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陵传 - xp1024.com
《马陵传》


楔子

众位看官,清人俞万春这厮著有一书,名唤《荡寇志》,又名《结水浒全传》,乃是按金圣叹先生腰斩的七十回水浒传而续写,其优其劣,今人看法不一。我只恨其谄媚清廷,一味贬低那梁山一百单八将,以至全书结尾处,宋江等三十六人被俘,押往东京吃剐。俞万春这厮倒也不看着,那甚么三十六雷将,一十八散仙,任你怎么本事高强,官至极点,在我等眼里,不过是些人品极差,行事卑劣的猪狗。且只会以多胜少,如诛董平、战呼延;冷言暗箭伤人,如王进、张叔夜;做事手段歹毒,如栾廷玉、祝永清。

再看忽来老道言:既是忠义,必不做强盗,既是强盗,必不算忠义。既出此言,何必又写那陈希真父女等人落草猿臂又受招安?既是你雷部神将如此骁勇善战,徽钦二帝又如何会蒙尘北上,最后落了个坐井观天而亡?莫不是这伙男女都叛主投敌去了?再言“天下太平”,北宋未灭何来南宋,南宋不灭何有元明清,尔是北宋遗民么?笑之。

想往年,我读《结传》一书,怒时曾有言:

若能寻得俞贼墓,一火烧了万春坟。

后得知,这厮的墓不是殁于兵燹就是毁于*,以致祠堂与祖坟都寻不见了。又有高士分析,现今所存《结传》回本,乃是其子俞龙光校之,故书中有些地方也与他定脱不得干系。就这以上二事,且不语。

前些年我为泄心中之愤,并感激许些年的同窗挚友之情,写下一部《马陵传》,只惜文笔不佳,落些笑话与骂名。前文虽曾说道不在意,但如今我却也愿重修之,则称前作为“简本”,此篇唤为“繁本”,务必弥补不足之处。然我诠才末学,全不能令众位看官满意,万望包涵,尤是人名绰号之处,非我不愿,万是不可改动,更有内情,还请见谅。

公元二零一六年九月六日临风著

第一回 玄女天庭受玉旨 押狱茅山走星君

诗曰:

忽来道人俞万春,续貂水浒世留名。

敢言奸佞人不分,一开笔墨见输赢。

既说前因与后文,且看结传有诗吟:

只有朝廷除巨寇,那堪盗贼统官军。

可知凌云程咬金,绿林响马尽闻名。

若非奸佞乱朝政,水泊那得聚英明!

只许仲华灭罡煞,临风不可诛雷霆?

口舌之辩暂至此,今朝且看吾马陵!

大宋仁宗嘉祐三年三月,洪信于江西龙虎山伏魔殿放出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星。这日,玉帝于天庭与众神议事,只听玉帝道:“当初那天罡地煞众星,只因魔性太重,兼前番扰了蟠桃会,故罚其下界,被那唐洞玄国师镇压在伏魔殿内。如今这伙魔性已去,从伏魔殿中放出,又兼下土众生作业太重,且先教他等去作为一番再归位听候。”

方欲宣九天玄女上前听旨,只见数个天兵天将丢盔弃甲,急忙忙的来报:“雷府中走了三十六位将军,闯过天门,我等拦截不住,吃他打下界去了。”又见雷部来人报:“普化天尊座下荡魔霹雳真君与青雷、石雷二位将军下界去了。”玉帝听闻大怒,欲拿雷部治罪。两列中慌忙走出雷声普化天尊,跪道:“万岁息怒,只因本部管教不严,昔日他等自满与天庭功劳过大,目空一切,全不把众神将放在眼里。却有天罡地煞一伙容忍不得,就来相斗,不想一时吃了亏,便来央求臣弟子侍者,求臣为他等做主,被臣呵斥一番退下。正所谓‘冤家易结不易解’,必是他等知罡煞被放出,要去寻仇了。万岁稍安,臣这便统领兵将,将这伙男女拿回治罪。”

玉帝道:“且慢。”又思量一番,言:“这伙罡煞虽前时占得便宜,如今出来却如何斗得过雷将?朕且遣另一伙罡煞去罢。”普化天尊不解其意,问道:“不知万岁所言是哪一伙罡煞?”但见那斗姆正神笑道:“天尊却是不知。那是我等前身商周封神之战时,截教为灭阐教,摆下万仙阵,我云游四海央得一百单八处洞府的修道散仙前来助阵,怎奈他等全都身死阵中,封神榜上又无名姓,一伙孤魂不肯转世,一股怨气冲上这三十三重天来。”

