻轻点了点头。 说不定黛西有什么办法？可是她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办法…… 电光火石间，诺亚心里转过一个念头——难道，黛西这么有把握，和她的能力有关？ 嗯……死马当活马医吧。诺亚站了起来，想到一个主意。“说起来，我这里新酿了些酒，还想请福勒子爵品评一下。” “哦？”福勒子爵眼睛马上亮了起来，“酒？” “全新酿制，和过去的酒很不一样。今天刚好成熟。”诺亚随口胡诌。 诺亚叫来茉莉，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女仆点点头走了，过了一会捧着一个陶罐回来，餐厅里马上飘起一股酒香。 “这是……”福勒子爵抽抽鼻子，“什么酒？好像还带着花香？” 应该是蒸馏时混进去了花的精油吧。“新品种，花香白兰地。” 用葡萄酒蒸馏出来的酒，叫白兰地也凑合吧…… “特纳先生真是个妙人啊。”特纳子爵看着倒进杯子的蒸馏酒，眼光又在茉莉身上打转。“造的酒也和别人不同。” “这种酒要一口喝下去才能体会妙处。”诺亚咬着牙端起一杯，“请。” 诺亚猛喝了一大口，一股热流从口中直坠到胃里。凭口感感觉大概有五六十度，拿去做黑huo yào刚好合适…… 福勒子爵也学着他的模样喝了一大口，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嗝。“这酒真是……好！和我喝过的酒都不一样！” 当然，再喝几口效果更好。诺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种酒做起来很麻烦，不过为了这个味道，也是值得的了。” “诺亚老弟要是早拿出这种酒出来，”福勒子爵喝完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不定和四大商会还可以谈……这种酒……嗝……一定很受欢迎。” 喝杯酒而已，称呼都变了。谁是你老弟啊。 “哦？那您再多品品。”诺亚趁机推销，“这种酒还有很多喝法，反正今天时间还早，请您多尝试几种。” “是吗？”福勒子爵可能酒量一般，眼看着舌头就大了起来，“好好好，来！我菲利克斯·福勒喝酒从来都没怕过……嗝……谁！” 果然酒鬼的行为模式都差不多。诺亚放下心来，频频劝酒。福勒子爵好像也不用劝，自己酒到杯干。 “我……和你说啊，老弟。”福勒子爵推心置腹的样子，“你这个酒……好！把酿酒的方法给我……嗝！我保你赚得比卖肥皂还多！” 真的？诺亚心里一动。他虚应着，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偷偷换成葡萄酒，笑眯眯看着福勒子爵大口喝着蒸馏酒。 福勒子爵喝着酒，漫无边际地说着些有的没的，眼看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诺亚打算再给他喝几杯直接灌倒，福勒子爵突然大哭起来。 “老弟啊……”福勒子爵用袖子抹着鼻涕，“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是什么画风？怎么突然走悲情线路了？诺亚有点懵。 “都是子爵，你看你住在这么大的石头城堡里，周围一堆人，还有那么好看的女仆……”福勒子爵舌头都不利索了，“我也是个子爵啊，可家里母老虎管得那么严，晚上几点回家都有规定……外人看着风光，这痛苦……嗝……自己知道啊……” 关我屁事。诺亚想。 “小商人不好做啊……”福勒子爵又用袖子抹抹眼角，“我家那个母老虎，要不是当时看上她家有钱，谁会娶她啊……结果现在倒好，连家都不想回，可是又不敢不回、不能不回。哥哥我……苦啊……” “喝酒喝酒。”诺亚躲开福勒子爵拍到自己肩膀上的手，把酒杯推过去，“古代圣贤说过，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说得好，说得好。”福勒子爵又喝了一杯，诺亚忙给他倒满。“哥哥现在虽然是四大商会的代表，可是也是个受苦受难的活儿啊……四大商会看起来好像铁板一块，其实彼此也不对付……你都不知道，就上次，蓝鹰商会和奔狼商会……” 有内部矛盾？说不定有机会啊。 “那是那是。”诺亚把酒杯推过去，“喝酒喝酒，仔细说说？” “唉，这可不能乱说啊我告诉你老弟。”福勒子爵伸手去拿那杯酒，可是怎么都拿不到，“……你说这杯酒，它怎么乱跑呢？” 福勒子爵盯着那杯酒，晃了晃，扑倒在桌上。几乎是马上，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呼，不容易啊。诺亚擦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看在旁边看戏的安妮和黛西。 黛西的嘴角似乎挂着一缕微笑？还是自己看错了？诺亚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也有点晕。 “把他放在我们房间隔壁吧。”黛西说，“明天早上，我去你房间找你。” 来我房间，找我？诺亚晃晃头，觉得清醒了一点。“你的能力？” 黛西盯着诺亚，点点头。诺亚莫名觉得，黛西的眼神里似乎有点悲伤。 “你不会……把他弄死或者弄残废吧？”诺亚小心翼翼地问。这可不行啊。 黛西摇摇头。安妮担心地看着黛西。“黛西……” “那你自己不会受伤吧？”诺亚又问。 “不会。”黛西突然有点烦躁起来，“你要是不相信我就算了。” “相信相信。”诺亚连忙举白旗。“那就交给你了。” 可是黛西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诺亚在脑中转了几个问号。 ** “在王都的那一年，诺亚大帝展示了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产品，而其中最受贵族们欢迎的是蒸馏酒。现在在王都的一些特许专营店，依然可以找到原汁原味的利蒙郡蒸馏酒，而且还有许多不同的花式饮法。利蒙郡蒸馏酒特许专营店地址如下页所示。” ——《首都旅游手册》，首都烹饪行会著，共和国5年1月版。 第二十八章 扬眉吐气的子爵 黛西坐在床上，有点拿不定主意。 “黛西……你真的要用能力啊……”安妮小声问。 黛西点点头。“他居然那样对茉莉姐姐……” “可是诺亚大人要是知道了你的能力……会不会……” “我也不知道啊。”黛西叹了口气，“大不了就赶我走呗。” 安妮点点头。“那我和你一起走，背着你。” “安妮你真是个傻瓜。”黛西揉揉安妮的头发，“你留在这里好啦，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诺亚对你也很好。” “诺亚大人对你也很好啊。”安妮认真地看着黛西，“我觉得他不会赶你走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黛西说，“你能帮他做那什么酸液。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觉得不是。”黑头发的小女孩摇了摇头，“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你觉得谁都是好人。算了，你快睡觉吧。” 安妮摇头。“不，我要陪着你。” “你又做不了什么。”黛西苦笑一下，“明天你还要做酸液呢。” “我不管。”安妮坚持，“我就要陪着你。” “好吧好吧。”黛西闭上眼睛，“别出声哦。” 黑头发的小女孩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黛西。 …… 诺亚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天气有点冷还是毯子不舒服，或者是星光太亮。反正就是睡不着。 看今天福勒子爵的意思，也许和四大商会还是有机会合作的。比方说蒸馏酒，或者别的。不知道他们对水泥感不感兴趣，这东西容易做。或者蒸汽机？诺亚也有信心能搞出来。或者zhà yào？不行，这东西太危险了。 无论如何，总得撑过这段时间才行啊。公爵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难道自己还真得跳上船跑路不成……就算自己能跑得了，还有这么多人呢。加里公爵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要不明天再和福勒子爵谈谈吧，自己应该能做出在这个时代能赚钱的东西来。虽然寄人篱下很憋屈，但是也总比送命强。 好歹也是个名义上的贵族啊，唉。诺亚叹了口气，看着天边渐渐亮起来。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些不大对劲。那种感觉像是有人在背后看着你，你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能感觉到那束目光。 幻觉吗？诺亚迷迷糊糊地想。 然后自己的记忆突然快速播放起来，像是一部倒放的纪录片。 诺亚猛地坐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记忆停住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诺亚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有说话声，接着就是开门声。 难道……黛西？ 诺亚找到自己的鞋子，站了起来。他刚点着蜡烛，就听见了敲门声。 “请进。” 茉莉抱着黛西站在门口，身后依然跟着安妮，像条小尾巴。 “对不起大人。”茉莉一脸为难，“本来不应该打扰您，可是黛西xiao jie说您一定还没睡……” 果然是黛西。不过这是什么能力？ “嗯，黛西说得对。”诺亚对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笑了笑，“怎么啦黛西？” “本来想等到起床了再来找你。”黛西罕见地有些紧张，“但是实在等不及了。” “坐下说吧。” 茉莉把黛西放在椅子上，自己退了出去。安妮坐在一边，紧张地盯着黛西。 黛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讲了起来。 诺亚的眼睛则睁得越来越大。 等到黛西讲完，诺亚才想起来眨眨眼睛。眼睛好干。 “我这么做是为了茉莉姐姐。”黛西说，盯着诺亚的表情。“你要赶我走吗？” 安妮也转头盯着诺亚，一脸紧张。 “你说的……是真的吗？”诺亚沉吟了一会儿。 “是真的。”黛西点头，“你要赶走我的话……” “怎么会？！”诺亚跳了起来，“我巴不得你肯留下呢！” “真的？可是……”黛西迷惘地眨眨眼睛。 “黛西。”诺亚正色道，“就算你没有任何能力，想留在这里也没问题。只要你们愿意和我在一起，只要我有能力照顾你们、保护你们，你们就不用再流浪——就像过去几天一样。不过如果你想走，只要是出于你自己的愿望，我也不会阻拦。”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每个人都应该有zi you自在生活的权利，有不挨冻受饿、不被欺负的权利。”诺亚说，“如果你愿意用你的能力帮我，那就更好；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有什么，我不会勉强你。就像我说过的，选择权在你。” 黛西直直盯着诺亚的脸，绿色的大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这是……”见小女孩哭了起来，诺亚有点手忙脚乱，“你别哭啊……” “嗯……”黛西揉了揉眼睛，“好，我相信你。” “嗯嗯。”诺亚想伸手去揉揉那颗棕红色的小脑袋，手伸到半途又收了回来。“昨天福勒子爵对茉莉太过分了。想不想去出口气？” “嗯！”“好！”两个小女孩一起答应。 诺亚笑了起来，披上一件外套，去找鲍曼。 过了一会儿，诺亚坐在大厅主位上，摆了个自己觉得很帅的姿势。茉莉抱着黛西站在一边，安妮则坐在诺亚旁边，小手牵着茉莉的裙子。 鲍曼带着两个侍卫把福勒子爵拎了进来，直接把他扔在石板地上。 “特纳先生！”福勒子爵爬了起来，脸色又青又白，看来还没有醒酒。“您这是对我的严重侮辱！我们昨天谈过的条件，现在全部作废！您就等着港口空空荡荡，再没有人来和多斯镇做生意吧！” “哦。”诺亚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淡淡道。“是吗？昨天您可是说了些有趣的事情呢。我可不觉得能一笔勾销。” “我……”福勒子爵的脸色更白了，显然忘了昨天自己都说过什么。 “比方说……”诺亚笑了起来，“您上个月伪造账目，吞了奔狼商会一百金镑那件事，欧文会长知道吧？” 福勒子爵睁大眼睛望着诺亚，脸上颜色从白变青。他摆着手想要说什么，可是哇一声吐了起来。 诺亚皱起眉头，伸手扇了扇。 “您那位qing fu，艾米丽酒馆里的那个索菲亚，您太太清楚吧？” 福勒子爵的眼睛睁得像条濒死的鱼。 “您给蓝鹰商会的格里芬会长写信，告诉他黑岩商会的走私路线，让格里芬会长派一支雇佣兵去装作土匪打劫这件事，黑岩商会的阿瑟会长了解吧？” 福勒子爵哆嗦着瘫倒在地，伸手指着诺亚：“你……你……魔鬼！” “过奖过奖。”诺亚谦虚地笑起来，“我不过是个商人，和您一样。” ** “诺亚大帝还在利蒙郡的时候，大陆上的主要商业流通由四大商会把持，其他的独立商人也或多或少地依附于这四大商会。在日用品零售领域，绿树、奔狼、蓝鹰、黑岩四大商会瓜分了大约一半的市场；而在奢侈品领域，则占据了市场的八成。当然，当时的市场规模是很可怜的。” ——《重商时代的崛起》，维克托·戴维森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二十九章 扩军计划 “所以啊，我有些生意想和你谈。”诺亚翘起二郎腿，觉得自己现在的造型一定帅翻了。 “也有几条路摆在你面前，你自己选。第一呢，”诺亚竖起一根中指，“就是我把你那点烂事儿一件件都说出去。比较严重的呢，我会放到最后说，争取让你体无完肤之后再被大卸八块——我听说黑岩商会可不大好对付。艾尔夫王国那个卖了一个玻璃杯的商人，你听过吧？” 福勒子爵连头都不敢抬。 “第二呢，就是你为我工作，我说要什么你就给我找来什么，就算天上的月亮……算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公平买卖价格公道，我还是能做到的。” “第三，”诺亚竖着三根指头想了半天，“好像没有第三了。就这两条，你选吧。” “你……”福勒子爵像是攒了些力气，“你没有证据！” “证据啊，让我想想。”诺亚挠了挠鼻尖，抬眼望向天花板。“你昨天说了很多呢……进出细账你放在书房里第二个书架的夹层里了，那一百个金镑在索菲亚手里，你还骗人家小姑娘说要带她远走高飞——你也好意思。至于你给格里芬会长那封信，当然没有证据，不过你觉得这件事这么蹊跷，阿瑟会长会在乎什么证据吗？这样的事，我还有好几十件可以说呢。” 福勒子爵整个瘫了下去。“魔鬼……魔鬼……” “都说了我不是了。”诺亚笑嘻嘻说，“作为商人，了解对手的情况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别难过，选吧。” 福勒子爵瘫在地上，一言不发。 “这样啊。”诺亚打了个呵欠。“你昨晚说的那几条路，我也想了想。大概算了一下，四大商会无论是走哪条路，都不如走多斯镇的成本低。瓦伦港出来就是山地，本森镇根本就是个大泥坑。陆路更不用说了，只有走私者才会选陆路。而多斯镇呢，货物可以逆着白沙河运上去，直接就是东境腹地。我觉得四大商会不会因为肥皂这点利润跟多斯镇翻脸，更何况你还会帮我说话的，对吧？” 见福勒子爵不说话，诺亚继续说了下去。“我其实不太看重肥皂，反正也赚不了多少钱。不过现在既然有了你，情况就不一样了。我可以以更低一点的价格把肥皂卖给你，然后你愿意给四大商会也好，自己做独家生意也好，我都不管。怎么样？我不会亏待朋友的。” “所以现在你就选吧。你是想做我的朋友呢，还是……”诺亚拔出腰带上的bi shou，扔到福勒子爵面前，“要用这个？” 福勒子爵的视线在bi shou上停留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看笑嘻嘻的诺亚，又看看身边长剑出鞘的鲍曼，肩膀塌了下去。 “我很荣幸……做您的朋友。”商人说。 “很好。”诺亚拿出一张羊皮纸，那是昨天给城堡总管写的购物清单。“我要这些东西，越快越好。都很好找，硝石、铁、铅、铜、硫磺……这些金属要熔炼好的锭，不要矿石——这里都写好了。” 商人拿起羊皮纸，看了一遍。“这么大的量……可能要多花些时间。” “要多久？” “三……三个月吧……” 三个月？那时候青岩堡都该换了主人了吧？ “给你两个月备齐。现在有多少就先送来多少，一个月内最少送来一半。特别是铁锭，要尽快送来。能做到吧？” 商人哆嗦着低下了头。“……能。” “哦对了，货款的话，我记得上次给了你一百金镑吧？先从那里面扣吧。”诺亚又说。 “是五……五十金镑。” “看我这脑子。”诺亚拍拍后脑勺，“是二百金镑。” “子爵大人，是五十金镑……” “对对想起来了，是四百金镑。”诺亚盯着福勒子爵的眼睛，笑眯眯的眼神压得后者不敢抬头。 “您……您说的是。是……四百金镑。”福勒子爵只好承认。 送走福勒子爵，诺亚在晨曦中叉了会儿腰，恨不得分个身出来夸夸自己。鲍曼在旁边纳闷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了：“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多的矿物？多斯镇就有矿山啊。” 诺亚笑了笑，一脸慈祥。“鲍曼，你觉得要是公爵会来攻打我们的话，大概会在什么时间？” “六月份吧？”侍卫挠了挠头，“要发动战争的话，一般是收完小麦以后。” “对，那时候他才能招募足够的骑士和农民。考虑到要花的时间，应该是在六月十号以后。”诺亚点头，“而我们矿山里的产量远远不够。就算从现在开始不卖矿石、不卖铁锭，也不够。” “您想和公爵正面开战？”壮汉的眼睛瞪大了，“公爵最少能招募两百名骑士，这还不算东境的两位伯爵……而我们才只有十五名骑士……就算打出再多的铁剑，也没有骑士去用它们……难道您想用那些矿工？” “不是我要和公爵开战，是公爵肯定会和我开战。”诺亚叹了口气，“公爵想把利蒙郡吃下去，而我们手里只有这些矿工。” 诺亚听见鲍曼吸了口冷气。 “不过你也不用紧张。我觉得那两位伯爵未必会参战，所以我们只要对付两百个骑士就够了。” 鲍曼的眉毛纠结成了一团。“两百个骑士……对两百个矿工？他们不会骑马，没有受过搏击训练，到了战场上和农民一样没用……” “如果条件许可的话，我们还要再招募一些。我想四百个人应该足够了。我们会把他们训练成一支能对抗骑士的军队。”诺亚拍拍壮汉的肩膀，“你会看到，这支矿工组成的军队，会帮我们打败公爵。” 鲍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诺亚不以为意。毕竟眼见为实，要让鲍曼这个中世纪的骑士想象热兵器，还是困难了一点。 “现在我们更有钱了，要进一步扩军。”诺亚计划着，“先把矿场停掉，现在我们买来的矿物应该够用了。把矿工都编到民兵队里，训练要继续添加新项目，要更严格，伙食也要跟上。还有枪。铁匠们……铁匠们要全力打造我设计的新武器，要按件计酬，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鲍曼眨眨眼睛。子爵大人最近总说些听不懂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可是，脑袋出问题的人能造出威力那么大的zhà yào吗？鲍曼摇摇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对他来说太复杂了，还是只要听子爵大人的话就好。 在晨光中，诺亚站在城堡门口做着计划，时不时挠挠脑袋抓抓耳朵，嘴里念念有词。 ** “在旧时代，没有人想象过可以用平民组成一支军队。诺亚大帝设计了新的武器，发明了新的战争方式，从而让每个未经训练的成年人，都能与经受十年训练的骑士拥有同样的杀伤力——也许还有过之。据《卡琳王国史》记载，卡琳王国历138年，西峰岭的奥康纳·格林伯爵在观看了一次利蒙郡民兵的实地作战后，忾然叹息道：‘我们的时代结束了。这些枪声，是为我们送葬的鼓点。’” ——《帝国英雄传说》第一卷，威尔逊·吉斯著，帝国历8年9月版。 第三十章 矿工们 太阳刚升起没多久，诺亚就点齐侍卫来到矿山。他让矿场领班铁锤集合所有矿工，自己站在简陋的工棚顶上。 面对这么多人，还是有点紧张啊。诺亚看着台下一片乌泱泱的人群，觉得腿有点哆嗦。 “矿工们！”诺亚大声喊道，“我是诺亚·特纳，你们的子爵！” 矿工们骚动起来。有些人单膝跪下喊着“子爵大人”，有人惊惶地东张西望，更多的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座矿山，从我父亲那一代开始开采，到现在也已经有几十年了。你们当中也有许多人，为特纳家族服务很久了。” 诺亚深吸了一口气。考验自己煽动力的时间到了。 “特纳家族感谢你们的付出！这么多年来，特纳家族一直很重视你们，薪水一直按时足量……但是！这种日子不会太长了！” 矿工们一片哗然。就是要这种效果嘛，诺亚满意地想。 “你们可能都知道，加里公爵的领地，就在白沙河上游，包围着整个利蒙郡。加里公爵想要吞并利蒙郡已经很久了。你们可能也听过加里公爵的名声：贪婪、吝啬、狡诈、好色！要是他吞并了利蒙郡的话，你们会被鞭子赶着挖矿，吃不饱穿不暖，就连你们的妻子和女儿，也可能被他霸占！” 把敌人说得糟糕一点，也是一种有效的策略。不过加里公爵倒不需要抹黑——他本来名声就很差，诺亚说的基本上和事实相差不远。 “你们想要这样的生活吗？你们想要加里公爵吞并利蒙郡吗？”诺亚振臂高呼。 “不！”“请子爵大人救救我们！”“保卫利蒙郡！”各种声音喊了起来，很快就乱糟糟响成一片。 要造声势，还是要靠托啊。诺亚看着自己的托儿们在矿工人群里表演，打算挑几个表现好的发奖金。 诺亚伸出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姿势。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所以我们不能屈服！我们要和公爵作战！我，特纳子爵，将会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 人群鸦雀无声。 “你们可能有人会问，我只是个矿工而已，凭什么和公爵的骑士战斗？” 诺亚顿了一下，对着身边的鲍曼点了点头。后者会意，跳下工棚。 一束火光呲呲响着，朝着远处一块空地燃烧过去。 诺亚盯着那束火光，掐着时间：“这是个好问题——我会让你们看到，我们将会如何取得胜利！” …… 看到zhà yàobào zhà的声威后，矿工们一个个安静如鸡。诺亚让他们和以前训练的民兵混编在一起，没有一个人提出意见。 重新讲解了一遍训练内容，盯着他们站了半小时军姿、又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齐步走后，诺亚把训练交给鲍曼来负责。 他自己回到城堡，在书房坐了下来，脸色也垮了下来。 情况不乐观啊。 公爵是一定会打过来的，诺亚确信这一点。老子爵去世后，就连多斯镇上一个商人都想来借机揩油，何况一直虎视眈眈的加里公爵呢。 这都是因为以前的诺亚太弱鸡了。没办法的事。诺亚叹了口气。 诺亚摇摇头，收回纷乱的想法。集中注意力解决当下问题才最重要。 现在需要先把整个矿场都围起来，防止消息走漏。安排巡逻、守夜之类的事情交给鲍曼，他更了解这些事。从现在开始，矿场就要实行军事化管理了；至于想见亲人，休息日再说吧。 好在矿工们都还算配合。诺亚本来已经预想了最糟糕的情况：当他说出要和公爵战斗的时候，人群呼啦啦走得一个不剩。幸好这种情况没有发生；相反，在展示了硝化zhà yàobào zhà的场面、提高了薪水以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打退堂鼓。偶尔有些小小的议论声音，但是在他说出了抚恤金计划后，这些声音也消失了。 他们不是有勇气，他们只是已经麻木了而已。他们既不在乎别人的生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就像蚂蚁那样工作，换取一点点微薄的收入，直到死去。 诺亚叹了口气。这个该死的时代啊。 矿工人数倒是不少，不过老弱病残也多。诺亚随便看了看，就挑出来一堆明显不合格的。目前能派上用场的，加起来之前招募的民兵队，只有三百多个人。接下来的训练里不知道还要淘汰多少呢。更别说还有忠诚度的问题，要是真打起来，掉头就跑的估计不会少。素质建设不可或缺啊。 要是正面对敌的话，除非他们每个人都能一枪消灭一个敌人，否则让骑士们冲过来，就是砍瓜切菜。要是依靠地利的话，倒也不是没办法可想，但也不会很轻松。 而且，这段时间里，铁匠们也打造不出那么多枪。诺亚记得以前在视频网站上看过手工锻打滑膛枪的视频，一支枪可是花了半个月时间。多斯镇虽然铁匠多一些，可也就那么十几个人。就算每一支枪都质量合格，三个月时间又能凑出多少？不到一百支而已。 至于炮，问题就更多了。现在的技术能力没法把铁熔化成铁水，只能铸铜炮——铜的熔点低得多。可是以现在的金属加工水平，也只能做前装滑膛炮，只能发射铁球。铁球对密集队形还能有点杀伤力，对拉成一条线冲锋的骑士一点办法都没有。再说制炮也需要铁匠，这肯定会降低枪的产量。 所以总结一下就是：没兵，没武器。现在能倚仗的，就剩硝化zhà yào了，可是又能做什么呢？shou liu dàn？可是现在的技术……能做出的也就是大鞭炮那种等级，点着导火索往外扔吧。 想到一群人对着冲锋的骑士扔大鞭炮的场景，诺亚就觉得头疼。这还打个毛啊！ 要是有个能操控火焰的魔女就好了，挥挥手就能把金属工艺水平直接提到全新阶段去。可是哪有那么巧的事呢，又不是在shou ji you xi里抽卡。而且就算是抽卡，自己也一直是脸黑的非洲人啊。 不过……嗯，魔女？安妮不是说矿道里还有几个吗？好像是叫珍和简的……珍的能力是冰墙和冰柱，听起来是攻防兼备的能力；简的能力是捆住敌人，似乎安妮也不太清楚细节。 无论如何，还是先接触一下再说吧。之前曾经粗略想过，可是现在得认真想想了。 诺亚抽出一张羊皮纸，刷刷地写了起来。 ** “‘有人把那个夏天叫漫长的夏天，也有人叫它错误的夏天。’珍女士将一缕滑下来的长发别回耳后，微微笑了笑。‘可是对我们来说，那是个重生的夏天。’”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三十一章 简的决心 “下定决心了？”珍问。 简点了点头。 “那好吧。”珍叹了口气。“那我也不拦着你了。要不要让维拉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简说，“带上维拉反而更麻烦。更何况，维拉留在这里更有意义。” 珍轻轻摇了摇头。“你……一定要回来。” “嗯。”简笑了一下，“会回来的，说不定会发现新的居住地呢。” 珍又叹了口气，把一个小包递给简。简闻得出来，那里面装的是鱼。她只是点点头接过来，便转身向坑道深处走去。 这条坑道还算熟悉，只是没有光。简摸索着坑道的墙壁向前走着，仔细听着嗅着。伊芙家族的驻扎地就在三天路程以外的地方，要是被他们发现，免不了又是一场战斗。 战斗这种事，还是能免则免吧。几个月前就已经战斗过了，结果就是被赶出了这片耕耘很久的地方。简不想再战斗，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黑暗中跋涉了三天，简看到前面隐隐透出些光芒，放松地叹了口气。自己果然没有走错路，周围的景色也熟悉起来了——虽然在地下很难说有什么景色。 一小丛发光蘑菇长在坑道墙壁的角落里，简记得这个地方，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蘑菇呢。她仔细把蘑菇整棵摘下来，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甘甜的汁水流进嗓子，简觉得力气都恢复过来了。 珍给她的那个小包，她一直没有打开；里面的几条小鱼，她一直都没有舍得吃。像小鱼这种食物，是拿来以防万一的。如果能带回去的话，还能给家族里的孩子们多吃一点。幸好路上偶尔也能摘到发光蘑菇，只要吃蘑菇就好。 简稍微休息了一下，又转过了几个路口。前面已经能隐隐听到声音。简召唤出粘液，铺在脚下。 这次简召唤出来的虽然也是粘液，但是却粘不住东西。厚厚的粘液在地上铺了一层，踩在上面完全不会发出声音，也不用担心滑倒。这是在坑道中前进的利器，不过用过之后要收起来才行——要是被伊芙家族发现就麻烦了。 所以简只让粘液在脚下几尺范围内出现，每走一步就把身后的粘液收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些粘液和黑黝黝的石头看不出区别来，只要不踩上去，就不会发现它的弹性和柔软。 简小心地贴着墙壁，每一步都不发出声音来。那包小鱼也早就用粘液封好粘在身上，免得鱼的气味暴露了自己。大家都在地下生活，嗅觉和听觉可都是很敏锐的。 在这种小事上，简才不会犯粗心的错误呢。 前方的坑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劲。简脑子里刚想到“卫兵”这个词，身体就已经动了起来。黑色的粘液从指尖涌了出来，马上包住她的全身，又紧紧贴在岩壁上。 即使离近看，也只能看到石头一样的东西。只要不伸手触摸，就不会被发现。简对这种伪装，早已经驾轻就熟。用这种方式，她从其他家族那里拿出过不少东西。只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简要取回自己的东西——不过，要是有别的东西可以拿的话，简也不会客气。最近的食物可是很短缺呢。 两个人出现在简的视野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只留下两个剪影。两个剪影慢慢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都会停一会儿，然后再迈出下一步。 卫兵的标准步态，看来的确比自己家族的卫兵训练有素。简默默评估了一下，透过粘液看着他们的动作，计算着时间。 两个卫兵慢慢走了过来，在简的面前停下了。简屏住呼吸，慢慢压制住自己的心跳。 卫兵们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又继续向前走去。简慢慢长出了一口气，但还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直到两个卫兵转过远处的转角，简才收起粘液。只是往前走过了一个路口，就又听到卫兵的声音。 不对啊，卫兵的数量好像太多了。伊芙家族为什么派出这么多卫兵？难道他们还在防范着什么吗？简紧贴在石壁上，有点搞不懂。伊芙家族也就一百多个人而已……可是看现在的样子，他们派出的卫兵似乎最少是加倍了。 难道在防范自己的家族吗？简想了想，摇了摇头。自己家族才只有四十个人，能战斗的魔女只不过两个，完全不值得这样防备。 那么……是有别的大家族也在附近吗？ 简想到这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看了看坑道的天花板，召唤出粘液粘在天花板上，把自己拉上去。没有人会注意天花板的，除非他们很了解简的能力。 但是他们不会。 简紧贴在天花板上，把自己裹成一个茧，让粘液悄无声息地带着自己移动。这样虽然会用掉更多的魔力，但是速度更快，而且没有声音，会更安全。简不想再碰到上次的那个对手了。 快进快出，找到自己的东西就马上离开。简默念着自己的目标，让粘液带着自己，安静地进入巨大的溶洞。 这片空间对伊芙家族来说，的确是小了一些。借着到处都是的发光蘑菇，简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人群。有些人在捕鱼，有些人在采摘蘑菇，还有些人在切碎植物的根，准备让蘑菇在上面繁殖。人群挤挤挨挨，但是没有人出声。 从高处看下去，下面的人就像蚂蚁。简想。就像蚂蚁有仓库一样，他们也有。 粘液载着简，安静地向仓库滑去。看来伊芙家族没有改动那些仓库洞穴的用途——刚才简已经看到了，有几个人把蘑菇运到了那几个洞穴里。 不知道自己的东西被放在哪里了，只能慢慢找。简在粘液大茧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小心地滑到第一个仓库里。 仓库里堆了一堆蘑菇，还在发着光，看来采摘下来没有多久。简仔细看了看，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第二个、第三个仓库里也都没有。还剩最后一个最大的仓库了，一定就在那里。 简在暗处休息了一会儿，往最后一个仓库滑了过去。这个仓库的空间最大，人也最多。一个工头站在门口，仔细盯着工人们的一举一动，手里的鞭子劈啪作响。简慢慢移动着，像是天花板上的一块石头。 在发光蘑菇的光线下，简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她还没有想好怎么拿到，就听见咔啦卡啦的声音响了起来。 ** “‘……地下的生活的确很糟糕。’简女士说。‘你问我有什么怀念的？没有，什么都没有。想到要不是因为诺亚大帝，我们还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地下，我就有些不寒而栗。’”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三十二章 地下的未知生物 这是什么？简停了下来。没有听过这种声音……倒像是是在吃东西一样。 想到吃东西，简觉得自己嘴里泛起了一股唾液。而仓库里进进出出的人，也都在那一刻停了下来。 工头甩起了鞭子，在空中划出啪的一声。“快干活！你们这些……” 接下的话没有说出口。随着一声巨大的爆裂声，仓库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几乎在同一瞬间，简看到工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眶里插着一根细长的东西，从他后脑勺穿了出来。 仓库里安静了一瞬间，接着就是一片混乱。工人们大叫着乱跑，有些人甚至直接撞在了石壁上。 而在高处看着这一切的简，血液像是凝固了——墙上的大洞里，钻出来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 那种生物正在从大洞里鱼贯而出，同时发出奇怪的大叫。它们看起来有点像人，身高比简还要再高一点，身上像是覆盖着一层甲壳，在微光下反射出坚硬的反光。 它们的胳膊又长又粗，看起来像是某种一节一节的虫子。现在冲进来的几个，正在扬起手臂，简看到那种细长的东西从它们手臂中射出，每射出一次，就有一个工人倒在地上。有的人还在哀嚎着挣扎，有的人已经一动不动了。 那像是短短的矛。简只来得及转过这个念头，就看到另一种体型更大的生物从洞里钻了出来。 新出现的这种生物，像是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节。前半部分都覆盖着甲壳，巨大的头被骨板盖满，前端长了几个锋利的獠牙，正在一张一合。而后半部分是青灰色的软肉，有节奏地起伏着，简甚至能看到里面有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在一跳一跳。 这种生物盲目地前进，动作让简想起了蠕虫，头部的骨板撞在石壁上砰砰作响。但是挡在它们路上的一切，无论是工人还是发光蘑菇，都被吞进大嘴里。 一个工人绊倒在地，被那种一半甲壳一半蠕虫的怪物咬住。等工人哀嚎着用手向远处爬时，简看到他的腿已经不见了。 简咬了咬牙，趁着混乱的机会，从石壁上慢慢滑了下来。不能被这些怪物吞到肚子里……无论它们有多可怕，但是那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才行。 透过粘液的大茧，简仔细观察着那些生物的动作。他们似乎有明确的方向：在占领了仓库后，就源源不断地往大溶洞方向冲了过去。溶洞里马上响起了慌乱的叫声和哀嚎，伴随着短矛嗖嗖穿过空气的声音。 简寻找着石壁上的阴影，隐蔽着身形。自己的东西就在不远处的地上，在仓库的角落里，仰面朝天。简召唤出一缕粘液，顺着地面流淌过去，把那个东西粘住，慢慢拉了回来。 这是妈妈留下的唯一纪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宝贝。 东西一到手，简马上就贴在岩壁的阴影里，向天花板爬了上去。也许是太急了，一块小石头没有承受住重量，翻滚着掉了下去。 在一片混乱中，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才是……希望如此。简这样想着，眼睁睁看着那块小石头落在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然后，一个像人的生物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来，对上了简的眼睛。 虽然那种生物的脸上没有眼睛，但是简还是能感觉到，一束视线像是有形的东西那样，透过了黑色的茧，落在自己脸上。 不好，要糟！ 在这样想着的同时，简就向上窜了起来。天花板很高，应该会在那种生物短矛的射程之外…… 可是那个生物已经抬起了胳膊。简眼睁睁看到，一丝阴影喷射而出。 简用尽全力往上游动，但是大腿像是突然炸开了一样疼。疼痛来得突然而猛烈，简差点昏厥过去。她想继续向上滑动，可是稍微一动，大腿上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被钉在墙上了吗……简驱动着粘液粘住那枚短矛，用力向外一拉。 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短矛被拔了出来，同时还有喷溅的鲜血。 然后简看到，射中她的生物微微歪了歪头，像是有点好奇。接着，从它的胳膊上，一缕阴影又激射而出！ 简硬生生地横着挪开，一枚短矛叮的一声钉在她身边的石壁上，离她只有几寸。 简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召唤出大团粘液将自己全部包裹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贴着岩壁向溶洞游去。叮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成一串，她根本连回头看看的余裕都没有。 直到进了溶洞，躲在黑暗中，简才松了口气。她用一些粘液止住血，小心地拖着那条伤腿，在天花板上找到了一个又深又暗的洞穴，钻了进去。 血腥味很重，地面上的杀戮依然在继续。简看到，上次一出手就重伤了自己的那位对手，站在溶洞中央的高地上召唤出了大股火焰，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那种奇怪生物的尸体，有的还在燃烧。 但是简能看出来，她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她的火焰颜色正在变得越来越红，喷射的距离也在逐渐缩短。几只蠕动的生物正包围着她，只等着她的火焰消失，就上去大快朵颐。 简封住了自己的洞穴入口，藏在暗影当中。 简直是一边倒的tu shā。简看到伊芙家族的人一个个被短矛穿透，然后被巨大的有着獠牙的蠕虫吞噬。一种暗红色的东西像是粘稠的粘液般慢慢从仓库中流淌了过来，开始闪起点点幽光。 伊芙家族的魔女们还在抵抗，但是每个人都遍体鳞伤。那个能召唤火焰的魔女似乎已经快用尽了魔力，虽然还在勉力支撑，但是火焰只能喷射出几尺了。 然后，一支短矛穿透了她的胸膛，还带着火焰在熊熊燃烧。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然后就被一头蠕虫张口吞了下去。 简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腿上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要是维拉在这里就好了。简想。 不，要是维拉在这里的话，也会死掉的吧。这样看起来，没有让维拉一起来，还真是个正确的选择呢。 只是不知道珍现在怎么样了……家族的孩子们，能找到足够的食物吗？自己还带着一包小鱼呢……要是自己能回去的话，就分给孩子们吃吧…… 简迷迷糊糊想着。然后在溶洞的高空，在自己粘液的包围下，简陷入了深沉无梦的睡眠。 ** “首先发现地下异族的，是著名的魔女简女士{本校第二任校长}。在发现数量庞大的异族时，她没有慌张，而是以绝妙的战术攻击对方，并在留下了一地敌人尸体后成功撤退。” ——《首都魔女学校校史》，易迪思·霍尔著，帝国历9年1月版。 第三十三章 大清洗 这几天诺亚过得不错，觉得头上的乌云也消散了不少。 最大的惊喜，莫过于搞清楚了黛西的能力——黛西的能力，是读取其他人的记忆。 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时，诺亚觉得世界又旋转了几次，搞得他头昏目眩。魔力能对神经系统起作用也就罢了，还能看到记忆？这简直是bug级别的能力啊…… 不过随后的测试表明，黛西的能力还有更bug的一面。即使是别人自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小女孩也能准确地读出来，一点细节都不会遗漏。 “只是好像忘掉了而已，但是其实还记得。”小女孩理所当然地说，让诺亚重新怀疑起自己知道的那点神经生物学知识来。 按诺亚的理解，黛西的能力像是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样，不仅自带环绕立体声，还可以随意快进、暂停或者倒退。而且，这种能力还能隔着障碍物施展，最大范围大概在十米左右。 不过，这种能力也会遭到对方的抵抗，而魔力的消耗速度显然和抵抗的强度有关。把福勒子爵灌醉倒是意外地配合了黛西的能力——对方失去意识后，也就不会有抵抗了。 黛西简直是个自走型吐真剂啊，诺亚心里默想。实在紧急的话，直接把对方打晕应该也可以吧？ 他打算有机会再试试。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城堡里的密探都揪出来。等以后时间充裕的时候，诺亚还想让黛西读一读自己的记忆——不过这一点还有点犹豫。毕竟自己的记忆可能会把小女孩吓个够呛。 黛西说自己没有读过诺亚的记忆，因为怕诺亚反感。毕竟，就是因为读了其他人的记忆，黛西才被砍断了脚，扔在外面等死的。要不是刚好碰到了安妮，可能黛西早就变成一把骨头了。 所以才担心会被自己赶出去啊，这个孩子。诺亚摇摇头。小女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强大。 比方说，就在这几天内，黛西就找到了杀害诺亚的凶手——就在穿越前的那天，茉莉在端着餐盘给诺亚送饭前，曾经遇到一个侍卫，期间曾经短暂地被那位侍卫转移了视线。 再跟踪那个侍卫的记忆，看到他给诺亚的盘子里洒了几滴液体。 剩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诺亚让鲍曼把那位侍卫带来后，想象中的那些刑讯手段都没有用上。他只是简单说了几件黛西在记忆中看到的事情，那个侍卫就全招了，还吓得屁滚尿流。 果然是加里公爵暗藏的密探。诺亚居然还觉得有点满意。怪不得公爵的骑士来得那么是时候，原来是算准了那时诺亚应该已经毒发身亡，城堡应该一片混乱吧。 也怪不得他说“这个诺亚大人，不会是假的吧？” 哼。和公爵的这个杀身之仇，可是结深了。 接下来就是一次大清洗。黛西熬了几个夜，看过了每个人的记忆，又找出几个潜藏的密探。有两三个是加里公爵的手下，还有两三个效忠于附近的几位伯爵，还有一个在和福勒子爵勾勾搭搭——那块试用品肥皂就是这么流出去的。 这些都不算出奇。只是还有一个侍女，居然是王都王庭的密探。可惜了，诺亚本来对这个侍女印象不错，还期待着和她有机会深入聊聊人生呢。 只是现在这些人都被关在了城堡地下的地牢里，他们的通讯手段也全控制在了诺亚手里。这些手段还能用——他们传递情报的方法很粗糙，只是接头地点和接头密语而已。诺亚把这些接头方法一一记下，打算必要的时候释放一波假消息。 假消息可是利器啊。 黛西似乎挺喜欢做这种事。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一直都被视为不详的缘故吧，现在发现有了这么大的用武之地，小姑娘开心得每天眼睛都在闪光，笑容也多了起来。 可是整个城堡的气氛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城堡里的人看到诺亚挖出来了这么多密探，一个个还都有真凭实据，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诺亚觉得总管对他的敬畏似乎上了一个新台阶，芬恩学士更是每次见他的时候都发抖，倒让他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说起来，老学士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给学城写了封信而已……不过诺亚还是决定敲打敲打他，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还有两个不错的进展，其中一个是安妮的浓酸。安妮可能是每天都用尽魔力的缘故，魔力总量有了明显增长。现在她每天都能造好几罐浓酸，直让城堡里的罐子储量告急。诺亚不得不让安妮先暂停，多尝试几种使用魔力的方法；然后又让总管去陶器工坊订了一批陶罐子来，还特别设计了带有螺旋线的瓶口和盖子。 另一个进展，则是吸引安妮的家族。诺亚让鲍曼和铁锤负责这件事：后者每天到城堡领一大块肉，然后放在那条废弃的矿道里架起小火慢慢烤，然后再留下一篮面包和一张字条，写明可以用矿石来换食物。 铁锤看不懂字条上的字，也对这项任务困惑不解，直到诺亚告诉他这是给民兵队的奖励才罢休。于是民兵队训练得更起劲了：表现最好的一队，每天晚餐时都能分到一小块香喷喷的烤肉。 铁锤更是把自家的两个小儿子叫来承担这项工作——子爵大人说了，在废弃矿道里烤肉也是重要的工作，会按矿工的标准发薪水；只不过，要把烤肉的气味用力扇到矿洞深处去才行。 虽然现在还没有消息，每天的面包都是怎么拿去怎么拿回来，但是诺亚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面包的。按照安妮的说法，在地下生活的人，嗅觉和听觉都是很灵敏的。 迫于环境压力不得不改善吧，诺亚想。毕竟在地底，视力的用处可能不大。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地面和地底人分开的时间还不算长——否则眼睛该有些退化才是。 可安妮和黛西的眼睛，都又大又漂亮。 “大人。”芬恩学士颤颤巍巍走了进来，打断了诺亚的胡思乱想。“铁匠行会的詹姆斯师傅来了。” 詹姆斯师傅是多斯镇唯一的二级铁匠，现在正在帮诺亚打造滑膛枪。他既然来城堡的话，应该是滑膛枪完工了。 诺亚刚想让侍卫去请詹姆斯师傅上来，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来。老学士既然来了，那么…… “嗯。”诺亚摸了摸下巴，“芬恩学士，你在我家已经很多年了吧？” “是是。”老学士抹了把脸上的汗，“到今年冬天，就四十二年了。” “我记得学士的职责是为领主服务，是吗？” “是的，为领主忠诚服务是学士的立身之本……” “这个服务，也包括把领主家的事情告诉学城吗？”诺亚随意说了一句，满意地看到老学士的脸变成了羊皮纸的颜色。 ** “没有多少人真正理解黛西女士的能力，而诺亚大帝是这少数人之一。在诺亚大帝的精心计划下，每当黛西女士展现她的能力时，都往往被视为神迹。”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三十四章 试枪 “大人您这是……我听不懂……”老学士嚅嗫着。 诺亚打断老学士的装傻：“‘尊敬的掌管大人，请容我向您汇报一桩紧急情况’，是这么说的吧？好像还盖了个血印？” 老学士发起抖来，抖得胡子都快甩飞了。 “别紧张。”诺亚觉得差不多到火候了。“学城不是对各个国家都中立的吗，为什么要向他们汇报这种事？” 芬恩学士疑惧不定地望向诺亚，见诺亚正用戏谑的眼神望着他，嘴角带着笑，一幅“你猜我知不知道”的样子。 芬恩学士咬了咬牙。“学城历来以收集整理人类的文明为己任……” “我得提醒你一下，芬恩学士。”诺亚懒洋洋地说，“学城在大陆最南边，而你就在这里。你脚下的地牢里还有空房间……你的同行们也在那里。” “是！不，我不是密探……”芬恩学士咕咚一声匍匐在地，“学城要每位学士都收集领地里的异常状况，并汇报给学城掌管……历来……都是……” “这还差不多。”诺亚满意地点点头，“你看，我知道你是不是说真话。起来吧。” 老学士哆哆嗦嗦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诺亚。 “你还是照常做你的事就好，不过要多训练一些送信的渡鸦——越多越好，以后会有用。还有，和学城的往来信件都要拿给我看。”诺亚打了个呵欠，摆摆手。“去忙你的吧——我在盯着你哦。” 看着老学士磕磕绊绊走出书房，诺亚觉得心情不错。 不过，那个一直以中立面目示人的学城也想来掺上一脚吗？这倒是值得注意一下。毕竟学士往往帮助领主处理个人事务，是最接近领主的人。要是学士们突然变成利刃和毒药的话…… 怕是一下子就天下大乱了吧。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自己家的芬恩学士了。黛西的能力真是太好用了！给小女孩点三十二个赞！ 诺亚吹着口哨下楼，打算去接詹姆斯师傅。现在多斯镇最需要的就是铁匠，要好好笼络一下才行。 詹姆斯师傅正在大厅里等待。他是个粗壮的男人，右手比左手大一圈，皮围裙上满是灼痕。“子爵大人。” “詹姆斯师傅，”诺亚搓搓手，“打造好了？” “是。”詹姆斯师傅从背上摘下一个长布包，一层层打开。“按您的吩咐。只是我不懂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所以打造得未必合您的心意。” 不过在诺亚眼里，詹姆斯师傅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了。这把枪还没有安装枪托和枪管护木，看起来就像是根铁管。不过主要的结构都已经有了：扳机、燧石发火机构，以及最重要的枪管。 诺亚仔细观察了一遍枪管，看不到焊接的痕迹。借着光亮看看枪管里面，光洁度似乎还行。 “不错不错，那个模具呢？” “在这里。”詹姆斯师傅又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钳子的东西，前端像是个小号冰淇淋勺。“按您吩咐的，铸出来的铅球和这根管子相配，我也铸了几颗。还有您要的铁条。” “好好好。”诺亚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越看越满意。“我们来试试看。来后院吧。” 后院的肥皂工坊扩大规模以后，已经搬到城堡外面去了。现在后院只剩了一个巨大的木棚子，还有几个灶台。在棚子一端竖着靶子，上面套着一套旧盔甲；另一端则是钉在地里的坚固木架，上面拴着几根绳子。据诺亚估计，从木架到靶子大概有二十码。 装好黑huo yào和子弹后，用通条压实，再把滑膛枪紧紧绑在木架上，枪口对准靶子。诺亚在扳机上系了根细绳，和詹姆斯师傅躲到一个灶台后——谁知道这枪会不会炸膛，还是小心点好。 他示意詹姆斯师傅捂紧耳朵，猛地一拉细绳。 没有反应。 诺亚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反应。 燧发枪就是容易有这种问题，不一定每次都能打着火。诺亚重新扳开打火机构，又退回灶台后，一拉细绳。 轰地一声，一股白烟从枪口喷了出来，把詹姆斯师傅吓了一跳。 还没等浓烟散去，诺亚就冲到靶子前。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胸甲上有一个小孔，透过小孔，能直接看到靶子的木架。一小团金属嵌在木架里，闪闪发光。 成了……一半。 诺亚又跑回去检查枪。枪管看起来还挺坚固，没有丝毫开裂的痕迹。 当然还要多做几次实验，才能确定最佳的装药量。不过这可以以后再慢慢来。 “很好很好。”诺亚满意地搓手，“詹姆斯师傅，做得不错。” 詹姆斯师傅愣愣地点点头，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子爵大人……这是……把盔甲打穿了？” “对。”诺亚不在意地摆摆手，“这就是它的目的。不过还有些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来再商量一下。还有这个产量啊，也得想办法提升。我有个想法，咱们把薪酬、产量和质量联系起来……” 詹姆斯师傅跟着诺亚往城堡里走，似乎有点神不守舍。 送走詹姆斯师傅后，诺亚又尝试了好几种方案。轰鸣声把安妮和黛西也吸引过来了，诺亚只好让她们也开几次枪看看。 “完全看不到啊！”安妮惊叹，“好快！” “当然！”诺亚毫不犹豫地把功劳揽到自己头上，“我设计的嘛！” “这种东西……”黛西也探头来看，“居然连铁都能打穿……” “这样，我们就可以保卫我们的领地了。”诺亚一边熔着铅一边搭话，“这样的枪，如果有三百支的话，应该就能抵挡住公爵了。” “要多久能造出三百支呢？”黛西马上想到了关键问题。 “可能要很久。”诺亚也只能叹气。“没办法，这种东西造起来太花时间了。” 安妮和黛西一起点了点头。 几种装药量的方案都测试过了，诺亚打算测试最后一种。他耐心地等枪管全都冷却下来，才塞进一小截硝化zhà yào——xiāo huà gān油和硝化棉的混合物，据他所知，这也是现代qiāng xiè发射药的基础。 最后一项测试，是看看铁枪管能不能经受得住硝化发射药。如果可以的话，这种枪的射程和威力都能大幅增加。 这一次，诺亚让小女孩们躲得远远的。自己也仔细隐蔽起来，再三检查后，才拉动了细绳。 一声巨响，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诺亚还是吓了一跳。听着不大对劲。直觉告诉他，这次可能要糟糕。 探头一看，果然。枪身后部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枪管也断成了两截。一截枪管几乎被炸成了铁板，另一截飞得远远的，斜插在泥地里。 诺亚叹了口气。 ** “第一种定型的前膛装弹燧发滑膛枪被命名为‘燧137型’，以设计年份命名。整枪长约1300毫米，重约47公斤，但误差颇大。当时这种枪是纯手工打造，不仅长度和重量不一，准确度和射程也差异巨大。但是今时今日，收藏家们都以拥有一支‘燧137型’而自豪，毕竟这种枪尚存世间的寥寥无几。” ——《帝国皇家陆军史》，皇家陆军参谋部编著，帝国历2年1月版。 第三十五章 安妮的新能力 有结构的问题，但更多还是材料问题。诺亚坐在书房里，望着一堆破烂的铁管想。 从点火孔开始，枪的后半部分全部被撕裂了，这应该是结构强度不足的问题。这倒是好办，加厚一点应该就能解决。 问题更大的是枪管。 现在没有更好的检测设备，诺亚也只好推测。后半段枪管被炸成了一块边缘平直的铁板，显然是从焊缝处撕开了；而被炸飞的前半段枪管，则很可能是因为铁质问题。或者是沙粒，或者是气孔，总之就是铁质不够均匀，才有了明显的强度缺陷。 这也没办法，毕竟现在的炼铁技术还很差劲，连铁水都炼不出来。诺亚以前特意问过詹姆斯师傅怎么炼铁：在地上用黏土堆一座小矮窑，用木炭把窑烧硬；再把铁矿石敲碎，把石灰石和木炭扔进窑里一起烧，然后用力鼓风。这往往得烧好几天，才能得到一炉铁块。这些铁块看起来像是烧红的多孔煤渣，还得反复锻打，才能变成能用的铁锭。 这还只是铁而已。要是炼钢，还得加上木炭反复加热来回折叠锻打才行——那就更贵得惊人了。怪不得钢制长剑和盔甲都能当传家宝一代代传下来呢。 都是温度不够惹的祸。诺亚想起现代钢铁厂里奔流的钢水，摇了摇头。时代和千百万人努力的差距，果然不能小看啊。 可是用什么提高温度呢。虽然诺亚前世兴趣广泛，什么都会去看一点，可是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钢铁厂是用几百度的热风吹进高炉，用焦炭和铁矿石炼铁，再加些什么别的东西来炼钢。而到底是怎么做的，也只是大略看过，但不记得了。 不过，也许黛西能把自己的记忆找出来？小女孩不是说看过的东西其实都没有忘掉吗？ 可要是小女孩看见二十一世纪的世界，会不会直接吓坏了呢。 而且，就算是知道了怎么炼钢炼铁，也没有煤啊。不只是煤……也没有能砌高炉的耐热材料。其实仔细想想，凭现在自己手里有的东西，恐怕连水泥、玻璃、陶瓷都烧不出来。前几天还想造蒸汽机来着，看起来也不过是幻想。 搞不好，还真得用大鞭炮来应对公爵的骑士了。 诺亚一边想着矿工们向冲锋的骑士们扔大鞭炮的欢乐场景，一边打算去看看安妮和黛西。刚才最后那声bào zhà，可把小女孩们吓得不轻。安妮自不必说，就连一直看着稳重的黛西，小脸也有些发白。 诺亚敲了敲门，里面响起黛西脆生生的声音：“请进。” 诺亚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安妮的背影。小女孩正坐在桌前，不知在做什么。黛西坐在大床上，腿上放着一张纸，身子佝偻得像只小虾米，正在写字。 “啊，我还以为是茉莉姐姐呢。”黛西说。 诺亚笑了笑，黛西的态度已经算很不错了。“我来看看你们。安妮，你在做什么？” 安妮已经转过身来，诺亚看到小女孩身后的桌子上有一小块硫磺。 “在练习。”小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还是没有办法隔着空气施展能力。” “慢慢来，学习总不会一帆风顺的，别太累到自己了。黛西也是，这几天太累了，要多休息。” 黛西答应了一声。因为没有脚和半截小腿，小女孩的裙子下空空荡荡的。她甚至没有办法像正常人那样蜷起腿坐在床上，只能把腿伸直，把纸放在膝盖上抄写。 以这种姿势，她还抄了那么多密探的情报出来吗？自己还是太粗心了啊。诺亚暗暗觉得内疚。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这几天两个小女孩一直穿着同一套衣服。也没有人给她们做新衣服…… 诺亚默默记下这件事。 “刚才是不是有点吓到了？” “嗯……”安妮说，“不过没有上次zhà yàobào zhà时那么害怕了。” “慢慢就好了。”诺亚走过去，想揉揉小女孩的头发，目光却被桌子上的一块硫磺吸引住了。“这是……” “是我做着玩的……”安妮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用你的能力吗？”诺亚的声音有点发颤，伸手把那块硫磺拿了起来。 “嗯……” 诺亚在烛光下仔细看。那块硫磺是规整的正方体形状，中间有一个圆洞，贯穿了这个正方体。虽然不太精确，但是…… “这是……”诺亚觉得脑中似乎有一道电光闪过，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是……你的能力能这么精确了？” 安妮点点头。“能力好像可以变成小刀一样呢。” “是吗……”诺亚从腰间抽出bi shou，“安妮，试试看在这上面打一个圆洞。” 安妮望了诺亚一眼，把指尖轻轻按在bi shou上。 铁锈浮现在bi shou上，但是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围墙围住了它们，只xiàn zhi在一个小小的圆形范围内。诺亚看到铁锈像泡沫般从安妮指尖下涌了出来，像是金属碎屑从钻头下不断冒出来一样。 小女孩拿开手指，bi shou上出现了一个圆洞，还沾着些铁锈。 诺亚拿起bi shou，在烛光下翻来覆去地看。那个圆孔不太圆，内壁还有点粗糙，但的确是锈穿了bi shou。 这种能力……太狠了吧！诺亚脑中马上想到了钻床、车床、铣床、磨床——哦不，磨床不算，这种表面光洁度还不行…… 但是，安妮这是从化工厂变成机械加工厂了啊！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们再测试一下！”诺亚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安妮真是太棒了！” 安妮害羞地低下头，但还是乖乖接受了摸头全套。 “太棒了！”诺亚有点语无伦次，“我……我给你们准备好吃的！” “是什么呀？”两个小女孩一起问。 “唔……明天午餐就知道啦！”诺亚买了个关子——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好。 诺亚回到书房，心情雀跃得像只刚跑进厨房的野猫。他揉了两把脸，才稍微冷静下来。 下午还在想造枪管难的问题，晚上制造方法就送上门来了！安妮要是再练习一下能力的话，锈出一根枪管应该不成问题，说不定连膛线也能搞出来呢！ 不用什么热加工，只要一根铁棍，就能造出铁管！而且是无缝铁管，说不定可以用硝基发射药！ 这样造炮也没问题了，只要有一根粗铁棒就行。要是安妮的能力再锻炼一下，能加工复杂形状的话，后装线膛炮也不在话下啊…… ** “机械加工无非两种思路，其中一种，是从整块的材料上削减一部分下去。车、钳、铣、刨、磨都是这类加工方法。其他加工方法包括热能切割加工、电火花加工、电解加工、线切割加工、以及现在极少能见到的魔女激光加工和氧化能力加工。{作者注：帝**系统最高勋章‘新世界勋章’和民间最高奖章“开天奖章”，据说就是安妮女士用亲手用氧化能力加工的。}” ——《机械加工概论》，萨克森·斯科特著，帝国历3年9月版。 第三十六章 民兵第一营 简直是跨越式的技术进步！诺亚兴致勃勃地画起图纸来。 对了，还得多关注一下安妮和黛西的生活，她们现在的生活还是不够方便。好像自己只要不关照到，其他人就没有办法把事情做好的样子……这得跟总管说一说。还要做一张小桌子给黛西，让她坐在床上也能方便地写字画图……还要多准备些材料给安妮练习。 然后，还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是什么来着？好像很重要的样子，可是怎么抓不住呢…… 诺亚摇摇头，打算先不管。要做的事情不少，不过诺亚心情正好，觉得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他刷刷几笔就画出了小桌的图纸——床上电脑桌的结构太熟悉了，他自己在穿越前还在用呢。 敲门声响了起来。这种敲门方式，不用猜都知道是鲍曼。应该是汇报训练情况吧。换换心情也好，诺亚想。 “是鲍曼吗？进来吧。” 鲍曼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大人。” “起来吧，我们从明天开始用新的行礼方式。”诺亚笑道，“我教你军礼，明天训练时教给他们。” 壮汉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但是没有反驳。“是，大人。” “还有分组方式。”诺亚继续自己的思路，“现在分成队的方式还是太粗糙，我们需要更仔细的分组。” “分组？”鲍曼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对，现在先分成营、连、排、班。”诺亚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你看，一个班十个人，其中选出两人，一人做班长，另一人是副班长。三个班是一个排，另选两个人任排长副排长，一个排就是三十二个人。三个排是一个连，一个连是一百人，除了连长副连长，还有两个通讯兵，负责跑到各个排传递命令。你觉得怎么样？” 鲍曼挠挠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编队方式，大人。不过既然您这么说，那么就这么办好了。” “嗯。”诺亚心想你当然没见过军棋，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那一般骑士们是怎么编队的？” “骑士们一般都跟着自己的领主，还要分出几个在后面监督农民，防止农民逃跑。” 所以就是打群架的方式咯，诺亚在心里吐槽。“统一指挥，令行禁止，才是军队的正确打开方式嘛。不过编队现在不用急，先抓紧训练，他们会自己选出领袖来的，你们在训练时要注意观察。今天训练怎么样？” “走路更整齐了一些，站的时间也更长了。有一些终于能分清左右了，让他们回去和大队一起训练了。”壮汉说，“不过晚上学士教他们认字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打瞌睡，都被我们敲醒了。” “不错，明天继续。还有，这些动作都有自己的名字，立正、稍息、齐步走、正步走，你和其他侍卫要先掌握清楚，不要叫走路和站了。” “是，大人。”壮汉点了点头，“但是……这样真的能练出士兵吗？” 我哪知道啊，我只参加过军训，剩下都是看电视剧看来的，诺亚心想。“你觉得有问题？” “他们不练剑术，也没有对练……”鲍曼犹豫了一下。 “因为他们不需要。”诺亚直截了当地说，“他们用的武器不一样，作战方式也不一样。你只管按照这种方式去训练他们就好。” “是。” “现在这些人还是少了点。”诺亚挠挠下巴，“所以要加强训练，要让他们累到晚上一躺下就睡着的程度。” “是，大人。” “还有什么事吗？”见鲍曼有些犹豫，诺亚有点好奇。 “您让我们想想怎么利用zhà yào作战，我们商量了一下。” “哦？说来听听。”诺亚兴奋起来。 可是鲍曼没说出什么让诺亚真正激动的东西来。这帮侍卫的思路还是太保守，能想到的也不过是用zhà yào埋在地下、炸落山石、还有手扔zhà yào包之类。 时代局限啊，诺亚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得慢慢引导他们往热兵器方向思考才行。这些都是未来军队的种子，得好好培养。 “不错，你们考虑的这些都很有价值。”诺亚鼓励侍卫长，吩咐了奖励方式。“以后在战争中都会派上用场的。做得很好。” “是，谢谢大人。”鲍曼抚胸低头。 “明天，把这个讨论扩大到全军。”只有一个营三百个人的“全军”，诺亚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午饭后休息时讨论，主意不管好坏，每个人都要说。把你觉得有价值的点子记下来，明晚给我，同样要设置奖励。” 诺亚又帮鲍曼复习了一下基本训练科目之后，才让他离开。 妥妥的一支乌合之众啊，诺亚瘫在椅子上想。最多再有三个月，公爵的部队就要开过来，要是没有合格的部队、装备和战术，自己怕是连老家都要丢。 可是要怎么才能让一支部队更有战斗力更有凝聚力呢，以前看的电视剧里都怎么做的来着？打土豪分田地、诉苦大会、批评与自我批评？ 诺亚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只好先停一停再说。 诺亚休息了一会儿，叫来总管和茉莉，把刚才考虑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特别吩咐要好好照顾两个小魔女，又让茉莉去取一些布料来给她们再做些衣服。 事事都要操心啊。诺亚好容易忙完，躺在自己床上，叹了口气。 为什么看别的书里，别人穿越都那么容易，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就这么艰难呢？ 想来想去，大概只能理解成别人都把艰难的部分藏起来了吧…… 纸上得来终觉浅啊。还是得事事亲力亲为，漏了什么都可能出大篓子。迅速培养出一批得力的手下是最重要的。不光是军队，还有军工、化工、材料、机械、民生、安全保卫，进一步还有法律、制度、政策、进出口……好像模拟经营游戏啊…… 诺亚在脑子里一样样念叨着，困意渐渐上涌。 在将睡未睡间，诺亚突然觉得似乎有谁正在看着自己。 是黛西吗……她终于想来看看自己的记忆了？诺亚迷迷糊糊想。感觉有点不大对……不过好困啊…… 诺亚突然惊坐起来，抓起枕头下的bi shou。黛西的意识不是这种感觉，这不是黛西的意识，像是有人就在这个房间里看着自己！ 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清冷的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一切都纤毫毕现，绝没有能藏下人的空间。 是错觉吧……诺亚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是，还有侍卫在把守着，怎么会有人溜进来呢。窗户外面是峭壁和高墙，就连壁虎也爬不进来啊。 应该是自己太紧张了，毕竟每天都这么多事…… 真该给自己放个假啊……诺亚迷迷糊糊想着，终于睡着了。 在诺亚鼾声响起的同时，一双眼睛慢慢从空气中浮现出来。 ** “魔女的能力多种多样，似乎并没有明确的规律可循。有许多研究者尝试过用一个框架来容纳魔女的能力，但是都以失败而告终。无奈之下，人们只能将魔女的能力归为几个大类。” ——《魔女总论》，茉莉·特纳著，共和国5年9月版。 第三十七章 漫长的一夜 贝拉坐在黑暗里，第一次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怀疑。 利蒙郡的子爵，住在青岩堡，名叫诺亚·特纳，这些都对得上。听镇民们议论，的确前几天也处死了一名同胞。 直到这里，教长的命令都是准确的。 那么接下来应该很简单才是：找到他，杀了他，然后离开。就像之前一样。 可是这偏偏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贝拉亲眼见到两名同胞，就住在子爵隔壁的房间里；她也亲耳听到，子爵让总管和一名女仆好好照顾那两名他口中的魔女，听起来很在意她们的健康和快乐。 所以这位子爵并没有真正杀害同胞，而是隐藏了她们的存在吗？这也不奇怪。有不少贵族都曾经私下留着同胞，只是为了把他们肮脏的想法变成现实。但是看起来，这位子爵好像并不想做那样的事。他和两位同胞的关系好像更……平等？ 会有这样的贵族吗？贝拉不知道。 不过，既然两位同胞没有什么危险，不妨再观察几天看看。要是这个子爵真想对同胞们不利，再出手也不迟。 只是……杀了他的话，会让她失望吧。看起来，她很敬重这位子爵呢。 真不想让她再失望啊…… 贝拉幽幽叹了一口气。 在黑暗中，没有人听到。 …… 黛西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 在月光下，安妮睡得好安详。细瘦的手臂伸在一旁，细细的小脖子轻轻弯着，小脸上的表情像是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在做美梦吧，黛西静静地笑了笑。 诺亚今天来了房间，还夸安妮的能力很有用……前几天他也夸自己的能力很有用来着…… 虽然只是和他接触了短短一段时间，但黛西觉得，诺亚好像的确不像传说里的地面人那样凶恶丑陋。上次自己用能力轻轻碰了碰他，他也没有说什么……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到，还是觉得无所谓。 被看了记忆也没什么吗？和自己的家族很不一样呢。他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每天还给自己吃很好吃的东西。还有这么软的床……要是地面上的生活是这样的话，那也不错吧——当然，还要加上茉莉姐姐。 可是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今天那种吓人的东西，他说是武器……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对了，他也没有说不能看他的记忆。 那么……小小地看一下吧，只是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对安妮和自己好。听着安妮小小的呼吸声，黛西暗暗下了决心。 只看一点点就好……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她闭上眼，把意识探了出去。 不对啊……黛西睁开眼睛。隔壁诺亚的房间里，有两个意识！ 难道他……呕，恶心！黛西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谁要看这种记忆！ 黛西重新闭上眼睛，再次把意识探过去。这次更清楚了——一个意识在床上，另一个……奇怪啊，为什么那个意识漂浮在空中呢？ 会是谁……黛西让自己的意识伸出触须，去连接那个飘在空中的意识。 可是触须滑开了。好像隔着层什么，触须没能搭上去。 奇怪。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黛西又试了一次，触须依然滑落了开来。 黛西摇摇头，让自己的意识去碰触诺亚的意识。这次很顺利，一下子就连接上了。 不是自己的问题。那么，是那个意识的问题吗？难道，那个意识也是个魔女，还有拒绝自己连接的能力？ 黛西猛地哆嗦了一下，觉得浑身发冷。一个魔女，半夜出现在诺亚卧室，最大的可能性只能是…… 黛西猛地涌进了诺亚的意识中，用力大喊：“醒醒！醒醒！你的房间里有个魔女！” 可是诺亚的意识依然在沉睡，像一片死水，没有半点波澜。他没有在做梦，现在叫不醒他。 黛西收回意识，用力摇安妮。“安妮！”黛西小声喊，“醒醒，醒醒！” 安妮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嗯……？要吃早饭……了吗？” “嘘！”黛西按住安妮的嘴，“快醒醒！有人要杀诺亚！” 安妮一下子清醒过来：“唔！唔？” 黛西迅速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你快悄悄去叫茉莉，让茉莉去找鲍曼或者其他侍卫。越快越好，越安静越好！快去！” 安妮翻身下床，光着脚丫静静溜出了卧室。黛西提心吊胆听着隔壁的声音，生怕听到惨叫。 什么声音都没有。可是黛西又担心起来：没有声音，说不定诺亚已经死了呢？ 幸好过了一会儿，一声粗暴的踹门声响起，接着是几个粗门大嗓的喊叫：“谁！快出来！” 一阵杂乱的声音。黛西屏息听着，终于听到一个还带着睡意的声音：“怎么了啊……” 然后是低下来的咕哝声。黛西用力听，可是听不清楚。 接着，诺亚就走进房间里来了，身后跟着茉莉、安妮和鲍曼，还有两名侍卫。茉莉没有穿鞋，鲍曼更是只穿了一条裤子，赤着上半身，手里还拎着长剑。 “黛西，你看见什么了？”诺亚一身睡衣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黛西讲了一遍，看到诺亚摸了摸下巴。 “会不会是魔……魔女看错了……”鲍曼咕哝着。 “我才没有看错！”黛西叫道。 “嗯，我也相信黛西。这毕竟是她的能力。”诺亚也帮她说话。“可能真有魔女，只是她会隐身之类的，我们看不到她。” “我再去搜！”鲍曼拎着剑就要往外走。 “不用啦。”诺亚打了个大呵欠。“人家说不定早就走了。不过既然没有杀我，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什么没有恶意啊，这个傻瓜！黛西撇了撇嘴。没有恶意会半夜待在你房间里吗？你以为你很英俊啊？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值得隐藏的。”诺亚耸耸肩，“被人看了也没什么。都回去睡觉吧。” “请让我在门口守卫您！”鲍曼肃然道。 “不用啦，防不住的。”诺亚摆了摆手，“日子长着呢，总不能一直防着吧？算啦，都回去睡觉吧。你们明天还要训练呢。” 鲍曼和茉莉还要坚持，但是诺亚显然更犟。也不知道这个子爵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可能是石头吧。 黛西竖起耳朵，听着隔壁房间的声音。要是床靠着那一面墙就好了，黛西想。那样应该能听得更清楚吧。 黛西把意识放出去查看，发现隔壁卧室里只剩一个意识了。一下子就连接上了，是诺亚。 看来那个魔女已经走了。黛西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见安妮正紧贴在对面墙上。 “你在干什么啊安妮！”黛西好气又好笑。 “嘘！”安妮竖起一根指头，“我在听着呢！” “已经走啦，还听！”黛西拿起枕头扔了过去，“快回来睡觉！” “哦。”安妮捡起枕头，回来钻进被窝。“黛西，你说……” “嘘！”黛西按住安妮的嘴，“好像有动静！” 就听到诺亚的声音在隔壁房间响起来。“被吵醒了，也睡不着了。你还在吗？我们来聊聊天吧！我叫诺亚，你呢？我今年二十岁了，xiao jie芳龄啊？有什么爱好，说不定我们有共同话题呢？” 这个傻瓜！黛西翻了个白眼。 ** “当贝拉来行刺诺亚大帝时，我们都吓了一跳。我整夜坐在诺亚大帝的卧室中守卫着，丝毫也不敢放松。但是诺亚大帝丝毫不在意，依然睡得很熟。临大事有静气，说的就是诺亚大帝这样的人。” ——《我眼中的诺亚大帝》，芬恩学士著，帝国历2年1月版。 第三十八章 子爵被小女孩训了 诺亚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觉得好像没缺什么零件。 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女生在同一个房间过夜啊。诺亚有点遗憾地想，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居然连对方的脸都没看着。 看来自己昨天的感觉是正确的，的确有人在看着自己。猜测也是对的，对方最少现在还没有什么恶意——要动手早就动手了，没理由等到被黛西发现。毕竟刺客又不是电影里话多的反派，伸手一刀才是完成任务的正确方式。 那接下来就是目的和主使，可是这就难说了。对方什么都没干，自然也看不出有什么目的；至于主使，基本可以排除加里公爵，不过剩下的候选人也不少。毕竟现在还有一帮别人家的密探在矿山挖矿呢。 所以还是一无所获啊。怎么办？等着看呗。 虽然这么想有些大大咧咧，可是也只能这样了。解决能解决的，其他看天意呗。反正都被天意扔到这里来了。 诺亚耸了耸肩，突然觉得自己穿越以后好像豁达了不少。可能是因为重新活了一次？还是以前诺亚的性格传染他了？要是按以前的自己，知道半夜自己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会吓个半死吧？ 也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好是坏。太佛系了也不行啊诺亚同学，小命还是很重要的，要是不珍惜，不就浪费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了吗……诺亚这样想着，打了个呵欠，起床洗漱去了。 然后他发现从鲍曼到茉莉，再到安妮和黛西，总之所有昨晚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挂着大黑眼圈。 这让诺亚有点内疚，又有点骄傲。 上午诺亚去矿场继续训练民兵，强调了几遍纪律，顺便监管着木匠行会和石匠行会的扩建工作。中间还抽空去那条废弃矿道看了一眼，又摆上一篮新面包。吃完午饭，又领着大家唱了几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表扬了几个表现出色的民兵——自己看过的那些动作都用上了，亲切慰问啊热情握手啊什么的，把一个民兵都吓哆嗦了。 下午回多斯镇上，找铁匠拿了一块铁板，又顺便取了给黛西做的小桌子。顺便和几个商人聊了聊最近的市场行情，这才回到城堡。 总的来说，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啊。 本来心情还不错，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诺亚发现两个小女孩一脸不高兴，茉莉坐在旁边，神情有点不安。 “怎么啦？”诺亚把小桌子递给黛西，“送给你的，放在床上用，不用弯腰那么辛苦了。” 小女孩瞥了一眼小桌子，哼了一声。 “这是送你的。”诺亚把铁板递给安妮，“上面画好了圆，用这个练习，每次都要锈透铁板，但是不要超出这些圆的范围，要越圆越好。” 安妮接过铁板，一言不发。 “哦哦我忘了！”诺亚一拍脑门，“答应你们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是不是？中午忙着训练……我现在就去厨房！” “什么好吃的！”黛西叫起来，“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多用点心啊！” “黛西xiao jie……”茉莉弱弱地想要阻止。 “怎么啦？”诺亚一头雾水。 “有魔女要来杀你呀！”黛西拍着桌子，“你紧张一点行不行！” “这个我也没办法啊。”诺亚摊开手，“你们这么关心我，我是很感动的……” “谁关心你啊！”黛西抢白，“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稍微有点关心是不是？我知道啦。可是我真没感觉到杀意啊。”诺亚嬉皮笑脸。 “什么杀意……等你感觉到了，脑袋就搬家了！”黛西都快喊起来了。 “黛西xiao jie……”茉莉的声音还是弱弱的。 “要对人多一点信心嘛，不要没事就杀啊杀的……我想起来了，去给你们做烤面筋！”诺亚站起来就跑，黛西在后面喊他，他也没有停下来。 做硝化淀粉时，顺便做了不少面筋，今天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小女孩要用好吃的哄，是全天下公认的道理。问题是，诺亚也不大清楚怎么做烤面筋，他只是比较熟悉怎么吃而已。 不过反正小女孩们也没吃过，这就好办了。诺亚让紧张万分的厨娘们帮忙，摆上了烧烤盘，又准备了油和各种调料。一边做一边吃，最后成品倒是有了几分街边小摊的风味。 诺亚给魔女和茉莉送了三盘，笑眯眯看着小女孩们一边kàng yi一边吃得干干净净。 小女孩还真是好哄啊。 诺亚又跑到厨房盛了三盘，端着往楼上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刚才厨房的烤盘里明明还剩六片，现在怎么剩五片了？ 记错了？不应该啊。那么……诺亚偷偷笑了起来。 这是个好开始啊。 他回头对厨房里喊：“喂，那位xiao jie，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吧！” 然后笑嘻嘻端着烤面筋上楼去了，留下一群莫名其妙的厨娘面面相觑。 …… 贝拉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她舔了舔手指，又拿起一块烤面筋。 要是有人看到的话，会发现一块面筋飞到了空中，然后一下子不见了——会吓一跳的吧？ 可是这位子爵应该不会。他……和自己过去见过的那些贵族好像不大一样。 他知道自己在旁边，可是连块神圣石都没戴。简直像是把脖子凑过来给她杀似的。 不过她现在暂时不想杀他了。 从早上开始，这位子爵就忙忙碌碌的。贝拉跟着他去了一趟矿山，看着他给一群走路走得乱糟糟的汉子们喊口令，还时不时自己示范几次。一个上午下来，汗都出了好几身，嗓子都哑了。 中午还和那些矿山汉子一样，坐在地上用大碗唏哩呼噜地喝麦粥，就连他侍卫的吃相都比他更像贵族。而这位真正的贵族呢，喝完麦粥还扯着嗓子唱歌，唱什么“不拿群众一针线”——开玩笑，哪家贵族的军队不是烧光杀光抢光的啊？ 这还不算完。下午贝拉跟着他去了多斯镇，本来以为他要去寻花问柳一番，结果他出了铁匠铺就进了木匠铺，还抱着一堆东西和街上的商人聊天，聊得都是些最近生意好不好之类的话题。哪有贵族会和平民这么聊天啊？还一个侍卫都不带，一点排场都没有？ 虽然子爵是个小贵族封号吧，但是也没有这样的啊。镇上那个花钱买来爵位的贵族都比他更像贵族……不过那个福勒子爵见了这个特纳子爵，为什么好像拼命擦汗的样子？很怕他吗？看不出来有什么好怕的啊，他看起来也不是很能打嘛。 然后回到城堡，在饭桌上居然被两个小女孩给训跑了，还跑来厨房做菜。虽然那两个小女孩是同胞吧，可她们好像也没有使用能力啊。可这位子爵好像还挺高兴的，一边烧烤一边还哼着歌……没听过的调子，好像还有点好听？ 他做的东西居然也不怎么难吃。这是什么地方的风味？在多斯镇上没见过这种食物啊。 这趟任务越来越有趣了。贝拉微微笑了起来，又拈起一块烤面筋。 ** “诺亚大帝发明了许多美食，民间将其称为‘诺亚派’，深受欢迎。这些美食似乎并不遵循什么材料、制作或者调味规律，像诺亚大帝本人一样天马行空。羊肉泡馍、麻辣火锅、烤鸭、冰淇淋圣代是诺亚派美食的代表，都可以在首都吃到。” ——《首都旅游手册》，首都烹饪行会著，共和国5年1月版。 第三十九章 第一节化学课 “咳咳。”诺亚清清嗓子。“现在我们就先不提魔女的事了啊，请大家集中精神，我们来上课。” 这是诺亚今天想出来的新招数。理论和实践相结合，说不定能让安妮的能力发展得更好。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试试看呗。 反正黛西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主意。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安妮和茉莉倒是乖乖地点了点头——现在她俩每天下午都跟芬恩学士学认字，都很认真。 黛西没有和她们一起上识字课，这说起来这倒是有些奇怪。这个时代教育水平很低，这是诺亚已经知道的；可是黛西却能读会写。一个在地下流浪的、双腿残疾的小女孩居然认字，这不免有点奇怪。诺亚想找机会仔细问问，但是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说不定在课上可以找到机会。 至于城堡总管嘛……城堡总管左右张望了一下，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也会坐在这里。反正多一个少一个也差不多，诺亚就把他也叫来了。要不是贝克在带着工人们加班做肥皂，学士、鲍曼和侍卫队在教民兵队认字，在诺亚还想把他们也都叫来呢。 城堡二楼的一间小会客室临时改成了教室，诺亚竖起了一张大桌子来当黑板，手里像模像样地捏着一根炭条。 “安妮的能力是氧化。那么什么是氧化呢？这要从我们的空气说起。”诺亚打算直接切入重点。 “我们呼吸的空气，是由多种气体组成的。”诺亚看了看几位听众，满意地看到了惊讶的脸孔。“虽然我们看不到它们，但是我们可以检测出来。” “怎么检测呢？”安妮问。 “安妮同学，提问要先举手……”诺亚端出一盆水来，又拿了一个杯子扣在里面。“看，水没有填满杯子，说明杯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挡着水。这就是空气。安妮，来对这些空气用你的能力。” 安妮点点头，把手指贴在杯子上。杯子里的空气变成了红棕色，颜色很快又褪去了。城堡总管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 “看，杯子里的水面上升了。这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刚才安妮的能力把一部分空气氧化了，而氧化后的东西很容易溶解在水里。”诺亚看了看几个聚精会神听讲的学生，觉得挺有成就感。“这就是安妮在做的一种酸液。” “杯子里面的空气少了一部分，所以压力变小了。而外面的空气压力没有变化——没错，空气也是有压力的，就像是水冲到手上带来的压力那样——所以这个压力的差距，就把水压到杯子里了。” “可是杯子里还没有装满水啊。”黛西举手。 “好问题。”诺亚赞许道，“安妮，再对杯子里的空气用一下能力。” 安妮又试了试，可是红棕色的气体没有出现。小女孩困惑地眨了眨眼。“好像不行哎。” “这是因为刚才安妮用能力的时候，把杯子里的氧气都用完了，所以现在不能再氧化了。所以杯子里现在剩下的是另一种气体。这就证明，空气最少是由两种气体构成的，一种是氧气，另一种呢，我们叫它氮气。” “但是其实，空气的组成很复杂，不仅有这两种气体。我们可以用一个实验来证明。”诺亚又端出一杯水，还拿出一根细管子。“来，茉莉往这杯石灰水里吹气看看。” 茉莉点了点头，拿起细管。看见澄清的水变成了白色，女孩们都睁大了眼睛，看得诺亚偷偷笑了起来。 这种小把戏，还真是屡试不爽呢。 一堂课讲了一个多小时，城堡总管早已眼神涣散神游天外，几个女孩倒还是目光炯炯。 “所以，安妮的能力是用空气中的氧气来氧化其他东西，对吗？”黛西举手。 “目前来说是这样没错。而且安妮在氧化越稳定的东西时，消耗的魔力越多。”诺亚耸了耸肩，“现在手边最稳定的东西是黄金，可惜我没那么多黄金来做测试。真希望以后会有啊。” “魔力……也是有数量的吗？”黛西没管诺亚的冷笑话，继续发问。 “嗯，就现在的观察结果来看，魔力用尽了就会觉得很累，要睡一觉才能恢复。我怀疑如果用得过量了，可能会有不好的后果。”魔女好像充电电池啊。“所以要注意感觉自己的魔力消耗，尽可能了解它的极限。” “另外，这几天也发现，魔力像其他力量一样，勤加练习就会运用得越来越熟练。比方说安妮的能力在掌握熟练以后，可以精确地加工金属，也许可以准确生成特定的氧化物来减少杂质，可能可以点燃物体等等，还有许多其他可能性。所以绝不是无用的能力，相反，是非常有用的能力。” 安妮的小脸涨红了，用力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黛西的能力也是一样。”诺亚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黛西，“虽然对黛西的能力我还不太了解，但是应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什么嘛。”黛西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道。 “哈哈。”诺亚尴尬地笑了两声，“因为你的魔力太复杂了啊，毕竟是对人的大脑动手脚啊。总之潜力无限啦！” …… 诺亚回到书房，伸了个懒腰。 “没想到子爵大人还是一位炼金师啊。”空气里响起一个略带讽刺的声音。 诺亚哆嗦了一下，看过去却空无一人。“别这样神出鬼没的行不行，很吓人的好吗？” “连被杀都不怕，还怕我说话吗？”声音似乎换了个位置。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怕也没有用啊。”诺亚转向声音的方向，“再说，看起来你也不想杀我。” “暂时而已。”声音哼了一声。 “那，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被杀吗？”诺亚道，“比方说每天都做烤面筋什么的？” 空无一人的地方噗嗤轻笑了起来。 “要不我们聊聊吧。”诺亚坐在椅子上，“别聊生啊死啊这么沉重的话题，聊聊你喜欢吃什么？” 房间里只剩了安静。 诺亚暗暗叹了一口气。“喂，先说好啊，你在这里呆着没问题，可不要偷看我上厕所啊！” 空气里再没有声音传来。 ** “普及教育，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诺亚大帝为第一届教师行会全国会议的题词，帝国历2年书，现存于首都大学校史馆。 第四十章 城堡里的那一个 能不能给人留点**了嘛，诺亚暗自吐槽。他抽出了一张羊皮纸，打算在睡觉前再工作一会儿。 看着烛光下羊皮纸温润的光泽，诺亚愣了一愣。记得羊皮纸是很贵的东西吧？ 可是现在矿山那边几百个人都在学习认字……还得造低成本的纸吧？这倒是也不算难，毕竟现在有烧碱，很容易分离纤维素。 好吧，又添了项新任务。活字印刷术也可以搞起来，还有油墨也得研究一下。据说古登堡的活字印刷机是从葡萄榨汁机得到的灵感？好像也不怎么难。 不过既然是榨汁这样的往复运动，用蒸汽机就好了嘛。蒸汽机还能帮助铁匠加快锻造速度……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做蒸汽机来着？是因为没法做出气缸……温度不够，熔化不了钢铁。 不过现在安妮能够精确地锈蚀金属了，气缸问题也不大了。那么问题在哪里来着…… 对了，关键是煤！诺亚终于捕捉到脑袋里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了。总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昨天又被安妮的新能力干扰了，所以一直没想起来。 虽然还没有耐高温材料，但是只要有煤，可以慢慢尝试。煤的燃烧热值比木柴高出不少，而且如果用鼓风机把煤粉吹到炉子里燃烧的话，还能继续提高温度。只要找到了合适的耐高温材料，融化钢铁也不成问题。 要是炼钢铁都不成问题的话，烧水泥也不在话下了。那么，钢筋水泥堡垒指日可待啊！ 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诺亚恨不得抓头发。明天就找些猎人和矿工来问问吧，看看附近有没有煤。派出探矿队找煤矿，然后造蒸汽机！ 诺亚在纸上飞快画了起来。一双眼睛从虚空里注视着他，他全然没有感觉到。 …… 接下来的几天也都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生产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肥皂的产量稳定了下来，看起来按期交货不成问题。zhà yào工坊依然小心谨慎地每天生产两三磅zhà yào，诺亚一直强调要质量不要数量，绝对不要疲劳操作。 新的造纸工坊也建起来了，从后勤队里调了几个人来生产。试生产了几次，摸索工艺流程的工作还算顺利；有烧碱来分离纤维素，加上安妮制造的过氧化氢来漂白，第一批纸张的成色比诺亚预想的还要好。 民兵队的训练也开始上了正轨，总算有了点令行禁止的意思。午饭后的休息时间诺亚也没浪费，找了一些人来现身说法。这些人穿得破破烂烂，讲加里公爵怎么欺压良善霸rén qi女，直听得民兵队员个个目不转睛眼眶含泪——这些人其实是个乘船来的外地戏班子，刚到多斯镇就被诺亚扣下了，然后就变成了子爵专属的宣传队。 不得不说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无论是情绪调动还是控制场面，都不是诺亚这种业余人士能比的。诺亚站在整整齐齐的队伍旁边，好几次都把自己感动了，差点忘了那些剧本本来就是他自己写的。 宣传教育工作是军队重要的工作，当然不能只靠一种方式来进行。晚上的识字环节除了常用字以外，也加了一些诺亚设计的阅读材料，主要解释什么是人民的军队，什么是贵族的腐朽统治。幸好上几代特纳子爵对封地里的领民还算不错，要不然诺亚都怕把自己也装进去，不小心就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上。 然后还有小组讨论，实际上就是变相的诉苦会。民兵们围成一个个小圈轮流发言，讲到激动的时候一个个面红耳赤嚎啕大哭。这种情绪似乎也感染了芬恩学士——老学士出身也不高。现在，芬恩学士很积极地每天跑去矿山给民兵队讲课，说话间也动不动会冒出些“人民的力量”“劳动阶级的铁拳”之类的词汇，还主动要求帮忙撰写阅读材料。 发现煤田是另一个惊喜。猎户和矿工几乎马上就找到了诺亚说的黑色可燃石头，诺亚这才知道周围的山坳里就有一个巨大的露天煤矿。煤块坚硬光亮，放在水里就沉底；点燃试验了一下，居然是高质量的无烟煤。于是后勤队又分出了一批人去开采煤矿，诺亚拨了一些zhà yào给他们。有了zhà yào开采起来方便得多，采矿队居然还无师自通地炸掉了一个小山头，让煤矿采出来的煤可以直接送到矿场。 一开始镇民们听到bào zhà声还吓得不知所措，可是后来知道是子爵正在开矿后，隆隆的bào zhà声反倒成了子爵的光辉事迹。许多人开始说子爵在王都时学了炼金术，现在的肥皂和zhà yào都是炼金制品。消息随着南来北往的船只传开，港口主管汇报说最近来的短途商船都变多了。 这就是技术的力量，简直像是一夜之间打开了新天地啊。诺亚那几天连睡觉都乐得合不拢嘴，每天早上起来嗓子都发干。 安妮的能力也进步神速。现在她已经在练习切割第四块厚铁板了，切割出来的圆孔和方孔都有模有样，精确度大增。小女孩现在的魔力总量似乎也变大了一些，每天造完浓酸后还有余力切割一块铁板——诺亚已经知道，切割铁板可比造浓酸费力得多。再过几天，诺亚打算拿一些铁棍来，让安妮试着钻枪管。 第二支燧发滑膛枪也已经完工，装上了枪托和护木，看起来有模有样。侍卫们和民兵队都激动万分，能在二十码外击穿盔甲的新武器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别提这种武器只要几个呼吸间就能射出一发。民兵队员虽然不大识字，但是他们并不傻；这种武器的巨大威力，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在得知每个努力训练的人都能得到一支这样的新武器之后，民兵队的训练热情迅速达到了诺亚从来没想到的高度，练习正步走的时候快要把地面都踩塌。 总之一切都进展顺利……只除了城堡里的那一个。 城堡里的隐身魔女一直都没有露面，不过倒是也越来越放得开了。诺亚经常能看见桌子上的食物飞起来然后消失，似乎这位魔女非常喜欢抢诺亚的东西吃。搞得不明真相的人认为诺亚突然食量大增，一定是二次发育了。 在诺亚的尽力说服下，城堡上下才对这位隐身的魔女稍微放下了些敌意，也慢慢习惯了这种时刻被监视的生活。隐身的魔女似乎很享受这种在周围监视一切的感觉，除了偶尔会和诺亚说几句话之外，大部分时间都一言不发。 结果就是诺亚注意到，城堡里的人们好像都变得……怎么说呢，更正经了一些？ 可是她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从来都没有说过；对诺亚想要聘请她做侍卫的提议，也从来没有正面回应。 被监视监视就习惯了，诺亚想。毕竟，二十一世纪的人们早就习惯在摄像头下生活了嘛，这种情况也是类似的……应该吧？ ** “‘贝拉在城堡里住了很久之后，才终于肯以真面目示人。那天真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安妮女士回忆道。”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四十一章 天使降临青岩堡 不过，当诺亚在书房写着计划的时候，那位整天沉默不语的摄像头突然说话了。 “你……好像不怕魔女。”隐身魔女的声音有点犹豫，“可是你也不崇拜魔女。为什么？” 诺亚注意到她用了“魔女”这个词。看来一起生活，总是会受到点影响的嘛，诺亚想。 “为什么要怕、要崇拜呢？”诺亚放下笔，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们都是人，相同之处远远大于不同之处。我相信，人类和魔女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你和其他贵族……好像不大一样。” “嗯，不同之处还是有一些的。”诺亚靠在椅背上，“比方说，我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乐园，让人和魔女都能平等地在一起生活。没有仇恨，没有惊奇，就像普通人那样。” “在你的城堡里吗？” “不，在这片大地上。”诺亚站起来走到窗口，打算挥挥手摆个挥斥方遒的造型，可是突然想起外面只是大海。“建立一个新世界。” “不会那么容易的。你的领地这么小，外面又有那么多贵族。” “我会说服他们的。”诺亚信心满满地说，“说服不了，就打成一致好了。” 对方听出了这个笑话，轻轻笑了一声。“你只是是个小贵族，靠什么？靠你那些矿工吗？还是靠你这几天画的那台机器？” “当然要靠他们，不过我还有更大的靠山。”诺亚转回身，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也严肃了起来。“历史的潮流。任何阻挡在历史发展道路上的，必然会被碾碎。”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诺亚等了很久，但再也没有等到其他声音。 不过第二天早上，诺亚走进餐厅时，发现餐桌上摆了五套餐具。 他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这阵子他一直都和小魔女们一起吃饭，而黛西又离不开茉莉，所以桌上一直都是四套餐具。茉莉曾对这样的安排非常不安，搞得诺亚不得不给她安排了一个新头衔叫“魔女生活顾问”，好说歹说才让这位羞怯的平民女孩敢和他同桌吃饭。 而现在，第五套餐具意味着……是个好兆头。 “很好，以后都这样吧。”诺亚故意大声对走进餐厅的厨房主管说。 厨房主管迷惑地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手里端着的餐具。“我以为餐具还没有摆……” “嗯，以后就都摆五套餐具好了。”诺亚挥挥手。那位隐身魔女终于迈出了重要一步啊，诺亚想。 吃早饭的时候，诺亚看着在空中飞舞的餐叉，打算趁热打铁更进一步。 “这位xiao jie，你不肯现身也就罢了，好歹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吧？要不然称呼起来很麻烦的。” 空中的餐叉停顿了一下。 “现在这个称呼就很好。”空气中传来声音。 黛西对着空气翻了个大白眼。“这算什么称呼嘛，还容易搞混。” “就是。”诺亚转向茉莉，“这位xiao jie，今天早餐味道怎么样？” “啊……？很好，大人。”茉莉真是个老实孩子。 空气中传来轻轻的笑声。 “你看。”诺亚摊摊手。“黛西说的对呀。你想让我们怎么称呼你呢？”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贝蒂。” 肯定不是真名，不过总算是个好开始。“好吧。” 诺亚拿起餐叉，继续对付面前的咸肉。门口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接着城堡总管的胖脸出现在门口。 “大人……大人！”乔治的脸冒着油汗，“来了一个……一个……” 你老兄是推动剧情的npc吗？诺亚在心里吐槽。怎么跑来报信的总是你？ “不要着急，慢慢说。”诺亚用餐巾擦了擦嘴——这也是他带来的新习惯，以前的特纳家族一直是用袖子擦嘴的；而且好像其他贵族也差不多。 “一个天使！”总管终于说了出来，“来了一个天使！” “什么样的天使？” “白裙子，一对大翅膀，头上还有光环……”总管还在喘粗气，诺亚觉得应该让他也去参加军训锻炼一下。“飘在空中，和教会说的一模一样！” 哦？会飞的魔女？诺亚扔下餐巾，“看看去！” 从餐厅走出来，诺亚想了想，转身吩咐跟上来看热闹的魔女们：“这个天使可能是魔女伪装的，不知道想干什么。我去戴上神圣石，你们几个小心点啊，别离我太近。” 黛西撇了撇嘴。“我倒是不怕。不过某个看不见的人可能要离远一点呢。” 空气里似乎有人轻轻哼了一声。 这几天诺亚才从学士那里知道，原来老子爵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那块宝石叫神圣石。那块里面像是蕴藏了星云的深蓝色宝石不仅昂贵，而且还能在一定距离内隔断魔力。为了不影响安妮和黛西她们施展能力，那块神圣石一直放在学士的塔楼里——学士好像还是很怕魔女。 等诺亚戴上神圣石回来，城堡总管总算喘匀了气，正站在大厅后门等他。见诺亚过来，总管挺直身躯大声宣布：“利蒙郡的子爵，诺亚·特纳大人！” 这时候气还挺足的嘛。诺亚对总管点点头以示鼓励，走进大厅。 大厅里跪倒了一片人，诺亚都分不出谁是谁。只有一个家伙从背影也能看出来——看那媲美长颈鹿的脖子，诺亚就知道他是多斯镇的艾迪神父。上次老子爵葬礼就是他主持的，看起来还挺靠谱。 而这一群人跪拜的对象，是一名金发蓝眼的美丽少女。正像城堡总管说的那样，翅膀光环一样不缺，还低低地飘在空中。 见诺亚走出来，少女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你就是诺亚·特纳？”少女的声音清冷干脆。 “应该就是我了。”诺亚做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走上前去，心里暗暗算着距离，直到确认已经走进了神圣石能起作用的范围。 可是少女还是飘在空中。 嗯？诺亚暗暗皱眉。不是魔女？那这是什么戏法，吊威亚吗？他抬头看看，没找到钢丝绳的痕迹。 奇怪了，诺亚暗想。这是什么？魔力，还是戏法？这个时代的人，已经开始玩这么高深的近景魔术了吗？ ** “继魔女之后不久，天使也出现在利蒙郡。伟大的占星家郎费罗·威廉姆斯曾说，他在那段时期看到耀眼的新星飞入代表特纳家族的星宫中，这意味着特纳家族将要再崛起一位伟大的人物。” ——《特纳家族史》第六卷，霍伊尔·伊芙琳著，帝国历7年9月版。 第四十二章 居然敢威胁天使 “诺亚·特纳听封。”少女一幅公事公办的口吻，“奉神的旨意，我在此封诺亚·特纳为……你在干什么？” 诺亚正走近仔细打量少女。她的确穿着一身白裙没错，可是这做工也……太糙了点吧？连地摊货都不如啊。还有肩膀上那两条带子是什么，好像是个双肩背包？腰带……挂着的挂件是什么，像是个小十字架？那对翅膀看着也不像真的啊……还有棕色的小皮鞋，上面明明沾着泥巴吧？ “没见过天使，想多研究研究。”诺亚随口说，伸手去摘飘在少女头上的光环，“这是什么，灯管吗？” 浮在空中的少女愣了一下，往后飘了一步。“你……放肆！” “大人……”长脖子的艾迪神父小声说，“跪下，跪下！” 诺亚没管艾迪神父的善意劝告，又凑近观察起少女的鞋子来。果然沾了泥巴。“你是怎么飞起来的？没看见喷气啊……难道是反重力装置？厉害了……” “诺亚·特纳！”少女大喝一声，从腰带上摘下那个挂件，指向诺亚。“你太大胆了！” 诺亚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少女手中那个东西居然射出一道白光，在自己面前停住了，堪堪就要碰到自己的脸。 空气中似乎有一声压低了的惊叫。 诺亚来不及多想，全凭本能行动。他抢上一步，伸手就把那把光剑从少女手里拿了过来——多亏诺亚小时候接受的剑术训练，还有点底子。 少女也没想到诺亚居然这么大胆，睁大了眼睛，一时呆住了。 拿到手里，诺亚的脑子才运转起来。这东西好像《星球大战》里的光剑啊……或者《星际争霸》里神族的光刃？可是这不合理啊。光子不会被束缚在一定空间中，等离子体也说不过去啊…… 这是什么黑科技？ 那柄剑在诺亚手里黯淡了下去，只剩了一个剑柄。只有空气中还有隐隐的热气，证明光剑的确存在过。 “你……你……”少女叫了起来，“快把圣剑还给我！” “圣剑吗……”诺亚充耳不闻，翻来覆去看那个剑柄。 剑柄雕刻得很精美，一看就是花了大工夫。握把对诺亚来说有点细，上面刻着精细的螺纹。护手雕成树叶的模样，一条条叶脉都栩栩如生。在本来该是剑刃的地方只有一个圆孔，诺亚小心往里看了看，似乎有微光在闪烁。 “快还给我！你这个放肆的凡人！”少女跺着脚叫着，可是这个动作在空中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诺亚又看了看剑柄。握把有一侧还镶着一小块红宝石……这是装饰用的吗？另一面为什么没有？ 啊，也许是这样……诺亚心头一动。 诺亚把剑柄远远拿开，小心按下那块红宝石。光剑瞬间出现了，那种热烘烘的感觉也跟着回来了。手指松开，光剑熄灭了。 啊哈，这么简单，跟手电筒似的。 “你！”少女又退了一步，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不好意思，我研究一下哈。”诺亚仔细看着那柄光剑，从腰间拔出bi shou来，向光剑剑刃上划去。“过会儿就还给你。” 没有感觉到阻力，可是bi shou已经断成了两截，断口还有些暗红。 这是……热能！ 诺亚眼睛睁大了。他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有一小块刀刃应手而断，直到手里只剩bi shou柄。 这种武器……能释放高温……也许是高温导致空气电离才会发出光来？诺亚想。 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这这是多完美的焊枪啊！ 想到焊枪两个字，诺亚的态度马上变了。 “天使大人降临，有失远迎，是我失礼了。”诺亚客气地鞠了一躬，顺手把剑柄塞进自己口袋里。“请天使大人换个地方说话吧。” “把圣剑还给我！”少女叫了起来。 诺亚望着她，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虽然这样抢女孩子东西有点说不过去，但是……诺亚还是被责任感压过了内疚。这东西太重要了啊！ 少女鼓着腮帮子瞪着诺亚，但是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她手里像是拨弄了一下什么，轻轻落下地来。看见她的动作，诺亚进一步确定了：她的飞行能力，只是某种装置的作用而已。 这个女孩，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天使，都来自于一个技术先进的地方。 那么……她的来意是什么？ 诺亚带着少女走出大厅，顺手把神圣石摘下来，交给目瞪口呆的城堡总管。大厅里的人鸦雀无声，一个个表情都和城堡总管差不多。 自己的行为又要成为多斯镇的新话题了吧……诺亚无力地想。 刚走出大厅，少女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书房。”诺亚头也不回，手在裤子口袋里握紧剑柄，这现在是他的保命符。“去能真正说话的地方。你背着那对翅膀也累了吧？过会儿就能摘下来了。” “喂！你……”少女说了半句，还是停了下来。 见少女默认了，诺亚连最后一丝怀疑也没有了。 诺亚坐在书房椅子上，望着对面还在气鼓鼓的少女。真是个唇红齿白的měi nu啊，闪亮的金色长发一直垂到腰间，蓝色的大眼睛像是一汪湖水，皮肤白皙得像大理石。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吧，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呢。 “是我失礼了。”诺亚先道歉，再使出糖衣炮弹：“要不要吃点什么？” 少女只是瞪着诺亚，胸口一起一伏，让诺亚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目光挪开。 诺亚拿出那个剑柄，在手里慢慢转来转去。少女的眼睛眯了起来，好像随时都要扑过来抢走。 “怎么做到的？”诺亚突然问。 “什么？”女孩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把热能控制在这个范围之内。”诺亚打开开关，估计了一下长度。大概七八十厘米。“热能怎么能这么控制呢？” “哼，你当然不会懂。”少女仰起漂亮的小脸，丢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这是天……天神的作为，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怎么可能会知道！” “虽然我不懂，但是我能看出这是某种技术。”诺亚收起剑柄。“不知道你们用不用这个词。技术呢，就是依靠人类的智慧造出一些东西，这些东西的能力超出人类**的极限……” “这个不用你来解释。”少女打断他，“谁都知道。” 诺亚暗自点了点头。这位少女还真是单纯啊，随随便便就上钩。 “嗯，所以你的圣剑、飞行，还有你头上那个悬浮的光环，都是技术产品。”诺亚慢慢说着，满意地看到少女脸上掠过一丝惊慌。“虽然我还不懂它的具体原理，但是相信通过拆解，能搞清楚——这叫逆向工程，这个词你没听过吧？” ** “天使xiao jie投入诺亚大帝麾下的那天，我也在现场。在天使xiao jie表示了对诺亚大帝的敬仰和钦佩之后，诺亚大帝连连谦虚，脸也有些发红。他真是一位谦逊的人哪。” ——《我眼中的诺亚大帝》，芬恩学士著，帝国历2年1月版。 第四十三章 凯莉的愤怒 “你那对翅膀，不摘下来吗？”诺亚换了个话题，“靠两根带子把整个人悬在空中，肩膀会很不舒服吧？” 少女的呼吸停了一拍。“你……你说什么……” “我的城堡里有魔女……或者叫魔鬼之子也行。她们有魔力，比方说能放出火焰什么的。”诺亚说，仔细观察着少女的表情。“不借助任何机械和技术就能做到。” 少女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她知道魔女，但是她对城堡里的魔女也不了解。诺亚想。 “而你这些是技术产品。如果没有这些产品，你和我这样的普通人是一样的。”诺亚继续说，“有了魔女的魔力和你的这种技术，我们能改变世界。当然，还要加上我的头脑才行。” 少女似乎有点茫然，好像这几句话给了她很大冲击。 “怎么样，要加入吗？” “我是天使！”少女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是神的使者！不会参与你们这些龌龊的凡人的勾当！” 可是你已经暴露了啊，天使xiao jie。诺亚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好吧，天使xiao jie。”诺亚笑道，“请让我带您参观一下，说不定会让您改变主意呢。” “参观什么？” “我们这些龌龊的凡人的勾当。”诺亚站起来。 “我……我才不要去！” “那么这柄圣剑，还有您的翅膀，还有头上的光环，我就收下了。”诺亚特意拿出剑柄来晃了晃。 “你……卑鄙！” “能从天使xiao jie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我受宠若惊呢。”诺亚弯腰行了个礼，“那么请您摘下翅膀和光环，我们出发吧。” 少女眼中要是可以喷出火焰的话，现在诺亚已经已经外焦里嫩两面金黄了。可惜她不能。 所以诺亚看着少女委屈巴巴地摘下背上的翅膀——还真有个双肩包——和头上的光环。少女大眼睛里含着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诺亚差点都心软了。 “那么，天使xiao jie怎么称呼？”诺亚假装随意地问。“您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也该知道您的名字才是。”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彻底放弃般地开口：“凯莉。”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诺亚心里乐开了花。 …… 凯莉气哼哼地把自己扔在大床上，用枕头蒙着头，觉得今天一天简直就是灾难。 来到地面的第一天居然这样……和父亲大人说的完全不一样嘛！都怪诺亚·特纳，那个该死的凡人！ 还要怪那台笨通信机！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说清楚，让自己以为多斯镇只是个普通的地方！ 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啊……凯莉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唔，好软……凡人的生活好像还不错…… 可是那个诺亚·特纳太讨厌了啊！凯莉在心里大叫。本来他应该对自己毕恭毕敬，然后让自己在他的城堡里住下的……现在倒是的确在城堡里住下了，可是这和俘虏有什么区别嘛！翅膀和圣剑都被拿走了…… 父亲大人还说，凡人见到她，应该又惊又怕，跪下来头都不敢抬的。其他人的确是这样，可是诺亚·特纳怎么是这样的怪胎啊！ 那个怪胎还带她走来走去看各种各样的东西，完全不把她这个天神的使者当回事，好像自己和他一样只是个凡人似的。 还有那副嘴脸！说自己没了技术产品就是个普通人……天空城的技术，哪是凡人可以企及的！ 虽然那个怪胎好像也在做些技术产品，但是一个个都很笨。不过，地面的资源毕竟要多很多…… 那种能射出细小弩箭的东西，像一根奇形怪状的管子，但是的确是机械没错，而且威力很吓人。那个怪胎居然说，要让矿场里所有人都能用上这种机械，那需要多少材料啊。 还有那些吱嘎作响的木制机械。居然这么浪费木材，只不过就是为了搅拌大锅里那些黏糊糊的东西。这有什么价值吗？又不美又笨重。 还有那巨大的铁滚筒，两个烧热的滚筒转啊转，只是为了烘干水分，得到薄薄的白色东西。那个怪胎说那是纸……而且还说是用植物做的，还说用草、树叶、甚至树皮都行，好像很随意的样子。 在天空城，纸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啊……要用到珍贵的皮革，还要仔细打磨干净，削成薄薄一片一片。只有大工匠才舍得用纸，而且还都把字写得很小很小才行。可是在这里，那个怪胎居然用植物造出纸来，还说发给那些在矿场的凡人们用来练习识字！识字只要记在脑子里就好啊，谁那么奢侈会用纸来练习写字啊。 怪胎果然就是怪胎！ 还有他那个设计图，一看就笨重不堪。说只要把水放进去烧开，就能产生巨大的力量……果然是愚蠢的凡人才会想出来的东西，一点都不精巧。 凯莉叹了口气。粗糙不堪的机械，刚好配这个狡猾大胆的怪胎。 不过……这个怪胎做的东西还真挺好吃的……凡人的生活都这么舒服的吗……凯莉翻了个身。 中午是煎牛肉，凯莉只在每年升空日纪念的时候才能尝到一点，而且味道远没有中午吃过的好吃……因为资源多所以就可以这样吗。明明只是凡人而已……真是不公平啊。 晚餐居然更过分！凯莉默默咬了咬牙。 听那个怪胎说，是先把羊骨头烤裂，然后和羊肉一起放在锅里煮汤，再加上各种香料做成的。吃的时候还有一套复杂的仪式……把烤得硬硬的面饼掰成小碎块，然后再浇上羊肉汤才能吃。 凯莉咽了口口水。晚上吃得太多了，都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真是太好吃了啊，只吃了一口，眼泪就快流下来了。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各种味道像是在嘴里爆开了一样，一下子连脑子都一片空白了。 可是那个怪胎还说这还不算什么，还要配上辣椒酱和糖蒜才更好吃。那些都没有听过……是什么，地面的特产吗？ 真想尝尝看啊。虽然肚子还是有些胀，但凯莉又默默咽了口口水。 还有晚上用来洗澡的水，那么一大桶，居然只是给自己一个人用的！还有那种滑滑的香喷喷的东西，能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光光滑滑的……听那个叫茉莉的女孩说，这也是那个怪胎做出来的。 地面的生活难道是这样的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似乎，这些全是那个怪胎搞出来的。各种机械，那种能发出巨大火光和声音的小方块，还有那种叫香皂的东西。要是在天空城，能搞出这些东西，大概也能成为工匠吧？ 呸，才不要让他成为工匠呢。想起那张脸就讨厌。 特别是，晚饭以后他还把自己带到书房，还一脸不怀好意……真让自己紧张了一下呢。 然后他……他居然……居然让自己帮他做圣剑！ 想得美！凯莉重重哼了一声。 ** “凯莉xiao jie是第一位来到地面的天空城人。她在天空城的地位相当于王国公主，但却毅然决然放弃天空城优渥的生活，投身于解放地面劳苦大众的运动中来。” ——《帝国风云中的天使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四十四章 天使的家乡 看来是把这位美少女得罪狠了。诺亚有点遗憾地想。本来以为一天的参观和两顿美食能积攒足够的好感度了……结果还是失败了啊。 晚上在书房，本来已经尽量摆出一脸诚恳的样子了。可是不知这位少女想到了什么，不但一脸惊慌，眼睛还不住地瞟桌上的烛台。 ……可能是在想烛台够不够重，能不能给自己脑袋上来一下吧。 难道自己一脸诚恳的样子会让女孩子产生那种误会吗？真失败。 当然，想让她帮忙多造几个这种热能焊枪的计划也就破灭了。果然是太着急了吗。 可是不着急不行啊。要靠安妮的能力慢慢锈蚀的话，要做出气缸可能得花一个月。气缸又不能铆接，毕竟需要内壁光滑。这种金属加工难题，现在只能用凯莉的圣剑焊接配合安妮的锈蚀能力来解决。 诺亚在烛光下，反复打量着这把精巧的剑柄。表面光滑得看不出接缝，看起来要是没有专用工具的话，连拆都拆不开。 更何况，就算是拆开了，也理解不了吧。就像虽然能拆开手机，但是依然看不到芯片里的工作过程一样。这种超越了地球二十一世纪科技水平的东西，大概也是一样吧。 还真是无奈啊。一边是无法理解的魔力，一边是无法理解的技术。而夹在中间的，居然是个中世纪文明。 这种错位，怎么偏偏让我赶上了呢？诺亚叹了口气。 …… 第二天天刚亮，诺亚就被敲门声叫醒了。 应该是黛西有所发现了，诺亚迷迷糊糊地想。不过需要这么着急吗？他揉揉眼睛，用力把自己从床上拉了起来。“请进。” 茉莉抱着黛西出现在门口，小女孩一脸兴奋，连鼻子上的几粒小雀斑都在发光。 “怎么啦……”诺亚打了个呵欠，“过来坐吧，这么早……” 茉莉走过来，把黛西轻轻放在床上。 “大发现！”黛西跪了起来，用力拍着诺亚的肩膀。 小女孩手劲还真不小。“什么发现？”诺亚龇牙咧嘴地问。 “呃……大人……”茉莉行了一礼，“请容我先告退吧。” “没关系。”诺亚大大咧咧地挥挥手，顺手拿过一件衣服来披上。“一起听听吧，只是先不要外传就好。请把门关上吧。” 茉莉关好门，回来坐在椅子上，好像还是有点局促。 “她不是魔女！”黛西迫不及待。 “这个我知道啦。”诺亚又打了个呵欠。 “她来自天空！天上！很高的地方！”黛西比划着。 “天上？”诺亚睁大了眼睛。 小女孩拼命点头。“很大的地方，一个好大的城市，叫天空城！” “你是说……这个城市，飘在天上？”诺亚捋着思路。这个世界还有这种操作？还讲不讲科学了！ “嗯嗯！那里生活着很多人，他们似乎很擅长做那种剑之类的东西。” “他们还做别的东西吗？” “嗯也有。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机器，闪电会打到上面，然后机器就会亮起来。” 从闪电中获取电能吗……能源思路很先进嘛。“还有吗？” “还有几台大机器，上面有很长的一根管子。可是从来没见过他们使用这些机器。” 能量炮？莫非他们也有敌人吗？先不管了，眼前的事更重要。 “那，凯莉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们最近在打仗，是内战。凯莉是其中一派头领的女儿。这一派好像快要失败了，所以她父亲让她下来避难。”黛西的思路显然很清晰。 “他们是怎么知道多斯镇的？” “凯莉的父亲告诉她的，说是教会传上来的消息。” 哦，原来如此。诺亚点点头。总管给教会圣城写信说了老子爵去世的事情，算算时间，这封信应该也到圣城了。教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天空城，然后凯莉刚好这个时间下来避难，于是就选了多斯镇。怪不得这么巧。 不过这也说明，教会有直接联系天空城的手段，而且几乎不花时间……难道是电台吗？有时间一定要去教会圣城参观一下，诺亚想。 “天空城是固定在空中的吗？” 小女孩摇摇头。“是飞来飞去的，一般是在海上，前两天才来到多斯镇附近，但是也离得很远。” 所以才没有人看到一个城市在空中飞来飞去吧。 “天空城是怎么飞起来的？” “这个不大清楚，凯莉似乎也没有见过。不过记忆中有提到，说用了很多神圣石，神圣石存量都不够了什么的。” 神圣石。怎么魔女和天使都和神圣石有关呢。等等……神圣石似乎是教会专卖品？应该说这些事都和教会有关才对……所以凯莉才被称为天使吗……这么说来，教会以为天空城是神居住的地方？ “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魔力吗？没有。天空城的人好像都没有魔力。”小女孩摇摇头。“不过她好像很擅长做这种剑。” “哦？”好消息，居然让自己蒙对了。“那种能飞的翅膀呢？她能做吗？” “不能，那种东西好像很复杂的样子，她也不懂。是她的父亲给她的。” 好吧，飞行部队先不要想了，还是从焊枪开始吧。 “她要用什么来做这样的剑，你见过吗？” 黛西点点头，“要在金属薄板上刻画上纹路，还要一块神圣石。” 又是神圣石，这东西很贵的好不好。诺亚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和教会打打交道了。 “嗯，黛西做得很棒。暂时先不要看她的记忆了，最近她对我们还没有好感，被她发现就糟了。想到什么了我再问你。” 小女孩激动地点头。“整个城市都能飞在天上呢！真想不到。从天上往下看，地上的东西都好小哦。” 诺亚点点头。“是啊，的确很厉害。我们可能做不到那一步，但是让人飞到天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让你也飞起来，从天上亲眼看看大地。” “我……我也可以吗？”小女孩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小腿，那里像根光秃秃的树枝。 “可以的，我保证。”诺亚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这一次，黛西没有躲开。 啊哈，好感度加一，诺亚心想。 ** “黛西女士对凯莉女士一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态度，似乎亲近但又保持着距离。这种状况直到空军部队出现之后才有所改变，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巾帼英雄传》，穆丽尔·贝尔著，共和国10年9月版。 第四十五章 逃家少女 “茉莉你怎么看？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她留下？”诺亚转向茉莉。 “我……吗，大人……”新上任的魔女生活顾问犹豫了一下，“我昨天看她的穿着和吃饭的样子……我想，他们在天上的生活应该不会很好吧……” “嗯嗯！”黛西点头，“好像无论吃穿都很缺乏似的。也就比我们在地底下的生活好一点吧。” “这是个好思路。”诺亚点头，“那么生活上也就请你多关心一下她吧。这个角度很好，茉莉也很棒。” “诶……是吗？”茉莉低下头，“好的。谢……谢谢大人。” “你做的工作很重要呢，茉莉。”诺亚鼓励她，“给自己多点信心。” 城堡前女仆轻轻点了点头，诺亚看到她似乎有点脸红了。 “对了，还有件事。”诺亚转向黛西使了个眼色，小声问：“现在房间里有几个人？” 黛西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了。“只有我们三个。” 贝蒂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睡觉吗……不过知道她没有在自己卧室过夜，还是让诺亚松了口气。 “茉莉，你对贝蒂怎么看？” 茉莉想了想。“她……应该是没有恶意的。我觉得她可能很享受在城堡里的生活。还有……” “还有什么？”诺亚问。 茉莉犹豫了一下。“只是种感觉……我觉得她的感觉，好像很熟悉。” “哦？什么意思？” “像是我熟悉的人……”茉莉不确定地摇摇头，“不过这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感觉很重要。如果有别的感觉的话，也随时告诉我吧。”诺亚总结了一下，“好啦，今天让我们来一起努力，留住这位来自天空城的天使xiao jie吧！” 诺亚披衣下床，写了张字条交给茉莉，让她在给凯莉送早饭时，把字条也交给她。 字条很简单，只是说欢迎凯莉吃完早饭后来书房谈一谈，还暗示会交还她的那些装备。诺亚知道，凯莉肯定受不了这种you huo。 果然，早饭后没多久，凯莉就冲进了书房。 “我的圣剑和翅膀呢？”少女怒气冲冲。 “别着急。”诺亚抬起头笑了笑，“我们先谈一谈吧。” “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少女冷着脸。 “恰恰相反。”诺亚认真起来，但是没敢做出诚恳的表情——怕被当成sè láng。“那么我就先说我的推测好了。” 金发少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这里没有别人，所以我也就直说了。说得不对还请你指正。”诺亚看着自己刚才拟好的提纲。“你来自一个技术比地面发达的地方，看起来你们好像掌握了能量转化的技术，能把一种能量转化成另一种。这很了不起。” 这么说应该是很安全的，毕竟很模糊。 “当然！”少女叫了起来，“这是神明的……” “打住打住。”诺亚打断她，“你我都清楚，你们不是神明，只是掌握了技术的人。这是我们讨论的前提。” 少女噎了一下，不吭声了。 “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神明不需要和凡人合作。”少女哼了一声。 “你要非坚持神明的说法也行，不过那没有意义。”诺亚道，“如果没有合作的意愿，你就不会来这里了。” 少女瞥了诺亚一眼，没有说话。 “你昨天一见面，说要封我做什么来着？我想应该是大主教吧……反正不会是教皇。” 少女气哼哼不说话，但是诺亚还是看到她捏住了裙角。 有戏，诺亚想。 “你觉得，我一看到你，应该就会对你马上下跪，然后对你说的一切都深信不疑是吧。毕竟你的一身打扮和出场方式，都能让人们想到教会说的天使。” 少女想竭力掩饰她的慌乱，但是并不成功。 “可是你搞错了。我虽然是利蒙郡的主教，可是刚好是个不怎么信神的人。” “不过你毕竟做对了一件事，就是没有去圣城。”诺亚满意地看到他的一番话起了作用，少女变得更慌乱了。“如果你去了圣城，结果会很糟。你会被供奉起来，可能生活得不错，但却会失去zi you。你会成为教会的宣传品，天天站在高台上受人跪拜，会有各种人祈求你的神迹。教会不是笨蛋，他们迟早会发现你并不是神，无法展现神迹——到那时，会有什么下场？” 诺亚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让凯莉自己想想。她应该能想到的。 果然，少女很快沉下了脸，手指也捏得越来越紧。 “你知道教会，那么自然也能明白，在整个大陆，可能只有我这个不信神的人会把你当成正常女孩来看待——而不是对你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少女依然没有说话，但是似乎思考着什么。 “再说，你对机械感兴趣，对吧。昨天我看到了你的表情。”诺亚又押上一份赌注。“这些机械，还有更复杂更精巧的机械，在整个大陆，只有我能做到。” 好了，理智上的筹码差不多了。 “你的衣袍质量虽然不错，但是看得出来已经有些旧了。你吃饭时虽然尽力掩饰，但还是能看出你之前的生活并不怎么好。你来到我这个偏远小镇，应该是觉得小镇比较落后，你可以躲藏得安全一点。” 诺亚笑了起来。“说起来，对于你这样的女孩，我们有个专有名词：逃家少女。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吧？” 诺亚满意地看到，少女的眼眶开始微微泛红。 “虽然我不清楚细节，但是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苦衷。从家里跑出来，来到一个全是陌生人的陌生地方，感觉很不好受吧。” 诺亚叹了一口气。一半真诚，一半假装。 “会觉得孤独，觉得害怕，会想装得更强大一些，让自己更安全。这些也都是正常的。” 少女的眼眶越来越红。 “你留下来的话，在这里你会有一个家。你看到那两个小魔女了吧，我们不是亲人，但是就像一家人那样。你也可以加入的。” 好了，感情的筹码也都堆上了，现在就看凯莉的选择了。诺亚紧张等待着，手在桌子下紧紧抓住衣襟。 “你怎么知道？”凯莉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潮湿的气息。 “知道什么？”诺亚一时没反应过来。 “离开家……的感觉？” 诺亚微笑了，笑容里带着些寂寞。“因为我也曾经和你一样啊。” ** “凯莉{别称‘天使xiao jie’，代号‘鱼刺’}是一级目标，应尽一切努力尽快予以清除。” ——《教历987年枢机会议记录集：2月卷》，共和国图书馆藏。 第四十六章 能量转化装置 金发少女离开后，诺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你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诺亚对空气问。 过了一会儿，冷冷的声音才响起来。“欺骗无知少女，果然是你们这些贵族会做的事。” 诺亚噎了一下。“我没骗她啊。” “自己明明紧张得要命，还要装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这不是在骗她吗？” “因为她对多斯镇很重要……” “哼。你们贵族，只会把人当成工具，靠有没有用来评判一个人。” 诺亚清了清嗓子。“不，当然不能靠有没有用来评判人，人也不仅仅是工具。但是现在情况危急，如果我们不准备好，很快连这一小块乐园都会丢掉。事有轻重缓急，得先解决了生存的大问题之后，才能有机会去谈其他。” 贝蒂没有说话。 “没办法……得先活着，才能有输出啊。”诺亚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你……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哈，被你看出来了。”诺亚疲惫地笑了笑。“不过怎么办呢，这些只有我来扛。公爵很快会打过来，小女孩们、城堡里上上下下、多斯镇的人们，他们只能依靠我了。” 又是沉默。 “你说……让魔女和普通人一样，在阳光下生活，是真的吗？” “当然啦。”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生而为人，就应该一样。无论种族、长相或者别的什么，都应该有zi you自在走在阳光下的权利。每个人都应该有不被伤害的权利，有欢笑的权利，有吃饱的权利，有爱与被爱的权利。”诺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觉得还应该有其他权利来着，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像是空气的流动都变慢了。 粘稠的空气中，只有低低的呼吸声。 …… 午饭和晚饭的时候，凯莉都没有露面；羊肉泡馍的香味也没能把她吸引出来。茉莉摆在她房间门口的食物，都没有动过。 诺亚有些紧张起来，担心自己是不是说话说重了。毕竟翅膀和圣剑都还给凯莉了，她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这样一个女孩在中世纪瞎晃荡，人身安全很让人担心哪……可是也不能撞门进去看吧。那也太尴尬了。 所以诺亚只好继续等。就连晚上上课时都有点心不在焉，讲错了好几次，还要黛西提醒才想起来。 就在诺亚又一次发呆的时候，空气里响起了声音。“你的天使xiao jie还在房间里，别紧张。” “我没有……好吧，谢谢你。” 隐身的魔女轻笑了一声。 贝蒂没有说错。上完课后不久，凯莉来到了书房。 “我想好了。”少女坐在椅子上。 “一天没吃饭，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厨房把羊肉汤热热？” 少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先听我说完。” 诺亚尴尬地点了点头。 “我对地面的确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少女开口了，“而且我很讨厌你。” 诺亚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 “但是我现在的确无处可去，而且需要一个地方来慢慢了解地面生活。”少女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会留在这里，与你合作。” 这就好。被讨厌是小事……再说以后可以慢慢增加好感度嘛。 “我有几个条件。”凯莉说。“第一，当我想要离开时，你不能阻拦我。” 这一段她应该想过好几遍了，所以说得很顺畅。 “当然，我们是合作关系。”诺亚点点头。 “除了合作的任务之外，我想做什么是我的zi you，你不能干涉。” “只要不妨碍别人，不伤害别人，就没有问题。” “还有……”少女好像有点脸红，“要吃好吃的食物。” “我尽量满足你的口味。”诺亚笑了起来，“不只是食物，衣物和住所，我都会提供的。” 少女点点头。“好吧。” “那么我们说定了。”诺亚拍了拍巴掌，“我有个问题啊，圣剑要怎么做？它会影响魔力吗？” 少女瞪着诺亚。 “不好意思，我有点太心急了。”诺亚挠挠头，“可是现在真的很危急，圣剑的能力对我和多斯镇都很重要。” 少女望着诺亚，好像要看穿他是不是在说谎。看了一会儿，金发少女叹了一口气，开始讲了起来。 和黛西说的差不多。圣剑的核心是一块神圣石，神圣石的大小决定了存储能量的多少。 神圣石是电池吗？诺亚想。神圣石能够阻隔魔女的魔力，是不是因为魔力也是某种能量？这个问题得仔细研究一下。 这块神圣石会被打磨成类似水滴的模样，宽的一端用来吸收能量，尖的一端释放能量。不同的能量有不同的纹路规则，要把材料上精确地雕刻纹路来，再把神圣石镶嵌到其中，才能发挥作用。像凯莉的那把圣剑，需要吸收热能才能工作，放出的也是热能。不过有些圣剑可以吸收雷电的能量，放出热能。 更重要的是，只要把神圣石放到这样的材料中，它就不会再吸收魔力了。也就是说，即使是凯莉拿着圣剑站在安妮旁边，安妮也照样可以用出她的能力来。 “只需要纹路？”诺亚挠挠头，“不需要其他材料？” “全部使用同一种材料就可以。事实上，什么材料都行，甚至木头和泥巴都行。只是，材料的质地越均匀，颗粒越小，能刻画的纹路就越精确，效果也就越好。”在讲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少女滔滔不绝起来。 所以是通过改变结构来转移能量吗……又是一种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啊。诺亚想。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比方说压电陶瓷，不就是靠结构来转换能量的吗。这个以后再仔细研究好了。 “这把圣剑我仔细看过了。它的能量输出端，应该是金属的吧。” 凯莉点点头。 “它能轻松削断我的bi shou，也就是说温度应该远高于一千五百度……这是什么金属，钨吗？” 凯莉翻了个白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一千五百度，什么钨啊。释放能量的出口——你说的能量输出端并不直接接触能量，所以不会发热。” “连空气导热也不影响吗？” 凯莉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想这个没听过的名词。“不影响。哪怕是木头做的圣剑，也能达到很高的温度，不会烧起来。” 还有个能量保护层啊……或者是别的什么？好神奇。这也是纹路的作用吗？ “那，调节呢？温度，能量的粗细和长短，这些都可以调节吧？” “可以的，不过要更复杂一些。圣剑的尺寸是有明确标准的，为什么要调节？” “因为可以调节的话，可以变成多功能工具啊。比方说可以把它当成焊枪，用来融化金属再把它们连接在一起。” 凯莉想了想。“可以做到。你是要用它来做你的那个机器吗？” 聪明啊，诺亚点点头。 ** “在那段时间里，热能转换技术是诺亚大帝掌握的唯一天空城技术。这种技术在天空城是作为武器使用的，但是在诺亚大帝手里，它变成了促进工业发展的重要工具。” ——《奋战在工业战线的诺亚大帝》，彼得·库克著，帝国历5年1月版。 第四十七章 詹姆斯师傅搞不懂 既然可以直接焊接，那就不用等待安妮的能力提升了。 这样一来，造蒸汽机就更快了，有了蒸汽机的动力，许多工作都可以加速。无论是采矿、排水、碎石，还是机械加工，都能上一个新台阶。 这样的话，也就会需要更多的钢铁。福勒子爵的确在逐渐开始运送铁锭，但是并不能支持大量制造蒸汽机。手里现在攒了一些矿石和煤，应该可以尝试制造耐火砖，然后建高炉炼铁，再建平炉炼钢了。虽然这两种炉子一旦开工就不能停，不过可以先建个小规模的试验品试试看。 不过在造高炉之前，还是先得解决耐火砖的问题，顺便造一些水泥。而要烧水泥，需要盖个炉窑，需要粉碎石灰石，还需要采掘粘土。 而这些工作，又需要蒸汽机…… 好麻烦啊，都牵扯到一起了。诺亚摇摇头，抽出一张纸，打算画个流程图理顺一下各个项目的关系。 对面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啊对不起，”诺亚赶快道歉，“我走神了。” 少女盯着他。“我饿了。” “我这就让厨房去热羊肉汤。”诺亚抱歉地站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这里有一块神圣石，过一会我拿给你，请你看看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做出来吧。” “你要先说你想要的效果啊。” 诺亚拍拍脑门，重新坐了下来画起图来。“我有这样几个需求……” 少女大声咳嗽起来。 …… 詹姆斯师傅看着一地零件，叹了口气。 他最近很忙。作为行会在多斯镇的首席铁匠，詹姆斯师傅虽然平时也闲不下来，可是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么忙过。 都是因为子爵最近好像转了性子，开始沉迷于制造各种各样的铁家伙。铁板和铁管也就罢了，可是还有詹姆斯师傅从来没有见过的零件。 而这些零件组合起来，居然就变成了武器！那种叫“枪”的武器试射的时候，詹姆斯师傅觉得前所未有地痛快。这就是铁匠的力量啊！铁和火，不正是铁匠的象征吗！ 当然，子爵大人也帮了一点小忙就是了。毕竟那种黑色的细粉，是子爵做出来的嘛。 所以詹姆斯师傅最近都在努力制造更多的枪，直让手下的一级铁匠和铁匠学徒们叫苦不迭。本来以为前天就能再造出两支枪来，可是子爵大人突然变了想法，要他们打造些新的零件，而且还要得很急。 詹姆斯师傅不得不把造枪的计划往后推，召集了铁匠们彻夜赶工。铁匠铺的叮当声响了整整三天，直到今天中午，才算全部完成。 不知道子爵要这么笨重的零件做什么。有长的有圆的，还有些铁板和铁柱。也不知道要怎么装配，堆在一起看不出有什么用途。零件都很大，最重的那个轮子即使是詹姆斯师傅也勉强才抱得起来。要不是子爵要得太急，詹姆斯师傅都不会把这些零件就这么交出去——这些零件太粗糙了，会砸了铁匠行会招牌的。 不过好歹是做完了。詹姆斯师傅望着铁匠铺内外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呼呼大睡的铁匠们，决定自己去送货。顺便去看看子爵大人在做什么也好，这新玩意说不定比枪更厉害呢。 詹姆斯师傅套上车，把零件搬到车上，再用一大块布盖上——这么粗糙的手艺，被别人看到就丢脸了——然后赶着车往矿场走去。 铁匠都很熟悉矿场，毕竟铁矿都要从这里拿到。不过詹姆斯师傅有七八年没来过矿场了；毕竟有一级铁匠和学徒嘛。 走着走着，詹姆斯师傅开始觉得不大对劲了。都到中午了，为什么没有矿工回家？矿场什么时候围起了这么长的木板墙，竖起了木塔，门口的人还拿着木枪？ 难道是发现宝石矿脉了吗？詹姆斯师傅想了想，摇了摇头。要是发现宝石，镇子里早就会传开的。他可没听说。 不过倒是听说子爵大人把矿工们都关起来了，每天矿场里听起来都很热闹，可是没有人知道到底在做什么。 管他呢。詹姆斯师傅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驾着车往门口驶去。干活拿钱就好，子爵大人做什么和自己也没有关系。矿场关了也不要紧，毕竟最近的铁锭都是福勒子爵送来的，还说子爵大人都已经付过钱了。 “口令！”木板墙门口的小个子啪地举起手里的木枪，胸脯挺得老高。 这不是街口老酒桶家的小泥鳅吗，可是怎么好像变了个模样？詹姆斯师傅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小泥鳅没错，可是身上那股劲儿，和在街上瞎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泥鳅！我是你詹姆斯大叔！” “认出来了，詹姆斯大叔！”泥鳅站得笔直，“诺亚营长说了，没有口令，谁都不能进！” 营长是啥？诺亚营长又是谁？叫诺亚的……啊？“要死了你！敢叫子爵大人的名字！” “民兵队里论军职，不论爵位！诺亚营长说的！” 詹姆斯师傅叹了口气。这孩子怕不是傻了吧。“随便你吧，不过我是给子爵大人送货的。” 泥鳅挠了挠后脑勺。“哦，今早班长吩咐过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进营地都要检查！” “检查吧。”詹姆斯师傅无奈道。 泥鳅把木枪交到左手，啪地一声两腿一碰，举起手来放在额头边。詹姆斯师傅还没搞明白他在干吗，泥鳅就把手放下了，去掀起车上的布来。 “检查好了！”泥鳅又做了一遍刚才那个奇怪的动作，“诺亚营长在后勤处的院子里，直走就能看见了。” “哦。”詹姆斯师傅挠了挠胡子，还是决定把疑问藏在心里。 院子很好找，一进大门就能看见。不过詹姆斯师傅倒是不忙着进院子——他的注意力被一大群人吸引住了。一些人穿着绿色的新衣服，肩上还挂着小布片，上面有些huáng sè的笔画。大多数人穿着普通的旧衣服，不过都混坐在一起。 詹姆斯师傅远远看见几张好像熟悉的脸，可是又不敢确定。那群人坐在地上，一个个之间的距离都像是拿尺量出来的一样整整齐齐，手里都拿着小书册。 而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的灰胡子老头，好像是学士大人？学士大人还在讲着什么，詹姆斯师傅看见那些人一起翻了一页书。 他们在读书？这些人……认识字？ 詹姆斯师傅咽了口吐沫。子爵大人居然让学士大人教这些矿工识字？为了这个，还把矿山都关了？他们是矿工啊，识字有什么用，能多挖矿吗？ 詹姆斯师傅摇摇头，赶着车往小院子里走去。 小院子门口也有人拿着木枪站着，也像木枪般站得笔直。不过这位倒是比泥鳅好说话得多，检查了一下车上的零件，就让詹姆斯师傅进去了。 詹姆斯师傅注意到，他也像泥鳅那样，做了个把手举到额头边的动作。 搞不懂。 詹姆斯师傅摇着头进了小院子，一眼就看到子爵大人。他也穿了一套那种绿色的衣服，正在围着地上一堆大石头打转，时不时停下来说几句什么。他身边还有两个人，詹姆斯师傅第一眼还以为是个子矮小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是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更好像只有十二三岁。两个女孩穿着同样的浅色衣裤，袖口、领口和脚踝都扎了起来，长头发也都扎成一束。 詹姆斯师傅摇得头都快掉下来了。女孩不穿裙子穿裤子——这天下怕是要大乱喽。 ** “詹姆斯师傅去世后，被铁匠行会追认为五级铁匠。这不是因为他在技术上有所创造，而是为了表彰他伟大的精神。” ——《铁匠行会史》，伊夫·布莱克史密斯著，共和国历3年1月版。 第四十八章 子爵的奇怪机器 子爵大人也看到了詹姆斯师傅，远远打了个招呼。侍卫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帮詹姆斯师傅卸车上的零件。 奇怪，侍卫长也穿了一套绿色衣服。这是贵族和骑士的新流行吗？ “太好了太好了。”子爵大人跑过来，搓着手看着那些零件，好像一个个都是宝贝。“詹姆斯师傅辛苦了。” “愿为子爵大人效劳。”詹姆斯师傅回了个礼。“就是打得太粗糙了……时间有点不够。” “没关系没关系。”子爵大人搓手的样子让詹姆斯师傅想起了落在蜂蜜旁边的苍蝇，他连忙中止了这种想象。“鲍曼，先是这几块铁板。” 然后詹姆斯师傅就看到侍卫长大人和子爵大人一人搬起一块铁板，放在大石板上比来比去。 “是这个角度。”子爵大人把铁板立在石板上说，“不过底边不够平。安妮？” 个子矮矮的黑头发小女孩走了过来，伸手摸了一下铁板的边，詹姆斯师傅看到铁锈簌簌落下。 哪来这么多铁锈？明明才打出来啊。詹姆斯师傅想。 “不错不错，凯莉？来帮我焊一下这个。” 金发女孩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怪模怪样的短铁棒。下一刻，铁棒居然喷出了火焰，沿着铁板的接缝处上下走了一遍。 这又是啥？ 子爵大人和侍卫长拿开手，两块铁板站在一起，没有倒下。 詹姆斯师傅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他也顾不得礼节，紧跑了两步凑上去看。两块铁板牢牢粘在了一起，边上是熔化的痕迹！ “这这这……”詹姆斯师傅指着铁板，瞪大了眼睛，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刚好让詹姆斯师傅来给咱们指导一下。”子爵笑起来，“再来一个。” 詹姆斯师傅眼睁睁看看见，一道细细的白色火焰从金发女孩手里的铁棒中喷射出来，把两块铁板熔在了一起。铁板边缘暗红色还没退，詹姆斯师傅就伸手去摸了一下。 手指烫了一下，不过远远比不上此刻的震惊。 “子爵大人！”詹姆斯师傅叫了起来，“这是……这是……能熔化铁？” “啊。能把铁连起来。”子爵大人笑眯眯说，“我叫它焊枪。你觉得怎么样？” 詹姆斯师傅摇着头，咬着舌头。“这也是您做的？要是拿到王都铁匠行会去，您最少能评个sān ji铁匠！不，四级也没问题！” 詹姆斯师傅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子爵大人倒是没有生气。“是吗？这么厉害？” “厉害……”詹姆斯师傅觉得胸口噎了一下。“铁匠要是有了这个，打造什么都不在话下了！” “是嘛。”子爵大人点点头，“可惜现在这东西还不能大规模做，没法送你一个。不过这也不是我做的，是这位凯莉xiao jie做的。” 那位金发女孩点了点头，好像这是很平常的东西，完全不值一提。她已经把最后一块铁板也连接上了，现在那像是一个四边形的铁桶，不过没有底。 詹姆斯师傅小心翼翼地摸着铁板的连接处，像是欣赏贵重的珠宝。 “掰一掰试试看。”子爵大人说，“听说詹姆斯师傅是整个利蒙郡最强壮的男人。要是他都掰不开，就说明我们的加工质量还不错。” 詹姆斯师傅点点头，用力想把那个桶撑开。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那个四方形的桶依然纹丝不动。 “不错不错。”子爵大人好像很满意，“安妮，接下来看你的了。” 黑发小女孩羞涩地笑了笑，把手指按在铁桶上。 詹姆斯师傅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眼睁睁看到铁桶的内壁长出了大片大片铁锈，像雪花似的落了下来。小女孩拿开手，铁通内壁光滑闪亮，像是最好的铁匠才能打磨出来的那样。 “这是……”詹姆斯师傅嗓子发干，吞了口吐沫才能继续说话，“这是……” “这是魔女的能力。”子爵大人紧盯着他的眼睛，“也就是大家说的魔鬼之子。不过我觉得这和魔鬼没什么关系。” “不是……这是……”詹姆斯师傅又咽了口吐沫，“这是天生的铁匠啊！子爵大人，能让这位……这位xiao jie跟我学铁匠吗？” “你不在意她是魔鬼之子？”子爵大人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别说是魔鬼之子，就算是魔鬼本人我也认了！”詹姆斯师傅举起那个方桶，“这……一年！不，半年时间，她肯定就能成为二级铁匠！” 子爵大人笑了起来。“你好像不怎么虔诚呢。” “铁匠只相信铁、火和自己的手。”詹姆斯师傅看看自己粗大的手掌，上面都是茧子和烫伤的痕迹。“别的我们都不信。” “好吧。不过这位安妮xiao jie可不能专门学铁匠，她的工作多着呢。”子爵大人挥挥手，詹姆斯师傅才发现侍卫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接下来我们会造更多的东西。要是詹姆斯师傅能保密的话，我愿意在这里给你开一个铁匠铺，让你和这两位xiao jie合作。” 詹姆斯师傅猛点头，听见自己脖子都发出了脆响。 “好了，”子爵大人说，“詹姆斯师傅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 詹姆斯师傅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个……我能在旁边看看吗？” 子爵大人笑了起来。“行啊。” 詹姆斯师傅看着子爵大人连接了几个零件，又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像是个炉子嘛，还带着个那么笨重的轮子。还有那个巨大的连杆……这东西有什么用？烧开水吗？ 金发女孩和黑发小女孩忙来忙去，修整着零件上尺寸不合的地方。她们连锤子都没有拿，可是铁块好像很听她们的话。 詹姆斯师傅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就是天生的差距……自己要是个这样的魔女该多好啊。 “好了！”子爵大人满意地拍拍手，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黑家伙。“加水，点火！大家都退远一些！” 侍卫长在炉子里点起了木头，又铲了几块黑色的石头扔在里面。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炉子上冒起了白烟。机器很快发出嘣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捶打一样。 然后，那个巨大的铁轮就慢慢转了起来。子爵大人拉动了一个开关，在铁轮上的连杆也跟着活动了起来。一个巨大的锤头缓缓升起又猛地落下，砰一下把一块大石头砸得粉碎。 碎石飞到了詹姆斯师傅脸上，但是他连眼睛都没眨。詹姆斯师傅张大了嘴，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是bào zhà了。 远远传来一个声音，詹姆斯师傅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那个声音有点熟悉……像是铁锤家的小儿子。 詹姆斯师傅没有在意，但是声音还是钻进他耳朵里，不依不饶。 “大人！大人……面包……不见了！字条……也不见了！” ** “第一台蒸汽机悄然诞生于多斯镇西山矿场中，是魔女、天使和凡人合作的产物。参与制造这个奇迹的人都没有想到，当蒸汽机启动的那一刻，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悄然打开。” ——《帝国英雄传说》第一卷，威尔逊·吉斯著，帝国历8年9月版。 第四十九章 珍的决断 “从哪里来的？”珍的脸色冷得要结冰。 小刀子缩了缩脖子，还紧紧抱着篮子不松手。“……那边，一条通道里……好香！真的……” 不用小刀子说，珍也能闻到。那一篮东西散发的香味，怕是所有人都闻到了。只不过没有人说话——最少现在还没有。 虽然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但是珍本能地知道，这是食物。她咽下嘴里泛起的唾液，用力压抑住想去拿起一块的冲动。 虽然从未见过，但是珍觉得，这应该是地面人的东西啊。在地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你说的那条通道，离这里有多远？那里是仓库吗？” “半……半天。”小刀子嚅嗫道，“我也是去找食物的时候……发现的……不是仓库，就是一条通道……” 半天……发光蘑菇一次从亮转暗的时间……难道已经离地面人这么近了吗？ “你没有吃吧？” 小刀子摇着头，但是在珍的目光下，还是退缩了。“吃了……一个。很好吃！真的！” 珍一把拉过小刀子，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刀子拼命摇着头。 食物没有毒吗……珍想。不，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地面人为什么会把食物放在通道里？这是什么陷阱？ “不要那么紧张，珍。”维拉的声音传了过来，“说不定他们就是把食物落在了那里呢？” “谁会把食物乱放啊……”珍小声嘟囔，但她知道维拉能听见。“这是陷阱吧，食物可能有毒的。” “我看过一本书，说地上的食物很充裕的。”维拉坚持，“说不定呢？” “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珍说，“地面人都很狡诈的……” 维拉叹了口气。“要是再没有食物，小鱼就要不行了。” “请让我拿给我妹妹吃吧，大人！”小刀子抱紧了篮子，“就算有毒……也没关系的！小鱼从来没有吃过好吃的东西……” 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她看着小刀子抱着篮子往妹妹身边走去，突然问道：“除了这篮子食物，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哦有的。”小刀子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条，“这个我也尝过了，不好吃。” 珍接过来。“维拉，这是……字条？” 维拉凑了过来，在微光下仔细看了一会。 珍看到，维拉眼角泛起了泪光。“怎么了？”珍急问。 “字条上……说……”维拉哽咽起来，“安妮和黛西……现在过得很好……还说，我们可以用矿石……换食物……太好了……太好了……” 有这样的事？珍拿过字条，可是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他们抓住了安妮和黛西？”虽然那两个小家伙能力没用又虚弱，可是毕竟是自己家族的啊……怪不得这阵子都没有见过她们。 “不是。”维拉擦了擦眼角。“说安妮发现了这条通道，然后被子……子爵？收留了。她们现在和这个……子爵在一起生活。” “这是个陷阱吧。”珍沉吟着，“地面人不会这么好心，他们是想把我们引出去。” “字条里也说了，只要我们把他们要的矿石放在通道口，他们就会给我们食物。他们不会走进那条通道，只把食物放在通道口。” 这样看来……似乎还是安全的。对方倒像是什么都考虑到了。“他们要什么矿石？” “黑色的沉重的，或者彩色的透明的，或者huáng sè的，轻而且脆的。”维拉辨认着字条上的字迹，“在附近好像有很多的样子。” “这样就可以换到食物吗……”珍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有点好过头了。维拉，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试试看。”维拉的眼睛闪着光，“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不知什么时候，人们都围了上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珍和维拉。 珍望向四周，看到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偶尔，还能听到饥肠辘辘的声音。 但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小刀子拿回来的食物，等到明天再看。要是小刀子和小鱼都没有什么问题，再分给大家吃。”珍咽下嘴里泛滥的口水，“现在除了培育蘑菇和捕鱼的人之外，其他能动的人，都跟我一起去采矿石吧。” 珍停了一下，想了想。 “先把能打包的东西都打包好，随时准备离开。要是地面人不遵守承诺的话，我们就要搬家了。” …… 诺亚在纸上打了个对勾，靠在椅背上，满意地叹了口气。最近都是好消息。 第一台蒸汽机的运行已经稳定下来，最后一个小故障也顺利排除了——有了凯莉和安妮帮忙，加工小件铁器简直就像捏泥巴。再加上有詹姆斯师傅这个经验丰富的铁匠在旁指导，省了许多麻烦。现在这台机器正在疯狂地砸石头，为接下来烧水泥做准备。 这几天詹姆斯师傅像是打了鸡血，不停往返于矿场和他的铁匠铺之间，把所有打铁用的东西都搬来了小院子里，好像连觉也不用睡。他还问诺亚能不能再造一台这样的机器——他说有了这种能挥锤子的机器，铁匠的效率一定能大幅提高。 于是诺亚改进了一下设计，现在铁匠行会已经开始打造第二台蒸汽机的零件了，估计再有三天左右就能完成。第二台蒸汽机将会小一点，就放在镇子里的铁匠铺，帮助铁匠们打制薄铁板，以及把其他qiāng zhi零件打出大致的形状来。 诺亚将这第二台蒸汽机命名为“詹姆斯号”，铁匠师傅高兴得脸都笑变形了。 至于第一台，诺亚想叫它“安妮”号来着，可是小女孩红着脸怎么都不答应。想叫“凯莉”号，金发女孩扔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说这么粗糙的机器不配叫这个名字。于是诺亚想了半天，决定叫它“开天”号。 开天辟地头一遭嘛，诺亚想。最少在这个世界是这样。 现在造枪的速度也可以加快了。有了凯莉的热能焊枪和安妮的锈蚀技巧，铁匠们无需再把铁管焊在一起，其他零件的加工误差大一点也能接受。卷好的薄铁板被送到矿场的小院子里，凯莉焊接之后再交给安妮打磨，一天就能造出三条质量很好的枪管来。现在反而是其他零件跟不上速度，不过诺亚也不怎么担心——等詹姆斯号蒸汽机造好以后，这个问题就能解决了。 石匠行会已经开始搭水泥窑，过两天就可以开始烧水泥。诺亚让探矿队趁这几天多找几种矿物，到时候放在水泥窑里一起烧，试试看能不能烧结出耐高温材料来。要是运气真好找到了，接下来就可以试试看用焦炭炼铁水了。 安妮和黛西的家族也开始运出矿石来，矿石品质挺高，居然还掺杂了不少宝石。诺亚给地下家族送了更多的工具、面包、衣服，还带上了一大块烤肉，说明是给他们发现宝石的奖励。于是宝石就愈发多了起来，城堡总管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总的说来，一切顺利。 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魔女们还不肯从地下出来吧。 ** “詹姆斯号的复制品，现在存放于共和国历史博物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部机器笨重不堪、效率低下，但在卡琳王国时期，它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无论是军工、工业、外交、还是商业领域，詹姆斯号都是绕不过去的著名产品。” ——《工业革命前史》，布莱斯·卡特著，共和国10年9月版 第五十章 子爵的战略 刚吃完早饭，正要去书房继续画图，城堡总管就来了。 “又是谁来了？”诺亚开着玩笑，把总管迎进书房。 “没有谁来啊……”总管显然没听懂这个玩笑，“这个季度的税金收到了，也该给各个家族送钱了。我想向您汇报一下。” 以前诺亚没管过送钱的事——这是有定例的。可是最近总管似乎有了太过小心的趋势，大事小事都要来请示一下。“那好吧。” 总管坐了下来，从头说起。 “每过三个月，收了税金以后，就到了给贵族们交钱的日子了。东境的加尔斯伯爵、莱斯特伯爵，北境守护泰勒公爵，还有王都的达伦学士，都需要打点。当然加里公爵也还需要送。”总管一个一个数过去，“要是您没有其他的指示，就按过去的常例走就行。” 诺亚点点头。财政也是头等大事，问题是自己也不怎么擅长。 不过…… “要是不给这些贵族和学士送钱呢？” “万万不可啊大人！”总管紧张起来，“这样的话，加里公爵就能名正言顺吞并利蒙郡了！” “名不正言不顺，他就不会吞并利蒙郡了吗。”诺亚说，“你想，如果你是加里公爵，你会怎么做？” 总管的脸皱了起来。“看着利蒙郡给其他封臣送钱，当然不如全拿到自己手里。可是过去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要与时俱进啊，总管大人。诺亚暗暗叹了口气。 “我问你，为什么我们要给王都的达伦学士送钱？” “因为达伦学士掌管王都学院，而学院是您的高祖父罗柏·特纳伯爵建立的……” “不对。是因为达伦学士能在陛下前说话，来保住特纳家。”诺亚打断总管的话，“可是，要是国王陛下不在乎特纳家，达伦学士的话还有用吗？” 总管额头上冒出了细汗。“国王陛下不在乎特纳家？” “过去特纳家族的做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诺亚说。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现在也到了该说的时候了。 “特纳家族之所以得到伯爵封号，是因为我的高祖罗柏老先生是个天才。他的发明帮福格斯家族登上了国王的宝座，而第一代福格斯陛下让他建立了学院，想和游离在七王国之外的学城对抗。是这么回事吧。” 总管点了点头。这一段家族史谁都知道。 “虽然是伯爵，但是封地却只有利蒙郡这么一小块，还插在了东境守护公爵的领地里。要不是后来这里建起了港口，就只是一片农田而已。福格斯家族显然是想让特纳家族留在王都，这块封地只是意思一下，陪衬一下伯爵封号而已。可是特纳家再没有出过像罗柏那样的天才，所以才会从伯爵削成子爵，并且被赶回到利蒙郡来。我父亲少年时在王都呆过几年，和福格斯陛下关系还不错，所以特纳家族才能在利蒙郡活到今天。可是现在我父亲已经去世了。” “所以加里公爵要是吞并利蒙郡的话，国王陛下根本不会在乎？”总管跟上了思路。 “没错。我父亲不在了，谁掌管利蒙郡对国王陛下来说都一样。既然国王陛下都不在乎，北境守护泰勒公爵也就没有必要在乎。至于东境里的那些伯爵，当然更不在乎。他们不过少拿到了一点钱而已，不算伤筋动骨的大损失。为了这点钱和加里公爵翻脸，不值得。” 总管的脸色变白了。 “以前我父亲在的时候，之所以能够保住利蒙郡，根本原因并不是给贵族们送钱。送钱只是润滑一下而已。所以不要给贵族们送钱了，留下来我们自己用。”诺亚给出了结论，“按现在的开销，算一算能用到什么时候。我会给你一个近期建设的计划，要把这些费用也都考虑进去。我们的钱也不用坚持太久，只要能花到秋收后就够了。” “秋收后……为什么？” 诺亚笑了起来，一口白牙闪闪发光。“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用公爵的钱了。” 总管张大了嘴，过了一会儿才合上。“您……您是想……进攻加里公爵……白河堡？” “当然，要不然我们为什么训练民兵队？” “我以为……”总管哆嗦起来，“您是要抵挡公爵的进攻……” “抵挡不准确，应该叫防守反击。”诺亚说，“我们要消灭公爵的部队，然后打下白河堡。” “这是不可能的……大人！”总管的手都抖出残影来了，“公爵有两百多名骑士……” “而我们现在有三百个民兵。”诺亚点头，“我们赢定了。” 送走了不断摇头的总管，诺亚才瘫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你也不怎么有自信嘛。”幽幽的声音从空无一人的地方传来。 “不要搞得像我内心独白似的。”诺亚说，“我还以为自己精神fēn liè了呢。” 隐身的魔女轻笑起来。“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 “已经挺糟的啦。”诺亚伸了个懒腰，“要是我是加里公爵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坐在青岩堡里了。” “那他为什么没有？” “不知道。可能是太有自信了吧。他可以有自信，可是我现在天天如履薄冰啊。” “走在薄薄的冰面上吗？这个形容还真是贴切呢。” “是啊。所以现在无论如何，得让他尽量拖得晚一些再打过来。最少要到秋收后——那时我们才能差不多准备好。”诺亚活动活动手腕，拿起一支羽毛笔。 “你想怎么做？” “装孙子呗。”诺亚叹了口气，“送礼物，写信，表示恭顺……最好让公爵觉得我都快吓死了。然后找机会给他后院放把火，让他没心思管我，这样我才能猥琐发育啊。”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 “你……我可以帮你去杀了公爵。” 诺亚愣了一下。“啊？啊……还是不要了吧。” “为什么？这样的话，问题不就全解决了？” “据我了解，公爵的继承人纷争很厉害。要是公爵突然死了，东境一定会大乱。贵族们打来打去，会死很多平民百姓的。要避免这种情况，只能一下子把公爵的小贵族和骑士们都干掉。即使是你，也不能把他们一下子全都杀光吧。”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你和其他贵族……还真是不一样呢。” “觉得我也挺不错的了是吧？”诺亚笑起来，抽出一张纸。“怎么样，有没有考虑来我这里工作？待遇很好哦！” ** “在那天早上，诺亚大帝深刻地分析了当前利蒙郡的形势，并且向我阐述了接下来的战略计划。我为他的雄才大略深深折服，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当即表示愿为子爵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诺亚大帝的忠诚卫士：乔治·希金斯自传》，乔治·希金斯著，帝国历3年9月版。 第五十一章 简回来了 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眨了眨眼，才想起自己在哪里。自己还在溶洞里——以前自己家族的地方，然后是伊芙家族的领地。可是现在呢？ 她轻轻揭开一点粘液，向下看去。 发光蘑菇已经没有人采收，疯狂地长了一大片，把溶洞照得亮堂堂的。地面上黑糊糊一片，像是黑色的水，可是里面又闪着细小的光。还放着些白色的圆形东西，但是看不清楚。 简凝神听听，除了水滴落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她安静地放出粘液，顺着天花板慢慢移动起来。 一块不牢固的钟乳石掉了下去，简眼睁睁看着那块石头掉落，马上放出黑色的粘液把自己包裹起来。 石头掉在地上的声音大得吓人。简停了半天，却发现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那些披着甲壳的蠕虫，还有那些能射出短矛的怪物，都走了吗？ 简呼出一口气，加快了速度，顺着墙壁溜到地面上。现在能看清楚了，地上覆盖了一层暗红色的粘液，就是之前从仓库里流出来那种。可是当时没有这么多——那些圆形的白色东西，像是有一半都泡在这种粘液里了。 她想了想，摘下一朵发光蘑菇，扔了过去。蘑菇落在那些白色圆形的东西旁边，照亮了它们。那些东西像是白色的石头，看不出来有活动的迹象。 应该安全了。简迅速采了一大包发光蘑菇，用粘液包好背在背上。要是这几天省着吃的话，回家应该还能剩一些。珍看到了应该会高兴吧。 简往来时的洞口里走去。她仔细摸了摸洞口边的岩石，放出粘液来。粘液顺着洞口爬了上去，把整个洞口都封了起来。简又站了一会儿，让粘液变得像石头般坚硬——这耗费了不少力气——才走上了回家的路。 太奇怪了。简一边走一边想。那种怪物已经占领了溶洞，为什么又撤走了？留下的这些白色石头又是什么？ 那种怪物，还会继续向地面前进吗？这里离自己的家族只有三天的距离……要和珍以及维拉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换个地方居住吧。 想起伊芙家族被屠灭的场景，简还是觉得有些后怕。一百多个人，那么快就被全杀光了……自己的家族不到伊芙家族的一半，要是碰上了那种怪物，可能一下子就会全死掉吧。 希望自己的粘液能骗过那些怪物，让它们以为那是石头。可是，那种披着甲壳的蠕虫，连石头都能咬碎…… 还是快点回去告诉珍吧。简加快了脚步，呼吸声也渐渐沉重了起来。 在黑暗中不眠不休地跋涉了一天半以后，简终于累得受不了了。她放下背包，找了一处看来舒服一点的岩壁，打算休息一下。可是刚坐下，她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岩洞里黑漆漆一片，简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发光蘑菇终于不发光了吗，简苦笑了一下。她用力撑起身体，摸索到自己的背包，摸着岩壁往前慢慢走去。 路过一条岔路时，简发现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她揉揉眼睛，没错，的确是光。可是……不像是发光蘑菇的柔和白光。 简一下子想起了伊芙家族溶洞里的那种发光粘液，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是转头一想，她又稍微放松了下来。那种光是暗红色的，而现在看到的，是淡淡的lán guāng。 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照明的东西……简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还好距离不远，很快就找到了。那是一丛坚硬的石头，每一根里面都有微微的亮点在闪动，透出的光把简的手指都映成了蓝色。简小心翼翼地握了上去，没有感觉到异样。她用了点力气掰了一下，却轻松地掰下来了一整根，断面平滑得像是珍的冰块。 看起来很坚硬，但是意外地脆呢。简拿着那根细长的石头想了想，决定带在身上。毕竟没有光线，实在太不方便了。 又走了多半天，简才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路口。她笑着奔跑起来，觉得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可是才跑了几步，她又迟疑起来。空气中有奇怪的气味，是之前没有闻到过的。 难道是家族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是这种气味……好香啊……简不知为什么，觉得嘴里好像喷出了大股口水来。 简咽了一口口水，收起了那根发光的石头，小心翼翼往路口走去。 “简？”熟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回来了？” “珍！”简跑了过去，果然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似乎还变圆润了一点。“你们都还好吧？这是什么气味？” “很好！”珍的脸上挂着少见的笑容，“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呢！” “嗯，等会再说。”简拿出那小包粘液包裹的鱼，“我把鱼带回来了，分给孩子们吃吧。还有发光蘑菇……” 简撕开粘液，却闻到一股恶臭。简沮丧地低下头。“对不起，鱼坏掉了……浪费了食物……” 珍的声音还是高高兴兴的，似乎浪费了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关系，现在我们有足够的食物了。” “开辟了新的种植地吗，这么快？” “不是的。”珍笑道，“我们和地面人联系上了。” 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直到珍讲完了，简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怎么可能？地面人用食物和他们换矿石，还收留了安妮和黛西？ 可是不由得她不信。那种叫面包的食物又香又甜，烤肉更是让简差点连舌头都要吞掉了。这绝不是地下的食物——至少简从来没有在地下见过这些东西。 “用彩色的石头就可以换这个吗？”简恋恋不舍地咽下烤肉，含糊不清地问。 “是啊。”珍笑起来，“现在有了充足的食物，大家的气色都好多了呢。” “可是，地面人不是狡诈的吗？”简舔舔嘴角，还是搞不明白。 “可能这个不一样吧。”珍说，“维拉也说，这个叫子爵的人，还是可以相信的呢。” 既然维拉都这么说，那就应该没有问题了。简拿出那根会发光的石头，“这个也可以换食物吗？” 珍仔细端详着石头发出的蓝色微光。这光的颜色和她的眼睛好配，简想。 “应该可以，我们试试看吧。”珍微笑道。 ** “简女士在地下发现的东西，帮助利蒙郡度过了最艰难的那个夏天。诺亚大帝曾经这样评价：‘简就像胶水，能把完全不相干的东西粘到一起，非常了不起。’”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五十二章 重要的螺纹 凯莉拿出光环点亮，放在桌子上。 光环的光线有点黯淡。少女想了想，拿出圣剑点燃了一支蜡烛。闻到腥膻的气味，凯莉皱了皱眉头。 地面什么东西都多，但就是神圣石太少。用神圣石照明多好，又明亮又没有气味，光芒还很稳定。可是在这里却只能用蜡烛，火焰飘摇不定。这种东西居然还是牛油做的，第一次知道的时候让凯莉很吃了一惊。 牛油哎！ 那个怪胎还理解错了，说以后要有了什么石蜡，能做出更好的蜡烛。但是关键根本不在这里好吗！ 牛油在天空城是多么稀罕的东西啊！居然拿来做这种烧完了就没有了的蜡烛！ 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地面人。凯莉心想。 但是现在凯莉也没有别的办法。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而她还要改进热能加工工具，只好点起蜡烛来用。 这是诺亚要求的，而自己刚好也不讨厌而已。金发少女这样对自己说。再说，还想看看那个怪胎能搞出什么新东西来呢。比方说前几天那个蒸汽机，就很好玩。 那种笨重的机器真能转起来，让凯莉稍微有点吃惊。没想到水里蕴藏了这么强大的力量，能推动那么沉重的铁轮旋转，还能带动那柄大锤沿着导轨上下滑动。 蒸汽机的运动，凯莉并不算陌生。往复运动和圆周运动之间的变换很简单，凯莉觉得自己也能设计出来。但是发掘出水中的力量……看来那个怪胎还是有点本事的。 不过，那个怪胎对能量转换就一无所知了。想到这一点，凯莉还是有点开心。虽然他说过什么“逆向工程”，但是他怎样也无法理解能量的波动吧。毕竟这是天空城的独有传承啊，是天空城的骄傲。 金发少女往嘴里扔了一小块牛肉干，把一缕滑下来的头发别回耳后，低头在一小块铁板上仔细刻画起来。刻画精巧的纹路可是很需要细心的工作，要是画错了一点，整块构造就得从头重来。 特别是这种新东西。 诺亚想要让改进的圣剑拥有这样一些特征：能调节射出热能的温度、长度和粗细，以适应不同的加工环境。看起来，他只是单纯地把圣剑当成加工工具来用。这也太粗糙了。 真是个愚蠢的地面人。 不过，凯莉倒是也想看看，他能不能真的做到。诺亚还画了几张图给她，像是怎么调节粗细之类，不过凯莉根本连看都不想看。这是天空城的技术哎，难道还要地面人来指手画脚？ 凯莉又往嘴里扔了一小块牛肉干，闭上眼睛慢慢感受牛肉干的滋味。她听见走廊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 进来的是安妮。黑发小女孩穿着白天的工作服，袖口还粘着点铁锈。“凯莉姐姐……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怎么还不休息呀？”凯莉笑道。几天过去，凯莉发现自己挺喜欢这个大眼睛的小魔女。她认真工作的样子，有时会让凯莉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今天诺亚大人给我了一张图，可是我不大看得懂。” 凯莉拿过图来，在蜡烛下仔细看。“嗯……这是三块铁块吗？拼在一起刚好是个圆，中间还有个小孔……这是什么？” 安妮凑了过来。“诺亚大人说这是螺纹，只要向这个方向旋转，这三块金属就能拼起来。要是向反方向旋转，它们就会分开。” 又是浪费材料的东西吧。“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诺亚大人说，这可以夹紧一根铁棒，方便加工。”黑发小女孩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为了固定一根铁棒就用这么多的材料。凯莉简直都懒得吐槽了。 “我知道了。”凯莉说，“怎么了，是做不出来吗？” 黑发的小女孩摇了摇头。“应该能做出来的……但是我不懂这三幅图……诺亚大人说这是同一个东西，可是每幅图又不一样。” 凯莉仔细看了看。的确像小女孩说的那样。这是同一个东西而已，为什么要画三幅图这么麻烦呢？“去问问诺亚吧。他应该还在书房。” “他好忙……”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这几天好像都很少有时间睡觉。我怕他太累了。” 这个小家伙还挺会心疼人的，凯莉想。难道我就不累吗…… 凯莉随手拿起诺亚给她的图纸。“刚好我也有问题。走吧，我们一起去。” 凯莉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面传出声音：“请进。” 诺亚坐在桌前，表情有点茫然，脸上还有衣服压出的印子。“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睡着了。牛肉干好吃吗凯莉？” “还可以。”凯莉矜持了一下。“解释一下这几幅图。” “这是……”诺亚接过图纸，“这是三视图啊。” “三视图是什么？”安妮问。 诺亚望着小女孩，愣了一会儿。“哦，是我的错。你们都没有学过工程识图……” 这个怪胎，又在说听不懂的话了。凯莉在心里哼了一声。 诺亚揉了揉脸颊，开始解释起来。安妮专注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凯莉一开始不以为然，可是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居然也听进去了。 “所以，这是同一个东西，但是是从不同方向看过去，是吗？”安妮问。 “是的。”诺亚欣慰地笑了笑，“还有，看到这些虚线了吗？它们表示这是在这个零件的内部。” 安妮点点头，又仔细看起图纸来。 这种表示方式，还是……挺优雅的呢。凯莉心想。这样就可以把一个零件的形状刻画出来了……这个怪胎还真有些不错的地方。 “这种识图方式会挺有用的。”诺亚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慢慢学就好。让你尝试做这个，是想让你练习一下做出螺纹来。” “好像挺难的呢。”安妮说。 “是啊。”诺亚叹口气，“可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来做螺纹，只能靠你的能力。以后我们还要研究一下怎样才能把螺纹做得更精确呢。” “精确？” “是啊，合乎尺寸。我们现在的单位只能到寸，但是这远远不够。我们还需要更小的单位，十分之一寸、百分之一寸，甚至更小。要测量这么短的距离，我们只能靠精确的螺纹才能做到。” “为什么需要这么小的尺寸呢？”安妮有点困惑，凯莉也是。 “因为我们要造的东西，只有达到这样的精确度，才能算合格啊。”诺亚说。 ** “诺亚大帝在还是子爵的时期，就制订了长度、温度、重量、容积和时间等的新标准，并制造出了相应的工具。许多人都认为这么精细的衡量并无意义，反而平添了许多麻烦。当然，历史证明他们都错了。” ——《帝国简史》第二卷，迪肯斯·塞西尔著，共和国5年9月版。 第五十三章 拜魔教 人工制造和机器制造之间的最大区别，就在于精度。 有些产品，靠人工制造能够达到很高的精度，但是成本也会相当高——毕竟好的工匠需要大量时间才能培养，而且还可遇不可求。普遍来说，工业制品的精度会超过手工制品，而且还可以大批量生产。 这就是诺亚现在想要做的。造出一批机床来，然后争取能批量生产qiāng zhi。毕竟靠铁匠们手工打造qiāng zhi，时间根本来不及。而凯莉的圣剑既然可以达到很高的温度，自然就可以用来加工金属。 而要制造机床，就需要精确的度量衡。 这个时代的度量衡实在是有点糟糕，基本上是约定俗成的规则，而人们也将就着用。诺亚想来想去，干脆决定还是使用公制单位好了。可是手边连参照物都没有，着实让人头痛。 诺亚只记得，18滴水大概是1毫升，而1毫升水刚好可以填满长宽高都是1厘米的正方体，重量是1克。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把重量、长度和体积联系起来；至于其他的基本单位，就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再定义好了。 问题是这种测量方法也不精确…… 诺亚愁眉苦脸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空气中响起了个清脆的女声：“又在纠结什么呢？” “吓我一跳。”诺亚揉揉胸口，“还真是很难适应啊。” 空气里轻笑了一声。 “说起来……”诺亚望向空无一人的地方，“咱们关系也不错了吧？” “谁跟你关系不错啊？” “毕竟你连我睡觉都看过了，这应该算是关系很好了吧？”诺亚嬉皮笑脸了一下。 沉默。 “那，你是来杀我的，对吧？”诺亚忙换了个话题，“这个任务有时间xiàn zhi吗？” “……本来是有的。” “可是时间已经过了，你也没有动手。那你现在不打算杀我了吧？”诺亚继续尝试下套，“要是你打算杀我的话，我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隐身的魔女轻轻哼了一声。 “所以现在你也挺为难的是吧。不光是我在纠结，你也在纠结。我没说错吧？” 空气中没有声音传来。 “所以，你不如把你纠结的东西跟我说说，也许我还能帮你出个主意呢？” 沉默，然后是更长久的沉默。 “嗯……不想说就算啦。”诺亚假装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我跟你说一下我纠结的事吧。……你还在吗？” 依然是沉默。 又跑了啊这个家伙。诺亚暗暗摇了摇头，重新设计起度量衡来。要不就按水滴数量来设计吧…… 诺亚正在考虑着，隐身的魔女突然说话了。 “你知道拜魔教吗？” “隐约有点印象。”诺亚答，停下手中的笔。“可是乔治总管说，在东境已经有很多年没听过这个词了。” “拜魔教一直存在。”听声音，隐身的魔女似乎来到了桌子对面，“拜魔教的教长派我来这里，本来是想把我的同胞带回去。” “同胞？哦，是安妮和黛西是吧。所以，你本来的任务并不是杀我？” “是也不是。”隐身魔女平淡地说，“如果你阻拦我的话，那就必须要把你除掉了。” “听到自己这么不重要，还真是松了口气呢。”诺亚说。 隐身的魔女也笑了起来。“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忧是吧。” “是啊。”诺亚点点头，“所以你发现安妮和黛西在我这里过得很好，也就不想把她们带走了？” “这就是我犹豫的地方。”空气中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点纠结，“她们在这里的确过得很好，我想在拜魔教里，她们恐怕也不能过得更好了。而且……” 诺亚点点头，耐心等着。 “……你说过那些关于平等的事情。” 原来纠结的是这个。“拜魔教的目的是什么呢？它是魔女建立的吗？” “不是。教长只是说拜魔教有个伟大的目标，会让魔女生活得更好，但是到底是什么，从来没有明确说过。拜魔教里我也没有见过魔女。教长是普通人，其他我见到的教派里的人，也都是普通人。我只是听过说有魔女。” “让魔女生活得更好……拜魔教……”诺亚念叨着，挠挠头，“听起来好像是个为魔女争取权益的组织啊……不对，这意味着在地面上也有更多魔女，对吗？” “应该是这样，但是我也不知道。教长每次让我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单独找我的。” “那你没有凑近去听听？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吧？”诺亚摊开手，“就像你在我城堡里一样。” 隐身魔女停顿了一会儿。“没有。” 诺亚点点头。这里面一定有隐情，不过以后再说吧。 “那，你来这里这么久，已经超过任务时限了，拜魔教会怎么做？” “可能会派别人再来吧，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 “凯莉说我是个怪胎呢。”诺亚笑道，“所以在怪胎这里碰见怪事也不足为怪。” “你倒是很放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诺亚苦笑了一下，“说起来，你有这样的能力真是很厉害，简直是天生的刺客。只要别再派来有你这样能力的魔女，我想我应该还能对付得了。” 空气里传来低低的呼吸声。 “希望吧。”隐身的魔女说。“我也不知道她们是留在这里更好，还是跟我回拜魔教更好。”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诺亚说，“这是个很有效的原则。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差不多吧。不过说起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是不会在你面前现出身形的。” “不是。”诺亚说，“是另一件事。你看，我和加里公爵必有一战，你也知道。” “嗯。” “如果战事吃紧，或者我死了，能不能请你把安妮、黛西和茉莉带走？带她们去找个地方，让她们能好好生活。最好不要是拜魔教——我觉得有点古怪。” 隐身的魔女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惊呼了一声。诺亚刚想问发生了什么，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鲍曼？进来吧。” 年轻的壮汉大步走了进来，敬了个军礼。“营长。” 诺亚还了一礼。“怎么了？训练出问题了吗？” “不是。”鲍曼把一个小包放在桌上，“今天除了矿石以外，还发现了这个。” “哦，地下家族送来的吗？”诺亚拿起那个黑色小包，觉得质地有些柔软，用了一些力气才撕开。质地有点像是橡胶啊，诺亚想。这难道也是魔女的能力吗？ 包里的东西滚落在桌上。一张写满字的纸，还有一根细长的深蓝色矿物，里面微微的光亮仿佛星辰。 神圣石！ ** 拜魔教已经有了千年以上的历史。虽然历代王国都曾经尝试剿灭拜魔教，但这个神秘教派却一直延续了下来。这也许说明，人们对力量的渴望能够达到怎样丧失理性的程度。 ——《宗教史：拜魔教》，菲利克斯·邓肯著，共和国10年1月版。 第五十四章 见面 简不安地等待着。 从刚开始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之后，简才想起另一件事——那种怪物的威胁。珍告诉她的是最好的消息，可是她却只能带来这样的坏消息。简不由得有些沮丧。 听完简的描述，珍和维拉也有些吓到了。幸好维拉想出了办法，她说可以和地面那个子爵见面谈一谈，以后若是那种怪物真的攻打了过来，也许可以去地面避难——就像安妮和黛西那样。 可是这样，就要离开地下了啊。去地面上吗？那里到处都是狡诈的地面人……想到这里，简愈加不安起来。 “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一直都被赶来赶去。”维拉安慰她，“这次也差不多呀。” 可是那是地面人啊，简慢慢摇了摇头。“你说，地面人那个子爵，会和我们见面吗？” “我觉得应该会。”珍笑着说，“毕竟这样用字条传来传去太麻烦了啊。” “我不知道。”维拉说，“不过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嘛。” 连维拉都不确定吗……简觉得更难过了。 现在简守在通道口，珍在她身后。要是情况不对，珍会先射出冰柱，然后简就马上把通道口封闭住。不过这么一来，怕是再没有机会吃到那么好吃的食物了吧。 通道外面很亮。简听说，地面上会更亮，简直会刺眼。还总会有些什么东西轻轻挠着皮肤，维拉说那叫风。地底没有风，也没有那么亮。也许还是应该留在地底吧，简想。 通道里稍微暗了一下，几个人走了进来。简看得很清楚，那是个年轻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还有个年轻女人，也抱着一个小女孩。等他们走近了一些，简才认出，那两个小女孩是安妮和黛西。 才短短几天没见，两个小女孩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她们都看起来干净又漂亮，再也没有以前枯黄干巴的样子。身上都穿着干净崭新的衣服，脸上还挂着笑容。 就连黛西也是。简不记得自己曾经看过黛西笑过，也从来不知道她笑起来这么好看。 不过笑容可是不能伪装的，维拉说过。简仔细看了看安妮和黛西的眼角，分辨她们是不是真的在笑。 是真的。 可能维拉说得对，那个叫子爵的地面人，也许是个可以相信的人呢。 “珍，简，你们在吗？”安妮的声音。 “我们在这里。”珍在简的身后说，“那个子爵来了吗？” “我在这里。”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是诺亚。” “我们在等一个叫子爵的人。”珍说，“不是叫诺亚的。” “子爵也是我。”那个年轻男子说，“诺亚是我的名字，子爵是我的封号。” 封号是什么？简想。 珍停顿了一下。“是这样吗，安妮？” “是的！”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比在地底的时候清脆了不少。“他就是子爵，诺亚大人。” 大人又是什么？只有一个名字不够吗，为什么会这么乱？简摇了摇头。 珍从简身后走了出来，轻轻按了简的肩膀一下。简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出声。 “谢谢你能来。我该叫你什么？子爵，诺亚，还是大人？”珍面对着那名男子。虽然身高稍微矮了一点，但是气势绝对不输给他。 “叫我诺亚就好。”年轻男子笑了笑，“很高兴见到你。” “为什么高兴？”珍问。 诺亚很明显噎了一下。“因为……你们是安妮和黛西的家族成员，还给我们送了矿石和宝石？” “你给了我们食物和衣服，这很公平。” “好吧。”诺亚说，“虽然我们以前已经打过一些交道了，但是我知道你们恐怕还不怎么信任我。没关系，我们会慢慢加深了解的。” 珍没有说话。看起来珍还是有些紧张，简想。 “你们邀请我来见面。”诺亚说，“但是没有写得太清楚。我们现在可以谈一谈吗？” “可以。”珍点头，“我们希望，以后当我们愿意的时候，可以搬到地面上居住。” “没问题，想的话随时都可以。”诺亚答应得很快，“事实上，我还想邀请你们来地面上呢。” “为什么？” “安妮和黛西现在在地面上生活得很开心。”诺亚说，“她们——你们的能力能帮上我很大的忙。要是你们来地面上的话，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工作。当然，地面上也会有更好的食物、衣服和住所。” 工作？简想，在地面上做什么工作？种植发光蘑菇吗？可是地面上也不需要发光蘑菇啊。 安妮点点头。“诺亚大人对我们很好的。” “我们现在还不能相信你。”珍说。简知道这是实话。“不过我们可以派一个人和你一起在地面生活。” 简走了出来。 “这是简。”珍介绍，“她会和你们一起回去，来判断我们要不要都去地面上。” 这是和珍、维拉商量之后的结果。珍是家族里最强大的战士，而维拉的能力太过重要，她们俩都不能离开。再说，简自己也有点想去地面看看，看看天空是不是那么亮，风是不是会挠自己的痒痒。既然安妮和黛西能在地面生活，自己应该也可以吧。 “好的。”诺亚转向简，点了点头。“欢迎来到地面。另外我想问一个问题。” “问。” “昨天和纸条一起送来的那块石头，是在哪里找到的，附近还有很多吗？” “这是两个问题。”珍说，“那是简带回来的。” 简点点头。“捡到的，只有这么一块。” 这也是事先商量好的。情况还不明朗，地面人对地底的了解越少越好。只是不知道安妮和黛西告诉了他多少……不过这块蓝色宝石的事情，两个小女孩也不会知道吧。 “太可惜了。”诺亚一脸遗憾的样子，“要是多一点就好了。以后要是找到这样的石头，我会给你们更多的食物。” “知道了。如果找到了，我们会送给你的。”珍说，“但是我要你保证，好好对待简。她要经常回来，而且要吃得饱饱的。否则我们就不再与你合作了。” “我保证。”诺亚对着天空竖起三个指头，“我会好好对待她，让她经常回来，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这不是商量过的内容啊？简诧异地望向珍，看见珍的眼睛里微微有光芒在闪动。 ** “‘我第一次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二十二岁了。地面上的一切，对我都是崭新的，一时之间很难适应。’简女士说，‘幸好有茉莉、安妮和黛西，才让我更快地融入了地面生活。’”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五十五章 简的工作 简遮着眼睛，跟诺亚一起走出了矿洞。光真的好强，简都睁不开眼睛了。 “很快就好了。”安妮说，“我刚来地面的时候，也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呢。” 简点点头，没有说话。在明亮的光线下，黑发小女孩好像也在发着光。 走出矿洞，光线更强了。简不得不眯着眼睛，用手遮挡着光线。她想抬头看看天空，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会瞎掉的吧。 黛西拿了一块布料给她。“在头上盖上这个，会舒服一些。” 简感激地接过来，盖在头上。果然好了很多。透过织得密密的布料，简惊讶地看到许多地面人，站成整齐的队伍走来走去。 “这是民兵队。”诺亚主动解释，“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以后你会和他们一起工作。” 工作，又是这个词。是什么工作呢？ 简还没有来得及问，就被一种巨大的动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在地下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动物，有着光滑的毛皮和温柔的大眼睛。 “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城堡测试一下你的能力吧。”诺亚笑着说，“坐马车去，很快就会到了。” 简沉默地跟着诺亚上了马车，看着那种巨大的动物迈开步子，轻松地载着她们。要是地下也有这样的动物，那搬家可能就会容易许多了吧，简想。 一路上安妮都在跟简介绍地面上的东西。城堡，工人，民兵队，还有各种好吃的。简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可是视线一直都放在那种叫做“马”的大动物上。看起来好美啊，这种动物。 “喜欢马？”诺亚看了出来，“以后有空的时候学骑马吧，很快的。安妮现在就骑得很好呢。” 黑头发的小女孩点点头，笑了起来。“城堡里还有很多马呢，我最喜欢那匹红色的，叫托里的那匹。” 简只是点点头，盯着马脖子上长长的鬃毛。 城堡很快就到了，诺亚把简带到后院，那里的大木棚还留着。 “昨天那个小包上面的黑色东西，是你的能力吗？”诺亚问。 简点点头。 “很坚韧，又有弹性，是很好的材料。你还能做别的东西吗？” “还有粘液。”简说，“能把东西粘起来。” “胶水吗？”诺亚挠挠下巴，说了个简听不懂的词，“我们来试试看。” 测试一直到吃午饭的时间才结束，后院的棚子里摆得满满的，各种颜色、各种质地的小件物品摆了一地。 “所以总结一下。”诺亚吃了一块紫甘蓝，“要是我说得不对，你随时补充就好。” 简笨拙地用叉子叉起一块烤肉，点了点头。 “大体上，你的能力可以分成两类。第一类是制造有粘性的液体和半固体，可以把材料粘起来。这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型，能够粘接纸张、铁器、木材、石块，也可以把不同类型的材料粘在一起。但是粘接强度不大一样。目前看起来，粘接纸张和木材的效果最好最牢固。” 简点点头。 “另一类制造出来的物品是没有粘性的，”诺亚继续说，喝了口水，“硬度可以随心所欲调节，弹性也是。颜色和厚度也可以不同，不过好像消耗的魔力也有不同。这非常了不起。” “了不起？”简问。 “是的。你的能力制造的东西，有点像是橡胶和塑料。”又是两个不懂的词，“这会很有用。下午我们来看一下这些东西是否能够防火、防酸碱吧。” 简困惑地摇摇头。 “没关系。”黛西说，“他总是说些听不懂的话。就当没听见好了。” “我的错。”诺亚笑了起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些东西，只好造个新词。以后我们就能看见了。” 简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吃饭。餐桌上的几个人诺亚都已经给她介绍过了，除了安妮和黛西以外，还有一位隐身的魔女，一个被叫做“天使”的少女。那个早上和诺亚一起去矿洞里的年轻女子也在旁边，简现在知道她叫茉莉，有个古怪的头衔叫“魔女生活顾问”。 地面上的生活和地底截然不同啊。不只是食物更好吃，各个方面都不同。 比方说，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仔细地了解过简的能力；即使是简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么多测试方法。 看来这个叫诺亚的地面人，想要把一切都搞清楚。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今天的计划就是这样。”诺亚说，“下午我们再测试一下你的能力，然后晚上开始上课。根据过去的经验，这些课程能让你更好地发挥能力。安妮和黛西现在也在上课，安妮的能力有了很大增长。当然，安妮主要学习的是化学，你主要学习的应该是物理。” 上课？化学？物理？简觉得有点晕。 “现在先不用太操心这些啦。”诺亚又说，“慢慢就了解了。” 简发现诺亚很喜欢说“慢慢”，像是总有许多东西在等着，但是一时半会又说不明白的样子。可是，地面人应该对地底人知道得不多才是，为什么诺亚那么有信心？ 简带着疑惑吃完了午饭，诺亚让茉莉带她去洗澡休息，等午睡以后再继续测试能力。简不安地睁大了眼睛：中午也要睡觉，没有人放哨吗？ “地面上是这样的啦。”黛西解释，“就连诺亚自己，每天中午都要睡觉呢。懒鬼。” 诺亚笑了笑。“休息好了才能更好地工作，很快你就会发现好处了。” 于是简又经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第一次。大桶热水，滑溜溜的香皂，还有软软的床，躺下就不想起来。 要是地面的生活是这样的，那么早就应该来地面上才对吧，简想。珍和维拉也一定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睡醒了午觉，简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新的衣服和鞋子也很舒服，简觉得自己好像换了一个人。怪不得安妮和黛西的气色看起来这么好。 只是，诺亚要自己做什么工作呢？光是这些吃的穿的，不知道要多少矿石才能换来呢。自己的能力难道比矿石还有用吗？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下午测试时，诺亚看到简做了一根有弹性的圆柱，又把中央的部分硬化后，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了，自己做错了什么吗？简想。 “我想晚上的课程可能要稍微停一下了。”诺亚说。 简不安地等待着。 “现在有了一项更重要的任务，”诺亚说，“我想请你，为黛西做一副假肢。” 什么？简吃惊地望着他。 ** “黛西女士有很好的运动习惯，无论寒暑，每天都要慢跑十公里。后来这种运动在她的部门里蔚然成风，也成了每年运动会的重要项目。” ——《帝国英杰》，比利·沃克著，共和国20年1月版。 第五十六章 跨时代的热能钻床 吃完晚饭后，所有人都聚集在安妮和黛西的卧室。 黛西激动得小脸通红。“你是说，我能重新走路？” 诺亚点了点头。“一个设想，不一定能成功。即使是能重新走路的话，可能也会很痛。” 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坚定地摇摇头。“没关系，只要能重新走路，再痛我也不怕。” “那就好。”诺亚笑着拿出一幅图纸。“人的骨骼结构大概是这样的……” 简看到图纸上画着小腿和脚，表明了里面的骨头。另一幅图纸是假肢的，和原有的样子有些不同。 “所以我们要改进一下。”诺亚说，“比方说，在小腿这里的两根骨头，用一根硬橡胶来取代，外面包上类似肌肉和皮肤的弹性材料。脚也是一样，我们不需要做这么多骨头，只需要分成两块就够了：脚掌和脚跟是一块，脚趾是另一块。这样应该能帮助黛西恢复行走能力。” 简仔细看了看图纸，觉得自己能看懂。只是自己在地下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还能这么做呢。要是早就这样做的话，黛西早就能走路了吧。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诺亚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你们没有想过能力可以这么用，也是很正常的。安妮也是一样，来到地面上才看到了能力的新用途。现在安妮的能力很有用呢。” 是吗，连那个只会把工具弄坏的安妮，能力也能有用吗？简有点不相信，却看到黑头发小女孩笑眯眯的表情。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颜色要和黛西本来皮肤的颜色一致。”诺亚说。 简点了点头，把手指放在黛西的断腿上。粘液从指间流了出来，慢慢塑成了小腿和脚的形状，只是还有点软塌塌的。 简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假肢的硬度。假肢奇异地扭动了起来，慢慢看起来和真的小腿和脚一样。黛西睁大了眼睛，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了下来。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咬紧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好，”诺亚在旁边指导，“然后用软橡胶向上延伸一下，包住一半大腿，来把假肢固定住。” 简点了点头，和皮肤同样颜色的软橡胶从小腿残肢处延伸了上去，像是有生命般裹住了黛西的大腿。现在那套假肢就像是长在黛西腿上一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差别。 “成了。”诺亚拍拍手，“刚开始的时候一定会有些问题，我们随时调整。有了简的能力，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调整好了。” 黛西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假肢。“我……我能下地走走看吗？” 诺亚笑了起来。“当然。别害怕，我们都在旁边看着你。” 黛西慢慢碰了一下地面，又渐渐把整只脚踩在地上。然后是另一只脚。黛西颤颤巍巍地站稳，伸开手臂保持平衡。 “我站起来了！”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叫道，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是笑，“我站起来了！” 安妮抹去脸上的泪水，笑了起来。茉莉也笑了起来，向黛西伸出手。 黛西牵起茉莉的手，慢慢抬起脚，走了一步，又走了第二步。 “以后我们再改进一下。”诺亚说，“有了简的弹性材料，以后会让你跑得比马还快。” “真的吗？”黛西转过全是泪的脸，哽咽着。 诺亚顿了一下。“可能没有马那么快，不过还是能挺快的……不过你要注意，因为假肢没有感觉，所以不要走太快，会容易摔倒的。” 黛西点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慢慢走了两步，扑到简的怀里。“谢谢你，简，谢谢你！” 简有点尴尬，但还是抱住了小女孩的肩膀。“其实你该谢的不是我啊……我都没有早点想到……” “只有你的能力，才能造出这样的假肢。”诺亚在身后说，“还有许多东西，只有你才能制造。这些感谢，都是你应得的。” 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觉得眼眶也有点发热。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好了！”诺亚拍拍手，“为了庆祝黛西重新走路，我们去吃夜宵吧！烤面筋怎么样？” 众人都笑了起来，连简也包括在内。 简还听到，在房间里空无一人的地方，发出一声欢呼声。 …… 吃完夜宵，诺亚回到了书房，展开一张纸，开始改起图纸来。 简的能力让诺亚非常振奋。橡胶、塑料、胶水，这些现在没有发展石油工业之前都无法制造的东西，简似乎可以完成不少。 只是简的魔力并不算充沛，诺亚估计一天的魔力可能也就够做出两个卡车轮胎。幸好现在还没有卡车…… 另一个一直难以解决的问题，也能被简解决——弹簧。无论是bu qiāng还是火炮，无论是dàn jiā还是撞针，都需要弹簧。现在弹簧钢的生产遥遥无期，只好靠简的弹力材料先顶上。在下午的测试中，诺亚发现简制造的弹性材料可以抵抗火烤，算是得到了个好消息。至于能耐多高的温度，是否能在bu qiāng和火炮中正常工作，还需要进一步测试。 总之，有了钢材之后，简的能力会让栓动bu qiāng成为可能。只是有了这种可能性，就已经很让人开心了。 现在诺亚打算把重心放到另一种重要的工业产品上。这几天在安妮和凯莉的帮助下，这种产品已经有了初步可行性，现在还需要进一步改进。 这就是钻床。 本来诺亚打算请安妮试试看能不能锈蚀出枪管来，但是发现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小女孩的魔力储量不足，第二个则是材料表面的铁锈会阻碍进一步氧化。所以诺亚只好设计了这个钻床，打算试试看直接用热能在铁棒上钻孔。 其实说是钻床也不算准确，这台机器更像是钻床和车床的结合体。凯莉改装的热能枪能够射出细细的热能流，可以将铁棒切割成标准的圆柱，也能在铁棒中央打孔，让融化的铁水滴落下来。只要控制好加热的时间，也就基本上可以保证加工精度。然后交给安妮再进一步精制就好。 至于加工之后的淬火和回火，就交给詹姆斯师傅去测试吧。诺亚已经想到了一些方向，例如油淬和低温回火等等。有了这些技术，枪管的产量应该能够大幅提升才是。现在一天能焊接三根枪管，这个速度远远不够。 诺亚希望能够每天制造十根枪管，而且是无缝铁管。毕竟无缝铁管的可靠性远远超过焊接，而且还能省下不少铁匠的劳动。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凯莉改装的热能枪，还无法确定能持续使用多长时间。诺亚打算明天做个测试看看。 ** “魔能加工曾经是使用最广泛的加工方式；当然，这是在诺亚子爵时期。后来诺亚大帝在工业领域中大力推进去魔能化运动，才让这种加工方式变得罕见起来。” ——《机械加工概论》，萨克森·斯科特著，帝国历3年9月版。 第五十七章 蓝鹰商会 蓝鹰商会的格里芬会长坐在椅上，看着桌上的一块肥皂，沉吟不语。 “这就是多斯镇那个特纳子爵做的肥皂？”身边一个金发年轻人评论道，“看起来和我们的肥皂差不多嘛。好处在哪里？不会掉灰渣？” 格里芬会长换了个坐姿。“灰渣倒在其次。你能有什么结论，费伦？” 被叫做费伦的金发年轻人拿起肥皂，对着光看了看。“有点半透明，气味也还不错。没什么特别的嘛。只是，历来肥皂都是四大商会在做的，多斯镇那个子爵，这么做有点坏规矩吧。” “结论，亲爱的儿子，结论。” “虽然肥皂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我觉得应该去教训一下这个子爵。我们在多斯镇不时有代表吗？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叫他去吓唬一下那个子爵吧。” 格里芬会长摇摇头。“多斯镇的代表叫福勒子爵。他来的信你也看过，还是得出这样的结论吗？” 金发年轻人想了想。“那封信里好像说，多斯镇的肥皂数量也不多，不需要在意？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啊。” “注意到异常的地方，是很重要的。”格里芬会长拍拍肚子，站起身。“那么其他几个商会会怎么想？” “黑岩不用说了。”费伦走到窗前，从玻璃瓶中倒了一杯葡萄酒。“那帮家伙很护食，肯定会派人去多斯镇，要求这位特纳子爵交出所有肥皂和配方吧。搞不好连他的工坊也要买下来，而且只肯出一点点钱。” “不错。”格里芬会长点点头。 “奔狼应该意见不大。那帮北方人穿的都是毛皮，也基本上不洗澡。他们也不会看上肥皂这点利润。”费伦喝了一口酒，“我觉得他们会要求特纳子爵分给他们一部分利润，然后就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了。” “你忽视了奔狼在南方的生意。”格里芬会长说，“不过也还不错。绿树呢？” “绿树可能会更在意肥皂的配方。”费伦想了想，“他们和各家贵族的关系是最好的，应该不会有太大反应。也许会派人去多斯镇看看，说不定还会采购一些特纳子爵的肥皂，以此来换取配方的使用权。” “嗯。那么剩下的就是我们了。我们该怎么做？” “考虑到各个商会的立场，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个和事佬，去和特纳子爵谈谈，争取能够要来配方，在我们的工坊里生产，利润给他分一些。”费伦说，“毕竟我们和特纳子爵都是卡琳王国的人，这个和事佬我们来做比较好。” “分析得不错，亲爱的儿子。”格里芬会长走到窗边，推开窗。“只是结论都错了。” “哦？” “你看看外面，这是卡琳王都。”格里芬会长说，“也是我们蓝鹰的根基所在。你看到了什么？” “人来人往……？” “贵族们的仆从。过去两年间，街上这类人的比例明显增加了。远处那个高塔是什么？” “王都学院的钟楼。” “王都学院的创始人罗柏·特纳伯爵，是多斯镇这位特纳子爵的高祖父。结合这些信息，你能得到什么新的结论吗？” 金发年轻人想了想，摇了摇头。 “综合起来，儿子，综合起来。”格里芬会长端起一杯酒。“你染上贵族的坏习惯了，看问题的角度太单一。记得，我们是商人，不是贵族。” 金发年轻人仔细想了想，眉头皱了起来。“陛下正在把贵族们招到宫廷里来，这件事已经不算是秘密了。连他们的孩子，也都要求来王都学院就读。” “这是个好开始，我的孩子。然后呢？”格里芬会长笑了笑。 “现在除了东境守护加里公爵以外，其他的大贵族都来到王都了。陛下对加里公爵应该有些不满。而加里公爵一直对利蒙郡念念不忘，因为多斯镇是东境最重要的商贸港口……” “港口，而且是非常好的不冻深水港。商贸只是它的功能之一罢了。”格里芬会长摆摆手，“运送骑士也很方便。” “是。另一方面，特纳家族开国有功，虽然到底功绩是什么，陛下的家族一直讳莫如深。这也是为什么只过了两代人，就把特纳家从伯爵削成了子爵，让他们回到利蒙郡去。” “很好，的确是这样没错。” “所以，加里公爵不听陛下命令，没有常驻王都，这意味着北境可能不会很平静。而特纳家族在多斯镇经营了三代人，和商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错。他们不会不知道肥皂是四大商会在做的。那么他们之所以做肥皂，原因就很明显了。” “哦？” 费伦点点头。“他们需要钱。我想起来了，订货会、预付款只收一半这些，福勒子爵来信中提到过。特纳家靠这次订货会赚到了八百多金镑。他们……难道是想和伯爵开战？怎么可能？” 格里芬会长点点头。“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我们只需要确定两件事就够了：特纳家族很需要钱，而且他们有能力做出比我们更好的肥皂。” “这样……就够了吗？” “别人需要的东西，就是我们要提供的东西，我的儿子。别忘了，我们是商人。” “是，我不会忘记的。” “罗柏·特纳伯爵建立了王都学院，开国的福格斯陛下希望学院能够和学城抗衡，这不是秘密。所以罗柏伯爵的能力不在于征战，而在于其他方面。他会不会留下一些东西给他的子孙后代呢？” “您是说……这种肥皂，是来自罗柏伯爵的遗产？”费伦问。 “有这种可能。布鲁斯·特纳子爵刚去世，继承人诺亚子爵——他才二十岁吧？就大张旗鼓地卖肥皂，时间也太凑巧了点。我很想知道，罗柏伯爵有没有留下其他的遗产，以及我们有没有机会去拿到它们。” “那其他商会……” “其他商会可能不如我们这么了解卡琳王国，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他们只盯着肥皂那点利润，也就只是个小商人的水平，而不会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了。他们很可能和我想的一样。” “可要是加里公爵进攻利蒙郡……”费伦挠了挠下巴。 “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在秋收前把事情都安排妥当。”格里芬会长走回桌前坐下。“你尽快去一趟多斯镇，当面和诺亚·特纳子爵谈谈。看看他还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尽量买下来。有配方最好，没有配方也要争取到独家销售。” “是。”金发年轻人点头。 “告诉这位特纳子爵，蓝鹰商会是他最好的朋友。要是加里公爵打进了利蒙郡，他可以搭上蓝鹰商会的船来王都。但是不要承诺保证他的安全。” “好的。” 格里芬会长摊开一卷巨大的账簿，又喝了一口酒。他抬起头，有点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 ** “‘不要搞垄断。’诺亚大帝在全国工商联合会会议上说，‘适度的竞争才能让市场发展良好。你们都知道，蓝鹰商会有限公司现在拆分成了三个彼此独立的公司，这就很好嘛。’” ——《重商时代的崛起》，维克托·戴维森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五十八章 子爵的水泥窑 诺亚站在水泥窑前，督促后勤处的人们仔细摆放碎石、黏土和煤炭。他看看自己指甲缝里的煤粉，叹了口气。 本来想设计个立窑来着，结果造出来个这样的东西。诺亚摇了摇头。还是材料和工艺问题啊。 这几天，诺亚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和煤炭打起了交道。凯莉的热能枪需要靠加热来给神圣石充能，完美应验了“充电两小时，通话五分钟”。要烧很久，才有足够的能量来钻出一根枪管。以这种充能速度，每天能钻出五根枪管就已经烧高香了。现在有个炉子每天都在熊熊燃烧，就是为了给神圣石充能。 凯莉说这是因为火焰温度太低导致的。要是用雷电充能，速度会快很多。问题是，总不能冒着被雷劈的风险去给神圣石充能吧。 不过神圣石吸收热能的样子让诺亚大开眼界。炉子里的火焰明明在燃烧，可是无论是站在附近还是把手放在炉子上，都感觉不到高温。煤炭燃烧的热量全被神圣石吸进去了，石头表面也还是凉凉的。仔细看的话，神圣石里那些像是星辰的小点会一个个慢慢亮起来，直到整颗石头开始发光。 幸好还有地下家族送来的那根神圣石。凯莉说可以切成四块，再做出四把热能钻枪来。但是神圣石太脆了，并不好打磨，花了几天时间也才勉强打磨出一块来。凯莉还要再花三天才能划刻出纹路来把这块石头组装成钻枪，这种事急不得。 所以诺亚这几天除了忙活水泥窑的准备工作，就是和简在一起尝试能力的新用途。简的能力让诺亚百思不得其解——这位年轻的魔女似乎能造出各种各样的有机材料，似乎只要想一想就能做到。难道是凭空制造元素吗？那也太不讲理了吧。 诺亚甚至怀疑只要说明白了原理和形态，简能造出液晶甚至是有机发光二极管来。只是诺亚自己对于这些东西的原理也不过一知半解，而且即使造出来了也没什么用，所以这个想法还是放下了。 至于其他的有机材料，用处就大了。诺亚甚至试制了一支用工程塑料替换木头的滑膛枪，用起来感觉不错。等把子弹壳生产线造出来之后，诺亚还挺想给自己造一把格洛克17的。想想看，一个中世纪的子爵，腰上别着一把格洛克17 ，该是多拉风的事啊！ 不过最让诺亚高兴的，是简对zhà yào的改良。以前的硝化zhà yào是用xiāo huà gān油和硝化纤维、消化淀粉混合的，不方便塑形，稳定性也不怎么高。现在简可以造出凡士林和石蜡，让这些zhà yào可以安全存放，也能容易地塑形成枪炮的发射药。诺亚甚至还尝试了一下塑胶zhà yào，效果也很不错。 只是没有合适的引爆药。诺亚打算等水泥窑烧出水泥来，就尝试制造雷酸汞。有了雷酸汞，子弹的底火也就有了着落，民兵队终于可以不再使用滑膛枪了。 要是能把前装燧发滑膛枪进化成栓动bu qiāng，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现在的问题，还是卡在一个关键的地方。 高温。准确地说，是耐高温材料：耐火砖。 把煤炭炼成焦炭就能炼铁炼钢，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焦炭也需要靠焦炭炉来炼。而炼焦炭、炼铁炼钢时的高温，需要很厚的耐火砖才能抵挡。 现在这是最缺乏的。诺亚隐约记得，含铝量比较高的矿物可以用来烧制耐火砖，但是他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这些矿物。 毕竟这个时代，人们对于自然界还只是一知半解。 所以对诺亚来说，要找到耐热材料，只能一点点尝试。而水泥窑，就是这种尝试的一部分。 这个水泥窑看起来很大，但是主要都是被厚厚的黏土占据了，其中真正用于煅烧的空间并不多。窑里放满了砸碎的石灰石、黏土，还有一些铁渣以及大量煤炭。水泥窑有几个进风口，里面已经点起了煤炭，用来加热进窑的空气。等水泥窑封闭起来，就可以开始烧水泥了。 现在矿场唯一的“开天号”蒸汽机已经连在了一个热风进风口上，往水泥窑里鼓风。窑顶还chā jin了一根铁棒——这是诺亚想出来的温度计。烧水泥的温度和烧融铁棒的温度差不多，只要窑里能够烧断铁棒，也就意味着温度达标了。 诺亚看着后勤处的人们用厚厚的黏土封闭了窑门，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他。他点了点头：“点火！” 很快，由木柴引燃的煤炭燃烧了起来，蒸汽机也开始转动鼓风。水泥窑的烟囱里腾出一股粉尘，接着就是滚滚的黑烟。 水泥要烧多久、能达到多高的温度，诺亚自己心里也没谱。他只能等着水泥窑自然熄灭，但又担心温度降得太慢，烧出的水泥没法用。 前怕狼后怕虎啊，诺亚叹了口气。 幸好情况比他预想得好一些。烟囱里的黑烟渐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腾腾热气，离得很远也能感觉到。插在窑顶的铁棒开始慢慢变红，从暗红到大红，接着竟然渐渐变成了白色。诺亚分明看见，铁棒摇晃了两下，渐渐沉入了窑里。 烧断了！这说明温度够高！ 诺亚又等了半个小时，命令将蒸汽机连接在另一个进风总管上——这是冷风入口——开始鼓冷风。水泥窑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诺亚有点担心整个窑会塌下来。 幸好没有。水泥窑里的温度迅速下降，烟囱的温度也降低了。诺亚时不时往烟囱上泼一把水，看水滴不再马上蒸发，就命令打开窑门。 几个强壮的汉子抡着大锤敲开了窑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所有人都倒退了几步。诺亚往身上倒了一桶水，拎起一把铁锹冲了进去，就近铲了一铁锹东西就往外跑，身上腾起丝丝白雾。 后勤处的人们都围了上来，看他们营长从窑里铲出来的东西。 “怎么像河里的石头？”诺亚听见有人说。 的确有些像卵石，颜色还灰扑扑的。诺亚用铁锹敲开那块圆滚滚的东西，看见里外都是同样的灰色。的确已经烧透了。 这就是水泥熟料啊。诺亚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好了，就是这东西。”诺亚笑了起来，“等窑里再冷一点，就把它们都取出来，磨成粉，越细越好。” “营长大人……”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问，“这就是您说的……那个炼金粉末？” “没错。”诺亚说，“这东西，能让石匠行会大吃一惊。” ** “‘诺亚大帝烧出第一窑水泥的时候，我也在场。’二级石匠泰勒斯师傅说，‘但是直到那年冬天，我才真正明白水泥到底意味着什么。’” ——《奋战在工业战线的诺亚大帝》，彼得·库克著，帝国历5年1月版。 第五十九章 子爵的梦想 快到晚上的时候，水泥窑终于清空，烧出的水泥熟料估计有一百多公斤。 让诺亚失望的是，在这一批试验品里，没有发现耐热材料。那些混合成型的砖块们被烧成乱七八糟的造型，没有一块耐住了高温。 看着这些好像后现代艺术品的东西，诺亚叹了口气。只好等以后再继续试验了。 “开天号”蒸汽机现在又拉起了磨，把水泥熟料仔细磨成细粉。诺亚拿着火把钻进窑里仔细看了一圈，发现窑里已经有了些裂缝，黏土也被烧成了硬硬的壳，看来需要重新修整才能再烧第二批。 产量还是有些不足啊，性能也还需要测试才行。 诺亚拿了一些水泥粉，亲手搅拌了水泥砂浆，把几块石块粘在一起随便建了一堵矮墙，打算等明天再来看。今天烧了一天窑，已经够呛了。 他吩咐后勤处的人看好这堵墙，自己回到了城堡。先洗去了一身的灰尘再去餐厅吃饭，发现大家都快吃完了。 “怎么样，造出你要的那种东西了吗？”黛西问。 自从换上假肢以后，黛西似乎开朗了不少，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假肢还是有些不方便，偶尔还会磨破皮肉，但是小女孩一句怨言都没有。 “差不多吧，还在测试。”诺亚笑了笑，“明天才能看到效果。黛西要不要去看看？” “要！”黛西现在对出门有极高的热情，“安妮也去吧，好不好？” 安妮看了看诺亚的脸色。“可是明天还要做酸液和枪管……” “反正你的魔力很快就会消耗光的。”黛西不以为意，“下午回来再做也来得及呀。” “嗯，大家都去吧。”诺亚咽下一块烤肉，“有些温度的事情还需要调整一下，凯莉也去看看。简也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些耐高温材料需要你的能力。骑马去吧。” 一听能骑马去，简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好啊。” “说起来，你做的到底是什么啊，怎么还要烧很久？”空气里响起贝蒂的声音。 “一种叫水泥的粉末。”诺亚说，“能把石头粘起来。” “简的能力也可以啊。”隐身的魔女说。 “是的，但是简的魔力有限，而我需要很多水泥。有了水泥，我们可以盖起更坚固的房子，可以让人们冬天也不会挨冻。当然，在军事上也会很有用。” “你想让多斯镇的人们都住进这种房子吗？”贝蒂的声音有点诧异， “不只是多斯镇，还有利蒙郡，整个东境，甚至是卡琳王国。要是试制成功了，以后会有很多的水泥厂，可以用来盖房子、铺路，把各个地方都连接起来。到了那时，从多斯镇到白河堡，可能只要走一天就够了吧。” “烧起来已经很麻烦了，还要用来铺路？”凯莉的声音里满是不屑，“也太浪费材料了吧！” “不会，有了好的路，物资运送速度才会更快，也能让人们更方便地彼此来往。这是很重要的。”诺亚说，“到时你就会看到，这是一笔很值得的投资。” 凯莉摇了摇头，哼了一声。 “不只是这样。等找到了合适的耐高温材料，我们还要大炼钢铁，每天炼出的钢都要超过卡琳王国现在每个月的钢产量。”诺亚握了握拳头，“这是我的梦想！” “做梦。”凯莉小声说。 “我是怪胎嘛，就喜欢把梦变成现实。”诺亚笑道，“说起来，凯莉，尺子做得怎么样了？” 度量衡的方案终于确定下来了，就用水滴的方案。简的能力能做出橡胶滴管，安妮的能力能在铁块上锈蚀出立方体的凹槽，反复试验了几次后，终于确定了厘米的长度。 接下来，就交给擅长做精细工作的凯莉，把厘米、毫米和米确定下来了。 “做好了，放在你桌子上了。”凯莉面无表情地说，“把那么小的一段分成十份，真费了不少心思呢。” “没问题。羊肉泡馍，明晚就吃，怎么样？” “说得我好像就盯着你的羊肉泡馍似的……”金发美少女嘟哝着，但是诺亚还是发现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 诺亚笑了起来。这下子长度、容积、重量都有了基本标准，剩下的就是制造出合适的尺子、容器和秤了。标准化的路，终于迈上了第一步。 “明天钻铁管的时候，要注意铁管的内径。”诺亚吩咐凯莉和安妮，“要精确到9毫米。外径的话，就先定在17毫米吧。” 四毫米的枪管厚度，即使是使用硝化发射药应该也够了。 “要很精确吗？”安妮晃着黑色头发的小脑袋，“好像很难呢。” “是啊。”诺亚揉揉她的头发，“的确很难。但是因为我们要用定装dàn yào，所以子弹、枪管之间的距离要很精确才行。这可能会用到精确的螺纹呢。” “定装dàn yào？”简问。 “嗯。”诺亚用手指沾了沾酒，随手在桌上画了个图。“是个铜壳子，里面装huo yào，前面的是弹头，尾巴上是底火，靠撞针撞击底火把弹头打出去。每颗子弹都是一样的，这样射程、弹道曲线也能保持基本一致。” “这……也是你想出来的吗？”凯莉有点吃惊，“好像……的确比现在的枪要好用。” “而且更快。”诺亚说，“现在民兵们用的枪是从枪口装huo yào、装弹，然后压实，再扣动扳机才能发射出去。速度太慢了，而且也不够准确。换了定装dàn yào后，发射速度最少能提高五倍。” 凯莉眨了眨眼。看到她的表情，诺亚就知道她明白了。五倍的火力投送，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是这样对枪的材料、结构还有精度都有挺高的要求，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先小规模地试试看吧。”诺亚总结了一下，“要是我们能大批量造出这样的枪和dàn yào，就不会有人再敢打利蒙郡的主意了。” 诺亚顿了一下。“而大家，无论是天使还是魔女，都能zi you自在地生活在这片大地上，不必再担心和害怕什么。” 餐厅里静了下来。诺亚看到了茉莉的眼睛，目光里都是温柔的鼓励。 “这也是我的梦想。”诺亚笑嘻嘻地转向凯莉，“这下你还说我是做梦吗？” 凯莉看看诺亚，又看看桌边的魔女们。 “希望……”金发的美少女微微笑了起来，“你的梦想会实现吧。” ** “想要在几个月里搞出定装dàn yào、栓动bu qiāng并且给部队换装，对谁来说都像是痴人说梦。” ——《诺亚大帝的战争艺术》，迪克·查尔斯著，帝国历8年1月版。 第六十章 南境大主教的密探 第二天早上，诺亚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向矿场奔去。 黛西和简一起骑着一匹马，两人都高兴得小脸通红。茉莉带着安妮骑在另一匹马上，安妮握着缰绳，茉莉轻轻搂着安妮的腰。凯莉自己骑着一匹马，但是总是扭头对着后面说话。 旁人看起来会觉得很怪——她身后明明没有人啊。 只有诺亚知道怎么回事。看起来，现在那位隐身的魔女，也懒得用脚走路了呢。 至于诺亚自己，穿着军装，肩上挂着少校军衔。他抽空把军衔体系也搬过来了，还把自己提升成了唯一的少校——就连他的副营长鲍曼，也只挂了个上尉军衔。 作为堂堂子爵大人，这点福利总是应该享受的吧，诺亚想。 刚进了民兵营地，鲍曼就迎了上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营长。” 诺亚跳下马回了一礼。“有事？” “昨晚在悬崖上又抓到一个密探。” “陷阱收获不错嘛。”诺亚笑道，“第几个了？第三个？” “第四个。”鲍曼副营长显然没有这么乐观，“都是在悬崖上抓到的。” “当然啦，那是留出来的口子嘛。不过这帮家伙也真不长进。走吧，去看看。”诺亚把马拴在后勤处的院子外面，带头走了进去。 民兵队的训练营地紧靠着悬崖，用木板墙围出了好大一块空间。木板墙外面五十步还拉了一条绳子，只要有人闯进绳子的范围里，就会有哨兵去把他们赶走。而悬崖是故意留出来的缺陷：上面总是埋伏着几组暗哨，就是为了把tou kui营地的人抓起来。 昨晚抓到的密探在屋子里，双手绑在柱子上，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农夫。 “是谁派你来的呀？”诺亚笑嘻嘻地问。 那人一脸惊慌：“大人！我只是个农夫，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总是要挣扎呢。诺亚看向鲍曼，手在脖子前划了一下。鲍曼会意，一把勒紧了那人的脖子。那人挣扎了一会儿，头慢慢低了下来。 简睁大了眼睛。诺亚安慰她：“没事，他没有死。看黛西的。” 黛西向前走了两步，闭上眼睛。诺亚静静等着。 没过几分钟，黛西就睁开了眼睛。“南境大主教派来的，目标是查明凯莉在这里做了些什么。以及要是有机会的话，把凯莉带走。” 是冲着天使xiao jie来的啊。这倒是个新动向。 诺亚看到简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看来她也不知道黛西的能力，诺亚想。 “目标是凯莉啊……”诺亚望向金发美少女。“看来你有点危险了呢。” 凯莉哼了一声。 “好了，把他弄醒吧。”诺亚对鲍曼说，“剩下交给你了，晚上告诉我结果。” 副营长利索地答应了一声：“是！” 诺亚领着魔女们走出院子，到水泥窑前去。昨天那些粘好的石块墙已经固化了，诺亚捡了一块大石头用力砸了几下，也没有砸开。 看来水泥的效果还不错，诺亚想。 可是魔女们就没有这么平静了。她们围着这些粘在一起的石块啧啧称奇，每个人都上来砸了两下。“这东西……真的把石头粘住了！”安妮叫道。 “那当然啦。”诺亚臭美起来，“有了这个，以后建筑的施工速度能加快不少呢。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可以把多斯镇好好翻新一下了。” “听起来你好像很有信心嘛。”凯莉说。 “当然。”诺亚显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露怯，“看看民兵队的表现就知道了。” 民兵队正在操场上，以排为单位训练。九个排的训练项目各有不同：有的在绕着操场跑圈，有的在站军姿，有的在齐步走，有的在挖战壕，有的在练搏斗，还有一个排在练刺刀。只有一个排正端着滑膛枪，站成规规矩矩的三行，第一行单腿跪下，后两行站立，瞄着远方的靶子。 这是最适合滑膛枪的排队枪毙战术。可是现在只有三十支滑膛枪，只能武装一个排。不过看现有的生产速度，过几天就能达到每天十支bu qiāng的产量了。 只可惜还是滑膛枪。 要是有三百支栓动bu qiāng，诺亚还有信心和加里公爵的二百名骑士正面对决一下。可是要是只有三百支滑膛枪的话，面对骑士冲锋也就只有一次开枪机会，正面作战必输无疑。 但是这种时候可不能表现出来。诺亚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副笑脸。“怎么样，还是挺像样的吧？” 空气中传来贝蒂的声音。“没见过这样的队伍。光靠走路和挖坑就能打赢吗？” “历史已经证明过了，这是最有效的战术。”诺亚笑着说，转向简。“简，既然来到矿场了，要不要回地下去看看？” 简笑了起来。“好啊，我也很想她们呢。” “食物已经准备好了，给她们带回去吧。晚上回城堡来就好，我们还要继续改进蒸馏器和香皂模具呢。” “嗯！”简点点头，金红色的短发在风里轻轻扬了起来，“我会晚饭前回来。” 送走了简，凯莉和安妮回到后勤处院子里继续造枪，诺亚身边只剩了茉莉、黛西和隐身的魔女。黛西坐在水泥粘接的石墙上，晃悠着小腿发了一会儿呆。 “怎么啦？”诺亚问，看着小女孩棕色的小皮鞋。这几天黛西走得越来越好了，小皮鞋上一尘不染。 黛西有点困惑地眨眨眼。“南境大主教为什么要带走凯莉呢？凯莉在这里明明生活得很好……” 诺亚想了想。“我觉得，可能不只是南境大主教想要凯莉。消息最近应该也传到教会的圣城去了，教会可能也会派人来。毕竟凯莉是天使啊。” “可是……凯莉自己要是不想离开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诺亚叹了口气。“重要的不是凯莉这个人，而是她代表的身份。教会会认为凯莉是神派来的天使，谁得到她，就像是得到了神的认可一样。这对教会来说是很重要的。至于凯莉自己愿不愿意，根本无关紧要。” 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想了想。“这样不对。” “是啊，这样的确不对。”诺亚说，“所以我们要保护好凯莉，如果她不想走的话，谁都不能把她带走。” “可是，”黛西看着诺亚，“你有能力保护凯莉吗？没有吧。” 的确没有。教会的力量，又怎么是一个小小的利蒙郡子爵能抗衡的呢。诺亚叹了口气。 黛西这个小家伙，怎么总是这么扎心呢？ ** “当时的南境大主教是南境守护雪莱伯爵的弟弟希特尼·雪莱阁下。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忠诚且勇敢的战士。相比于成为一名大主教，他也许更适合上阵搏杀。” ——《宗教史：神圣教会》，菲利克斯·邓肯著，共和国10年1月版。 第六十一章 神圣教会的会议 “我们的祈祷终于有回应了！”白发老人手里拿着两页纸，大声叫道。 “请镇定一点，主祷大主教阁下。这件事还没有被证实。我们唯一所依凭的，只是一个神父的信件而已。”一个油滑的声音说。 “已经可以证实了。”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声音有些发闷。“其他地方的消息源也证实，的确有一名看似天使的少女到了多斯镇青岩堡。” “忏悔大主教阁下的消息总是不会让人失望。”油滑的声音说，“的确，看似天使的少女。” “听起来，枢机大主教阁下还有些疑议。”一个刚毅的声音，从钢铁面具下发出来。“阁下是否认为，这未必是真的天使？” 头发稀疏的枢机大主教笑了笑，用他一贯油滑的声音回应：“这件事非同小可，当然要有确实的证据才行。也许是个伪装的魔鬼之子呢？我们毕竟没有接到神界的指示。” “我们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接到神界的指示了。”身披铠甲的男人说，“大家都知道。” “我们不能妄自揣摩神的心思。”主祷大主教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但是这位天使，身披白衣，头戴光环，还有巨大的洁白翅膀。魔鬼之子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地面上？” “黑暗伪装光明，也是黑暗的常见伎俩。”枢机大主教说。 “够了。”高台上的人说话了。“审判大主教，你一直没有说话。你怎么看？” “教皇猊下。”清脆的女子声音说，“无论是不是，我认为我们都需要派出一个使者团去多斯镇查明真相。” “审判大主教一如既往地智慧。”枢机大主教说，“可是名义呢？” “利蒙郡的主教布鲁斯·特纳子爵去世，正常的话应该由他的儿子诺亚·特纳接任。这种事一般来说发一封教皇敕令就够了，不过派出使者团也不算过分。”女子的声音说。 “这种使者团的规格不能太高……”主祷大主教说。 “主祷大主教阁下当然不必亲身前去，毕竟教务繁忙。”枢机大主教说，“若要查明真相，还有谁比忏悔大主教更合适的呢？” 黑暗中有人哼了一声。“我的职责是保护教会不受邪魔的侵扰，若无确切的威胁，我不会离开圣城。” “当然，当然。”枢机大主教的声音，“但是您那里有最合适的人选吧？” “我的人擅长用bi shou和毒药，但是不擅长问询谈话。”忏悔大主教冷冷地说。 “那么将军您呢？”枢机大主教转向穿着全套铠甲的男人，“保护圣城也是您的职责吧。” “我的战士们能够在战场上正面拼杀，能够浴血沙场，但是却不能甄别天使的真伪。”神圣军将军说。 “这样看来，只有您能前往多斯镇了。”枢机大主教点点头，“审判大主教阁下，您意下如何呢？” “我会扮成一名修女前往。”审判大主教点点头，“并且戴上神圣石。我也很想知道，这位天使到底是什么来头。” “说说你的想法。”高台上的人说。 “是，教皇猊下。无论是真的天使，还是魔鬼之子假扮的，我们都应该把她带回圣城。”审判大主教说，“如果是天使的话最好。各位阁下都看过那本典籍，应该知道一名天使对教会有多大意义。如果是魔鬼之子的话，我们应该把她带回圣城再秘密处死。” “天使对教会的意义？”白发的主祷大主教问，“请恕我鲁钝……” “千年前，神灵们带着一座城市腾空而起。”审判大主教有点不耐烦，秀气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给我们留下的，只有两台通讯机。历代教皇艰苦经营之下，才有了这座圣城。这些我们都知道。” “当然，您说的没错。”枢机大主教的声音。 “一台通讯机已经五百年没有传出过消息了。另一台我们一直在发出消息，但是并不知道这些消息是否传到了神界。如果我们有一位天使，也许会帮我们修好通讯机。” “让天使来修通讯机？”主祷大主教的眼睛睁大了，“这……这是亵渎神灵……” “哦算了吧，亲爱的主祷大主教阁下。”审判大主教的声音冷了下来，“今天我们几个能坐在这里，谁都不是纯洁无瑕的小白兔。把你的嘴脸收一收。” 主祷大主教还想反驳，可是想了想，还是坐下了。枢机大主教轻轻笑了起来，黑暗中的忏悔大主教哼了一声。 “不仅如此。在神灵们飞上天空之前，就能够制造出攻无不克的圣剑。现在圣城里能用的圣剑只剩了三把，它的威力大家都清楚。如果有了天使，让我们重新和神界联系上的话，我们很可能会拥有更多的圣剑。这样一来，和敌人的战争也会更快结束，我们的目的也能更快达成。” “不错。”高台上的人说，“如果天使是真的来自神界，那么她将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 “而如果是魔鬼之子的话，我们也不能任由她留在地面上。不管她的身份是什么，我们都需要把她带回来——无论她自己是否愿意，无论利蒙郡主教是否阻拦。如果他执迷不悟，大不了让利蒙郡换个子爵好了。反正东境守护加里公爵对利蒙郡一直很感兴趣，把利蒙郡送给他，也未尝不可。” 空气安静了下来。 高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很好，就这样做吧。请菲尔斯将军拨出二十名神圣军骑士，请忏悔大主教派两个得力手下。再找三名修女帮助隐藏审判大主教的身份，找一个无所事事的主教去跑一趟。” 神圣军将军、忏悔大主教、枢机大主教齐齐答应了一声。 “路上发生的一切，由审判大主教全权处置。”教皇挥了挥手。“估计要用多长时间？” “从圣城前往利蒙郡，大概要一个半月。”枢机大主教油滑的声音，“三个月，最多四个月，应该够了吧，审判大主教阁下？” “够了。”女子的声音冷冷的，“我会尽快回来的。若是过了四个月我还没有回来，枢机大主教阁下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当然。”枢机大主教说，“不过我认为，那种情况不会发生。有神灵的眷顾，您会一路顺利的。” “神灵？好吧……”女子笑了笑，“在这种时候说神灵的眷顾，还真有点讽刺呢。” ** “本次会议决议之三：由审判大主教爱尔柏塔阁下亲率使者团前往利蒙郡多斯镇，讨伐渎神的利蒙郡主教诺亚·特纳，并查明自称天使之人的身份，带回圣城。” ——《教历986年枢机会议记录集：4月卷》，共和国图书馆藏。 第六十二章 弹壳的难题 现在面临的敌人不只是加里公爵了，诺亚想。还得加上教会。嗯……四大商会也算吧。 好吧，一下子把大陆上势力最大的几帮人都得罪了。这个开局真不怎么好。不过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又能怎么样呢。 只能边走边看吧。 现在水泥有了，耐火砖还遥遥无期。大批量炼铁炼钢暂时也没戏，能够倚仗的只有一堆铁锭、硝化zhà yào和黑huo yào，以及三百个训练了一个月的民兵。 看来看去都不够。 这么个局面，还是得硬上栓动bu qiāng和定装dàn yào才行，搞不好还得准备火炮和shou liu dàn。只有迅速提高火力投送能力，才有能力一搏。看起来那些不太重要的项目得停下来，把人手和钱都投到军火制造上来才行。 可是想来想去，诺亚也没想出什么项目是不重要的。肥皂有订单要完成，还能制造甘油，这个不能停。水泥窑当然也不能停，还指望着迅速找到耐火材料呢。蒸汽机？开玩笑，这种动力机械的生产怎么可能停。看起来现在这些项目都停不了，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人手和钱。 特别是钱。人手还不太用担心，毕竟地下家族还有几十个人，矿洞里也有十几个密探正在挖矿，实在不行都可以拉出来干些活。但是钱真是哗哗如流水啊，即使算上福勒子爵那硬抢来的四百金镑、上次卖肥皂的八百多金镑，手头也不算宽裕。 还得再想办法赚些钱才是。 茉莉带着黛西去矿洞里找简了，诺亚自己坐在石头矮墙上看着石匠行会修整水泥窑，一边愁眉苦脸地想着这一堆烂事。 “怎么眉毛又皱起来了？”空气中传来低语。 “没人，没钱，大敌当前。”诺亚头也不抬，“除了皱眉我好像也做不了别的了。” “皱眉解决不了问题啊。”隐身的魔女说，“拼一下，说不定还有机会。” “有道理。”诺亚依然眉头不展，“可是我现在脑袋有点乱。” “那就抓一件事好了。”空气中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却让人安心，“只做一件事，不管其他的。” 诺亚深吸了一口气，跳下矮墙。“说得对。那么我先找一件简单的事来做吧。先做个shou liu dàn看看。” “什么蛋？”魔女问，“能吃吗，好吃吗？” “学安妮学得还真像啊。”诺亚笑了起来，觉得整个世界都轻松了。 诺亚走进后勤处的院子，找了块石板画起图来。shou liu dàn结构还算简单，自己应该能想出来。拔出引信后，一根弹簧会带着撞针撞击底火，然后引燃导火索，几秒后再引燃zhà yào，把破片和填充的钢珠投射出去。关键无非是两个：引爆药和导火索。至于弹簧，就靠简的能力就好。 诺亚很快画好了图样，把詹姆斯师傅叫了过来。詹姆斯师傅看着诺亚画的示意图，粗大的手指挠了挠头发。“大人，这是……” “这像是个小罐子，一样可以让凯莉来焊接。不过重要的是上面要敲出些纹路来，把罐子表面分成一格子一格子的，罐子口还要有螺纹——这可以让安妮来做。” “这看起来倒是不难。”詹姆斯师傅说，“现在有了詹姆斯号，敲打薄铁板很容易，下午我就能给您做出几个来。” “倒不用这么急，现在还有几个关键问题没解决。后天吧，后天给我四五个就行。铁渣也给我弄一些来，大概七八磅就够了。” “没问题。”詹姆斯师傅点头，“跟着您真是长见识，这么多新奇玩意。” 诺亚点了点头。詹姆斯师傅这劲头，让诺亚觉得挺满意。 当然shou liu dàn还有些其他部分，不过先让简造一些就好，等定型以后再让铁匠做。简的能力在做快速原型的时候太有用了，简直跟3d打印机似的。 可能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能力除了捆住敌人外，还有这么多用途吧。想起这位瘦瘦的、金红色短发的魔女，诺亚笑了笑。要是把珍也能拉来，就更好了。 解决了shou liu dàn的问题，诺亚觉得头顶的乌云都散去了一些。贝蒂的劝说很有道理，当开始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愁云惨雾了。 那么接下来做什么呢？诺亚四处张望了一下，向安妮和凯莉走去。 两位女孩正在忙碌着造枪管，额头上都沁出细细的汗珠来。见诺亚走过来，安妮从小凳子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九毫米，十七毫米，没问题！” 诺亚笑着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才注意到安妮手里的东西。“这是……游标卡尺？你们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昨天晚上。”安妮骄傲地仰着小脸蛋，“和凯莉姐姐一起做出来的！” “真棒！”诺亚的确有点吃惊。他前天才画出游标卡尺的图纸，本来以为要再过几天才能做出来呢。“精确吗？” “那还用说？”金发的凯莉给诺亚扔了个大白眼，“不相信我的技术？” “相信相信，不相信谁也不敢不相信天使xiao jie啊。”诺亚嬉皮笑脸躲过凯莉的言语攻击，“我绝对相信。” 凯莉哼了一声。 “这个真是太好用了！”安妮开心地挥舞着游标卡尺，“可以很容易地量出来长度呢！” “是啊。”诺亚说，“以后我们还有更精确的东西呢。等你制造螺纹的技术更熟练以后，我们做螺旋测微器，能把精确度控制在百分之一毫米。” “哇哦。”黑发小女孩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厉害！” “有必要吗？”凯莉的声音冷冷地飘过来，“只是浪费材料而已吧。” “有必要的。”诺亚拎起一根刚做好的枪管。“你看，我们要在这种枪上使用金属定装弹，就是前两天我说过的那种。为了保证威力和精度，弹壳需要紧贴枪管的弹膛，这个精度要求就需要在一百分之一毫米才行。” 凯莉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但是我现在有个很麻烦的问题解决不了。”诺亚打算趁这个机会加一点好感度，“不知道天使xiao jie肯不肯宽宏大量地施以援手呢？” 凯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 “金属定装弹的一个难题，就是弹壳的收口。”诺亚顺手在地上划拉出了一个弹壳的形状。“这是用一块铜板反复冲压出来的，但是该怎么收口，我还没有头绪。” 诺亚抬头看着凯莉：“不知道天使xiao jie，能不能帮我攻克这个难关呢？” 凯莉望了一眼诺亚，又低下头。诺亚分明看见，金发美少女的嘴角勾出了一抹微笑。 ** “有可靠传闻称，当诺亚大帝还是子爵的时候，想要建立一支叫做‘掷弹兵’的部队，并且已经写好了军歌。在设想中，掷弹兵选择身高体壮的志愿者担任，以shou liu dàn和燧发枪为主要武器，用于攻坚突袭。但后来这个设想被取消，军歌也重新填词，成了今天广为人知的《突击队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帝国皇家陆军史》，皇家陆军参谋部编著，帝国历2年1月版。 第六十三章 危险的爆炸物 诺亚摸出一个铜毫，又捡起一根铁棒，向凯莉解释了一下冲压的原理。金发美少女几乎马上就听懂了。 “这个设想倒是很有趣。”凯莉难得地表扬了诺亚一句，“只是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把铜板压成你想要的形状吧。” “我们现有的材料经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诺亚说，“所以要分多次冲压才行，每次逐渐拉伸一点。而且每次冲压前都要有润滑油，加工之后还要用酸碱洗一遍，很麻烦的。” 凯莉点点头，沉吟不语。安妮也凑了过来：“我可以帮你锈蚀呀。” “是可以的。”诺亚苦笑了一下，“但是我们需要的子弹数量太多了。一个dàn jiā五发子弹，三百个民兵就是一千五百发。每个人最少要带四个dàn jiā吧……” 黑发小女孩想了想，吐了吐舌头。 “不过可能的确有要安妮帮忙的地方呢。”诺亚继续说，“底火上有个小零件，现在只有安妮能做到。” 小女孩这才笑了起来。 剩下的时间，诺亚和凯莉都在设计制造弹壳的机器。冲压的部分很快就搞定了，但是弹壳收口的问题始终没法解决。 “为什么要收口啊。”凯莉自暴自弃地说，“一个直筒不好吗？” “因为只有收口，才能装更多的发射药。”诺亚解释，“对于手qiāng zi dàn来说，不收口也是可以的，毕竟阻击枪射程很近，装药也少。但是bu qiāng就不行了……” “阻击枪？”凯莉打断他，“阻击枪是什么？” 完了，提前暴露了，诺亚想。“阻击枪是一种可以单手握着发射的枪……不过这不是重点……” 凯莉灼灼的目光盯着诺亚，看得他只好投降。“好好好，搞定了bu qiāng弹壳我就设计阻击枪，做好了送你一把，行了吧？” 凯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说的啊，可别忘了。” 真看不出来，这个金发美少女还是个武器狂呢。诺亚想。 “说回这个弹壳收口……”诺亚想把话题拉回正轨，却听见凯莉叹了口气。 “怎么啦？” “要是天……”凯莉又叹了口气。“算了，告诉你也没什么。要是有天空城的工匠在这里就好了。他们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这是暴露自己的出身了啊，天使xiao jie。诺亚暗地里偷笑，不过表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天空城？工匠？” “就是我来的地方。”凯莉说，“在天上。” “好厉害。”诺亚言不由衷地赞叹。 可是凯莉误会了。金发美少女哼了一声：“你不相信就算了。” “相信相信。”诺亚觉得这段对话好像很熟悉，“我当然相信天使xiao jie了。那，怎么能把天空城的工匠请下来呢？” 凯莉仔细看了看诺亚的眼睛。“没办法。现在我连天空城都联系不上了。” 诺亚跟着叹了口气。 “一直是地面的教会在和天空城联系的……有一台通信机。”凯莉说，“可是我们没有通信机，没法联系天空城。” “通信机？” “我也不知道原理。”凯莉点点头，“但是它可以把消息传递到天空城去。只有教会有一台。” 也许是无线电吧？诺亚想。“要是我没有想错，教会应该会派人来这里，想要把你接走。” 凯莉叹了口气。“南境大主教也是，教会也是。他们想要我做什么呢？” “只要你在就行了，做什么不重要。”诺亚挠挠鼻子，“不过我猜，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能力的。” “就像你似的？”凯莉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他们可能没有我这么英俊。”诺亚笑道，“而且他们也不会做羊肉泡馍。” 金发美少女轻轻哼了一声，但是诺亚能感觉到，她并不那么反感。 “如果你不想走的话，没人能带你走。”诺亚说，“我会用尽一切力量保护你的。” “就凭你？哼。” “不只凭我。”诺亚认真地看着凯莉的眼睛。“有我，有魔女们，还有这些矿工。他们要带你走，先要问过我们的枪才行。” 凯莉默默点了点头。“真的？” “真的，我保证。”诺亚说，“每个人都不应该被强迫，都应该zi you自在地生活。这是我的理想。” “嗯。”凯莉把一缕头发别在耳后，“算了，反正还有时间。说起来，弹壳收口的问题……” …… 和凯莉讨论了一下午，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只能打算先做一台原型机器试试看，看看用多次冲压的技术，能不能把弹壳收口做好。显然，制造原型机又是简的任务了。 那么就假设弹壳已经做好了吧，诺亚想。现在还差一个问题了：底火。 底火的原理倒是简单，诺亚记得很清楚。问题在于材料。 底火里装的是敏感的zhà yào，受到撞击就会bào zhà。这种bào zhà会引爆弹壳里的发射药，把弹头发射出去。早期底火用的发射药是雷酸汞，这种zhà yào非常敏感，而且还会烧蚀枪管，所以后来就渐渐被淘汰了。 可是现在，雷酸汞几乎是唯一的选项——因为它容易制造。其他的什么斯蒂芬酸铅，什么叠氮化铅，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造不出来。 而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东西可比xiāo huà gān油暴躁多了，稍微震荡一下就会bào zhà。 但是迎难而上也得上啊，要不然怎么办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诺亚还在想雷酸汞的事情。又是安妮最早发现他的不对劲：“怎么啦，诺亚大人？” 也就数安妮对他最恭敬了，每次都加个“大人”。诺亚苦笑了一下：“明天我要做一种很危险的zhà yào，在想怎么防护呢。” “比上次的xiāo huà gān油还危险吗？”黑发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 “是的，比它还要危险。明天你们不要靠近zhà yào实验室哦，不要像上次那样。” 安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黛西看了诺亚一眼，也点了点头。 “明天我需要简和凯莉的协助。”诺亚把自己想好的方案说了出来，“简帮我做一套坚固一点的防护服，明天我们再仔细改进。” 金红短发的魔女点了点头。“没问题。” “那我呢？”凯莉声音冷冷的，“我可没有时间陪你玩，还有许多工作呢。” “明天需要你的圣剑技巧了。”诺亚叹了口气，“要是我炸断了手指，请帮我马上烧结伤口。”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 “卡琳王国历137年，利蒙郡zhà yào工坊共发生事故七起，丧生一人，伤三人，其中一名伤者彻底丧失工作能力。所有伤者与逝者家属均得到妥善处置。签名：贝克·鲍恩” ——《利蒙郡各工坊安全生产记录：卡琳王国历137年》，共和国图书馆藏。 第六十四章 子爵的犹豫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各位紧张的魔女，诺亚回到书房，仔细计划起来。 雷酸汞不算复杂，用水银、硝酸和酒精反应而已。问题是这种东西太过暴躁，每次只能少量制取，还得注意不能震荡。至于剂量、浓度、工艺流程，就得慢慢摸索了。无论如何，得先找到一条比较安全的路，才能交给zhà yào工坊去完成。 zhà yào工坊那些年轻人，现在已经有些做硝化zhà yào的经验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出过岔子。但是诺亚依然不敢让他们上手做雷酸汞。自己对zhà yào的威力了解得更清楚一些，自己来做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可能要搭上几根指头……希望不会吧。诺亚叹了口气。 敲门声响了起来，进来的是简和凯莉。这个组合倒是很罕见，诺亚想。 “刚才我们和安妮聊了一会儿。”凯莉开门见山，“她说了上次你制作zhà yàobào zhà的事。” “嗯，那次运气还算不错。”诺亚点头。 “运气是靠不住的。”凯莉盯着诺亚，“不能指望这次也有好运气。” “的确，雷酸汞比xiāo huà gān油还要暴躁。”诺亚点点头，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什么……当然不是！”少女跺脚，脸也红了。“只是不想看到满地血而已，你不要想多了！” “非要你自己来做吗？”简及时拯救了凯莉，“我能控制粘液……你说的橡胶。也许可以更安全一些。” “是吗？”诺亚大感兴趣，“能很精确吗？我们来试试看！” 结果发现不行。简能控制橡胶，但是不够精确。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拿着桌上的烛台和裁信刀都磕磕碰碰，更别提需要手很稳的化学操作了。 “不过这种能力还是很有用的。”诺亚安慰有点沮丧的简，“只要再多练习一下，应该就会越来越精确了。” 简想了想。“能不能找其他人来做呢？你实在是……太重要了。那么多东西都要你来设计，这么多事情都要你来处理。” “嗯这个……我其实很想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同样的价值。”诺亚挠了挠头，“但是的确，目前看起来，我比zhà yào工坊的小伙子们可能重要一些。但是我觉得这个理由也不够。” “为什么？”简问，“在地下，有能力的战士就是比普通人重要。” “我也说不好。我只是觉得，需要自己先去摸索一条安全一点的路，再让他们去制造。毕竟要做的是zhà yào啊。”诺亚说，“我觉得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我自己来做，另一条是别人来做，我在旁边指导。但是最终来看，还是我自己做可能更安全一些。” 简盯着诺亚，金红色的短发在烛光下闪闪发光。“你……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啦。”诺亚笑起来，“所以需要你们帮忙啊。” 凯莉哼了一声。“才不想帮你。” “说起来，关于你的事，我也大概想了想。”诺亚转向凯莉，“各地的教会可能都会派人来，这么一**地来我们可受不了。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什么办法？”金发美少女问。 “还在想。”诺亚承认，“不过反正应该是演场戏，细节还需要进一步考虑。” “还以为你想好了呢。”金发美少女翻白眼都那么好看，果然颜值决定一切。 “感觉快要想好了。”诺亚说，“所以明天你一定要出手快速准确，别让我失血过多挂掉了。” “哼，天空城的武艺我练得很好呢。”凯莉说。 “是吗？”诺亚好奇地看着凯莉，“那上次怎么我一伸手就把你的圣剑拿过来了？” “那是……那是……”美少女的脸又红了，“那是我一时不小心……是你……” “嗯对对。”诺亚决定见好就收，“是我偷袭，是我的错。好啦，早点休息吧，说不定明天什么事都没有呢。” 简忧心忡忡地看了诺亚一眼。“一定要小心啊。” “会的啦。”诺亚说，“我也不想丢掉手指头啊。连一点指甲都不想少呢。” 直到简和凯莉出了房门，诺亚脸上的笑容才褪了下去。 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也没有谱，毕竟只是理论上知道雷酸汞要怎么做，但其实连见都没有见过。 会发生什么事，真的很难说。 可是自己和这些人的未来，就全由这种暴躁的危险品决定了啊。再冒险也得尝试一下才行。 “贝蒂？你在吗贝蒂？”诺亚叹了口气。 “在。我都听见了。”隐身魔女的兴致听起来也不高。“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可能是没有了。”诺亚说，“说起来，你能穿过障碍物是吧？” “能。穿墙什么的，对我来说很容易。” “那我有个问题啊。”诺亚挠挠下巴，打算开个玩笑。“你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沉到地里去呢？” 隐身魔女短促地笑了一声。“以前会。不过现在不会了。” “我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啦……”诺亚见自己的玩笑没有起到效果，有点尴尬。“你隐身的时候，会不会受伤呢？” 隐身的魔女沉默了一会儿。诺亚觉得有什么碰到了自己的脸颊上，有点软。 这是……指尖？ “我只是能隐身而已。”脸颊上的触感消失了，魔女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但是我还在这里。要是你刺我一剑的话，我依然会受伤流血。” 诺亚往声音的位置伸出手，却碰到硬硬的凉凉的东西，像是盔甲。下一瞬间，那种触感就消失了。 “动手动脚可不是个好习惯哦，子爵大人。”魔女的声音飘远了。 “呃……”诺亚把手拿回来，支着下巴掩饰自己的尴尬。“看来也不能请你帮忙了。那明天一定要离我远一点，最好在城堡里。”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魔女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别忘了，我是你的敌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了你。” “敌人和朋友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嘛。”诺亚说，“我觉得，过了这么久，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空气中轻轻哼了一声，再没有声音传来。 还真是搞不定呢，这个隐身的家伙。诺亚摇摇头，抽出一张纸，画了起来。 也许可以用简的能力，做个坚固的防bào zhà通风橱？不知道简能不能做出透明的东西来。 不过就算不行的话，做些防爆装备总是没问题的吧…… ** “雷酸汞非常敏感暴躁，需在拥有sān ji以上安全措施的实验室制取，每次制取、搬运量均不得超过1克，并严禁在干燥情况下搬运。剩余雷酸汞需用石蜡钝化，并在防爆罐中引爆。制取与处理现场须有sān ji及以上炼金术师监督，并在《化工危险品制取、处理记录表》上签名确认。” ——《化工危险品处理手册：军工卷》，多恩·杰拉德著，sān ji保密资料，内部发行。卡琳王国历139年1月版。 第六十五章 制造雷酸汞 第二天早上，诺亚带着简和凯莉来到了zhà yào实验室。第一项任务，是做好防护。 简的确能做出透明的材料来，但是强度不高，像玻璃似的。用石头一下就敲碎了。 看来通风橱是没戏了，这东西只能制造更多碎片而已。还是换防护服吧。 折腾了半个小时，防护服做好了。一大块铁板遮住了诺亚大部分身体，架在实验台上。在眼睛的位置留了两个洞，用简做的透明材料封住。在手臂的位置也留了两个大洞，可以把手伸进去。 接下来就是厚重的手套，一直防护到胳膊肘上。大部分地方都是最结实坚硬的工程塑料，只是在手指关节处用柔软的橡胶连接。 这样应该问题不大了，诺亚想。“指尖还需要再柔软一点，这样没有触感很不方便。” “嗯。”简轻轻按住诺亚的指尖。 “关节的橡胶有点太厚了，手指弯曲起来不够灵活。”诺亚伸了伸手指。 “可是……”金红短发的魔女有点犹豫，“再薄的话，能防住bào zhà吗？” “只是一根试管而已，就算全炸碎了，也未必那么凑巧就切到关节上去。”诺亚安慰简，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好吧。”简又把关节部位变薄了一点。 “差不多了。”诺亚点点头，“你们俩在壕沟里躲好啊。” “我不想用圣剑切你的手，所以你最好小心点。”凯莉说。 “我知道啦。我也希望你的圣剑不要出鞘。”诺亚回头笑道，“我小心一点，未必会有事呢。” 凯莉点点头，跳进了壕沟。 “哦哦对了，如果真的bào zhà了，你们不要进来。”诺亚看了看这间四面通风的实验室，“气体有毒，等我出来再说。” “知道了。”简说，“你一定要小心。” “嗯嗯。”诺亚拿过硝酸和水银罐子，“那么我开始了。” 有了简制造橡胶的能力，化学实验如虎添翼。橡胶滴管太好用了，又方便又安全。现在zhà yào工坊已经全面换用了橡胶滴管，产量提升了不少，也比过去更安全了。 而对于像雷酸汞这样危险的物品，橡胶滴管更是不可或缺。 诺亚这样想着，先往试管里注入了几毫升浓硝酸，又换了个滴管，把水银慢慢滴进试管。这些试管是从白河镇的玻璃匠行会订制的，花了不少钱。虽然试管的玻璃有点发绿，但是看起来还像是那么回事。总算不用再玻璃杯子里搞化学实验了。 诺亚轻轻摇晃着试管，银白色的水银慢慢溶解在硝酸里，冒出红棕色的气体来。直到再也溶解不了、试管底部剩了一小滴水银后，诺亚才放下试管，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更危险的工作了。诺亚放好硝酸和水银，拿出一小罐酒精。这是目前能做到的最高浓度的酒精，诺亚估计能达到75%左右。用来给伤口消毒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做雷酸汞够不够。 反正总得试试才知道。诺亚咬咬牙，在滴管里吸了一管酒精，慢慢滴了一滴到试管里。 透过铁板上的小洞，诺亚看见试管里的水银表面像是变黑了，接下来像是刺猬一样长出了细小的刺。 成了！造出了雷酸汞！ 诺亚在心里给自己喝了一声彩，但是手却丝毫没动。接下来是第二滴，第三滴，每一滴都小心翼翼。 直到再也没有更多的雷酸汞，诺亚才长出了口气。看样子已经反应完了，只要倒出来就算成功。 诺亚把酒精放回实验桌下，取出一个做好的过滤器来——那是用简的能力做的塑料小漏斗和杯子，里面垫了两层细亚麻布。诺亚慢慢拿起试管，仔细倾斜，把里面的东西倒进过滤器。 水银先滚落了出来，落在细亚麻布上，像是荷叶上的水珠般滚来滚去。然后是废液，慢慢渗进麻布，又从漏斗底下一滴滴落进小杯子里。最后是那些尖刺状的灰黑色雷酸汞，慢慢向试管口滑动。 只要落到麻布上，就算成功。诺亚憋住一口气，看着那点雷酸汞在试管里慢慢向前走，像是慢腾腾的蜗牛。 眼看就快到试管口，那一小团雷酸汞停住不动了。 嗯？怎么回事？诺亚想了想，把试管慢慢转了个方向。也许是试管不够光滑，有点卡住了吧。 雷酸汞又开始动了起来，不过很快又卡在了试管口。 诺亚把试管倾斜得更厉害一些，可是依然没有动静。诺亚觉得自己脑门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他伸手慢慢弹了一下试管。 还是没有动。 诺亚又弹了一下试管。 …… 凯莉蹲在壕沟里，觉得有点无聊。从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诺亚在做什么，那个怪胎看起来只是呆呆站着而已。 只有偶尔一声粗重的呼吸声，才说明他有多小心。 那东西，真有那么危险吗？危言耸听吧。毕竟只是那么小的一根管子，就算全炸了能有多大威力…… 凯莉只是远远见过硝化zhà yàobào zhà而已，没有走近亲眼看。听安妮说的倒是很吓人，不过这个怪胎能搞出威力那么大的东西？凯莉很怀疑。应该是安妮夸大了吧。虽然安妮工作很认真，但也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她好像很喜欢那个怪胎，帮他说好话也是正常的。 凯莉看了一眼身边的简，金红色短发的魔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诺亚的背影。简好像也很相信诺亚呢。这个怪胎到底有哪里好？嗯，除了偶尔会做些好吃的以外？ 轰！ 突如其来巨大的bào zhà声，吓了凯莉一跳。她看见那个怪胎猛地向后跳了一步，甩着手大叫起来。 凯莉分明看见，他手上甩出一串血珠。 真的受伤了？凯莉马上跳出壕沟，可是又想起诺亚的话。“你们不要进来，等我出来再说。” 可是现在诺亚像是找不到方向一样，在屋子里一边打转一边大叫，拼命地甩着手。 凯莉咬咬牙，憋着气冲进房间，拎着领子想把诺亚拉了出来。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沉。 “简！”凯莉叫，“来帮我！” 像是被吓呆了的简这才清醒过来。她马上跑过来，和凯莉一起把诺亚拽了出来。 直到把诺亚扔进壕沟，凯莉才有空仔细看看他。他的右手食指连根断掉了，整根手指还装在破烂的橡胶手套里，晃来晃去。右眼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到眼珠。 这……这要怎么办嘛！金发少女跺了跺脚，这要怎么烧嘛！ 凯莉咬着牙抽出圣剑，打算先把诺亚手上的伤口烧结再说。眼睛就再想办法吧。 然后她看见，简一跃而起，狂奔了出去。 大概是去找帮手了吧。可是谁又能帮得上忙呢？凯莉焦急地想。 ** “在诺亚大帝那些仿佛天授的技能中，最令人惊叹的是他的炼金术。所有复杂的炼金过程，他都能一次完成，从未遭遇过失败或受过伤害。这往往被视为天选者的证明。” ——《炼金简史》，安德鲁·格林著，帝国历7年9月版。 第六十六章 治愈 诺亚睁开眼睛，慢慢眨了眨。阳光好刺眼。 自己……这是在哪里？哦，想起来了，在做雷酸汞，然后bào zhà了…… 巨大的疼痛，凯莉焦急的脸……然后……然后是什么？不记得了。好像是哪里受伤了……？ 诺亚活动了一下手指，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身上哪里也不疼。奇怪……发生了什么？ 他坐了起来，头还有点晕。血腥味让人反胃。的确是流了许多血吗…… 诺亚茫然地抬起头，先看见了凯莉的脸。金发少女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接下来是简。金红色的短发好耀眼，好像一圈光环。“感觉怎么样？” 诺亚慢慢点点头。“发生……了什么？” “你太蠢了。”凯莉说得很快，听起来有些刺耳。“炸断了一根手指，还瞎了一只眼睛。要不是简找来的魔女，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简……找来的……魔女？ 诺亚花了一些时间才把这几个词联系到一起。他慢慢转头，果然看见两个年轻女子。一个有着一头白金色头发，是上次见过的珍；另一个黑发黑眼，脸上带着让人放松的笑容，却是从没有见过。 “这是维拉。”简小声介绍，“她治好了你。” 诺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两只手都完好无损。治好……手指炸断了……这是…… “这是……治愈的能力吗？”诺亚慢慢问，觉得头昏眼花。 “是的。”维拉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像是沐浴着阳光。“你流了很多血，先别着急说话。” “那么……”诺亚慢慢靠在壕沟上，这个简单的动作花了很大力气。“你……能帮黛西……吗？” 维拉有点诧异地和珍对视了一眼。“不行，我的魔力没有那么强，没有办法帮她重新长出脚来。” “哦……”诺亚觉得眨眼都很费力。“对不起……我还没说谢谢……” “没关系。”维拉轻轻笑了起来，“你把简、安妮和黛西照顾得很好，我也想跟你说谢谢来着。现在先别说话了，你还很虚弱。” 诺亚慢慢点了点头，然后就沉入了黑暗的睡眠中。 …… 诺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被送回了卧室，躺在自己床上。周围围了一堆人，城堡总管、学士、侍卫长、茉莉，还有所有的魔女和天使。 “诺亚大人醒了！”安妮先叫了起来，“您感觉怎么样？” 诺亚活动了一下，觉得恢复了些力气。“饿……” 人们都笑了，诺亚还听见几声叹息。茉莉站了起来：“我去给您取晚餐。” “麦粥就好……要是有猪肝就更好。”诺亚用了点力气坐了起来，“谢谢。” 茉莉点了点头。其他人七嘴八舌地问候，过了一阵诺亚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简纵马飞奔，去矿洞里找来了珍和维拉，和正在训练民兵的鲍曼一起赶回zhà yào实验室。 这时候离bào zhà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凯莉已经烧结了诺亚的手指，还包扎了眼睛的伤口。但是对于不断涌出的血液，天使xiao jie也没有什么办法。她只好跑回城堡找到总管和学士。 总管跑去多斯镇找医生，学士去塔楼取面包霉和草药，而凯莉则回到zhà yào实验室去守着诺亚。 简和维拉最先赶到。维拉很快就把诺亚的手指接合好了，这时候鲍曼和珍才赶到。 几个人简短商议了一下，鲍曼守着zhà yào实验室小院的门口，把总管请来的医生打发了回去，让其他人在院外等待。 维拉花了一些时间才治好诺亚眼睛的伤口，没过多久诺亚就醒来了。 在诺亚再次沉睡之后，鲍曼把诺亚搬回了城堡的卧室，直到现在才醒来。 听完了这些介绍，诺亚点了点头。“谢谢你，维拉。” 黑发的魔女笑了笑，摆了摆手，看起来有些紧张。 “你都能治愈些什么呢？”诺亚问，“比方说，有人感冒发烧……能治好吗？” 维拉有点诧异，不过很快又笑了。“您果然和简说得一样，这么好奇。不，我只能治愈外伤。” “很……很了不起。”诺亚靠在床头，“你和珍，愿意来地面……生活吗？” “你不关心自己，倒总是问这种问题。”白金色头发的珍说，诺亚注意到她有双漂亮的蓝眼睛。“上次刚醒来就问能不能帮黛西长出脚来，这次又问我们要不要来地面生活。” 黛西小小地叫了一声，捂住了嘴。 诺亚费力地笑了起来。“这些……比我更重要啊……” 珍和维拉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都跟我们说过了。”珍说，“我们愿意来地面生活。像简那样。” “太……好了。”诺亚断断续续说，“要不是我现在还有点虚弱……我就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冷如冰山的珍也微微笑了一下。“先好好休息吧。” 诺亚长出了一口气。“哦对了……芬恩学士总是咳嗽……能不能请你看看……维拉？” 站得离魔女们远远的芬恩学士一脸惊慌。“大人！这个……不必了吧？” 可是维拉已经走过来了。“放松，没事的。” 芬恩学士惶恐地看着魔女把手指搭在自己手臂上，一动也不敢动。 维拉闭上眼睛，很快就睁开了。“他的肺里有一些小伤口。已经治好了。” 芬恩学士惊诧地看了看维拉，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老学士伸了伸胳膊，弯了弯腰，又跳了跳。 “真的好多了！能感觉到……谢谢您，大人！” “不用……谢我。”诺亚挤出一个笑容，“谢谢维拉吧，这是她的魔力。” 老学士有点为难地看着维拉，点了点头。“……谢谢，维拉xiao jie。” “人们过去都错了……”诺亚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刚好趁这个机会，扭转一下人们的认识。“地底的人们……和我们一样。她们只是有些不一样的能力……” 诺亚喘了两口气。“把她们叫做魔鬼之子，是不对的……要是没有安妮，我们造不出zhà yào……没有黛西，我们挖不出密探。” 总管和侍卫长连连点头，芬恩学士一脸疑惑。 “要是没有维拉，我可能已经死了。”诺亚慢慢说，“她们是我们的朋友，是很重要的人……” 诺亚看见安妮轻轻抹了一下眼角。 “我们……要改变。”诺亚费力地挤出了一句话。“从青岩堡开始。” ** “在诺亚大帝的直接参与和支持下，维拉女士创立了首都医科大学和附属医院，并就任第一任校长与院长。” ——《医疗史：王国与帝国时期》，芭芭拉·纳尔森著，共和国7年1月版。 第六十七章 凯莉的机械设计 人们都走了，诺亚却觉得清醒了一些。他刚想起身，又觉得头有些发晕，差点摔倒。 一只手扶住了他。他扭头看去，空无一人。 “谢谢，贝蒂。”诺亚笑了笑，“我想我还是再躺一会儿好了。” “对不起……”空气中传来贝蒂的声音，有点弱弱的。“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当时你也在吗？”诺亚有点奇怪，“为什么不在城堡里？” 隐身的魔女叹了口气。“我是想去看看你在做什么。可是bào zhà之后，我吓呆了……” “你没有进实验室吧？受伤了吗？” “我倒是没有受伤。”隐身的魔女说，“可是当时你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想来也是，诺亚叹了口气。按凯莉的说法，自己的一只眼睛被碎片炸伤了，连烧结伤口都做不到。要是时间再长一点的话，就算不会流血而死，也会严重感染而死吧。 想来还真是后怕呢。安全防护做得还是不到位啊……要是没有维拉，就全完了。 可是雷酸汞还得继续做。生产方式现在是可以确定了，但是工艺流程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这不是有维拉吗。”诺亚强颜欢笑，“我死不了的，我的命大着呢。” 隐身的魔女没有说话，诺亚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离开了。 诺亚重新躺回床上，叹了口气。这次真是太巧了，差点就挂掉。明天继续尝试做雷酸汞吧，有维拉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不对，还是得先测试一下维拉的能力，免得超出她的能力。还有珍，也需要测试一下才行。 …… 第二天诺亚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放了一张椅子，上面有个托盘。一碗麦粥还在冒着热气，能看得出来，里面还放了些碎猪肝。 看看天色，估计已经快到中午了。看这碗热腾腾的麦粥，不知道茉莉来看过多少次了。 诺亚端起碗，唏哩呼噜地喝了下去，觉得不再那么虚弱了。毕竟是年轻人，造血功能还是不错的，诺亚想。 那么就继续做雷酸汞吧……可是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害怕。太疼了。 诺亚打算拖延一下，等到鼓足勇气了再说。他晃悠到书房，却看见凯莉坐在桌前，正在纸上写写画画。 “天使xiao jie怎么在这里？”诺亚有点奇怪，“没去矿场吗？” 凯莉抬起头，飞了他一个大白眼。“安妮也能做得很好，我把焊枪交给她了。” “哦哦。”诺亚点头，注意到凯莉眼眶下淡淡的青色。“你昨晚没休息好？” “昨晚没睡。”凯莉丢下笔，“还不是因为你太蠢了，差点把自己炸死。” “是啊，哈哈。”诺亚打着哈哈，“这不是有维拉吗……” “昨天你还不知道有维拉。”凯莉毫不客气。“你为什么这么蠢，怎么想不到造个机械来替你工作呢？” 诺亚愣住了。对啊，为什么没想到造个机械呢？ “昨天我仔细问过安妮了，知道你的硝化zhà yào是怎么做的。完全可以在房间外架一个类似肥皂搅拌机的支架，用皮带传送动力来搅拌酸液，再用阀门控制甘油滴落的速度。”凯莉滔滔不绝，“在房间门口砌一堵矮墙做防护，就用你做出来的那个水……水泥和石块。这样即使bào zhà也不会伤到人。” 对啊！诺亚马上明白了这个设计。人可以在矮墙后面操作，只要时不时看看甘油是否过量就行。 “还有你昨天做的那个，贝蒂也告诉我了。其实有一多半工作都是安全的。完全可以用和硝化zhà yào的这套机械。只是最后取出来的时候会有点问题，不过这也好办。用棉花塞住试管，慢慢倒转，你造的那种东西就会落在棉花上，也就不会bào zhà。酸液会被棉花吸收，只要洗洗晾干就好，还可以重复使用。这个动作虽然复杂一点，但是用机械也可以完成。” 诺亚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凯莉的意思。“对啊！我真蠢！你太聪明了凯莉！” 凯莉哼了一声。“我画了图纸，你看看吧。要是没问题的话，就快点去打造。” “好好好。”诺亚接过图纸，“你就是在画这个，所以昨晚一晚都没有睡？” 金发少女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诺亚尴尬地笑了笑，仔细看图纸。居然是用工程制图的三视图方法画的，虽然还有点小错误，但是居然意外地标准。凯莉已经学会了画三视图吗…… “嗯，这根管子应该用橡胶管，可以请简来制造。阀门也不错，可以让安妮做一个出来。这样控制甘油的滴落速度就很方便了。”诺亚改了两笔，“非常好啊，凯莉！没想到天使xiao jie在机械设计上也这么有天赋！” “我饿了。”金发少女冷冰冰地说。 “嗯嗯，熬了一夜肯定饿了，想吃什么？我这就吩咐厨房。”诺亚小心应承着。 “随便什么吧。”凯莉打了个呵欠，“能不能不要让人这么操心啊，你！明明能用机械解决的，非要自己动手！” “是是是，我的错。”诺亚笑容满面，“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吧。晚上我们再看看枪的图纸，我这几天画了几张……” 凯莉瞪着诺亚，但是诺亚觉得，少女好像并没有生气。 “还有阻击枪。”诺亚在一堆图纸里翻找起来，“看，搞定了弹壳加工，我们就来做这种阻击枪，怎么样？” 凯莉拿过图纸。“格……格洛克十七？这是什么？” “型号啊。”诺亚理所当然地说，“怎么样，帅不帅？” “奇怪的名字。”凯莉评论道，“这也太丑了吧？” 诺亚噎了一下。格洛克17怎么说也是世界名枪啊……“这个以后再改进好了，我们现在还是考虑一下栓动bu qiāng……” “我饿了。”金发少女又说，“bu qiāng什么的，等以后再说吧。” 好吧，诺亚想。意外地发现凯莉的机械设计天赋，这已经很令人满意了。 “走吧，去吃午饭。”诺亚说，“我们应该给维拉和珍办一个欢迎宴……今晚怎么样？等你醒了以后。” “要吃什么？”凯莉果然听到好吃的就有精神了。 “嗯……我想想，来一种特别的美食吧。”诺亚挠着下巴，“我还没想好，不过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 “本门课程的前导课中，《工程制图与识图》是很重要的一门。建议选择首都教育出版社的同名教材，目前的最新版本是第三版。” ——《机械加工概论》，萨克森·斯科特著，帝国历3年9月版。 第六十八章 珍的能力 吃午饭的时候，诺亚发现珍和维拉已经换上了新衣服，气色也好了不少。 不用说，这是茉莉的功劳。诺亚赞许地对茉莉点了点头，女孩有点羞涩地笑了。 坐在一起的珍和维拉，像是两个极端。虽然都很漂亮，可是珍的脸上轮廓分明，白金色的头发下，是一双冰冷的蓝眼睛。而维拉则圆润一些，一双笑眼下，是让人看了就会忍不住微笑的友好笑容。 可是两人看起来却是关系很好的样子。世界真奇妙。 “今天下午我们做些测试吧。”诺亚对两位魔女说，“看一看你们两位的魔力。” 维拉点点头，珍一言不发。 “我初步想了一下。”诺亚说，“珍能制造冰，这种能力在制作zhà yào时会很有用，能帮助我们更快地把民兵武装起来。至于维拉，治愈的能力就更厉害了。不过能力细节我们还得再确认一下。还有就是，地下家族的其他人，你们有没有什么计划？” “其他人？”珍问，“他们现在的工作做得不好吗？” “挺好的。”诺亚说，“帮了很大忙。不过你们不想让他们也来地上生活吗？说不定有其他工作可以做。” 珍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可以，只要能吃饱就好。” 诺亚想了想，决定先放下这个话题。“晚上我们来开一个欢迎宴会吧，欢迎地下家族的魔女们都来到地面。大家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想吃炖鱼汤！”黛西说。 “烤面筋。”空气中传来隐身魔女的声音。 “什么都可以。”珍说。 简和维拉都没有说话，只是柔柔地微笑着。 凯莉打了个呵欠。“你可是说要要给我做一种特别的美食哦。” “那我不吃鱼汤了。”黛西目光灼灼地看着诺亚，“想和凯莉姐姐吃一样的东西。” “我也是。”隐身的魔女说。 “好吧。”诺亚有点哭笑不得。本来还打算从魔女这里获得些灵感来着，结果还是没想法。 吃完午饭，诺亚精神不错。几乎睡了一整个上午，中午看样子是不需要午睡了。他让城堡总管去把木匠行会的人找来，仔细解释了一下凯莉设计的那两套造zhà yào的机械。 木匠行会的安德鲁师傅挠了挠光头。“大人，这些器具我是能看明白。只是这几个木轮子，是做什么的？上面还有沟槽？” “这些沟槽里面以后会拉上皮带，这样两个轮子就能同步运行了。”诺亚拿了两支笔做了个示范。 “哦，这种设计比上次您让我做的齿轮容易一些。” 当时不是没有简嘛，只能用齿轮来传力。“嗯，的确，这是改进版。” “这次应该能做得更快。”安德鲁师傅从耳朵上摸下一根炭条，指着图上的连杆。“这几根杆子是不是太细了？能吃住力吗？” “粗一点吧，还是以耐用为主，这个你来定就好。”凯莉还是天空城的习惯，总想着节省材料。 “嗯嗯。”安德鲁师傅又看看图纸。“您这图纸画的真好。这样一看，就很清晰了。” “有兴趣我教你啊。” 诺亚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安德鲁师傅马上激动起来。 “是吗？真的吗大人？那这些东西，我免费给您做，材料也算我的！” 诺亚挠挠鼻子。“这种画图法，真这么有用？” 安德鲁师傅猛点头。“我要是拿这套画图法去王都，应该能评个sān ji木匠了！” 这样啊。诺亚点点头。“那这样吧，你去联系一下铁匠行会和石匠行会，我给你们都讲讲好了。他们也都需要吧？” 安德鲁师傅跟捡到宝贝似的：“当然当然！这几天我加班加点给您把这些东西做出来，然后您看……咱们就开始？” “没问题。”诺亚点点头。 送走了乐颠颠的木匠师傅，诺亚来到后院，等着珍和维拉。大木棚子还保留着，一端还竖着那个被打得千疮百孔的盔甲靶子。几个灶台也还留在那里，只是上面的锅早就被搬到肥皂工坊去了。 说起来，肥皂生产得还不错，贝克·鲍恩很卖力，也挺有方法。最近香皂也造出一批了，应该可以再开一次订货会，再想办法赚点钱。 各地大主教会派人来，教会也会派人来。没有钱，怕是不好打发。他们的目标是凯莉，还不知道光送钱够不够呢。 要是不够怎么办？要不让凯莉去躲一躲？反正她能飞……应该还能飞吧？ 想到凯莉的翅膀，诺亚觉得好像有了个主意。既然是演一场戏的话，说不定可以把几个主意揉到一起去…… 诺亚正想着，听见有人叫他。“诺亚大人。” 回头看见简、珍和维拉。三个人站在一起，美得让诺亚简直头昏。魔女怎么都这么好看？安妮和黛西也是，虽然还只是小女孩，但是也能看出来，长大一定是妖精级别的měi nu。 这也是魔力的作用吗？这种作用还真是……好赞啊！ “啊，你们来了。”诺亚笑道。 “我想来这里陪着珍和维拉。”简说，“可以吗？我可以在这里做您要的原型机。” “当然没问题。”有简在旁边，珍和维拉也能放松点吧。“那，珍先来？” 白金色头发的魔女点点头，走了过来。 “我的能力是制造冰。”珍平淡地说，指尖长出一根冰柱。“也可以把它们扔出去。” 珍的手没有动作，指尖的冰柱却嗖一声飞了出去，钉在远处的盔甲靶子上。 居然没有碎，而是打穿了盔甲吗？诺亚吃了一惊。 “厉害厉害。”诺亚咂舌，“怪不得她们都说你是家族里最强的战士。” 珍微微笑了一下。 “不过，”诺亚拿出一个铜毫，放在灶台上，“我想请你对这个铜毫用能力，把它的温度降得越低越好。” 珍伸出手指放在铜毫上，铜毫上马上长出了一层冰霜。冰霜越积越厚，覆盖了整个铜毫。 然后诺亚看见，铜毫周围出现了一些液体，是浅浅的蓝色。 这这这……这是，把空气液化了吗？诺亚想伸手摸一下，又马上收回了手。 零下……零下两百度的低温……这种东西可绝对不能碰，毕竟他只是个凡人。 不过，有了珍的话……任何保险库的大门，都像纸片一样不堪一击了啊！诺亚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 “有段时间，珍女士非常痴迷于绝对零度的概念。诺亚大帝曾笑称，如果她能实现绝对零度的话，那么招式的名字应该叫‘曙光女神的宽恕’。后来，珍女士将帝国的第一尊超导电磁轨道炮命名为‘曙光女神’。”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六十九章 造弹壳的原型机 看起来，珍的能力不是冰，而是低温。 而低温，本质上是降低分子的动能……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诺亚摇了摇头。 “温度还可以继续降低吗？” “可以，不过魔力的消耗会变快。”珍显然比安妮和黛西更了解魔力。“把空气变成液体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还……比较容易……诺亚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又问了几个问题，诺亚大概了解了珍的能力。和安妮类似，珍的能力也是需要接触才能发挥，但是制造出的低温物体在离开能力范围内并不会马上恢复常温。看起来就像是珍可以把物体的温度拿走一样。 然后又测试了一下速度。珍以极快的速度在指尖凝出冰柱，又射向靶子，打得靶子叮叮作响。在诺亚看来，和chong fēng qiāng也差不了多少。 不愧是家族中最强大的战士啊。 珍的能力虽然在战斗时很有用，但是诺亚看中的并不只是这一点。 相比而言，能把空气液化更重要，这意味着许多化工材料。而还能进一步降低温度的话……超导电磁轨道炮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过现在考虑超导电磁轨道炮还早了点。即使光是能制冰的话，就已经很有意义了。自走型制冰机……诺亚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跑了一趟厨房，然后才回到后院。“过一会儿，晚餐时有一种食物，需要你帮忙制作。” 珍点点头，什么都没有问。 珍真是又美又酷啊，诺亚心里点了个赞。 接下来是维拉的能力。在诺亚看来，维拉的能力像是“把肢体恢复到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就像是照着图纸重新施工一遍似的，既不会美化，也不会丑化。 维拉也证实了这一点。如果一块受伤的皮肤上本来有个痣，那么用能力恢复以后，那颗痣依然存在；但是如果受伤的皮肤上本来有块刀疤，那么用能力恢复后，刀疤就会消失。 也就是说，维拉可以把人们恢复到原有的样子。 只是维拉的魔力似乎不那么多，没办法让人长出整个肢体来。而且，维拉的能力只能在有伤口的时候发挥作用——无论是体表的伤口还是体内的伤口。就像昨天，她就治愈了老学士肺里肺泡的伤口。 而对于黛西，维拉就无能为力了。黛西的伤口已经长好了，要是想让她重新长出脚来的话，需要先割开伤口，然后一点点慢慢生长。维拉自己估计，可能需要一两月时间。这么长时间里每天都要割开一次伤口，即使黛西同意，诺亚也不忍心。也许造出má zui剂之后可以试试看吧。 现在维拉的极限，大概也只是能让人重新长出一两根手指吧。 “所以，如果昨天您的眼睛没有受伤的话，我是可以直接让您再长出一根手指的。但是眼睛受了伤，我就只好留出一部分魔力来恢复眼睛。”维拉说。 把这种奇怪的事情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还带着这么温和的笑容，维拉你还真是……厉害啊。诺亚想。 “那么感染呢？比方说被刀子划伤了，会肿起来，会流脓。”诺亚问，“这些也能治好吗？” 维拉摇摇头。“碰到过这种情况。如果还没有开始感染的话，恢复了也不会感染；但是若是已经肿起来了，那么即使恢复了，也依然会继续发烧。” 所以是没法消灭致病微生物是吧，诺亚挠挠鼻子。不过只是能治疗外伤就已经很厉害了。再说，魔力未必是不能继续提升的。 “过去一个月以来，安妮的能力已经有了很大提升。无论是储量还是使用方式，都有了不少变化。”诺亚说，“所以我想，魔力的储量也许是可以提升的，而方法就是锻炼。” “锻炼？”维拉问。 “对。尽量使用魔力，每天都争取把魔力都用光。”诺亚点头，“这样会有些累，但是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发现魔力储量提升了。就和我们锻炼身体一样。” “珍的能力还好办一些。”维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的能力呢？去哪里找那么多受伤的人呢？” “嗯……”诺亚想了想，“虽然有些为难，但是还是有办法的。动物应该也可以吧……谁喜欢吃酱鸡爪吗？我想我们可能会有不少鸡爪了。” 测试完珍和维拉的能力，诺亚带着珍和维拉来到厨房，介绍了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即使是像冰山一样酷酷的珍，在尝过厨娘们做出的东西以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诺亚嘱咐了几句，又回到后院。简的原型机已经差不多做好了。 “我用的原料比铜软得多。”简介绍，“所以所需要的力量也小得多，单手的力量就可以操作。” “很好。”诺亚点头，拉了一下操作杆，看到一小块材料被压成了一个小碗。“毕竟只是测试一下原理。” 这个原型机是测试弹壳制造流程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个厚重的打孔装订机，拉一下操作杆，就能冲压一块材料。 “把铜烧热，经过这个冲头，稍微拉伸一点。”诺亚一边操作一边解释自己的设想，“然后在下一个冲头处再拉伸一次。这样反复几次后，就能得到一个圆筒。” 简点点头。 “然后在收口的时候，也是反复拉伸几次，每次只改变一点形状才行。”可能只能采用这种方法了吧。 简又做了几个不同的冲头，诺亚依次试验了一遍，花了不少时间，终于做出了一枚弹壳。 “看来这台机器要有不少替换零件，还得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做。”诺亚看着弹壳叹气，“又要用掉不少材料。不过幸好是铜，可以用生铁来做冲头——要是有钢就好了。” “还不止这些。”简说，“我仔细看了你的图纸。底火也是要冲压的，弹头也是。这都得用这台机器做。还有弹壳的装药，如果要让每个弹壳里的装药量都一致的话，也需要一台机器。” “嗯，精度是重中之重。冲头得多准备一些，一旦有磨损就得马上换。还得有个冶炼铜的炉子……发射药也需要一台机器来定型。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全弄好。” 简很快地算了算。“如果停下造枪和蒸汽机的工作，全投入到这些机器的话，可能得十天左右。”简想了想，“不过的确需要很多材料。” “没办法。”诺亚摇了摇头，“没有子弹，枪就是根铁管罢了。晚上我们和凯莉、安妮再一起改一下设计图，明天就开工吧。” 所以说到底还是……缺人缺钱啊。看着简离去的身影，诺亚想。 ** “‘我的治疗技术？’维拉女士想了想，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温柔的光。‘应该是在给贝拉治疗的时候迅速提升的吧。哦对了，青岩堡里的鸡也帮了不少忙。’” ——《帝国英杰》，比利·沃克著，共和国20年1月版。 第七十章 欢迎宴 “这是什么啊。”凯莉挑剔地看着盘子里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咳咳。”诺亚尴尬地清清嗓子。“因为是春天嘛，所以我们本来应该吃春饼……” “只能在春天吃的饼吗？”安妮问。 “当然其他季节也能吃……”诺亚觉得自己有点被绕进去了，“不过今天我们稍微改良一下……这个东西叫——嫩牛五方。” 本来诺亚的确是想做春饼来着，但是面粉实在是质量不大好，只能擀得厚一点。再加上没什么蔬菜，这个时代连豆芽都没有……所以最后变成了这样子。 黛西勇敢地吃了一口。“是挺嫩的。”小女孩评价道。 “是吧。”诺亚有了点自信，“毕竟是用淀粉加工过的牛肉，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 “一定要包成五个角的形状吗？”简有点困惑，“我包出来只有四个角……” “几个角都行。”诺亚卷了一个圆筒，“做成这样也行，叫……呃，叫墨西哥牛肉卷。” “墨西哥是什么？也是吃的吗？”安妮问。 “墨西哥……是个人，这是他发明的吃法。”诺亚顺口胡诌，“总之，这个要搭配麦粥才好吃。” 魔女们都没有什么意见，吃得很开心。凯莉虽然满脸不屑，但是也吃了不少。诺亚给大家倒了些葡萄酒，看着魔女们第一次喝酒的表情，微笑了起来。 这次欢迎宴虽然有点寒酸，但是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其乐融融。 凯莉不顾形象地大口啃着嫩牛五方，汤汁从嘴角流了下来也顾不得擦。安妮也差不多。黛西包了一个圆鼓鼓的卷饼，从边上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小脑袋晃来晃去。 简无师自通地给自己戴上了一副薄薄的橡胶手套。珍用冰锥把饼切成小块，在每块饼上都放上一块牛肉，摆得整整齐齐，再一口一个吃下去。维拉盯着盘子里的一块牛肉，像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它长出更多牛肉来。空中还飞舞着一个牛肉卷，时不时少掉一块。 茉莉小口啜饮着葡萄酒，笑眯眯地给安妮擦嘴角。黑发小女孩抬起头，向茉莉露出甜美的微笑。 多美好的景象啊，诺亚想。一群美如画的人物，一片和乐的气氛。 这样的宴会应该多办几次才好。以后也要花样翻新，搬来更多的吃法。多斯镇不是靠海吗？来点海鲜刺身似乎也不错，反正现在珍随时都能做出大把冰块来。不过去哪里找芥末和酱油呢…… “这样的宴会，以后应该多办几次。”凯莉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刚才不是还一脸不屑吗，诺亚笑着想。“对啊，宴会总是有理由的。欢迎宴，生日宴，节日宴，送别宴……” 送别宴？诺亚心中跳了一下。 “说起来，我有个想法。”诺亚对凯莉说，“你介意换个造型吗？” 凯莉低头看看自己的工作服。“这套衣服还不错。” “不是。”诺亚说，“比方说头发颜色，发型……想换一换吗？” “头发颜色也能换吗？”凯莉晃了晃金色长发，“我无所谓，方便工作就好。” “关于教会派来的使者团，我有一个设想。”诺亚拔下一根头发，递给安妮。“安妮，来用一下能力。” 安妮腾出一只手捏着黑色的头发，头发噗一下冒出一股黑烟。 “呃……”诺亚又拔下一根。“慢一点，慢慢氧化它。” 小女孩接过头发。从小女孩的手指开始，头发颜色慢慢变浅，最后变成了白色。 安妮一脸好奇，诺亚则点了点头。看来可行。 “我想，我们可以给各地方大主教和教会演一场戏。”诺亚说了一遍他的计划，“……然后给天使xiao jie办一场送别宴。大家觉得怎么样？” 其他人自然是没有意见。安妮听说又有宴会，小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 “凯莉，你的翅膀还能飞吗？这是个关键。” “飞不了太高太久。”凯莉说，“它的能量来源我也不懂。不过只是从多斯镇飞过西山矿洞悬崖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 “嗯。我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卖一些纪念品。”诺亚挠着下巴，“也能给我们多赚点钱。” “什么纪念品？”凯莉问。 “什么天使推荐的香皂啊、天使推荐的酒啊、天使推荐的香水啊什么的。等凯莉走的时候，还可以推出纪念款，再赚一波钱。” 凯莉眨眨眼，很快就明白了。“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黛西说得没错，你果然是狡诈丑陋的地面人。” 魔女们都笑了起来。 “狡诈丑陋的地面人兼怪胎，我的称号越来越长了。”诺亚无奈地摊开手，“我们的钱又要花光了。接下来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不想办法多赚一点怎么行？” “我的损失很大啊。”凯莉看着天花板，“又要剪头发，又要换颜色。你打算用什么补偿我？” 诺亚暗自笑了一下。金发美少女也学会讨价还价了。“就用这个，今天珍和我一起做出的美食。” 他顿了顿：“冰淇淋！” 冰淇淋端上来的时候，所有女孩的眼睛都直了。果然，即使是魔女也抵挡不了冰淇淋的you huo。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料，但是牛奶、蛋黄和蜂蜜的香味，已经足以让没见过冰淇淋的女孩们惊叹了。 “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不早拿出来。”凯莉哼了一声，魔女们纷纷点头。 诺亚觉得都快招架不住女孩们幽怨的眼光了。“这不是因为珍有降温的能力吗……” “才不是。”黛西毫不客气地揭诺亚的老底。“你在做zhà yào的时候，明明就用了冰。” “呃……那是硝石制冰法。”诺亚赶快找新理由。“那种方法不适合做食物……” 黛西翻了个白眼，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冰淇淋。 “别吃太快，容易头痛。”诺亚哭笑不得。“总之，以后要是珍愿意的话，就可以偶尔做冰淇淋吃。以后我再试着添加些别的香料，会更好吃的。” “好！”安妮举起小手，“我可以每天都吃冰淇淋吗？” “不行哦。”诺亚揉揉小女孩的头发，“营养会不均衡，牙齿也会坏掉的。只可以偶尔吃一次。” 安妮撅起小嘴。 “再说了，冰淇淋的原料是很贵的。”诺亚趁热打铁，“要是天使xiao jie帮我们多卖出去一些香水的话，我们才能多吃一些。” 凯莉看看诺亚，又看看面前的冰淇淋，叹了口气。 “好吧，就再帮你一次吧。”金发的天使说。 ** “染发是美容过程中的重要一步。自然世界中所没有的头发颜色也可以通过染发获得，这些颜色被统称为‘杀马特’。这个名字也是诺亚大帝起的，但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美容师必读手册》，斯特朗·加尔斯著，共和国14年1月版。 第七十一章 忙碌的众人 第二天早上，弹壳制造机正式开工，还是建在后勤处的院子里。 为了弹壳制造机，造枪和造蒸汽机的工作都停了下来。不过现在已经有了五十支滑膛枪和三台詹姆斯型蒸汽机，训练和工程也不怎么受影响。热能钻枪现在已经有了三把，詹姆斯师傅、凯莉和安妮每个人都有了一把，进一步提升了工作效率。 因为没有办法确定材料的强度，所以弹壳制造机只能采用边设计边施工的方式。碰到重要环节的时候，还需要简先快速做出原型来。简做的原型机可以随意改动，又比图纸清晰明了，让铁匠詹姆斯师傅大为叹服。 既然已经想好了赚钱的方法，诺亚也就不那么束手束脚了。他让石匠行会开始盖炼铜炉、炼焦炉、高炉和平炉——虽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耐火材料，但是可以先把外壳建起来。诺亚想要建个小规模的高炉来做实验，但是反复设计之后，高炉还是达到了五米高。没办法，只有这么高的高炉，炉内的空间才算勉强够用。 建造这些炉子用的水泥，让石匠行会非常震惊。石匠行会的泰勒斯师傅现在对诺亚言听计从，加班加点从无怨言，反倒让诺亚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在得知能学到工程制图的方法后，泰勒斯师傅像是年轻了二十岁，每天声如洪钟，把民兵队的训练口号都压了下去。 两天后，木匠行会送来了凯莉设计的机械，诺亚马上把它们用在zhà yào工坊。现在生产xiāo huà gān油安全了很多，诺亚也终于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在调整了一天以后，制造雷酸汞的机械也能正常工作，随后底火也很快就造了出来。 有了底火，也就可以制造shou liu dàn了。在拿到詹姆斯师傅做的小铁罐后，诺亚和简只花了一个小时，就造出了五枚shou liu dàn。这种shou liu dàn外观采用的是美军用了很久的mk2型，表面像是菠萝般有一块块凸起，里面填满了铁渣。当拔掉引信后，弹簧会把撞针撞向底火。底火会引燃导火索，最后引bào zhà药，把铁渣发射出去。从拔掉引信到shou liu dànbào zhà，之间有三到五秒的延迟。 实验表明，这种shou liu dàn威力强大，二十米范围内的小动物被震到耳朵和皮下出血，十米范围内的小动物大部分都被破片和冲击波杀死。维拉跑来跑去救治小动物，用诺亚的话说，这是在“训练战场急救技能”。 几天后，民兵队就配置了训练shou liu dàn，重量和重心都和真正的shou liu dàn一致，不过里面填充的是一点点黑huo yào，bào zhà时也只是像个鞭炮一样响一声。但是民兵队也都参观了真正shou liu dàn的bào zhà，对自己战斗力的信心又上了一个新台阶。shou liu dàn投掷练习加到了训练项目里，采用二次投弹战术：第一枚shou liu dàn投到三十米处，第二枚则尽量扔远。这种投弹战术，对密集的敌人冲锋会很好用。 其他魔女也都很忙碌。珍现在帮助zhà yào工坊降温，每天工坊里都像是采冰场一样。剩下的魔力，珍拿出一半来液化空气——诺亚给她的目标是精确地把温度控制在液氮和液氧的沸点之间。在凯莉、安妮和珍的集体努力下，诺亚造出了厚重的保温铁瓶，用来存放珍制造的液氧。虽然还没有想到有什么用处，但是诺亚坚信这东西肯定会很有用。 珍把每天剩下的魔力都花在“冰弹机关枪”上，这也是诺亚给起的名字。诺亚希望珍能将尖锐的冰柱发射到五十米开外同时拥有足够的杀伤力，以及每分钟射速达到六百发。现在珍还远远达不到这个目标，但是每天都有进步。 简的能力则用处更多。她已经修补好了所有蒸馏器，开始制造更多的异形香皂模具和香水瓶。一些模具上有特纳家族的纹章——一支笔和一架天平，另一些模具则是圆形的，有着浮雕的天使形象。这是为了纪念版香皂准备的。香水瓶则是六棱柱形的透明小瓶，有不同的浮雕和不同的颜色，在阳光下璀璨夺目。 调配香水的工作由黛西来完成。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和其他在地底生活的人一样，嗅觉非常敏锐。诺亚特意在远离城堡的山地上修建了一间小房子来配置香水——城堡里的牲口棚气味还是有点糟糕。 黛西学得很快。在诺亚讲解了前调、中调、后调的概念后，黛西很快就把蒸馏出来的精油分成了三大类。现在小女孩每天都高高兴兴骑着马去她的香水作坊，用几个小蒸馏器制造不同的精油、调配香水，回到城堡时身上总是带着好闻的香味。 诺亚还注意到，城堡里众人的态度也逐渐开始变化了。以前除了城堡总管、侍卫长、茉莉等少数人外，大多数人对魔女的态度与其说是敬而远之，不如说是不闻不问，让诺亚觉得他们像是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可是现在，在那天诺亚说完要改变之后，也渐渐有了改变。可能是因为城堡总管和侍卫长的宣传和以身作则，也可能是维拉帮人们解决了不少诸如脓包、割伤、烫伤之类的健康问题，城堡里的人慢慢也开始试着和魔女们打招呼了。 “今天有人叫我天使xiao jie，吓了我一跳呢。”晚饭时，黛西对诺亚说。 “你香喷喷的，又这么漂亮，当然被当成天使xiao jie啦。”诺亚逗她。 “可是天使xiao jie是凯莉姐姐呀……你不是说，我们是魔女吗？”黛西皱起了小眉头。 “魔女也好，天使也好，都只是个称呼罢了。”诺亚伸手摸摸小女孩的头，“我倒是更希望，以后你们走在街上，人们会叫你们的名字，而不是天使或者魔女。在那时，才算是真正被人们接受了吧。” 黛西点点头，笑了起来。“你好，诺亚先生。” 诺亚轻轻捏起黛西的小手，握了握。“你好，黛西xiao jie。要吃酱鸡爪吗？今天厨房做了一大锅呢。” 维拉在旁边笑了起来——这些鸡爪都是她的功劳，现在城堡里的鸡一见到她就没命地逃。 “好啊。”黛西拿了几个鸡爪，给了安妮一个，又给了茉莉一个。 诺亚喝了一口葡萄酒，看着幸福地啃着鸡爪的小魔女。 生活要是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应该也不错吧？ ** “香水专卖店是首都的一景，来首都的游客们总会带一些香水回去。其中，‘黛西的忧郁’多年来一直是销量冠军，‘天使的呼吸’则紧随其后。” ——《首都旅游手册》，首都烹饪行会著，共和国5年1月版。 第七十二章 学城的秘密 “掌管大人。”一个恭顺的声音，“亚当斯伯爵家的科菲学士送来了信件，用了血印。” 里德学士从满桌的羊皮纸中抬起头来，花了点时间才看清面前身穿黑袍的中年人。“亚当斯伯爵家的科菲学士……是艾尔夫王国西境的吧？” “是的。”中年男人道，袍子上别着的的徽记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是一位sān ji学士，已经为亚当斯家族服务二十多年了。” 里德学士想了想。“我记得他。小个子，秃头，下巴上有一颗痣。在学城时很可靠，是吗？” 中年男人恭敬地低下头。“是的。” “拿来吧。”里德学士说，“希望他的血印，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中年男人走上前两步，把一卷用火漆封好的纸卷放在桌上。纸上有一个折角，一个红色的小印记露在外面。 里德学士检查了一下火漆，用一柄象牙裁信刀挑开。老学士迅速地浏览了一遍，把信放在一边。 “大陆地图，尤金学士。” 中年男人在墙壁上的架子中翻找了一会儿，抱来一卷羊皮纸，放在学城掌管的桌上摊开。 “几天前，还收到一封血印信。”里德学士看着他的这位助手，“是卡琳王国一个小贵族的学士寄来的。他叫什么来着？” “是芬恩学士。”中年男人很快说，“一个二级学士，许多年都没有晋升过了。他是卡琳王国东境利蒙郡特纳子爵家族的。” “对。存档了吧？找出来给我。”里德学士吩咐。 中年男人在架子上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个羊皮纸卷来。里德学士拿过来粗粗扫了一眼，在地图上找了找。 “卡琳王国东境。”里德学士用食指按住了地图上的利蒙郡。 “艾尔夫王国西境，在这里。”拇指按在地图上。 两地距离足有一掌宽。 “横跨了这么远，都声称出现了魔鬼之子吗？”里德学士像是提出了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 “您教导过我们，魔鬼之子只是村氓野夫的无稽之谈罢了……”助手小声说。 “也许是，也许不是。”里德学士沉吟道，“那是对学生而言。这么久了，你还认为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吗？” 中年男子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不敢。” “灰色比我们想象得要多啊，尤金学士。”学城掌管想了想。“你先退下吧，今天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是。”尤金学士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里德学士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仔细读了两封盖着血印的信，又在地图上仔细比量了几次。老学士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站起来，从墙壁边的架子上找到一个暗格。拉开暗格，里面只有一把精钢打造的小钥匙。 老学士将钥匙放在口袋里，离开自己的书房，锁好门。门口的两位学城卫士见里德学士出来，齐齐敬了个礼。 里德学士点点头，慢慢走下塔楼。 学城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但是老学士并没有觉得温暖。处处是三三两两的学士们，袍子的颜色从浅灰到深灰不等，胸前别着的徽记也有多有少。只是见到里德学士走过来，所有的人都拂胸行礼。 里德学士点着头，一路和认识的学士打着招呼。虽然从塔楼到学士厅的距离不算远，但是这一路老学士依然觉得花了不少力气。 学士厅大门紧闭。门口的学城卫士见掌管学士走来，忙起立敬礼。 里德学士摆了摆手。“打开。” 值班队长拿来一把大钥匙，打开了学士厅厚重的大门。 “守住大门，别让任何人进来。”里德学士吩咐过后，走进了学士厅。 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里德学士花了一点时间让眼睛适应昏暗的大厅。他慢慢走向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上面挂着牌子：“休息厅。四级以下学士禁止入内。” 老学士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挑出一把，打开了门。门后是一个小厅，摆着硬桌软椅。他绕过桌椅，推开书架，墙上露出一扇门来。他取出一枚钥匙，打开了这扇隐蔽的门。 门后是向下的螺旋阶梯。老学士从墙上取下一支火把点燃，一路向下走去。 火把的光明不断吞噬着黑暗，漫长的楼梯似乎没有尽头。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老学士问自己。大概总有二十年了吧。前任掌管学士将钥匙交给自己的时候，曾经下来看过一次。 在那之后，一片风平浪静，他甚至没有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地下室存在。 直到今天。 老学士顺着楼梯逐级而下，只有脚步的回声。老学士觉得自己膝盖开始发软，甚至怀疑这样是否明智。 毕竟只是个传说而已…… 楼梯终于到了尽头，一扇精钢铸成的小门出现在眼前，表面已经被铁锈染成了红色。里德学士歇了几口气，把火把插在墙上的架上。他从领口拉出一枚钥匙，慢慢chā jin门上的小钥匙孔，转动了一下。门里似乎发出了机关转动的声音，但是里德学士也不敢确定。 老学士从口袋里拿出自己书房暗格里取出的钥匙，chā jin另一个钥匙孔里，向相反的方向转动。 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慢慢打开了一条缝。老学士走了进去，把门在身后关好。 小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老学士眼前的金星在闪耀。老学士慢慢倚着墙坐下，等待着眼前的金星消失。 果然还是年纪大了啊，老学士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想。 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里德学士暗自安定了心神，想要重新站起来，却觉得膝盖有些用不上力。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慢慢等待心跳恢复平时的速度。可是漆黑的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亮了起来。 老学士的心跳变得更快了。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希望只是一时眼花…… 但是并不是。无论怎么揉眼睛，怎么诅咒，那团微微的亮光依然固执地停留在视野里。 老学士跌跌撞撞夺门而出，取下钥匙，登上楼梯。他再也顾不得自己年老虚弱的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觉得肺里像是要着了火。 他冲出休息厅，跑向大门，用力砸着。门很快就开了，值班队长诧异地看着满头是汗、头发散乱、完全颠覆了平日严肃形象的老学士。 “快去……找到尤金学士。”老学士喘着粗气，“叫他来这里找我。” 老学士的眼睛死死盯着值班队长，声音发抖：“告……告诉他，代号……‘黎明’。” ** “学城建立于第二次大灾变后一百余年。学城的使命是保留人类的所有文明，但是在后期它的目标逐渐有所改变。” ——《大陆史：学城卷》，奎勒·伦纳德著，共和国20年9月版。 第七十三章 硬抢青岩堡 消息传来时，诺亚正在矿场后勤处的院子里，调试着弹壳冲压机。 “公爵的骑士又来了？”诺亚看着市场总管，皱着眉头。 “这次是四个骑士。”市场总管擦擦头上的汗，“还是上次的帕西骑士带头。” 诺亚想了想。“简，我们回去一趟吧。其他人继续工作。” “要不要带几位侍卫回去……”总管小心地建议。 “有简和珍应该就够了。”这个时间，珍应该还在zhà yào工坊。回去时接上她就好。 要是真打起来，这两位是能远程攻击的魔女，对付几个骑士没问题。更何况还未必会打起来呢——毕竟这是青岩堡啊。 只是，加里公爵又派骑士来，是想干什么呢？诺亚一边看着简纵马飞奔的身影，一边想着。粮食又要涨价？还是要从收入里再分一杯羹？按说上次送的礼物应该也不算薄了啊，信也写得低三下四的。加里公爵应该不觉得利蒙郡是个威胁才对。 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就不硬想了吧，还不如想想怎么开发布会更现实，毕竟这是能赚钱的生意啊。 诺亚念叨着发布会的种种事项，和简、珍一起走进青岩堡的大厅。 帕西骑士大大咧咧坐在主座上，另外三位骑士站在他身边。四个人都在链甲外又套上了板甲，看起来气势汹汹。 来者不善啊，诺亚想。 “加里公爵的骑士，现在连基本的礼仪都不讲了吗？”诺亚冷冷道。 “我也跟您学习在放飞自我了。”帕西骑士的面甲没有放下，白牙在大胡子里若隐若现，“上次多谢您的招待。” “好说好说。”诺亚谨慎地和他们拉开距离。“不知这次骑士先生驾临，有何贵干呢？” “给子爵大人带来几个消息。”帕西骑士翘起二郎腿。“第一，加里公爵希望您向他效忠。” 嗯，也就是说打算明抢利蒙郡了是吧。诺亚点点头。“还有吗？” “加里公爵找到了一块地，很适合您居住。就在东境腹地，靠着加尔斯伯爵的封地。和利蒙郡一样，也是有农田有山地，您一定会喜欢那里。” 强制搬迁？来得还真快。“第三呢？” “这个青岩堡，我就收下了。”骑士说，“就在前两天，公爵已经册封我为子爵，把利蒙郡给了我。过不了多久，陛下的册封文书也就该到了。” “要是我不同意呢？” “青岩堡一共也就只有十几个骑士而已，我还没有放在眼里。”帕西骑士摆摆手，“本来我以为还能看见他们，结果一个都不在。倒是省了番打扫的手脚。” “所以你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就算已经撕破脸了。“打算硬抢我的青岩堡吗？” 简和珍一起后退了一步，帕西骑士大笑了起来。 “说不上硬抢。”帕西骑士说，“一点也不硬。很简单：或者按照公爵说的做，或者，您就只好去世了。” “就凭你们几个？”诺亚哼了一声，“就你们这几个铁皮罐头，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罐头？罐头是什么？”帕西骑士眨眨眼。“也罢，那就再告诉你一条消息好了。” 诺亚看了看简，简微微点点头。看来，两位魔女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前几天，我抓到一个密探，叫坦普尔，是白河城的一个小商人。小伙子嘴还挺硬，不过还是被我撬开了。” 帕西骑士换了个坐姿。 “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他的吗？”帕西骑士微笑着，“我把他的手指头一根根用锤子砸扁。砸到第七根的时候，他就全告诉我了。原来是利蒙郡的人哪。” 诺亚抖了一下，想起那张记满了密探的纸。 “他的真名叫……哦，叫马丁，是青岩堡磨坊主的儿子。”帕西骑士说，“这个名字，你记得吗？” 这个名字像是突然打开了一道门，诺亚都想起来了。马丁是城堡磨坊主的儿子，继承了他父亲胖乎乎的圆脸，脸上总是带着有点傻的笑容。他和诺亚的年纪差不多，小时候总在一起玩。那时候，除了老奶妈以外，马丁是对诺亚最好的人。 在诺亚去王都学习回来以后，马丁就不见了。诺亚去问过磨坊主，但磨坊主说马丁去南境当玻璃匠学徒了。已经过去了五年，没想到马丁一直在东境做密探。 “……然后我把他剥了皮，挂在白河城门的铁笼子里。”帕西骑士还在说，“这次我出来的时候还特意去看了看，乌鸦已经把他的眼睛吃掉了，不过他好像还活着。” 诺亚觉得太阳穴轰轰作响，眼前有点发黑。帕西骑士在说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听进去，耳中充斥着血液的轰鸣。 可是帕西骑士的话，还是不依不饶地传了过来。“要是不想去和他作伴，那就乖乖把青岩堡交出来。” 诺亚向前走了一步，咬紧牙关，抽出腰带上的bi shou。视野变得奇怪地狭小，眼中的帕西骑士也扭曲了起来。 “哦？”帕西骑士惊奇地放下腿，“你打算杀了我吗？凭你的bi shou，还是这两位漂亮姑娘？她们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床上啊——过会儿她们会的。” 几个骑士发出粗野的笑声。 “不。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死。”诺亚咬着牙。“简，拿下他们！” 简抬起手臂，指尖射出黑色的长线，向那几名骑士席卷过去。有个骑士想要拔出剑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几股黑色长线就要冲到骑士身前，就连帕西骑士脸上也掠过一丝惊慌。“魔鬼之子！”他叫道，手摸向剑柄。 但是下一瞬间，简的能力失效了。在骑士身前不过一米的地方，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黑色长线只延伸到那里，然后就软软地垂到了地上，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简奇怪地叫了一声。 神圣石！诺亚突然意识到。帕西骑士居然戴着神圣石！ 珍在这时候发动了。冰柱像机关qiāng zi dàn般射出，但是依然没有用——还没有来得及打到骑士身上，冰柱就全都落在了地上，失去了力气。 帕西骑士已经拔出剑来，和其他几位长剑出鞘的骑士一起走了过来。长剑闪闪发亮，诺亚握着bi shou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原来诺亚子爵还藏着魔鬼之子啊。”帕西骑士举起长剑，白牙闪闪发光。“挺会玩儿嘛。不错，又是一条可以处死的罪行。” 诺亚后退了一步，却看到帕西骑士身后，闪出一道灰色的身影。 ** “骑士阶层的落幕从卡琳王国历137年夏天开始。在帝国期间虽然也有骑士的封号，但这仅仅是一种荣誉称号，和‘工匠大师’、‘学者’类似。” ——《帝国简史》第二卷，迪肯斯·塞西尔著，共和国5年9月版。 第七十四章 计划变动 灰色的身影动作快得看不清。诺亚只听见一声脆响，接着就看到帕西骑士倒了下去。 骑士们的几柄剑一起刺了过去，但那个身影像是一闪就绕到了帕西骑士身前，让这几次攻击全部都落了空。 诺亚咬着牙向前冲了两步，却看到灰色身影从帕西骑士领口拽出什么东西，扬手扔出了大厅。 然后灰色的身影消失了，贝蒂的声音从诺亚耳边传来：“现在！” 简的指尖再次涌出黑色粘液。粘液像是有生命的东西般疯狂生长，把几个骑士全身都缠了起来。骑士们无法动弹，一个个直挺挺摔倒在地板上，嘴里依然还在叫骂不休。 “封上他们的嘴。”诺亚说，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我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 那些大叫着“魔鬼之子！”“堕落！”以及其他更不堪入耳话语的骑士们终于安静了。诺亚慢慢走回大厅里的主座，坐在上面，尽量让自己不再发抖。 可是没什么用。诺亚想把bi shou插回刀鞘，但尝试了几次都对不准。他索性把bi shou扔在地上，把发抖的手盖在脸上。 一只手放在了诺亚肩上。诺亚抬起头，看见了简的脸。 金红色短发的魔女一脸关切。 “我没事。”诺亚挤出一个笑容，“肾上腺素分泌有点多，过会儿就好了。” 简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贝蒂。”诺亚突然想了起来。“你没受伤吧？” “没有。”隐身的魔女轻笑了一声，“这种程度还伤不了我。” “那就好。”诺亚哆哆嗦嗦站了起来，“没想到他们戴着神圣石啊，这次还是大意了。” 珍已经把扔出大厅的神圣石捡了回来，正在仔细打量。“这东西……就是上次简捡来的那种石头吧。” “是的。”诺亚说，望着那块深蓝色的石头。“在神圣石周围的范围里，魔力会失效……你们以前不知道吗？” 珍和简都摇了摇头。“上次只是因为它发光，我才捡回来的。”简说，“没有用过能力。”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诺亚接过神圣石，“现在这东西对我们很有用，正愁怎么才能找到更多呢。凯莉的焊枪，就是用神圣石做的。” “可是我在凯莉旁边时，依然可以使用能力啊。”简说。 “因为焊qiāng de jié构封住了神圣石。”诺亚揉了揉眉心，“具体什么原理我也不知道，这是凯莉的天空城技术。” 珍和简对视了一眼，诺亚看到珍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现在更麻烦的是，”贝蒂的声音，“和加里公爵彻底撕破脸了吧。” “是啊。”诺亚叹了口气。“这是个dà má烦。得想办法不让公爵打过来才行，最少也要拖到小麦成熟以后。” “你想怎么做？” “没什么想法。”诺亚说，“不过我知道，我们得抓紧时间生产武器和赚钱了。” 这几个骑士还是个dà má烦。他们看见了魔女，肯定不能送回去。现在离收割小麦还有一个半月，要怎么才能拖过这一个半月，诺亚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着还在地面上试着打滚的骑士们，马丁那张微笑的圆脸又浮现在诺亚脑中。那是多么温和，多么人畜无害的一个人啊。诺亚想到马丁遭受酷刑、被挂在铁笼里暴晒、被乌鸦吃掉眼睛的场景，心中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 那么先关起来吧。诺亚想。 “乔治总管，把他们扔到地牢里去吧。” …… 晚上魔女们回到城堡后，诺亚跟她们讲了今天的遭遇。魔女们的眼睛都睁大了，特别是安妮。小女孩仔细打量着诺亚，像是要看清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黛西。” “我明白。”棕红头发的小女孩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今晚我就看看。” “好的。茉莉到时帮黛西一下，我们一起过去。” 茉莉答应了一声。 “天使送别订货会也要提前了，我们得迅速赚点钱。”诺亚望向凯莉，“后天吧，你那边的工作能脱开身吗？” 金发少女想了想。“应该问题不大。” “好。那么我就这样安排了。”诺亚点头，“今晚我们的课程先暂停一下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吃完晚饭，诺亚把城堡总管叫到书房，仔细安排了一番订货会的事。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应该更容易一些。 “我会吩咐厨房，并且和市场主管托尼·沃德一起安排好的。”城堡总管点头。 “还有一件事。”诺亚说，“我父亲的遗嘱，再拿来给我看看吧。” 城堡总管可能有点诧异，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就送来一个小木盒子。 诺亚打开遗嘱。以前已经看过了，但是并没有很在意。而现在，要想找到密探的线索，可能还是得从遗嘱中着手。 第一页写了些特纳家族家产分配的事情，诺亚匆匆翻了过去。第二页是一封信，是布鲁斯子爵写给他的三个孩子的。 诺亚迅速扫过，很快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诺亚，我书房的《列王记》你要多看看，了解历史的人才更能预测未来。卡尔，《探险家们》是留给你的，探险不只需要勇敢，还需要谨慎。克莱尔，这个世界不只存在书籍，还有真实的人生。带着那本《人性论》吧，也许会对你有帮助。” 诺亚跳起来，跑到父亲的书房去。那个房间依然打扫得干干净净，像是它的主人依然每天都会来一样。 但是再也不会了。 诺亚有点忧伤地想着，很快就在书架上找到了那本《列王记》。他想了想，把《探险家们》和《人性论》也取了出来，带回自己书房。 他摊开书，又从抽屉缝里找出一张小纸条。 “埃里克，11，23。39，22。东境。76，47。17，54。”这是上次抄下来的一条密探信息。 按诺亚的判断，埃里克应该是个代号，而东境则是潜伏的地点。至于这些数字，就应该是书的页码和词数了。 无论如何，先找找看看。 诺亚翻开《列王记》，找到第十一页，第二十三个词：“葡萄。” 葡萄？这是什么意思？诺亚挠挠头。 接下来，三十九页，第二十二个词：“萝卜”。 越来越不像话了。诺亚快速找了找，剩下两个词也很快就找到了，是“皮靴”和“马镫”。 这都是什么啊？诺亚推开书，叹了口气。 ** “诺亚大帝发明了一种用于传讯的方式，称之为‘摩尔斯代码’。但是在诺亚大帝周围的人中，并没有人叫摩尔斯。可能是为了纪念他的某位朋友吧。” ——《机械史：诺亚大帝卷》，波特·比德斯著，共和国15年9月版。 第七十五章 骑士们的记忆 《探险家们》和《人性论》则更糟糕，得到的词语也是不知所云。特别是《人性论》，在第十七页都没有第五十四个词。 可能还是自己的方法不对，诺亚想。也许密码本不在这几本书里？他又看了一遍遗嘱，其他地方都没有提到过书籍。 再想想吧。诺亚站起身走到窗边，对着漆黑一片的海面叹了口气。 响起了敲门声，诺亚听出那是鲍曼。“进来。” 副营长走进来敬了个军礼，一身军装穿得很像样。“营长。” “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一切正常。这几天民兵像是恢复过来了，体力改善很明显。投弹也比以前准多了，大概有八成都能投到三十……米外。”鲍曼对这种新长度单位还不太熟。 “好。明天我们安排一次实弹打靶，算是个阶段总结。”诺亚说，“现在你先和我来一趟，我们去地牢。” 到了地牢，鲍曼才看到加里公爵的骑士们。副营长一脸诧异：“您怎么把公爵的骑士抓起来了？” “他们打算来硬抢青岩堡。”诺亚把事情讲了一遍，“要不是贝蒂、简和珍，今天早上我就该挂了。” “那您这是……”鲍曼嘴都合不拢了，“真要和加里伯爵开战吗？” 你的反应是有多慢啊，鲍曼·罗德尼同学。诺亚在心里吐槽。 “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有别的办法吗？” 副营长想了一会儿，噗通一声单膝跪下：“我一定会誓死保护您的！” “最好是我们谁都不要死。”诺亚说，“不过先把这几个家伙打晕吧，让黛西看看他们。” 几个被封住嘴的骑士一脸惊恐，嗯嗯呜呜叫个不停。鲍曼真正出手的时候倒是毫不犹豫，用剑柄一下一个全都打翻在地。 黛西站在几个骑士面前，闭上了眼睛。 诺亚在旁边等着，但是看见小女孩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即使是在地牢的火把下，黛西的脸色也白得不正常。 他抬头看看茉莉，茉莉也一脸关心地望着黛西。 “黛西……”诺亚小声说，不确定这时候能不能叫醒她。 小女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上滑下两颗晶莹的泪珠。 “这样……”诺亚小声问茉莉，“能叫醒她吗？” 茉莉轻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没见过她这样……” 诺亚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要是叫醒她，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可逆的损伤？要是不叫醒她，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都怪自己，没有更多了解一下黛西的能力。诺亚简直都想敲自己脑袋两下。 正不知所措间，黛西睁开了眼睛。绿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诺亚……” “黛西，你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诺亚蹲下帮小女孩擦眼泪，“对不起，是我不好……” “不是……”小女孩摇了摇头。“他们……太坏了！” “休息一下吧。”诺亚看着小女孩苍白的脸色，“不用着急的。” 小女孩又摇了摇头，指向帕西骑士。“我看见……他把那个叫马丁的人捆起来，每个手指脚趾都敲烂了……马丁一直在惨叫……他还剥了马丁的皮……” 场面太血腥了啊……诺亚想。不应该让小孩子看这么血腥的东西。 “那个人……”小女孩又指向另一个骑士，“他……欺负一个农家姑娘，然后把她杀了……又去了她家，杀光了所有人，把房子也烧了……” “别说了。”诺亚轻轻抱住小女孩的肩膀。“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看到这些东西……” 小女孩固执地摇头。“不是，是他们做的事，太坏了。这样不对。他们不应该活着。” 诺亚望向黛西，小女孩的眼神很认真。 “你是说……杀掉他们？”诺亚小声问。 小女孩点点头。“他们应该付出代价。我看过了，他们每一个，都该死。” 诺亚惊诧地抬头，看向鲍曼和茉莉。茉莉的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听见了很正常的事。 果然，在这个时代，死亡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诺亚想。而自己，还没有彻底转变过来，还没有真正适应这个时代。虽然吃的穿的用的都和这个时代一致，但心里，依然是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啊。 鲍曼犹豫了一下。“大人，他们是骑士，按道理说，应该是可以索要赎金然后放人的。” 黛西转过头望向诺亚，绿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 诺亚想了想，咬紧了牙。 “黛西说得对，他们都该死。鲍曼，明天早上用马车，把这几个骑士送到营地去。我们一起出发。” “……是。”副营长答应下来。 “黛西，你要不要紧？”诺亚转向小女孩，“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要。”黛西的下巴上虽然还挂着泪珠，但是表情冷静得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我能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吗？我要让他们也尝尝看痛苦的滋味。” “这是……”诺亚诧异道，“你的能力吗？” 黛西点头。“最近安妮帮我发现的——我可以把记忆放进别人身体里，让别人也感受到我的记忆。” “那对你不会有什么伤害吧？刚才看你闭着眼睛，都不知道能不能叫醒你。” 黛西微微笑了一下。“没关系的，我并没有把自己的意识送出去。就像是……就像是伸手去摸一摸别人的记忆一样。” “那就好。”诺亚这才放下心来。“那你试试看吧，我们在旁边看着。要是情况不对，我就叫醒你吧。” 黛西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帕西骑士很快醒了过来。他眼珠乱转，像是想搞清自己在哪里。突然间，他的眼珠定住了。 诺亚看见，帕西骑士睁大了眼，想要发出叫喊，但是却喊不出来。他用力弯着身子，似乎想让头去够到自己的脚面。 帕西骑士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来，额头青筋暴露。他鼻孔大张，眼睛都要掉出眼眶，嘴里发出伊伊呜呜的声音，想是想要跳起来。 但却只是在泥地上铲起了更多泥土而已。 很快，帕西骑士的体力就用光了。他喘着粗气，眼睛望着诺亚，像是想喊些什么，但却没有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黛西睁开眼睛，慢慢呼出一口气。 “黛西，你做了什么？”诺亚问。 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轻轻笑了起来，仿佛不值一提。 “我只是让他感受到，我被砍断腿时的感觉罢了。” ** “有一段时间，黛西女士曾经负责审问囚犯和嫌疑者。她往往只需要单独和被审问者坐一会儿，就能得到准确的情报。这种能力，让其他国家的情报部门大为不解。”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七十六章 实弹打靶 第二天早上，马车载着几个骑士，开往矿场。 所有的魔女和天使也都随行——安妮、凯莉和简是要去矿场工作，其他的魔女则是强烈要求去现场看看。在早餐时黛西讲了那几名骑士的劣迹，引起了魔女们的极大愤概。 “即使是最差劲的地下家族，也不会为了取乐就随意虐杀。”维拉罕见地没有微笑，“这种行径太恶劣了。” 珍也点了点头。不过诺亚觉得，她更可能是对昨天的失败攻击耿耿于怀。 而那几个骑士则萎靡不振，一个个脸色苍白，眼中都是血丝。黛西昨天给他们的记忆显然太过ci ji，让这几个人一直回不过神来。 黛西这种能力，也许可以用在审讯上啊，诺亚想。表面毫无伤痕，但是内心大受打击，这不是审讯追求的最高境界吗？ 不过转过头一想，已经有了读取记忆的能力，干嘛还用这种能力呢…… 所以也没想出个头绪。诺亚摇摇头，远远望着秩序井然的营地。 民兵队已经列好了队。第一连第一排的民兵握着枪，站在最前面。 诺亚跳下马，跑上工棚——这已经变成训话的主席台了。 “立正！”鲍曼大喊。 刷地一声，整整齐齐。 “战士们！”诺亚敬了个礼，“早上好！” “营！长！好！”民兵队整齐地喊。 一个半月，有这样的训练成绩，诺亚觉得还挺骄傲的。“稍息！” “今天我要给你们讲几个故事。”诺亚说。 “有一个农家姑娘，让我们叫她爱莲吧。爱莲和父母、弟弟一起住在破旧的房子里，虽然生活困苦，但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年头好的时候也算过得下去。” 民兵队鸦雀无声。 “有一天，爱莲去树林里采蘑菇，被一个路过的骑士看见了。那位骑士高大强壮。你们会觉得，这是一个骑士和平民女孩的爱情故事，是吗？” 有低低的笑声。 “但不是。那位骑士跳下马，把爱莲推倒在地，撕开她的裙子，侮辱了她。然后，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他捏住爱莲的脖子，掐死了她。爱莲的裙子和她采到的蘑菇散落四周，而骑士提上裤子，吹着口哨离开了。” 一片寂静。 “还不仅如此。为了灭绝后患，这位骑士去了爱莲家，砍下她父母和弟弟的头。他在房子里点了一把火，把房子烧得只剩一面石墙。” “然后这位骑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他领主的大厅，和其他骑士一起喝酒、大笑，唱歌。” “爱莲则一直躺在那片冰冷的土地上，两眼都没有闭上，无神地望着天空。” 诺亚停了一会儿。民兵队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诺亚也没有阻止。 “骑士一直是个光荣的称号。正义，保护，怜悯，这是骑士的信念。就像你们的副营长鲍曼·罗德尼所做的那样。也像是你们的各个连长、排长那样。” “但是世界上并不只有好的骑士，也有坏的骑士。就像不只有好的领主，也有坏的领主。” “而我们，利蒙郡的民兵们，我们不仅要保卫自己的领地，还要消灭那些坏的骑士、坏的领主，让爱莲这样的姑娘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们要打破旧世界，为大陆带来一个新世界。” 诺亚深吸了一口气。“一连！” 一连士兵马上立正，大声喊道：“到！” “刚才故事里的那位骑士，你们会不会杀了他？” “是！长官！”整齐划一的声音。 “今天实弹打靶，你们的靶子，就是刚才故事里的那位骑士。刚才我讲的那些，是他亲口供述的罪行。” 诺亚深吸一口气，“你们的目标，是把他这个罪恶的身体和灵魂，彻底从大地上抹去！” “是！” “一连，以排为单位列队，射击队形！二连三连稍息！” 加里公爵的骑士被捆在木柱上，看着三十米外的持枪民兵，茫然无措。初升的太阳照在盔甲上，闪闪发光。 “一排，装弹！” 民兵们从腰上的小口袋里掏出纸包弹，用牙齿撕开，把huo yào和弹丸倒进枪管，用通条压实。 “举枪！” 最前面的士兵单腿跪地，后两排站直身体，平端起枪。 “齐射，开火！” 一阵枪声，枪口冒出的白烟笼罩了士兵们，但是没有一个人移动。 “第一排，立正！把枪交给第二排！” 民兵们立正，转身，把枪交给第二排的战士，然后站到第二排身后。 “二排，装弹！” …… 到只剩帕西骑士的时候，诺亚的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 “这是第四个骑士的故事。”诺亚大声说，看着民兵队。从一些人的脸上，他看出了困惑、害怕，甚至还有痛苦。 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害怕。但是这一条路走到这里，已经没法再回头了。 “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可能都认识城堡磨坊主家的儿子，马丁。他今年二十一岁，长了一张圆脸，很喜欢笑。你们认识他吗？” “是，长官！”“不，长官！”两种答案都有。 “在我小时候，马丁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俩年纪差不多大，但是他总是很照顾我。我们一起去摘蜂窝，去掏鸟蛋，在外面玩一整天才回家。回家晚的时候，马丁总是会挨他父亲的打。但是第二天，他又会来找我，圆脸上挂着笑容。” 诺亚笑了笑。 “马丁离开利蒙郡已经五年了。我昨天才知道，他去了白河城，一直在为利蒙郡和多斯镇工作。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工作，但是他是利蒙郡的英雄。” “你们面前的这位骑士，抓住了马丁。他用铁匠的锤子，把马丁的手指和脚趾一根根砸碎，然后活生生地剥了他的皮。他把马丁挂在铁笼里，在太阳下暴晒。” “马丁还活着，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就连乌鸦去吃他的眼睛，他也没办法躲开。” 诺亚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每个连，都已经处决了一位加里公爵的骑士。” “最后这个是我的。” “这个姓帕西的骑士，是加里公爵的外甥。本来作为骑士和大领主的亲戚，他是可以支付赎金，然后大摇大摆走回加里公爵领地的。” “但是我不要赎金。我要为马丁复仇。” “无论他是谁，只要他伤害了利蒙郡的人民，我们都要他付出代价！这是我们，利蒙郡民兵，的责任！” “是，长官！”“为了利蒙郡！”“复仇！”民兵队大声叫喊起来。 被捆住的帕西骑士双眼圆睁，望着这些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平民，眼神里都是慌乱和求饶。 诺亚跳下工棚。“三连三排，装弹！” 民兵们迅速装好了dàn yào。 诺亚向一名民兵伸出手，“枪！” 民兵啪地立正，双手把枪递给诺亚。诺亚摆好射击姿势，略略一瞄，扣动了扳机。 轰！ 帕西骑士挣扎着嚎叫起来。 诺亚眼皮都没抬。他把空枪交还给那名民兵，向另一名民兵伸出手。 “枪！” ** “在某些时候，诺亚大帝的性情可能变得很暴烈。有几次，若不是雷诺兹·布莱克先生坚持反对，诺亚大帝可能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事后，诺亚大帝总不会忘了向雷诺兹先生表示感谢。” ——《拨乱反正集：那些历史的细节》，玛茜·柯克等，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七十七章 来自东境的密探 诺亚觉得有点恶心。可能是huo yào味，也可能是第一次动手杀人。 可能都有，诺亚想。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地面上还有些盔甲碎片和血迹，营地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鲍曼正带着连长们，统计那几位骑士身上的弹孔和穿透情况。诺亚走到他们旁边，费了很大劲才压住要呕吐的冲动。 “帕西骑士的头怎么处理了？上面有没有弹孔？” 鲍曼站起来立正。“按您吩咐，交给珍xiao jie冰冻了。上面没有弹孔。” 诺亚点点头。现在这种局面，就得尽量利用所有资源。帕西骑士的脑袋，以后还会有用的。 “命中率统计好了吗？” “没法太精确，有部分盔甲已经打烂了。平均来看的话，命中率在七成左右。” 三十米，命中率七成，还是固定靶。这个数据有点糟。 “加大射击姿势和实弹射击训练的比重。”诺亚想了想，“现在我们的huo yào库存还充足。以班为单位自查自纠，特别是改善射击姿势。” “是！” 诺亚转身向珍和黛西走去，打算找个借口离开营地。 黛西早就见过滑膛枪试射，看起来不怎么吃惊。珍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怎么了珍？”诺亚有点奇怪。“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好。” 白金色头发的魔女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有这样的威力。” qiāng xiè的威力的确是容易让人吃惊，诺亚点点头。“走吧，我们去找简她们。” 简正在后勤处的院子里忙活，见诺亚他们过来，放下手中的工作。 “听见了不少枪响。”简不在意地问，“解决了？” “嗯。”诺亚说，“都解决了。说起来，昨天多谢你们了。” 简笑了笑。“我也吓了一跳呢。” “是啊。我想送你们一些礼物，感谢一下。”诺亚说，“公爵的骑士们带来了几匹马，简要不要挑一匹？” “给我吗？”简一脸惊喜，“太好了！谢谢！” “你喜欢马嘛。回去我就告诉马厩主管。”诺亚也笑了笑，感觉血腥味终于少了不少。“珍……珍你想要什么礼物？” 珍像是刚反应过来。“礼物吗……我……我有一个请求。” “啊，干嘛说得这么正式……”诺亚有点意外。 珍看了诺亚一眼，和简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们家族在地下那些人……”珍说，“能让他们来地面上生活吗？” “当然可以啊。”诺亚诧异地望着珍，“后勤队很缺人，再说他们的鼻子和耳朵那么好用，在地面上有许多可以做的工作。” “那就好。”珍像是放松了下来，“我只想要这个。” “好的，我这就安排。”诺亚说，“谁去把他们带上来吧。” “我去吧。”一直没有出声的维拉说。 “好，我这就安排他们的住处和工作。珍觉得他们适合做什么工作？” “什么都可以。”白金色头发的魔女说，“只要来地面上就可以。” 有古怪，诺亚想。他看看珍，又看看简，但是没想出头绪。也许是地面的食物太好吃了？不对。也许是地下有什么危机？要是这样可就严重了。 算了，过两天再慢慢问问吧。诺亚决定。 安排好了地下家族人们的工作以后，诺亚送珍去了zhà yào工坊，自己回到青岩堡。 他在书房通盘考虑了一下明天发布会的事情，觉得还有些遗漏。他刚想把城堡总管找来，城堡总管就自己来了。“大人，有个商人从白河堡来，坚持要见您。” 来自白河堡吗？诺亚想起马丁，心里痛了一下。“请。” 一个精壮的中年人正在大厅等着。见诺亚进来，中年人单膝跪地。“子爵大人。” “请起。”诺亚有点防备地看着这个人，“怎么称呼？” “我叫埃里克，大人。”那人低头答道。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电光火石间，诺亚突然想了起来。这个名字在那张密探名单上见过啊。埃里克，东境，还有那些解不出来的密码。从白河堡来……对得上。 难道，这位是家族埋下的密探？ “有什么事吗？”诺亚谨慎起来。 “一点小事。”埃里克说，“今年雨水不错，葡萄和萝卜应该会丰收。不知道子爵大人有没有兴趣收购一些？” 葡萄，萝卜？这是在那本《列王记》里找到的词啊！难道那些密码是这么用的吗……那对应的是什么来着？诺亚紧张思索着。 “谢谢。”诺亚终于想了起来。“不过我的领地现在正在扩充队伍，现在比较需要皮靴和马镫。” 埃里克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这些刚好我也有。既然如此的话，那么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更安静一点的地方谈。” “去书房吧。”诺亚说。 诺亚站起来领路，特意走快了几步，小声问：“贝蒂？” 然后他就感觉到，胳膊上被一只手捏了捏。 贝蒂果然在身边。这就好了。诺亚放下了心。 进到书房里，诺亚刚关上书房门，埃里克就急切道：“大人，您知道我的身份了？” 诺亚点点头。“辛苦了。” 精壮的中年人摇了摇头。“不辛苦。我本来也在白河堡和多斯镇两地之间跑，不会引起怀疑的。” “那就好。”诺亚示意他坐下，“昨天我听说坦普尔——也就是马丁的事了。” 埃里克叹了口气。“我在白河城门口看见马丁，已经不chéng rén形了……我得知那几位骑士来青岩堡之后，就马上出发了。那几位骑士呢？” 诺亚想了想。“在好好照顾着呢。” 埃里克默默点了点头。“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是的。”诺亚说，“不过现在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吧。有什么办法，能让公爵暂时顾不上利蒙郡吗？” “公爵过去的确不太顾得上利蒙郡。”埃里克说，“他的几个儿子最近打得很厉害。再说王都那边也在施加压力，要公爵尽快搬到王都去。” “哦？搬到王都去？”诺亚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埃里克点头，“现在全国的大贵族，只剩加里公爵还没有搬去王都了。” 这也许是个机会……诺亚挠挠鼻子。 “本来，公爵可能还不会想到利蒙郡。但是帕西骑士既是他的侍卫又是他的外甥，要是过几天还不回去的话，他一定会觉得不对劲的。” 所以说，还是杀错了吗……诺亚叹了口气。 “让我再想想吧。”诺亚说。 ** “布鲁斯子爵的情报系统建立在密语基础上。诺亚大帝在接手后，改进了这套系统，并且很快地扩充了密探队伍的规模。两年后，这支队伍改组为军事情报局。” ——《诺亚大帝的战争艺术》，迪克·查尔斯著，帝国历8年1月版。 第七十八章 黛西的系列香水 两人又聊了些加里公爵和东境的近况之类，直到快到中午的时候，埃里克才告辞。 诺亚本来想留他吃饭，但是埃里克说怕引起怀疑，执意要走。诺亚也只好同意。 在送埃里克离开后，诺亚又回到书房。 “你没有跟他说实话。”贝蒂的声音，“为什么？” “两个原因。”诺亚揉着眉心，“我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马丁被抓了，可能是因为有人出卖了马丁；马丁也有可能透露了些什么，让公爵可以派人来冒充埃里克。” 毕竟这个时代的情报技术还很粗糙。 贝蒂轻轻嗯了一声。 “另一个原因，是如果这个埃里克是真的的话，他知道的越少，对他越安全。”诺亚说，“如果他是真的，我还想让他平平安安活着呢。” “让黛西看看不就好了吗？” “也许以后会，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诺亚说，“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隐身的魔女没有说话。 “对了，说起来，昨天你救了我们所有人。”诺亚说，“应该好好地感谢你一下才是。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什么都可以吗？”空气中的声音问。 “只要我能做到的。”诺亚点头。 “嗯……”隐身魔女罕见地犹豫了一会儿。“我想请维拉……不，还是算了。” “嗯？”诺亚笑起来，“请维拉跳舞？吃饭？没问题啊，我们给你布置一个很浪漫的舞会好不好？” 隐身的魔女轻轻笑了两声。“不，还是算了。以后我再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你喜欢维拉啊……也难怪，维拉性格那么好，人见人爱。” “你在说什么呀！”一本书向诺亚飞来，差点砸到他头上。 诺亚躲过书，哈哈笑了起来。 整个下午，诺亚的心情都还不错，像是心上的阴云也散开了不少。贝蒂昨天救了他们一命，现在又接受他开的玩笑，说明贝蒂对他又多了一份信任。有这样的一个隐身帮手，许多事情做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不过现在还没必要让贝蒂去冒险。最近还是走发展壮大的路线更好一些。 比方说多赚点钱，多买点原材料，或者多扩充一下军队。 明天的订货会要尽可能多赚些钱，而珍的地下家族也许可以训练成斥候。视觉、嗅觉和听觉都灵敏的地底人，做这些事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过这还要跟珍和简再商量一下才行；毕竟双方现在更像是合作关系，珍和简也不是他的下属。 另一件重要的事，是欺敌行动也该开始了。埃里克说得对，公爵不会让帕西这么个大活人就此消失，他一定会有所动作。那么现在就该想办法让公爵自顾不暇才行。 可是该怎么做呢？诺亚挠挠头，想不出办法来。 就在他在纸上乱画的时候，书房门开了，黛西走了进来。 小女孩走得越来越好了。不注意看，都不会意识到她用的是假肢。“今天还顺利吗？”诺亚笑着打招呼。 “当然啦。我现在做的可好了呢！”黛西把手里的东西一件件摆在书桌上，“看这些，怎么样！” 诺亚仔细打量起来。那是五个不同颜色的透明小瓶子，上面还有细致的花纹浮雕。简的能力最近控制得越来越好了。 “这些瓶子很漂亮嘛。”诺亚故意逗小女孩，“不错不错！” “谁要你看瓶子了嘛！”黛西撅起小嘴，“打开闻一闻啊。” 诺亚拧开小瓶子，每个都闻了闻。“这是……香草。这个是……另一种香草？这个……还是香草。都是香草嘛。” “哼。”黛西假装生气，鼓起小腮帮，“就知道你闻不出来。” “知道我闻不出来还让我闻，黛西你学坏了啊。”诺亚笑着，“你做了这么多种啊？” “我做了很多呢，这些都是我挑出来最好的。”黛西说，“一共五种，前调是几种香草，中调是不同的花香果香，后调是不同的木香。都是我很仔细选的哦。” “厉害！”诺亚想伸手去揉揉小女孩的头发，却被躲开了。“产量呢，能有多少？” “我问过贝克先生了，”黛西拿出一张纸，“他说这些材料都能弄到。我算了一下，一个月时间的话，每种做一百瓶应该没问题的。” “这么多吗？”诺亚想了想。“嗯，还是不要做那么多。一个月内每种做二十瓶就好了。” “为什么？”黛西有点诧异，“做得更多，不是能赚更多钱吗？” “未必哦。”看来该给小女孩上一堂经济学课。“现在香水还是奢侈品，我们要有意制造出有钱也买不到的局面，这样以后它的价格还会继续上涨。” “是吗……”小女孩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再说，我也不想你太累。”诺亚说，“毕竟一个月后，我们还要再推出几种不同香型的香水，也需要你来调配。再说今天我们处决了公爵的骑士，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有很多情报工作，也需要你来做呢。” 小女孩勉强地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诺亚的说法。“……那好吧。” “不过呢，我们要给这些香水取名字。用你的名字怎么样？”诺亚又想到一招。 “用我的名字？黛西香水吗？”黛西睁大了眼睛，“听起来……嗯……可是这有好几种啊。” “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诺亚拿起一瓶香水，“在闻到这种香水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小女孩闻了闻。“嗯……闻起来就觉得很高兴。” “那么这种香水，我们就叫它‘黛西的喜悦’，你觉得怎么样？” 黛西想了想，笑了起来。“很好啊。” “对呀。”诺亚说，“这样以后人们就会想，啊，这是黛西的喜悦。不知道黛西是个怎样的人呢？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孩吧，这么好的香水才会用她的名字。是不是很好？” 黛西猛点头，小脸笑成了一朵鲜花。“嗯！” “今晚我们请简在这些瓶子上刻好名字和商标。”诺亚信心满满，“明天，我们用一种新的方法把它们卖出去！” “新的方法？”黛西眨眨眼睛，“是什么？” “嗯，黛西你有没有听过一种交易方式……”诺亚笑得像只狐狸，“叫拍卖的？” ** “诺亚港拍卖场是文物、艺术品、奢侈品的聚集交汇之地。每年秋季拍卖时，各大家族都会派出代理人前来参加，盛况即使比起王都商业街来也毫不逊色。” ——《重商时代的崛起》，维克托·戴维森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七十九章 天使送别订货会 第二天早上，诺亚仔细梳洗了一遍，心情不错——现在有了安妮的锈蚀魔力，刮胡刀终于不再是拔胡刀了。 他下楼溜达了一圈，看大厅里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看起来比上次订货会高级了不少。 不说别的，光是大厅墙上那条红色大横幅，上面铁钩银划熠熠生光的“天使送别订货会”几个字，就给这个中世纪的大厅拉高了不少档次。 那是简的手笔，一个个大字都是明晃晃的金色。 萦绕了很久的牲口棚味儿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草香和花香——这是黛西提供的精油。 几排长桌也都刷得干干净净，上面摆好了亚麻餐巾和锃亮的刀叉。为了这些刀叉，安妮昨晚忙了很久。 厨房正在忙活今天订货会的餐点。到时候也不会再上粗糙的烤肉了，而是用淀粉腌过的炖牛肉，能让老牛肉吃起来像是小肥牛一样。 至于要介绍的商品也已经准备好了。透明瓶子装的蒸馏酒、花纹纸包装的香皂，当然还有用亚麻布仔细包起来的小瓶香水，分门别类放在主座旁的台子上。 总之，如果说上次肥皂订货会能让商人们吃惊的话，那么这次订货会的目标，应该是让商人们把眼珠子都掉出来。 当然，还有那场戏……诺亚想着，嘴角露出微笑来。 城堡总管走到诺亚旁边，胖脸上满是自豪。“大人，这次比上次看起来好多了！” “那是，总要有点进步嘛。”诺亚点头，“这次花了不少钱吧？” “说起来，还真没有上次花得多。”总管说，“这些看着好看的东西，都是魔女xiao jie们做的，没花什么钱。” “嗯。”看到总管对魔女们的态度，诺亚觉得挺开心。“今天我们会比上次赚更多钱的。对了，上次那个万辉王国的胖子商人，这次邀请到了吗？” “是杰里·霍尔吧，邀请到了。我自己去邀请的，他说一定来。” 哼哼，还打算薅老子的羊毛吗？这次就算你运气不好了。诺亚想。 这次时间还没到，商人们就陆陆续续地来了。来的人数比上次还多——大家都想看看子爵又搞出了什么新玩意。等到了预定的时间，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诺亚和几个商人寒暄了几句，走上台阶，走到主座前。 “各位商人朋友们。”诺亚开始背起了讲稿，“大家可能都知道了，一个月前，一名天使降临青岩堡。” 商人们嗡嗡地议论起来。 “不错，是神界降临的天使，来到青岩堡是肩负了重大使命的。”诺亚点了点头表示强调。“天使大人将会在一个月后离开青岩堡，返回神界。” “天使大人在青岩堡期间，深感生活不便。这也没办法，毕竟地上的生活和无法和神界相比。于是天使大人传授了我一些神界的知识，让我能造出神界才有的物品来。” 商人们议论的声音简直要掀翻屋顶。诺亚两手向下压了压，议论声才小了下去。 “天使大人心怀悲悯，同意我将这些神界的物品，带给地面上的人们。”诺亚顿了顿，放大了音量。“那么，接下来，就请天使大人亲自来为大家解说！” 诺亚率先鼓起掌来。商人们不明白他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有稀稀拉拉的掌声跟着响起来。 凯莉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挂着大翅膀，脚不沾地地飘了进来。诺亚看清凯莉的脸，差点笑出声来。 跟简说要把凯莉打扮一下，让她以后不容易被认出来，可是简搞出来的这张网红脸是怎么回事啊？这过于饱满的额头，这过于高挺的鼻子，这过于丰厚的嘴唇，这过于尖锐的下巴……垫了太多东西了吧！ 简的审美好像有点走偏了啊，诺亚暗自摇头。 可是商人们就没有诺亚这种反应。商人们呼啦啦全站了起来，虽然倒是没往前挤，但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诺亚单膝跪下。“见过天使大人。” “起来吧。”凯莉的声音冷冰冰的。 凯莉演得不错，晚上加勺冰淇淋。诺亚心想。 “谢天使大人。” 一些商人也乱哄哄地跪下了，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东张西望。 那个胖子呢？现在该你表演了，怎么还不上场呢？诺亚心想。 那个胖子没让诺亚失望。来自万辉王国的商人杰里·霍尔果然跳了起来。“子爵大人，这位，真的是天使？” 啊哈，等的就是你！诺亚一脸震惊，“霍尔先生，您在说什么啊？” “传说，魔鬼之子也有各种能力，其中怕是也有会飞的吧……”霍尔翻着眼睛，“当然，我不是怀疑啊，我这个人就是比较认真……” “霍尔先生，您太大胆了。”诺亚假装生气，“就算天使大人宽宏大量，我也不会置之不理。您知道，如果是魔鬼之子的话，无法在神圣石前使用魔鬼之力吧？” “当然。”霍尔点头，“这个谁都知道。” “我戴的这一块，就是家传的神圣石，您可以来检验。”诺亚摘下脖子上的神圣石高高举起，让人们都看清楚，“除了神圣石，再没有什么宝石能有这样的光芒，是吧？” 霍尔仔细看了几眼，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其他商人看到霍尔受了挫，又跪下了几个。 “都起来吧。”凯莉冷冷地说，“哼，真是一场闹剧。” “天使大人请息怒。”诺亚毕恭毕敬地说，“地面上的小商人没见过天使大人，有所怀疑，还请天使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罢了。”凯莉摆摆手。“地面上的人们啊，听我说。”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看人家凯莉这王霸之气！诺亚自愧不如地想。 “我从神界来此，封虔诚的诺亚·特纳为大主教。但是看到地面人们生活如此艰难，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让诺亚大主教造了些物品来用。也是因为诺亚大主教几次三番恳求，我才同意把这些来自神界的物品，让人间也能使用。这些物品制作不易，诺亚大主教出力甚大，你们要记得他的好。” 商人们纷纷点头，有些人答应道“是”。 “你们人间的生活，气味实在是太糟糕了。”凯莉继续说，“难闻的气味对身心没有好处。你们今天来到此处，可觉得气味有何不同？” 商人们皱起鼻子闻来闻去，看得诺亚偷笑不止。 “这大厅里的香气，就是凝练了草木的精华。”凯莉说，“不仅强身健体，而且有益心神。” 可以啊凯莉！诺亚心想，这小词儿一套套的，晚上再加勺冰淇淋！ ** “‘我一直是诺亚大帝的商业合作伙伴，从诺亚大帝还是子爵、大主教时开始。’杰里·霍尔先生说，‘正是因为我的诚信打动了诺亚大帝，陛下才会记得我这个小小的商人。为此我感激不尽。’” ——《帝国商业史》，林恩·哈里斯著，共和国2年9月版。 第八十章 拍卖 “香水，就是凝结的草木精华。将香水涂在身上，不仅可以驱除那些难闻的气味，还能让自己和他人心神愉悦。”凯莉顿了顿，“当然，这还是身份的象征。身份越高的人，身上越应该有沁人心脾的气味才是。” 诺亚在旁边点头不止，就差鼓掌了。 “这种草木精华制作起来非常费时费力。”凯莉接着说，“诺亚大主教禅精竭虑，花了大量时间和金镑才制作出来，自然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得到的。” 商人们互相看了看，彼此眼神中的想法一目了然。 “为了体恤民众，我又让诺亚大主教改进了他以前制作的肥皂，同样添加了草木精华。这样制作的物品名叫香皂，用于洗衣沐浴，精华的效果虽然差了一点，但是好在不那么费时费力，也就不那么昂贵，可以让更多的人受益。” 诺亚示意女仆给商人们送上几块香皂，让商人们传看。 “地面的食物也过于粗糙。”凯莉又说，“我让诺亚大主教酿出了更好的酒，每日少量饮用，能强身健体，让人睡得更好，精力更充沛。” “天使大人同意我将这些神界的物品与大家分享，非常感谢天使大人。”诺亚鞠了个躬。“刚才天使大人已经介绍了这些物品，各位可有什么疑问？” “子爵……大主教大人，不知这些物品，价格如何呢？”站起来一个瘦瘦的商人，带着点怪异的口音。诺亚认出他就是上次那位厚道的沙海王国商人：米尔顿·塞西尔。 “不急。”诺亚笑了起来，拍了拍巴掌。“请大家先感受一下。” 女仆们鱼贯而出，每人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满了透明的小酒盅，里面浅浅盛着一小杯白酒。当然，这些小酒盅也是简制造的。 “这是天使大人说的酒，名为白兰地。”诺亚让女仆们把酒盅分给每一个商人，“请大家仔细品尝一下。” 米尔顿仔细闻了闻，又看了看酒盅，才尝了一点酒。 “这就是神界的酒。”诺亚笑眯眯地说，“塞西尔先生，感觉怎么样？” “有点辣。不过回味悠长……有花香，还有果香。没有葡萄酒的酸涩，比麦酒要醇厚得多……”米尔顿说，“我觉得，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价钱什么的倒不重要。”诺亚摆摆手，“毕竟天使大人和我的目的也不是赚钱，而是让地面上的人有机会尝到神界的酒而已。香皂和香水也是如此。” 商人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过天使大人也说了，这些东西制作不易，非常费钱，所以数量也不多。香水一共有五种，一个月加起来只能造一百瓶而已。”诺亚举起一个小香水瓶，“这已经是极限了。” “这瓶子……还有这酒杯，可是玻璃？”一个商人问，“从没见过这么澄澈的玻璃……子爵大人是否有意出售？” “不是。这同样是来自神界的软水晶，比玻璃透亮，比玻璃结实。”诺亚松开手让香水瓶跌落在地，听到一片惊呼。 “看，掉在地上也不会损坏。”诺亚捡起那瓶香水向商人们展示，“这种物品同样非常稀罕，所以不能出售。不过各位手里的酒杯，算是青岩堡送给各位的小纪念品。” 商人们忙把酒盅都塞进口袋里。 “青岩堡每个月可以向各位供应一千块香皂。”诺亚又取出一瓶酒。“香水的数量会有所浮动，不过也应该在一百瓶左右。至于这种白兰地，一个月有两百瓶，同样用这种来自仙界的软水晶瓶包装。” 商人们轰地一声，七嘴八舌叫了起来。“请把白兰地卖给我吧！”“香皂……我要香皂！”“不知香水的价格是多少？” “大家请安静一下。”诺亚做了个向下压了压的动作。“我刚才说了，价钱什么的并不重要。但是物品就这么多，而大家都想要，所以我们用一种新的办法来决定谁来购买、能买多少。” 大厅里静了下来。 “这个方法，就是大家自己来定价。”诺亚摸出一个小木槌来，“这种买卖方式也是天使大人教给我的，叫拍卖。” 看着商人们不解的脸，诺亚只好从头解释了一遍。 “……就是这样。香皂起价二十银角，谁出的价格最高，就卖给谁——不过这次和上次订货会不一样，需要交预付款，全款。大家都明白了吧？我们来尝试一下。” “我要两百块香皂，二十银角！”塞西尔先喊道。 “对，不错，就是这样。”诺亚赞许地点点头，“还有人出更高价吗？” “四百块，二十二银角！” “五百块，二十五银角！” “二百块，三十银角！” 看着商人们连续叫价，诺亚微笑了起来。比预想的还要好啊，多亏了有凯莉来帮忙站台。 香皂很快销售一空。诺亚大致算了一下，平均三十个银角一块。这就是三百金镑收入，不错不错。 “接下来是香水，每瓶起价五个金镑。香水一共有五种，分别是黛西的喜悦、黛西的幻想、黛西的浪漫、黛西的忧郁和黛西的哀愁。”诺亚微微向站在门边的黛西点了点头，小女孩一脸兴奋。 “这些香水可以单独购买，但是最好五瓶一组。大家现在先仔细感受一下这些香水——它们的气味是会变化的，时间不同，气味也不一样。” 几瓶香水在商人们手里传来传去，商人们一个个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闻着。 “大人，现在开始拍卖吧！”有些商人已经等不及了。 “等等，我还没全闻过呢……”有商人说，“这个，上面写着黛西的忧郁的这个，真好闻啊！” “是吗？给我让我也闻闻……”又有商人加入进来。 闹哄哄一阵之后，香水也全卖了出去，出价最高的商人以每瓶十二金镑二十银角的价格买了十瓶。 总的算下来，香水的收入大概是八百个金镑，让诺亚有点后悔是不是造得太少了。 接下来，蒸馏酒也很快全卖了出去，又收入了大概六百金镑——每瓶平均三个金镑。这价格让诺亚觉得，可能是简做的透明酒瓶占了很大比重。 看来这次订货会还算成功，诺亚想。只是还差一点……快点快点…… 果然，那位胖商人又站了起来。“子爵大人。说起来，就算这位天使是真的，您这个订货会……” 来得正好。诺亚看了一眼凯莉，后者会意地轻轻点点头。 “放肆！”凯莉一声娇叱。 啪地一声脆响，商人肥胖的身体滚落在地，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周围的人都一脸难以置信——明明没有人，怎么会？ “哎呀天使大人请息怒！”诺亚连忙单膝跪下，向安妮使了个眼色。 安妮早早就站在胖商人附近，马上就去搀扶起胖商人来。 “敢对神界、天使和大主教不敬，我取你二十年寿命！”凯莉柳眉倒竖。 大厅里鸦雀无声。可是只过了几秒钟，就有人叫了起来：“头发……他的头发……” 所有人都看到，胖商人本来乌黑的头发，竟一根根全变白了！ ** “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收藏家说：‘软水晶酒盅底部刻印着特纳家族的纹章，璀璨夺目。有幸参加那次订货会的商人们都将酒盅视为传家宝，在地下市场上都难得一见。我费尽心机，花了十年时间，才收购到了四只。’” ——《重商时代的崛起》，维克托·戴维森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八十一章 子爵的勒索 诺亚低头跪着，心里暗笑不止。正怕你不来，你就送上门来了。 贝蒂那一巴掌打得够响，安妮也配合得恰到好处，太赞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诺亚还是一脸沉痛。“天使大人，这……未免罚得太重了吧……” “哼。”凯莉哼了一声，“此人三番两次质疑神界，不略施小惩，神界颜面何存！” “可是这……”诺亚还想再说话。 “别再说了！”凯莉挥一挥衣袖，径自飘走了。 大厅里直到这时，才突然喧哗起来。“天使……天使大人……”“头发都变白了……”“神界……” 看，谁的靠山比我强？就问你们怕不怕！诺亚心里乐开了花。 “各位不必惊慌。”诺亚站起来大声说，“刚才的拍卖依然有效，天使大人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商人们还在叫嚷。“大主教大人……”“这些物品……”“这就是神力吗……” 胖商人这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拔下自己头发看了看，眼睛马上睁大了。然后他就开始发疯似地拔起头发来，哀嚎不止。 “霍尔先生请不要这样……”诺亚被他吵得有点头痛，“这件事未免没有转机……” 听见诺亚这么说，胖商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鼻涕眼泪涟涟，就差抱着诺亚的大腿了。“子爵……不，大主教大人，还请您想想办法！请一定要帮我这一次啊！” “唉。”诺亚叹了口气。“质疑天使大人，这是您做得太过分了……” “我知错了，我知道错了！”胖商人满脸纵横的眼泪鼻涕，“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想，这件事未免没办法……”诺亚摸摸下巴，“过一会儿我们再谈吧，让我先招待好这些商人朋友们。” 在座的商人一个个忙起身告辞，纷纷表示马上就把钱送过来。没过几分钟，就走得一干二净。 诺亚把商人们都送走，回来看看可怜巴巴的胖商人，叹了口气。 “天使大人其实是很好说话的……只要让她过得舒服了，说不定她也就能把你的寿命恢复回来……” “需要我怎么做，您随意吩咐就是！”胖商人趴在诺亚脚边，抖得浑身肥肉都快飞起来。 “可是天使大人看不上凡间这些东西。人家吃的喝的用的都很挑剔，要花很多钱才能买到……” “没问题没问题，要多少钱都没问题！只要能把我的寿命恢复回来……” “倒是也不必太多。”诺亚想了一会儿。“上次您和您的朋友们订肥皂，还差了一半货款是吧？可能要提早一点拿过来了。” “对对，八百多金镑，我马上就让人送来……” “这些可能还不够。”诺亚慢慢说，“您再准备五百金镑吧，我试试看。” “是！是！”胖商人就差打滚了，“马上就给您送来！” “三天之内，一定会有回音。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天使大人还是很好说话的……”诺亚拍拍胖商人的肩膀，“到时我让我的总管去找您。” “好，好的！那就麻烦您多费心了……”胖商人哆哆嗦嗦站起来，“谢谢大主教大人！” “大家都有生意往来嘛，不客气。”诺亚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您在万辉王国是吧，那边的神圣石多吗，便宜吗？” 胖商人愣了一下。“我倒是刚从那边过来……最近神圣石好像涨价涨得很厉害，说是艾尔夫王国有不少人在收购……但是别的就不知道了。” 艾尔夫王国？诺亚留了个心眼。 “哦哦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诺亚摆摆手，“您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内就一定会有回音。” 看着胖商人哆哆嗦嗦的背影，诺亚笑了起来。 今天的订货会，完美！特别是这个结尾，多震撼！ 跟总管交代完收钱的事，诺亚回到书房。凯莉和安妮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了。 “演得太好了，凯莉，安妮，当然还有贝蒂。”诺亚喜笑颜开，“今晚我们吃羊肉泡馍怎么样？再加冰淇淋！现在有香草口味的了，开不开心？” “好！”安妮首先响应，“我要吃很多冰淇淋！” “你这样做，会不会把商人们吓到了？”凯莉从脸上撕下一块块肉色橡胶，“以后他们要是不跟你做生意了怎么办？” “不会吓到的。”诺亚信心满满，“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就算是地狱他们也敢闯的。这是商人的本性嘛。” 凯莉耸了耸肩，继续专心致志撕起脸上的橡胶来。 “哦对了。”诺亚打开桌子抽屉，拿出一捆蜡烛。“这是蜂蜡做的蜡烛，点起来会有淡淡的香味，气味比牛油蜡烛好很多。你先用这些吧，后续的很快就会送过来。” “给我的？”凯莉有点诧异，“你居然……记得？” “对啊，你不是说牛油的蜡烛烧起来一股膻味嘛。”诺亚笑了笑，“早就想给你换来着，可是找了一阵子才找到。” 凯莉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所以今天我们一共收入了大概三千金镑。”诺亚在纸上画着，“这笔钱够我们用一段时间了。很快我们就会买更多的铁锭之类材料。本来想看看能不能再买些神圣石的，可是听说艾尔夫王国那边，有人在收购神圣石，价格涨得很厉害。” 等等，收购，涨价？这是不是说明，艾尔夫王国也发现了魔女呢？不然如果只是用于首饰的话，不会突然有大的价格变化啊……诺亚想。 “神圣石的话，”凯莉突然说，“教会的圣城应该有不少。” “嗯……不知道教会的使者团会不会带来一些。”诺亚沉吟了一下，“毕竟圣城离我们太远了，往返一趟根本来不及。” “诺亚大人想要那么多神圣石吗？做什么呢？”安妮歪着小脑袋。 “高温可是很重要的。”诺亚说，“要是再有一些神圣石，我们就可以大量炼钢了，效果会比现在的铁强得多。现在我们太缺钢了。” “那……”安妮想了想，“我们现在的神圣石还不够吗？我们已经每人都有一把焊枪了呢。” “还不够，差得远呢。”诺亚叹气。“现在我们一共只有六块，其中还有三块刚打磨出来，没有封装。能产生的热量还是太少了啊。” “要是着急的话，我很快就能完成封装。”凯莉说，“不过要做成什么样子呢？” “让热能流短而且粗吧。”诺亚想了想，“我们来试试看一种新的炼钢方法，炒钢。” ** “当时我惊呆了，直到把金镑入库的时候才清醒过来。过去利蒙郡每年的收入最多不过三百金镑而已，即使风调雨顺，最多也就能剩下几十金镑。” ——《诺亚大帝的忠诚卫士：乔治·希金斯自传》，乔治·希金斯著，帝国历3年9月版。 第八十二章 后勤队的肖恩 有烧水泥的温度，其实就可以炼铁炼钢了。但是现在诺亚还没法这么做——在水泥窑里还没有找到耐火材料，现在的水泥窑三天两头就会烧塌一座，只能靠数量取胜，勉勉强强撑着。 这样烧水泥问题还不大。但要是高炉也动不动就塌，那可就麻烦了。在手工加料的时代，高炉本来就容易烧偏心，要是耐火材料再不过关，那就是大灾难。 所以就算再想要炼铁炼钢，诺亚也得等耐火砖烧出来了再说。但是最近他有点等不及了。 第一个原因是，现在很需要弹簧钢。简做的弹性材料在高温下很快就会失效，用来做燧发火枪、机械上的弹簧还行，但是做栓动bu qiāng时就不行了。现在的几支栓动bu qiāng都出现了撞针拉回去但是弹不回来的情况，这在战场上太要命了。 第二个原因是火炮。虽然诺亚也想过滑膛铜炮，但是这种炮的威力实在可怜。有凯莉和安妮的能力，做后装线膛炮应该是可行的，就算只打出铁球去，弹道稳定性和射程应该都比小铜炮强。更别说能承受硝化发射药的大威力了。 第三个原因，是dàn yào机器。现在的弹壳机用生铁做冲头，磨损得太快。生铁太脆了，很容易崩坏，生产效率太低。要想让民兵们都配备栓动bu qiāng，dàn yào生产就不能停。 所以现在就算条件不怎么具备，钢也还是要炼的。哪怕只能用坩埚，哪怕每一炉钢少之又少。 第二天早上，诺亚和凯莉讨论了好一阵子，定下了坩埚大小和热能枪输出热能流的直径，然后就去水泥窑里找能用的材料。 现在水泥窑已经发展成了一片窑区，五座水泥窑一字排开，几台蒸汽机在呼哧呼哧喘气。诺亚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负责水泥窑区的后勤队支队长、城堡的侍卫肖恩。 肖恩正举着火把在水泥窑里，仰着头仔细检查窑上的裂缝。见诺亚进来，他把火把交到左手，右手敬了个军礼。“营长！” 诺亚回了一礼。“怎么样？” “报告营长，正在检修。这个水泥窑前几天刚烧塌了，这刚重建完了还没有烘窑。” 诺亚点点头，看着这个年轻的侍卫。他肩膀上挂着中尉军衔，脸黑黑的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记得以前肖恩是个小白脸，一说话就脸红来着。 “辛苦了。最近烧出来的耐火砖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是！” 肖恩带着诺亚走到水泥窑区后面的一个木棚子里，那里陈列着一块块奇形怪状的东西。诺亚仔细看了看，每组都有两块，分别是原材料和烧成品，上面还刻着煅烧时间和配方。 “工作做得很细。”诺亚表扬他，“这样一目了然，很好。” 肖恩笑了，露出一嘴白牙。“报告营长，这是后勤队里的一个老矿工提的意见。他以前是烧砖窑的。” “不错不错。不光要找到干活的人，还要多听他们的意见。做得很好。” 肖恩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耳朵。“是。营长，那个……” “直说就好。”诺亚心情不错。 “我……想到民兵队去……” “哦？为什么？” “那天看了实弹打靶……”肖恩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想用枪。” 诺亚看着肖恩，笑了起来。肖恩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不是觉得后勤队不重要？” “报告营长，不是！”肖恩马上立正，“每个岗位都同样重要！” 看来学习效果还不错，诺亚暗自点点头。 “民兵队很苦的，你看他们现在每天负重越野五公里了吗？你能受得了吗？” “报告营长，能！” “好。”诺亚点头，“给你十天时间，要是能烧出我要的耐火砖，就把你调到民兵队去。” “是！谢谢营长！”肖恩一脸兴奋。 “不过有几件事要注意。第一，多听别人的意见，特别是有烧窑经验的、见过很多矿物的、头脑灵活的。找一个人来接替你，这是第一。” “是！” “第二，正常生产不能断，水泥的产量要跟上。最少保持目前的产量，要是多一点就更好。” “是！” “第三，要是调到民兵队的话，你的军衔就得降一级了。我不能让你一去就当连长，你只能从班长做起，不过军衔是少尉。能接受吗？” “能！”肖恩的胸脯挺得高高的。 “好。稍息。”诺亚说，“现在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去民兵队？除了想打枪以外？” 肖恩想了想，黑脸里透出红色来。“我从小就想做一名骑士，保卫领主。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我觉得我的想法变了。” “哦？”诺亚眨了眨眼。 “保卫领主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保卫土地、保卫人民。”肖恩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说后勤队的工作不重要——石匠行会用水泥建了那么高的炉子。我也知道，要是用来盖房子、盖城堡，能更坚固。您也跟我们说过，以后要让人们都住上水泥房子，冬天再也不会冷。我知道烧水泥的工作很重要。但是我还是更想去和敌人面对面作战，去消灭敌人，保卫利蒙郡的人民。” 思想教育工作做得不错啊，回去要给老学士加鸡腿。诺亚想。 “说得好。”诺亚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先帮我挑一些变形小的、比较能耐高温的材料吧，做个坩埚，放在下一炉里烧。” “是！” 诺亚挑好了材料，指导后勤队做出几个坩埚来，才哼着小曲走回小院子去。 “怎么这么高兴？”正在做弹壳冲压机的凯莉抬头瞥了他一眼，“找到你要的材料了？” “差不多可以用。不过让我更高兴的是另一件事。”诺亚把肖恩的话重说了一遍，“听听，保卫人民！我的战士们多好！” “清醒点。”凯莉毫不客气地泼冷水，“这些民兵再好，神圣石不够也没有用。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快点炼钢吧。” “是啊……”诺亚叹了口气，“得用力想才行啊。” “嗯……我听见你们在说神圣石。”在一旁埋头工作的简说话了，“神圣石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诺亚大致解释了一下，“我们现在的神圣石太少了。” 简咬了咬嘴唇。“我想……嗯……算了，没什么。” 嗯？怎么了这是？诺亚挠了挠鼻子。 ** “等我退役以后，想回诺亚港。我就想烧点花盆、瓦罐、瓷器什么的，开一个小店卖瓷器，再在屋前院后种很多花。当年拼命想离开后勤队，现在又想回去烧窑。人生是不是总像这样，绕了一圈又回到起点呢？” ——《帝国将军书信录》，共和国总参谋部编集，共和国8年9月版。 第八十三章 地下探险 晚上吃完晚饭，诺亚在书房准备晚上的课程时，珍和简来了。 “对不起，但是以前我们还不能相信你。”珍开门见山。 诺亚笑了起来，感觉要听到好消息了。“这没关系。毕竟第一次见面，不信任才是对的。” “但是现在我们觉得你可以信任了。简和我说了，你现在很需要神圣石。简知道哪里有。” 啊哈！诺亚几乎要跳起来。“很多吗？” “有一些。像上次我拿来的那根那么大的，大概有七八根吧。”简有点犹豫。“可是……” 七八根，那就是三十块左右……简直是发财了啊！诺亚眼巴巴等着下文。 简把自己的经历慢慢说了一遍，听得诺亚目瞪口呆。 地下还有这样的生物？大蠕虫、能射出短矛的人型生物？那么快就把一百多人的家族全部消灭了？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魔鬼吗？ 可惜了，伊芙家族有能操控火焰的魔女，可惜死掉了……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地下有这种奇怪的生物？还就在离矿洞三四天距离的地方？ 这让不让人好好活了……要是这帮大蠕虫先拱过来的话，就完全没机会担心加里公爵了吧！ 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危机四伏呢……魔鬼居然是这种模样？那会不会有神灵？ 而且，那么大的蠕虫……这类动物应该是用气孔呼吸的吧，体型应该不能太大啊？可是按简的描述，那东西怕不得有一人多高……不科学啊。 “在看到了你的那些qiāng xiè后，我们觉得你和那些生物也许可以一战。”珍说，“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请你将我的家族都搬到地面上来的。” “哦哦。”诺亚答应着，还没有回过神来。 “害怕是人之常情，没关系的。”简看到诺亚茫然的表情，这样安慰他。 “哦，我不是害怕。”诺亚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生物有点不合常理……它们留在那个溶洞里的，也许是卵？我们应该研究一下。” “研究？”珍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再去一次那个溶洞？” “嗯。”诺亚点头。“有几个理由。神圣石是第一个，了解敌人是第二个。探索世界是第三个，毕竟人都是好奇的产物嘛。” 这个隐晦的笑话没能逗笑珍和简。两位魔女都表情严肃。 “咳咳。”诺亚清清嗓子来掩饰尴尬。“总不能等敌人进攻的时候，我们还对它们一无所知吧？再说，我们也可以带一点zhà yào去，把那个溶洞里面的东西先毁掉，削弱它们的力量。”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理了一些。两位魔女点了点头。 “刚好最近各项生产都在正轨上。”诺亚故意无视事实，“我刚好可以去一趟。” “这里离不开你……”简试图劝阻。 “你们一定也发现了，在这里我能做的，只是判断而已。”诺亚说，“只有我，能站在局外人的身份判断，而这是现在我们最需要的。” 珍想了想，盯着诺亚。“好吧。我也会去。” “我也是，我毕竟去过。”简说。 “嗯，其他人的话……”诺亚想了想，“地下家族再去几个人就够了。” “他们都是普通人，帮不上什么忙的。”珍说。 “没关系。我们不是去打仗。”诺亚笑道，“恰恰相反，我们要尽可能避免战斗。地下家族的人嗅觉听觉灵敏，擅长不出声地移动，刚好合适。” 白金色头发的魔女想了想。“好吧。” “嗯，那么就这么定了。”诺亚站起来，“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走吧，上课去。” …… 第二天早上，在西山矿洞口，魔女们都一脸凝重。 “去探个险而已，干嘛都这副表情……”诺亚想调节一下气氛。 “诺亚大人，您一定要回来……”安妮大眼睛里窝着一汪泪。 “嗯，你和凯莉好好做机器就好，等我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别再那么蠢了，小心把命送掉了。”凯莉的声音冷冷的。 “知道啦。和天使xiao jie在一起久了，我也变聪明了点呢。”诺亚拍拍脑袋，“你听。” 一直板着脸的黛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能听出什么嘛。” “脑袋里面的水少了些啊。”诺亚做了个鬼脸，“好啦，都回去吧。” “我也去。”隐身的魔女突然说。 “不要啦，再说你还有重要任务呢。”诺亚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记得我和你说的话。” “不记得。”隐身的魔女哼了一声，“再说，我也不是你的下属。” “她们也都不是啊。”诺亚说，“朋友嘛，就该互相帮助的对不对？” 过了一阵，隐身的魔女才答应了一声。 “继续好好训练民兵。”诺亚看向鲍曼。“其他项目建设的事情也都盯着点，拿不定主意就去找乔治总管商量，再拉上贝克·鲍恩。” “可是我……”壮汉一脸为难。 “我暂时解除你的侍卫长职务，现在你只是民兵队的副营长。”诺亚拍拍壮汉的肩膀，“这样可以了吧？” 壮汉犹豫了一会儿。“是。大人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好啦，太阳都升起来老高了。”诺亚挥挥手，“我们出发了。” 走进矿洞，立刻就凉了不少。简熟门熟路地走着，丝毫不发出声音。诺亚跟在后面，磕磕绊绊。 不知道他们在地底是怎么生活下来的啊，诺亚想。这怎么看都不像适合生活的地方。 花了几个小时，他们才到达珍的家族以前生活的地方。发光蘑菇已经没有人采收了，茂盛地长了一大片。 诺亚学着简的样子，摘下一片蘑菇放进嘴里。略有点咸和甜，汁水挺多，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味道了。 魔女们在地下，主要吃这种食物啊……怪不得她们那么喜欢地面上的食物呢。 不过要是有足够的发光蘑菇，也许可以支持光合作用吧？也许可以在地底种植些别的植物。只是不知道温度是不是合适。实在不行，要不要考虑在地下建一个避难所？ 算了，又不是玩《辐射》。诺亚摇摇头，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闷头赶路。 虽然有发光蘑菇，但是在地下还是看不清楚。幸好带了凯莉的光环，才省了不少事。 诺亚完全分不清方向地在地下跟着简走了一天半，觉得比在地面上累多了。正想提议休息一下揉揉小腿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简停下了脚步。 “看，就在那里。” 诺亚熄灭光环，望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分辨出来，黑暗中一丛蓝色，淡淡地发着光。 ** “我第一次看到地下异族的蠕虫时，吓了一大跳。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物？太吓人了吧！不过，后来也慢慢习惯了，还觉得它们有点……陛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丑萌丑萌的。要不是它们实在吃得太多，我还有点想养一只呢。” ——《当事人亲历的历史：卡琳王国时期》，玛莎·詹姆斯著，帝国历6年1月版。 第八十四章 魔鬼的卵 诺亚慢慢摸索过去，点亮了凯莉的光环。果然，那是一丛发着lán guāng的神圣石，好像扎根在石头里。 倒是像一丛植物……诺亚想。他伸手摸了摸附近的地面，是坚硬的石头，覆盖着薄薄一层土壤。也许要矿锄才能挖开，或者得用zhà yào。 回来再说吧。诺亚拍拍手上的泥土，转身走了回去。 “我们不拿吗？”简问。 “回来再拿吧。”诺亚说，“现在背着也是累赘，而且还会让你们用不了能力。” 其实还有其他的理由，诺亚想。要是回不来的话，拿再多神圣石也没有用了。要是被敌人一路追到这里，就算有神圣石也拯救不了利蒙郡。 珍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简说，“你确定……真的要去？” “对啊。”诺亚挤出个笑容，“不过让我先休息一会儿行吗……” 又走了两天，诺亚的时间感已经完全混乱了。可是珍和简还保持着很好的时间感，能准确判断现在是早晨还是晚上。听她们说，发光蘑菇的发光也有周期，用发光蘑菇来计时，是地下人都拥有的技能。 真厉害，诺亚拍着酸痛的小腿想。这帮地下人体力也很强，感觉还很敏锐，拉到地面上稍加训练，绝对是一支优秀的部队。可是在地底，只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资源决定一切啊。诺亚叹了口气。 珍和简走得越来越小心，说快到溶洞了。不过除了偶尔有滴水的声音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看来那种异族——现在诺亚已经觉得那就是魔鬼了——还没有回到附近来。 不过诺亚也只是跟着而已，他什么都听不出来。地底实在是难走，这几天他脑袋上都撞了好几个包。 再三确定安全之后，诺亚才被简领进了溶洞。第一眼看到溶洞的时候，诺亚差点被晃花了眼。 到处都是发光蘑菇，石壁上、地面上，甚至在钟乳石上都有。发光蘑菇的白光映着五颜六色的溶洞，让诺亚觉得自己来到了哪个著名国家公园，美得转不开眼睛。 一条细细的地下河流过溶洞，里面似乎有白色的鱼在游。诺亚伸手试了试水，冰凉刺骨。 珍挥了挥手，就把一条鱼冻在了冰里，漂了上来。诺亚砸开冰块尝了尝，鱼肉细嫩，刺不多，味道只能说还可以。听简说，以前她们很少能吃到鱼，吃到一次就像欢迎宴一样。 太艰苦了啊。 长期被侵蚀的溶洞坑坑洼洼，有些难溶解的矿物就露在表面，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诺亚来回走了几步，就发现了好几种宝石和结晶的矿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既然来了一趟，总要带一些回去。 刚开始诺亚还很小心，但随后发现，叮叮当当的矿锄声也没有引起任何反应。看来那些地下魔鬼只是把这里当成了产卵地，把卵扔在了这里就离开了，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有做。 也是，它们怕是想不到会有人来这里吧。诺亚看着深红色粘液里泡着的白色大卵，这样想着。 深红色的粘液里面像有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倒是有些像神圣石。诺亚捡了块石头，挑起一点粘液来看了看，觉得它的粘稠程度和蜂蜜差不多。闻起来有些奇怪的气味，但是说不上难闻。 稍远一点的地方，有几颗卵。这些卵看起来像是白色的圆石头，每一个都和鸵鸟蛋差不多大。诺亚把石头扔了过去，噗地敲碎了一个，里面流出黄白的液体来。 果然是卵，诺亚点点头。 要是没有这些卵的话，这个溶洞能开发成不错的旅游景点呢。可是魔鬼把卵产在这么靠近地面的地方，是个大威胁。得全破坏掉才行。 想到这么难得的美景居然要毁在自己手里，诺亚心情不免有点低落。 “不知道这些粘液有没有腐蚀性，或者有没有毒。”诺亚对珍说，“造一条冰桥如何？” 珍点点头，地面很快就浮现出一道宽阔的冰路，跨在粘液上。 “我们一共有八个人，每人拿两个回去吧。”诺亚转向简，“做几个袋子给我，我去取。哦对了，他们的来路在哪里？” 简踏上冰桥，领着诺亚去看。在一个装满了发光蘑菇的仓库里，诺亚看见了那条黑黢黢的地道。没有光亮，完全判断不出有多深。诺亚想进去看看，但是还是忍住了。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呢。 诺亚仔细观察了一番仓库的石壁，很快找到了几支简说过的短矛。石壁上还有磕碰出的痕迹，按照简的描述，诺亚估计这种短矛的射程和手qiāng zi dàn差不多。 有这样杀伤力的敌人，的确是可怕的对手。 诺亚仔细看了一会儿，取了几支短矛，用简制造的橡胶包好。他又拿出zhà yào，固定在石壁上，拉出长长的导火索。 “我们看看能不能把这里彻底炸塌。要是不行的话，也要把来路都封住。” 简点点头，从背上的袋子里取出了更多的zhà yào。 zhà yào很快就布置好了，在每个路口都粘上了两块，直到把所有zhà yào都用完。诺亚估计，bào zhà的冲击波应该可以把这些卵都打碎。 一行人离开了溶洞，一直走到大概百米开外。诺亚吩咐众人都躲好，自己用火镰火石点燃了导火索。 看着嘶嘶燃烧着的火光一路远去，诺亚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千万不要把这里全炸塌了才好。” 不管有没有神灵，请保佑我吧！诺亚双手握在一起祷告着。 轰！轰！轰！ 轰鸣声传来，比在地面听起来更惊心动魄。诺亚觉得胸腔也开始跟着一起震动，脚底的地面晃动起来，夹杂着碎蘑菇、灰尘的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诺亚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他探头出去看看，已经看不到溶洞的光亮了。 简走出去看了看。“都已经被碎石头堵住了。” “好。”诺亚说，“以防万一，还是用上次的方法，再密封一道吧。” 简点点头，指尖涌出了粘液。 回程的路上，诺亚背着沉甸甸的橡胶袋子，里面装着宝石、矿物和两颗魔鬼的卵。 不知道能不能孵出来，以及能孵出来什么呢？诺亚想。也许是个大蠕虫？或者是个会射出短矛的家伙？回去得好好防范一番才是。 说起来，已经离开地面四五天了吧？还要再花三四天才能回去。 算算日子，等回到地面上，大概也就该五月初了。距离公爵打过来的时间，还剩一个月。能在一个月内武装起部队吗？还不好说。 公爵那边还需要骗一骗，商会和教会的人估计很快也会来了。要怎么对付他们，现在还没有想好。 想起来就头痛啊，这么多事情。诺亚一边走着，一边有点头大。 要不然干脆躲起来，就在地底生活吧……诺亚有些丧气地想。 ** “后来我们发现，那些短矛是几丁质，就像昆虫的外壳，不过要结实得多。据测试，硬度和生铁相仿，而韧性和中碳钢差不多。要是能够大量生产这种材质，应该可以替代一部分钢铁。” ——《地下异族生物检测报告》，军事研究小组著，卡琳王国历139年6月。四级保密材料，有限内部发行。共和国7年6月解密。 第八十五章 大教长的命令 “蝮蛇教长，你的魔能者还没有回来吗？”坐在暗处的人发出阴冷的声音。 “是的，大……大教长。”被叫做蝮蛇教长的人回答，“但是她应该不会出错的……” “应该不会？”阴冷的声音说，“你知道，应该和事实区别很大。” “是……是。”蝮蛇教长抹了一把汗。“也许是什么地方耽搁了……” “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暗处的人说，“你的魔能者可能死了，可能被囚禁了，也可能叛变了。我们只知道，她没能把另外的魔能者带回来，子爵也活得好好的。” “请允许我弥补犯下的过失，阁下！”蝮蛇教长跪了下来，“我这就再派出人……” “您已经没有魔能者了吧。”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像是金属摩擦的声调。“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位贝拉是您唯一的魔能者。” “我还有一支忠心耿耿的卫队……”蝮蛇教主还在坚持。 “子爵也有。”金属般的声音说，“而且他那些还是骑士。您的这支卫队，能起什么作用呢？” “够了，毒蝎教长。”大教长说，“不要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争执。” “……是，阁下。”金属的声音安静了。 “不要忘了我们的伟大目标。”大教长阴冷的声音像是要扎破耳膜，“聚集更多的魔能者，迎接我们的主人尽快回归。任何一个魔能者的损失，都是不可接受的。我们不允许魔能者流落在外，也不允许她们被其他人占有。她们只能是我们的，只能属于拜魔教。” “是。”几个声音一起说。 “派出魔能者，本来就不是明智之举。”大教长说，“要用凡人的力量去收集魔能者，而不是冒着损失魔能者的风险。蝮蛇教长，你要记住了。” “……是，是。”蝮蛇教长躬身道。 “但是这次的情况非同小可。”大教长继续道，“利蒙郡出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那里可能不只有一名魔能者，而可能是两名。加上你的贝拉，有三名魔能者聚集在那里。要尽快解决才行。” “大教长阁下。”毒蝎教长说，“我是否可以提议，动用那名魔能者？” 房间里一片寂静。 “你怎么敢！”蝮蛇教长叫了起来，“那位是总部的屏障！再说，大教长刚说过要用凡人的力量……” “安静。”大教长打断蝮蛇教长的话。“毒蝎教长，说说你的理由。” “是，阁下。我有三个理由。”毒蝎教长鞠了一躬。“您刚才也说过，这种情况非同小可。三名魔能者聚集在一起，要是可以一次全部获得的话，离我们的目标就近了一大步。我认为冒险一点是值得的。” “嗯。”暗处的人影点了点头。 “其次，那名魔能者是无敌的。即使是十个骑士，也无法阻挡她。她能在一夜之间清空整个城堡，危险其实不大。” “继续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能看到魔力的聚集。魔能者异乎寻常地聚集在利蒙郡，也许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也许还有更多的魔能者呢？派她去，也许还能给我们带回惊喜也说不定。” “嗯。还有吗？”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应该再派出一些卫队来做支援。这样可以相互呼应，也能保护她——只是她未必需要罢了。” 暗处的人影点了点头，像是在想什么。 “可以，就这么办吧。”大教长做了决定。“我会去吩咐她。其他的事，就由毒蝎教长安排吧。” “是。”毒蝎教长鞠了一躬，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蝮蛇教长。“要是您允许的话，明天就可以出发。” …… 贝拉盘腿坐在诺亚的书桌上，觉得自己有些心浮气躁。 那个家伙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维拉说，来回只要六天就够了。可是那是对维拉来说。她见过维拉走动的样子，虽然走得很快，但是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即使比起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那个家伙，又怎么会这样的走路方式呢。平时在平地上走，都吵得吓人。何况是在地底的洞穴里，高低不平，又潮湿又滑。 希望不会摔断了什么骨头才好。贝拉叹了口气。 城堡里没了那个家伙，像是整个都变得不一样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但就像是褪色了一样。矿场也不对劲了，哪里都不对劲了。 就连每天吃饭的时候，似乎都少了些什么。虽然安妮还是在大口猛吃，但是贝拉能看出她也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次，她嚼了好久餐巾，还差点咽了下去。 茉莉也是。这几天，茉莉脸上的笑容都变少了。贝拉很想去安慰她，但总是无法鼓足勇气。 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子爵而已啊，怎么会让自己也有点乱了方寸呢。贝拉叹了口气，随手扒拉起桌上的纸卷来。 这些都是那个家伙画的图纸。贝拉随便展开了一张，可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线条在眼里似乎混成了一团，变成了简的橡胶一样的东西。 他还说，要是情况不对，要自己带安妮、黛西和茉莉先走。虽然他没有说，可是凯莉也应该带走吧。 还说不要送到拜魔教去，说拜魔教有些古怪。 的确有些古怪。过去贝拉还不觉得，但是现在想起来，处处都透出不对劲来。为什么她只见过蝮蛇教长和他的几个仆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 为什么他们议事的地方，到处都挂着神圣石？ 还有，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魔鬼主人”，又是什么？ 从来没有人给贝拉讲过。贝拉只是一直接受任务、去杀人、然后再回到她那个小小的房间而已。 直到遇到这个子爵，一切才变得不一样起来。像是生活里的一切突然有了颜色。 贝拉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和以前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 这个子爵会笑，会开玩笑，会哼不难听的歌，碰到难题的时候眉毛会皱到一起。他的耳朵有时候还会抖一抖，像兔子那样。 他会好好地对待魔能者——在这里，他叫她们魔女。他还说，他的理想是让人们都开心地生活在阳光下。 贝拉叹了一口气。 那个家伙，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在覆灭前，拜魔教有一位大教长和七位教长，每位教长都以毒物作为代号。诺亚大帝曾说，应该把这七个教长扔到一个罐子里，最后剩下那个就叫蛊教长。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做。” ——《宗教史：拜魔教》，菲利克斯·邓肯著，共和国10年1月版。 第八十六章 回到地面 重见光明的时候，诺亚差点要流下泪来。 一方面是因为终于回到了地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阳光是在太刺眼了。 他已经算不清在地下过了多久，不过简说只过了七天而已。对于诺亚来说，感觉好像过了一个月。 不过终于还是爬回来了。真想洗个澡啊，诺亚摸着自己油乎乎的头发想。 可是还有许多事要做。诺亚刚走到营地，一堆人就围了上来。民兵队的、后勤队的、石匠行会的、詹姆斯师傅，还有安妮。 “您回来了……”安妮抽噎着一把抱住诺亚，怎么也不松开。 没办法，诺亚只好尴尬地抱起安妮，跟各个部门依次了解了一下最近的进展。 好消息真不少。 第一个好消息，来自后勤队的肖恩。他抱着两块砖给诺亚看：“营长，耐火砖烧出来了！” “好！测试过了吗？” “按不同配方烧了不少，测试了好几次，分别在几个不同的水泥窑里都烧过了，效果很好。”肖恩目光炯炯地望着诺亚。 “交给石匠工会了吗？” 肖恩猛点头。“炼焦炉里已经快砌好了。这几天又运来了许多原料，专门腾出了一座窑来烧耐火砖。” “不错不错。”诺亚打了个呵欠，“你的事情稍后我会安排好的。” 肖恩敬了个礼，抱着耐火砖转身跑了，诺亚听到他的欢呼声远远传来。 “大人，您要的炉子都已经砌好了，这两天那种砖烧出来，就能把炉子里面也砌上了。”石匠行会的泰勒斯师傅声如洪钟。 “好，我还要建个小屋子，过会我单独找你。” “大人，那种炼钢法真不错！”詹姆斯师傅兴奋地叫，“这几天我们就炼了不少钢！” “好，过会儿我去看看。现在先帮我准备些铁板和铁棒，越多越好。” “营长！”这是鲍曼，“这阵子训练效果不错，投弹训练都合格了，栓动bu qiāng也配备了几支。请指示！” “按照栓动bu qiāng的特性，开发一套新的训练方法。今晚我们商量一下。” “是！” 好容易把这些人都打发走，诺亚把安妮放在地上。“别哭啦，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安妮点点头，可是还在掉眼泪。 “说起来，那几台机器做得怎么样了？”诺亚想转移小女孩的注意力，“都做好了吗？” “嗯……”安妮抽噎着，“都做好了……” “那太好了，咱们去看看吧。”诺亚牵起小女孩的手，向后勤处的小院子走去。 几天没见，小院子里已经大变样了。几台机器立在院子里，凯莉正在机器边忙活。 “都做好了？真快！” “嗯。”凯莉抬起头来看了看诺亚，“看来你这次没有太蠢。” “当然，也就是脑袋上多了几个包而已。”诺亚伸手去摸机器，“这是做什么的？” “把手拿开，这还没调试好。”凯莉不客气地拍开诺亚的手，“这是发射药成型用的。” 诺亚看了看，和设计图上差不多。把xiāo huà gān油和硝化纤维按比例混合起来，装进这台机器里，慢慢挤成细长的线，再切成一段段晾干。这样发射药形状更规则，燃烧效果也更好。 “试运行了吗？” “还没。不过马上就可以了。”凯莉又拧上一个螺丝，“已经派人去取实验材料了。” “好好好。”诺亚又晃悠到另一台机器旁边，认出这是弹壳加工机。“哎？这些冲头都换掉了？” “嗯，换成了钢制的。”凯莉头也没抬，“成品质量还行。” 安妮跑进小屋，捧了一把弹壳出来。“看！” 诺亚仔细看了看，的确不错。虽然还没有安装底火，但样子已经和自己记得的子弹差不多了。“测试了吗？” “昨天测试了。”安妮说，“在那边墙上。” 诺亚顺着小女孩的手指看过去，看到墙上画了几个同心圆，在中间的小圈里有些崩裂的痕迹。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从墙上挖下一个变形了的弹头来。看起来还不错。“谁测试的？感觉如何？” “鲍曼测试的。”凯莉说，“说撞得肩膀有点痛。别的就没什么了。” 口径大了装药量就多，后坐力也会大。不过现在也只好先这样了。在这里追求什么762、556口径，也没什么意义。不记得子弹的详细参数，不知道准确的装药量，就算把口径做成和二十一世纪的qiāng xiè一样，也不会省什么事。 反正都得一点点改进。口径什么的慢慢优化吧。不过倒是可以请简在枪托后加一层弹性材料，吸收一下后坐力。 “对了，这次我带回来了不少神圣石呢。大概可以切成三十多块。炼钢的速度可以加快了吧。” “三十多块？那还需要打磨很长时间啊。” “嗯，我想把所有行会的磨刀石都弄来，再多找些人来一起打磨。你指导他们，这样能不能加快点？” 金发的天使想了想。“也行。” “然后刻画纹路的事情我也想过了。”诺亚说，“也许可以你划出线来，然后让安妮锈蚀？” “这几天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安妮做得很好，很精确。”凯莉说，“要是等到你想出来，早就晚啦。” 诺亚嘿嘿干笑了两声。“那好吧。我去找詹姆斯师傅看看炼钢的情况，再去和石匠行会聊聊。然后我就回城堡洗个澡睡一觉。晚上见？” “嗯，晚上见。”安妮仰着小脸望着诺亚。 “嗯。”凯莉顿了一下。“……欢迎你平安回来。” 诺亚转身离开了小院，走了一段路才嘿嘿傻笑起来。 在炉窑区，詹姆斯师傅正站在一个木架子上，用一根长铁棒搅拌着坩埚里白热的铁水。他满头大汗，见诺亚来了也没有停手。 “大人，这个热能枪的时间不太长，我得抓紧炒钢，就不跟您行礼了。” 诺亚挥了挥手，表示没关系。坩埚炒钢法的确可行，这比什么都重要。 “炼出多少钢了？”诺亚问。 “都堆在那边了。”詹姆斯师傅示意了一下，“不过品质还不是很稳定。” 诺亚看了看，木头架子上堆了七八块钢锭，每一块都有大腿那么粗那么长。看这个数量，造钢炮应该是没问题的了。 “好好好，慢慢改进。你先忙。”晚上就画钢炮的图纸吧，诺亚想。 离开了炉窑区，诺亚又去找了石匠行会，跟他们提了要求。铁笼子啊铁板墙啊，以及在墙后面铺设zhà yào什么的，听得石匠行会的泰勒斯师傅张大了嘴。 “这么多防范措施……”泰勒斯师傅咬着舌头，“您这是要放什么危险的东西啊？” “现在还不知道。”诺亚想起那些白色的大卵，“不过希望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知道了。” ** “此番探险九死一生，然诺亚大帝吉人天相，安然脱身。返回地面后，诺亚大帝仰天长啸，当即赋诗一首，豪气十足。” ——《帝国史》第三卷，西蒙斯·贝克著，共和国3年9月版。 第八十七章 打过仗的人 诺亚回到城堡，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爬shàng chuáng。 哪里都不如家好啊……诺亚裹着毯子想着，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时分了，魔女们也都回到了城堡，正围着珍和简打听。 “什么嘛。”黛西撇了撇嘴，“以为有多危险呢，结果就是去了一趟就回来了呀。白让我们担心了。” “没消息才是好消息嘛。”诺亚揉揉黛西的头发，“要是每次都这么平静才好呢。” 黛西没有说话，可是诺亚分明看到小女孩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这次还是挺有收获的。”诺亚说，“不仅找到了神圣石，还拿回了魔鬼的卵。要是能孵出来的话，我们也就能更多地了解敌人一些。” 维拉点点头。“可是我们要怎么孵呢？地面和地底的环境不一样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诺亚只好承认。“我们也不知道孵化需要什么样的条件——说不定还需要那种深红色的粘液呢。现在我们只能等着看了。” “可是听简说，地下的……魔鬼……很危险……”安妮说。 “是啊。所以我把那些卵放在坚固的大铁笼子里，周围再布置上zhà yào。就连整座房子也是，有必要的话可以一起炸掉。这样就算孵出来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也能及时控制。”诺亚解释。 安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为了庆祝这次顺利回来，晚餐时我们吃冰淇淋吧！行吗，珍？” 白金色头发的魔女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赢得了魔女们的一致欢呼。 晚饭后，诺亚回到书房，设计起钢炮来。 从一开始，诺亚的目标就是后装线膛炮。既然有了热能钻枪和安妮的锈蚀能力，没理由非要用前装炮。无论是射速、准确率、射程还是破坏力，后装线膛炮都会好不少——就像栓动bu qiāng比燧发滑膛枪要强一样。 再说，现在还有硝基发射药，威力又大又无烟。有了这些条件，就没有必要按照历史发展的轨迹重来一次了。 想来想去，诺亚最后把口径定在了75毫米。现在不是追求大口径的时候，能够有效干掉公爵的骑士才是首要目的。 按诺亚的设想，和公爵骑士的战斗可能在三种环境下发生。 第一种，是公爵的骑士坐船从海上来，从多斯港登陆。在这种情况下，就要把他们消灭在海上，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登陆。偶尔登陆几个，就用bu qiāng消灭掉。 第二种，是骑士们从白沙河顺流而下。这样就应该在白沙隘口打一场伏击战，同样把船打沉。 第三种，是骑士们来到了陆上，开始硬攻青岩堡。若是发生这种情况，火炮作用就不大了，杀伤力会很有限。这种时候，就该看shou liu dàn和栓动bu qiāng的了。 所以炮的作用，是打船而非打人。在几百米距离上打穿木船，不需要太大的口径；相比而言，射速和准确率更重要一些。 毕竟他现在没法做出炮弹引信来——炮弹出膛时的加速度可以达到几千g，没有靠谱的材料和设计，引信只会让炮弹没出炮口就炸膛。现在设计的火炮更像是大号一点的钢枪，靠实心的子弹去打穿船壳。要打木船水线以下的位置，让船快点进水沉没，也只有后装线膛炮能做到。 为了避免陷入拉锯战，诺亚追求的不是击溃，而是全歼。而要全歼敌人，就需要足够的火力投送。xiǎo kou jing炮更容易恢复射击状态，再配合弹簧复位装置，发射速度会更快。 所以，就定在75毫米了！诺亚郑重地在纸上写下了这个数字。 只是，谁知道公爵会从什么方向进攻呢……人手有限，不能在海港和白沙河隘口两地分兵，只能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一个战场上去。这是事关重大的赌局，赌错了就得赔上全副身家。 自己训练一下民兵也许还行，但是碰上这种真正要打仗的事，还真是一筹莫展啊…… 正在抓耳挠腮的时候，鲍曼来了。诺亚问了他几句昨天试枪的事情、介绍了正确的射击姿势，就把话题转到自己的担心上来。 “的确，公爵可以从北边的本森镇集结骑士，然后坐船沿着海岸线南下，很快就能到多斯港。”鲍恩挠了挠眉毛，“这条路更远一些，花的时间更长，但是突然出现在多斯港，更容易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诺亚看着桌上的东境地图，点了点头。 “如果从白沙堡出发，顺白沙河而下的话，会更方便一些。”鲍恩又说，“这条路花的时间更少，粮草之类的压力也少得多。但是在白沙隘口这里，我们可以有效地伏击。” 这些和我想的一样啊，诺亚想。能不能提出点我没想到的东西呢？ “所以我们应该尽量让公爵的骑士走白沙河。”鲍恩说出了他的结论。 我也想啊，诺亚绝望地想。问题是，公爵的骑士怎么会听我的话呢？ “有什么办法让公爵的骑士走白沙河吗？” 鲍恩又挠了挠眉毛。“这个……我也不知道。” 好吧。诺亚叹了口气。 “整个利蒙郡，有没有谁曾经打过仗？那种真正的打仗，不是拿着木剑砍来砍去的那种？” 鲍恩想了想。“的确有一位。但是……” 都这个时候了，哪怕是个老巫婆也没关系。“谁？” “城堡以前的教头……哈肯爵士。”鲍恩说着，偷偷看了看诺亚的脸色。 诺亚想了想，从记忆里把这个人挖了出来。怪不得鲍恩吞吞吐吐呢…… 哈肯爵士比老子爵大几岁，是和老子爵一起从王都回来的，一直是城堡的剑术教头。现在城堡里这些侍卫，都是哈肯爵士教出来的。 这是诺亚小时候最怕的人物，而哈肯爵士也从来没有给过小诺亚什么好脸色。诺亚对哈肯爵士的印象，用两个词就可以概括：挨骂，和挨揍。以前的哈肯爵士，可是小诺亚的噩梦。 在诺亚监管多斯镇市场的时候，老教头就退休了。后来听说他自己开了一小片地，在白沙隘口附近自给自足。这么多年，诺亚差不多都快把这个人忘了。 “哈肯爵士？他参加过战役？” “是的。”鲍恩说，“他年轻的时候是王都骑士团的一员，参与过西境平叛战争，据说还立下了战功。” 是吗……诺亚点点头。没办法，都这种时候了，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明天，我们去一趟白沙隘口吧。我们去见哈肯爵士。” ** “听说艾尔夫王国有种梅子酒不错，凯旋时帮我带几桶吧。我打算送给老哈肯——这个老酒鬼总不同意让我出去打仗，我的兵窝在家里都快长毛了。” ——《帝国将军书信录》，共和国总参谋部编集，共和国8年9月版。 第八十八章 哈肯爵士 诺亚远远看了看哈肯爵士的小院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从城堡出发，即使骑马也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白沙隘口。诺亚估计了一下距离，大概三十公里左右。 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三十公里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则意味着需要步行一整天。 而城堡到多斯港还有一段距离。也就是说，自己的民兵队只能防守一个地方，或者是白沙隘口，或者是多斯港。如果部署错了，等到赶过去去的时候，城堡早就换了主人了。 赌错了，就满盘皆输。诺亚想。而现在就得看哈肯爵士的了。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晒得诺亚嗓子有点发干。已经离白沙河不远了，能听见河水声和青蛙叫。几块歪歪扭扭的田地在院子外铺开，种着不同的植物。不怎么整齐的麦苗无精打采地轻轻摇晃，和杂草争抢着营养和阳光。 诺亚惊奇地发现，这些地里居然连垄沟都没有。 “哈肯爵士不会种地吗？”诺亚问鲍曼。 “应该……会吧？”健壮的侍卫长挠了挠耳朵，“看样子长得挺好的啊。” 即使是从来没有种过地的诺亚，也知道田地里要有垄沟。这样方便灌溉、除草，也可以让地有规律地休耕。可是现在眼前这几块地，要不是边上有明显的小路、麦苗的密度更高一些，看起来和荒地也没什么区别。 “人们都是这么种地的吗？” “是啊。”鲍曼理所当然地回答。 看来农业技术也很不发达啊。 “一亩地能收多少……不对。”诺亚想了想，“每年要留多少粮食做种？”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鲍曼说，“不过大概在三分之一到一半左右吧。” 诺亚吓了一跳。“一半？” “嗯。”侍卫长点头，“所以我们每年都得从白河堡买粮食。” 这不是根本问题吧？这种种植效率……要多少人种地，才能养活一个不种地的人啊？ 要是这次打赢了，得好好改善一下种植技术才行。最少教他们垄耕种植法啊——这种东西中国人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玩得滚瓜烂熟了，而诺亚记得欧洲似乎是在十七世纪才发明…… 看来又多了一件事要做。诺亚默默记下，继续骑着马向小院子走去。 小院子围墙是用石砖砌起来的，不整齐又破破烂烂。离得很远诺亚就能看见围墙里面的情景。两只瘦山羊拴在一根木柱上，嘴巴不停地动着，好像是在亲切地聊天。院子里还有几小块菜地，里面的植物也同样无精打采。几只秃毛鸡在院子里蹓跶，脑袋一顿一顿地，翻检着菜叶和虫子。 院子里还有一间小石头屋子，铺着不怎么牢靠的草屋顶，看起来和城堡院子里那些小破房子差不多。 哈肯爵士很穷吗？不应该啊……怎么看起来这么潦倒呢？ “大人，这里……好像有点古怪。”鲍曼提醒。 诺亚也注意到了。完全靠人脚踩出来的小路弯弯曲曲，即使在进了院子里也是一样。正常人的家绝对不会这样。 “哈肯爵士是不是……”诺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些问题？” “没有吧？”侍卫长也不太确定了。“不过他脾气倒是一直都不好。” 搞不好是酒精中毒。诺亚记得哈肯爵士好像很喜欢喝酒来着。虽然这个时代的酒里酒精含量普遍很低，但是谁知道呢。 诺亚已经差不多觉得，自己跑这趟是浪费时间了。不过也没关系，就当是考察白沙隘口算了。 这样想着，两人顺着小路慢慢向小院走去。院墙上突然冒出个人头来，手里还端着把十字弩。 “谁！不许过来！再过来就把你射个透心凉！”声音嘶哑，中气十足。 诺亚吓了一跳，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是诺亚子爵大人！还有鲍曼·罗德尼！”鲍曼大喊，“是哈肯爵士吗？放下十字弩！” 矮墙后冒出的人头顿了顿，仔细打量了一番，移开了十字弩。 “什么嘛，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子。”那人嘟囔着，“怎么都穿着绿衣裳？跟个蝗虫似的。” 有这么大个的蝗虫吗？诺亚想。搞不好真是酒精中毒了吧，这老头。 那人拎着十字弩从院门里走出来，诺亚才看清。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一口乱糟糟的灰白大胡子，还在下巴底下打了个结。穿着一件破旧的链甲，不少铁环都断开了。里面是原色的亚麻衫裤，上面都是铁锈的痕迹。一只脚上绑着块毛皮，另一只脚光着，沾满了泥土。 印象中的哈肯爵士不是这样的啊，诺亚想。记得是个威严的中年人，有一口漂亮的灰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几年没见，怎么变成这样的糟老头了？ “诺亚子爵？”哈肯爵士灰白眉毛下的眼睛盯着诺亚。“哦，我想起来了。布鲁斯子爵死了，是吧。” 诺亚翻身下马，点了点头。“哈肯爵士。” “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哈肯爵士抬起一只枯瘦的手臂，挠了挠胡子。“打得你还不够是吗？” 还是那个臭脾气，诺亚想。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啊。 诺亚决定还是把姿态放低一点，“我们是来跟您请教的。” “请教什么？”老人哼了一声。“管市场我可不在行。管港口也不行。” “听鲍曼说，您曾经参与过战役。”诺亚决定不理这些口舌之争。“过阵子，我们打算跟加里公爵开战。” 哈肯爵士盯着诺亚，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诺亚莫名其妙地看着哈肯爵士捧腹大笑，手里的十字弩也掉到了地上。 “跟加里公爵开战？”老人笑得冒出了个晶莹的鼻涕泡，“你？你们？哈哈哈哈！” “没错。我们训练了一支部队……” “部队？”老人笑得更厉害了，有那么一会儿，诺亚都觉得哈肯爵士会不会喘不上气来。“你们也能……训练部队？哈哈哈哈！” “是的。”诺亚尽量压下火气。“有三百人。” 老人的眼睛睁大了，接着又爆发出一阵狂笑。“三百？你不会数数了吗？我以为你只是练剑术的时候很笨，没想到几年过去，连脑子也退化了吗？” “是真的。”鲍曼忍不住插话。“就在矿场，已经训练了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老人躺到了地上，抱着肚子打滚，“不行了别说了，我要笑死了……两个月……哈哈哈哈……” 这是……精神病吧？诺亚想。 ** “约书亚·哈肯爵士和雷诺兹·布莱克先生是天敌，参谋部的人都这么说。但在哈肯爵士去世后，每年都去祭奠的人，却是布莱克先生。” ——《拨乱反正集：那些历史的细节》，玛茜·柯克等，共和国8年9月版。 第八十九章 老人的计划 “为什么笑这么厉害，能跟我解释一下吗？”诺亚压着火气问。 哈肯爵士听见这句话，又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院子里的两只山羊往这边看了过来，几只秃毛鸡也飞到了矮墙上，眨巴着眼睛看过来。 “两个月……”哈肯爵士笑得喘不上来气，“鲍曼，你……从做骑士侍从到……到骑士，花了几年？” “八年。”鲍曼回答。 “八年……也只不过学了个皮毛。”老人慢慢爬了起来，露出一口缺牙漏齿的笑容。“现在你告诉我，找了三百个人，训练了两个月，就想和加里公爵开仗？” “其实还会再训练一个月……”诺亚想了想，“不过你说得没错。大概就是这样。” “要这样，你最好早点投降。”哈肯爵士捡起十字弩，转身向院子里走去。“这真是……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诺亚想了想。 “枪。” 鲍曼把枪递了过来。这是昨天刚做好的钢制栓动bu qiāng，是目前质量最好的枪了。 诺亚拉开枪栓看了看，塞进一颗子弹，把枪栓复位。他瞄了瞄，扣动了扳机。 呯！ 矮墙上一只秃毛鸡掉了下去，只剩几片羽毛还在空中飞舞。 哈肯爵士停住了脚步。过了几秒钟，他转了过来。 “弩？”老人皱着眉毛，脸上的嘲笑不见了。“不对。你这是啥？” “我设计的武器。”诺亚拉开枪栓，弹壳飞了出来。“栓动bu qiāng。我训练的三百个人，都用这种武器。” “给我瞅瞅。” 诺亚把枪递了过去。 老人来回打量了几遍枪，挥了两下，又从枪口往里看了一会儿。他无师自通地拉开枪栓，又仔细看了看枪膛。 “不平衡。”老人闭着一只眼睛，顺着枪管看过去。“前面太沉，挥起来费力。做得倒是挺直，钢也是好钢。能把头盔砸扁，不过最多也就这样。” “这东西不是挥的。”诺亚拿回枪，又装上一颗子弹，抵紧肩膀。 呯！矮墙上爆出一团灰尘。 哈肯爵士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堵矮墙。 “果然还是弩。能射多远？” “四百米……不。”诺亚迅速换算了一下，“五百码。” 老人的眼睛睁大了。他快步走到矮墙边，仔细看了看那个弹孔。他从地上捡了根什么想要把弹头挖出来，但是试了一会儿都没能成功。 “五百码？”老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可以射到一千码。”诺亚吹了个小牛，“但是五百码外就不准了。三百码外，能打穿板甲。” 哈肯爵士背对着诺亚，诺亚只能看到老人后脑勺上随意系成一团的花白头发。 “三百个人，都用这种武器……”哈肯爵士慢慢说，“你哪来这么多好钢？哪来这么多钱？你老子留给你这么多钱？” “我有新的炼钢方法。前阵子做了点生意，赚了几千金镑。”诺亚说。 哈肯爵士转过身来，眼睛紧紧盯着诺亚。诺亚觉得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有什么在闪光。 “真的？” “真的，我都见过。”鲍曼点头，“以骑士的名誉起誓。” “好。你们进来。”哈肯爵士说，“跟着路走，不要踩出去。旁边都是陷阱。” 诺亚把枪递给鲍曼，跟着哈肯爵士的足迹一步步走进院子。“陷阱？” “嗯。”哈肯爵士点头，“进屋说话。” 屋子又小又暗，只有一张铺着草垫的床、一张瘸腿桌子和一个木头柜子，一看就知道是粗制滥造的东西。面朝白沙河那边的墙上凿出了不少小窗孔，墙边立着好几把十字弩。墙上挂着一面盾和一把剑，剑锋闪闪发亮，保养得很好。 哈肯爵士把钱都花在这些武器上了吧，诺亚想。看起来每把武器都很精良的样子。 “这些……弩？”鲍曼问。 哈肯爵士点点头。“加里公爵那老小子，肯定会打利蒙郡。他们要是从白沙河上下来的话，我就在这里伏击他们。” 伏击？诺亚看了看墙边那些弩。看得出来，都是质量很不错的弩，光滑油亮，也花了很多心思保养。 “用弩应该能干掉一两个。”哈肯爵士说，“附近是浅滩，我还修了个码头。他们要是在码头上下船过来的话，外面的陷阱应该还能干掉几个。” 老人挺起胸膛。“我虽然体力不如从前，但是我的剑还利。应该还能干掉一两个。” 墙上的剑闪闪发光。 “至于剩下的，就得靠你们这些小伙子了。”哈肯爵士说。“我就管不了了。” 原来把家安在这里，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吗……诺亚不禁重新打量起面前的老人来，心里生出了敬意。 “你……您是想死在这里？”诺亚换了敬称。 “我已经老了。”老人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我在利蒙郡过了大半辈子，布鲁斯子爵又是我一直跟随的人。死在这里，也挺好。” 老人望向门口。“就是可惜了我的山姆和露露。它们都是很好的羊。” 诺亚顺着哈肯爵士的视线看过去，两只瘦山羊正嚼着草看过来。 “我倒希望您别死。”诺亚说，“我们这次来，是想请您回城堡，帮帮我。” “训练骑士？”老人摇摇头，“没个十年八年，根本训练不出骑士来。你那种武器，也不需要我训练。” “不，是给我当顾问。”诺亚说，“帮我谋划这场战役。” 老人盯着诺亚，眨了眨眼。 “我们都没有经验。我想要让公爵的骑士按我的想法来进攻，这需要您的经验。”诺亚看了一眼门外。“您的山姆和露露带到城堡，也能得到更好的照料。对不起，刚才打死了一只鸡。我会补偿您的。” 老人笑了笑。“反正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晚上煮了吃。你真想让我帮你？” “这就是我们今天过来的原因。”诺亚认真地点头。 哈肯爵士想了一会儿。 “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您请说。” “我要亲眼看看你训练的部队。不要你带我去——我自己去看。” “没问题。他们就在西山矿场。明天的口令是‘猪蹄’。” “口令？嗯算了。第二个条件，是你带来的……这种武器……”老人盯着鲍曼背着的枪，“我要一个。” “这本来就是要送给您的。”诺亚面不改色地撒谎。“但是这种武器比较危险，在您接受过训练之后才能给您。” 老人脸上浮起怒色。“训练我？小子，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是骑士了！” “这种武器不一样。”诺亚解释。“就在昨天，一个民兵没有遵守规则，把枪口对准了战友，结果不小心碰到了扳机，打断了战友的腿。” 老人想了想，泄气般地叹了口气。“好吧。” “那么我们明天营地见。别忘了，口令是‘猪蹄’。” 诺亚分明看到，老爵士的嗓子动了动，像是吞了口口水。 ** “‘抱着必死之心，才能打胜仗。’哈肯爵士说。” ——《诺亚大帝的战争艺术》，迪克·查尔斯著，帝国历8年1月版。 第九十章 炮兵班长 告别了哈肯爵士，诺亚又和鲍曼沿着白沙隘口走了一圈，心里对附近地形大概有数了之后，才回到矿场。 已经到了下午，民兵们去跑五公里负重越野了，营地里很安静。诺亚先去炉窑区找了肖恩，布置了一些耐火模具，这才回到后勤处的小院子里，继续画起钢炮的图纸来。 75毫米口径的炮，诺亚也不知道后坐力会有多大。要是用的弹簧粗了，会给炮架太大的压力；弹簧太细呢……压力还是会传到炮架上。 自己从来没搞过武器设计，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诺亚把羽毛笔扔到桌上，盯着溅出的一小滴墨水发呆。 没办法，只能一点点尝试。万幸的是有简，可以用简的能力制造弹性不一的弹簧，一边测试一遍改进。 至于炮弹，还得再建个机器……至于边边角角，就先请安妮一个个锈蚀吧。实在是没有资源再建一条生产线了。 除了这些，倒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诺亚想。炮和枪的原理差不多，炮管越长，初速越大，弹道越平直。现在的钢产量不足，人力也有限，炮管长度不能太长。即使只是20倍径的话，炮管长度也已经有一米半了。要是达到加农炮的标准，炮管长度就得有三四米才行。 而现在的材料、工艺甚至是加工场地，都不能支持这么长的炮管。 还是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吧。诺亚叹了口气，在炮管下标注了长度：15米。 要是在这么短的炮管里让发射药充分燃烧，就需要细颗粒、燃速更快的发射药。用枪弹发射药的成型机吧，不过发射药配方需要改一改。枪用发射药中，xiāo huà gān油的比例很低；而火炮发射药中，xiāo huà gān油的比例会更高一些。 这同样也得测试。不知道得打出去多少发炮弹才能找到合适的比例。都是坑啊。看来安妮和凯莉最近要更忙了。 现在诺亚深切地感受到了，所谓打仗，就是打钱。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说的是军火开支啊。要不是这两天刚赚了三千多金镑，诺亚是绝对不敢做炮的。 就算做出了炮，还需要炮兵。这又是个难题。自己对炮兵一窍不通——要说前装滑膛跑，倒是还能说上几句，可是后装线膛炮的炮兵，已经算是技术兵种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自己慢慢摸索。反正火力比这个世界先进了一千年，就算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也应该能把中世纪骑士打得屁滚尿流才是。 外面喧哗起来。听声音，是民兵们跑五公里越野回来了。诺亚卷起图纸，突然有了个主意。 “鲍曼。”诺亚叫过副营长，“集合民兵。” 民兵队很快就集合起来了。诺亚站在工棚上，看着这些战士。民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背上背着大包，手里拎着木枪，喘着粗气流着汗。不过看起来，精神状态倒是还不错。 “大家都看过zhà yàobào zhà的威力。”诺亚开始训话。“也用过我们的火枪。无论是燧发枪还是最近的栓动bu qiāng。” 民兵鸦雀无声。 “这些就是我们威力最大的武器了吗？”诺亚自问自答，“不！我们还有新的武器！更大，更强！” 民兵纪律很好，没有人出声。 “很快，这种新武器就要装备给民兵队了。现在，我要选出一些人，去操作这种威力更大的新武器，并且组建一个新的作战单位。”诺亚扫视过每个民兵的脸。 这些脸上有不安，有激动，也有跑完五公里的疲惫。 “以前，鲍曼副营长曾经问过大家一个问题，让大家回去好好想想：我们怎样才能更好地利用zhà yào作战？现在谁来说说？”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吗？”诺亚略微有点失望，“谁说出来的答案让我满意的话，就可以调到新的作战单位去，每个月的薪酬也会从十银角，提升到十五银角！” 民兵队微微骚动起来。 “报告营长！”有人说，“我……我有想法！”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诺亚想。“到前面来，面对所有人！” “是……是！”一个人跑了出来，跳上工棚，立正对诺亚敬了个礼。 诺亚还了一礼。那人年纪不大，脸庞方正，看手脚就知道是个矿工。红头发剃得短短的，额头上有道疤。军装有点磨损的痕迹，肩上挂着中士军衔。 “名字，军衔，军职？” “报告营长！鱼……鱼头，中士，班长！” 看来出身不高，诺亚想。好出身的不会起这种名字。“很好。跟大家说说你的想法！” “是，营长！”叫鱼头的小伙子转向民兵队。“大伙儿都用过枪，也扔过手……shou liu dàn。shou liu dàn一炸一片。” 鱼头偷偷看了一眼诺亚，见诺亚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我就想，要是能把shou liu dàn扔远一点，打……打比方说，能扔到栓动bu qiāng射的那么远，再bào zhà，不是挺好的吗……” 小伙子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前排有几个民兵笑了起来。 “要是有个东西，能像枪似的，把shou liu dàn发射出去……”小伙子还是坚持讲了下去，“在屁股后面用炸……zhà yào推着，应该……能行吧？” 笑声更大了，小伙子的脸红了起来，和头发颜色差不多。 诺亚微微笑了一下。“这是你的想法？” “是！”鱼头立正，有点不自信。“就……就是瞎想的……” “想得很好！”诺亚大声说，“没错，我们的新武器就会是这样！我们会把比shou liu dàn还大的zhà dàn，扔到比bu qiāng射程还要远的地方！不是一炸一片，而是一炸一大片！这种武器，叫做火炮！” 笑声消失了，鱼头的眼睛瞪大了。他张开嘴想问，可是没有问出来。 “很好！”诺亚说，“鱼头！现在我提升你为上士，担任炮兵班长！你再去挑九个人，都转入炮兵来。” 鱼头眨了眨眼。“营长，我……我能把我班里的人……都带过来吗？他们……都是挺……挺好的。” “当然！”诺亚给鱼头换上上士肩章。“从现在开始，炮兵班由我直接带领！剩下的训练不要参加了，去好好洗个澡，然后回来集合！” “是！营长！”鱼头立正，敬了个军礼。 “炮兵不只会有一个班。”诺亚转向民兵队，“我们会有更多的火炮，也会有火炮排。还有两个火炮班的名额，谁想来，就努力训练，好好争取吧！” 民兵队啪地一声立正。“是！” “解散！” 看着鱼头跑回去，跟自己班里的战士们又笑又叫的样子，诺亚笑了起来。 这家伙，脑袋瓜还挺灵的嘛。 ** “‘带炮兵班，最难的不是训练，而是上课。’鲍曼·罗德尼元帅回忆道，‘当时炮兵班只学了两个月认字，光跟他们解释什么是抛物线，就花了诺亚大帝很多时间。后来不得不请简女士做了一个简易教具才行。’” ——《帝国皇家陆军史》，皇家陆军参谋部编著，帝国历2年1月版。 第九十一章 哈肯爵士在训练场 第二天一早，诺亚就赶到了矿场。 没想到，哈肯爵士来得更早。估计老头昨晚没睡觉就开始往这边赶了。 老头看起来像是把自己从上到下都收拾了一遍，可是效果还是很糟糕。胡子参差不齐，可能是用bi shou胡乱剃的。头发也是乱糟糟，身上还是那件链甲，配着长剑和盾牌。唯一像样点的是脚上穿了双皮靴，可那双靴子的年纪看起来比老头都大。 哈肯爵士正在痛骂一个排长，骂得那个排长缩着头不敢说话。诺亚认出来，那是城堡里的一个侍卫——这些侍卫都是老头教出来的，余威犹在啊。 直到诺亚把老头拉走的时候，老头还在喋喋不休。“你们这是训练什么？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动作，就知道刺刺刺。劈砍呢？我没教过你们？” “教过教过。”诺亚敷衍着老头，回头让排长继续训练。那个排长如逢大赦，带着自己的排跑到最远的角落里去继续练刺刀了。 “你这种训练不行。”老头意犹未尽，“我问过了，成天跑步、挖坑、走路，这算什么训练？要对练！格挡、劈砍、刺击，这些都要有！” 诺亚挠挠鼻子。昨天说好的“你这种武器不需要我训练”呢？ 果然本性难移啊，这个老教头。 “您歇歇气。”诺亚冲鲍曼使了个眼色，鲍曼转身端出杯麦酒来——这是特意准备的，在井里冰了一夜。 老头咕嘟嘟喝完一大杯麦酒，打了个嗝，脸色才平缓下来。“我跟你说啊，当年我们训练骑士的时候……” 完，这是要痛说革命家史。诺亚连忙打断：“武器不一样，训练方法肯定也不一样，是不是？用长剑和用bi shou的动作是不一样的吧？” “bi shou？”老头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胆小鬼才用bi shou。躲在暗处，用bi shou划脖子，一点不正大光明。” “是是是。”诺亚点头，“我的意思是，武器不一样，发力的方式也不一样。” “这倒是。”老头点点头，对鲍曼说：“再来一杯。” 趁老头眯着眼睛看鲍曼倒麦酒的时候，诺亚连忙把自己的话说完：“我这支部队，是不会让敌人冲到前面来的。” “多倒点，那么小气……”老头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给您看看就知道了。”诺亚站起身，“二连长！” 二连长跑过来，敬了个军礼。“到！” “我教你们的骑士礼呢？”老头又不满了，“你这把手挥来挥去的是做啥？” 二连长瞅瞅老教头，不敢说话。 “一百米靶，快速射，站姿、跪姿、卧姿各一发！立姿投弹两枚！”诺亚命令。 “是！”二连长跑开了。 “您喝口酒，慢慢看。”诺亚把酒杯递给老头，指着一百米外的靶子。“您看，那是靶子。” 老头眯着眼睛瞅了瞅靶子，没说话。 二连长拿了杆枪过来，先拉开枪膛检查了一下，然后装好dàn jiā。 呯！呯！呯！ 轰！轰！ 三发子弹两枚shou liu dàn之后，诺亚满意地看到老头的脸色变了。 “二连长，把靶子拿过来！” “是！” 拿到靶子以后，老头脸色更不对了。哈肯爵士手发着抖，摸了摸木头靶子上的弹孔。 “这……这都是你想出来的？”老头声音都发抖了。“那轰轰的东西也是？” “嗯。那叫shou liu dàn。”诺亚点头，“不过许多人一起努力，才把它们做出来。” 老头看看诺亚，又看看靶子。老头重重一跺脚。 “我真是老咯。”老头仰天长叹，“有这些武器，骑士还有什么用？没用咯！训练得再好，也抵不过一……这叫啥来着？” “枪。看您说的。”诺亚忙安慰老头，“作战的经验还是很有用的。我们正缺这个。” “真的？” “当然。”诺亚正色道，“要不我们昨天为什么去专程请您呢。” 老头想了想，点点头。“这么说，倒还有道理。” 诺亚长出了一口气。“那您看，今天就搬回城堡去？” 老头眨眨眼，叹了口气。“搬吧。我那山姆和露露别给忘了。” “不会。”诺亚打包票，“我让兽栏主管好好照顾着。” 老头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老咯……” 哈肯爵士坚持要看民兵训练，诺亚也不好勉强。不过幸好老头没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只是每个训练都要跟在旁边。就连五公里负重越野，老头也跟着跑了一段。 “你搞出来的都是啥鬼名堂！”老头跟诺亚抱怨。“跑来跑去，挖坑，还顺着绳子往上爬！还唱歌！啥利蒙郡民兵要牢记啥的。” “体力很重要，团队意识也很重要。”诺亚继续画着钢炮的图纸，已经快画好了。“至于唱歌，是精神建设的一部分。晚上他们还要学读书认字呢，芬恩学士会过来。” 老头的眼睛睁得跟鸡蛋似的。“认字？都是你想出来的？胡闹！” “让我这么跟您说吧。”诺亚卷好图纸，笑眯眯地看着老头，“两个月前，他们还只是矿工。现在呢？他们是一支能上战场的部队了。他们身体强壮，动作敏捷，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他们能保护同袍，也敢奋勇冲锋。再加上他们的武器，您觉得，他们能打败公爵的两百骑士吗？” 老头眨了眨眼。过了半天，老头挠了挠参差不齐的短胡子，哼了一声。 “这套训练方法不只是强调个人的战斗力，还强调集体。”诺亚继续说，“您也清楚，一个落单的骑士，未必能打得过五个农民；但是有一百个骑士冲锋，五百个农民也挡不住。这些民兵，一对一面对面可能打不过骑士，但是三百个民兵，在远距离上消灭两百个骑士还是没问题的。” 老头没说话，站起来转了几圈，身上链甲哗啦啦作响。 “我要多看几天。”老头说，“还有你那蝗虫似的绿衣裳，给我也来一套。” “没问题。”诺亚满口答应。“晚上咱们回城堡吧，我还有一些更强大的盟友，想要介绍给您认识呢。” “啥？”老头抬头，“你搭上了哪个大贵族？谁肯为了利蒙郡出兵？” “不是。”诺亚笑了起来。“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 “‘我一直觉得，是执勤期间一律不得饮酒这条规定，才让哈肯爵士下决心加入了参谋部。’珍女士说，‘要不然，以那位老爵士的性子，肯定是要冲在战斗第一线的。’” ——《当事人亲历的历史：卡琳王国时期》，玛莎·詹姆斯著，帝国历6年1月版。 第九十二章 老爵士的打法 哈肯爵士刚走进餐厅，眼睛就瞪大了。“怎么这么多女娃子？诺亚你年纪轻轻……” “这就是我的盟友们。”诺亚连忙打断老头的话，“请坐，我跟您介绍一下。” 魔女们已经知道哈肯爵士要来的消息，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诺亚还是看到，安妮好像有点紧张。 “您看到的武器，都是多亏了她们才能做出来。”诺亚跟老爵士介绍，“没有安妮和珍，我们做不出zhà yào来。没有简，我们做不出shou liu dàn。至于枪，需要凯莉、安妮和简合作才行。” “真的？”老头狐疑地望着诺亚。“就……这些漂亮女娃子？” “真的。”诺亚深吸一口气，拿出一小块钢板。“安妮，给哈肯爵士做一把刮胡刀好吗？” 安妮点点头，接过钢板。诺亚看着哈肯爵士，哈肯爵士死死盯着安妮手里冒着铁锈的钢板，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安妮很快就完成了工作。“好了。” 诺亚吹掉铁锈，一把明亮锋利的刮胡刀露了出来。“简，麻烦你给这把刀加个柄好吗？像象牙那样就行。” 简接过刮胡刀，指尖涌出粘液。 诺亚看到，老爵士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手指紧紧扣住了桌子。 “珍，麻烦你在哈肯爵士的麦酒里加点冰块？凉麦酒比较好喝。” 珍指尖凝出了冰块，飞过桌子，准确地落进麦酒杯。 “她们……你……”老爵士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说话都很困难，“你们……” “她们是我的盟友。”诺亚笑道，“她们的能力，让我们能打败加里公爵。” 老头哆哆嗦嗦端起麦酒，喝了一大口。诺亚听见冰块碰撞的声音。 “我不想瞒您。”诺亚说，“既然您做我的顾问，我就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您。对我的盟友们也是，我也没有瞒她们。” 诺亚从简手里接过刮胡刀，放在哈肯爵士面前。“一个小礼物，欢迎您加入。” 哈肯爵士拿起刮胡刀，打开。刀身明亮得能照出人影，刀柄光滑舒适，像象牙一样。 老头看着刀身映照出的自己的脸，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他把麦酒一饮而尽，卡啦卡啦地嚼着冰块，皱起眉头来。 诺亚静静等着。 “活了一把年纪，这两天见到的新鲜事，比一辈子都多。”哈肯爵士打了个嗝，站起身来。“一把老骨头了，没想到还能有今天。” “很高兴认识你们，诺亚大人的盟友们。各位xiao jie，”老头整整衣服，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约书亚·哈肯，愿为您效劳。” 诺亚长出了一口气。 “上菜！” 主菜是炖猪蹄，吃得老爵士两眼放光。看样子，老头好长时间没好好吃一顿了。 一边吃着饭，诺亚一边跟老爵士介绍着魔女们的能力，听得老头一惊一乍。 “所以，维拉xiao jie的……能力，是治伤？”老爵士啃着猪蹄瞪着眼，“这也行？” 维拉有点羞涩地笑了起来，点点头。 “昨天我不是跟您说，有个民兵腿被打伤了吗？”诺亚点头，“维拉xiao jie花了几分钟就治好了，跟原来一模一样。” “厉害，厉害。”老爵士吐出一块骨头。“真厉害。” “说起来。”诺亚突然有个想法，“您的牙，维拉也许也能让它们重长出来呢。” “是吗？”老爵士愕然张开嘴，过了一会儿，脸突然有点红了。“我问你啊，镇子里，艾米丽大婶那个酒馆……还开着吗？” 诺亚眨眨眼睛，突然有了几个猜想。他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我记得还开着吧？” “那行。”老爵士向维拉举起杯子，“那，就麻烦维拉xiao jie了，行吗？” 维拉有点诧异地端起杯子，温婉地笑了。“没问题。只是……需要先有伤口……” “这个我有办法。”诺亚说，“过会我们就试试。” “不急。”老爵士摆摆手。“先说正经事。你小子想和加里公爵开战？” 老头倒还真是着急。“对。我想让他们从白沙隘口打过来。” 老爵士想了想。他推开盘子，蘸着酒在桌面上画了几笔。诺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东境地图。 “加里公爵的老家在白河堡。堡子外面就是白河城，白沙河从那里一路流下来。”老爵士在桌面上点了点。“白沙河上游叫清水河，是在加尔斯伯爵领地里分了岔，一路叫白沙河，另一路还叫清水河。” 诺亚点点头。老头画的东境地图很准确。 “清水河下游又分了岔，那里有个镇子叫双河镇。骑士的话，两天可以从白河城赶到双河镇。”老头口齿清晰起来，“从双河镇坐船，一天就到海边的本森镇，然后换海船，再过一天能到多斯港。要是直接从白河城出发，走白沙河的话，两天能到多斯镇。要是你是加里公爵，你怎么打？” “走白沙河虽然近，但是这条河大都在利蒙郡内。如果直接走白沙河的话，出兵的消息会很快传到青岩堡。要是我，会多花点时间。”诺亚用叉子指着清水河。“在双河镇集合两百骑士，然后顺流而下，从海上到多斯港。从多斯港突然上岸，然后直接攻打青岩堡。架起攻城机，往青岩堡里扔烧红的石头。趁着火混乱的时候派骑士爬上院墙，从里面打开大门，攻进来。青岩堡只有十几个骑士，不堪一击。” “嗯。”老爵士点点头。“两百骑士，加马和侍从，河船得用十三四艘，海船也得三艘。这么打也行，不过不够好。” “哦？那您怎么打？” “我……”老爵士看见魔女们也都凑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开缺牙的嘴笑了笑。“我随便说说啊。我会派二十个骑士去双河镇。二十个骑士、马、和侍从，两艘河船装得下。然后到本森镇换一条海船，从多斯港上岸。然后这些人占领镇子、看住所有的船只、把税收都拿过来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干。” 二十个骑士，控制多斯镇应该没问题。毕竟多斯镇里大多是商人和工匠，只有二十个人的巡逻队。 “等这二十个骑士到双河镇、准备出发的时候，我再派三十个骑士，从白沙河上下来，在多斯镇上岸。这时候先前的二十个骑士应该已经占领镇子了，这后来的三十个骑士，只围着青岩堡就行，别的也什么都不干。他们的粮草，由多斯镇供给。” “嗯？”诺亚皱起眉毛。 “青岩堡两面是山一面是海，只有一面能出来。守住这一面，不让人出入。青岩堡能撑多久？” 诺亚明白了。“弹尽粮绝，要么跳海，要么投降。可是为什么不一次派出五十个骑士，而要分两批呢？为什么不直接开打呢？” 老头点点头。“为了少花钱。多一个骑士多一天时间，人嚼马喂就是一笔钱。兵马一动，是要花钱花粮草的。这种打法看起来复杂了一点，但是省了公爵的钱，用的是多斯镇的钱。为什么不直接开打……一开打，难免会有死伤，这就更麻烦了。能不打就不打，要想法子让对方投降。” 这种打法……不好办啊。诺亚叹了口气。 ** “平心而论，哈肯爵士的确提出了不少好建议。但是战争的胜利，是在诺亚大帝的英明领导下，在鲍曼·罗德尼元帅切实执行的基础上，才能实现的。” ——《诺亚大帝年轻的时候》，罗拉·罗德尼著，共和国23年1月版。 第九十三章 维拉的第一台麻醉手术 “骑士的荣誉，不是在战场上杀敌吗？”诺亚皱着眉问。“他们不是应该一窝蜂跑过来吗？” “骑士的荣誉不是杀敌。杀人从来没什么荣誉好说。”老爵士瞪着诺亚。“骑士的荣誉是坚守公正，保护弱小，不畏强敌。我教你的都忘了？” 诺亚缩了缩头。不是忘了，而是理解错了。“正义、保护、怜悯”，他还跟民兵队这么说过呢。 “那好吧。”诺亚赶快换了个话题。“我想打一场歼灭战，把公爵的骑士全消灭在白沙隘口，该怎么做？” “你还真是怕敌人不够多啊。”老头翻了个白眼，“歼灭？就凭你那三百民兵？” “还有其他武器。”诺亚不想啰嗦，“所以怎么才能把他们都引到白沙隘口来？” 老头想了想，又喝了一大口麦酒。泡沫挂在胡子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安妮拿了块餐巾过来，给老爵士擦掉胡须上的泡沫。 “啊，这是……”老爵士反应过来。“谢谢。安……安妮xiao jie是吧？” 安妮笑了笑，点了点头。 “别人的话可能还难办些。”老爵士摸摸胡子，“不过加里公爵这老小子脾气暴躁，又不听劝。还是有办法的。” “你是说……激怒他？” 老爵士点点头。“不过时机得掌握好，要是他反应过来，就不成了。还得想办法让他气疯了才行。” “我有他外甥的头。”诺亚说，“送去给他，能把他气疯了吧？” “头？咋回事？” 诺亚把帕西骑士带人来城堡威胁的事情讲了一遍，听得老头连连点头。 “所以你打了他三十多枪？都给打零碎了吧？”老头上下打量着诺亚，“看不出来，下手挺狠哪。你小子啥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是想给马丁报仇。” 老爵士点点头。“嗯，我记得马丁那孩子。圆脸傻乎乎的，谁见了都稀罕。可惜了。” “所以把帕西骑士的头给送过去，能把加里公爵气疯了吧？”诺亚问。 “应该行。时机得拿捏好。”老头说，“得趁他打算召集骑士的时候。” “嗯。”诺亚说，“这个怎么做，我再想想。今天也不早了，让维拉先帮您把牙长出来吧。” 安妮能氧化氮气，也就能制造一氧化二氮——也就是早期用于牙科手术má zui的笑气。这种能力，诺亚早就见识过；在安妮尝试制造二氧化氮时，诺亚感到舌头上有丝丝的甜味，那就是笑气。 诺亚把自己的设想告诉安妮，安妮皱起了小眉头。“要控制氧化的程度……我能做到吗？” “没问题。”诺亚揉揉小女孩的头发，觉得手感很好。“这阵子你的能力都增长了这么多，精确控制应该也可以的。” 安妮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指。 红棕色的气体冒了出来，但很快就消失了。安妮鼓起了小腮帮，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指。 诺亚张开嘴，呼吸了几次。舌头上好像隐约有甜味？ “感觉……”安妮说，“好像……可以了？” 诺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笑声在餐厅里回荡，有些诡异。茉莉抓紧了餐巾。黛西皱起眉毛，盯着诺亚。 “您这是……怎么了？”安妮惶恐地停了下来。“我……做错了吗？” “没……没有。”诺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哆哆嗦嗦地伸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就是……就是这个，安妮你……你做到了！” 魔女们和哈肯爵士都一脸诧异。凯莉更是站了起来，看样子想要给诺亚一耳光。 幸好只过了一会儿，大笑就停了下来。诺亚一边跟大家解释笑气，一边偶尔还笑几声。 “不会感到疼痛吗？”维拉首先意识到这种气体的价值，“那治疗的时候岂不是很有用？” “是的。”诺亚擦擦眼泪，掐了自己一把。的确不怎么疼。“以后我们还会找到更多的má zui剂，不过牙科手术的时候先用笑气就好。” 虽然有些危险性，但是笑气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má zui气体了。 “不过大家也看到了，笑起来的时候会抽搐。”诺亚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要绑紧才行。” “我……我还是不用了。”哈肯爵士期期艾艾地说，“一点疼，我还忍得住。” “我看您的牙……”诺亚说，“也没剩几颗了。而且还有些歪歪扭扭，干脆全拔了重新长吧。” 老头明显哆嗦了一下。“用得着吗？” “嗯，您看。剩这几颗牙颜色也不大好看。新长出来的牙齿又白又整齐，多好。”诺亚老谋深算地点点头。“艾米丽大婶看见了，也会觉得您挺帅的是吧。” 老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胡……胡说。什么艾米丽大婶……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果然没猜错。诺亚暗自笑了起来。 “不过……”老头挠了挠胡子，“说得也对。那，捆起来就捆起来呗。” “好嘞。”诺亚笑道，“简。” 简点点头，伸出手。老爵士一下子就被捆在椅子上，跟个蚕蛹似的。 “安妮，多点几支蜡烛。” 安妮点点头，捏住蜡烛芯。蜡烛噗地一声燃了起来。 “珍，来几面镜子，把光反射到哈肯爵士嘴里。” 桌子上长出几面光滑的冰镜子，把哈肯爵士张大的嘴照得亮堂堂的。 “安妮，再来把锋利的小刀。”诺亚把自己的bi shou递了过去。 bi shou很快就变成了一把薄薄的手术刀，闪着寒光。 哈肯爵士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一串眼花缭乱的操作。他好像想说话，但只是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安妮，笑气má zui。” 小女孩伸出手指，放在哈肯爵士嘴边。 老头的眼睛瞪大了，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安妮回头看诺亚。 “继续。”诺亚估计着时间，“再来十秒钟。” 老头慢慢平静了下来，眼睛也眯了起来。 “哈肯爵士，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到就眨眨眼。” 老头眨了眨眼。 “疼的话就眨左眼，不疼就眨右眼。”诺亚屈起指头，在老头脸颊上用力弹了一下。 老头眼睛转了转，眨了眨右眼。 “好了，维拉。”诺亚转向维拉，“剩下就交给你了。” 维拉点点头，微笑着拿起了手术刀。 ** “第一次má zui牙科手术有个重要的缺点，就是没有消毒。显然是诺亚大帝认为，以维拉女士的能力，无需在意消毒与否。这当然是事实。但是其他医生并没有维拉女士的能力，因此必须再三强调：手术期间的消毒很重要！” ——《医疗史：王国与帝国时期》，芭芭拉·纳尔森著，共和国7年1月版。 第九十四章 假情报作战 哈肯爵士龇着一口整齐崭新的白牙在剃刀上照来照去，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再刮刮胡子，剪剪头发。”诺亚说，“好好梳一梳，艾米丽大婶一定会被您迷倒的。” 哈肯爵士瞪起眼睛，说话也不漏风了：“胡说！” “是是是。”诺亚点头承认，“昨晚就没怎么睡觉吧？早早就赶到营地去了。今晚您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明天我请简给您准备点发蜡什么的，再让黛西给您挑一款香水。” 哈肯爵士的脸又涨红了起来，张了张嘴，不过什么都没有说。老头眨眨眼，突兀地打了个呵欠。“我困了。今晚我睡哪？” 诺亚和魔女们都偷偷笑了起来。 把老爵士送到房间，诺亚心情愉快地去给魔女们上课。 真是充实又美好的一天啊，诺亚想。除了公爵的威胁更近了以外…… 诺亚觉得，要是按老爵士的打法，其实也未必对付不了。以青岩堡为基地，来一波消灭一波呗。就是这场战争可能会拉得更长，而时间显然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也许……该到了用密探的时候了。 晚上上完课，诺亚让黛西来一趟书房。“上次公爵的密探，你还记得吗？” “当然。”小女孩记忆力惊人，“每个都记得。” “他们在城堡里最好的朋友是谁？” “那个侍卫最好的朋友叫肖恩，也是个侍卫。那个女仆最好的朋友是茉莉姐姐。那个马童没有朋友。” “帕西骑士知道青岩堡里有这些密探吗？” “不知道。加里公爵没有跟他说过。” 这个老狐狸，连自己的外甥都瞒着啊。不过这对自己倒是更有利。诺亚点点头，在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来。“这些是他们的接头人和联络密语，你看对吗？” 黛西扫了一眼。“没错。你要做什么？” “拖延加里公爵。”诺亚说，“可是还没想好怎么办。” 黛西眨了眨眼。“很容易嘛。” “哦？你觉得该怎么办？” “放出一串相互印证的消息碎片，让他自己组合。比方说，”黛西说，“让马童的接头人去告诉公爵，说你和帕西骑士整天都出去打猎；让女仆的接头人去告诉公爵，说帕西骑士在城堡得到很好的招待。让侍卫的接头人去告诉公爵，说你正在拼命开矿。这样公爵就会以为你在拖延时间赚钱，但是帕西骑士以后肯定会拿到城堡。然后再传出一串消息，说其他地方也许有事要发生。不用明说，只要暗示一下就行。这样公爵就会去操心那些你暗示的事，暂时不会管青岩堡了。” 诺亚想了想，觉得这个思路可行。可是黛西……“黛西你是怎么想到的？” “太简单了。”黛西扬起小脸，“我五岁就会了。” 黛西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啊……诺亚暗想。 “那，黛西，你想个计划，然后我们俩讨论一下？别告诉别人啊。” 黛西翻了个白眼。“当然啦，我又不傻。我想好了来找你。” 看黛西步伐灵活地走出书房，诺亚笑了笑。小女孩现在穿着假肢走路已经得心应手，不过刚才在维拉帮哈肯爵士长出牙齿的时候，诺亚还是看到黛西眼里的落寞。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这个强撑着的骄傲的小女孩啊。 诺亚摇摇头，把这些思绪放在一边。刚才黛西说的，让他想起另一件事。 也许可以给公爵写一封信了。 当然，这封信里先要表示恭顺。然后说一下帕西骑士在这里过得很好；之后再旁敲侧击一下，表示能不能换个自己的领地——比方说双河镇就挺好…… 如此种种，配合释放出去的假消息，应该能让公爵放下疑心，认为自己只是个无能的求饶可怜虫。公爵看完这封信应该会置之不理，但是会认为帕西骑士能够取得青岩堡。 有了这样的基调，也许能给自己再多争取一些时间，让民兵队都换好装备，准备好迎战。 至于释放假消息，就要靠肖恩和茉莉了。肖恩倒是没问题，看起来挺机灵的。只是不知道茉莉能不能做好这件事…… 没办法，总得试试看才知道。诺亚站起身来，觉得自己这应该也算是卧薪尝胆了吧。 “贝蒂，看见茉莉了吗？”诺亚问。 隐身魔女的声音从桌子对面传来：“这个时间，应该在黛西和安妮的房间吧。” “哦。那么我去找……”诺亚想了想，“嗯，可以替我去叫她来一趟吗？毕竟已经挺晚了，我去好像不大方便。” 贝蒂咦了一声。“她是你的女仆哎，你去有什么不方便的？” “毕竟人家也是女孩子啊。”诺亚说，“晚上闯到女孩子房间总不大好吧？” “好吧，我看你就是懒。”贝蒂答应着，声音飘远了。 “这么说倒是也行……”诺亚挠挠耳朵，拿出那张写了密探的纸看了起来。 茉莉很快就来了。窈窕的女仆穿着灰裙子，胸前有一些水渍。“对不起大人，刚才在帮黛西xiao jie洗澡……” 看，还是挺英明的吧，没有直接闯进去。“请坐。这么晚请你来，是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女仆点点头，什么都没有问。 “珀丽是你的朋友吧？”诺亚问。珀丽是上次被查出来的公爵的密探。 女仆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霾，低下了头。“是的……” “这不是你的错。她把城堡里的人都骗了。”诺亚安慰她，“但是，现在我想请你代替她，去跟公爵的密探接头，提供一些信息。” 女仆不解地抬起头。 “我们要给公爵提供一些假消息，让公爵产生误判，来给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诺亚满意地看到女仆理解了他的话，“也就是说，我们要撒谎骗人。” 茉莉面有难色地眨眨眼。看来她不擅长说谎。 “我们会帮你排练，直到你熟练掌握为止。”诺亚继续说，“这件事很重要，而且你是珀丽朋友的这个身份会很有帮助。” 茉莉想了想，坚定地点了点头。“大人，我需要做什么？” “这个还在计划中。”诺亚对女仆的表现很满意。“最近一两天我们就开始排练。这件事是保密的，只有黛西、你我知道。不要再告诉其他人，能做到吗？” 茉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为难地看着诺亚。 空气中传来不满的咳嗽声。 怎么把贝蒂忘了……诺亚尴尬地清清嗓子。“当然，还有贝蒂也知道……不要再告诉其他人，能做到吗？” 这下子，茉莉很快点了点头。 ** “一场胜利往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有时候我们可能没有天时，也可能没有地利。但只要我们有人和，只要我们能够精诚团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我们也会胜利。在利蒙郡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胜利的。那次我们能够胜利，这次也一定可以！” ——《诺亚大帝言论集：战争卷》，历史学会编撰，共和国13年9月版。 第九十五章 布置好的陷阱 第二天早上，诺亚去餐厅吃早餐的时候，发现哈肯爵士已经到了。 老爵士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剪得整整齐齐，看样子没少花心思。只是一身绿军装穿在身上有点撑不起来，腰上还不伦不类地挂着把剑。 诺亚想了想，没有说话。以后慢慢改善吧。 哈肯爵士正拎着个罐子，给安妮和黛西的杯子里倒着什么。“山姆和露露都是很好的羊！羊奶很好！” 原来老爵士早上还去挤羊奶了吗…… “羊奶的确很好。”诺亚说，“安妮和黛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喝一点。” 安妮端起来大口大口喝着。黛西不情愿地看了一眼诺亚，才端起了杯子。 “……就是有点膻……”诺亚看着坐在旁边皱眉头的凯莉，补充了一句。 安妮放下杯子，打了个小嗝。“挺好喝的呀。” “安妮觉得什么都好喝。”黛西皱着眉放下杯子，嘴唇上还沾了一道白色，像是一簇小胡子。 茉莉微笑着帮黛西擦了擦。 “总之，”老爵士笑着说，一口整齐的白牙闪闪发光。“昨天谢谢各位魔女xiao jie。我也想送各位一些礼物，刚好我有几把非常好的十字弩……” “她们可能拉不开。”诺亚连忙阻止，“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老爵士想了想。“那……我就再想想。但是礼物一定要送！……对了，为什么我的衣服和你的不一样？肩膀上怎么什么都没有？” 老爵士的军装没有肩章。 “因为您是我的顾问，没加入军队，所以没有肩章。”诺亚解释，“肩章表示的是军队里的军衔。” “没加入军队？”哈肯爵士灰白的眉毛皱了起来，“这是什么话？我这一辈子都在军队里！” 这倒是难办了，诺亚想。老爵士要是非要加入军队，现在的指挥体系非崩溃了不可。毕竟现在所有连长排长都是老爵士教出来的…… “这个……以后我打算成立个参谋部……”诺亚想办法拖延着，“主要负责提出作战计划……” 老爵士气鼓鼓地盯着诺亚。“不能上战场？” “因为军队在执勤期间是不能喝酒的。”坐在旁边看戏的珍突然说话了，“所以诺亚正打算为您建立个新部门。” 珍，干得漂亮！诺亚对着珍眨眨眼。珍面无表情，不过快速眨了眨眼睛。 “不让喝酒？不让喝酒能打好仗吗？”老爵士嘀咕着，“骑士就是要喝酒！越喝酒力气越大！” “是是。”诺亚点头，“可是反应也会变慢。再说喝完酒手会抖吧？现在部队用的那种武器，手一抖就打不中目标了。” 老爵士瞪着眼想了想。“那行吧。” 还是等老爵士更了解一些现代军队的常识，再给他授军衔吧……诺亚擦擦头上的汗。“过会我要去矿场营地，您跟我去吗？” “当然！”老爵士眼睛又瞪了起来，“要不然我坐在这里干什么？” “到了营地，就要听指挥……” “那还用说！我当了一辈子骑士……” “好好。”诺亚有点头痛，连忙举起叉子，“那大家就快点吃早餐吧。” 到了矿场，诺亚跟老爵士仔细嘱咐了几句，听得老爵士吹胡子瞪眼睛。“不能说话，只能看？” “也能跟着训练，但是不能发言。”诺亚理所当然地点头，“按军衔听指挥，我们说过的对吧？” 老爵士想了想。“就连个矿工肩上都有肩章……那岂不是他们说什么我就得干什么？” “他们不会的。”诺亚安慰老爵士，“没有人敢命令您的。只是您不要命令他们就好。” 老爵士气哼哼地走了，剑在腿上一撞一撞。 诺亚默默笑了一会儿，去炉窑区找肖恩。 “报告营长！”肖恩敬了个礼，“您要的模具已经烧出来了！仔细检查过了，没有裂缝！” “很好。找人送给詹姆斯师傅吧，他知道该怎么做。过会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职位变动。” “是！”肖恩马上跑开了，两条腿快得看不清。 这小子，还真是想上战场啊。 没过多久，肖恩就回来了，喘着粗气，眼睛闪闪发光。“报告营长！已经送去了！” “好。炉窑区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吗？” “是！上次跟您提过的那位叫埃文的老矿工，烧窑经验很丰富，我想让他来负责。” “可以。现在有一项新的任务要交给你。”诺亚看着面前的年轻军官，“你还记得斯蒂尔吧？” 斯蒂尔是城堡的侍卫，也是公爵暗藏的密探。现在正在矿道里挖矿呢。 肖恩的脸色马上变了。“是！营长！这个……” “没事，他骗了所有人。”诺亚搬出昨天跟茉莉说的话，“你以前是他的好朋友，现在有个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肖恩听完了任务，眼睛睁大了。“让我……冒充公爵的密探？” “对。释放假消息，也是作战的一部分。”诺亚点头，“欺骗敌人，对我们来说也是正确的行为。你能做到吗？” 肖恩想了想，挠了挠鼻子，然后立正。“能！” “具体的内容我会帮你排练。现在先去后勤队，挑九个你觉得靠谱的人，组成你自己的班吧。今晚回城堡来。” “是！”肖恩敬了个礼，马上跑开了。 现在陷阱快要布置好了，就等着公爵掉进来了，诺亚想。与此同时，既然模具做好了，也该准备把大炮架起来了。 让肖恩烧的模具，是为了浇铸出一根长达两米的钢柱。凯莉将会把这根钢柱切削成炮管和弹膛，安妮则会在里面蚀刻出膛线来。然后再加热淬火、回火，钢炮管就做好了。 至于炮架、弹簧、炮闩等等，就先用翻砂铸造的方式就好，然后再请凯莉和安妮加工。反正河沙、黏土和煤粉都有，跟木匠行会和铁匠行会简单介绍一下，工匠们很快就明白了翻砂的要点。 要是材料和魔力足够的话，现在一天就能造出一门炮来。 但是问题刚好在于这里——材料和魔力都不够。 以炒钢法造出的钢材，不仅质量不稳定，而且产量很少，目前造出的这些材料，只勉强够造一门炮。现在投入熔炼的神圣石只有七块，其他的还在打磨中。凯莉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刻画线路，而安妮大概要花一半魔力在蚀刻线路上。为了生产武器和炼钢，安妮连制酸液的工作都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靠魔女们的魔力来发展军工还是不行的，诺亚想。还是得靠机械和化学工业才行啊。 ** “‘卡琳历138年的时候，工厂的生产很不顺利。’詹姆斯师傅回忆道，‘主要是因为魔女xiao jie们都不在。那阵子真是艰难啊，我的头发就是那时候掉光的。直到下半年，诺亚大人从王都送回了大批高级木匠、铁匠和炼金术师之后，情况才逐渐有了好转。’” ——《当事人亲历的历史：卡琳王国时期》，玛莎·詹姆斯著，帝国历6年1月版。 第九十六章 蓝鹰商会的使者 干馏绿矾能得到三氧化硫，再溶于水就是硫酸。把浓硫酸和硝石一起煮，用水吸收放出的二氧化氮，就能得到硝酸。这些基本制法诺亚还记得，毕竟都是很早以前炼金术师就掌握的方法。 硝石和绿矾都没有问题，毕竟前阵子买了不少；但是没有时间来制造规模更大的干馏设备。现在zhà yào工坊里倒是在少量制造，但是产量和质量都让人想哭，顶多算是勉强能用。 就这两天，可能是因为杂质太多的缘故，zhà yào工坊已经发生两起bào zhà事故了。幸好凯莉设计的安全措施比较靠谱，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损失了一些器具而已。但是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伤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现在的军工生产，其实是卡在安妮的能力上了——或者说，卡在了机械加工能力上。 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助提升魔力上限……诺亚看着在院子里忙碌的小女孩，心里这样想着。 黑色头发的小女孩不知道诺亚的心思，还在忙着锈蚀枪管。“第五根，完成！” 诺亚走过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小女孩眼睛闪闪发光，“只是刻一些膛线而已，很简单的。” 诺亚笑了起来。现在小女孩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精确了。“给你吃牛肉干。” “嗯！谢谢诺亚大人！”小女孩笑了起来，把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可惜钢材不够，要不然我能做更多呢。” 是啊。不过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了，诺亚望着冒着黑烟的炼焦炉想。 炼焦炉已经开始试运行了，高炉里的耐火砖也快要铺好了。等平炉也铺好耐火砖、烘好炉之后，钢水将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估计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一个星期左右就差不多了吧。毕竟这些炉子都很小，花不了太多时间。 “很快我们就有更多的钢材了。”诺亚说，“到那时，瓶颈就不在材料上，而在你的魔力上了。” 小女孩想了想，低下头。“我的魔力太少了……” 诺亚蹲下，轻轻扶着小女孩的肩。“已经很多了。看看这些，我们在两个月里就建设出来这么多东西，都多亏了你的魔力呀。” “可是……还是不够。”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诺亚安慰小女孩，“毕竟我们以后要生产很多很多东西，不能只靠你的魔力。” 小女孩勉强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今晚仔细计划一下，看看把你的魔力用到哪里，才能让效益最大化，好吗？” “嗯……”小女孩听起来兴致还是不怎么高。 “以后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交给安妮呢。”诺亚说，“做工业母机。这是只有安妮才能做到的事哦。” “母机？”安妮抬起头。“能吃吗？” “嗯，不是吃的。”诺亚指着凯莉的钻床，“母机是很精确的机器，用来制造其他机器的。比方说不使用神圣石的车床、钻床等等。” 安妮想了一会儿。“不使用神圣石吗？那要用什么力量来加工呢？” 安妮好聪明啊，诺亚想。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问题。 “用蒸汽机的力量。”诺亚说，“以后还有其他的力量。不过制造工业母机，是只有安妮才能做到的事情哦。” 小女孩高兴了一些：“嗯！” 现在谈工业母机还早了一点，诺亚想。毕竟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还是得把所有资源都集中到军工生产上来才行。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搞到高硬度合金……有了高硬合金，才能真正做出车床铣床刨床来。 以后慢慢试验吧，诺亚摇摇头，走出了院子。也许去和珍聊一聊？她应该对魔力更了解一些，说不定知道该怎么提升安妮的魔力。 …… 费伦·加西亚跳下船，打量了一下多斯镇码头。 和他见过的其他码头差不多，多斯镇码头上也是一片喧闹和混乱。不过费伦觉得，多斯镇的码头上，似乎有点什么不大一样。 这一路，费伦没有走水路。直到到了白河城，他才坐了船——从白河城到多斯镇没有陆路，而他也不想翻山越岭。虽然走水路大概能省一半时间，但是费伦更希望亲眼看看沿途的市场，顺便见见各地的蓝鹰商会代表。其他商会的总部离多斯镇更远，费伦倒是不担心他们抢到前面来。 而且，时间越久，就能考虑得越充分嘛。费伦对自己说。 不过说实话，费伦并没有太把利蒙郡子爵放在心上。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多斯镇市场已经自成一体，即使是利蒙郡子爵，也只能收收税而已。其他的事情，他插不进手。 既然如此，利蒙郡子爵就算做出些小玩意，又能影响什么？费伦甚至觉得，自己的父亲大人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是肥皂而已……就算加上最近在其他城市看到的那些香水、香皂和白兰地酒——听说是天使指导这位子爵做出来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毕竟这位子爵，软弱无能的名声早已经传到王都了。就算香水和白兰地酒这些，稍微骗一骗吓一吓，他也该双手奉上才是。毕竟能靠上蓝鹰商会这么个大靠山，即使是伯爵也会仔细掂量一下。何况只是个小小的子爵呢。 费伦这样想着，让手下去找个旅馆订好房间，自己在多斯镇市场逛了起来。 不愧是南来北往货物的交换地。作为重要商贸市镇，多斯镇的市场规模不小，甚至比白河城的市场还大了一些。商贩们在摊位后叫卖着各种商品，从最南方的水果到最北方的毛皮都应有尽有。费伦还注意到，有几个摊位在卖来自艾尔夫王国的百炼精钢制品，从bi shou、单手剑到双手巨剑都有，而且成色看起来还不错。 艾尔夫王国在卡琳王国的西边，本身并不靠海。那么，这些精钢制品是从陆路和内河运过来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运到多斯镇，在白河城直接脱手不好吗？ 费伦记下这个疑点，继续像无事闲逛的客商那样在市场里晃来晃去。一支巡逻队擦身而过，几个一脸疲惫的家伙穿着破旧的皮甲，手里拎着木棒和盾牌。费伦数了数，只有八个人。 看来利蒙郡子爵对多斯镇市场的管理，也只是名义上的，费伦想。这样几个人和这样的装备，也只能压制一下醉鬼和流浪汉而已。 对了，是流浪汉！费伦终于想到了自己感觉奇怪的地方。 无论是码头上还是市场里，都没有见到流浪汉。而在费伦去过的其他地方，流浪汉和老鼠、垃圾一样，都是随处可见的。 这个子爵用的是什么办法，居然让流浪汉都消失了？ 费伦挠了挠金色的头发，笑了起来。看起来，这个子爵还有点意思…… **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自己被诺亚大帝算计了。’费伦·加西亚先生笑了起来，‘不过回头想想，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商战奇才：诺亚大帝》，马洛里·瓦伦著，帝国历4年1月版。 第九十七章 情报作战演习 “说谎的要点，在于真真假假。”诺亚坐在书房里，对面是黛西、茉莉和肖恩。“九句真话一句假话，更容易被人相信。” 黛西接过话头。“每个人要释放两条假消息，混在真话里说出去。其中第一条要主动提供，第二条则是要等对方问了，再说出来。” 肖恩点点头，茉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第一条消息，是关于双河镇的。双河镇来了几个商人，诺亚带他们去看了矿场，但是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只听到他们提到双河镇。” “这是肖恩的视角。”诺亚补充。“肖恩只能知道这些。” 肖恩点点头：“嗯，就说这些是我在矿场看见的。” 黛西点点头，继续说：“这些商人在城堡里也鬼鬼祟祟的，一直待在诺亚的书房，就连吃饭也是送到书房来吃的。天黑以后，诺亚才把他们送走。” “这就是茉莉看到的事情。”诺亚说。 茉莉想了想，点点头。“我……不，是珀丽，是怎么知道他们来自双河镇呢？” “好问题。说谎时的细节很重要。”黛西点点头，“送饭来的时候听到的。他们说‘我们双河镇商人，愿意……’然后看到珀丽进来，就住了口。” “斯蒂尔在矿场执勤，所以让肖恩去接头；珀丽被帕西骑士缠住了，所以请茉莉帮忙。”诺亚说，“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去接头的原因。” “接头人肯定会问到帕西骑士的情况，然后你们就可以释放第二条假消息了。”黛西说，“肖恩不清楚帕西骑士的事，毕竟这些日子都在矿场，只知道诺亚最近很少来矿场，但是却让矿场加班挖矿就够了。” “茉莉知道的多一些。”诺亚点头，“我每天都和帕西骑士出去，晚上回来就喝酒作乐。总之帕西骑士在城堡得到很好的对待。” “好的。”茉莉点头。 “大致就是这样，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诺亚说，“在这套假情报中，还差了一个马童的角色。你们有谁有建议……” “这不算什么问题啊。”黛西打断诺亚的话，“当然是我来啦。我，一个城堡收养的孤儿，和马童成了好朋友，很能说得通吧？” “不行。”诺亚否决，“你的能力太重要了……” “你还不是自己动手做zhà yào，差点把自己炸死？”黛西反驳，“送点假情报这种小事，我没问题的。” 诺亚望向茉莉，茉莉却只是无奈地耸耸肩。还是茉莉更了解黛西的固执啊。 “我们可以找别人，比方说兽栏主管……”诺亚还想再挣扎一下，“你的安全很重要。” “每个人都很重要。”黛西理所当然地说，“而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项任务。毕竟你们说谎都说得太差了。” 诺亚挠了挠鼻子。被小女孩鄙视了吗…… “我想……”肖恩说，“也许可行。毕竟这些情报不是同一天传出去，我可以先去，然后是茉莉，最后让黛西xiao jie去。这样如果发生什么状况的话，也可以及时叫停。” 这倒是也可以，诺亚想。“到时我派几个侍卫去保护你吧。” “那会坏事的。”黛西说，“毕竟我们不知道镇子里哪些人是公爵的耳目。不用担心我啦，马童的接头人是个大婶，我能对付得了。” “那好吧。”诺亚只好答应，“你们几个都是一样，看时机不对就先撤退，自己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 茉莉点点头，肖恩挺直身子答应了一声。黛西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说。 “那么我们就来演练一下吧。”诺亚拍拍手，“肖恩先来。我们其他人都扮演接头人，尽量帮你找出所有的瑕疵。” 肖恩脑子很灵活，表现不错，即使是黛西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等到吃晚饭的时候，诺亚觉得肖恩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明天，”诺亚站起来，“肖恩就先去试探一下吧。一定注意安全。” “是！”年轻的少尉敬了个礼。 诺亚走进餐厅的时候，魔女们都已经到了。有点奇怪的是，哈肯爵士不在。 “哈肯爵士说他要去镇子里散散步，想想作战计划，晚上不回城堡吃饭了。”简主动解释。 “哦……”诺亚挠挠下巴，“去镇子里散步吗……我怎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呢？” “说起来，”维拉笑了起来，“我想哈肯爵士会在镇子里的酒馆吃晚餐吧。那位艾米丽大婶，是个怎样的人呢？” 诺亚也笑了起来。“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 人老心不老啊，这位哈肯爵士。诺亚心情很好地想着，从盘子里叉了一块肉嚼了起来。 吃完饭，正准备上课的时候，城堡总管进来了。 “乔治你今天来的倒是很早嘛。”诺亚有点奇怪，“平时不都是尽量不来上课的吗？” “呃……”城堡总管有点不好意思。“今天下午，市场总管托尼·沃德派人传来消息，说在市场看到了蓝鹰商会的人。市场总管觉得，应该是冲着城堡来的。” 终于还是来了吗，诺亚叹了口气。“来的人是谁？” “费伦·加西亚。”总管说，“蓝鹰商会会长格里芬·加西亚唯一的儿子。” 派来了这样的人物啊，诺亚想。这可有点重量级啊。 “这个费伦……”诺亚想了想，“我们对他知道多少？” “托尼送来一份报告，是收集到的关于费伦·加西亚的资料。”城堡总管拿出几张纸，“他说供您参考。” 这个托尼做事倒是很不错，做个收税人可能有点可惜了。诺亚接过那几张纸，大概看了几眼，打算晚上再细看。 “他什么时候会到城堡里来？” “托尼认为，很可能是后天。”城堡总管说，“他明天应该会在市场里逛逛，了解一下行情，也许还要和福勒子爵谈一谈，之后应该会突然来城堡拜访。” “好吧。”诺亚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掉。明天帮我整理一份资料吧，列出过去三年来我们和蓝鹰商会的交易。” “是，我现在就去准备。”市场总管微微鞠了一躬，走开了。 这家伙，逃课倒是很有一手嘛。诺亚望着城堡总管匆匆离去的身影，有点哭笑不得地想。 不过算了，反正物理化学对于总管来说也没什么用，由他去吧。 眼下，搞清楚蓝鹰商会的意图，才是更重要的事啊。 ** “‘我也是莫名其妙干上了情报这行的。’军事情报局局长、141部队指挥官肖恩·查尔斯中将在谈到当时的场景时，笑了笑。‘本来我只是想做个冲锋陷阵的步兵来着，可是我刚好有个朋友是叛徒。交友不慎哪。’” ——《帝国的将军们：被删除部分合集》，皇家陆军参谋部编著，帝国历5年9月版，共和国图书馆藏。二级保密材料，内部发行。共和国17年9月解密。 第九十八章 贝蒂的任务 上完课，诺亚回到书房，拿出城堡总管给他的那几张纸。 托尼·沃德写得很仔细，是从蓝鹰商会的发家开始介绍的。大概是为了避免再出现上次卖肥皂时的状况吧，这次市场总管准备得很充分。 诺亚看完了一遍，闭着眼睛想了想，又看了第二遍。 当费伦·加西亚出生的时候，蓝鹰商会已经颇具规模了。这也就是说，费伦没吃过什么苦，算是个叼着银汤勺出生的富二代。在他幼年时期，格里芬·加西亚会长正在忙着开拓市场，和费伦一直是聚少离多。费伦是在保姆和家庭教师的包围中长大的——这也许说明，他会有些纨绔子弟习气。 还有什么？哦，在这里。费伦的爱好是戏剧，这也是王都贵族们的常见喜好。平时混的也是贵族子弟圈子，但是加西亚家族并没有贵族封号……看看和他经常一起玩的这些人：伦纳德侯爵继承人、比德斯公爵继承人、查尔斯公爵继承人……诺亚想了想，记起这些应该都是王都的老牌贵族，但是似乎都不算有钱。 这还要找芬恩学士再确认一下，诺亚想。不过有了这些资料，差不多可以想象出费伦的性格和喜好了。也许可以对症下药。 不过，费伦为什么会来多斯镇？诺亚首先想到的是肥皂，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肥皂的生意太小了，不值得蓝鹰商会的继承人亲自来跑一趟。一定有其他的意图。也许是香水或者蒸馏酒？毕竟天使送别订货会还是挺轰动的，消息应该传到费伦耳朵里了吧？ 诺亚写下几条笔记，伸了个懒腰。明天再和珍、芬恩学士、贝克·鲍恩聊聊看吧，看看大家有什么想法。 说起来，要是打败公爵的话，接下来就该进一步发展工业了。诺亚能想出无数适合在这个时代生产的产品：钢铁制品、陶瓷、棉布、玻璃、还有无数提升生活质量的产品，从暖气、冷气到抽水马桶和盥洗设备。配合合适的商业策略，诺亚有信心从这帮中世纪贵族手里赚取大笔金镑。 不过既然要发展商业，物流就不能忽视。以诺亚的能力，可能在短时间内没法发展出覆盖七大王国的物流网络，那么和商会合作就是不可或缺的。只是，这种合作需要建立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上才能进行；要是像上次福勒子爵那么咄咄逼人，诺亚也不介意给他点教训。 已经快两个月了，福勒子爵采购的商品也差不多都送来了。要不要再敲打敲打他呢？诺亚挠了挠下巴，拿不定主意。 在费伦面前收拾一下福勒子爵，会带来什么影响呢？这还得观察一下再决定。 那就先这样吧。诺亚打了个呵欠，站起来打算去睡觉。 “喂。”贝蒂突然说话了，吓了诺亚一跳。 还真是很难适应身边有个看不见的人呢。 “怎么啦贝蒂？”诺亚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要吃夜宵吗？” “不是。”贝蒂的声音有点犹豫。“你晚上和他们说了不少。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诺亚想了一下。“哦，你说是释放假情报的事情啊？” “嗯。”贝蒂说，“连黛西都去了，我觉得我也该做点什么。” “说起来，倒是有件事。”诺亚说，“只是……” “只是什么？” 诺亚坐了下来。“贝蒂你看，你在城堡里住了这么久了。虽然你从来没有现出过你的真容，但我觉得我们应该也算是朋友了，是吗？” 贝蒂没有说话。 “特别是，你还放弃了你的任务。”诺亚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艰难的决定。” 贝蒂还是没有出声。 “你以后可能很难再回到拜魔教去了……我不知道你和拜魔教有多深的感情，但也能想出来这是很大的压力。我也很感激。”诺亚边想边说，“无论如何，谢谢你。” 贝蒂轻轻笑了一声。“没你想象得那么艰难啦。” “是吗……那就好。”诺亚挠挠鼻子，“说起来，的确有件事非常适合你去做。不过当然，你不一定非要去，选择权在你。” “嗯。说来听听？” “埃里克。”诺亚点点头，“上次来城堡的那个人，声称自己是我父亲埋下的密探。你还记得吧？他可能真的是利蒙郡的人，但也可能是公爵的人。我想请你跟踪他，搞清楚他的真正身份。” “这不是很容易吗？让黛西看看就好。” “是。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我想请你借这个机会去一趟白河城，找到其他密探，看看他们是否可靠，然后给他们一条指令。” “白河城？” “还有白河堡。”诺亚点点头，“特纳家族在东境一共埋了四个密探。马丁已经牺牲了，剩下的我不知有没有背叛者——毕竟马丁暴露得有点奇怪。我想请你去跟踪和甄别一下，找到可靠的人，请他们监视公爵骑士们的动向，并且把消息传递给我。”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 “好。” “一定要注意安全。”诺亚说，“明早我们商量一下细节，然后就出发，行吗？” “没问题。”贝蒂的声音中像是带上了些兴奋。“明天早餐后，我在书房等你。” “好的。”诺亚笑了起来，“谢谢你，贝蒂。” “请一定好好照顾茉……茉莉和魔女们。”空气中的声音说，“我是为了她们才做这件事的。” “我会的。”诺亚郑重地点头，“我不会让她们受到伤害的。” 诺亚又等了一会儿，空气中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本来没有打算动用家族埋下的密探，但是看起来，现在也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了。 虽然布鲁斯子爵曾经说“不要直接给他们指令”，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了解公爵出兵的信息，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这关系到整场战役的配置。除了那些密探，实在没有其他途径可以得知这些信息了。 等那些密探发回消息之后，就把他们撤回来吧。反正这次的目的是彻底打败公爵，这次战斗之后，再保留这些密探也没什么意义了。 啊对了，还得把这些密探的接头方式交给贝蒂才行。 还是要去一趟墓穴啊。本来打算睡觉的…… 诺亚打了个呵欠，走出房门。他摘下一支火把，往地下墓穴走去。 ** “‘那是我第一次为诺亚大帝工作。’贝拉女士说，‘很奇怪，有一种放松下来的感觉，是之前没有过的。当然，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这件工作被我搞砸了，还连累诺亚大帝差点死掉。’” ——《巾帼英雄传》，穆丽尔·贝尔著，共和国10年9月版。 第九十九章 钢炮和水泥船 第二天早上送走了贝蒂，诺亚就匆匆赶到矿场去。 今天有两个大项目要开工，诺亚有点迫不及待。第一个是钢制火炮，第二个，则是水泥船。有了这两样大杀器，击败公爵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赶到矿场的时候，那根巨大的钢柱已经冷却下来了，正固定在钻床上。凯莉拿出几个热能钻枪，扎起头发；安妮则趁还有时间，坐在一旁加工起枪管来。 这根钢柱直径超过了110毫米，外表有些粗糙。凯莉将会在它的中心钻出一个直径75毫米的孔，然后再由安妮加工出膛线。本来炮管的外面也是想请安妮来加工的，但是诺亚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安妮的魔力太宝贵了，打磨炮管这种事还是请铁匠们去做就好。 “还没有试过钻这么大的孔。”凯莉系上袖口的扣子，打量着那根巨大的钢柱，“可能要三到四个热能钻枪才够。” “没关系，现在我们有很多。”诺亚看着旁边点起的炉子，熊熊的炉火上有四块神圣石正在吸收热量，“从地底带来的三十块神圣石，都快打磨完了。” “还要留出一些来炼钢啊。”凯莉瞥了诺亚一眼，“真不知道你说的炼钢炉什么时候能建好。” “快了，快了。”诺亚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再有五六天就差不多了。” “希望一切顺利才好。”凯莉爬上架子，“我开始了。” 凯莉把一支热能钻枪固定在钻床夹具上，眯着眼睛调整了一下位置。金发少女拉下了开关，一束细细的热流贯穿了钢柱，白热的钢水马上就滴了下来。 凯莉开始慢慢转动手柄。热能钻枪动了起来，走出一条圆滑的轨迹。 看来这种设计的确有用，诺亚想。 过去在钻枪管的时候，只要在铁棒中心打孔，让铁棒逐渐融化到合适的尺寸就行。但是钻炮管的时候，这种方法就不能再使用了——要融化直径75毫米的圆柱体，需要的热量太过惊人，现在的神圣石完全不够用。 所以诺亚和凯莉设计了一个可以沿圆形轨道行进的机构，让热能钻枪可以从钢柱中央切下一块来，就像用勺子旋转着挖出一块西瓜来那样。这套设备是凯莉和安妮一起加工完成的，今天第一次正式使用，看起来精度还不错。 “换！”凯莉叫了一声。 诺亚把手里的热能钻枪扔了上去，凯莉熟练地换上。因为热流长达两米，所以一块神圣石只能支持很短时间。要是不快点换好的话，钢柱就会冷却下来了。 热能钻枪继续动了起来，钢水又滴了下来。 的确像凯莉说的，直到换了四把热能钻枪，中央的钢柱才轰地落了下来。光滑的钢柱重重砸在地上，表面还带着暗红的光。 “升高，快！”凯莉在架子上喊。 诺亚忙和鲍曼一起转动绞盘，刚切割好的炮管慢慢向上提起。两个后勤队的工人用铁叉固定住落在地上的钢柱，控制它倒下的方向，免得它砸到人。 直到炮管和中央的钢柱彻底分离，诺亚才出了一口气。炮管这就算是初步成型了。 “这么粗的管子啊……”鲍曼咂舌，“这……就是您跟炮兵们说的那种武器？” “还不全是。”诺亚擦了一把汗，“这个可以看成是大号的栓动bu qiāng，它的弹头还不会bào zhà。不过我们还会改进的。” 鲍曼摸了摸炮管：“要是弹头能bào zhà，该多可怕啊……” “是啊。”诺亚满意地打量着这个划时代的武器，“这种武器，将是战争之王。” 75毫米口径的榴弹炮，根本谈不上是战争之王，诺亚想。等到155毫米口径加农炮出场吧，射程二十公里，炮弹重五十公斤，那才是真正的天罚怒火。 毕竟在这个时代，步兵一天的行军距离，也不过就是二十公里而已。能射击一天路程之外的目标，这种武器该让敌人多么恐惧啊。 “好了，接下来就是些精细加工了。”凯莉从架子上灵活地跳了下来，金色长发在脑后飞扬，“炮膛、螺纹什么的。这些我和安妮就能做好。” “交给你了。”诺亚点点头，“我和鲍曼去船厂看看。” 凯莉随便摆了摆手。诺亚跨上马，跑出了营地。鲍曼紧紧跟在他后面。 说是船厂，但其实就是几个盖在河边的大棚子而已。这些棚子的位置，大概在多斯镇和矿场的正中央，骑马过去要二十分钟。 “营长……”鲍曼问，“那种水泥……看着比木材还重。真的能做船吗？我一直没想通……” 诺亚笑了笑。“船为什么能漂在水上？因为木材能漂在水上是吗？” 鲍曼想了想，点点头。 “其实不是的。”诺亚想了想，但是没想明白该怎么讲浮力。“只要某个东西的整体比重比水小，它就能漂在水上。” 鲍曼挠了挠耳朵。“比重？” “嗯。”诺亚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你看着吧，以后我们还会用钢铁做出船来呢。” 看着鲍曼迷惑的样子，诺亚知道他一时半会是理解不了了。不过以后总是会明白的，诺亚想。 到了船厂，石匠行会的几个学徒已经在等着了。地上已经用石砖砌好了模具，水泥砂浆也已经配好了。浇铸出的细钢筋已经放在了模具里，捆扎得有模有样。 石匠行会还是挺靠谱的嘛，诺亚想。虽然他们也同样不理解为什么能用水泥造船。 特纳家并没有船。而且就算有船也没有用——要逆流而上去白河堡，在经过白沙隘口的时候需要有纤夫才行。要进攻白河堡，需要一种更好的载具。诺亚几乎没怎么考虑，就选定了蒸汽明轮船。 这种船在两侧有两个大轮子，靠蒸汽机驱动。样式简单可靠，还不用考虑螺旋桨防水密封的问题——虽然现在简的能力已经能很好地做到防水密封，但是时间紧迫，不能逐一尝试。还是明轮船更合适一些。 而造船的材料，也没有太多挑选余地。多斯镇没有造船匠，木匠行会只能做些修修补补，没法从零开始造出船来。再说也没有那么多木材；造船是很挑木材的，而且木材往往采伐下来要放几年才能用。诺亚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 所以结论就很明显了：水泥船才是最好的选择。诺亚估计，用水泥造船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下水一艘。而要把三百名民兵、四门火炮一次送到白河堡，可能需要六艘船。 这就只有水泥船才能做到了。只要材料足够，可以同时开工很多艘。 下饺子的时候到了，诺亚意气风发地想。 “开始浇筑！”诺亚命令道。 ** “137式75毫米榴弹炮，帝**的士兵们都亲切地叫它‘老鱼头’——利蒙郡民兵第一个炮兵班的班长叫鱼头，他很擅长使用这种炮。这是诺亚大帝设计的第一款炮，但是却拥有惊人的完成度。” ——共和国历史博物馆展品介绍词，共和国7年3月版。 第一百章 欢迎计划 浇筑完水泥船，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诺亚让鲍曼回矿场，自己去zhà yào工坊接了珍，一起回到城堡。 匆匆吃了一点午饭，诺亚就派人去把老学士和贝克·鲍恩请来。 两人很快就来了，老学士还拿了一张羊皮纸给诺亚：“大人，这是按您的吩咐，给公爵写的信。” 诺亚接过来看了看。写信这种事，还是芬恩学士比较在行。意思也没有理解错——感谢公爵、表明自己不想离开利蒙郡，以及非要离开的话，是否可以去管理双河镇——活生生描绘出一个左右为难的懦弱形象来。 配合释放出的假消息，公爵应该能上钩了。 “很好。”诺亚把信还给芬恩学士，“派渡鸦送去吧。学士，对于王都的贵族，你了解多少？” 老学士想了想。“学城每年都会整理七大王国的贵族动向，发给每位学士。若是知名贵族的话，我还知道一些。” 学城还在做这种收集情报的工作啊。诺亚点点头。“伦纳德侯爵、比德斯公爵、查尔斯公爵，这些家族的情况？” “这些是老牌贵族了，家族可以追溯到前朝。”老学士回答得很快。“在卡琳王国刚建立时，他们还是很势力的，但是开始逐渐衰落。在西境平叛战争之后，这几个家族就衰败得更厉害了。到现在，除了贵族封号外，他们也不剩什么了。” 坐在旁边的珍眨眨眼睛，像是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是这样的。”诺亚解释了一下，拿出昨天托尼·沃德拿来的资料。“蓝鹰商会的继承人费伦·加西亚已经来了多斯镇，很可能明天就来城堡拜访。我想多了解一下他，好让我们想出合适的应对方法。” 学士接了过去，一边看一边点头。诺亚转向贝克·鲍恩：“你听过这个人吗？” “听过。”过去的油料商人、现在的肥皂工坊总管说，“听说是个纨绔子弟，很喜欢戏剧，是王都剧院的常客。前几年好像还想要投到戏剧大师休利特·杰拉德门下，为此和他父亲闹了好久。后来因为追求一位女演员，又闹了很久。商人们都把这当成笑谈来着。” 是个文艺青年啊，诺亚想。“还有别的吗？” “嗯……”贝克·鲍恩想了想，“很喜欢和贵族子弟混在一起打猎喝酒。说来也奇怪，以蓝鹰商会的财力，买个贵族头衔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但是格里芬会长似乎从来没动过心思。” 芬恩学士已经看完了那几张纸，递给珍。珍接过来看了看，皱起了眉毛。“我……不能全看懂。” “没关系。”诺亚说。毕竟珍才学了不到两个月，字认不全也很正常。“大概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以你的经验，觉得该怎么对付他？” 珍把纸递给了贝克·鲍恩。“你的目的是什么？” “保持良好关系，让他放过我们做肥皂这件小事。”诺亚挠挠下巴，“以后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和蓝鹰商会合作的事情，所以要搞好关系。” “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珍说，“我不懂你们说的戏剧和贵族，但是我觉得，投其所好永远是搞好关系的第一步。然后，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诺亚点点头。喜欢戏剧和贵族吗……这倒也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他们想要得到什么呢？也许是一起发财的方法？ “芬恩学士，你怎么想？”诺亚转向老学士。 “我觉得蓝鹰商会会长把他的儿子派来，可能有几方面用意。”老学士捋了捋胡子，“第一，是让自己的儿子多经历一些历练。第二，是来寻找一些可以赚钱的机会。” 嗯，和自己想的差不多。诺亚点点头。 “第三，是来跟您搞好关系。”老学士说。 诺亚微微笑了起来。自己只不过是个边境的小小子爵而已，大商会为什么会来和自己搞好关系？老学士把自己抬得太高了吧。 老学士看到诺亚的表情，顿了顿。“蓝鹰商会的总部在卡琳王国的王都。虽然您现在是利蒙郡的子爵，但是您的高祖罗柏·特纳伯爵，可是卡琳王国的开国功臣。王都学院是您的高祖建立的，而且他还是传说里无所不能的天才，在王都享有盛名。”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诺亚问。 “这个……”老学士看了看诺亚，欲言又止。 “直接说就好。” “是。”老学士想了想。“大人，您在王都的名声并不算好。” 诺亚点点头。这已经算是客气的说法了。自己的名声，应该说是懦弱无能才是。 “在三月初，连续发生了几件事。”老学士扳着指头，“老子爵去世，魔……魔女xiao jie来到青岩堡，您开始大量销售肥皂，以及制造zhà yào。这些事，在我们看来，是每一桩每一件都有头有尾的，但是外人看不到这些。外人能知道的，是老子爵去世，以及您马上开始销售肥皂。” 诺亚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肥皂的配方除了四大商会外，一直无人能知晓。但您在父亲去世后马上开始大量制造肥皂……人们再结合您的身世，很可能会猜测……” “肥皂的配方来自我的高祖父。”诺亚点头，“是这样吧？” 老学士也点点头。“人都会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些东西。既然您能这么轻易地造出更好的肥皂，那么罗柏·特纳伯爵会不会给您留了其他东西呢？这些东西是否能让蓝鹰商会胜过其他商会一筹呢？格里芬会长也许会这么想。” 这样的话，整个基调就全变了。这是攻守易位啊，自己一下子就从弱势方变成强势方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学士肚子里还是有些弯弯绕的嘛，诺亚想。 “老学士说得很好。”诺亚说，“就算他不这么想，我们也得设法让他这么想才行。” “我们要怎么做呢，大人？”贝克·鲍恩马上问。 诺亚想了一下。“暗示。还有，我们会准备一些礼物。贝克你去订制十个木盒子，装好五瓶一套的香水和香皂，要做得精美一些，不要怕花钱，要打磨得亮亮的。另外，跟城堡总管说一声，明天把城堡里弄得香一些，干净一些。” “是。”肥皂工坊总管点头。 “学士，请派人去把裁缝找来，让他带几匹最贵的衣料来，我要订制几套新衣服，明早就要。” “是。”学士答道。 “珍……”诺亚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你有没有练过雕刻？” ** “凄美爱情与艰苦奋斗，重重险阻与卓绝意志，尽在《海的女儿》！多年打磨，一朝完美呈现于您面前！大帝陛下亲笔撰写，费伦·加西亚阁下倾情执导，王都杰拉德剧团年度巨献！王都大剧院，12月31日，跨年首演！” ——《王都周报》，帝国历2年12月17日，第八版。 第一百零一章 魔女们和手枪 快到晚饭时分，肖恩来了。 “营长！我准备好了！”年轻的少尉敬了个礼。 “好。”诺亚点点头。“打算今晚出发？” “是。” “在镇子里一定要注意安全。”诺亚拍拍侍卫的肩。“还有，现在你的身份是城堡侍卫，要像侍卫那样说话做事。” “是。营……不，大人。”肖恩点头，行了个骑士礼。“我会换上链甲，不穿军装。” 诺亚笑了起来。“不错。” 哈肯爵士的头从门边探了出来。“谁要去镇子？哦，肖恩啊。正好，咱们一起去。” 老爵士又要去镇子里喝酒了吧，诺亚想。或者，也许说是去见艾米丽大婶更准确？ “还是不要了，肖恩有任务。” “任务？”老爵士的耳朵竖了起来，“啥任务？” 诺亚大概讲了讲，等着老爵士的狂风暴雨。可是老爵士听完只是点点头，拄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如果那个接头的家伙，拿出一包毒药，让你拿回来放在诺亚的晚餐里，你怎么办？”老爵士突然说话了。 “嗯？”诺亚和肖恩都愣了一下。 “啥嗯？你们没想过？”老爵士坐了下来。“这很有可能。帕西骑士等着接收青岩堡，现在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把诺亚弄死。” 诺亚挠挠鼻子。这倒是真的。 “交流从来不是一个方向的。”老爵士说，“你给他点什么，他给你点什么。你给他消息，他给你毒药，也很有可能。” “那……我就拿回来……？”肖恩也有点不确定了。 “然后呢？”老爵士追问，“过了好几天，诺亚还是活蹦乱跳的，这样你还怎么再去送消息？他还会相信你吗？” 这倒是个麻烦事，诺亚想。这样情报线就变成一次性的了。 “除非我们想个办法，过几天去突袭一次，把这个接头的家伙给抓回来。”老爵士做了个抓的动作。“这可以再拖延公爵几天。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再把他外甥的头送过去，ci ji他一下。” 诺亚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如果他给你毒药，你就拿回来。他要你做什么事，你就先答应。过几天我们就去把他抓回来，我想个合理的理由。” “是。”肖恩敬了个礼。“那么我出发了。” “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安全第一重要。”诺亚嘱咐道。 肖恩离开了书房，诺亚转向老爵士：“说起来，我还觉得您听了我们的计划，会勃然大怒呢。” “怒？”老爵士不解，“为啥怒？” “骑士信条不是有一条是诚实嘛。” “诚实也要分对谁。”老爵士哼了一声，“骑士的诚实是对领主、对同袍、对平民。对敌人也诚实？那不是找死吗？” 看来老爵士也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哪，以后规划情报战时得把老爵士也拉上。 “您说的是。说起来，今天去镇子见艾米丽大婶前，要不要试试香水和发蜡？黛西和简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老爵士的脸又红了。“试……那玩意做啥！” “试试看就知道了，效果一定不错。”诺亚拉起老爵士就往餐厅走，“简！黛西！” 送走了面红耳赤又喜笑颜开的老爵士，诺亚才和魔女们坐下吃晚餐。 “有些担心肖恩？”黛西看出了诺亚的魂不守舍，“不用担心啦，他挺机灵的。” “嗯。”诺亚点头。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 他抬头看看，魔女们正好奇地盯着他。 “一些情报作战。”诺亚只好解释，“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魔女们点点头继续吃饭，只有安妮还锲而不舍地看着他。 “安妮……”诺亚挠挠鼻子，想想该怎么说。“虽然我们是个大家庭，但是每个人都有分工……” “不，我不是想知道肖恩去做什么了。”小女孩摇头，脸上的表情罕见地认真。“您信任他吗？” 诺亚想了想，点点头。 “那就没关系啦。”安妮说，“既然您信任他，就全交给他好了。黛西也很信任我，从来不问我们去哪里。” 诺亚愣了一下。小女孩这句话，说得出奇地有道理啊…… “说得好，安妮。”诺亚端起酒杯，“听你这么说，我安心多了。” 黑发小女孩笑了起来。 趁着心情好，诺亚跟魔女们说了一下蓝鹰商会派人来多斯镇的事情，又讲了一下打算怎么应对。 “天使送别订货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过阵子来城堡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多。”诺亚说，“矿场那边我可能就不太顾不上了。” “我也要接待吗？”凯莉皱起眉毛，“矿场那边还有许多工作呢。” “我尽量帮你挡一挡吧。”凯莉现在可是重要的生产力，有许多设计和加工的工作等着她。“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住。” “就说我不想见他们吧。”凯莉耸耸肩，“反正这也是事实。” 诺亚笑了笑。这个直脾气的天使xiao jie啊。“说起来，这两天有时间的话，阻击枪也可以开始做了。我们积累的材料和经验差不多了，我想先把你们都武装起来，避免再出现上次帕西骑士那种事。” 帕西骑士戴着的神圣石，给魔女们的确带来了不少麻烦。要不是贝蒂在，就吃大亏了。 凯莉点点头。“看你的图纸，需要简帮忙。” “当然。非关键部件用工程塑料做，重量和强度都很不错，做起来也快。”诺亚说，“一开始就是这么设计的。” 简没有说话。她指尖涌出了粘液，很快变成了一把格洛克17的模样。魔女们传看起来，黛西更是一脸兴奋。就连凯莉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种武器？”珍打量着阻击枪，扣了扣扳机。“看起来很弱。” “和你的冰弹机关枪没法比。”诺亚点头，“不过这不怕神圣石，防身也够用了。” “我觉得挺好。”维拉说，“这样珍和简就可以不用再那么保护我了。” 简笑起来，轻轻撞了撞维拉的肩。 “大人……”茉莉有点犹豫地开口，“我也可以……有一个吗？” “不行哦。”诺亚笑眯眯看着女仆，后者慌乱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怎么够，要有两把才行的。你可是责任重大呢。” 茉莉低下头，微微笑了起来。 毕竟现在dàn yào的可靠性还成问题。诺亚打算给每个人都配两把阻击枪，增强火力同时减少卡壳带来的麻烦。 想想看，一群穿着中世纪衣裙的漂亮女孩，每人手里握着两把格洛克17……这是在漫画里才能看到的场景吧？ ** “格洛克17阻击枪使用标准9毫米阻击枪弹，自动装填、单发射击、dàn jiā容量17发。对于该枪有两个疑点：一是该枪套筒上刻着‘第四代’字样，但是并没有找到第一代至第三代的产品；二是卡琳王国境内并没有找到一位名叫‘格洛克’的武器设计师。” ——《卡琳王国诺亚侯爵武装情况报告：武器卷》，手抄本。绿树商会编撰，约成文于沙海王国历69年，即卡琳王国历138年。共和国图书馆藏。 第一百零二章 情报部队 晚上上课的时候，城堡总管跑了进来，好像有点为难。“大人，肖恩来了。他坚持说要见您，说有紧急情况。” 城堡总管不知道情报作战的事，所以才把肖恩拦下了吧。诺亚想着，擦了擦手上的炭灰。看来消息还是要再通畅一些才行。 “今天我们就先讲到这里，稍后我把练习题发给大家。”诺亚说，“让肖恩去书房。黛西、茉莉也一起来吧。” 刚到书房就看见肖恩。年轻的少尉一脸激动，黑脸上透出红色来。“大人。不，营长！” “你现在的角色是城堡侍卫。”诺亚笑着拍拍肖恩的肩膀，“大人才是正确的称呼。怎么样？坐下说。” “是。”肖恩坐下，链甲哗哗作响。“很顺利就接上了头，对方是个开当铺的商人。他没有怀疑我，还表示欢迎我加入公爵的队伍。” 诺亚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跟他说了矿场加班生产、有双河镇商人去矿场的事情。他说会汇报给公爵，两三天时间就能送到。” 两三天时间，也就是说是用船传递情报的，诺亚想。看来还要设法阻断船只往来才行。 “然后他问了帕西骑士的事，我也按照计划说了。没出什么岔子。”肖恩说，“然后我说离开太久怕引起怀疑，就走了。都很顺利。” 看来，之前排练过的其他场景都没派上用场。这是好事啊。 “很好。”诺亚给肖恩倒了一杯麦酒，“感觉怎么样？” “谢谢大人，但是执勤期间不能喝酒。”肖恩说，“感觉……刚开始有点紧张，后来就不紧张了。” “哦对对。”诺亚说，又给年轻少尉倒了杯水。“好样的。休息一下，喝杯水吧。你的人挑好了吗？” “挑好了。”肖恩回答，“都是地下家族的人。” “哦？为什么？”诺亚有点诧异。 “他们体力都很好，虽然现在有点瘦弱，但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而且他们眼睛、鼻子和耳朵都很好用，也很听命令。我觉得他们会是很好的民兵。” “嗯……”诺亚想了想。“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有没有兴趣专门做情报工作？” “情报工作？您是指……” “收集、传递、分析情报，来为作战提供依据。”诺亚说，“我刚才想到，你选的这些人，都是做情报工作的好苗子。” “是吗？”年轻的少尉挠挠耳朵，“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一起研究。”诺亚说，“黛西和哈肯爵士也会帮忙。情报工作很重要，甚至比作战还重要。它能带领我们取得更大的胜利，也能避免损失。虽然情报工作者往往是默默无闻的，但是他们的贡献并不比作战部队小。” 肖恩站起来，立正，敬了个军礼。“是！” 小伙子好样的。诺亚点点头：“好，明天开始带你的人继续训练，先和其他民兵保持一致。过阵子我给你们讲一讲情报工作的基本要求，设计一套传递情报的方法。” 反正随便想一想，也能比中世纪的情报技术强不少。光是设计一套这个时代的摩尔斯代码，就足以让其他人想破脑袋了。 “把今天会面的情况仔细记录下来，写份报告给我。这要变成常规，每次和情报有关的会面都要有详细记录。” “是！” “现在去一趟矿场，把所有排长和鲍曼叫回来。”诺亚说，“带几匹马过去。明天，他们要恢复侍卫的身份，和我一起迎接客人。训练让连长们负责就好。” “是！” 令行禁止啊，这才是军队呢。诺亚有点得意地想。 等肖恩离开了书房，诺亚转向黛西。“黛西你怎么看？” 黛西皱起小鼻子。“什么嘛，这也太粗糙了。公爵的水平这么差？” 诺亚笑了起来。“这对我们是好事啊。” “是好事。”黛西点头，“就是觉得……有点没劲。” “还是要小心。”诺亚说，“轻敌总是会吃亏的。” “当然啦。”黛西说，“我也不舍得让茉莉姐姐去冒险呢。” 茉莉笑了起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黛西轻轻靠在茉莉身上，晃荡着两条小腿。 完全没有作战的气氛啊，诺亚想。这种天伦之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明天晚上，我会在城堡接待蓝鹰商会的费伦·加西亚。”诺亚说，“茉莉可以趁这个时候去释放假情报了。” “是。”女仆点头。 “我们再演练一下吧。”诺亚站起来，“我去看看哈肯爵士回来了没有。” 结果哈肯爵士还没有回来。可能还在艾米丽大婶的酒馆里吧，诺亚有点郁闷地想。只好和黛西一起帮茉莉演练了。 “茉莉姐姐你这样不行的。”黛西摇头。“你要表现出对诺亚很反感的样子，这样才能让他们相信你会投奔公爵。” 诺亚猛点头。 女仆为难地眨眨眼睛。“可是……诺亚大人对我很好啊……” “那就很糟糕了。”诺亚说，“要让公爵的人信服，你要装出很讨厌我的样子。” 女仆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办法讨厌诺亚大人啊……” 这句话倒是意外地暖心呢。问题是这样不行啊…… “你最讨厌谁？”诺亚问。 女仆想了一会儿。“嗯……” “我知道了。”黛西拍手，“你就把他想象成福勒子爵好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对，试试把我想象成福勒子爵。” 女仆抬起手，遮着眼睛，脸有点泛红。“啊……要这样吗……” “嗯，试试看。”诺亚鼓励她。 “好……”女仆无力地答应着，闭着眼睛想了想。 “开始！”黛西叫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不想在城堡工作了。”女仆慌乱地看了一眼诺亚。“子爵他……他很讨厌。” “细节，细节。”诺亚鼓励她。 “他……”茉莉的脸涨红了。“他想方设法占我的便宜……” “不错，然后呢？”黛西握着小拳头。 “他……他总摸我的屁股……”茉莉的声音小了下去，脸更红了。 诺亚也觉得脸上有点发烧起来。这个细节……有点太那什么了吧？ “还有呢？”黛西眼睛闪闪发亮。 “他还叫我给他暖床……”茉莉闭着眼睛，像是完全放弃了，“我拼命挣扎才……” “不错不错！”黛西大笑起来，拍着手。“记住这种感觉，很好！” “大人……”茉莉脸红红地望着诺亚，“对不起……” “不不不，你表现得很好。”诺亚安慰着女仆。“就应该这样。” 不知为何，他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是让黛西帮茉莉排练就好了吧…… ** “141部队建立于卡琳王国历139年。前期由诺亚大帝{当时为侯爵}直接指挥，后隶属于军事情报局，由局长兼任指挥官。该部队后勤与情报部分由大约200人构成，行动部分有30人。分为六个作战组，代号分别为‘普莱斯’、‘肥皂’、‘幽灵’、‘睡魔’、‘小强’、‘尼古莱’。这些代号均由诺亚大帝亲自确定，意义未知。” ——《黑暗中的坚盾和利刃：帝国情报史》，凯南·柯克著，共和国25年9月版。 第一百零三章 商贸谈判的开场 第二天，诺亚没有去军营。他让侍卫们穿好链甲在大厅列队等着，自己在书房写计划。 上午快过半时，城堡总管来报告说费伦·加西亚到了，跟着来的还有福勒子爵。 这倒是也在意料之中。诺亚收拾了一下去大厅见他们，一路上活动着脸部肌肉。 福勒子爵一脸苦相，看样子也是被逼着才来城堡的。“子爵大人，请容我为您介绍：蓝鹰商会的继承人，费伦·加西亚先生。” “啊，加西亚先生真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诺亚满脸堆笑迎上去，“若是福勒子爵没有介绍，我还以为是哪位公爵的继承rén dà驾光临呢。欢迎欢迎。” 诺亚的余光看到，福勒子爵的眼睛和嘴都张圆了。 “子爵大人客气了。城堡干净整洁，侍卫们雄壮矫健，一看就知子爵大人有过人之能。”金发的年轻人也是满脸笑容，“很高兴能来青岩堡。本应该预先通报一声再上门的，是我失礼了。” “哪里哪里。青岩堡想请您这样的贵客还请不来呢。”诺亚笑道，心说这小子倒是也精明，果然玩了手突然袭击。“远来是客，快请坐。喝点什么？我这里刚好有天使大人教我酿制的酒，不妨尝尝？” “听任您的吩咐。”费伦微微鞠了一躬。 很快酒就摆了上来。诺亚看到福勒子爵一脸惊惧，心头暗笑。这老胖子想起上次喝多了的事了吧。 “这种酒比较烈，不过味道醇厚。”诺亚端起一杯，“请尝尝看。” 费伦端起杯来抿了一口。诺亚马上意识到，这家伙不是第一次喝这种酒， “果然好酒。”费伦放下杯子，“早有耳闻，今天终于有机会尝试，真是多谢子爵大人。天使大人不知……” 这家伙也有所保留啊，诺亚想。还是得使用那套战术了。 “非常可惜，天使大人在闭关。”诺亚一脸痛心疾首，“已经有阵子了。她说这是在和神界沟通，我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出来。您这是……从王都来？” “是，从王都来。”费伦点点头。 “王都……”诺亚叹口气。“唉，王都。好几年没有去过王都了。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王都，特别是王都大戏院，还有杰拉德大师的作品。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果然，费伦的眼睛亮了起来。“子爵大人喜欢戏剧？” “惭愧惭愧。”诺亚摇头，“只是喜欢，但是远还没入门。杰拉德大师那足以乱真的舞台布景、美轮美奂的场景调度、精妙到毫巅的台词和感情，让我总是难以自拔……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有痴心所爱者，才是个完整的人。”费伦摇头，“这也是杰拉德大师说的，我深深认同。” “难道加西亚先生也喜欢杰拉德大师的戏剧？”诺亚满脸惊喜，“真是想不到，居然能遇到同好之人。加西亚先生，不，我能叫您费伦吗？一看见您，我就觉得特别亲切。” “子爵大人……” “叫我诺亚就好。”诺亚端起酒杯，“敬杰拉德大师！” 费伦眨眨眼，也端起酒杯：“敬杰拉德大师。” “说到戏剧啊。”诺亚一口喝干，放下杯子。“有人说场景最重要，有人说情节最重要，还有人说角色的塑造最重要。不知费伦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费伦愣了一下。“这个……我觉得应该是角色吧……” “所见略同，所见略同！”诺亚拍着费伦的肩，顺便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一切的故事，核心都是人。有了人，在环境的作用下，才有了情节。所以那些说情节重要、场景重要的，都是走偏了啊。好的角色，能让人感同身受，一颦一笑感染人、打动人，让人欢笑落泪。那才是好的戏剧啊。” 看费伦点头不迭的样子，诺亚心里发笑。只要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就好说，凭互联网上看来的那些东西，足以侃得这位中世纪文艺青年找不着北。 诺亚放开了大侃一通，从“角色的塑造是由外而内又由内而外”一直侃到“第四面墙”：“费伦你想，要是我们主动打破这第四面墙，要是戏剧有这样的互动，那会是怎么一番场景？” 费伦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子爵……不，诺亚，你说的这些，我全闻所未闻！不光是我，我想即使在王都，也没有人曾这么想过！这是对戏剧的革新……不，说是彻底的变革也不为过！” “我只是个偏僻小渔港的小小子爵而已。”诺亚摇头谦虚，“这些是我自己胡乱想出来的，一直也没有人可以说。今天你来了，说出来让你见笑，也真是缘分，缘分啊！对了，你了解缘分吗？我觉得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 旁边干坐着的福勒子爵，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这还是那位诺亚子爵吗，怎么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呢？ 诺亚又大谈了一圈命运决定论，最后回到正题上来：“所以我觉得，今天你来青岩堡，是早就决定了的。整个大地上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往这个方向发展，最终才有了这样的一个结果。你说呢？” 费伦明显有点招架不住：“这……好像……” “可惜多斯镇太小了，连剧场都没有。”诺亚叹气，“不过渔民们口口相传，倒是也有不少好故事。我最近就听到了一个很好的故事，觉得要是改成戏剧，一定很吸引人。可惜我没有什么才华，写不了。” “哦？”费伦马上来了精神，“什么故事？” “一个讲海里的公主爱上了人类王子的故事。”诺亚摇着头，“缠绵悱恻，凄美动人啊。” “我就喜欢听故事。”费伦这次主动靠了上来。“能给我讲讲吗？” “当然当然。”诺亚点头，“不过午餐时间也快到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这样啊……”费伦眨眨眼，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我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诺亚伸手叫来女仆。“把午餐送到餐厅吧。给福勒子爵准备大点的杯子，多倒些酒。他喜欢喝白兰地，是吧福勒先生？” 听见大杯子，福勒子爵的脸都皱了起来。“子爵大人，加西亚先生，我看……要不……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哦，也好也好。”诺亚随意地挥手，“反正福勒子爵也不是外人，随意一点最好。” 只要福勒子爵不添乱，只要费伦·加西亚留下来，就不愁拿不下他！诺亚得意地想。 ** “本年度戏剧界最高奖——托尼奖颁奖礼已于昨晚在王都大剧院举行。‘最佳戏剧奖’由《狮子王》获得，‘最佳指导奖’则颁给了著名戏剧大师费伦·加西亚阁下，他今年指导的戏剧是大受欢迎的《死亡岛监狱的救赎》。” ——《王都日报》，帝国历4年8月24日，娱乐版。 第一百零四章 难忘的午餐 一进餐厅，就凉快了下来。 餐厅的四个角落里都放着巨大的冰雕，桌上还有一座冰雕，是人身鱼尾的美人鱼形象。费伦张大了嘴：“这……这么大的冰雕？硝石能做出这么大的冰吗？还是有冰窖？” “都不是。我最近找到一本老书，里面有不少好玩的东西。”诺亚按之前想好的说，“制作大冰块还不算稀奇的。” 费伦点点头，没有多问。诺亚看他不感兴趣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菜很快就上来了。第一道是小碗羊肉泡馍。 “这是大陆西北地区的一种食物。”诺亚介绍，“我觉得味道还蛮特别的。” 费伦拿起勺子，小心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羊肉泡馍显然不怎么合他的口味。 诺亚心里叹了口气。的确，口味喜好是长时间养成的，很难被从未吃过的东西吸引。毕竟费伦不像安妮和凯莉她们——费伦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不会那么容易就觉得某种没吃过的东西很好吃。 “这只是前菜。”诺亚道，试图挽救一下。“主菜是烤肉。” 费伦嗯了一声，把羊肉泡馍推到一边。“您说的故事……” 诺亚清清嗓子，开始讲起《海的女儿》来。虽然诺亚也记得不怎么确切了，但毕竟是大师作品，听得费伦连连点头。 “小美人鱼的姐妹们浮上了水面。她们拿出一把bi shou对小美人鱼说，你只要杀了他，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嗯？哪里不对吗？” 诺亚突然发现，费伦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餐厅门口。诺亚觉得有点奇怪，也转向那个方向。 维拉正心不在焉地走进来，袖子上还粘着几根小鸡毛。看样子维拉忘了今天午餐该在房间里吃…… 诺亚看看维拉，又看看费伦。费伦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 “咳咳。”诺亚大声咳嗽，“请容我给您介绍。这是我的妹妹，维拉。” 费伦腾地一下站起来，行了个礼。“维拉xiao jie，您好。” 维拉这才像是从梦游中惊醒一样。她看看诺亚和费伦，困惑地眨了眨眼。 “这是费伦·加西亚先生。”诺亚对维拉说，“是蓝鹰商会的代表。” 维拉突然想起来了昨天的安排，脸颊上飞起一抹嫣红。她提起裙角行了一礼，居然是标准的贵族礼。“您好，费伦先生。抱歉打扰了。” “完全没关系。”费伦忙道，帮维拉拉开椅子，“维拉xiao jie，请。” 维拉想了一下，坐了下来。 “您的妹妹……”费伦还是忍不住了，问诺亚：“就我所知，应该是克莱尔xiao jie？” 诺亚深沉地点点头。“嗯。这是我父亲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才接回城堡里没有多久。” 维拉配合地笑了笑。 费伦没有再问。他和维拉攀谈起来，先是赞美餐厅的陈设，然后又开始恭维维拉的容貌。维拉巧笑倩兮对答如流，看得旁边的诺亚啧啧称奇。 维拉到底是什么来头？诺亚挠挠耳朵。和黛西一样，维拉也能读会写，应该出身不错。她的能力又这么重要，怎么会落到珍的一个小家族里呢？ 可是想不明白。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在费伦看来，午餐可能结束得太快了。不过即使是他，也短暂地被冰淇淋吸引了注意力。 “这种食品，也是您的发明？”费伦刮着碗底的冰淇淋，一脸意犹未尽。“这真是没尝过的美味。” “不是，我哪能发明这种东西。”诺亚谦虚摇头，“也是来自那本古书的。” 费伦点点头，依然没有多问。诺亚不由得有点失落。本来以为能上钩的…… “啊，抱歉。”费伦说，眼神还是不住地往维拉那边飘。“刚才您的那个故事，最后怎么样了？” 看着费伦显然心不在焉的样子，诺亚突然想逗逗他。 “后来小美人鱼开了一家珍珠养殖工厂，成了创新创业代表人物。之后生活幸福美满，完全把王子忘了。” “真是个好故事。”费伦点头，从已经没有冰淇淋的碗里拿出勺子放在嘴里。“要是改编成戏剧一定会很受欢迎。” “如果你喜欢的话，这个故事就送给你了。”诺亚笑嘻嘻地给他换了一碗冰淇淋，“不知下午有什么安排？” “啊？……哦。”费伦费力地想了想，“我想去市场看看。早就听闻多斯镇市场的大名，不去看看未免太可惜了。” “正好。”诺亚说，“我也想去看看市场。不如一起去吧。” “啊……好啊。”费伦答应，“不知维拉xiao jie……” 维拉见机得很快。她微笑了一下：“下午还有其他事情，就不打扰了。费伦先生，哥哥，那么我先回房间了。” “是吗……”费伦站起来，惋惜就明明白白挂在脸上。“维拉xiao jie，再见。” “再见，费伦先生。” 直到维拉轻盈地走出餐厅，费伦还没有回过神来。 又是一个被爱神之箭射中了的家伙。诺亚想着，偷偷笑了起来。 “那么我们准备出发？”诺亚故意大声问。 “哦？啊，好的，好的。”费伦站起身来，差点碰翻了冰淇淋碗。“悉听您的吩咐。” 诺亚叫了几名侍卫，和魂不守舍的费伦一起，往多斯镇市场走去。 多斯镇市场并不远。这座市场是自己生长出来的，而它的种子，则是诺亚的祖父威廉·特纳播下的。早在诺亚监管多斯镇市场的时候，这段历史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诺亚的祖父威廉·特纳，是被削成子爵后的第一代特纳家掌门人。在他回到利蒙郡的时候，多斯镇还只是个破落矮小的市镇，只有农民、渔民和猎人在这里交换少得可怜的收获。 年轻的威廉子爵力排众议，把金库翻了个底朝天，在多斯镇海边修了一座坚固的海船码头。然后，他派人去本森镇和瓦伦港，大力宣传多斯镇的新码头。他还在码头旁边规划出了卸货区，提出了税收减免政策，又鼓励渔民去从事近海商贸，提供补助。 这些措施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收效；但是慢慢的，多斯镇市场就这样生长了出来。发展了六十年的结果，成了现在的多斯镇市场——卡琳王国东境最发达的沿海商贸区。 这是一部艰苦创业发家史啊，诺亚想。他打量着市场里密集的小铺子和摊位，觉得有点为自己的家族自豪。 诺亚正打算跟费伦介绍一下多斯镇市场历史，就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嚎叫，吓得他头发都竖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他忙赶了过去。 ** “卡琳王国历138年秋，多斯镇{现诺亚港}二号、三号港口同时开工。在该港口建设工程中大量使用混凝土材料，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建筑史》，哈里森·达勒著，帝国历7年9月版。 第一百零五章 市场的闹剧 狭窄的街道上已经挤了一群人。诺亚一边感叹着看热闹的风俗哪里都一样，一边用力挤进去。 好容易挤进去才看到，一个店铺门口有两个人在争执。一个是抓着头发的中年人，另一个嘛……嗯，应该用大妈来形容比较合适。 那位中年人正在转圈，时不时焦急地摆手。可是他的气势完全被大妈压制了：那位大妈以异乎寻常的灵活性跳脚大骂，还时不时发出两声哀嚎，声音活像被捆起来待宰的鸡。 看来是消费者权益维护战。诺亚左顾右盼想打听一下，看见旁边刚好站着个熟人：市场主管托尼·沃德。 “怎么了？”诺亚问。 托尼·沃德愁眉苦脸地转过头，才看到诺亚。“子爵大人。这……” 市场主管接下来要说的话，完全被大妈尖锐的嗓音盖过了：“我告诉你！我的女婿是子爵！信不信我让他来拆了你这家破店！砍死你这个%^#%^” 哦？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彪悍的岳母？诺亚想了想，没想起来。 “……是福勒子爵的岳母……”市场主管这才说完。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诺亚点点头，打量着这位彪悍的大妈——腰围大概有两个诺亚那么大，体重大概有四个诺亚那么沉。 “什么情况？” 费伦也挤了进来，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位大妈撒泼。看费伦脸上的表情，诺亚觉得有点丢脸。 “福勒子爵的岳母大人前两天在这家店买了一匹布料，拿回去做衣服。做好了觉得不好看，于是就回来退，说是布料不好。” 果然。那位大妈手里挥舞着一件衣服，蹦蹦跳跳好像跳大神。 “这位商人怎么这么弱？怼回去不就完了？”诺亚有点奇怪。 “这是福勒子爵的岳母啊……”市场主管小声说，“本来就是市场一霸……再加上现在福勒子爵……和四大商会……” 诺亚瞥了一眼费伦，费伦脸上表情自若，好像没听见。 哦，这就是以前说的“市场里的商人对福勒子爵颇有怨言吗？” 诺亚挠挠鼻子。“市场里有没有别的问题？比方说欺行霸市，比方说强收保护费什么的？” 市场主管为难地点头。“有。有个团伙，在市场里收保护费已经有几年了。可是巡逻队只有二十个人……” 诺亚想了一会儿，转向费伦。“费伦，王都市场里有没有这样的家伙？” “有啊。”费伦看着那位大妈表演，声音平平淡淡。“哪的市场都少不了这样的。王都市场更是，那才热闹呢。” “嗯。”诺亚回头看看，发现自己的侍卫们也都跟了过来。“我有个观点。市场最重要的是公平，你觉得呢？” 费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当然，像是蓝鹰商会这样的大商会，在哪里都是强势的一方。”诺亚笑眯眯地说，“不过小商人也同样重要。作为领主，我有责任保持市场的公平，你说是吧？” “嗯，这是当然。”费伦客气了一下。 “比方说这种情况。”诺亚指了指还在表演的彪悍大妈，“我倒是第一次看见。不过既然看见了，就不能置之不理。” “哦？”费伦挑起一边眉毛，“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诺亚招招手，叫来几名侍卫。“鲍曼，带两个人，把那位大妈扔地牢里去。” 侍卫长有点为难地看了看诺亚。“大人，这……不好办啊。” “怎么不好办？”诺亚有点奇怪，“你们几个侍卫还打不过她？” “那倒不是……”侍卫长挠挠头，“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还是福勒子爵的家人……” “性别平等，身份平等。”诺亚正色道，“扰乱市场秩序，和男女有什么关系？要是不听你们的命令，照样打晕就是。” 侍卫长答应了一声：“是！” 几个侍卫还没碰到那位大妈，对方就先尖叫了起来。“别碰我！你们是什么人！抢劫啦！杀人啦！我告诉你们，我女婿是子爵大人！你们敢碰我一下！” “呦，这么巧。”诺亚笑嘻嘻走过去，“我也刚好是个子爵呢。” 彪悍大妈噎了一下，然后马上扑了过来：“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大人！他们都欺负我！我女婿是福勒子爵，大人！” 这演技，点赞！诺亚想着，侧了一下身，才勉强躲过大妈冲过来的巨大身躯。 “福勒子爵啊，那太好了。”诺亚说，“来人，把福勒子爵的岳母送到城堡地牢去，好好招待！” 侍卫答应了一声，架住了彪悍大妈。彪悍大妈的声音马上又高了一个八度，震得诺亚耳朵生疼：“我不去！我哪都不去！我要回家！子爵杀人啦！快来人哪！快看哪！特纳子爵杀人啦！” 看来讨厌的中年大妈在哪个时代都差不多。诺亚叹口气，揉揉太阳穴。“敲晕她！” 鲍曼答应一声，快走几步，手一挥。 世界终于安静了……太好了啊……诺亚想。 几个侍卫费力地抬着那座肉山似的大妈往城堡走，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纷纷散去。那个布料店的商人正要走过来，看样子是想跟诺亚道谢。 “各位商人，各位镇民！”诺亚大声说，“我是你们的子爵！” 慌乱的行礼问好声响成一片。看来镇上的人对子爵也不怎么熟——这也难怪，从继承了子爵爵位，诺亚还没来过市场呢。 “市场秩序的公平，对多斯镇是很重要的。”诺亚大声说，“像刚才那样的行为，不管他是谁，我绝不姑息！请大家安心做买卖，要是谁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随时到青岩堡来找我！好了，都快去忙生意吧！” 人群很快就散开了。诺亚问费伦：“怎么样？” “处置果断。”费伦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这种事情是没办法完全公平的。” “还是有办法的。”诺亚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刚才算是个开场。明天我请你看一场戏吧。” “哦？什么戏？” “动作戏。”诺亚笑道，“大制作，大场面，演员众多。” “那……我就期待明天的戏剧了。”费伦微微一躬，不过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我会努力准备的。”诺亚转向市场主管，“托尼，今天晚饭后，来城堡一趟吧。” ** “蓝鹰商会多斯镇代表处于卡琳王国历137年7月成立，负责东境所有商贸业务。代表处与原代表菲利克斯·福勒子爵中止了合作，理由是福勒子爵侵吞公款。在137年年末前，其他三个大商会也与福勒子爵中止了合作，并分别在多斯镇建立了代表处。” ——《重商时代的崛起》，维克托·戴维森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一百零六章 谈成的合作 “其实蓝鹰商会也不总是强势的。”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后，费伦说，“我记得我小时候，蓝鹰商会还没有现在规模这么大。在交易的时候，也总是会吃亏。” 诺亚没有说话，等着下文。 “特别是在和贵族做生意的时候。”费伦说，“我还记得，我父亲有次和艾尔夫王国的一位伯爵做了笔生意，回来喝得大醉。” 诺亚点点头，没有多问。 费伦叹了一口气。“公平这种东西，对于贵族来说，是不存在的。” “是的。”诺亚点头，“不过也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绝对公平不可能实现，不过相对公平还是能做到的。” “哦？” “关键在于生产力。”诺亚说，“只要生产力能大幅提高，能够生产的东西越来越多，之后的一切就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生产力？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费伦眨了眨眼，“能详细说说吗？” “这可能要说很久了。”诺亚笑道，“比方说，你觉得我在做什么生意？” “肥皂？”费伦说，“还有酒？我还听说有种叫香水的东西。” “那些不过是小事而已。”诺亚摇头，“我想做的，是更上游的产业。” “上游？” “对。肥皂香水这些，都是直接给人用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要做的，是诸如织布、钢铁、采矿、农耕、养殖这些生意。” “农耕养殖这些我能理解。”费伦点头，“毕竟谁都要吃饭。可是织布钢铁开矿？裁缝、铁匠这些人才会用到，不会太多吧？” “根本问题还在于价格不够低。”诺亚说，“现在一块铁锭要两个银角，一块钢锭要一个金镑。如果我能把钢锭的价格降到，比方说，一个银角，会怎么样？” “怎么可能？！”费伦吃了一惊，“难道你能锻打出这样的钢来？” 诺亚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价格越低，用得起的人就越多，需求量也就会越大。”诺亚说，“现在一块肥皂十个银角，差不多是一户人家一个月的收入。多斯镇大概有八百个家庭，其中能用得起肥皂的，大概也就四五户而已。要是肥皂的价格降到十个铜毫，又会怎么样？” “可是利润呢？”费伦马上就想到了关键问题。 “虽然价格降低了，但是销量扩大了。这样算起来，利润未必会少。这就是生产力的意义之一，在降低价格的同时保证足够的利润。”诺亚点头，“规模生产，找到更好的替代品，降低各种成本来获取利润。让人们能用上更多的东西，节省时间，把多出来的时间投入到生产、学习中去。识字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有更多选择，这样公平才会有可能来到。” 费伦想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这套思想果然还是太超前了啊，诺亚想。在这个什么都缺乏的中世纪谈生产力，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既然说到肥皂……”费伦望着诺亚，“这也是个我们该谈的问题。” “当然。”诺亚笑了起来，终于说到正题了。“不过让我先澄清一件事：我做的东西，未必是肥皂。” “哦？” “福勒子爵曾经跟我说，四大商会把持着肥皂的配方，其他人不能做肥皂。”诺亚点头，“我没有用四大商会的配方，做出来的东西和四大商会的肥皂也截然不同，只是刚好名字一样而已。若是我给它改个名字，比方说叫‘索普’，是不是就没问题了呢？” 费伦眨了眨眼，显然被诺亚绕晕了。 “所以肥皂根本不是重点。”诺亚趁热打铁，“可以看成个引子，有了这个引子，我才好和四大商会打交道。就像我刚才说的，现在肥皂的销量很可怜，利润自然也不高。但是我有更多更好的产品，可以和蓝鹰商会合作。” “有哪些产品呢？”费伦果然马上就放过了肥皂的话题。 “比方说，能让石匠更快盖房子的东西。”诺亚笑起来，“过去十天才能盖好的一堵墙，现在一天就够了。还有能取代人力的机器，力量大得可以当十个人用。当然，奢侈品也是有一些的，比方说香水和酒。这些我都很愿意和蓝鹰商会合作。” “这些商品……”费伦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诺亚点头，“不过现在我也很需要这些东西，产量还不够。可能要过一个月左右才能对外销售。” “可以让我看看吗？” “现在铁匠铺里就有一台我说的那种机器，我们不妨这就去看看。”诺亚笑了起来，“至于能盖房子的东西，很快就能看到了。” 铁匠铺的烟囱里冒着黑烟，呯呯的打铁声响亮又有节奏。看来“詹姆斯号”蒸汽机工作状态不错。 诺亚带着费伦走进铁匠铺，铁匠和学徒们马上停下手里的工作，行了个礼。“子爵大人。” “大家辛苦了。”诺亚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这阵子没少和他们打交道。“今天我带一位贵客来看看詹姆斯号。” 其实不用他说，费伦也已经看到了。詹姆斯号正在铁匠铺中央运转，飞轮正带着一柄大锤上下翻飞。 “当然不只是打铁。”诺亚介绍。“凡是需要力量的工作，这台机器都能做。矿山拉矿石、排水，或者是拉车甚至是划船，都可以胜任。” 蒸汽机的力量不用过多介绍——红亮的铁锭正在蒸汽机的大锤下，慢慢被敲成铁棍。旁边的锻炉里还烧着其他几根铁棒，等着被轮流捶打成型。 “拉车，划船？”费伦不可置信地问。 “当然。”诺亚笑容可掬。 费伦看着旋转的飞轮一脸痴呆，跟中午看见维拉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诺亚心里笑了起来。这笔生意有戏。 果然，费伦很快转过头来。“蓝鹰商会愿意购买这种机器。我们来商量一下价格吧。” “好说，好说。”诺亚亲切地拍了拍费伦的肩膀，“这种机器型号、力量都有很多种，适合的工作环境也很不同。我们不必急在一时。” 我的工商业时代就要从这里起步了，诺亚心里得意地想着，但是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晚上回城堡用餐吧。”诺亚看看天色。“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他望着费伦，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相信我，我们还有很多可以谈的呢。” ** “我在商业上也曾犯过不少错误。比方说，错估了蒸汽机的潜力。本来我以为蒸汽机会是紧俏商品，但是后来才发现错了。在那个时期，相比于人力，蒸汽机还是太贵了。” ——《诺亚大帝书信集》，帝国办公室秘书处编集，四级机密材料，有限内部发行。共和国30年6月解密。 第一百零七章 “十三人帮” 晚餐时维拉没有出现，把费伦失望得够呛。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诺亚就随便讲了几个故事给他听，没有谈蒸汽机的事。 反正来日方长。 吃过晚饭刚要送费伦走的时候，福勒子爵来了。这位胖商人一脸油汗，焦急得要命。 “福勒先生？”诺亚摊摊手，“您要早来一点就好了，还能一起用餐。” “大人，”福勒子爵连寒暄都顾不上了，“请您放了我的岳母吧！” 看来果然是个妻管严。诺亚笑了起来：“破坏市场秩序，这可是很严重的事啊。” “是，是。”福勒子爵现在见诺亚就怕，“可是……还是请您网开一面……” “我本来想把她在地牢里关三天的。”诺亚说，“换个环境减减肥，对身体有好处。她太胖了，对心血管健康不利啊。” “大人！”福勒子爵都快趴地上了，“我一直为您效劳，有求必应……不不，是忠心耿耿……” 诺亚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费伦。费伦脸上没什么表情。 “既然这么说，那就处罚金也行。”诺亚说，“您夫人给了您多少钱来办这件事啊？” “十……十个金镑……”福勒子爵小声说。 “十个金镑？您夫人觉得她亲妈只值十个金镑？”诺亚拍着桌子，“不如这样，我给您十个金镑，然后明早把您岳母吊在市场门口好了。这对您也是件好事，是吧？” “是……不，不不，我愿意再出钱……”福勒子爵脑门上的汗滚滚而下。 “别紧张。”诺亚摆摆手，“你我关系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为难呢。” “是……大人您……”福勒子爵哆哆嗦嗦抬起头。 “其实我把您岳母抓起来，也是为您考虑啊。” “啊？” “您看，您在家里的地位，似乎也不是那么稳固。”诺亚瞟了一眼费伦，见费伦似乎在掩饰着笑容。“显然，如果您把您岳母接回去，对您在家里的地位，是有好处的，对吧。” 福勒子爵想了想，点了点头。“您的意思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但是，一件事要是好办呢，你就要表现出不好办的样子来。”诺亚说，“要是您就这么轻轻松松把您岳母接回去了，以后她们会给您提更多要求，这样对您在家里的地位不利啊。” 福勒子爵又想了想，挠了挠耳朵。“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把她接回去？” “要接，不过不要那么容易。”诺亚耐心指点着，“您要回家，表现出一副非常难办的样子来，直到您夫人害怕为止。然后您再勉为其难地表示再试试，然后要两百金镑来。” “两……两百金镑？”福勒子爵的眼睛瞪大了。“大人……” “这笔钱不是我要的。”诺亚宽宏大量地挥手，“是给您自己留下用的。一个大男人，没有点私房钱怎么行？再说您的开销那么大，总靠改商会账本赚些边边角角，也不像话啊。” “是，大人。谢谢大人。”福勒子爵这才抬起头，却发现费伦还坐在旁边。“不，大人，我没改过商会的账本……我发誓……” “对，是我失言了。”诺亚点头。反正种子已经播下了……“就这么办吧。” 直到福勒子爵哆哆嗦嗦走了，费伦才说话。“好办的事情要表现成不好办……诺亚，这一天接触下来，我发现你和传闻很不一样啊。” “传闻也只是些固有印象而已。”诺亚笑道，“人家都说蓝鹰商会的继承人是个商业人才，不过我觉得，也许费伦你在戏剧界发展更适合。” “哦？你这么认为？”费伦好像有点惊喜。 “找到自我，追逐本心。”诺亚随口灌着鸡汤，“出身只不过决定了谁是我们的亲戚而已，并不能决定我们自己是谁。” 费伦点点头，若有所思。直到把费伦送走，他脸上还一直挂着那副表情。 诺亚松了口气。终于把这位文艺青年送走了，肥皂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至于蒸汽机，就等和公爵打完仗再说吧。 接下来的任务，是整顿市场秩序，打掉那个收保护费的团伙。 其实这不过是小事，不过诺亚觉得还是有必要做一做。毕竟民兵队训练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真正实战过，有个练习机会也好。 而且还有另一个目的。可以用这次行动的机会，把公爵埋藏的接头人也一网打尽。借口太好找了：只说和这个团伙有勾结就够了——还有比这更光明正大的借口吗？ 没过多久，市场主管托尼·沃德就来了。诺亚把他叫进书房，又把鲍曼、肖恩和哈肯爵士也都叫来。 “要对‘十三人帮’动手？”市场主管一脸惊喜，“太好了！” “还有这个名字啊。”连名字都有了？根深蒂固啊。“详细讲讲。” 市场主管了解的情况不少。这个团伙的核心是几个前渔民，不过很快发现收保护费比打渔更赚钱。他们在几年内拉拢了些流浪汉、破落商人子弟和一些无所事事的少年，变成了这么个团伙。正式成员有三十多个，还有二三十个算是wài wéi成员。 “他们一般都在渔民巷的一所旧房子里。每天白天出去收保护费，晚上再回来。不过他们的几个头目平时不怎么出来。”市场主管完成了介绍。 “鲍曼，你觉得怎么打？”诺亚问。 “一个连就够了。凌晨包围那所房子，”鲍曼说，“两个排冲进去抓人，一个排在外警戒。凌晨时人的反应最迟钝，应该很快就能结束战斗。” “嗯，可以。肖恩呢？” “我觉得，先抓两三个人来。”肖恩说，“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比方说房子里的布局、有多少人、有哪些武器之类，然后再冲进去抓人比较好。” “这是情报的角度，很好。”诺亚点头，“哈肯爵士呢？” “打几个小毛贼还用这么多人？”老头一脸不屑，“让我带侍卫们去，保证一个个给揍得服服帖帖！” 老爵士脸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酒。 “我们的目的是锻炼队伍啊。”诺亚无奈道。 “哦是这样啊。”老爵士挠挠刮得光溜溜的下巴，“那就另说了。刚才托尼也说，这帮子人不全住在那栋房子里吧？” “是的。”市场主管点头，“正式成员会在那栋房子里，不过那些wài wéi成员不会。” “那就应该在白天。”老爵士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一网打尽！” ** “当一支部队完成基本训练后，就要把他们撒出去，去剿灭土匪、去保护商队。只有经过这样一两次实战锻炼的队伍，才是真正能上战场的队伍，就像我们在多斯镇市场做过的那样。不过不要时间太长，要及时拉回来训练——光打治安战，战斗力很快就会下降。” ——《诺亚大帝书信集》，帝国办公室秘书处编集，四级机密材料，有限内部发行。共和国30年6月解密。 第一百零八章 实战训练 诺亚和费伦坐在艾米丽酒馆二楼的阳台上，俯视多斯镇的市场。 “这就是……昨天说的大戏？”费伦问。 “对。”诺亚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街。“就要上演了。看，那条是渔民巷。” 渔民巷是条狭窄的小巷，几座低矮的房子乱七八糟连在一起。只有一座稍微像点样，是个二层小楼，但是也显示出破败的气息来。楼顶上站着一个人，门口还有几个面目不清的人在晃荡。 “这是一个舞台。”诺亚指着那栋小楼，然后又挥挥手，把整个市场都包了进去。“市场是大背景。” 现在市场刚开张，街上的人还不多。有些商人在摊位上摆着货物，有些店铺刚刚打开门。太阳还没有升多高，市场里还算安静。 “看，演员从那栋楼里出来了。” 几个人从小楼里鱼贯而出，分成三三两两的几伙，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一路伸着懒腰打着呵欠。 诺亚从阳台上往下看了看。“我们的演员也要上场了。” 艾米丽酒馆门口坐着几个人，穿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有个人拿着帽子扇风，有个坐在空酒桶上讲着笑话，逗得坐在地上的同伴哈哈大笑。 从小楼里出来的两个人渐渐走近艾米丽酒馆，在每个摊位前都站了一会儿。商人们把钱塞到他们手里，脸上还带着巴结的笑容。 酒馆前的一个矿工站了起来，把手里的帽子戴在头上。讲笑话的矿工还在笑，坐在地上的人随意地换了个姿势，蹲了起来。 收保护费的家伙慢慢走过艾米丽酒馆，瞥了一眼地上蹲着的人们，继续往前走。 前面路口突然绕出两个人来，是鲍曼和肖恩。两人穿着链甲，手轻松地扶在腰间的剑柄上，大大咧咧挡住了去路。 收保护费的两个家伙站住了，犹豫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艾米丽酒馆前的几个人突然动了起来。几个人一起扑了上去，扣住了那两个家伙，顺势塞住他们的嘴。那两个家伙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架进了酒馆，只剩腿还在不住踢腾。 “挺利落的。”费伦评论道，“是你的骑士？” 诺亚笑着摇摇头。“不，是矿工。” 费伦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酒馆里响起了哭嚎痛叫的声音，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肖恩走过来：“大人，已经问清楚了，黛西小姐也确认过了。” 诺亚点点头。“好，布置命令吧，准备好了就放烟花。” 肖恩点了点头，离开了酒馆。 “好戏就要上演了。”诺亚端起一杯葡萄酒，对费伦说。 费伦喝了一口，睁大了眼睛望着市场的方向。那边正在腾起一片尘土。 过了没多久，港口广场上响起了bào zhà声。一枚鞭炮带着锐利的哨声飞上天空，又嘭地一声炸开了。 在商人们惊惧不定的眼神中，穿着平民衣物的民兵队端着木枪，以班为单位冲进了市场。这些昔日的矿工把守住每个路口，不许任何人通过。从小楼里出来的几个收保护费的家伙见势不对想逃，都被利落地dǎ dǎo在地。 看来民兵队的搏击训练还是挺有成效的，诺亚想。 最大的一队民兵从两端冲向渔民巷，将巷口两端堵了个严实。小楼顶上的人端起十字弩，但还没来得及发射，就晃了晃掉到了楼下，激起一阵惊叫。 哈肯爵士从另一栋楼顶上站起身来，手里举着十字弩。 在惊叫声中，一个民兵排端着栓动bu qiāng冲进了小楼，枪上的刺刀闪着寒光。 …… 冈特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痛得要命。他翻了个身，碰倒了一个酒罐。 酒罐哗啦一声碎了。冈特慢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锤了锤脑袋。 还是痛。子爵做的酒劲很大，但就是喝多了第二天会头痛。 冈特愤愤地吐了口吐沫。这酒也太贵了，简直是抢钱。 自己也抢钱，但是好歹抢得光明正大。而那些缩在城堡里的软蛋呢，抢钱也抢得鬼鬼祟祟。 要不是没摊上个好爹，自己说不定也能住在城堡里。听说城堡里的女仆都挺不错的…… 明明都是人，凭什么子爵那种软蛋还能住在城堡里，周围都是女仆？而自己就得靠一刀一枪打出来，还和一帮臭得让人想吐的大老爷们儿住在一起？ 要不，什么时候打上城堡去吧？冈特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城堡的侍卫也就那么十几个人，自己手下足足有六十个兄弟。就算拼出一半，也能把城堡拿下了吧？ 这么想，倒像是个好主意。冈特挠挠胡子，从里面摘出一块昨天的烤肉来，丢进嘴里。 市场已经是自己的天下了，那个市场主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巡逻队更是见了他就夹着尾巴靠边走。人们都说，有了这个市场就有了多斯镇，有了多斯镇就有了利蒙郡。 这样看起来，自己也和子爵差不了多少了吧？ 冈特眯了眯眼睛，仔细想了想。要是自己当这个子爵好像也没啥问题。看信写字之类的，城堡里不是有学士吗。 子爵还有什么事做？无非就是每天穿得漂漂亮亮喝酒罢了。这谁都会。 再说还有那么多女仆。 冈特正想着女仆们，就听到一声惊叫。然后是一声巨响，接下来是噼里啪啦的混乱，中间间杂着喊痛的声音。 “所有人放下武器投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几个声音一起喊。 这些声音掺在更多乱糟糟的声音里，听起来像是有人正被揍得跪地求饶，家具正在被砸成碎片。 冈特拎起长bi shou，走到门口向下看了一眼。楼下一群人正在厮打，还七八个人正端着形状奇怪的铁管子跑上楼来，管子前面还装上了一把bi shou。 冈特吐了口吐沫，回身一脚踹开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反正自己也是白手起家的，大不了重来一次。 只是，这些人是谁？哪里冒出这么大一股势力来？是谁花钱雇来的佣兵吗？ 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冈特就觉得屁股上一股大力传来，不由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长bi shou也远远地甩了出去。他翻身打算站起来，一只脚就踩在他胸膛上。 冈特刚要挣扎，喉咙就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他这才看清，是一把bi shou抵在他脖子上。 而bi shou另一端是那种奇怪的铁管，握在一个小个子手里。 早晨的阳光很刺眼。冈特眯起眼睛终于认了出来——那是泥鳅，以前在街上混的一个小混混，见了自己连喘气都不敢的那种。 现在这个小个子正用bi shou抵着自己的脖子，脸上的表情也全不一样了。 “我是利蒙郡民兵一连二排二班的士兵泥鳅。”小个子大声说，声音里有种冈特从来没听过的东西。“冈特，你是我的俘虏了。” ** “每次战斗后都要有总结。哪里做得好、哪里做得不好、下次怎么改进。每个班、每个排都要总结，形成文字，层层传递，让所有人反复学习反复思考。打仗不光靠武器靠力量，还要靠脑子。我们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多动脑子也是流汗的方式。” ——《诺亚大帝的战争艺术》，迪克·查尔斯著，帝国历8年1月版。 第一百零九章 黛西的任务 “十三人帮”被捆成一串，垂头丧气地站在市场里。两边是押解的民兵，再外边是大声叫好的商人们和摊贩。 有几个见机得快的的团伙成员马上叛变了，帮民兵指出他们的同伙，倒省了不少审讯的时间。在被封锁的市场里根本无处可逃，只花了一上午时间，所有团伙成员全部落网。 “我们的人有没有伤亡？”诺亚问。 “只轻伤了两个。”鲍曼回答，“一个胳膊上被划了一道，还有一个腿上挨了一刀，都不严重。” “让他们去找维拉报到。”诺亚吩咐，“至于十三人帮……把带头的几个扔进地牢，和福勒子爵的岳母关在一起。剩下的都送去挖矿，定额加倍，让那几个叛变的当监工。其他处置，在审讯后再说。” 鲍曼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下楼去。 诺亚转向费伦，笑了笑。“虽然没有舞台上表演的冲击力那么强，不过我这出戏胜在人多场面大。” 费伦转了转眼睛。“本来我打算这两天就离开多斯镇，不过现在看来，多待几天也无妨。” “那也好。有空时，我们可以继续讨论戏剧。” 费伦点头，正式地行了一礼。“当然。子爵大人，我知道您有更大的计划。港口会随时停着一艘蓝鹰商会的船，如果万一不顺利，请到船上去就好。蓝鹰商会愿意做您的朋友。” “我会记得的。谢谢您和蓝鹰商会的好意。”诺亚回了一礼。 两人都笑了起来，端起了酒杯。 告别费伦回到城堡，诺亚把黛西叫到书房。 “要我看看他们的记忆吗？”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兴致勃勃。 “现在还不用。”诺亚笑着说，“先让他们吓唬吓唬福勒子爵的岳母。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不就是晚上去送假情报嘛。”小女孩嘟起小嘴，“我都说了我没问题的啦。” “安全第一嘛。”诺亚拿出一把格洛克17，“这个给你防身，下午我们练习一下。” “这是……”黛西的眼睛睁大了，“这是你那天说的阻击枪？” “嗯。凯莉和简熬夜做出来的，已经测试过了。”诺亚抽出dàn jiā给黛西看，“子弹都是安妮做的。有了这个应该能安全一点。晚上在你的接头地点，我还派了几个侍卫，你要是看到情况不对就开枪，他们就会冲进去的。” “几个侍卫在周围晃来晃去，不会太明显了吗？” “今天上午不是刚完成了实战演练吗。”诺亚说，“下午和晚上我让民兵们继续在多斯镇巡逻，这样就不会太明显了。” “你……安排这次实战训练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吗？”黛西望着诺亚。 “差不多吧。”诺亚挠挠头，“我就是想让你尽量安全一些。” “可是昨晚……”小女孩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昨晚茉莉姐姐去的时候，你也没做什么……” “嗯，时间来不及。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的——虽然有哈肯爵士远远跟着。”诺亚承认，“不过幸好一切顺利。” 小女孩绿色的大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诺亚手忙脚乱地帮小女孩擦眼泪，“你别哭啊……” 小女孩点点头，吸了吸鼻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没有啊……”诺亚叹了口气。“这阵子辛苦你和安妮了。你们还只是小孩子，却要帮我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些本来不该你们去做的。你们正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忙着各种工作。等忙过了这一段，我好好补偿你们，好不好？” “我……不要什么补偿……”小女孩又哭了起来，伸手握住诺亚的手。“现在这样……就很好……” 诺亚伸手揉揉黛西的头发，小女孩没有躲开。 “会更好的，黛西。”诺亚小声说，“以后会更好的，我向你保证。” 黛西点了点头。又过了一会儿，小女孩才停止了哭泣。 整个下午，黛西都练习得很认真。诺亚本来以为，阻击枪的后坐力太大，黛西会控制不住枪口上跳；但是结果却不是这样。可能是经常用手撑起身体的缘故，黛西的手臂力量很强。虽然格洛克17对黛西的手掌来说还有点大，但是小女孩依然掌握得不错。 在练习了几个小时的持枪和瞄准，又打空了一支dàn jiā以后，黛西已经很熟练了。只是子弹太缺乏——阻击枪弹壳生产线还没做好，现在的阻击枪弹壳只能靠安妮一个个加工。 “好了，这个dàn jiā留着晚上用。”诺亚把一个新dàn jiā交给小女孩。“我们再请简给你做一个快拔枪套，藏在罩衫下面。这样发现情况不对，就能马上拔枪。” 黛西接过dàn jiā，熟练地咔嗒一声装上。 “能不能打到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发出信号，让侍卫们知道情况不对。”诺亚强调，“所以动作一定要快，可以不要瞄准。” 黛西答应了一声。 “也别太信任这枪，可能会卡壳。”诺亚又说，“要是卡壳了，你就大声喊。” “知道啦。”黛西嘟着嘴，“你好烦，啰啰嗦嗦的。” “那就不说啦。”诺亚笑起来，“等你回来吃夜宵，加一份冰淇淋，好不好？” “好！”小女孩这才笑了起来。 虽然诺亚觉得自己不太紧张，可是黛西真正出发的时候，诺亚还是发现自己有点焦虑。 虽然黛西聪明又善于机变，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啊。特别是……她的腿还有残疾。 诺亚想了想，决定还是去艾米丽酒馆坐镇。虽然自己去了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是离得近一些，心里总会轻松一点吧。 艾米丽酒馆里人声鼎沸，但诺亚推门进去时，所有人轰一声全站了起来，鸦雀无声。诺亚扫视了一眼，都是民兵队的人，占满了整个酒馆。艾米丽大妈没在酒馆里——哈肯爵士也不在。 诺亚还注意到，民兵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食物，但是都没有酒。 不错，有点军队的样子。诺亚暗想。 “营长！”肖恩走了过来，敬了个军礼。“几个位置的人都已经埋伏好了，这些弟兄是预备队。要是黛西小姐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这边就一起动手抓人，绝不会让消息泄露出去。请您指示！” 也就是说，公爵的几个接头人都在控制之中了。 诺亚点点头。“这是情报行动，你来指挥就好。” “是！” 诺亚走上二楼，坐在阳台上。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天边是橘红镶着金边的火烧云，变幻不定。 希望黛西一切顺利……诺亚默默祈祷。 寂静的暮色中，传来呯的一声枪响。接着是第二声。 果然被发现了吗。诺亚深吸了一口气，但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接着他听见了肖恩的声音：“动手！” ** “‘虽然我挺喜欢练枪的，但是没什么机会用。’黛西女士说，‘印象中好像就用过一两次。如果需要我用枪的时候，情况一定糟到无法收拾了。毕竟分工不同嘛。’”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谨记：完本神站 网址： 防丢失 第一百一十章 拯救行动 在夕阳下，贝拉翻过了一座小山头。看见山脚下的路，贝拉愉快地哼起歌来，大步走下去。 这里离白河堡已经不远了，大概再有一天就能走到。去白河堡找到人，观察一下，把指令给他们，然后就能返回青岩堡了。 想到青岩堡，贝拉咽了口口水。赶路的这几天，什么好吃的都没有…… 一辆马车慢悠悠驶了过来。车旁是七八个全副武装的骑士，车上有一个木头钉成的大囚笼。 贝拉多看了那辆囚车几眼。囚笼里有几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男人，还有一个脸上涂抹得脏乎乎的女人，眼睛正盯着贝拉的方向。 可能又是送到哪个地牢去的人吧。贝拉没有在意，往前赶了几步，拉开和囚车的距离。 可是好像有什么人正在盯着自己。贝拉觉得有点奇怪——自己是隐身的啊。 她又回头看了看那辆马车，囚笼里的女人还在盯着自己。女人的嘴唇动了，那是明明白白的两个字：“救我。” 她能看见自己？贝拉吓了一跳。她后退几步，又快跑几步，那女人的视线依然跟着自己。 贝拉想了想，走近囚笼。视线如影随形，口型还是那两个字——“救我”。 果然是魔女。 要是能把这个魔女带回去，诺亚会很高兴吧？ 不过怎么会这么想？贝拉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就在不久以前，应该还是会想把魔女带回拜魔教的吧。可是现在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诺亚。 可能是被他影响了。 贝拉笑了笑，绕到这辆马车后面去。骑士们背着的盾牌上，画着加里公爵家的纹章：一只站起来的黑熊，有着钢铁色泽的爪子。 嗯，既然是加里公爵的骑士，那就顺便帮诺亚消灭几个敌人好了。 她估算了一下几个骑士之间的距离，跳上了最后一匹马。马感觉到她的重量，脚下停了一下；但骑士却没有觉察。 贝拉在手上幻化出利刃，从盔甲的缝隙插了进去。轻轻一划，割断了骑士的动脉和喉管。 就像削土豆一样轻松。贝拉想。 骑士的眼睛睁大了。他伸手按住脖子，但是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伴着鲜血汹涌而出。他茫然地伸手想去拔剑，但是手只来得及放到剑柄上，身子就瘫软了下去。 贝拉踏着骑士的背上，跳到另一匹马上。她在空中翻了个身，手中的利刃送进下一名骑士的脖子。 还有三个。 贝拉再次起跳，落在囚笼上。她顺手割开了囚笼上笨重的绳结，又跳到另一匹马上，手轻轻一挥。 还有两个。 在队伍最前面的骑士听到了后面的响动，转过身来。可是他看见的，只有最后一名同伴脖子里喷出的鲜血，还有临死前茫然的眼神。 最后这名骑士反应很快。他马上拔出剑，转过身来。“谁！” 可是这是他这辈子说出的最后一个字了。他伸手摸了摸脖子，愕然望着手上的血。然后，他就从马鞍上掉了下去，栽进泥土里。 直到这时，马车夫才发现不对劲。他大叫着想跳下马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贝拉手中的利刃只是又晃了一下而已。 车夫跑出了去了两步，才慢慢倒了下来。他脖子旁边慢慢积了一小洼血，几乎马上就引来了一群苍蝇。 失去了车夫的马慢慢停了下来，眨着眼睛不知所措。贝拉割断缰绳，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马跳了一大步，跑开了。 贝拉这才转向囚笼。囚笼已经打开了，那个女人正在从里面爬出来，但那几个男人依然待在囚笼里一动不动。 贝拉扫了一眼。一个人的胸膛已经全凹进去了，另一个人的脖子断了，头软软地搭在一边。还有一个人正睁大了眼睛喘气，手紧紧捂着喉咙。 但是看他的脸色，贝拉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身手不错。”魔女说。 “他们是什么人？”贝拉问。 “土匪。”囚笼里爬出来的魔女简短地回答。 “你呢？” “和你一样。”魔女答，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污渍。 好美的脸，贝拉想。 “你要去哪里？”贝拉问，“要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去利蒙郡。青岩堡的诺亚子爵会保护你的。” 魔女的动作停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去白河堡。”贝拉说，“有些任务要完成。” “去杀了东境守护吗？你杀了他的骑士。” “不。”贝拉不想说太多，“有别的任务。” 魔女点了点头。“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我没法一直保护你。”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魔女从倒下的骑士身上抽出一把bi shou，chā jin自己的腰带里。“我只是……不太相信贵族会收留我。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贝拉望着魔女。魔女的眼神里没有躲闪。 “好吧。”贝拉说，“我叫贝拉，你呢？” “苏珊娜。” “很高兴认识你，苏珊娜。”贝拉点点头，“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你是一团魔力的凝聚。”苏珊娜说，低头翻检着骑士的钱袋。“我能看到魔力的凝聚。” “凝聚？” “是的。在我看来，你就像是一团云雾凝成的那样。” “所以，你能分辨出谁是魔女？” “魔女？”苏珊娜想了一下。“嗯，对。很容易。” “真是不错的能力。诺亚子爵一定很高兴见到你。等我任务完成以后，和我一起回青岩堡吧。” “你是为那位子爵工作的吗？”苏珊娜问，“他是贵族吧。” “也不算是为他工作吧……”贝拉想了一会儿，“更像是……嗯，盟友吧。” “和一个贵族？”苏珊娜摇摇头，把几个钱袋里的钱都倒在一起。“难以想象。” “的确，诺亚子爵是个难以想象的贵族。”贝拉笑了起来，“等你了解他了以后，就会发现这个家伙还不错呢。” “听你这么说，我有点迫不及待想要见他了。”苏珊娜灵活地跳上一匹马，“那么我们出发吧。” 意外的收获，贝拉想。等完成任务回到青岩堡，诺亚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不过，这个魔女感觉有点不对劲。她有点……太淡定了？好像是。 要多留一个心眼，贝拉想。 ** “能看见魔力形态的能力，本身也是一种魔力。” ——《魔女总论》，茉莉·特纳著，共和国5年9月版。 谨记：完本神站 网址： 防丢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子爵的审讯技术 “黛西你没事吧？”诺亚问。 小女孩摇摇头。可是诺亚看到，小女孩手腕上有一块淤青，身上还沾着血迹。 “在这个窝点击毙一人，俘虏两人。”肖恩汇报。“是黛西小姐击毙的。我们的人没有伤亡。其他窝点消息还没有传来。” 诺亚点点头。“黛西，哪里出了问题？” “本来都好好的。”黛西的情绪有点低落。“我说我是马童的朋友，告诉他们这几天你都和帕西骑士早出晚归去打猎。本来都没事的……可是……” “没关系，黛西。吓到了吧？”诺亚蹲下，望着小女孩绿色的大眼睛，“休息一阵再说吧，反正人都已经抓到了，不急在这一时。” 黛西摇头。“可是，他们说要把我送到白河堡去……我不去，他就来抓住我的手腕……我就慌了……” 可能是打算把黛西当人质吧，诺亚想。毕竟名义上，黛西是城堡里收养的孩子。果然让黛西去送情报还是太冒险了。 “没伤到自己就好。”诺亚安慰小女孩，“安全最重要。” “嗯……”黛西点点头，抽噎起来。 不知道该怎么做心理干预啊，诺亚想。面对面开枪杀人，对黛西可能造成了很大心理影响。 “没事的黛西。”诺亚说，“杀人的确很不容易……” 黛西突然扑到诺亚怀里，哭了起来。“不是……” “那是怎么了？”诺亚轻轻拍拍黛西瘦弱的后背，细瘦的骨头有些硌手。“来，不哭。” “本来一枪就够了……”黛西抽抽嗒嗒地说，“可是我太紧张了……没抓到……没抓到俘虏……” 原来是这样吗，诺亚哑然失笑。看样子不能以现代的观点来看这些魔女……她们对杀人看得很开啊。 “没关系的。”诺亚说，觉得放松了许多。“不是还抓到了两个吗。有这两个应该就能问出不少事情了。这样已经很好了呢。” 黛西从诺亚怀里仰起脸来。“真……真的吗？” “当然。”诺亚捏捏黛西的小脸，“这是小事，别为这个哭了。” “嗯……”黛西点点头。“我是不是……暴露得太早了？” “没关系。反正也该收网了，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区别。”诺亚把黛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肖恩，怎么样了？” “消息刚传来。”肖恩说，“无一漏网，都活捉了。我们的人没有伤亡。” “好样的。”诺亚说，“都先扔到地牢里去吧。黛西，明早你可能又要忙一阵子了。” 黛西点点头。“好。不过，为什么是明早？” “今晚让肖恩先审讯一轮吧，涨涨经验。”诺亚笑着说，“毕竟这是情报部门的事。明早你帮肖恩确认一下就好。” “是！”肖恩立正，敬了个军礼。 “从明天开始，每天让一个排来巡视市场，重点打击盗窃和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抓到的人都送去挖矿，没有例外。等和公爵的战争结束后，我们再逐一甄别。”诺亚吩咐鲍曼，“每个排轮流来，排长带队，让他们配合托尼。” “是！”副营长答应了一声。 “我们和公爵的战争，从今晚算是正式拉开序幕了。”诺亚说，“现在大家都回城堡去吧。我们要开始过一段苦日子了。” 回到城堡以后，诺亚吩咐在地牢隔出两间审讯室来。简很快就给审讯室装上了大门，隔音效果不错。 诺亚和肖恩站在一间审讯室里，公爵的密探很快就被带了进来。是个中年男人，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小商人。 “你打算怎么审讯？”诺亚问肖恩。 肖恩笑了起来，挥了挥手里的铁棍。“用这个。” 诺亚看了看密探，密探的眼里都是不屑。 “疼痛挺有用的。”诺亚故意说，打算用一些审讯技巧。“不过还有比疼痛更有用的东西。” “营长，您的意思是？”肖恩问。 “我会实话实说。”诺亚直视着密探的眼睛。“我来告诉你我将会怎么做。我会先问你一些问题，然后我会问你同伙同样的问题。” 密探的眼睛睁大了，但是被紧紧捆在一张椅子上，一动不能动。 “如果你们俩有一个问题的答案不一致，我就切掉你们的一根脚趾头。”诺亚笑着说，指了指旁边的火盆。“当然，为了避免你流血过多，我会用烙铁帮你烧结伤口。那种气味有点像是烤肉，你一定喜欢。” “脚趾头切完了，就切手指头。”诺亚接着说，声音平平淡淡，像是在说晚餐吃什么。“然后就是耳朵、鼻子、眼睛。公爵的骑士把我的朋友nuè dài致死，我也不在乎同样对待你们，或者下手更狠一些。” 密探的眼睛转了转，咬紧了牙关。 “要是我对你的答案还不满意，我就把你倒吊在房梁上，把你的头放在桶里。”诺亚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木桶。“然后一滴一滴倒水，直到没过你的下巴。你会慢慢淹死——大概要花两天时间吧。” 密探的脸色变白了。 “好了。第一个问题。”诺亚平静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密探一句话不说。 “嗯。第二个问题。你的真名是什么？” 密探紧紧盯着诺亚，眼睛一眨不眨。 “好，那么第三个问题。你来利蒙郡多长时间了？” 密探还是沉默着。 “不错不错。”诺亚挥挥手，装出厌烦的样子。“走吧，我们去隔壁问问他的同伙。我猜他们的答案一定不会一样。让这位先生留在这里，想想比较喜欢哪些脚趾头吧。” 诺亚转身往门口走，手指碰到门把手的同时，就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大人！求求您……我愿意说！” 诺亚笑了起来。神经果然会有绷断的时候，从那些罪案电视剧里学来的套路也的确有用——面对这种囚徒困境，人性果然都差不多，哪怕是这个异世界也是一样。 也幸好如此。诺亚还真没把握能做出那些事。切掉人的手指脚趾什么的，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毕竟他是个来自文明时代的人，不是电视剧里那些有着fǎn shè hui人格的怪物……或者这个时代的处刑人。 诺亚转过身，带着友好的微笑。 “我洗耳恭听。” ** “比疼痛更有用的讯问手段是制造不断加重的恐惧，以及在绝望中给予一点希望。恐惧是真实的，希望也是真实的。” ——《情报工作手册》，蔡尔德·亚当斯著，帝国元年9月版。保密资料，内部发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蛋里孵出来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肖恩送来了审讯报告。诺亚让黛西去查看一下密探们的记忆，自己翻看了一遍那份报告。 没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东西。那些密探只是负责把消息送回白河堡，仅此而已。不过顺藤摸瓜地，又牵扯出了几个负责送信的船夫和船主。 诺亚下令把这些人也抓起来，然后挠着下巴想了半天。 要彻底隔断多斯镇和白沙堡，就得设法让船无法通行。而这需要一个更合理的借口才行，否则公爵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现在离秋收还有一个月时间，要是隔断交通，会不会早了一点？ 或者，有这个必要吗？诺亚拿不定主意。到和公爵开战的时候，为了避免误伤平民，肯定是要隔断白沙河上交通的；但是要怎么做，现在还没有想好。 诺亚打算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稍晚一点再和哈肯爵士讨论看看。现在还是先整理一下目前的进度好了。 诺亚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列出个各个项目的进度。这张纸每天更新，能让诺亚了解现在的各项生产状况。 水泥船还没有下水，不过过几天应该就行了。然后是舾装，主要是蒸汽机、明轮、锚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要是水泥船测试成功的话，还能在秋收前再造出三四艘来——但是会耗尽水泥窑所有生产能力。 平炉的耐火砖已经铺好了，这两天正在烘炉。要是这个环节不出问题的话，同样两三天后就可以开始炼铁炼钢。 第二门火炮也造好了，炮兵班已经开始了训练。制造炮弹弹壳的机器也成功了，只是把所有钢材都消耗一空——光是冲头就用了许多钢材。按照这个制造速度，要是钢材足够的话，能在秋收前再造出四门来，可以武装一个炮兵排。 栓动bu qiāng的进度也还可以，每天能制造五支。现在有了三十多支栓动bu qiāng和三十多支滑膛枪，能武装两个排。还是卡在加工能力上——凯莉和安妮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制造火炮，而第二台车钻床也因为没有足够的神圣石钻枪而不能开工。要是钢材足够，而且不制造火炮的话，每天制造十五支bu qiāng应该没问题。 要不……等平炉出钢以后，停下火炮的制造，集中精力造bu qiāng？可是要在白沙隘口开战的话，要是没有火炮，该用什么破坏敌人的船呢？ 诺亚叹了口气。资源不够，时间不够。实在不行，用手扔zhà yào包去炸船吧……站在白沙隘口两边的山顶上，往下扔zhà yào包……但是准确率堪忧啊。 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城堡总管就冲进来了。“大人，那些蛋孵出来了！”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诺亚本来以为换了环境，那些蛋可能孵不出来呢。“孵出来了什么？” 城堡总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报信的人没有说……” “我去看看吧。”诺亚站起来。反正没什么好想法，出去逛逛也好。 诺亚赶到那间孵化室——他给那间石头屋子起了这个名字。门口守着的两个民兵敬了个礼。“营长！” 诺亚回了个礼。“谁发现的？” 一个民兵站了出来，脸有点发红。“报告营长，是我。” “你叫什么名字？”诺亚看着这个小个子。估计他还不到二十岁。“说说情况。” “报告营长，我叫木枝，是二连三排一班的。”小伙子说，“今早换岗后没多久，我就听见屋子里有声音。我按规程点着了火把，拿着导火索进去看。” 诺亚点点头。这套规程是他定的，若是万一失控，就点燃导火索把这间屋子全部炸掉。 “然后……就看见一个打开了的蛋壳。有一只动物，正在吃其他的蛋。我没敢打开笼子……就跑去城堡报信，然后回来了。” “做得很好，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诺亚点头，“笼子有没有破损？” “报告营长，没有。”另一个民兵说，“我一直在盯着。那个动物把其他的蛋都打开吃光了，然后就趴在笼子里不动了。” 诺亚想了想，走进了屋子。两个民兵忙跟了上来，把bu qiāng端在了手里。 阳光从天花板上的洞里照下来，整个屋子都不算暗。铁笼子里现在只剩了一些蛋壳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没花多少时间，诺亚就看到了蛋里孵出来的东西。那家伙大概和小猫差不多大小……而且长得也差不多。 看起来就像是只小猫嘛，灰黑条纹，两个小耳朵耷拉着。它正团成一团闭着眼睛睡觉，小肚子鼓鼓的，爪子还抱着尾巴。 卵生的猫？哪怕是孵出个鸭嘴兽也行啊，怎么能孵出个猫来呢？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诺亚绕着铁笼子转了几圈，那只动物都没有睁开眼睛。诺亚敲了敲铁笼子。 那个小家伙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诺亚。杏核形状的瞳孔。 好吧，猫就猫，反正这个世界奇怪的事情还多着呢。可是看这肚子的容量，怎么都不能把十几个蛋都吃光啊。 “确定只孵出来这么一只？”诺亚问木枝。 “是。”木枝点头，“可是刚才我看见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么大……” 那只动物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张大嘴打了个呵欠。诺亚看得很清楚，它舌头上也有密密麻麻的倒刺，四颗小虎牙很显眼。 看起来就是只猫。这些特征细节都没有错。 那只小猫走了过来，隔着笼子看了看诺亚，又没什么兴趣地走开了。它绕着那些蛋壳走了一圈，皱着小鼻子闻闻这个又闻闻那个，偶尔还伸出小舌头舔一舔。 检查过所有蛋壳，发现里面没什么吃的以后，小猫又走回了笼子边看着诺亚，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尖。 小猫拱起后背，尾巴猛抖起来。 诺亚分明看见，小猫明显长大了一圈，耳朵也竖了起来。 这不是幻觉吧？怎么长得这么快？ 小猫看着诺亚。“喵。” 就连叫声也是一样。好吧，就当是只猫好了。诺亚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牛肉干，扔进笼子。小猫马上扑了过去，闻了闻，两口就咽了下去。 “喵？”小猫对着诺亚叫。 诺亚想了想，又拿出一块牛肉干，托在两个手指上，塞进笼子。 小猫闻了闻牛肉干，一口吞进肚里，然后又闻了闻诺亚的手指。小鼻尖凉凉的。 诺亚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就被咬一口好了，看这小家伙咬人应该也不会很疼……再说还有维拉呢。 小猫又闻了闻诺亚的手指，用下巴蹭了蹭，接着把整个脑袋都搭在诺亚的手指上。 然后眯起眼睛，打起高兴的呼噜来。 ** “初次见到毛毛的人都会被吓一跳，毕竟他实在是太大了。可是他叫起来的时候，又总会让人发笑。” ——《当事人亲历的历史：卡琳王国时期》，玛莎·詹姆斯著，帝国历6年1月版。 第一百一十三章 魔女们的宠物 “这和我看到的那些东西都不像。”简打量着笼子里的小猫说。 “我也有点困惑。”诺亚往笼子扔了一条生肉，“听你说的那些都像是虫子，和这个差异未免也太大了点。” 小猫扑过去，撕扯起肉条来。一边吃，一边还满意地打着呼噜。 “这个……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诺亚说，“看起来没什么危险的样子。也许再养几天再看吧。” “不知为什么。”简有点困惑，“这东西看起来……好像有点可爱……” “是啊，因为它长得像猫嘛。”诺亚说，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猫的长相能让人觉得可爱，因为它们和婴儿有不少共同点。这是一种心理学现象。” 简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小猫吃完肉条，走了过来，对着诺亚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诺亚又拿出一条肉条。简问：“让我试试可以吗？” “当然。” 简接过肉条，从笼子的空隙中塞进去。小猫闻了闻，大口嚼了起来。吃完后还在简的手指上蹭了蹭，打起呼噜来。 简摸了摸小猫的毛，笑了起来。“我小时候，我妈妈给我做了一个玩偶。” 诺亚静静听着。 简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玩偶来。做工很粗糙，好几处都开线了，但是依然能看出是只小猫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动物。”简说，“我妈妈说，这是以前和魔女们在一起生活的动物，她曾经在别的家族亲眼见过。” 以前？猫？魔女？诺亚挠了挠耳朵。 “只有大家族才能养得起这种动物。像我们那样的小家族，连自己吃的都不够，更别说养动物了。” “她用自己的食物和别人换，攒了好久，才有足够的衣料来做这个玩偶。”简说，“她说，她不在的时候，这只玩偶能陪着我。” 诺亚点点头。从来没听过简提到她的妈妈。 “后来……”简停了停。“后来伊芙家族占了我们的家园，我回去就是为了找回这个玩偶。结果却碰到了那样的怪物。” 金红色短发的魔女摸了摸小猫的耳朵，小猫眯起眼睛躲开了，舔了舔简的手指。简轻轻笑了起来。 这只小猫，和地底下的那些怪物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它们的卵里，会孵出小猫来？又是一个谜团啊，诺亚想。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简望着诺亚的眼睛。 “什么事？” “要是它不伤害人的话，能不能……不要杀它？”简问。 “当然。”诺亚说，“我也想多观察观察它。刚才我测试了一下，它跑的速度不快，弹跳力也一般，就和普通的猫差不多。现在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危险。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 简望着诺亚。 “它长得太快了。”诺亚看着小猫，“比刚才我看见它的时候又长大了一圈。不知道它会长多大。要是太大的话，可能会有危险的。” 要是长得像狮子一样大，那就很危险了。 金红色短发的魔女点了点头。“我明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它还是暂时待在这个笼子里好一些。不过要是你想的话，可以每天都来看它啊。”诺亚说。 “嗯。”简伸手去摸小猫的毛，小猫打着舒服的小呼噜。“谢谢。” “不用谢我。”诺亚也伸手进去摸摸小猫，“我也觉得它长得挺可爱的。” 小猫翻了个身，露出毛茸茸的白肚子来。 两人和小猫玩了一会儿，打算离开的时候，小猫凄厉地叫了起来。“喵嗷~~嗷~~” 诺亚回头看，看见小猫正扒着笼子站着，绿色的大眼睛里似乎还有眼泪。“喵~~” 这个小东西，卖萌卖得真好……诺亚挠挠头，看了一眼简。 简也正在看着他，犹豫着。“要不……像马一样，套上缰绳？能安全一些吧。” 诺亚想了想。 “不，还是笼子吧。用坚固点的材质。”诺亚拍拍腰间的阻击枪，“我来看着它好了。” 简点点头，很快就做出了一个笼子。诺亚用肉条把小猫引进笼子，扣上门。小猫淡定地坐在笼子里，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 出了孵化室，小猫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蓝天白云，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怎么看都是只猫啊。诺亚甚至怀疑，是不是民兵抓了一只猫关进笼子了。可是他们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整个下午，小猫都坐在笼子里，慢条斯理地舔毛。看见诺亚正在看它，就对诺亚眨眨眼睛。 表现还不错……只是，见不到诺亚的时候，它就大声叫起来，声音大得难以相信是从那么小的身体里发出来的。诺亚只好去哪里都拎着它，引来了不少奇怪的眼光。 晚上吃饭的时候，诺亚也只能把它拎上桌。魔女们马上就被这个小动物吸引住了。 “它会咬人吗？”安妮小心地看着笼子。 “不会。”简把手指伸进笼子，小猫亲热地贴了上来。“它好像能分清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 “不像安妮。”黛西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安妮脸红起来，轻轻拍了一下黛西。 珍在指尖长出一条细长的冰柱，扎了一块肉给小猫。小猫三两口吃下肉，接着闭着眼睛舔起冰柱，滋啦滋啦的声音逗得珍也笑了起来。 “它还没有名字吧？”维拉说，伸手去摸摸小猫的粉红鼻尖，“给它起个名字？” 好像有点失控了哎，诺亚想。这是来自地下魔鬼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不是宠物好吗？ 可是看见魔女们都兴致勃勃的样子，诺亚也不好扫她们的兴。 “叫诺亚大笨蛋好了。”凯莉凑近小猫做了个鬼脸，“好记还好听。” 诺亚挠了挠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它看起来一点都不笨。”黛西反对，“叫子爵大人好了。就像安妮那样叫：子爵大人~~” 这都是什么名字啊，诺亚哭笑不得地想。他看了一眼茉莉，茉莉也是一脸不知说什么好的表情。 “要不，就叫毛毛吧。”诺亚连忙打断这种自由联想，“你觉得怎么样啊，小家伙？” 小猫闻闻诺亚的手指，叫了一声。 “好，它自己都同意了，就这么定了吧。毛毛？” “喵~~” “不错吧？”诺亚得意地看着魔女们。 凯莉冷不防叫了一声：“诺亚大笨蛋！” 小猫眨眨眼，望着凯莉不出声。 “好吧……”金发美少女泄气地说，“毛毛就毛毛吧。” “喵。”小猫说。 ** “‘毛毛的智力很不稳定。有时候他好像很聪明，有时候又完全像是个笨蛋。’凯莉女士说，‘不过我还是蛮喜欢他的。’”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谨记：完本神站 网址： 防丢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公爵的会议 沃尔顿·加里公爵坐在主座上，看着他的学士和骑士们。“这几封信你们都看完了。谁来说说？” “显然是双河镇的商人和诺亚·特纳有勾结。”一个骑士说，“我们应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帕西的动作太慢了。”另一个骑士说，“直接把诺亚·特纳赶走就行了，结果花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解决。” “赶走？”又有一个声音。“帕西只带了三名骑士，而青岩堡有十五名。” “乡下的骑士而已，能有什么本事？再说，诺亚·特纳是不敢对帕西拔出长剑的。” “的确。看这几封信，诺亚·特纳还把帕西招待得很好呢。我都想去青岩堡了。” 有人笑了出来。 “大人。”学士说，“我觉得，青岩堡的事情不必过于担心，帕西骑士会处理好。眼下要做的事，反倒是应该派人去双河镇看看。” “哦？”公爵挑起一边眉毛。“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学士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双河镇的商人在和诺亚密谋什么，但是如果诺亚·特纳去了双河镇的话，可能会是个隐患。” “你的意思是……” “既然诺亚想要双河镇，给他也没什么。毕竟只是个小镇子而已，而且诺亚·特纳管理过市场，可能能让双河镇带来更多税金。只不过在那之前，需要把双河镇清洗一下。” 公爵的眼睛眯了起来。“找到这些和诺亚密谋的商人……” “大人英明。”学士说，“他们所谈的，大概无非就是税金比例之类的事情罢了。他们也许会给诺亚·特纳许一些好处，比方说盔甲和长剑。只要找到人，抓起来问一问，也就能问出来了。” “不错，可以问出来。”公爵点头。“但是我不想这么做。” “当然，大人深谋远虑……” “我不会把双河镇给诺亚·特纳。”公爵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子爵而已，要不是有多斯港，我都懒得看他一眼。他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他只能拿到我给他的那片地方，或者什么都拿不到。” “大人说得是。”学士鞠了一躬。 “既然这样，不如去把青岩堡打下来吧。”又有一个骑士说，“这样连土地都不用给他了。” “我看你就是想打架了吧。”另一个声音说，“青岩堡根本不值得打。砍杀农民也没什么荣誉可言。” “还要坐船。”又有人说，“一坐船我就头晕。” “在wu nu肚子上你怎么不晕？”又有声音加入进来。 在一片吵闹和欢笑声中，一个凌冽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我认为我们应该调集大量兵力，尽快进攻青岩堡。” 众人安静了下来。在看到说话的人之后，又爆发出一阵比刚才还要热烈的笑声。 “雷诺兹，我以为你只瞎了一只眼，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一个骑士笑道，“你另一只眼睛是什么时候瞎的？” “不不不。”另一个骑士说，“我觉得他不是瞎，而是勇气问题。雷诺兹的勇气都在他的腿里，随着那条断腿远去了。” 被叫做雷诺兹的骑士依然坚持着。“大人，根据这段时间的报告，利蒙郡有了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让他说下去。”公爵说。 大厅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谢谢大人。”雷诺兹鞠了一躬，“第一个异常，是诺亚子爵收集了大约四百人，把他们关在离西山矿洞不远的一处营地里。这处营地防守很严，我们的人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发现了新矿脉而已。”学士说，“这么做很正常。” “也许如此，学士大人。”雷诺兹点点头，“第二个异常，是在那个营地里经常有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火光。” “炼金术。”学士嗤之以鼻，“愚蠢的多斯镇人还以为这是他们子爵的创举，其实不过是王都炼金师都会的小把戏而已。用这种把戏来愚弄那些矿工，听起来的确像是诺亚·特纳会做的事。” “第三个异常，是诺亚子爵召开的两场产品发布会。根据报告，他这两次赚了不少钱。” “赚得越多越好，反正都会给帕西骑士留下。”学士说，“也就是说，都会送到公爵大人的金库里来。这些有什么异常？” 雷诺兹点点头。“大人，我认为，这些异常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就是诺亚子爵正在训练部队，使用……” 他的话被大笑和鼓掌声淹没了。 “训练部队？诺亚·特纳？哈哈哈哈！” “大人，雷诺兹应该退休了，让他拖着他那条瘸腿滚蛋吧。” “不不，他应该留下来。王都可能都没有这样的弄臣吧？” “雷诺兹，过阵子你要少出门——秋天要到了，树叶会掉下来。要是掉在你头上，可能会把你吓死的哦。” 公爵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安静，让他说。” “是，谢谢大人。”雷诺兹停了一下。“这些异常说明，诺亚子爵很需要钱，也很需要人。他用这些钱和这些人做什么呢？如果他制造的东西是武器呢？” “你觉得，他有能力和我的骑士们抗衡？”公爵问。 “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雷诺兹点头，“既然有这个可能，我们就该防范。” “如果这是真的。”公爵喝了一口酒。“那么他就不会好好招待帕西了。” “这我不知道。”雷诺兹说，“也许他需要时间，或者需要更多钱……” “你果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公爵说，“我以为你全知全能呢。” “大人，我……” “够了！”公爵吼道。“你一直在劝说我发兵攻占青岩堡，占领利蒙郡。从老布鲁斯·特纳死掉就开始一直唠叨，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雷诺兹低下头。 “我的确想要多斯港，但是我还没有胆小到要把所有骑士都派去的地步。再说小麦就要成熟了，在这种时候发动战争？你的脑子坏了吗？” “诺亚·特纳不是什么敌人。”公爵歇了一口气。“他不过是只老鼠，正在绝望地吱吱叫。而我已经踩住了他的尾巴。接下来无论是踩死他，还是让他活着，都是一个念头而已。” “大人说的是。”学士不失时机地说。 “雷诺兹·布莱克，我已经受够你的胆小和软弱了。滚回你的破草屋里呆着吧，别再来城堡了。” 雷诺兹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鞠了个躬。 “就这样吧，我累了。”公爵打了个呵欠。“让帕西去做就好了。一个青岩堡而已，不必再讨论了。帕西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就不用回来了。” ** “雷诺兹·布莱克先生认为，加里公爵最少有四次机会，可以堂而皇之地击败诺亚大帝，但是他都错过了。” ——《帝国英杰》，比利·沃克著，共和国20年1月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新的战术 诺亚起得挺早，觉得自己状态不错。他刮胡子的时候吹着口哨，引得笼子里的毛毛都跟着晃起小脑袋来。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高炉和平炉都已经烘好了，可以开始炼铁炼钢了。虽然这两个小炉子污染严重且产能很低，但毕竟是个开始嘛。 想到奔流的钢水就开心呐。 这几天诺亚冥思苦想，又写了很多笔记，总算是大概想起了炼铁炼钢的配方和过程。期间有好几次都打算放弃，直接请黛西来看看自己的记忆；但是最后还是没有鼓足勇气——小女孩要是看到他那些二十一世纪的记忆，该以为他是怪物了吧。 果然还是靠自己的努力想起来了呀，诺亚有点得意。铁矿石、焦炭和石灰石这些原料都已经储备了不少，鼓热风的技术也早就在水泥的生产中摸索熟练了，炼铁应该问题不大。至于炼钢的话，更是可以用珍做好的液氧来生成富氧空气，生产效率会高出不少。 有了钢，就可以大批量生产qiāng zhi了。这几天詹姆斯师傅已经可以独立操作神圣石车钻床了，又添了一把助力。要是停下火炮生产的话，钢枪的生产进度应该能赶上。 于是就只剩了一个问题：没有了火炮，该用什么去破坏公爵的船只呢？ 诺亚带着这个问题去吃早饭的时候，魔女们都已经到了。早饭满满地摆了一桌子：麦粥、鸡蛋、咸肉，还有全麦面包。当然，安妮和黛西还有两杯羊奶——来自哈肯爵士那两只瘦巴巴的“很好的羊”。 “昨天我的射击技术又有进步了呢。”安妮正在捧着杯子说话，“五发里面，已经有三发上靶了。可是左手还不行，握不住枪。” “不错哦。”维拉说，“再多练一练，一定会更好的。” “嗯嗯。”黑发的小女孩点头，“黛西就比我好得多。” “因为我的手比较有力嘛。”黛西握起小拳头，“左手也没问题的。不过还是不如茉莉姐姐。” “茉莉，你的成绩呢？”诺亚问正在温柔笑着的魔女生活顾问，“我看你也练得很刻苦。” “我……我还比较差。”城堡的前女仆说，“右手还行，左手还是不稳。” “不错啦。”凯莉说，“右手五发一共打了四十环，左手是三十环，没错吧？” 茉莉点了点头。“还是差了一些。” “已经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好的了。”简接过话头，“珍才打了三十八环。我才打了三十环。” 珍淡淡地点点头。 是吗？诺亚有点吃惊。茉莉的射击水平这么高了吗？这才几天时间啊。 “离五十环还很远呢。”茉莉有点不好意思，“还要继续练习才行。” “对付两个骑士不在话下。”哈肯爵士点头，“只要拉开十步距离，茉莉肯定能赢。” 连老爵士都这么说啊。 “不错不错。”诺亚说，“四十环已经不错了。接下来除了准确度以外，还要多练习速度。快速拔枪、快速开枪并且击中目标——这才是阻击枪的用法。” “是，大人。”茉莉低头答应。 “不过也不用太过逼迫自己了。”诺亚把一块咸肉放进碗里，用勺子搅着。“慢慢来……” 诺亚看着自己的碗，突然停住了。 “大人……？”茉莉小声问。 “啊，我想到了！”诺亚跳了起来，盯着漂在粥里的咸肉。“其实我们不需要火炮的！有水雷就可以了啊！” “又在说听不懂的话了。”凯莉撇撇嘴。 “又想出新的武器了？”哈肯爵士问。 “对对。”诺亚猛点头，“简，过会儿我们就试试看。这种东西用来破坏船只太方便了。哈肯爵士，请想想怎么才能把公爵的骑士都骗到白沙河上坐船下来吧。我们在河上开战，就在白沙隘口！” “打水战吗？”哈肯爵士问，“在船上射击不稳定啊。” “不，让他们坐船下来，我们在岸上以逸待劳。”诺亚站起来转圈，想法越来越清晰。“有了这种东西，别说二百骑士，就算三百、四百，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么厉害？”老爵士有点不相信。 “对。”诺亚信心满满，“把他们的船炸烂，让他们只能爬上岸——然后就会发现，我们的民兵已经端着枪等着他们了。” 诺亚匆匆吃完早饭，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让简造了个水雷模型出来。看起来像是个卷成一团的刺猬。 “这四面八方都是引信，里面装的是zhà yào和铁渣，就像是个大号shou liu dàn。”诺亚给哈肯爵士解释，“船一碰到它，这根细杆就会折断，然后触发引信bào zhà。” “布在白沙隘口吗？这倒是个好东西。”哈肯爵士点头，“可是会顺水漂下去吧？” “用铁链和锚固定就行。”诺亚说，“一个水雷里能装很多zhà yào和铁渣，威力比shou liu dàn强很多，木船壳根本不堪一击。用来炸船，比火炮方便多了。再说简的能力能让它防水，不用担心不会bào zhà。” 哈肯爵士仔细看了看，挠了挠下巴。“不错。” 这样就全解决了，诺亚想。在河道里布上水雷阵，炸掉大部分船只；漏网的少部分可以用火炮解决。在下游拉上一张大网，再布置好民兵，那些骑士们也就只能变成活靶子了。 不过这需要一张坚固的网，还需要隔断多斯镇和白河堡的交通。有什么办法能做到吗？ 诺亚把自己的设想告诉哈肯爵士，老爵士想了一会儿。“也许有个办法来隔断交通。” “哦？” “现在加里公爵应该已经收到了信，以为我们已经和双河镇的商人勾结了起来。”老爵士说，“加里公爵肯定不高兴。要是我们再ci ji他一下呢？比方说，写信给他，说要买粮食？” 诺亚想了想。“他会觉得我们这是在拖延，也会以为找到了一个好方法，能快点让帕西骑士接收青岩堡。他不会卖给我们粮食的。” “更有可能的是，他会禁止白河城和多斯镇做生意，来给青岩堡更大压力。这样，就不会有船从上游下来了。” “而我们也可以以此为借口，禁止商人去白河堡。”诺亚拍了一下巴掌，“这样就不会有民间的船只在白沙河上往返了。” 老爵士点点头。 “好，我今晚和学士、城堡总管商量一下，看看这封信该怎么写。”诺亚站起身，“现在，还有重要的任务等着我呢——要开始大炼钢铁了。” ** “早期的水雷是碰发水雷，只有船只接触到了才会bào zhà。后来又开发了电发水雷、压感水雷等，曾在港口封锁战阶段立下大功。” ——《帝国简史》第二卷，迪肯斯·塞西尔著，共和国5年9月版。 第一百一十六章 高炉点火 诺亚赶到矿场的时候，后勤队已经开始在高炉里加料了。 “按您说的，一层那个焦……焦炭，一层铁矿石和石灰石。”炉窑区的主管埃文跟诺亚汇报，时不时瞥一眼扒着笼子往外看的毛毛。 诺亚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窑工，点点头。“热风炉点火了吗？” “已经点火了，但是烧得还不旺。” “嗯，这倒是不着急。”诺亚说，“加好料就开始鼓热风，把炉子烧起来。” “是！” 诺亚找了个地方坐下，把笼子放在脚边，望着高炉。 五米高的小高炉，基本上也就是十八世纪的水平。不过对于诺亚来说，这已经够好的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冶铁水平也就能造出海绵铁来，铁水是想都不敢想的。 以这样的高炉，每天能生产二百公斤铁水吧？诺亚估计着。然后能炼成一百多公斤钢，抵得上一个铁匠铺半年的产出了。这些钢可以直接用翻砂法铸成钢棒，加工成钢枪的话，造二十支问题不大。挪一些神圣石去车钻床上，以及让安妮停止造酸液的话，应该能达到这个产量。 这样，半个月时间就能把民兵营全装备好，时间勉强来得及。只要公爵不抽风不提前进攻，这一战就差不多能赢。 不对，这个计算方法有问题。诺亚挠了挠鼻子。炼钢的时候并不是只用铁水作原料，精铁矿、生铁和废钢也可以扔进去一起炼。等开始加工栓动bu qiāng的时候，废钢也少不了。每天应该可以炼出两百多公斤钢才是。多余的钢材可以拿来制造刺刀——现在的刺刀是铁打造的，性能肯定不如钢刀。 亮闪闪的刺刀、整齐的钢枪，这就是穿越者的力量！诺亚默默笑了起来。 “喵~~”毛毛叫着，想把脑袋伸出笼子。 “现在不行。”诺亚说，看着这个长得飞快的小家伙——现在它已经和一只成年猫差不多大了。“那边是高温，很危险的。” 毛毛看着诺亚，眨眨眼不叫了。 “大人！”埃文跑了过来，“已经装好料了，热风炉也烧旺了。” “好。”诺亚站起来，很有气魄地一挥手，“鼓风，点火！” 开天号蒸汽机轰隆隆地转了起来，带起呜呜的风声。 诺亚重新又把流程想了一遍。炼铁是把铁矿中的铁氧化物还原成铁单质的过程，使用的还原剂是一氧化碳。在高温下，还原出的铁会变成液态，逐渐滴落到高炉的底部；而灼热的一氧化碳则会从炉底逐步上升，一路还原出铁来。最终在高炉底部能收集到铁水和炉渣，只需要不断地从顶部添加焦炭、铁矿石和作为熔剂的石灰石就行了。 这一套流程应该没有错。不，是希望没有错。诺亚暗自祈祷。 高炉顶部的开口里开始冒出烟来。这应该是……点火成功了吧？ 过了一会儿，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呼呼的热风，让周围的景色都变了形。应该没问题了。 “保持住，持续添加燃料和炉料。”诺亚吩咐，“明天中午打开出铁口和出渣口看看，铁水应该能流出来了。” “是！”埃文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加料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要平衡要均匀，要是烧偏心了，这炉子就该废了。”诺亚又嘱咐了一句。要是炉子真烧废了，就只好收拾收拾行李跑路了。 “是，我一定盯着。”埃文答应。 “明天出铁水的时候我会再来看。”诺亚还是有点不放心，“平炉明天也要先预热。把工人分成三班，加料要昼夜不停。” “是！” 诺亚点点头，拎起笼子去后勤队的小院子。简已经做好了更大号的水雷模型，正在跟詹姆斯师傅解释构造。看见诺亚拎着笼子进来，简笑了笑，伸手打了个招呼。 不过诺亚没搞清楚，简到底是跟自己打招呼，还是跟笼子里的毛毛。 “这个东西……”詹姆斯师傅挠挠耳朵，“我要做的，就是这个大铁壳子吧？” “对。还有铁链和锚。”诺亚接过话头，“水雷的下半部分是空的，用一块铁板和上半部分隔开。” “这个我是看懂了。”詹姆斯师傅现在也有了些制造火器的经验，“中间是zhà yào，周围是铁渣，跟shou liu dàn似的。可是这个引信，要怎么固定呢？” “用螺纹。让安妮造就好。”诺亚说，“安妮现在做这种东西很熟练。” 詹姆斯师傅点点头。“所以，是要在外壳上打几个洞。” “没错。可以用车钻床来打孔。”诺亚点头，“从后天起，安妮就要把所有魔力都用在造枪上了。所以今明两天，她会尽量多造一些这些固定引信的螺纹。而你的任务，就是做出水雷的其他部分来。” “没问题。这个东西也不挑材料，用铁板就行。”詹姆斯师傅拍拍胸口，“现在有这么多詹姆斯号，打铁板太容易了。” “外壳可以薄一点，表面也像shou liu dàn一样分成一块块的。”bào zhà破片多一点总比少一点强。“其他的，就按简的这个模型来就好。” “好，我这就去镇子上，告诉他们多打些铁板来。”詹姆斯师傅点头。 送走了詹姆斯师傅，诺亚又在训练场晃悠了一会儿。现在民兵队已经全面转向栓动bu qiāng了，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枪响——有了弹壳制造机，子弹也不再那么紧缺，可以偶尔打打靶。 诺亚觉得，现在的民兵队状态还不错。两个多月前这些人还是矿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可是现在已经个个挺拔精神了。脸色都黑里透红，身子骨看着也都结实了不少，穿起军装来也有模有样。这都是每天大量运动和高蛋白质喂出来的啊，自己那点家底全砸在这里了。 陪着训练了一会儿，纠正了一些姿势问题，直到在训练场吃过午饭，诺亚才回到城堡去。 果然还是城堡凉快。珍现在每天都会造一些冰块放在城堡里，让城堡比以前舒服了不少。 想起珍，诺亚觉得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又仔细想了想，觉得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 要是珍的魔力足够的话，也许在河里拦网的事情也可以解决……这样就不用简去制造橡胶网了——本来橡胶网也不好固定在河底。 不过这还需要测试，诺亚想。他拎起笼子，伸手挠挠毛毛的下巴。 “走，我们去找珍。”诺亚对小猫说，“让她再做点冰给你吃。” ** “卡琳王国历137年7月，第二座高炉于王都外的白土原正式动工。这座高炉高十米，从建成之日起就是王都一景。现在在首都高处向西望，依然可以看到这座高炉的遗迹。” ——《首都旅游手册》，首都烹饪行会著，共和国5年1月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能治病的桔子 “从水底升起冰柱来的话，应该没问题。”珍说着，伸手摸摸毛毛。小猫打起呼噜来。 “确切地说，是一张网。”诺亚解释，“我们在把船炸碎以后，不能让骑士们顺着河漂到下游去。” 珍看着诺亚画的示意图。 “这里的麻烦在于，在这张冰网附近，水流速度会加快，冰的融化速度也会加快。冰柱要够粗，这样才不会被折断或很快融化；但是也不能太粗，免得阻挡了水流，让水漫上河岸。” 珍把滑到额前的一缕头发别回耳后，点了点头。“可以，让水结冰挺容易的。只是不知道我的魔力够不够。” “我们会选白沙隘口最窄的一段河道。”诺亚说，“还需要做实验确定一下。” “没问题。”珍说，“提前告诉我就好，我把魔力省下来。”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诺亚想。有拦截有埋伏，来个瓮中捉鳖吧。不知道加里公爵会不会亲自来——要是他看见小小的利蒙郡在几个月里就有了这么强大的武力，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呢。 所以说啊，早点来攻打青岩堡多好……非要等非要拖，看，要把自己拖死了吧？ 诺亚吹着口哨回到城堡，心情不错。要是一切按部就班的话，自己应该也算是能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了吧？ 正在得意，就看见城堡总管面色惨白地冲了出来。见到诺亚，城堡总管停下脚步，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城堡被袭击了吗？”诺亚心里一惊。 城堡总管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您的弟弟回来了！” 弟弟……卡尔远航归来了？这应该是好消息啊，诺亚觉得有点奇怪。“他怎么了？” “……很不好。”城堡总管的喉咙动了一下，“我正要去多斯镇请医生。” “先别着急去请医生。”诺亚想起那个胡子里挂着菜叶的医生和锈迹斑斑的杀猪刀，“我先去看看。” 卡尔和诺亚记忆中差不多，只是瘦了许多，胡子长了不少。凌乱的头发纠结着，躺在床上的样子让诺亚想起了布鲁斯子爵快去世的时候。 “老哥。”卡尔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好像胖了。” “吃得好。”诺亚伸手摸摸卡尔的额头，温度不高。“你怎么了？” “可能是要死了。”卡尔说，“可能是被魔鬼诅咒了，全身都没有力气。” 诺亚注意到，卡尔的皮肤上有些黑斑。也许是出血热？他连忙退后了两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快一个月了吧。我们在海上迷失了方向……不过幸好还是回来了。” 不对。不发烧，应该不是传染病。这种症状……诺亚隐约想到点什么。“你是去年秋天出发的吧？中间有没有上过岸？” 卡尔费力地点点头。“去年年末的时候上过岸。我们在南方找到了一个大岛。” “以后就一直没有吗？”诺亚点点头，“把嘴张开我看看。” “老哥你什么时候变成医生了……”卡尔虚弱地笑了笑，“我牙齿也有点松动了，有点疼。” “牙龈出血是吗？” 卡尔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的船员也有同样症状是吗？”诺亚继续问，“关节疼痛，虚弱无力？还容易骨折？” 卡尔慢慢点了点头。“……对。我们都被魔鬼诅咒了吧。” “和魔鬼没什么关系。”诺亚笑了起来，“别担心，很好治。” 他转身吩咐城堡总管：“去市场买水果和绿叶蔬菜，特别是橙子和桔子，有多少买多少。从今天开始，让卡尔每天最少吃五磅桔子和新鲜蔬菜。船上的船员也是。再送些肥皂过去，让他们每天用热水洗澡。” 城堡总管张大了嘴，眨了眨眼，然后又闭上了嘴。他顿了顿，匆匆走出门去。 “水果……蔬菜？”卡尔问，“我临死前，给我吃点肉行吗？吃鱼都快吃吐了……” “你离死还远着呢。”诺亚笑道，“你这只是坏血病而已，很容易治好。” “坏血病？不是……魔鬼？” “当然不是。”只不过是长时间在海上漂泊，吃不到新鲜蔬菜而导致的维生素c严重缺乏而已。“你怎么会想到是魔鬼？” “因为……”卡尔犹豫了一下，“我们救了一个魔鬼之子。” 哦？“现在在哪里？” “在……船上。”卡尔说，眨了眨眼。“你好像……不害怕？” 当然不害怕。这么好的消息，怎么会害怕？“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等你好一点再说吧。她的能力是什么？” “能跟……鱼说话。”卡尔歇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是主教……不过能不能……不要杀她？要不是她，我们可能都已经死在海上了。” “当然不会，老弟。”诺亚笑了起来，“你离开的这大半年，发生了不少事情呢。不过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有的是时间再聊。” 诺亚帮卡尔盖上毛毯，自己走回书房去，眉毛皱了起来。 真是个棘手的局面啊。 卡尔熟悉的诺亚，是那个穿越之前的、被公爵密探毒死的诺亚，而并非现在这个。虽然城堡总管和学士已经习惯了现在这个诺亚，但是卡尔却并非如此。 他一定会发现诸多不同之处，并且怀疑诺亚的身份——自己离家将近一年，哥哥变成了个陌生人，这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怎么办？ 实话实说？“我不是你的哥哥，其实我是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这肯定不行吧。 该找个什么借口呢……诺亚在书房里挠着头绕圈。 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一下子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吗？诺亚有点自暴自弃地想。 要不，把卡尔囚禁起来？或者……用最终解决办法？ 诺亚哆嗦了一下，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可不是怪物。 还没有想好，就听见毛毛在笼子里喵喵叫了起来。转头过去看，小家伙扒着笼子上的栏杆使劲想往外钻，小脸都挤变形了。 “好了不要叫啦。”诺亚跟小猫说，“要不把你放出来算了吧……反正都已经这么乱了。也不差你一个。” “喵。”毛毛答应道。 诺亚蹲在笼子前，看着小猫。“不许咬人，不许啃家具，不许乱跑，不许随地拉屎撒尿，能做到吗？” “喵。” 诺亚隐约觉得，这个小家伙像是能听懂他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听懂呢……毕竟是从魔鬼的卵里孵出来的啊，有什么奇特的能力也不奇怪。 “那我把你放出来了啊。”诺亚说着，手还是小心地搭在腰间的阻击枪上。 “喵~~” 诺亚打开笼门，毛毛试探着走了出来。小猫在地上走了几步，仰头看着诺亚，接着敏捷地跳上他的肩膀—— 舔起他的脸来。 ** “从卡琳王国历138年起，掺了桔子汁的蒸馏酒和罗盘就成了远航船队的必备品。但航海钟要到139年才配备给远航船队。” ——《航海大事记》，爱思翠·格林著，共和国3年9月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和卡尔的谈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诺亚肩上扛着毛毛走进餐厅。 毛毛从诺亚肩膀上跳下来，竖着尾巴在桌上走来走去，挨个蹭蹭每个魔女的脸。女孩们喜笑颜开，饭桌上的气氛从来没有这么热烈过——可能除了冰淇淋那一次以外。 可能魔女天生和猫互相吸引吧，诺亚想。 “不担心它了吗？”简挠着毛毛的小下巴，问诺亚。 “还是有点担心。”诺亚承认。不过毛毛下午表现还不错。“还是得严加看管。” “我来看着他吧！”安妮自告奋勇，连人称代词都变了。“我会从早到晚都看着的！” “你会吃了它的。”黛西说，“我觉得还是我来看着比较好。” “才不会！”安妮鼓起小腮帮，“我会整天抱着他的。” “安妮你太忙啦。”简说，“还是我来看着毛毛吧。” “我觉得，还是我最合适。”维拉用一根鸡爪逗毛毛，“我整天都在城堡里，还能给毛毛做东西吃。” 简直是团宠啊，诺亚想。希望毛毛不要黑化就好了，要不然魔女们该多伤心哪。 毛毛走回他身边，把前脚搭在他肩膀上，轻轻舔了他耳朵一下。 “还是请简做一根结实点的绳子拴着它吧。”诺亚说，“我想，就请维拉多看着点吧，别让它伤到人。” 黑发的魔女胜利地笑了起来，轻轻挥舞着手里的鸡爪。 “今天，我弟弟卡尔远航归来了。”诺亚接着说。坏消息也是消息，大家也都该知道才行。 果然，饭桌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还救了一名魔女，所以我想他对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好消息是，我们可能又要有一名魔女加入了，据说她可以和鱼说话。” “好厉害！”安妮赞叹。 “坏消息呢？”黛西问。 “我不知道他看见我们造的这些东西，会有什么反应。”诺亚叹气，“如果他以为这些是魔鬼的作为，就麻烦了。” “怎么会嘛。”安妮说，“这些都是你设计的呀。只要仔细说清楚就好了呀。” 诺亚苦笑了一声。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 “所以今天晚上的课就暂停一次吧。”诺亚说，“我要去跟他好好谈谈。” “哦。”安妮说，“我还等着今晚上课呢。原子什么的，真的很有意思。” “我们以后补上。”诺亚说，“大家晚上早点休息吧，明天就会有大批的钢生产出来，以后会忙了。” “我很期待。”一直没有说话的凯莉说。 凯莉这个工作狂。她在自己的房间做了一架小车钻床，听说这几天晚上都在忙着造阻击枪。“对了凯莉，阻击枪做了多少了？” “主要部件已经差不多了，每个人都能有两把。”凯莉说，“不过都没有拉膛线，这得等安妮。等阻击枪做好，又该做什么了呢？” “刺刀。”诺亚已经想好了。“稍后我把图纸给你。你只要切割就好，打磨和热处理之类的交给铁匠们完成。我们需要很多刺刀，每个民兵都需要。” “好。”凯莉点头，“今晚我先把神圣石再磨一下——今天发现有两块有点问题，没有别的石头耐用。” 天使小姐简直是劳动模范啊，诺亚想。 吃完晚饭，维拉牵着毛毛去后院散步，诺亚自己走进卡尔的卧室。卡尔看起来气色似乎好了一些；当然，也可能是烛光带来的幻觉。 “老哥。”卡尔倚在床头上。“我真的感觉好多了。” “大概一个星期你就能生龙活虎了。”诺亚在床边坐下。“休息得怎么样？” “不错。”卡尔说，“我觉得我能下地了，可是乔治坚决不同意。” “多躺躺也好。”诺亚说，“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还是躺着听比较好。” “哈哈，是什么？”卡尔笑道，“是加里公爵要攻打青岩堡吗？” “不。”诺亚也笑了起来。“是我们要去攻打白河堡。” 卡尔的眼睛睁大了。随着诺亚的讲述，卡尔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你收留了魔鬼之子？”卡尔问。 诺亚点头。“用她们的能力，我们造出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还训练了部队？” 诺亚继续点头。“用新的武器，能打垮公爵的骑士。” “你还赚了那么多钱？” 诺亚还是点头。“虽然赚了钱，不过开销也大。到处都跟烧钱一样。” “还有……你说的船？不用桨和帆也能在水上航行？” 诺亚揉了揉脖子。“等你恢复健康了，大概也就舾装完成了。到时候欢迎你去试驾。” 卡尔慢慢躺回床上。“我真是错过了不少啊……不过老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各种杂七杂八的。”诺亚抛出了早就想好的答案。“有的是在王都学院时想到的，有的是一个老炼金师教我的，还有的是魔女给了我启发。只不过，多亏有了魔女的能力，这些才能成功。” “是啊。”卡尔感叹，“以前我以为魔鬼之子是很可怕的。可是接触下来发现，也并不一定。” “没错。”诺亚很高兴卡尔换了个话题，“我们对她们的误解太深了。不过现在改也来得及。城堡里的人现在已经有点习惯魔女们了。” “不知道是不是魔女的影响，我觉得你的胆子也变大了。”卡尔笑道，“以前的你肯定不会做这么多事。” “可能是吧。”诺亚也笑了起来，“她们在地底那么困难的环境里都坚持着活下来，也给了我些勇气。” “嗯。”卡尔点头。“真想快点好起来啊。我要亲眼看看你说的那些东西。还有魔女。” “还有天使。”诺亚接道。 “对，还有天使。对了，老哥，明天能帮我去把船上的魔女接来吗？她要是看到这里有这么多同类，一定会很高兴的。” “没问题。”诺亚答应下来，“她叫什么名字？” “她不要以前的名字。”卡尔说，“我们一开始叫她鱼语者，后来慢慢就变成小语了。” “好名字，很合适。明天我就带魔女一起去把她接回来。”诺亚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位魔女的？” “替我吃个桔子，我就告诉你。”卡尔眨眨眼，“今天都快吃吐了，可还是没吃完。” 诺亚笑了笑，拿起一个桔子。 “那是去年年末的事了。”卡尔说，“我们在一场风暴里迷失了方向，被吹到了大海上。漂泊了几十天以后，发现了一个大岛——我相信，我们是第一批登上这个岛的大陆人。” ** “卡尔亲王是著名的航海家、探险家，也是帝国海军的缔造者。在推动海军舰艇技术发展方面，卡尔亲王功不可没。” ——《航海大事记》，爱思翠·格林著，共和国3年9月版。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火烧岛 卡尔觉得，这不是以前看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即使在夜里，也能看见远处火光冲天。 他带着船小心靠岸，趁落潮的时候把船搁浅在沙滩上。领着水手们在沙滩上跋涉了半夜，终于找到了一条小河，还有一片树林。 漂泊了很久的水手们都欢呼起来。卡尔安排了夜里警戒的人，自己也昏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太阳已经在天空了，看样子已经到了中午。有些醒得早的水手已经去到处闲逛，还从树林里摘回来了一些野果。 这些野果看起来像是大陆上的苹果，还没有熟，都是青绿的颜色。吃起来也像是苹果，只是又酸又涩。但是他们还是狠狠吃了一顿，直到再也吃不下——在海上漂了那么久，只要不是鱼，吃什么都行。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在小河上游发现了一个镇子。卡尔让大副领着水手们隐蔽起来，自己带着二副去镇子看看。 说是镇子，但其实更像是个规整一点的宿营地。岛上的人像马民一样住在帐篷里，在一圈圈帐篷的中心是高耸的旗杆，一面黄、黑和蓝色的旗帜迎风招展。 岛上的居民无论男女，都穿着宽松的裤子，光着脚。他们都披着薄毯子，把手藏在毯子里。卡尔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几名岛上居民，不想那些人先发现了他们。 那些岛民并没有表现出敌意，最多只是对他们的装扮有一些好奇而已。在得知他们来自大陆的时候，整个镇子都沸腾了。当晚，镇子上就举行了规模庞大而热烈的欢迎宴，让卡尔和他的船员们受宠若惊。 在欢迎宴上，卡尔很快就和这些岛民混熟了，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个岛屿。 这个岛屿的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山峰，一直燃烧着，偶尔还会流出红热的岩浆。岛上有几条淡水河，有时钻入地下，有时又冒出地表。在河流冒出地表的地方，就是岛屿上的聚居区。 这些聚居区大概可以分成四五个不同的部落，但是有同样的信仰：沙神、火神和海神。卡尔看到的那面黄黑蓝三色的旗帜，代表的就是这三神。 据岛民说，从来没有大陆人来过这座岛上，甚至他们都不确信大陆上是否还有人活着——按照岛上的古老传说，魔鬼会从地下蜂拥而出，携着钢铁和炽热的飓风，把地上的一切毁灭殆尽。 而岛民们则是在上一次魔鬼攻击大陆时期，从大陆逃出来的一支船队后裔，是三神的眷顾让他们平安上岸，繁衍生息。他们认为自己就是最后的人类，所以在得知大陆上依然有人存活时，不免喜出望外。 接下来的几天里，卡尔和他的船员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回答镇子居民的各种问题，从大陆上还有多少人直到魔鬼是什么样子。更是还有些其他聚居区的人长途跋涉而来，就是为了看看这些来自大陆的人的长相。 卡尔收到了许多谢礼，不仅有粮食，还有肉和蔬菜水果。这让卡尔有了新想法：要是在这样一个聚居区就能受到这样的欢迎，那么要是跑一遍所有聚居区呢？ 于是卡尔把船员分成小队，请当地人带领，搞了一次环岛大巡讲。在这一路上见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比方说黏稠的黑色河流，燃着熊熊烈火；又或者粗大的树，果实烤过以后，吃起来像是面包。有一种像是萝卜的东西，一嚼就满嘴都是甜水；甚至还有一种动物，像是拉长了脖子的羊，非常擅长吐口水。当地人的衣服和毯子，就是用这种动物的毛织成的。 这次巡讲花了大概一个月时间。等卡尔和其他的队伍都满载而归的时候，刚好碰上一次隆重的献祭。 镇子里的老祭司告诉卡尔，镇子里有一名“海的女儿”，已经年满十六岁了，要在新年夜回归大海。按镇上岛民们的说法，这个女孩能知道鱼知道的事情，诸如哪里有鱼群，或者哪里有食物。现在这个女孩正住在镇子中央的帐篷里，任何人都可以去请求她的祝福。 卡尔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搞清楚了：这位女孩是个魔鬼之子，而她的能力是和鱼说话。至于他们说的“回归大海”，是在新年夜将女孩关进铁笼，扔进大海里沉下去。 卡尔一开始觉得可惜，但是后来就动起了脑筋。他是不想一辈子在这个岛上生活的；但是要离开这个岛回到大陆，就需要一个领航员才行。 但是他的领航员们，连这个岛到底是在大海中的哪个方位都不知道。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卡尔把船上所有的金镑都收集了起来，掺着铜毫熔化，铸造出了三神的小神像。岛民只是在传说里听说过黄金，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岛上没有金矿。当岛民们看到这三尊手掌高的、金光闪闪的小神像时，又一次引发了围观的热潮。 卡尔把这几尊小神像送给了镇子上的老祭司，让老祭司高兴得合不拢嘴。接下来他又劝说老祭司，用他的船来执行这次回归——岛民们的小船都太小，不能驶到离岸太远的地方；而他的船可以一直航行到大海的中央，想来海神也会更高兴一些。 老祭司想了很久，最终召开了镇民代表大会，才同意了卡尔提出的方案。于是卡尔开始紧锣密鼓地把补给装上船，找了一次涨潮的机会，把船开到了岛上那个小得可怜的港口码头。 在新年夜来临的时候，附近几个镇子的人都来了。人们点起篝火，在新月下欢笑歌唱，帮卡尔和他的船员们装船，最后把那个女孩也送上船。当新一年来临的时候，卡尔下令扬帆起航。 船开了一夜，直到旭日东升。大海平静无波，天边霞光万丈。卡尔正在高兴，却听到噗通一声响，接着是船员们急匆匆的脚步声——女孩跳海了。 好容易把女孩救上来，但女孩却一脸不情不愿。卡尔这才知道，这位女孩已经认定了海里是她的归宿，在海里淹死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卡尔不得不安排水手们严防死守，可那位女孩还是一有机会就跳海。直到过了一个月，女孩才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又过了一个月，才开始和卡尔说话。 再过了一个月，女孩才肯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卡尔找到方向。但是这时，船员们败血症的症状，也慢慢开始显露出来了。 ** “包括火烧岛全境的精确海图，直到卡琳历139年才绘制出来。在此之前，该区域在地图上一直被标注为‘有海蛇出没’。” ——《在纸上探索世界》，珍妮丝·戴维得著，帝国历8年9月版。 第一百二十章 毛毛的异食癖 “所以，”诺亚说，“基本上就是你骗了一堆补给，还把人家的神圣祭品给拐回来了，是吧。” “这么理解也行。”卡尔挠挠耳朵，“不过我更愿意看成是我救了人一命——再说，我也没白拿人家的东西，我可把所有金镑都花了啊。” 诺亚笑了起来。这段故事里透露出太多好消息了。远离大陆的海岛上也有居民，还有和地球上类似的动植物环境：猴面包树、甜菜和羊驼。更重要的是，听卡尔的描述，还有大量石油。 要是能搞到石油……“你都带回了什么东西？” “现在还剩几条长颈羊毛织成的毯子，一箱甜萝卜和种子，还有几桶黑油。我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不过反正船上有地方，就装了一些。” “真不错，老弟。”诺亚拍拍卡尔的肩，“我要是没想错的话，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能让我们变成大陆上最有钱的家族。” “黑油？只有几桶而已。” “没关系，以后我们会去找到更多。”诺亚说，“只是你带回来的甜萝卜，就足以改变大陆的饮食习惯了。” 在地球的历史上，无论是东方和西方，糖都是在很晚的时候才进入人们生活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蜂蜜是主要的甜味来源，但是因为产量和采收的原因，只有贵族和富人才能用得起蜂蜜。 而现代糖最主要的来源是甘蔗和甜菜。既然有了甜菜，那么问题就解决了一半。如果卡尔带回来的甜菜能够在利蒙郡扎根繁殖的话，诺亚有信心能造出冰糖、白糖和红糖来。 问题的另一半在于人力：无论是种植还是制糖都需要大量人力，这注定了糖是中世纪难以获得的奢侈品。不过这个问题对诺亚来说同样不存在——他有蒸汽机。大不了造蒸汽动力收割机好了，这种东西早就有人试过。 诺亚还记得，在热带地区生长的甜菜根，含糖量不高。利蒙郡应该更适合甜菜生长，毕竟这里纬度高一些，也不算潮湿。有了这种作物，四大商会肯定会争着来抱大腿的。 毕竟人类对甜食的渴望，是刻在基因里的啊。 不过除了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岛民传说的魔鬼，是否就是简在地底见过的那种生物呢？那么现在孵出来的这只猫，又该算是什么？ 还有，“从地下蜂拥而出，携着钢铁和炽热的飓风，把地上的一切毁灭殆尽。”又指的是什么？ 钢铁和炽热的飓风，听起来倒像是现代战争……可是从地底带回来的那几支短矛，看起来也不像是现代武器啊。 又是个搞不懂的问题。不过预言都是这样模棱两可，这也正常。只是魔鬼会从地下蜂拥而出这一句，让人不得不有些在意。 诺亚让卡尔多休息，自己回书房去。和总管、学士商量过给要给公爵写的信后，正打算计划了一下明天要做的工作，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惊叫。 怎么了？难道是毛毛……？诺亚拔出枪，大步冲出门去。 维拉正抱着毛毛从凯莉的房间里跑出来，凯莉跟在后面。两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有点怪。 看见似乎没有人受伤，诺亚松了一口气。他把阻击枪插回枪套。“怎么啦？” “它吃了一块神圣石！”凯莉叫道，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我刚打磨好！” 哦？咬合力这么大吗？不对。应该是，这个小家伙能吃石头？ “我带着毛毛散步。”维拉接着说，“走到凯莉门前的时候，毛毛就去挠门。我就带它进了凯莉的房间。” “它一进来就跳到桌子上，一口就咬碎了神圣石。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它就把石头都吞下去了。”凯莉补充。 “神圣石虽然脆，但是挺硬的吧？”诺亚挠挠鼻子，走近毛毛仔细看。 “是啊。”凯莉点头，“打磨都很费工夫呢。” 小猫的眼睛还是又大又亮，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差不多变成了圆形。小猫打了个呵欠，诺亚看见四颗小虎牙依然尖尖的，没有破损的痕迹。 “我觉得……”维拉犹豫着，“毛毛好像又长大了……” 又长大了？诺亚看了看，觉得分辨不出来。 “应该是不会消化吧……”诺亚抓抓小猫的耳朵。“明天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吧。” “喵。”毛毛叫道。 “小家伙还有理了是不是？”诺亚点着小猫的脑门，“知不知道神圣石很贵的！” “喵……”小猫弱弱地叫。 维拉和凯莉都笑了起来。 “不会影响生产吧？”诺亚问。 “问题不大，反正明天也不用神圣石炼钢了，神圣石可以都用在车钻床上。” “那就先不管了。”诺亚说，“看看明天能不能拉出来吧。应该是不能消化的吧……” “晚上我会看着的。”维拉点头。 “好，辛苦你了。”这是什么奇怪的异食癖啊，吃神圣石？ “不过我觉得，”维拉说，“毛毛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哦，是吗？” 维拉点点头。“我觉得，它身上的毛似乎有些变硬了。” 诺亚伸手摸了摸，没觉出有什么不同来。也许是维拉的错觉？可能吧。 “让它离神圣石远一点吧。”诺亚说，“以它的饭量，我们所有的神圣石可能都不够它一顿吃的。” “知道啦，我会把神圣石放好的。”凯莉点头，“你说要给我的图纸呢？” “还没画好……”诺亚涎着脸拖延，“不过我从卡尔那里听说了很有趣的事哦。你们想听吗？” “不想。”凯莉转身就走。“我还是去工作吧。图纸要尽快给我。” “想听。”维拉的眼睛闪闪发亮，“是什么啊？” “南方的一座大岛，上面有常年不灭的火焰。”诺亚说，“还有奇怪的植物和动物。” “没有机械吗？”凯莉停下脚步问。 诺亚偷笑起来。不是说不想听吗。 “没有机械，不过有很厉害的东西。”诺亚说，“叫做机械的血液也未尝不可。还有一种叫甜萝卜的植物，能做出很甜的食物来。” 维拉点点头。毛毛在她怀里，睁大眼睛看着诺亚。 “不过他们有个传说，我还是有点在意的。”诺亚接着说，“维拉，不知道你在地底有没有听过关于魔鬼的传说。” “魔鬼……倒是在书上看过这个词。”维拉说，“都是很久以前的只言片语了，记得也不怎么详细。” “魔鬼又是什么？”凯莉问。 诺亚吸了一口气。“我觉得，维拉抱着的这个家伙，可能就是魔鬼。” ** “后来我才知道，毛毛一直发育不良。也幸好如此，否则利蒙郡早就消失了。” ——《当事人亲历的历史：卡琳王国时期》，玛莎·詹姆斯著，帝国历6年1月版。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材料短缺 维拉和凯莉听完诺亚的介绍，都愣住了。 毛毛趁机从维拉怀里跳下来，跳到桌子上扒拉起羽毛笔来。 “所以，以前大陆上曾经遭受过魔鬼的袭击？”凯莉问。 诺亚沉重地点头。“听起来是这样。” “我以前在地底曾看过一些书。”维拉沉思着，“提到过类似的事情，还预言说将来还会重来一次。” 诺亚想了想。“凯莉，天空城是什么时候飞上天空的？” “很久了吧，最少有几百年了。”凯莉说，“我听过几个说法，但是不太能对得上。反正总是有七八百年了。” “魔女们在地下生活呢？”诺亚转向维拉。 “最少也有七八百年了。”维拉说。 “我听学士说过，现在是学城历853年。”诺亚点了点头，“也许，魔女们进入地底、天空城飞上天空和学城建立，大概是同一时期的事。搞不好卡尔遇见的火烧岛民，也是同一时间迁徙过去的。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我们的语言都一样——因为我们本来就同出一脉。” 维拉点点头。“你是说，魔鬼攻击大陆就是在那个时期？” “可能是。”诺亚从毛毛的爪子下抢救出那支羽毛笔来，毛毛不高兴地叫了一声。“我一直觉得，历史的缺失很奇怪。按道理来说，发展到现在的文明程度，可能需要两三千年才够……但是历史书却很少，也没有见过更古老的记载。以前我只是以为我父亲不喜欢看历史书，但是后来觉得不应该是这么回事。” 毕竟遗嘱上写着“了解历史的人才更能预测未来”啊。 “我想，也许那段历史没有被人记录下来，或者是被有意地销毁了。”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诺亚摸摸小猫的耳朵，“也许这个小家伙能给我们答案。我们只能等等看了。” 小猫转了一下头，扑住诺亚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又亲昵地舔了两下。 第二天，诺亚带着未解的谜团起了床。看见镜子里自己浮肿的眼袋，他叹了一口气。 无论魔鬼是否会涌上地面，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铁水今天出炉，然后开始炼钢——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至于魔鬼的威胁，似乎还要再往后放一放。 诺亚匆匆吃了早饭，就赶到矿场去。直到看到高炉上熊熊冒着火星，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埃文过来打招呼的时候，诺亚看到老窑工眼睛里也全是血丝。看起来也是一直没有睡。 “大人。”埃文举手敬礼，“炉子运行状况良好。” “不错。”诺亚点头，“扒炉渣了吗？” “正要开始。”埃文说，“现在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好，按你的计划来。”诺亚摆摆手，“准备好炼钢的炉料，铁水出来了就直接灌进平炉去。” “是！” 诺亚在矿场里转了几圈，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各项工作和训练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没有什么需要他操心的。这一段时间以来，无论是炉窑区、训练场还是后勤处的小院子，都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工作方法和流程，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这样真不错。诺亚想。以后以这些人为种子，应该能快速复制这套生产流程了吧。这样，以后工业生产的速度应该能加快不少，工业化进程也就能顺利起步了。 毕竟打败了公爵只是第一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诺亚到处巡视了一圈，最后走到后勤处的小院子里。几台小号蒸汽机正在冒着黑烟，弹壳制造机规律地上下起伏，一颗颗黄澄澄的弹壳跳跃着掉到大筐子里。诺亚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拿猪油当润滑油也是无奈之举，等开发了石油再说吧，诺亚想。他走近弹壳制造机，捡起一枚弹壳来仔细看。 边缘锐利整齐，质量不错。 正在操作制造机的后勤战士见诺亚来了，忙敬了个礼。“营长！” “你继续工作，我随便看看。”诺亚回了个礼，看着面前这个小战士。“有什么困难没有？” 小战士的喉结动了动。“……铜料不太够了。按现在这种进度，可能只能用三天。可是排长说，下一批要再过六天才能运来。” “嗯，这倒是个问题。”诺亚想了想，“现在一天能制造多少？” “三百发左右。” “成品的子弹库存呢？” “不到一千两百发。”小战士倒是记得很清楚。 诺亚点点头。他计划在作战时，给每位民兵配二十发子弹，这就需要六千发——按照现有的制造速度，需要二十天。 时间来不及……就算现在限制打靶次数，这些子弹也只能算是勉强够用。要是铜料不够，还真是个dà má烦。 “铜料的事，我来想办法解决。”诺亚说，“你们排长在哪里？” 小战士指了指院子外。“在木匠工坊，正在监督做枪托。” 诺亚点点头，向院子外走去。 为了方便配合，木匠行会在训练场外搭起了一座工坊，离得很远就能闻见木屑和刨花的香气。 诺亚一进门，木匠安德鲁师傅就迎了上来。 “大人。”多斯镇的首席木匠一脸喜气，“您给我们的这些钢工具真是太好用了！斧头、刨子和锯都又锋利又耐用！” 诺亚笑了笑：“能帮你们提升效率就好。布朗排长在吗？” “在，在。”安德鲁师傅指给他看，“在那里削木头呢。” 见诺亚走过来，布朗排长马上站了起来。“营长！” “你怎么在这里削木头？”诺亚看着这个棕色头发的小伙子，他以前也是城堡的侍卫。 “报告营长，枪托的生产速度跟不上了。”布朗排长拍拍身上的木屑，“也没有其他人手可以用，我就过来帮帮忙。” 这倒又是个问题。差了哪一环都不行啊。诺亚暗自叹了口气。 “我来想想办法。”诺亚说，“不过，铜料不够了是怎么回事？” “最近弹壳制造机经过凯莉小姐改造后，生产能力翻了一番，所以以前存的铜就不够了。”布朗排长说，“我和城堡总管乔治先生商量过了，他已经请商人去从外地买了，但是一周后才能送来。” “嗯。”诺亚点点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倒是想过……”布朗排长犹豫了一下，“为什么非要用铜……能不能用铁做子弹壳呢？” ** “弹壳复装是帝**队的优良传统。每个连都有弹壳复装机，在每次训练或战斗后，战士们都要尽量回收弹壳，并根据弹壳数量去后勤部申领弹头、底火和发射药。” ——《帝国皇家陆军史》，皇家陆军参谋部编著，帝国历2年1月版。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金融操作 “不行的。”诺亚解释，“铜的韧性比铁好。在子弹点燃后，huo yào的冲击力能让铜壳紧贴着枪膛，避免huo yào气体外泄，对射程和弹道都有好处。而子弹出膛以后，铜壳又能收缩回来，可以容易地抛壳。铁就不行了。” 布朗排长想了想，低下了头。“对不起，要是我早做准备就好了。” “第一次摸索，你也不知道弹壳产能有多少。出点问题很正常。”诺亚说，“等上了正轨以后，我们就不会犯这种错误了。铜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是！” “我会想办法弄来铜料。”诺亚点头，“有了铜料以后，弹壳生产要加速，每天三班倒，人休息机器不停。争取十天内再造出六千发子弹来。有没有信心？” “报告营长！有！” “好样的。”诺亚拍拍布朗排长的肩，“枪托加工的问题，我也想办法解决。你就专心负责炼铜和制造子弹就好。” “是！” 诺亚想着铜的事情，又慢慢走回炉窑区去。已经到了中午，老埃文已经开始指挥着放铁水了。 高炉旁围了一圈人，诺亚看到铁匠詹姆斯师傅也在其中，一脸期待。 好奇果然是人的天性啊。 炉口扒开了，人群轰地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即使离得很远，诺亚也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红彤彤的铁水奔流而出，灌进铁水包，腾起股股白雾。诺亚听见铁水包里滋滋作响，觉得应该是里面铺的防火砖在受热变形。 因为不知道能出多少铁水，所以铁水包做得很大，需要四个人才能抬起。见铁水不再成股流下后，老埃文下令封闭炉口，几个壮汉用铁棍架起铁水包，大步往平炉走去。 以后要在两个炉子之间铺条铁轨才行，诺亚想。要不就架一条钢梁，那应该更方便一些。不过这些还是等材料更充足一些之后再说吧。 几个壮汉一起大喝一声，把铁水包架在了平炉上，把铁水倒了进去。平炉里马上也滋滋响了起来，炉口上腾起大股火星来。 还有劳动防护也要加上，诺亚计划着。墨镜、帆布工作服和帆布手套，还有其他防烫劳保用品。盐汽水也需要——炼钢炼铁的时候，热量太吓人了。 旁边等待的工人马上加了其他炉料：石灰石、废钢、还有大量生铁、铁锈和精矿粉。平炉里像是沸腾起来，诺亚似乎都能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鼻子也闻到了二氧化硫的气味。 矿石和生铁里的磷、硫、碳等杂质元素都会被氧化形成矿渣，生铁中的碳含量慢慢下降，最终也就变成了钢。浮在钢水上的炉渣隔绝了空气，防止了高温下钢水的进一步氧化。要不了多久，这个时代的第一炉钢就该诞生了。 诺亚走过去，拍了拍詹姆斯师傅的肩膀。 壮硕的铁匠师傅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感觉怎么样？”诺亚笑着问。 “太……”詹姆斯师傅说话都不利索了，“太……太惊人了！这要是拿到王都去……” “估计四级铁匠也没问题了吧。”诺亚开着玩笑，“这种炼钢法，能让钢材的价格一落千丈，让所有人都能用得起。” “还有您的那种翻砂铸造法。”詹姆斯师傅咽着口水，“打制大件的时候也方便多了……大人您简直是天生的铁匠啊。” “过奖啦。”诺亚心情很好，“不过现在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钢枪上。这几炉钢的品质应该不会很稳定，詹姆斯师傅要多帮埃文看看，提提意见，尽快稳定下来。” “是，是。”詹姆斯师傅点头，“我都想来这里炼铁炼钢了。” “那可不行。”诺亚说，“现在能操作神圣石车钻床的人不多，可离不了你。要是有靠谱的铁匠或者学徒，也带过来几个吧，让他们跟你学一下怎么使用这些车钻床。” “好。不过……”詹姆斯师傅挠挠头发，“现在这些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要武装千军万马，这点产量怎么可能够用嘛。“还差得远呢！” 从矿场出来，诺亚没想好该去哪里，最后决定去多斯镇市场上逛逛。不知道这几天民兵巡逻队怎么样，刚好去看看。再说顺便去看看托尼·沃德，看看市场主管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弄到铜料。 在市场里，认出诺亚的商人们纷纷向他问好。诺亚一路跟商人们打着招呼，笑得脸都僵了才找到市场主管。 “大人。”托尼先来打了个招呼，“这几天市场秩序很好，商人们都很满意。” 诺亚点点头。“民兵们呢？” “民兵们也很有干劲。”托尼说，“他们毕竟都是本地人，和商人也有些认识的。” “这就好。还有件事要你想想看。哪里能搞到更多铜？” “铜吗？”市场主管想了想，“铜毫可以吗？” 诺亚拍拍脑袋。怎么把这个忘了。虽然铜毫的价值比同等重量的铜要高一点，但是好在随手可得。“很好。现在帮我收集兑换铜毫，越多越好。就按一银角兑换八十铜毫吧。” “是。商人们一定会很高兴的。”托尼点头，“然后送到矿场去？” 托尼挺聪明，诺亚想。 “对，让今晚换班的民兵队护送吧，直接交给布朗排长就行。明天也同样兑换一天。” “好的，我这就安排。”托尼没有多问。“对了，这几天费伦·加西亚经常在市场里闲逛。” “他还没走吗？”诺亚有点奇怪，“他对什么感兴趣？” “好像什么都感兴趣。”托尼说，“特别是钢制的武器和盔甲。” 钢制品……他想干嘛？ “我知道了。”诺亚点头，“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杰里·霍尔来找过我，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取肥皂。”市场总管笑了笑，“可是我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想要这些肥皂。” 毕竟两万块肥皂，估计以那位胖商人的实力，一辈子都未必能卖得出去。诺亚笑了笑。 “告诉他，随时都可以。他的头发长出来了吗？” “长出来了，是黑色的。”托尼说，“那阵子真把他紧张坏了。不过最近似乎又有点故态复萌。”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诺亚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福勒子爵呢？” “自从把他岳母接回来之后，就老实了不少。最近连酒馆都很少去了。” “和费伦·加西亚见面多吗？” “似乎只见了一次面。”托尼说，“好像还是偶然碰上的。” 嗯，有意思了。诺亚想。“替我约一下费伦·加西亚吧，有笔好生意可以谈。” ** “有个问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陆上的货币兑换这么稳定，总是一金镑兑换一百银角，一银角兑换一百铜毫？难道没有什么材料短缺、成色不足、或者新发现的金矿银矿等等来影响兑换行情吗？” ——《诺亚大帝言论集：经济卷》，历史学会编撰，共和国13年9月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贝拉的试探 贝拉吃了一口烤肉，放下叉子，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好吃吗？”苏珊娜问。 “不是。”贝拉说，“只是我们已经来白河城几天了，任务还没有完成，有点着急。” 两人正坐在白河城雄鹿酒馆的小包间里，窗外就是白河城的集市。从窗户往外看，刚好能看见埃里克的摊位——表面上看，他是个蔬菜水果商人。 这几天贝拉一直在盯着埃里克，也去他家里翻了几次，可是没找到什么证据。埃里克白天打理他的摊位，市场关门后会去酒馆喝杯酒，然后回家。和其他商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搞不清楚埃里克的身份，就没法继续行动了，贝拉想。还有两名密探，要是每个都要花这么长时间来验证身份的话，可能在秋收以前都没法完成任务。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任务。”苏珊娜说，“但是我也知道，你在这里整天坐着，不会有什么帮助。” 贝拉又叹了口气。这些任务，是不能告诉苏珊娜的——最少在认为她可靠之前不行。 “没有完成任务的条件，就创造条件。”苏珊娜说，“制造一些事件，让对方不得不出现，不得不按照你的设想行事。想好所有可能的后果，把局面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去。” 贝拉手中的叉子停了下来。“你怎么知道这些？” “过去的生活教会我的。”苏珊娜甩了甩长发。“当情况总是对你不利的时候，你就会想出办法来应对了。” 贝拉点点头，继续吃饭。她现在也了解了一点苏珊娜；这位有着一头火红长发的苗条魔女自称出身农家，在一个小贵族的城堡做了几年女仆，直到被发现是魔鬼之子。那位小贵族把她装在囚笼里送给加里公爵，路上又碰到一群土匪。小贵族的骑士都死了，土匪们正在争论要怎么轮番享用她的时候，加里公爵的骑士们赶到了。 结果无非是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而已。苏珊娜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光芒。 也是个可怜的人呢，贝拉想。 苏珊娜的能力不只是看见魔力——要只是那样的话，她也不会被发现了。她的能力是能让魔力在身上运转，让自己变得更有力量。作为演示，贝拉看见苏珊娜轻松地把一把bi shou掰成了个圆圈。 就是在一次从着火的兽栏里抢救母牛的时候，苏珊娜才被认出来的。那次她太着急了，举着一头奶牛就跑了出来。 可是等待她的不是欢呼，而是睁大的眼睛、恶毒的低语，然后是石块、泥巴和唾骂。 现在苏珊娜坐在酒馆里，穿得像是个家境富裕的商人。那些从骑士的钱袋里找到的钱还剩了不少，她们在雄鹿酒馆里租下一个房间，就住在这里。 本来以为这里离埃里克更近一些，但是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贝拉想了想，觉得苏珊娜说得对。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好了。 吃过午饭，趁市场人少的时候，贝拉潜到埃里克的摊位后面。那里挂着一张布帘，正适合隐藏。 埃里克正在摊位上摆着水果，丝毫没有意识到贝拉已经站在他身后。 “埃里克，不要回头。”贝拉小声说，“我听说你这里有马镫和皮靴。” 埃里克僵了一下。 “您一定是搞错了，尊敬的客人。”埃里克小声说，“我这里只有葡萄和萝卜。” “我马上就会离开白河城。”贝拉说，“有一个紧急消息要告诉你。” 埃里克点点头，依然保持着收拾摊位的姿势。 “我们共同的朋友即将离开利蒙郡，前往双河镇。如果这两天公爵有骑士往双河镇方向去的话，请马上找人赶去双河镇通知他，他会住在母牛牧草酒馆。你的新密语是‘饥饿’，回应密语是‘冰淇淋’。” 埃里克低声重复了一遍：“双河镇，母牛牧草酒馆。密语是‘饥饿’，回应是‘冰淇淋’。” “对。”贝拉说，“我这就离开白河城了，剩下就交给你了。” 埃里克没有回应。贝拉走出摊位，看见埃里克慢慢转身，往布帘后看了一眼。 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整个下午，贝拉都在盯着埃里克，每个和埃里克说过话的人都不放过。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市场关门后，埃里克依然来到雄鹿酒馆，像往常那样点了一杯麦酒。贝拉蹲坐在房梁上，俯视着他。 埃里克喝了两口酒，发了一会儿呆，和平时一样。 也许错了？贝拉想。也许埃里克不是叛徒吧。 酒馆门轰隆一声开了，几个穿着链甲的男人走了进来。看样子应该是公爵的侍卫，也是酒馆的常客。 埃里克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他往外横跨了一步，刚好撞到打头的那名链甲男人身上。 那男人勃然大怒，伸手抓着埃里克的衣领，把他直拎了起来，伸手就打。 贝拉轻轻皱了皱眉。埃里克不像是这么不仔细的人啊。 “对不起大人！”埃里克叫着求饶，“我刚才在想船的事情，没看到您过来，大人！” “船？”那穿链甲的男人劈手一个耳光，又一扬手把埃里克扔了出去。“来给我好好说说，说不满意打断你的腿！” 埃里克爬起来，手脚并用往酒馆外跑。那个链甲男人也追了上去，他的几个同伴站在酒馆里哈哈大笑，大叫着让老板拿酒来。 贝拉站起来，穿出房顶，跟了上去。 埃里克没跑多远就站住了，左右看了看。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那个链甲男人也很快跟了上去，两人面对面站着。 贝拉连跳了几步，落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上。 “……今天收到的消息，大人。”埃里克说，“诺亚·特纳会去双河镇，住在母牛牧场酒馆。他让我要是看到派骑士往双河镇去的话，就赶快去通知他。我的密语是‘饥饿’，回应的是‘冰淇淋’。” “冰淇淋是什么？”链甲男人顿了顿。“算了。送消息的人呢？” “没看到长相，说马上就会离开白河城。只知道是个女的。” “嗯。”链甲男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谢大人。”埃里克鞠了一躬，“还请您多关照。” “哼。”链甲男人说，“现在滚吧。” 埃里克又鞠了一躬，飞快地跑了。那个链甲男子吹着口哨，往酒馆方向走去。 贝拉在树枝上站起身，叹了口气。她指尖幻化出一把利刃，过了片刻，又像雾气般消散了。 ** “以前我以为，我的具现能力只能用来做武器。但诺亚大帝告诉我，我同样可以像简一样，利用这种能力为工业生产出力。”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其他的密探 贝拉躺在雄鹿酒馆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埃里克是叛变了。可是还有两位密探，不知道他们状况如何。也许明天再去找下一位吧。 可是埃里克要怎么办呢？不想就把他这样留在白河城，但是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 真可惜。要是姐姐在这里就好了。她也许能想出好主意来。 可是姐姐不在这里。 贝拉叹了口气，枕在胳膊上。 “你果然在这里。”苏珊娜走了过来，两手张开保持着平衡。“还是不回房间去睡吗？” 贝拉摇了摇头。“屋顶就好，我更喜欢这里。” “你的能力真方便啊。”苏珊娜微微叹了口气，“那位子爵也很喜欢你的能力吧。” 想起诺亚，贝拉笑了笑。“总是会把他吓个半死呢。” “是吗。”苏珊娜坐了下来。“给我讲讲那位子爵吧。” 贝拉想了想，挑一些能讲的讲了起来。诺亚子爵会做特别的食物，也会做一些有趣的东西，比方说那种能够砸碎石块的机器。 本来以为他和其他贵族一样，是无趣又冷漠的人，但是很快就发现并非如此。虽然他的笑话不好笑，但是他还是有热情的。 更重要的是，他对魔女的态度截然不同。他真的为她们考虑，把她们当成朋友，而不是可怕的魔鬼之子。他还说，要是以后情况不好，要贝拉把城堡里的魔女都带走。 “人们说的和做的往往是两码事。”苏珊娜说，“他可能也只是说说罢了。” 贝拉摇了摇头。她不觉得诺亚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她不想就这件事和苏珊娜争论——要是不小心，可能就会说出些秘密来。 虽然现在贝拉已经渐渐对苏珊娜放下了戒心，但是并不打算把诺亚的秘密都告诉她。 “无论如何，真想早点看看你口里那位诺亚子爵啊。想来会有惊喜的吧。”苏珊娜伸了个懒腰，鼓鼓的胸前曲线让贝拉有点自惭形秽。 “是啊。”贝拉答应着，眼睛还看着苏珊娜的胸前。“他一定会欢迎你的。” “那就太好了。”苏珊娜站了起来。“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贝拉说着，视线又转向天上去。 没有云，星星眨着眼，一闪一闪很美。 第二天，贝拉去了一趟白河堡，有一位密探就在白河堡里。贝拉没花什么时间就找到了她——一个厨娘。 厨娘对诺亚的人能混进公爵城堡很吃惊，在看到贝拉给她的东西以后更吃惊了。“毒盐？” “对。”贝拉隐在墙后说，“用它替换现在用的盐。吃一段时间后，公爵就会毒发身亡，谁也看不出来死因。” “好。”厨娘接过那包盐——那其实只是贝拉从酒馆厨房里顺出来的。 贝拉看着厨娘趁厨房没人的时候，把那包盐替换到了盐罐里。在做午饭的时候，又很自然地从盐罐里舀出了盐来用。 看来这个厨娘是可以信任的，贝拉想。 在午饭后休息的短暂时间里，贝拉给厨娘指派了任务：“要是看到大批骑士集结的话，就去白河城外的空地上点一把火。” 厨娘点点头。贝拉转身要走，却听见一声抽泣。 “怎么了？” “没什么……”厨娘抽着鼻子，“只是……太高兴了……这么久，终于……” 贝拉静静等着。 “没什么。”厨娘擦了擦脸。“只是在这里有点难熬……周围的人都不能相信……” “等这个任务完成了，你就能回利蒙郡了。”贝拉说，但是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厨娘点了点头。“还有别的指示吗？” “……隐藏好自己，安全最重要。”贝拉说，“你要看到我们胜利的那一天。” 厨娘没有说话，只是又抹了一把脸。 贝拉离开城堡时，顺便从公爵的武器库里顺走了一柄bi shou。那是柄锋利坚固的武器，上面刻着公爵家的纹章。 她带着bi shou去了市场，找到了最后一名密探。贝拉吃惊地发现，那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有任务了吗？”那个半大孩子懒洋洋地躺在河边一艘小船上，“总算有任务了啊。” “对。”贝拉站在码头下，不知能不能相信这个懒散的家伙。“今晚，在雄鹿酒馆，有人会去刺杀一个公爵的侍卫。” “是吗？”那孩子坐了起来，“谁？” “一个佣兵。”贝拉说，“你要做的，是记住这个佣兵的脸。” “不用去帮他逃跑什么的吗？”那孩子说，“我对白河城的路都很熟的。” “不用，其他都有安排。你只要记住他的脸，以后能认出他来就行。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只是看。能做到吗？” “好吧。”那孩子又躺回船上去，“小事一桩。” “记住他的脸以后，回到这里来。”贝拉说，“还有下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那孩子随意挥挥手。“知道啦。” 贝拉在码头边盯着那个孩子，直到过了大半个下午，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要是他是叛徒，应该会跑去告密了吧。既然没有，那似乎也是可以相信的，贝拉想。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重要的是任务交给他完成——看起来他有些不靠谱。 临近市场关门的时候，贝拉又去找了一趟埃里克。埃里克的摊位前明显没有什么人，他还在翻来覆去地摆放着蔬菜和水果。 “埃里克。”贝拉站在帘子后小声说，“你通过了考验。” “……是你。”埃里克没有回头。“你不是离开白河城了吗？” “我不是诺亚·特纳派来的。”贝拉说，“我遵从的是公爵大人的命令。” 埃里克僵住了。 “你昨天做得很好。”贝拉接着说，“把消息传递给侍卫，做得对。” 埃里克慢慢转过身来。“我怎么能相信你？” “很简单。”贝拉把从公爵武器库里拿来的bi shou扔了过去，“这是公爵大人赏给你的。” 埃里克捡起bi shou，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加里家族纹章，用手指试了试刀刃。他摇摇头。“只有一把bi shou，这说明不了什么。” “想到你会这么说。”贝拉说，“拉开帘子。” 埃里克拉开了帘子，眼睛瞪大了。“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贝拉轻笑起来，“我是个魔鬼之子。能让魔鬼之子为他效力的，整个东境除了公爵大人，还有谁？” ** “我不是很喜欢外勤工作，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做。毕竟那个时期大家都像救火队员一样，哪里需要哪里搬嘛。” ——《当事人亲历的历史：卡琳王国时期》，玛莎·詹姆斯著，帝国历6年1月版。 第一百二十五章 埃里克的任务 “魔鬼之子……”埃里克的脸色发白，“居然……真的……公爵大人……” “过会儿再感叹吧，你接下来还有任务。”贝拉说，“昨天和你接头的侍卫，是诺亚·特纳的人。” 埃里克的脸变得更白了。“怎么会……他明明是公爵大人的……” “被特纳家族收买了，就这么简单。”贝拉说，“昨晚他就让人传信去给诺亚·特纳了。” “那……诺亚……知道我……”埃里克结结巴巴，“他会怎么……” “别担心，信使已经被我截下来了。”贝拉冷笑了一声，“现在已经在河里喂鱼了。” 埃里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公爵大人要你清理一下。”贝拉说，“今晚，在雄鹿酒馆，杀掉他。这柄bi shou就是做这个用的。” “我吗？”埃里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从没……他是个侍卫，是个骑士……” “骑士也会死。”贝拉伸手摸了摸埃里克的脖子。“从这里刺进去，向前划。这样会割断脖子里的血管和喉管，他很快就会死。” 感觉到了脖子上的触感，埃里克惊叫着往后跳了一步。 “这是给你的第二个考验。”贝拉说，“你完成得好的话，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是……公爵大人会封我做骑士吗？” “对。公爵大人早有此意，但是得看你自己的表现，能不能配得上骑士的称号。” “那……”埃里克想了想。“其他侍卫呢……那些经常和他在一起喝酒的？” “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们会帮你做见证。如果形势不利的话，他们也会出手帮你。”贝拉毫不犹豫地说，“但是公爵大人希望你能自己完成这件事。” “我明白了。”埃里克擦擦汗。“谢谢……大人。” “以后你的接头人就是我。”贝拉说，“今天这件事完成以后，我会给你新的密语。诺亚·特纳还相信你，现在你很重要。等打下了青岩堡，你就会被封为骑士。” “是……是。”埃里克鞠了个躬，很久都没有起身。 贝拉回到雄鹿酒馆，坐在包间里监视着埃里克。埃里克在摊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喃喃自语几句。他偶尔还比划两下，看起来像是在想该怎么刺出那一bi shou。 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贝拉想。就等晚上好戏开场了。 “你的任务怎么样啦？”苏珊娜从门外走了进来。 “快完成了。”贝拉还是盯着市场里的动静，“要是顺利的话。” “希望顺利。”苏珊娜说，“然后我们就可以去青岩堡了是吗？” “是的。”贝拉点头，“要是顺利，我们晚上就出发。” “那么我去雇一艘船吧。” 贝拉想了想。“也好。” 苏珊娜又出去了，贝拉继续盯着埃里克。希望一切顺利，希望不用自己出手，贝拉想。 夕阳西下，很快市场就关门了。埃里克快步走到雄鹿酒馆，要了一杯麦酒，但是没有喝。 贝拉蹲坐在房梁上看着。过了一会儿，下午见过的那个半大孩子也进来了。他扫视了一圈酒馆，钻到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里，也要了一杯麦酒。 直到天黑下来，那几个侍卫才进来。和往常一样，他们围在一张桌边，要来麦酒大口喝了起来。 埃里克盯着侍卫的背影，慢慢抽出了bi shou。 贝拉的心提了起来。 埃里克停了一会儿，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他站起身，慢慢走到那名侍卫身后。 那名侍卫正仰头大口喝着麦酒。桌边的其他人有点诧异地看着埃里克。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贝拉握紧了拳头，还差那么一点…… 埃里克大叫一声，猛地把bi shou刺进那名侍卫的脖子，用力往前划。 整个酒馆里突然都静了下来。贝拉看到，那个孩子猛地站了起来，跳上了桌子。 血喷了出来，喷了埃里克满头满脸。侍卫手里的杯子掉了下来，发出沉重的巨响。 埃里克依然在大叫。他大叫着，一边胡乱抹着脸，一边用bi shou乱刺。可是都被侍卫身上的链甲挡了下来，发出叮叮的声音。 其他侍卫这时才像从梦里惊醒，齐齐起身拔出剑来。 埃里克还在乱吼乱叫，闭着眼睛用bi shou割着那位侍卫的脖子。侍卫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显然已经死了。 侍卫们大叫起来，向埃里克刺出剑。 直到其他侍卫的剑刺穿了埃里克的身体，他才发现不对劲。 “不……”埃里克的嘴角喷出血来，“你们……不是……” 剑拔了出去，又一次刺了过来。 “不……我……”埃里克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侍卫们，眼睛一片血红，“大人……” 酒馆里的人互相推挤着跑了出去，一边狂呼乱叫。贝拉看到，那个孩子也跟着跑了出去。 贝拉跟了上去。反正酒馆里的戏已经演完了。 在码头边的小船里，贝拉找到了那个孩子。 “记住他的脸了吗？”贝拉问。 “记住了。”那孩子咽了口口水。“可是他已经死了……” “没关系。”贝拉说，“记住就好。接下来是第二项任务。” 那孩子点点头。 “过几天，将会有一批骑士从白河堡出发。如果他们坐船从白沙河走，就去白沙城外，在河的左岸点一堆火。如果是走清水河，就在河的右岸点火。” “白沙河，左岸；清水河，右岸。知道了。不用和谁联络？” “不用。” “要是他们两路都走呢？”那孩子又问。 “那就两边都点火。火要烧一夜。” “知道了。”那孩子点点头，重新坐回船里。 “说起来，”贝拉忍了一会儿，但是没忍住。“你年纪不大。为什么会做诺亚子爵的密探？” “哦，没什么大不了。”那孩子说，“我爸死了，我就继续做呗。” “就这么简单？” “其实是为了我妈。”那孩子停了一下。“她在多斯镇上，开了一家裁缝店。我爸妈很早以前就分开了。不过我爸说，要是我们能帮诺亚子爵，我妈的生活就会过得好一些。” “这样……”贝拉想了想。“你有什么要带给她的吗，信，或者什么东西？” “没有。”那孩子摇头，“她以为我们早都死了。这样也好，省得她担心。” “过了这阵子，你就能回多斯镇了。”贝拉说，“想不想去见她？” 那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吧。也可能不去。反正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谁知道呢？” ** “我再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那家裁缝店。但是后来我见过他的名字——在战死者名单上。” ——《帝国英雄传说》第二卷，威尔逊·吉斯著，帝国历8年9月版。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准备迎接使者团 诺亚伸了个懒腰，从桌前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外面依然是那片大海，海风海浪也依然是老样子。不过诺亚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似乎更有信心了一些。 这几天进展不错。他约了杰里·霍尔和费伦·加西亚，促成了一单好交易：霍尔把手里的两万块肥皂都卖给了蓝鹰商会，以六银角一块的价格。两方都很高兴；胖商人脱手了肥皂这个大累赘，而蓝鹰商会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顺便，诺亚又和费伦签了五台詹姆斯号蒸汽机的合同，约定在八月初交货。这笔生意给诺亚带来了两千金镑的收入，比诺亚预想的要高得多。再加上以后维修、维护和购买燃料的收入，这是一次不错的长期合作。诺亚暗示了一下自己可以大量生产钢材，费伦对此也非常感兴趣。 炼钢也很顺利，平炉生产的钢锭正在源源不断地变成钢枪。市场总管收集到的铜毫都熔化变成了弹壳，看来可以用到下一批铜料送来。市面上缺乏铜毫让多斯镇陷入了短期的困境，不过镇民们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平稳渡过了这段艰难时期，海商们也很快运来了铜毫，才让铜毫的价格回到了过去的水平。 木匠工坊产能不足的问题也有了解决方案：诺亚用一台蒸汽机驱动圆锯片，制造了一台简易的自动锯，切割木头就像热刀切黄油。接下来他还打算再把刨子也自动化，做出这个时代的蒸汽动力刨来。这样一来，枪托的产能也就能跟上了。 卡尔的身体大有起色，那位船上的魔女也被接回了城堡。卡尔现在每天都带着那位名叫小语的魔女四处闲逛，时不时跑来找诺亚问些各种各样的问题，还非缠着诺亚打了几回枪。诺亚只好把他送到造船厂去，让他在那里监督安装蒸汽机。这下子卡尔像是发现了新天地，兴致勃勃地想要在自己的海船上也装上明轮。诺亚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等造完了水泥船之后就帮他改造海船，这才让他消停下来。 这阵子，卡尔和小语也都和城堡里的魔女们熟悉了起来，一同加入了撸猫大军。毛毛这几天又长大了不少，现在看起来有一只小老虎大小，让诺亚有点担心。幸好毛毛的性格还没什么变化，依然软萌可爱人尽可捏，从来没有咬过人。只是有几次试图偷吃神圣石的行为，不过都被凯莉和诺亚及时发现了。 写给公爵的信也已经发了出去，但是还没有收到回音。市场总管发现从白河城来的商船变少了，这对诺亚来说是个好趋势。 总的来说，一切顺利。只是，还有几片隐隐约约的乌云，依然在头顶上盘旋。 第一个当然还是公爵的威胁。离麦收已经越来越近了，若是有些疏失，结果可能满盘皆输。现在诺亚每做出一个和公爵有关的决定，都要找许多人反复推演几次，直到确信不会影响大局之后才谨慎从事。 第二个，就是那模模糊糊的魔鬼。诺亚在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关于魔鬼的资料——当然在表面上只是说寻找古代书籍。但是找到的东西也都是乱七八糟，不说可信性，就连可读性都很差。不过各种渠道都反馈回来同样的消息：要找书籍和记录，也许要到王都或者学城才能找到更多。 第三个则是来自其他势力的威胁：商会、教会和拜魔教。蓝鹰商会算是搞定了，但是其他商会不知会不会这么好对付。教会的人也应该快到了，凯莉的告别演出也就要拉开帷幕。而那个神出鬼没的拜魔教则更是问题，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贝蒂可能能推测出些什么，可是她去了白河城还没有回来。 说起来，不知道贝蒂怎么样了。埃里克可以信任吗，还是其他的两名密探可以信任？和公爵的战争如何布置，就取决于他们发回的情报，可以说战局就系于贝蒂一身。诺亚有点担心。要是再派一个经验丰富点的人去就好了……可是又能让谁去呢？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诺亚的思索。“进来。” 芬恩学士走了进来。“大人，收到从白河城发来的信件。教会的使者团已经到达白河城，将于明早启程前往青岩堡。” 果然来了吗……诺亚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请让乔治总管和凯莉来一趟吧。” “是，大人。”学士退了出去。 很快，城堡总管和凯莉就来了，凯莉手里还拿着一块没打磨完成的神圣石。 “凯莉又要显示神迹了。”诺亚把情况说了一遍，“估计后天使者团就会到。” “真麻烦。”天使小姐的眉毛皱了起来，“工作这么多，他们还要来添乱。” “没办法。”诺亚说，“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还是挤一点时间调整一下你的翅膀吧。” 凯莉点了点头。 诺亚转向城堡总管：“后天早上我们再开一次发布会。在那之前，我们要让全镇子都知道凯莉要离开的事。然后在使者团到达多斯镇的时候，让凯莉飞走。” 城堡总管点点头：“我会和托尼·沃德一起把这件事办好的。” “好。”诺亚说，“然后就是材料的事。我们现在生产能力上来了，材料又有些不足了，需要储备一些。铜、铁、铅、硝石、硫磺、绿矾、棉花、面粉，这些需要继续购买。把金库里的钱全花完也没有关系。发布会我们能赚些钱，费伦最近也会送一笔钱过来。” “是。” “大概就是这样。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 “大人，”城堡总管想了一下，“我们要怎么接待教会的使者团呢？” “我还没仔细想过。”诺亚说，“不过我觉得他们这次来者不善。带头的应该是个主教或者大主教，可能还会有一些骑士。到时候我们找借口把他们分开吧，让骑士驻扎在城堡外。先在城堡外清理一片宿营地，以后我再派一些民兵在附近驻防。” “那……那可是教会的使者团啊，要是招待不周……” “他们的目标是凯莉。”诺亚叹了口气，“为了我的话，不太可能送一支使者团过来。我们得把他们当成敌人看待才行。我觉得，他们很可能会带神圣石来，会限制魔女们的能力。” 总管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凯莉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突然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诺亚吓了一跳。 “我把神圣石放在桌上了！”凯莉跳起来就往外跑，“毛毛……” 还真是不担心啊，这位天使小姐。诺亚有点哭笑不得。 ** “詹姆斯号蒸汽机与开天号除了功率不同外，最大的区别在于采用了圆柱型气缸。在没有镗床的情况下，想要仿制这种机器是不可能的。正因为如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市面上都没有出现过仿制的詹姆斯号蒸汽机。” ——《商战奇才：诺亚大帝》，马洛里·瓦伦著，帝国历4年1月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濒死体验 第二天早上，诺亚在洗脸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这么懒啊。这么晚才起床。她们都已经去工作了呢。” 诺亚用洗脸布遮着脸，藏起自己的笑意。“你回来了。” “回来了。”空气中传来贝蒂的声音，“不只把事情办好了，还带回来了一位魔女呢。” “是吗？在哪里？”诺亚丢掉洗脸布，“和你一起回来的吗？在城堡里了吗？” “看你着急的。”贝蒂轻轻笑了起来。“她过会儿才会到，我先来告诉你一声。” “哦，好好好。”诺亚猛点头，“我要不要换件衣服？” “倒是不用。不过你要小心一点。我觉得这个魔女有些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是吗？”诺亚想了想。“那我带着块神圣石好了，再叫上茉莉和维拉，就应该没问题了吧。” “应该是。”贝蒂的声音有点犹豫，“不过……茉莉？” “她现在是神枪手了。”诺亚说，“城堡里的阻击枪射击冠军。” “阻击枪也做好了吗？” “当然，你的也准备好了，就放在书房里。不只是阻击枪，我们还炼出了钢，这几天其他人都在加班制造qiāng zhidàn yào呢。” “我只走了这么几天，变化好大啊。” “是啊。对了，你看到维拉牵着的猫了吗？那是从地底拿回来那些卵里孵出来的。” “……猫？” “现在像只小老虎了，叫毛毛。”诺亚笑了起来，“已经变成所有魔女的宠物了。” “好吧。对了，我想吃冰淇淋，还有烤面筋。” “烤面筋没问题，不过冰淇淋可能要等到晚饭了。珍在zhà yào工坊忙着呢，中午都不回来了。” “……那好吧。” 两人就这样进行着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一路往大厅走去。路上找到了茉莉和维拉，又寒暄了一阵。 毛毛好奇地望着空气，时不时转一转小脑袋。 “我觉得它能看见我。”贝蒂说，声音在空中换了几个位置，“果然，和苏珊娜的能力很像。” 毛毛还有这种能力？诺亚开口想问，可是茉莉先说话了。“苏珊娜，就是你说的魔女吗？” “是的。她能看见魔力的流动和聚集，还能把魔力贯注在手臂上，让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大。” 听起来对工业挺有用的啊，诺亚想。“她有什么爱好？” “……好像没有。”贝蒂的声音停了一会儿。“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就……还是用美食来增加好感度吧。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诺亚又问。 贝蒂仔细讲了起来。从通往白河城那条路上的救援，到白河城里的叛徒和城堡里的密探，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埃里克是叛徒啊……”诺亚沉吟了一会儿，“你处置得很好。那两名密探也是。我想打完这一仗，应该可以把他们接回来了。” “嗯。”贝蒂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接苏珊娜进来。” “没问题。”诺亚在主座上换了几个姿势，“你看我怎样比较帅？” “很难讲啊。”贝蒂停了一下，“……怎么都不帅。” “那算了。”诺亚的肩膀塌了下来，“我就正常一点好了。” 贝蒂的声音已经飘远了：“你什么时候正常过？” 还真是致命的吐槽啊，诺亚想。 他转向茉莉和维拉。“贝蒂说感觉这个魔女不大对劲。以防万一，我会带着神圣石和阻击枪，茉莉也把枪装上子弹吧。” 茉莉点点头，从腰间拔出阻击枪来，利落地装上dàn jiā。 “我呢？”维拉问。 “嗯……”诺亚挠了挠鼻子，“看好毛毛，别让他吓到人家。” 正说话间，一个红色头发的女子走进了大厅。她身上穿着商人的服饰，腰带上挂着一把精致的bi shou。 要是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她是魔女吧。诺亚想。怎么看都是一个漂亮的女商人啊……还是一位身材很好的女士。 “这是苏珊娜。”贝蒂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是诺亚子爵。” 苏珊娜走到离主座十步远的地方，屈膝行礼。“子爵大人。” 这个距离，应该在神圣石的范围之内了。看来没什么问题。 诺亚站起身。“欢迎来到青岩堡，苏珊娜。贝蒂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们了，欢迎你留下来。” “谢谢子爵大人。”苏珊娜微笑着说，“不过我来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做。” “是什么？”诺亚问。 “是……取你性命！” 声音响起的同时，苏珊娜晃出了一道残影，快得看不清。 诺亚退后一步，突然觉得胸前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前插着一把bi shou，只露出短短的柄在外面。 时间仿佛变慢了。诺亚眼中看到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他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从空气中显露了出来，正在朝自己冲过来。 他听到维拉的尖叫，声音奇怪地变得低沉。毛毛似乎也在叫，但是不是平时的那种喵喵声，而是从嗓子发出的低沉怒吼。 不可能啊，诺亚想。这是在神圣石的范围里，怎么可能有这么非人的速度？ 胸前的剧痛让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诺亚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是变高了。 哦，原来是自己倒在地上了吗？眼前有些发黑……bi shou丢得真准啊……正中心脏吗…… 诺亚在地上仰起头，看见茉莉脸上的愤怒。魔女生活顾问已经拔出了双枪，枪口正在冒着火光。可是无论是开枪的火光还是声音，似乎都隔了些什么，隐隐约约不清楚。 然后他看见一张女子的脸，带着震惊的表情。“诺亚……” 这是谁？诺亚想了想。哦，这应该是贝蒂。原来贝蒂这么美……她为什么不肯显露自己的真面目呢…… 然后一切像是突然恢复了原有的速度。 枪声还在继续，打得红发魔女不住后退。贝蒂从诺亚手里拿过神圣石，远远抛开。“维拉！”她大叫道。 维拉马上冲了过来。她的手按在诺亚胸口，诺亚觉得一股暖意马上流过身体。 “不要杀她。”诺亚尽力大声喊道，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不能被茉莉听清。“不要……杀她……” 枪声停下了，诺亚的眼前也黑暗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以前，诺亚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来自茉莉的：“贝拉？！” 贝拉是谁？诺亚想。 ** “有不少人曾诟病，诺亚大帝对于魔女太过宽容。但诺亚大帝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评价。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诺亚大帝的忠诚卫士：乔治·希金斯自传》，乔治·希金斯著，帝国历3年9月版。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苏珊娜的保证 诺亚不记得有什么白光或者通道之类的东西。他只是有点累，有点虚弱而已；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了一样，感觉很自然。 可是眼前的场面远远称不上自然。 手持双枪的女仆，一只正在舔自己脸的、小老虎般大小的猫，还有一个石头人……等等，石头人是什么鬼？ 诺亚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 那是贝蒂。 她的全身都被大大小小的石块覆盖，只有一只胳膊和脸露在外面。粗看上去，有点像是石头雕像。 这也是贝蒂的能力吗？诺亚想了想，没想出答案来。 被石头覆盖了满身的贝蒂，手指尖正凝出了一道白色的东西，像bi shou一样指在苏珊娜的咽喉上。而茉莉手中的一支枪，顶住了苏珊娜的额头。 两人都在望着诺亚，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可是，为什么茉莉的眼眶红红的？ 诺亚摸mo xiong前。除了血迹和一个破口外，再也没什么其他痕迹。 “维拉又救了我一命。”诺亚向黑发魔女点头，觉得有点头晕。“谢谢。” 维拉脸色发白，勉强笑了笑。 诺亚费力地站了起来，走到苏珊娜身边。红发的魔女身上有许多弹孔，衣服正在被血迹洇湿。 “她会死吗？”诺亚问维拉。 “不会。”维拉摇头。“我把重要的伤口都治好了。手臂和腿上的没有治。” 诺亚点点头，蹲在苏珊娜旁边，想了想，又干脆坐下。 “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杀我呢，多不好。”诺亚仔细看看魔女腿上的弹孔，出血量出奇的少。“谁派你来的呢？” “说那些废话干什么。”魔女一动不动，“既然杀不了你，你就杀了我好了。” “可是我不想杀你啊，这才是关键问题。”诺亚挠挠鼻子，觉得胳膊有点沉重。“杀来杀去的……真是不想啊。我猜猜，你是……拜魔教的？” 红发魔女没有说话。 “那就算我猜对了好了。”诺亚说，“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对贝蒂隐藏了你的能力。除了增加力量以外，你应该是还能加快速度，也能让皮肤变硬吧？” 贝蒂睁大了眼睛，手中凝出的bi shou又压下了几分。苏珊娜痛哼了一声。 “这是种很厉害的能力。再加上你能看到魔力。”诺亚说，“我真想请你来为我工作。” “为你做杀手吗？”苏珊娜哼道，“无非是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罢了。” “所以你看，我就说拜魔教没有想象力。”诺亚说，“你速度又快动作又精确，明明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外科手术医生，救人性命的那种。他们却要你做杀手。” 苏珊娜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变了。 “而且，你能看到魔力，这是多好的研究型天赋啊。”诺亚继续叹息，“可以让我们更了解魔力，也许能开发出许多新的东西，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呢。” 苏珊娜微微发抖，颈间在贝蒂的bi shou下沁出血珠来。“要杀快杀，少废话！” “我不想杀你。”诺亚说，“刚才我就说过了。你愿意宣誓向我效忠，为我工作吗？” 苏珊娜哼了一声。 诺亚沉默了一会儿。 “那，如果我放你走的话，你能保证以后不再来杀我吗？” 红发魔女的眼睛瞪大了。“你说……什么？” “你的伤势要尽快医治才行。”诺亚说，“虽然你的皮肤能变硬，但是枪弹已经打进你的身体里了。这些弹头是用铅做的，要是不尽快取出来，你会生很严重的病，发高烧然后死去。如果治好你，如果放你走，你能保证以后不再来杀我吗？” “你……你会放了我？” 诺亚点点头。“我不想你死掉。你的能力很有用，再说我也不喜欢杀人。我更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来和我一起工作；但是如果做不到的话，你活着总比死了强。” 苏珊娜的眼睛转了转。“我可以保证。” 茉莉和贝蒂同时叫了起来：“大人！”“诺亚！” “没关系的。我相信她的保证。”诺亚说，“维拉，能麻烦你帮苏珊娜小姐治伤吗？” 维拉走了过来。毛毛也跟了过来，对着苏珊娜张开嘴龇出小虎牙，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大人，您真的要这么做？”维拉问。 诺亚点点头，伸手揉了揉毛毛。“她已经保证不再来杀我了，不是吗？” 可是贝蒂和茉莉依然警惕着，直到维拉把苏珊娜身上的所有伤口都恢复如初。qiān dàn头掉了一地，有些都碎了。 “真厉害。”诺亚捡起一个变形的弹头，“看这子弹的变形程度，感觉你的皮肤硬化应该比骑士的板甲强度还高。要不是有茉莉，可能还真奈何不了你。” 苏珊娜哼了一声。“我能走了吗？” “请吧。”诺亚示意茉莉和贝蒂放开她。“请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苏珊娜站了起来，往大厅外走去。 “等一等。”诺亚突然叫道。 苏珊娜转过身来，眼睛里是挑衅的神色。“后悔了吗？” “不。”诺亚说，“我只是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受神圣石的影响？” 苏珊娜停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好吧，我们再研究。”诺亚说，“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见面。” 苏珊娜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向大厅外走去。 大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地上的一滩滩血迹，表明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怎么总是这么倒霉。”诺亚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自嘲地笑了起来，“上次是zhà yào，这次又是刺客……” “诺亚……”贝蒂这次没有隐藏身形。这个浅灰色头发的魔女哭了起来：“对不起。” “没关系，这其实本来应该是个好消息……”诺亚转向满身都是石块的魔女，“是我太不小心了。没想到还有这种魔力。” “我……我也不知道她是拜魔教派来的……” “我觉得她跟你说的来历也是假的。”诺亚说，“她应该很擅长这些。你们看到她扔出bi shou了吗？我完全没看到。好快啊。” “大人，您还是休息一下吧……”茉莉担心地说，“您流了很多血……” “没关系。”诺亚挥挥手，“我的造血功能还是挺强的，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不过现在有两件更重要的事。第一，谁是贝拉？” ** “诺亚大帝曾经提出过一个叫做‘墨菲定律’的理论，认为凡是情况可以变得更差的时候，就一定会变得更差。他说，他就是墨菲定律的受害者。有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但也有人不这么认为。从制造雷酸汞时发生的意外来看，他可能没有在开玩笑。” ——《拨乱反正集：那些历史的细节》，玛茜·柯克等，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贝拉的治疗方案 贝蒂的脸红了。“我……我的真名是贝拉。茉莉是我的姐姐。对不起，以前我没有说实话。” 哦？诺亚望向茉莉，茉莉低下头。“我以为贝拉早就……” 诺亚想起，茉莉的确提过她的妹妹。正是因为没有照顾好妹妹的内疚，让茉莉承担起了照顾安妮和黛西的任务……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贝蒂——不，贝拉，是在地面上成为魔女的？ 诺亚提出了他的疑问，贝拉点了点头。 “当时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把我埋了起来。”贝拉说，“后来我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能穿过地面。” 诺亚哆嗦了一下。这……也许有不知多少魔女，都被人误以为死去，而埋在地下窒息而死…… “那时贝拉发了高烧，好几天都不退。”茉莉红着眼眶说，“后来……就没了呼吸。” “维拉，地底的魔女是怎么觉醒的？”诺亚转向维拉。 “不一定。”维拉说，“有些会有很明显的表现，例如发热，或者发冷，或者别的什么。不过我没有听过像贝拉这种死去再复活的情况。也有些没有任何表现，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某种能力。我就是后一种。” 这样听来，似乎还好了一点，诺亚想。那么另一个问题又来了：地面上觉醒的魔女多吗？ 诺亚想了想，没有问出这个问题来。 “我以为自己变成了死灵之类的，也不敢回家。”贝拉说，“游荡了几天后，被拜魔教的人找到了。” 拜魔教的嗅觉怎么这么敏锐？“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贝拉摇摇头。“只是有个人来跟我说，我已经觉醒成了魔鬼之子，要我跟他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拜魔教的蝮蛇教长。” 诺亚点了点头，打算不再追问这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你身上的石块，也是你的能力吗？” “不。”贝拉的脸色黯淡了下去，“在还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之前，我经常会沉到地里。有时睡觉时突然惊醒，控制不好能力的时候就会和石块融合，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诺亚凑近，仔细看了看。大大小小的石块嵌在贝拉的皮肤里，不知道埋了多深。“会疼吗？” “我曾经想把它们挖出来。”贝拉点头，“每一次都疼到差点昏过去。” “上次你说了一半，说想请维拉做些什么，是取出这些石头吗？” 贝拉点了点头。“但是实在太疼了……而且这么多。” 诺亚想了想。“我觉得问题倒是不大，我们现在有má zui剂了。只是，维拉看看要花多久？” 维拉也凑近仔细看了看。“说不好，不知道埋了多深，伤口会有多大。不过我们可以试试看。” “那么我们试试看吧。”诺亚说，“尽快帮贝蒂……说顺嘴了，是贝拉——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我……”贝拉眼眶变红了，“刚害得你差点死掉……” 诺亚笑了笑。“我没有死啊。再说，我们是盟友，不是吗？” 贝拉咬着嘴唇想了想，突然单膝跪了下去：“我愿向您效忠，万死不辞！” “啊……”诺亚有点措手不及。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接受贝拉的效忠——这能让贝拉更安心吧。至于平等什么的，可以以后慢慢来。 诺亚在腰上摸了摸，没有找到bi shou，只摸到一把阻击枪。 也罢，就开个先例吧。 他把阻击枪轻轻在贝拉左肩、右肩和头顶上分别点了一下，尽量严肃地说：“我接受你的效忠。” 贝拉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一些。 诺亚把枪递给贝拉。“这把枪送给你，有空时请简在上面刻上你的名字吧。” “是，大人。”贝拉双手接过阻击枪，郑重地握在手里。 “好啦。”诺亚拍拍手，“贝拉辛苦了，先去休息一阵吧。你们姐妹也该好好聊聊。我去想想má zui剂的事，晚上就开始治疗吧。” 贝拉的眼睛瞪大了。“您不要休息一下吗？刚才流了那么多血……” “有的是时间睡觉。”诺亚说，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点累。“我还是先考虑一下治疗方案吧。” “大人……”茉莉行了一礼，“谢谢您。” 诺亚笑了笑。“请帮我告诉厨房，做一点放了猪肝的麦粥吧。还有，晚上我们的零食做点烤面筋，贝拉喜欢吃。” 茉莉点了点头。 诺亚回到书房，伸了个懒腰，在纸上画起方程式来。 靠安妮的能力，制造笑气来做má zui剂是很容易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安妮的魔力都得花在给枪管蚀刻膛线上，没法分出魔力来做má zui剂。还得从别的方法着手。 理论上，用铁和稀硝酸反应，是能够得到笑气的。但是具体的硝酸浓度需要是多少，诺亚也不知道。要是浓度不对的话，生成的可能就是一氧化氮或者二氧化氮了。要是吸入这些气体就麻烦了。 这只是一个问题。还有第二个问题，也许更严重：笑气吸入过量的话，是会窒息的——因为它减少了氧气的摄入。上次给哈肯爵士做牙科手术时，这个问题还不算明显；但是对贝拉这种需要很长时间的手术来说，要是控制不好笑气的浓度，可是会死人的。 除此之外，吸入笑气过多，还会抑制对维生素b12的吸收，并且将维生素b12加快排出体外。这可能会导致恶性贫血和神经系统问题。在治疗期间还需要补充维生素b12才行。不过这倒是好办，猪肝里就有不少维生素b12。 那么，治疗方案应该围绕着几个问题来展开。诺亚挠了挠下巴。看来，要帮助贝拉治疗，需要借助珍的能力才行。 第一步，先用铁和稀硝酸制造笑气，再用冷冻法把它分离出来。笑气的熔点是不到零下一百度，而一氧化氮的熔点是零下一百六十多度，二氧化氮的熔点是零下十一度。因为熔点不同，可以很容易地得到纯净的笑气——珍控制低温早已经得心应手了。 第二步，是把笑气和氧气混合。这时候珍以前做的液氧就派上用场了，只要用减压阀缓缓放出氧气再加热到室温就好。按照笑气30%氧气70%的比例，就可以避免窒息问题。 第三步，在治疗期间每天多吃些猪肝就好了。 诺亚看着纸上的笔记，愉快地哼起歌来。在这个时代拿出这样的治疗方案，应该能算是名医了吧？ ** “珍女士说：‘自从取出了石头以后，贝拉的速度变得更快，变成了一个更难缠的对手。反正我是不想和她正面对抗的。’” ——《巾帼英雄传》，穆丽尔·贝尔著，共和国10年9月版。 第一百三十章 开始治疗 诺亚好好睡了一觉，直到接近晚饭的时候才醒过来。他走到餐厅去的时候，看到魔女们正围着贝拉和维拉问东问西。贝拉也显露了身形，诺亚看到好几个魔女在好奇地摸贝拉身上的石块。 看到诺亚走进来，凯莉先翻了个白眼。“听说你又差点死掉了。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啊。” 诺亚苦笑了一下。苏珊娜的能力，不是靠小心就能避免的啊。 “感谢维拉又救了我一次。总之，”诺亚赶快转移话题，“我已经想好怎么帮贝拉治疗啦。” 他把计划好的方案说了一遍。其他人倒是还没有什么反应，卡尔先问出了问题：“老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这么神奇？” “这是炼金术的领域。”诺亚故作高深地点点头，“同样是来自炼金术师的传承，被我捡到了。” “炼金术和医学也有关？”卡尔问。 “当然。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有关联的。”诺亚说，“对了，水泥船怎么样了？” “后天就能下水试航了，所有装备都快装好了。”卡尔说，“我打算做第一任船长——别和我抢啊。” “当然不会。”诺亚摇头，“我明天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再说我也不会开船啊。都交给你了。” “没问题。”卡尔笑了起来，“我已经挑好水手了。” “那就好。明天天使小姐要飞走，”诺亚对着凯莉点点头，“我要做主持人——这你也别和我抢啊。” 卡尔笑了起来，向凯莉举起酒杯。“祝天使小姐明天一切顺利。” 凯莉浅浅地喝了一口，笑了起来。 “那，我，”小语问卡尔，“我也能去看凯莉飞走吗？” “当然。”卡尔挥挥手，“老哥，小语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啊。” “没问题。”诺亚点点头，看着这个紫色头发的小魔女。小语还很年轻，紫色的眼睛和头发很配，个子小小的，深凹的眼窝很漂亮。她刚来城堡的时候有些怯生生的，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但是她还是总和卡尔在一起，和其他人离得似乎远了一点。 “真可惜啊，明天还要工作。”安妮嘟起嘴来。“我也想去看凯莉姐姐飞走。” “以后我把翅膀借给你用，你就可以自己飞了呀。”凯莉安慰安妮，“只是可能飞不了太久了。能量快用光了。” “说起来，能不能改造一下？”诺亚问。“比方说改用热能什么的？” “这个我得研究一下，不知道行不行。”凯莉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把握。能量输出端可以不用动，但是输入端需要改成吸收热量型的。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这在天空城是最高机密，只有两三个大工匠才会。” “嗯，要是能改造成功的话就好了。”诺亚说，“我们就有飞行部队了。想想看，那该是什么场景！” “想得美。”凯莉哼了一声。“飞行装置要用很大的神圣石，那可很不好找。” “哦……”诺亚觉得大受打击，不过马上就恢复过来了：“也就是说，就算不能再飞起来，也能改造成更大号的热能钻枪？” “别对我的翅膀动歪心思。”凯莉警惕道，“抢了我还不够，还想抢我的翅膀吗？” 呃……天使小姐，你这句话好像容易让人误解啊……诺亚想。 正在诺亚浮想联翩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黛西说话了。“那个má zui剂……唔……” “怎么啦黛西？” 黛西顿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诺亚望向维拉。显然维拉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正在望着诺亚。过了一会儿，维拉微微点了点头。 “也许可以试试，黛西。”诺亚说，“要是这种方法真有效的话，维拉可以试试看帮你把脚长出来。” 黛西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又很快垂下了眼帘。“……好。” “不过现在我的魔力还不够。”维拉补充，“可能要花很久才能帮你长出脚来。在这段时间里，你的伤口要反复割开重新生长。即使有má zui剂，也不会好受的。” “我不怕。”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很坚定，“只要能长出脚来，再痛我也不怕。” “好。”维拉轻轻笑了起来，“这阵子我的魔力增长了一些。在给贝拉治疗完成后，应该还会再增长一些。也许用不了太久时间，就能让你恢复如初呢。” 黛西的眼眶红了。“……嗯，谢谢你，维拉。” 诺亚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 晚餐后，贝拉的治疗计划正式开始实施。珍去zhà yào工坊取回了液氧和硝酸，凯莉切割了一些薄铁片，简在诺亚的指导下做了减压阀门、橡胶管和呼吸面罩。茉莉端来了一盆热水，用来加热要用到的气体。贝拉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紧张。 “没关系的。”诺亚把自己的剃须刀贡献出来做手术刀。“我们都在这里。” 贝拉点了点头，拳头依然紧握着。 直到吸入了笑气和氧气，贝拉的表情才放松下来。诺亚弹了弹贝拉的脸颊：“疼吗？不疼的话就眨眨右眼。” 贝拉紧张地吸气，过了一会儿，眨了眨右眼。 维拉拿着剃须刀，小心地贴着一块石头割了一刀。血流了出来，贝拉眨了眨眼，没有出声。 “要是疼的话，就眨右眼。”诺亚说。 贝拉的眼睛转了转，眨了眨左眼。诺亚长出了一口气。 一块连着血肉的石头拿了下来，放在桌上。维拉把手指放在伤口附近，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过了一会儿，除了皮肤上的血迹，就再也不剩什么痕迹。 维拉叹了一口气。“嵌得挺深，还是挺消耗魔力的。” “量力而为，这会是个长期治疗。”诺亚说，拿起那块石头仔细看。血肉与石头紧紧连接在了一起，血管和肌肉已经长进了石头里。怪不得想取出的时候会那么痛。 维拉点点头，又开始取下一块石头。魔女们围在周围看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能将血肉和石头融合，诺亚想。这么明显不科学的事情也能发生……如果融合得更彻底的话，是否可以把石头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呢？那样的话，会让身体变得像石头般坚硬，还是会让身体僵硬得像石头？ 又或者，会让石头拥有生命？诺亚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模模糊糊的，又看不清楚。 ** “诺亚大帝的奇思妙想有时让人难以接受。有一次他让朱莉把绵羊和杨树融合在了一起，结果春天时空气里飘满了细羊毛，让维拉打了很久的喷嚏。” ——《帝国风云中的魔女们》，史蒂文森·格林著，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使离开 第二天上午的订货会很成功。 以前的两次订货会让商人们意识到，诺亚·特纳这个子爵不只是利蒙郡的管理者，还是潜在的商业合作伙伴。在得知又有订货会的时候，不仅是海商，就连一些本地商人也颇有期待。 再加上这一次推出的商品都是限定款，更推高了商人们的期望。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天使再来青岩堡，这些很可能只销售一次的商品，成功地吊起了商人们的胃口。 更不要提这次还是现款现货交易了，交完钱就取货。堆积得高高的商品就放在城堡大厅里，让商人们不由得感叹了一番青岩堡的实力。 结果就是，这一上午的订货会，给诺亚带来了两千多金镑的收入。 这笔钱，诺亚转手就花出去了一多半。他向商人们加急预订了大量的铁锭、铅锭，以及硝石和绿矾。特别是最后两样；安妮现在不能把魔力花在制酸上，酸液都要靠绿矾和硝石来制取。而在制取浓酸液的容器，需要用铅来做才行。 商人们离开青岩堡的时候，都心满意足。叮当作响的金镑绕了一圈又回到自己兜里，不仅有了香皂、香水这些稀罕商品，还得到了新的订单。要是多斯镇一直都由诺亚子爵来管理该多好啊……许多人都有了这样的想法。 诺亚也没忘了告诉他们，下午去港口广场观礼。天使来到多斯镇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看到，不过谁也不会想错过今天下午天使离开的场面。毕竟这是能吹一辈子的事。 消息传得很快。过去两天里，市场主管和民兵们把天使要离开的消息传到了市场的每一个角落，多斯镇民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下午诺亚和凯莉出现在港口广场的时候，人群已经挤得密不透风了。 这当然不全是因为镇民们的虔诚。诺亚早就让民兵们宣传出去，说这次送别会上天使大人将会向镇民赠送香皂，以及每个来参加的人都有加了碎肉的麦粥。 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诺亚站在广场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想。从台上望下去，是一片各种颜色脑袋的海洋，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浮在上面。远道而来的海商和本地的小商人挤在一起，农民和猎人们挤在一起，挤得满满的人们消融了身份的界限，只有一张张不同颜色的脸。 “镇民们！”诺亚大声说。台下的民兵队马上就把这句话大声喊了出去。 “我是你们的子爵，诺亚·特纳，利蒙郡的管理者。”诺亚说着，满意地看到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两个月前，来自神界的天使大人降临青岩堡。你们中的一些人，应该看见过了天使大人的身姿。这会给你们带来好运。” “今天，天使大人将要离开利蒙郡，返回神界。出于对我们这些凡人的怜悯和爱护，天使大人决定在这里公开露面，不仅要向幸运的镇民分发一些来自神界的物品，还会祝福多斯镇的镇民！” “今天，是我们永生难忘的日子！接下来，让我们请出天使大人！” 人群轰一声沸腾了。诺亚带头喊起了口号：“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一开始纷乱的口号很快就变得整齐划一。镇民们、民兵们和诺亚一起高举右手，有节奏地挥动：“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化了妆的凯莉背着洁白的大翅膀，轻飘飘地飞上高台。镇民们像是被无形的手推动了一样，往高台挤了过来。幸好民兵队在高台下结成了人墙，才堪堪挡住镇民们的冲击。 “利蒙郡的人们！”凯莉的声音清脆高亢，“请听我说。” 人群几乎马上就安静了下来，有些人似乎是想要跪倒，但是人群实在拥挤，连跪下的空间都没有。 “因利蒙郡子爵诺亚·特纳的虔诚，我从神界下来，降临到青岩堡。我带来了神界的任命：封诺亚·特纳为大主教。”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观察着诺亚大主教的一举一动，也时刻和神界沟通。我将神界的一些物品，经由诺亚大主教的手制造了出来。” “今天，我和诺亚大主教会送给你们一些神界的物品。这些物品不仅可以清洁你们的心灵和**，还能给你们带来好运。” 人群鸦雀无声，生怕漏掉了什么。诺亚站在一边看着，心里却在想其他的事情——据肖恩的汇报，教会的船队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到达港口。要拖过这一个小时，看起来不难。 “那位商人先生，请上台来。”凯莉伸手指向一个激动得就要哭出来的年轻商人。 年轻商人发出一声怪叫，像是没想过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从人群里挤过来，民兵们给他让开了一个小缺口。 那个年轻商人手脚并用地爬上高台，抖得说不出话来。凯莉拿了一块小香皂放进他的手里。“这是送给你的。它会净化你的**和心灵，让你变得更加聪明敏锐。” 年轻商人连连鞠躬，看样子好像马上就要跪下去。凯莉示意了几次，他才跳下高台。他挤回自己本来的位置去，手里紧紧握着那块香皂。周围的人向他伸出手，好像只要摸到他就也能给自己带来好运一般。 “下一位，请这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上台来。”凯莉说。 搞得好像偶像握手会似的，诺亚想。这种方式用来拖延时间最好不过了……反正小块的香皂准备了很多。 凯莉在一块块送出香皂，诺亚有点百无聊赖地眺望着码头的方向。远处终于有了几艘船，不过还看不清楚旗号。希望是教会的船队吧，诺亚想。这种活动让他想起电器店门口搞的促销，觉得有些无聊。 果然是。没过多久，船队的旗帜就变得清晰起来。绣着金色和银色纹章的旗帜飘在桅杆上，谁也不会认错。 诺亚看着那几艘船慢慢靠近码头。有些人从船上走下来，衣甲鲜明，铠甲反射着阳光。 应该是时候了。诺亚深吸了一口气。他望向凯莉，金发少女点了点头。 “镇民们！”凯莉说，“时间已到，我要返回神界去了。” 人群中传来叹息声。叹息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呼唤。 凯莉低低飞了起来。“神界的代表、诺亚大主教将会替神界照管你们。用心工作，努力奉献，神会知道你们的付出，会赐给你们好运。” 民兵们把这句话大声喊出去的时候，凯莉已经飞到了人群上空。她在空中绕了几圈，巨大的翅膀拍打着，转身向西山矿洞的方向飞去。 广场上混乱了起来。有些人跟着跑了过去，有些人就地跪拜不止。有些人开始嚎啕大哭，还有几个人晕倒在地。 感觉……怎么有点像巨星演唱会呢？诺亚挠了挠鼻子。下次再搞这样的活动，应该来点音乐才更像样吧。 ** “利蒙郡的一些家庭里，直到现在还在供奉着一小块香皂。那上面有天使的图案，据说是卡琳历137年天使赠送的纪念品。但是其实，其中许多都是后来的仿品。” ——《拨乱反正集：那些历史的细节》，玛茜·柯克等，共和国8年9月版。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来自教会的艾尔姊妹 “非常抱歉。”诺亚站在客房门口说，“利蒙郡是个小地方，城堡里地方也狭小，您的骑士们只能委屈一下，在城堡外扎营了。” “诺亚大主教阁下客气了。”胖胖的主教笑道，“这对神圣军骑士来说不算什么。您为我和几位修女姊妹安排了房间，这就已经很好了。” “惶恐惶恐。”诺亚连忙表示谦虚，“太慢待从圣城来的贵客了。” “没有没有。”主教摆手，“比我在圣城的房子好多啦。” 诺亚暗自笑了笑。“那么，我们不妨这就去大厅用餐？” “好好好。”主教昂头凸肚走出门来，胸前金链挂着的神圣石跟着一摆一摆。“大主教阁下请。” “主教大人请。” 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神圣军骑士围着一张长桌，另一张长桌边则是城堡的侍卫们。这些连长和排长们都脱下军装换上了链甲，不过每个人都暗藏着一把阻击枪。 凯莉和安妮在矿场没有回来。维拉、简和珍都坐在主桌旁，假装是诺亚的妹妹以及家庭教师。卡尔和哈肯爵士也坐在诺亚右侧，他们的身份倒是无需伪装。在神圣教会主教那边，则坐着四位修女和两位年轻男子，主教说那是他的贴身侍卫。 看着这一大厅的人，诺亚隐隐有点着急。 按诺亚的期望，使者团最好别搞什么幺蛾子。凯莉在他们面前飞走，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希望他们只是传达完教会的敕令就走。毕竟现在时间不站在诺亚这边——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办。再过不久就要开战，实在没有时间陪着使者团慢慢玩。 不过诺亚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教会也是大陆上的重要势力，万一撕破脸了就只能面对重重压力。虽然圣城山高水远，但是教会的势力在各个国家都盘根错节，不能像对付公爵那样一了百了。要是惹上了教会，只是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而已。 所以如何把这支使者团尽快送走，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诺亚看着长桌旁正在大笑大叫着喝酒吃肉的神圣军骑士们，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是这位胖胖的、笑眯眯的弗恩主教，完全没有这样的自觉。弗恩主教一直在扯着诺亚聊天，聊一路上的见闻、聊各地的食物，让诺亚头大如斗。幸好卡尔总是能把主教的话接过去，才没有让诺亚觉得更尴尬。 “看起来，诺亚大主教阁下似乎有点心绪不宁。”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诺亚转头过去看，对上了一双浅灰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严肃修女，诺亚记得主教介绍过，说她叫艾尔。 “艾尔姊妹。”诺亚点头示意，“我只是……天使大人离开了青岩堡，让我有些悲伤罢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聆听来自神界的声音。” “的确如此。”严肃的修女表示同意，“对于我们来说，失望可能还要更深一些。不过我相信，这是神界给我们的试炼。” “您说的是。”诺亚说。看来这位艾尔修女是个虔诚的信徒。 艾尔修女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应该满怀感激地去接受，但是还是不免有些失落。我们从圣城出发，一路跋山涉水，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才来到这里。却只看到天使离开的背影。” “我深表同情。”诺亚面色沉重地点头。“想来这一路并不好走。”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艾尔修女望向诺亚。“不知是否可以请您……不……您是大主教阁下，我这样太逾越了。” “您太客气了，艾尔姊妹。”诺亚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位修女产生了一些好感，“请说吧，看看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那么……”艾尔修女想了想，“天使大人的教诲，您一定是牢记在心的。是否可以请您代为转述一下，让我们也可以聆听呢？” 诺亚笑了笑，想到的是凯莉抱着大碗吃羊肉泡馍，吃得满嘴流油的模样。天使的教诲吗……翻白眼算吗？ “天使大人的确对我说了一点。只是和典籍上的类似，让我们向善和虔诚。”诺亚顿了顿。“事实上，天使大人花了很多时间闭关，我并没有机会听到太多教诲。” “是这样啊。连您都没能……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平凡的人呢。”艾尔修女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不知为何，诺亚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对不起她。 诺亚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艾尔修女又说话了。 “这一路过来，我们在一些市镇看到了精美的商品，据商人说，是您在天使大人的指导下做出来的。的确很令人惊艳。” “的确。”诺亚有点感激对方把自己从尴尬的境况中救了出来，“的确是神界才能有的制品。我也准备了一些来作为礼物送给各位来自圣城的贵客，还请一定要收下。” 诺亚拍了两下巴掌，几个女仆鱼贯而入，每个人都捧着一个木盒子。这是上次为费伦订做的礼盒，每个里面装着几瓶香水和两块香皂。 弗恩主教停下和卡尔的闲聊，好奇地看着诺亚。其他修女也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诺亚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主教的两个贴身侍卫已经离开了。 “这是在天使大人指导下做出的东西。”诺亚将一个盒子递给弗恩主教，“还请各位贵客笑纳。” 弗恩主教在衣服上抹了抹手，两手接过盒子，小心地打开。 “这是……”弗恩主教叫了起来，“这是……镜子吗？怎么会这么亮？” 那其实只是安妮打磨光滑的薄铁片，简又在上面覆盖了薄薄一层透明材料来防锈罢了。诺亚笑了笑。“是的，这种镜子比我们用的要更亮一些。” 弗恩主教仔细看着盒盖里嵌着的铁镜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清晰的镜子……连脸上的皱纹都能照得一清二楚！” “对神界来说，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诺亚说，“香水和香皂更好。今晚沐浴时，请您试试看。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觉的。” “好的，好的。”弗恩主教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虽然节俭是美德，但是清洁也是。‘将香水涂在身上，不仅可以驱除难闻的气味，还能让自己和他人心神愉悦。’是吧，大主教阁下？” “没错。”诺亚心里微微吃了一惊。这是凯莉在上次订货会上说过的话，应该只有在场的海商们听过。教会连这些都打听出来了吗？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啊。 “我已经吩咐准备好洗澡水了。”诺亚笑着说，心里警惕的红灯亮了起来。“已经在各位的房间放好了香皂和香水。请一定试试看吧。” ** “好消息：限量版复刻黛西香水礼盒即将推出。该礼盒完美复刻了诺亚侯爵在子爵时期制作的第一批香水礼盒，从材料到做工都完全一致。首批推出100份，每一份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限量版复刻黛西香水礼盒将于139年6月1日正式发布，唯一销售地点为‘侯爵的生活馆’，敬请期待！” ——《王都周报》，卡琳历139年5月17日，第四版。11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以假乱真 吃完晚餐、将主教和修女们送回房间后，诺亚径直回到书房。书房空无一人。 “怎么样？”诺亚问。 “来者不善。”贝拉的声音从空气里传来。“除了主教之外，那两个侍卫、跟你说话的那位修女都戴着神圣石。还有三位神圣军骑士也有。” 这么多？教会现在搞神圣石大甩卖吗？神圣石不是很贵很稀少吗？ “他们对我们有所怀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诺亚想了一下，“只要他们不太过分，把他们送走就行。那中途离席的两位侍卫，你跟上了吗？” “跟上了，不过累得够呛。”贝拉说，“他们俩一离开大厅就分开了，把城堡里完完整整转了一圈。还有，他们俩不是侍卫。” “那是什么？” “是刺客。”贝拉说，“他们走路没有声音，这不是侍卫的走路方式。他们还很善于隐藏，动作灵活、反应也很快。在城堡里转悠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们。” 刺客啊……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诺亚叹了口气。“好，先别管他们了。执行计划第二步吧。请简来一趟。” 贝拉答应了一声。 诺亚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纸包。 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黛西会在使者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读取他们的记忆，搞清楚他们的来意。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把他们的神圣石拿到手才行。 诺亚打算偷天换日，用假的神圣石替换掉那几块真的。这项任务要靠贝拉和简来完成。诺亚故意在晚餐时强调了几次香皂和洗澡，就是让他们取下神圣石。但这个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诺亚自己也没有太大把握。 简很快来了，手里捏着几团深蓝色的透明材料。“我准备好了。” “好。先坐一会儿，贝拉很快就会回来。”诺亚打开小纸包，用bi shou挑了一点里面的黑色粉末，在蜡烛上烤了起来。这是以前安妮氧化过的黄金，加热后就会重新变成金粉。用金粉来做神圣石里那些发光的小点效果不错——前两天已经试过了。 简把金粉和蓝色的透明材料揉在一起，很快就变成了一大块神圣石的模样。门开了，穿着灰色长袍、打扮成女仆的贝拉走了进来。 “主教和两位刺客的神圣石都拿来了。”贝拉把几条带着神圣石的链子放在桌上，“但是那个艾尔修女就连洗澡时也戴着神圣石，我没法下手。” “嗯，那位修女应该不太重要。”诺亚说，“先把这几块替换掉吧。” 简看了一眼桌上的神圣石，转身走出书房。她手里的深蓝色材料蠕动了起来，慢慢变成了神圣石的样子。简又走回来看了一会儿，又走出书房去继续加工。 “这几块神圣石的作用距离这么远？”诺亚有点诧异。 贝拉点点头。“的确。可能是质量好吧？” 神圣石也分质量吗……不知道这几块质量好的，是不是能做成更耐用的热能钻枪呢？诺亚想。不妨交给凯莉试试看吧。 “好了。”简走了进来，手心里的神圣石和桌上放着的一模一样。 “观察力真敏锐。”诺亚竖起大拇指，“那么就麻烦贝拉了。” 贝拉嫣然一笑，手指上下翻飞，很快就把假的神圣石替换到了金链上。 “好了。”浅灰色头发的魔女向门外走去，刚走出书房门口就消失了。 “这样就差不多了。”诺亚看了看桌面上的三块神圣石，把它们都扫到抽屉里。“接下来就是黛西的工作了。” 其实不全是，诺亚想。神圣军骑士们在城堡外扎营，而自己的三个连就驻扎在离他们营地不远的地方，把他们三面包围起来。希望不要起什么冲突才好——虽然说骑士们不擅长夜战，但是自己的民兵队也同样不擅长。 和公爵的战斗很快就要来临，还是不要减员才好。更何况，自己的民兵队还没有应对过真正和骑士的战斗。上次在市场里那场，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希望鲍曼能够看好那些骑士吧。 诺亚这样想着，离开了书房，向黛西的房间走去。 “我准备好了！”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眼睛亮亮的，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随时都可以开始！” “嗯，等贝拉的信号吧。”诺亚说，“在你的房间要探测他们的记忆，距离会不会太远了？” 黛西摇摇头。“我的能力也有增长哦。” “是吗？真棒。”诺亚揉揉小女孩的头发，“今晚安妮不回来，你自己睡觉会不会怕？” “才不会！”小女孩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哦，那就算了。”诺亚说，“我本来还想，要不要让毛毛来和你一起睡呢。” “啊……”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其实……还是有点怕的……我能去把毛毛抱来吗？” 诺亚笑了起来。“我去抱吧。毛毛现在又变沉了呢。” 毛毛在维拉的房间，在墙角蜷成毛茸茸的一团。见诺亚进来，毛毛转过头去不看他。 “今天晚上没有带毛毛出去散步，他有点不高兴了。”维拉说。 “会把教会的人吓到的吧。”诺亚揉揉毛毛的头，这小家伙现在长得越来越像老虎了。毛毛还是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但是却打起小呼噜来。 “说起教会的人，我觉得那位和你说话的修女有点不对劲。”维拉说，“她在试图操纵你。你注意到了吗？” “哦？”诺亚的手停下了。 “她表现出你所看重的特质和弱势的样子，然后向你提出要求。当你没办法满足她的要求时，她再提出另一个你能满足的要求。”维拉说，“如果她是有意这么做的，那么就是在操纵你。” 诺亚想了想。“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只是个修女啊……来这里的目的，应该是方便和凯莉接近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还会去找你。”维拉说，“接下来她会提出真正的要求。” “要是这样的话，”诺亚挠挠鼻子，“也许她才是我们真正要防备的人。” “有可能。”维拉点头，“那位主教看起来不像是能做主的人。他今晚没有说任何真正重要的话。” 维拉把一切尽收眼底吗？“维拉，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操纵什么的……” 维拉微微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发苦。“这在地下家族中，只不过是很基础的常识。” 诺亚揉了揉毛毛的小脑袋。维拉看来也有自己的秘密啊……诺亚想了想，没有追问。 “走吧，维拉。”诺亚抱起毛毛，“我们去看看黛西。” ** “虽然我理解神圣教会能带来的好处，但是还是不想做宗教领袖——这不符合我的信仰。的确，民众有些信仰是好事，不过这些信仰要和我们的目标一致才行。还是找个更合适的人来做教皇吧。” ——《诺亚大帝书信集》，帝国办公室秘书处编集，四级机密材料，有限内部发行。共和国30年6月解密。11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走廊上 “那位主教的确什么都不知道。”黛西睁开眼睛，“一路上都是一位灰色眼睛的修女在发号施令。主教叫她‘爱尔柏塔大主教阁下’。” 诺亚点点头。看来维拉说得不错。这位艾尔修女，居然是位教廷直属的大主教吗……果然来者不善啊。 “再看看那两位侍卫吧。” 黛西摇摇头。“这里距离不够，我得到外面去。” “走吧，我帮你望风。”诺亚抱起毛毛，毛毛舒服地把前爪搭在诺亚肩膀上，打着小呼噜。 这家伙好像又变沉了啊……诺亚有点无奈地想。天天都能傻吃傻睡，可真好啊。 黛西闭着眼睛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寻找最合适的距离。诺亚抱着毛毛，和维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有人过来了。”黛西小声说，“带着神圣石，我没法看到记忆。” 话音刚落，诺亚就已经看到了，来人正是那位艾尔修女——或者，爱尔柏塔大主教。 可是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大主教的样子。灰色眼睛的修女依然穿着黑色的修女袍，几缕淡金色的头发从头巾边上垂了下来。见到诺亚，修女行了个礼。“诺亚大主教阁下，维拉小姐。” “爱尔……”诺亚差点说漏嘴，“艾尔姐妹，您好。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吗？” 修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虽然很不想打扰大主教阁下，但是心里实在是有些话，实在很想跟大主教说。” 诺亚和维拉对视了一眼。“艾尔姐妹请不要客气。” “大主教阁下。”修女停顿了一下，“教会这次派我们来，除了为您颁发教会敕令之外，其实是另有任务的。” 虽然丝毫不觉得奇怪，但是诺亚还是装出吃惊的样子来。“是吗？” “我们本来希望，能够将天使大人迎回圣城。”修女说着，眼睛盯着诺亚。“毕竟圣城才是教会的总部，若是能在圣城聆听天使大人的教诲，对所有的信徒都会是极大的激励。” 诺亚眨了眨眼。“当然，这也是应有之义。只是可惜，天使大人看来自有安排。” “是啊。”修女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的话，不知诺亚大主教是否能跟我们一起返回圣城，转达天使大人的指示呢？” 诺亚愣了一下。“我吗？可是我还是利蒙郡的子爵……” “这也同样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修女说，“在这里，我可以代表弗恩主教的意思。就眼下的情况，待在利蒙郡对您来说未必安全，毕竟旁边就是如狼似虎的加里公爵……若您万一有个闪失，对教会来说就是个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了。” 教会也挺关心天下事的嘛，诺亚想。看来谁都有自己的野心哪。 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底牌。 诺亚弯腰慢慢把毛毛放在地上，挠了挠耳朵。“谢谢教会的好意，但是请容我拒绝。在利蒙郡，我守土有责，怕是不能跟您一起去圣城。” 修女叹了一口气。“您的气概，我非常钦佩。但是您不仅是守土有责的利蒙郡子爵，同时还肩负着天使大人的传承。若是这传承断了，也将是人间的不幸啊。为了世间的人们，您是否再考虑一下呢？” 好大的帽子，诺亚想。要不是维拉提醒过，搞不好就被绕进去了。 “谢谢您的关心。”诺亚耐着性子说，“不过我还是有信心的。” “有信心固然好，但是最好以防万一。”修女温和地说，“如果您是在不愿意去圣城的话，那么是否可以将天使大人的传承交给我们，代您送回圣城？” “您说的天使大人的传承，指的是什么呢？”诺亚故意问。 “天使大人从神界带给人间的东西。”修女说，“就我们所看到的，是香皂、香水、白兰地。应该还有我们没有看到的吧？” “您是说，要我把这些商品的配方和制造方法交给您？”诺亚有点诧异。 “您是大主教，自然也是最虔诚的信徒。”修女点点头，“这些传承若是失落了，是人间的损失。圣城虽然不是牢不可破，但是最少有神圣军骑士能够保护这些传承。” 诺亚点了点头，笑了起来。“然后圣城就可以用这些商品来牟利了吗？” “您怎么会这样想？”修女一脸不可置信。“圣城绝不牟利！圣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间谋求福祉，您作为大主教，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嗯……”诺亚顿了一下，“您说得很好，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呢？”修女睁大了眼睛，天真地问：“您难道不想让人们生活得更幸福吗？” “想。非常想，想到超出您的想象。”诺亚说，“不过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当然。”修女点点头，“您是大主教阁下，深谋远虑必然是我等所不及。是我逾越了。非常抱歉。”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假装，但是诺亚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同情。也许是演技太好了吧。“不必抱歉。您的虔诚，我也很钦佩。” “这只是我该做的而已。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点小事了。”修女说，“那么……我是否可以和维拉小姐说两句话呢？” 诺亚看看维拉。 “当然，艾尔姊妹。”维拉说走了过去，“听凭您的吩咐。” 反正维拉身上带着枪，应该问题不大吧？诺亚想着，手指不自觉地拂过腰间。枪套藏在衣服里，感觉还好。 “维拉小姐。”修女说着，拉起维拉的手，“一见您，就觉得非常亲切。大主教阁下一定对您很好吧。” 维拉笑了笑。“是的，我哥哥对我很好。这是我的幸运。” “是的。”修女也笑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为了您，而……” 修女的声音小了下去。维拉脸上浮起困惑的表情。“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修女凑近了一点，“他是否……” 毛毛背上的毛突然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异变徒生。修女紧抓住维拉的一只手，猛地将维拉转了半圈，紧贴在自己胸前。一把明晃晃的小bi shou出现在修女手里，抵在了维拉的咽喉上。 修女微笑起来。“……他是否愿意为了您，而做出一点牺牲呢？” 大意了！诺亚心想。怎么办？还能继续装傻吗？ “艾尔姊妹，您这是……”诺亚提高了声音。 “维拉小姐在我手上，这样您会不会愿意跟我回圣城呢？”修女的笑容变了，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本来您不一定要去圣城的，但是这下您可能没有其他选择了。” “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吗？”诺亚问。“我们不再商量一下了吗？” 修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嘬起嘴唇，吹了声口哨。 ** “因爱尔柏塔大主教于寻找天使的路途中失踪已超过半年时间，故教会于今日任命了新的审判大主教：阿瑟·克拉奇。” ——《教历987年枢机会议记录集：2月卷》，共和国图书馆藏。17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网成擒 几间客房的门都打开了。三位修女、两个刺客，还有一个明显搞不懂状况的主教。 “爱尔……”弗恩主教先开口，“艾尔姊妹，这是怎么回事？” “用最省力的办法。”修女说，手紧紧箍在维拉的肩上，“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走——带着他们一起。” 弗恩主教困惑地眨眨眼睛，但是还是走进了房间。三位修女有点紧张地站在艾尔修女身后，两名刺客则向诺亚和黛西走过来。 诺亚拉着黛西后退了几步。身后的门开了，简和珍冲了出来，守在诺亚身后。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诺亚回头瞄了一眼，看见了茉莉。 看来贝拉也没有闲着，诺亚想。这样看来，胜算应该满大的。 诺亚继续后退。两名刺客渐渐逼近，匕首从袖口滑到了手中。艾尔修女挟持着维拉，站在原地不动，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一小群人。 “一个女仆，两位家庭教师，一个残废的小女孩。”修女说，声音冷冰冰的，像是换了个人。“还有一只猫。而我这两位，是忏悔大主教最好的刺客。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诺亚·特纳。” “关于天使的传承，你都说错了。”诺亚估算着神圣石的范围，继续后退。“那些不是天使带来的，而是我的创造。” 艾尔修女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还有几件事你估计错了。”诺亚站住了脚步，看着两名刺客向自己走来。“简！” 金红色短发的魔女马上抬起手，指尖喷射出黑色的粘液。两名刺客瞬间加速跃起，但是却想被苍蝇拍打中的苍蝇，被粘液结结实实粘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毛毛冲上去，照着一名刺客的脚咬了下去。刺客大声叫了起来，但是嘴也马上被封住了。 “魔鬼之子吗？”艾尔修女有些诧异，“神圣石为什么没有用？” “这就是你估计错了的事情，”诺亚说着向前走去，“你们的神圣石都已经在我手上了。不过这只是第一件。” 艾尔修女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原来你早有准备。不过你的魔鬼之子们再快，也快不过我的匕首。”艾尔修女说，“如果不想让你的妹妹死在你面前，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诺亚慢条斯理地从枪套中拔出手枪，摆了个标准的韦弗射击姿势，瞄准了艾尔修女的额头。枪口顿了一下，慢慢下沉，最终指向了修女的脚。 “那是什么？弩吗？”艾尔修女冷笑了一声，“这么远的距离，你这么有把握？” “不，爱尔柏塔大主教阁下。”诺亚说，“我只是想再告诉你几件事而已。” 修女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一下，但又马上恢复了正常。“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诺亚点点头，手枪稳稳地握在手里，垂了下去。“你隐藏了身份来到青岩堡，是冲着天使来的。我想，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带回圣城，是吧？” 修女没有说话。 “既然天使已经离开了，你就想把我弄回圣城，听你们的命令。本来你以为这很容易——毕竟我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家伙，对吧。” 修女依然没有说话，但手里的匕首却压紧了。维拉呻吟了一声，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姿势有点奇怪。 “但是你不会想到，我……”诺亚停了一下，“维拉！” 枪声响了，爱尔柏塔大主教猛地弯下腰。她手中的匕首在维拉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维拉趁机挣脱，跑了过来。 又一声枪响。爱尔柏塔大主教手中的匕首飞了出去，她用左手紧握着右臂，大叫了起来。 “维拉！”诺亚扶住跑过来的黑发魔女，“你没事吧？” 维拉摇了摇头，脖子上的伤口几乎马上就长好了。 诺亚出了一口气。“打得很好。” 维拉笑了笑。她裙边有一个小洞——刚才她用手枪在枪套里开枪，打中了爱尔柏塔大主教的脚。 “茉莉也打得很好。”诺亚转头表扬茉莉。女仆手里正握着枪，枪口冒着一缕青烟。 “我本来瞄准的是她的胸口……”茉莉有点脸红。 “这样已经很好了。”诺亚说，“比打中胸口还好。贝拉，把她们都打晕。” 穿着灰色裙子的魔女现出身形，向挣扎着逃跑的爱尔柏塔大主教和那三名修女走去。三名修女也想要逃走，可是速度比起贝拉差得很远。 “黛西，这几天又有得忙了。”诺亚蹲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把她们知道的所有事都记下来。” “什么嘛……”小女孩虽然握紧了小拳头，但还是撇了撇嘴。“一点都不刺激。” 诺亚勉强笑了笑。“让肖恩帮你审讯吧。要是你想的话，可以在她们清醒的时候读取啊。” 小女孩想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走吧，去看看那位主教大人。”诺亚站起来，“我们可不能把他忘了呀。” 弗恩主教正打算从窗户里钻出去，但是肚子卡在窄小的窗户里，动弹不得。主教正在拼命和自己的肚子作斗争，样子让诺亚想起某种软体动物。 “幸好您没有爬出去。”诺亚笑道，“下面是悬崖和大海。” “大主教阁下！”弗恩主教气喘吁吁，“请不要……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不会对您不利的。”诺亚说，“还有许多事要请您帮忙呢。” 主教的呼吸声像是平稳了一些。 “让后再让您做一些体力劳动，帮您减减肥。仅此而已。”诺亚转过身，“简，请帮忙把主教拔出来吧。” 把这支使者团都绑好扔进地牢后，诺亚带着魔女们出了城堡。鲍曼正守在城堡外，向诺亚敬了个礼。 “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副营长说，“但是他们轮流守夜，每个班次都有个带着神圣石的骑士。” “既然教会有这样的好意，我们就收下了。”诺亚说，“叫民兵队做好准备，枪上膛，但先不要从帐篷里出来。要是骑士突围的话，只管开枪就好。” “是！” 诺亚转向贝拉。“贝拉，能不能把他们的神圣石都拿过来？守夜的和在睡觉的都要。” “应该没问题。” “等贝拉回来就发动。”诺亚对简和珍说，“简尽量把他们都捆起来。要是有人发觉了，珍就把他们打倒。尽量别杀人。” “好。”简说。珍点了点头。 “开始吧。”诺亚抽出手枪，把手背在身后，慢慢往神圣军骑士营地走去。 守夜的骑士发现了诺亚，站了起来。 “大主教阁下。”一位骑士向诺亚敬礼。 “你好，骑士先生。”诺亚笑咪咪地看着出现在骑士背后的贝拉。“愿您安睡。” ** “白河矿场昨日凌晨发生垮塌事故，据信有十二人被掩埋于垮塌段中。今日救援工作已初步结束，十二具遗体已全部找到。经辨认，其中有四名是137年5月俘获的神圣军骑士。至此，该批神圣军骑士已全部死亡。” ——《东境各部门安全生产记录：卡琳王国历140年》，共和国图书馆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善后 有惊无险，诺亚坐在书房里想。幸好如此。 他看看自己的手，还有些微微发抖。 要是没有魔女们、没有民兵也没有枪的话，爱尔柏塔大主教说不定还真能成功。毕竟侍卫们都在城堡外，而那里还驻扎着二十名神圣军骑士。 以使者团的武力，想要拿下以前的青岩堡，也是能做到的。 幸好维拉看懂了他的暗示，幸好贝拉一早就把神圣石都换了过来。也幸好大家都带着枪。 若是维拉没有看懂，诺亚还真没有把握能打中爱尔柏塔大主教而不伤到维拉。若是没有早早替换神圣石，面对那两个刺客时就会暴露手枪的存在，只会让以后变得更艰难。 幸好一切都还顺利。 不过……麻烦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现在，这支使者团肯定是不能放回去了。虽然消息可能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传回圣城，但是如果圣城得知自己扣下了使者团，再来的应该就不只是二十名骑士了。诺亚可没有把握，认为自己能打赢和教会的全面战争。 没办法，只好再演戏了。诺亚站起身来，去找卡尔。 敲了几声门，才听到里面传来卡尔的声音：“进来。” 诺亚推门进去，看到卡尔正坐在书桌边，手里拿着本书。诺亚扫了一眼，发现他的书拿反了。 这是怎么了？诺亚想了想，没有太在意。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卡尔一开始还有点心不在焉，可是后来听到走廊里的冲突，眼睛也睁大了。“枪声？我怎么没听到？” 看来城堡的隔音效果还挺好的，诺亚想。 “这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把他们送走。” “不去。”卡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水泥船明天就要试航了，再说过几天就和公爵开战，我怎么能走？要不让我大副去吧。” “肯定不能拖到和公爵开战之后。”诺亚尽力说服，“站在教会的角度，无论如何都说不通。不过水泥船试航倒是没问题，你可以先玩一玩水泥船，再把假的使者团送走。还是你去更好，身份更合适。” 卡尔挠了挠胡子。“然后马上就能回来？” “对。”诺亚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方案。“很简单，大张旗鼓地把假使者团送到本森镇，让他们上岸，传出消息说他们要去北方，然后带他们兜一圈再回来。和公爵开战前一定能赶回来——打起仗来，我还得靠你把民兵队送到白河堡呢。” “这么说来……”卡尔胡乱揉了揉毛毛的头，大猫眯起眼睛打了两声呼噜。“那好吧。” “我知道你最通情达理了，老弟。”诺亚拍拍卡尔的肩，“那就这么定了。” “那你答应我的海船，什么时候才能造好？” “打赢这一仗就开始设计，保证超越这个时代。”诺亚满口答应，“包在我身上！” 抱着毛毛从卡尔的房间走出来以后，诺亚站在走廊里想了想，走到地牢去。 地牢里塞得满满当当，乍看上去，牢房里像是了关了一堆黑色的大蚕蛹。审讯室的门关着，看来审讯已经开始了。 诺亚走进一间审讯室，肖恩和黛西正在里面。黛西坐在桌上，小腿晃来晃去。肖恩手里拎着一柄长匕首，正在对一个骑士问话。 “有什么进展？”诺亚问。 肖恩敬了个礼。“报告营长，这几个骑士都承认，他们接到了命令，说有必要时攻占青岩堡。”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诺亚点了点头。“还有活捉凯莉和我吧？” 肖恩挠了挠鼻子。“是……不过是活捉天使小姐，至于您……倒是没有。” 自己还真是不重要啊，诺亚也挠了挠鼻子。“审讯完以后，黛西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隐藏的吧。要是没有的话，就送去挖矿好了。” “挖矿？”捆在椅子上的骑士挣扎着叫了起来，“我是神圣军的骑士，不是矿工！我是不会去挖矿的！神会惩罚你的！” 诺亚看看肖恩，肖恩耸了耸肩。“态度都差不多。” 这就是宗教死硬分子啊，诺亚想。 “不想挖矿也行，那就还剩两个选择。”诺亚说，“或者把你胳膊腿都砍下来种在地里当萝卜，或者直接把你变成尸体。你自己选。” “我是神圣军的骑士！神会眷顾我的！你这个亵渎神灵的家伙！你无权审判我！”骑士还在叫。“我宁可死，也不会放弃神圣军的荣耀！” 诺亚仔细看了看他，发现那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年纪轻轻就这样了吗……教会的洗脑技术很强啊。 “先把他们饿三天，再问问肯不肯挖矿。要是不肯就继续饿着。肯挖矿的扔到矿道里面去，和市场那个收保护费的黑帮混合编组。”诺亚吩咐肖恩，“我挺想看看，会是谁先同化谁。” “是。” “他们每一个都好吵哦。”黛西皱着小眉头，“把他们打晕算了。反正我也能知道他们都知道什么。” “对爱尔柏塔大主教是可以的。”诺亚靠在桌边，把毛毛放到黛西怀里。“不过这些骑士其实就像螃蟹一样，有个硬壳，但是没什么肉。他们知道的东西不会很多，更重要的是要打掉他们的锐气，让他们变成好矿工。” 黛西想了想。“我说不定有办法。” “哦是吗？”诺亚来了兴致。 “我只是试了一下啦。”小女孩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一个人的记忆放到另一个人的脑子里。现在只能做到一部分。” 诺亚愣了一下。记忆传递？黛西连这都能做到吗？ “能做到一部分？” “嗯。”小女孩点头，“可是记忆太多太复杂，而且接受记忆的人也总是会抵抗，所以没法转过去太多。不过我觉得，要是再努力的话，应该能转过去更多吧。要是把矿工的记忆转到这些骑士的脑子里，不就行了吗？” 诺亚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记忆传送……要是黛西能够完整地把一个人的记忆塞进另一个人的脑子里，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 最少多了一条命啊！ 想到这里，诺亚的脑袋嗡地一声。“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黛西有点奇怪地看了诺亚一眼。“以前不是就发现了嘛，我可以把我的记忆送到别人脑子里。这个也是差不多啊。” 这个差别可大了啊，黛西！诺亚在心里叫了起来。这……这会让整个世界都截然不同啊！ “嗯，其实还是有些差异的。”诺亚稍微冷静了一下，“不过这很重要，黛西你要多练习这种能力。需要什么都告诉我，我会尽量给你提供。” “诶，是吗？”小女孩眨眨眼，捏着毛毛的胖脸，让大猫不高兴地叫了一声。“那我想要很多冰淇淋也可以吗？” ** “最近我偶尔会想起灵魂这件事。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灵魂可能是真实存在的。特别是黛西最近的那次手术，让我动摇了自己的信念。” ——《诺亚大帝书信集》，帝国办公室秘书处编集，四级机密材料，有限内部发行。共和国30年6月解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水泥船试航 跟小女孩解释了半天“需要”和“想要”之间的区别，又就冰淇淋的数量讨价还价了一番以后，诺亚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本来想要睡觉了，但是脑子却不肯停下来。黛西平平淡淡几句话，让诺亚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黛西能读取记忆，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而现在她居然能传递记忆…… 所谓人，无非是记忆的总和而已。无论是性格、喜好、还是直觉、灵感，都是记忆。换了全套记忆，就是换了一个人。 要是黛西能够把一个人所有的记忆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也就意味着再造了一个人。这当然会带来很多伦理和道德上的问题，但也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比方说假死。比方说设置自己的备份。比方说扮演一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去获取情报。比方说把国家的君主换成自己人。比方说大量培养熟练工匠——想想看，要是一下子给五十个学徒灌输了詹姆斯师傅的记忆，铁器的生产能力该有怎样的提升啊。 虽然黛西现在还不能完整传递记忆，但是随着魔力的提升，总是会有可能的。而一旦实现，绝对是超级大杀器。诺亚暗暗决定，要把黛西的安保级别再提高一些。 诺亚想着想着，慢慢睡着了。在梦里，天上有五十个詹姆斯师傅飞来飞去。 第二天早上，诺亚还是有些激动。不过这次的原因又有点不同：水泥船舾装完成，可以开始试航了。 等诺亚和卡尔赶到造船厂的时候，所有参与造船的人都已经到了。木匠行会的安德鲁师傅迎了上来。“大人，都准备好了。” 诺亚点了点头，看着停在船坞里的水泥蒸汽明轮船。灰色的船身没有任何装饰，就是个大水泥槽。船没有帆，中央竖着的一台蒸汽机正在冒烟，两旁有两个巨大的木轮，像是水车。 “虽然还不像是船的样子，不过看起来越来越顺眼了。”卡尔说。 “马力才是关键。”诺亚说，“我想要这种船装上五十名民兵和一架75毫米钢炮，能在两天内抵达白河堡。” “可能装不下那么多人。”卡尔说，“看起来这船还是小了一些。” 诺亚点了点头。的确，现在这种船看起来最多容纳三十个人站在上面，离他设想的船还差不少。不过无论如何，这总归算是个开始。 “开始试航吧。” 卡尔率先跳到船上去，接着几个水手也跟着跳了上去。船微微倾斜了一下，晃动起来。 “老哥！你不来吗？”卡尔对诺亚喊。 诺亚想了想，顺着跳板走了过去，跳上船。 “这才像话嘛。”卡尔站在舵旁，“解缆，开船！” 一个水手解开缆绳，另一个水手在蒸汽机里填了满满几铲子煤。卡尔的大副——诺亚记得他叫布劳——拉动了蒸汽机上的一个拉杆，木轮慢慢转了起来，扬起水雾来。 诺亚微微往后一仰，然后又站定了。船动了。 在一群石匠和木匠的欢呼中，利蒙郡的第一艘水泥蒸汽明轮船，缓缓开出了船坞。 “先加速看看。”卡尔有点手舞足蹈，“最大速度！” 大副跟着喊了一声“最大速度”，两个水手开始往炉子里填起煤来。蒸汽机的飞轮旋转得越来越快，诺亚隐隐约约有点担心锅炉会爆炸。 放气阀打开了，大团白雾直冲天空。看到放气阀正常工作，诺亚这才放下心来。 “这也太吵了。”卡尔说，手里扶着舵把。“还有点发抖。” “因为重心总在变嘛。”诺亚望着船头的方向，煤烟的气味有点呛人。看来回去得把烟囱再加高一点，他想。 “不过还不错。”卡尔把一个指头在嘴里舔了舔，竖在风中。“这逆流的速度，和桨划船顺流时的速度差不多。” “还不够。”诺亚说，“要是用这种船的话，我们得在后面再拖上几艘驳船。那样速度会更慢——看来得用马力更大的蒸汽机。” “那更好。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马力是什么，不过越大我越开心。”卡尔笑道，“现在试试掉头。这个船没有帆，只靠舵，掉头太慢了吧？河这么窄，能转过来吗？” “也许可以吧。”诺亚也不大确定。“先尽量靠河岸航行，然后把左边的轮子停下来。” “左边的轮子还能停？”卡尔瞄了一眼左边的大木轮，“能反转吗？” “还不行。”诺亚有点不好意思，这船的设计还是太简陋了。“这部分还没设计。现在只能让左边的轮子停下来，然后向左打满舵，就能掉头了。” “我的海船要左右轮子都能停。”卡尔畅想着，“要是能反转就更好了。那样转弯更快。” “没问题。”诺亚说，“等有了足够的钢，这些都能造出来。现在不是没有钢嘛。” “你答应的啊，别忘了。”卡尔把舵扳到底，“这要喊什么口令来着？” “左车停。右进一。”诺亚说，“表示左边轮子停止，右边继续前进。本来应该有几个档位的，能控制不同的速度……到时候也一并帮你设计上。” 反正就是加个变速箱的事，一并都解决了就行。 “好好好。”卡尔点头，“左车停！右进一！” 大副大声重复了一遍口令，拉动了另一个拉杆。左侧的木轮停了下来，水泥船在河里划了一道圆弧。 “有时候我都觉得，”卡尔说，“你可能不是我老哥。” 诺亚心里一惊，脸上勉强笑了笑。“哦？” “我记得我老哥可没这么能干。”卡尔继续说，“我想，你是不是被魔女给替换了。” “这么怀疑很有道理。”诺亚勉强回应道，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那几天躺在床上吃桔子的时候就总这么想。”卡尔走开几步，往船头方向眺望。“不行啊，被蒸汽机挡住了，看不见船头。” “下一次把舵轮挪到船头去。”诺亚漫不经心答应着，觉得心有些砰砰跳。“后来想出什么结果了？” “后来觉得不像。”卡尔走到船舷旁，看了看离河岸的距离。“好，距离够，能掉头。” 诺亚没有说话，紧张地等着下文。 “毕竟你还带着那些小动作，比方说尴尬的时候就会挠挠鼻子。”卡尔继续说，“魔女总不会连这些都学去了吧？” 诺亚暗自松了一口气。“说不定真学去了呢。” “也有可能哈。”卡尔说，“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你像传说中的罗柏老爷子一样，突然就开窍了。这也是家族遗传嘛。” 诺亚心头又是一惊。难道……高祖罗柏·特纳伯爵，也是个穿越者？ ** “去年一年来，仅在东境，内河水泥蒸汽船的保有量就上升了600%。即使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工作，码头也已经不敷所需。” ——《东境基础设施建设建议书》，贝克·鲍恩，成文于卡琳历139年3月。共和国图书馆藏。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的爱尔柏塔大主教 可是卡尔没有继续说下去，诺亚也没有再问。卡尔像个大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兴致越来越高，诺亚也不好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 仔细想想，卡尔的确是个大孩子啊，现在他也只不过十八岁而已。在二十一世纪，这不过是大学新生的年纪，可在现在这个中世纪，他已经是个有两年经验的船长了。 时代差距啊，诺亚看着卡尔，叹了口气。 “这船真不错。”卡尔咧开嘴笑了起来，“老哥，你去忙你的吧，我再玩玩。” “练练靠码头吧。”诺亚说，“这船很脆，很容易撞裂，进港靠码头的时候得格外小心。” “嗯嗯。”卡尔点头，“我再练练舵。手感不太一样。” “别玩太久。明天还得把使者团送走呢，你的船也要准备一下啊。” “知道啦。”卡尔慢慢转舵，小心地估计着离码头的距离。“停车！” 大副大声重复了一遍口令，船两侧的木轮都停了下来。水泥船逆着河水慢慢前进，离码头越来越近。 “撇缆！”卡尔下令，船头的水手大声重复了一遍，把粗大的缆绳扔到码头上去。 缆绳很快系在了码头缆桩上，跳板也搭了过来。诺亚走上跳板，回头看了看卡尔。卡尔正一脸兴奋，跑到蒸汽机旁边去看那几个拉杆。 “老哥，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卡尔指着一个小拉杆喊道。 “那是汽笛，是……”诺亚还没来得及说完，卡尔已经把拉杆拉了下来。 “呜——”巨大的声音响起，诺亚脚底一滑，差点掉进河里。 “这个好！”卡尔兴奋地大叫，声音在汽笛声里几乎听不见。“我的船也要！” 诺亚无奈地摇摇头，捂着耳朵走上码头。船厂外的几匹马跳着嘶叫起来。 这……算是试航成功了吧。诺亚安抚着那几匹受惊的马，心里这样想着。 回到城堡吃完饭，诺亚睡了个午觉，又去书房里研究地图。刚写了几条笔记，肖恩就进来了。 “假使者团准备好了？”诺亚放下笔。 “是。已经挑选出了二十名身材合适的民兵，能穿上神圣军的盔甲。”肖恩敬了个礼，递过来一摞纸。“另外，除了爱尔柏塔大主教和那两名刺客以外，其他人都审讯过了。黛西小姐也确认过了。” “很好。”诺亚接过纸张，“弗恩主教怎么样？” “很配合。有问必答，我们没问的他也说了不少。” “请他来一趟吧。另外请珍也来一趟。” “是。”肖恩转身走了出去。 诺亚翻看了一下那一叠审讯记录。修女们几乎什么都不知道，记下来的也只是些圣城里的传闻。骑士们则是做好了战斗准备，但是他们知道的也不多。 弗恩主教的审讯记录就有意思得多。这位胖主教几乎把自己的整个人生经历都说了一遍，光是他一个人的审讯记录，就占了一半。诺亚一边看一边笑，觉得这位主教大人真是个妙人。 胖主教说自己这次离开圣城，本来是抱着观光的心态来的。这次出来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圣城里一个无所事事的主教而已，而能混到这个位置，还完全是因为家族的势力。只是爱尔柏塔大主教吩咐他，要他扮成使者团的首领。 而爱尔柏塔大主教，是圣城五位大主教之一的审判大主教。她的工作，是抓捕和审判所有对教会不利的人，无论是魔鬼之子、叛教者还是异端。至于这位审判大主教都做过些什么，弗恩主教也不知道。 诺亚放下审讯记录，挠了挠下巴。要是说有价值的信息，看来重点还得是落在爱尔柏塔大主教身上。作为审判大主教，一定知道许多教会和圣城的秘密，估计一本书都记不下。让黛西和她慢慢玩吧。 还有那两位刺客。弗恩主教说，他们是忏悔大主教的手下，这和爱尔柏塔大主教透露的信息相符。忏悔大主教负责的是见不得光的行动，这两位刺客应该也知道不少有意思的事情。也许抓住些教会的把柄也不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既然不能和教会正面开战，那就玩阴的好了。 反正对手是教会，诺亚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两个民兵押着弗恩主教进来了，胖主教满脸油汗，微微有些发抖。“大主教阁下……” “主教大人，请坐。”诺亚和颜悦色，“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请……请您尽管吩咐。”主教身上的袍子皱皱巴巴还沾着尘土，完全没有了刚来时的气势。 “如您所见。”诺亚把纸笔推到主教面前。“天使大人离开了利蒙郡，但是她说她会继续向北，去寻找下一位适合做大主教的人选。” 弗恩主教的嘴张圆了。“是……是吗？” “是的。您也亲耳听到了，不是吗？”诺亚说，“那么，您这支使者团，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弗恩主教眨了眨眼。“您的意思……我不懂……” “意思就是说，如果您离开了利蒙郡，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呢？”诺亚循循善诱，“您是不是会继续向北，去寻找天使呢？” 胖主教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吧？” “那么，是不是应该把在利蒙郡发生的事情，向教会汇报一下呢？” 胖主教渐渐跟上了思路。“您是说……要我给圣城写一封信，说我们要继续向北走？” 诺亚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在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您会怎么做。这应该您自己拿主意才是。” “要是天使大人真的去了北方的话，我们也应该去北方寻找才是。”弗恩主教眨着眼睛，“也应该给圣城写封信，来汇报一下我们的行程。” “那么就请您写这封信吧。”诺亚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纸笔，“就在这里写。” 弗恩主教拿起笔，停了一下，抬头望向诺亚。“您……您会放了我们？” “可以这么说。明天我会安排您的使者团登船，前往北方的本森镇。”诺亚说，“然后其他的事情，听爱尔柏塔大主教的吩咐即可。” “爱尔……爱尔柏塔大主教？”弗恩主教的脸上又流出汗来，“您也会放了她？” “不不，您误会了。”诺亚笑了起来，指了指正走进来的珍。“这位，就是新的爱尔柏塔大主教。” 珍点了点头。她刚要坐下，却突然停住了。诺亚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本来蜷成一团在墙角睡觉的毛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在毛毛的额头上，一只眼睛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诺亚哆嗦了一下，手按住了腰间的枪套。 ** “弗恩主祷大主教近日将会驻跸王都大教堂，并主持跨年主祷会。王都民众均可申请入场。” ——《王都周报》，卡琳历140年12月23日，第三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克莱门斯的发现 克莱门斯恼怒地动了动身躯，把触须甩到一边。有个蜜兽小心翼翼走过来帮她整理触须，但是被她毫不客气地赶开了。 攻城兽的损失，让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痛。好不容易攒了那么多攻城兽的卵，本来以为能培育出一只很强大的攻城兽……结果居然塌了！ 塌了！整个洞穴都塌了！ 克莱门斯觉得不可思议。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个合适的空间，很辛苦才打扫干净，把那些叫做“人”的家伙都清理掉。怎么能说塌就塌了呢？ 可是侦察兽所看到的东西又不是假的。克莱门斯也借着侦察兽的眼睛看过了，那里现在只剩堆积起来的石头。不知为何，所有路口都塌了下来，石笋和钟乳石落了一地，就连那条地下河也被堵住了。那些苦心积攒的卵都破碎了，黄的白的丝丝缕缕混杂在深红色的魔液中，像克莱门斯的心血一样洒了一地。 克莱门斯没有想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那些石头像是强行剥落下来一样，断面甚至还闪着光泽。克莱门斯很熟悉这种光泽——只有用力把石头掰开的时候，才能见到这种样子的断面。看起来，这些石头像是被很大的力气撕下来的一样。 可是谁能做到呢？附近没有别的群落。作为群母，克莱门斯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控制得再好，那些群母们的思维还是总会露出一星半点，可是克莱门斯在附近从来没有听到过。 难道是那些叫做“人”的家伙？克莱门斯想了一下，就把这个想法扔到一边。那些叫“人”的家伙，虽然也能带来点破坏，但是从来不会有这么强的能力。克莱门斯的群落和那些人交战过许多次，对他们的底牌很清楚。虽然有时候有一些也能带来些伤害，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强。而且那附近的人，都已经全部清理过了才是。 这么说来，破坏了那个洞穴的，只能是另一类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了。这不是自己的错，克莱门斯这样安慰自己。 虽然这么对自己说，但她却依然很生气。毕竟那是积攒了很久的攻城兽啊。克莱门斯毫不怀疑，如果攻城兽成功孵出来，并且吃掉其他的卵，那么应该长成让其他群落都羡慕不已的、体型巨大攻无不克的攻城兽。 可是卵都碎了。还没来得及孵出来，就都完了。克莱门斯郁闷地甩着小触须，想着要不要吃几个蜜兽来让心情好一些。 就在这时，一丝细细的思维钻进了克莱门斯的脑中。克莱门斯抖了一下，仔细品味那丝思维。感觉很熟悉……像是攻城兽…… 克莱门斯一阵狂喜，触须也忍不住抖动了起来。难道攻城兽孵出来了？也许是在哪个侦察兽没有看到的地方，还有卵残留了下来？ 只要孵出来了就好办。虽然没有其他卵可以吃，但是只靠喝魔液的话，攻城兽也是可以活着的。而现在他已经连接上了自己，就说明他长得还不错，眼睛已经睁开。这样，就已经算是个健康的攻城兽了。 那么接下来，只要把他找回来、再给他多吃点魔石的话，应该还是能再好好长大。虽然没有直接吃掉其他卵那么方便容易，但是总归聊胜于无。克莱门斯收敛心神，仔细感受着那似有似无的一缕思维。 可是……那是在哪儿？ 克莱门斯疑惑地停下了。那缕思维不在那个洞穴里，甚至不在地底……思维来自地面以上，那个会被传说中的太阳炙烤的大地上。攻城兽在那里也能生存吗？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情啊。 她重新连接上攻城兽的思绪，小心谨慎地一点点探索，将自己的一缕思维也送了过去。既然攻城兽的眼睛睁开了，那么也能够借用他的眼睛来看到才是—— 克莱门斯吓了一跳，全身都震动了起来。那个攻城兽竟然和那些叫做“人”的生物在一起！他们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这还不算最奇怪的。从攻城兽的角度来看，那些“人”的体型巨大，比攻城兽都要大了许多。也许这和自己之前知道的“人”不是同一个物种？可是，外形看起来很像啊。 克莱门斯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僵住了，不能理解都发生了什么。她借着攻城兽的眼睛，仔细地打量起那几个“人”来。他们身上披着、盖着的东西比地底的那些“人”更好，颜色更分明，也没有那么多破洞；他们脚上还穿着什么东西，把脚都包了起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也很奇怪，克莱门斯从来没有见过。有一些有棱有角的东西，但是看起来也不是石头。他们的洞穴墙壁上还有洞，光亮的光线从里面照射出来，让克莱门斯觉得有点眼花。 这就是地面上吗？克莱门斯想了想，没有想出个头绪来。听说那里一直都是被太阳炙烤着，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洞穴一样呢？墙上那个发光的是什么？光亮那么强，这些人的眼睛不会瞎掉吗？ 克莱门斯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这些问题先暂时放到一边。她听见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正在说话，声音很大，让克莱门斯想忽略也不行。他使用的语言克莱门斯以前听过，在那些地底人的嘴中发出过类似的声音，而在主母身边的时候，偶尔也听主母说过。可是那时候克莱门斯还小，还不敢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使用同样的语言，克莱门斯想。这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的确是人。那么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大？ 克莱门斯几乎马上就想到了答案，而这个答案让她心血都沸腾了起来。不是那些人比地底人更大，而是攻城兽太小了。看来那些人没有给攻城兽吃魔石，结果让他只能长成小小的样子…… 这……不可接受！克莱门斯愤怒地卷起了触须。 攻城兽卵只有积攒很大一批才能孵化，其中最早孵出来的那只，会把其他的卵当成养料。如果没有足够的卵，那么攻城兽就会发育不良。 但这还是可以弥补的。只要在攻城兽生长的关键时期，给他吃足够的魔石，也能一定程度上改善攻城兽的体质。但是当攻城兽生长成熟时，若是还没有足够的魔石，他就只能维持发育不良的样子了。 而现在攻城兽的思维既然已经能连接上，就说明离发育成熟已经不远了。要是还是没有足够的魔石，他就只能维持幼年时的样子了。 克莱门斯用思维控制着攻城兽，让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后背。果然，都是细细软软的毛，没有变成能够硬化射出去的短矛。 这只攻城兽，完完全全浪费掉了啊！克莱门斯在心里呐喊着，狂乱地抽打着触须，在岩壁上留下一条条痕迹。 ** “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是商人的思维，也是我们要拥有的思维。” ——《诺亚大帝言论集：战争卷》，历史学会编撰，共和国13年9月版。 第一百四十章 作战计划 诺亚盯着毛毛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那只眼睛也在盯着他，似乎还挺好奇。 圆溜溜的，蓝汪汪的，里面像是藏了许多闪亮的星辰。居然挺好看，有点像神圣石。 可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按道理来说，这只眼睛也应该有根视神经连接到大脑的视觉皮层吧？一只有视觉能力的眼睛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不应该这么突兀地冒出来。为什么毛毛其他部分看起来都像猫，就额头上还能多出一只眼睛来呢？ 没道理发育出一只单独的眼睛来，就算基因突变也不是这么突变的啊。诺亚挠了挠下巴，发现自己完全搞不懂。 他叹了口气，决定认命。搞不懂就不要搞了，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够奇怪了，再多一只眼睛也没什么。只要不影响神智就好。 幸好目前看起来问题还不大。 是的，问题不大……吧？毛毛好像还是那个毛毛，行为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和魔女们很亲近，也不伸爪子不咬人。 诺亚曾想过是否要再把毛毛关到笼子里，但是后来决定还是算了。就当是个有点奇怪的猫好了。说不定地下的猫都长这样子呢。 “我觉得毛毛好像更好看了。蓝眼睛好漂亮。”安妮说着，轻轻给毛毛梳着背上的毛。毛毛尾巴竖了起来，打起了小呼噜，眯着眼睛蹭着安妮的脸。小女孩笑了起来。 “珍的蓝眼睛也很漂亮。”简说，望了一眼白金色头发的魔女，“明天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珍微微笑了一下。“还有二十个民兵呢，别担心。” “说好了啊。”卡尔转向诺亚，“到了本森镇就待一天，然后上船往北走，出了视线范围之后就折回来。最多三天就回来，多了我可不干。” “三天就够了。”诺亚说，“炸药工坊也离不开珍，再说民兵还要训练。越早回来越好。我们还要把民兵放到船上训练，没有你这个舰队指挥怎么行。” 听见“舰队指挥”几个字，卡尔挺了挺胸。 “当然，现在只是一只小船队。”诺亚继续说，“不过以后我们会有舰队的。钢铁大舰！激不激动！” “还是先打败公爵再说吧。”卡尔说，“再说钢铁船什么的，我觉得还是不大靠谱。” “石头船都能漂起来，钢铁船也没问题。”诺亚喝了一口酒，“相信我吧，老弟。” 卡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转头小声跟小语说了句什么。小语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小月牙。 看着这两个人亲密互动的样子，诺亚觉得自己有了个靠谱的猜想。这样的话倒是也不错……他想了想，点点头。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提醒一下卡尔吧。 “总之，我们的战役快要开始了。”诺亚清清嗓子。“今晚我就会给公爵写信，告诉他我们希望买更多粮食和其他物资。” 按照哈肯骑士的判断，这应该会激怒公爵，让他封锁码头。 诺亚解释了一下这么做的用意。“这样会避免误伤。既然我们是在河上开战，那么就要防止其他人闯入战场才行。如果这一招不行的话，我们的战术就需要调整。” 可是怎么调整呢？怎么在混合了商船的船队中准确打击那些运兵船？诺亚自己也没有主意。要是隔绝不了，就可能会有些附带伤害，那就太糟糕了。 “接下来的计划是这样的。”诺亚把白沙隘口附近的地图摊在桌子上，那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画了不少线条。“等公爵收到信，我们就要在白沙隘口开始修筑阵地，在那里两面夹击公爵的运兵船。珍负责在水里建起两堵冰墙，这是最重要的作战任务。” 珍看了看地图上标出的地点，点了点头。 “简的主要任务有两项。第一是制造一些细长结实的绳索，把水雷连接到锚上——我们钢铁产量还是不足，没法做出那么多铁链来，只好靠你的能力了。第二是守在第二堵冰墙旁，尽可能多抓俘虏。” “没问题。”金红色短发的魔女笑了笑，揉着毛毛的脑袋。 “因为我们现在的枪支还有些不够，所以凯莉和安妮的任务，还是带领铁匠们尽快多造枪。”诺亚转向凯莉和安妮。 凯莉的金发被安妮变成了白色，剪得短短的，像个俊俏的小伙子。“即使是最好的估计，到开战时枪支也不会够用的。就连算上燧发枪的话，最少还差三四十支。” “没办法的事情，生产能力有限。”诺亚叹气，觉得可能要是不造炮就好了。“没有枪的民兵我会安排好的。其中一些让他们帮炮兵班准备炮弹，另外一些混在其他步枪兵中，用木枪和刺刀。不过枪支的生产不能停，直到作战的时候也要继续生产。” 凯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白色的短发在烛光下闪闪发亮。“不知道现有的火力够不够。” “我也不知道。”诺亚说，“希望够用吧。我还希望最好民兵队没有伤亡，不过这可能是个奢望。” “我会尽力救治的。”维拉说。 “就怕赶不及。”诺亚说，“我们会在河的两岸同时作战，你只能守在一侧。” 维拉轻轻叹了口气。 “至于贝拉……”诺亚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贝拉。 “我会守在你身边的。”贝拉的声音从桌子对面传了过来。 “倒不用……”诺亚挠了挠耳朵，“我是想让你在河的对岸，帮助鲍曼指挥部队。那些民兵第一次上战场，肯定有不少都吓傻了。你要替我去踢他们的屁股。” “那你的安全怎么办？”贝拉问。 “我这边有哈肯爵士和茉莉。”诺亚说，“三个人一共有六把手枪，足够防身。再说我们会在民兵阵地的后面，骑士们冲不过来。” 茉莉点了点头。 “希望如此吧。”贝拉说。诺亚突然有种感觉，觉得她好像撇了撇嘴。 “那我呢？”黛西问。 “黛西和贝拉在一起吧。”诺亚说，“万一情况不对，就让贝拉带着你撤退到船上去。” “我不要。”黛西说，“我也有两把手枪，也可以战斗。” “总要想好退路呀。”诺亚说，“要是我们被打败了，就需要先撤退，再找机会反攻青岩堡。这部分计划还在做，不过撤退也还是要考虑的。留着你的子弹，反攻青岩堡的时候再用吧。” 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勉强点了点头。 “如果真要撤退的话，卡尔会在河上接应我们。到时候我们的船会比公爵的船更快一些，他们追不上我们的。也许可以在船上再打一场。” 卡尔无奈地点点头。“真不想接一支失败了的部队啊，这会让航海的运气变差的。” 诺亚笑了起来。“别这么悲观，老弟。要是我们打赢了，这支船队就变成胜利的远征队了。” ** “虽然当时一片愁云惨雾，大家压力都很大，但是我还是有点开心的。能够许多人同心协力做一件事情，感觉很好。” ——《帝国英杰》，比利·沃克著，共和国20年1月版。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公爵的反应 “诺亚·特纳又写信来了？”公爵皱起了眉毛。 “是的，大人。”学士答道。 “说什么？”公爵摆摆手，“我不看了，你说给我听就好。” “他要购买粮食。”学士说，“他说愿意出比平时更高的价格收购粮食，需要的数量不少。” “唔。”公爵点点头。“你怎么想？” “我觉得，这是他在为自己找后路了。”学士说，“看来帕西骑士给他施加了很大压力，让他开始决定要离开利蒙郡了。他得不到双河镇，而我们给他安排的地方只是一块荒地，他可能需要粮食来安置领民、度过头两个冬天，才能把荒地开垦出来。” “他要离开利蒙郡了吗……”公爵沉吟了一下。“那就让他快点滚蛋好了。帕西太没用了，到现在还让诺亚·特纳赖着不走。” “是，大人。帕西骑士的确有些没用。” “不过帕西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外甥，也会是利蒙郡的子爵。”公爵说，“就算他再没用，那也是我姐姐的儿子。所以不要当着我的面，说帕西的坏话。” “是的，大人。是我失言了。” 公爵在椅子上动了动，像是在寻找更舒服的姿势。“诺亚·特纳现在有钱了？” “应该是的。”学士低头说，“听说他最近造出来了一些东西，卖了不少钱。还有一位天使大人在帮他。” “天使？”公爵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愚蠢。不过是魔鬼之子罢了。愚民才会相信天使这种东西。” “当然，大人说的是。” 公爵沉默了一会儿。学士也没有说话。 “那么，我们该把粮食卖给诺亚·特纳吗？” “以我的浅见，”学士说，“如果这可以让诺亚·特纳快点离开领地，也未尝不可。他开出的价格很高。” “嗯。”公爵点了点头，转向他的侍卫队长。“你说呢，达勒？” “我觉得我们不必这么麻烦，大人。”侍卫队长说，“请让我率领侍卫队去利蒙郡，几天之内我就能把诺亚·特纳的头给您带回来。” “然后我的城堡就无人看守了。”公爵不悦地皱眉，“你的手下在酒馆里都能被人杀掉，诺亚·特纳也可能派人来谋害我。” 侍卫队长张了张嘴。“那个人……本来已经向您效忠了。” “对，还交代出了一个密探。”公爵说，“但也许是苦肉计。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密探？” “大人，以我的浅见……”学士插嘴道，“这件事有些蹊跷。” “哦？” “那个埃里克已经向您效忠，并且给了您一位诺亚·特纳的密探。如果他是想以此换取您的信任的话……在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之后，他应该会有更大的图谋，而不是去杀一名侍卫。”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大人。”学士道，“但是这件事有些奇怪。” “你的语气听起来越来越像雷诺兹·布莱克了，学士。”公爵说，“他只是没有经受住我的考验，没法再多等一些时间，因此而气愤杀人罢了。” “大人说的是。”学士鞠躬。 “说起密探。”公爵又换了个姿势，“我们在利蒙郡的密探最近有什么消息传来？” “自从上次传来了有关诺亚·特纳和双河镇商人勾结的消息后，再没有新的消息了，大人。” “废物。”公爵说，“我养着一群废物。花了那么多钱，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学士微微弓了弓背，没有说话。 “过几天就把他们都撤回来。”公爵继续说，“让他们老老实实做他们的小商人去。” “大人英明。” “至于诺亚·特纳想要买粮食，让他继续想着吧。我不会给他粮食。”公爵想了想。“不，这样还不够。我不仅不会给他粮食，别的也不会给他。” “大人，您的意思是……？”学士问。 “我要把他逼出来。”公爵轻松地握了握拳。“让他身无分文地去荒地上，这就是他违逆我的代价。” “即使我们不卖给他粮食，诺亚·特纳也同样可以从多斯港的海商那里买到粮食……” “那需要时间。”公爵说，“再说，海商宁可会在船上装些别的东西，也不愿意装载粮食。会吸引很多老鼠的。学士，你不懂航海。” “是。大人说的是。” “我要再挤一挤他。”公爵想了想。“达勒，让你的人去码头，开往多斯镇的船一律不得放行。违者统统吊死。” “是。”侍卫队长答应道。 “一律不准放行？”学士道，“但是这样的话，对我们也会有影响……” “不会有什么影响。”公爵眯起眼睛，“再过几天就开始收小麦了，如果诺亚·特纳在麦收之前还不乖乖滚蛋的话，我就会派五十名骑士去多斯镇。到那时，诺亚·特纳损失的就不仅仅是他的配方和金镑了。” “您是说……攻打青岩堡？”学士有点诧异，“大人，还请三思啊……再怎么说，诺亚·特纳也是陛下册封的子爵，您这样公开讨伐他，会让陛下不悦的……” “那他也只好忍着了。这是东境，是我的地盘。”公爵说，“福格斯让所有的大贵族都搬到王都去，我难道看不出他的用意？一旦我去了王都，远离了东境，他就能把手伸进来，让收税官像苍蝇那样在东境转悠。他既然敢这么对我，我还需要关心他的不悦吗？” “可是大人，”学士还在努力，“全国的大贵族差不多都到王都去了，您这样……福格斯陛下……会对您印象不好啊。” “怕什么。”公爵翻了个白眼。“难道他还能带兵来讨伐我不成？那老头坐在王座上都困难，难道还指望他能御驾亲征？现在不是西境平叛的时候了——再说我也没有举起反旗。” “不不不，当然，大人。” “我不过是教训领地里的一个小小子爵而已，”公爵说，“福格斯管不了，也不会管。你总是瞎操心，学士。” “是，大人。” “那就这样吧。”公爵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通知那些小贵族和骑士们，随便找五十个就够了。告诉他们做好准备，磨亮长剑，要是麦收后诺亚·特纳还不动地方的话，就让他们去把他从那个老鼠洞里揪出来。” “是，大人。” “我累了。”公爵摇摇摆摆往大厅外走去。“你去趟地牢，把那两个囚犯送到我卧室去吧。” ** “虽然人们都很想，但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如果加里公爵当时没有做出那一系列决定，如果他当时换一种思路，如果他……等等，这些假设都没有意义。结果是唯一的，这就是历史。” ——《卡琳王国史》，诺里斯·泰勒著，帝国历4年1月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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