玉帝就道:“却也奇怪,这伙怨气竟不能消散,朕便好言劝说,先教他等至冥府等候,待紫微星三转世时,投胎辅佐,那时功成名就,自来接引封神,便是后来隋末唐初那六十四路烟尘,受天命先反隋再保唐。岂料四明山一战被那李元霸尽皆杀死,朕念其可怜,就另外敕封副一百单八天罡地煞星,亦归斗部管辖。后见这伙罡煞戾气太重,故将其封于下界茅山中,以待磨尽戾气。想必如今也差不多了,就教九天玄女下去走一遭,先放出这伙男女来。”两列仙班中走出玄女娘娘,领了玉旨下界去了。

再说下界已是仁宗嘉祐四年,那江南东路上有个去处,乃是江宁府治下句容县,县狱中有个押狱,姓葛,双名攀登。这葛押狱为人朴善,每有被那杀威棒打得半死的犯人,都与他悉心照料,常买些酒食管教他吃饱喝足。这些个犯人自是感激不尽。

却说九月重阳这日隅中,葛攀登正伏案而歇,睡梦中只听得:“葛押狱尚不出来迎接玄女娘娘更待何时?”葛攀登慌忙起身,环顾四周,除了那些个犯人,却无他人,自觉奇怪,就走出牢去,但见红光满天,又有异香飘而不散。复见空中,那九天玄女娘娘,头戴九龙飞凤冠,身着七宝龙凤绛绡衣,腰系山河日月裙,足穿云霞珍珠履,手执无瑕白玉圭璋,身旁两个青衣女童。

葛攀登见了,忙伏地拜道:“小人不知玄女娘娘驾到,有失远迎,万望宽恕。”玄女娘娘道:“押狱勿惊,可记得那日汝于路途中拾吾泥塑一事?汝又修整供奉于家中,每日三拜,念吾与汝有缘,今特嘱咐一件美差与汝。”攀登再拜道:“小人有幸得遇娘娘,娘娘尽可吩咐,必万死不辞!”玄女娘娘就道:“吾领玉帝旨意,要将茅山中镇压的那一百单八天罡地煞星放出,今番将此事交与汝,非汝不能担当。汝至茅山山脚处,只需大呼三声:‘斗姆助吾’,自有分晓。事后汝这一生受福不浅。”言毕,一阵风吹过,攀登抬头望去,玄女娘娘早已不见身形。但见空中一块巨石砸来,攀登大叫一声,从椅上摔下,猛地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醒过神来,听得牢中犯人叫道:“押狱莫不是做了噩梦?”攀登也不理睬,只是寻思梦中之事,只觉事不宜迟,告了假,先回家中,拜了玄女娘娘泥塑,借匹快马,风也似的赶往茅山。

不消一刻,便来到山脚下,下马望去,峰峦叠嶂,云雾缭绕,山上奇岩怪石,林立密集,绿树蔽山,青竹繁茂,果真是个修道的好去处。攀登当时就大叫三声:“斗姆助吾!”忽的一道落雷劈下,把这葛押狱吓的身子一软,瘫在地上,那马儿受了惊吓跑开了。半晌爬起,眼前现出一个山洞,攀登壮胆走进去,洞中竟有光,复行数十步,只见一块石碣碑伫立,碑上写道:

若要走罡煞,押狱是攀登。

碑前三滴血,心诚自可开。

葛攀登见状,就腰间拔出匕首,刺破指头,往石碣碑前滴了三滴,心中默默祷告。少顷,只觉得山摇地动,攀登慌忙奔出洞去,却见黑云压山,狂风大作。忽的一声巨响,好似沉香劈华山。一道浊气打破山头,冲上半天里,又是一声巨响,散作百十道金光,向四面八方去了。正是:

幽关一开罡煞出,凡土必又遭祸端。

只为心中嗔怒起,他时反剪尚可欢?

却不知葛攀登放走这百八星君后又有何作为,且听下回分解。

二回 开封府梁山书义气 汴京城宋江托遗孤

话说葛攀登于茅山放走了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星。当时便去寻了那受惊的马儿,自回家中,甚事不提。又辞去押狱一职,改做些小买卖,日后竟为当地富豪,儿孙满堂,甚是自在快活,寿至九十,无疾而终。此为后话。

且说大宋徽宗皇帝宣和三年八月初旬,朝廷派遣以张叔夜为首的数十员大将,统领二十万大军攻克水泊梁山,并擒获宋江等三十六人。张叔夜择定良辰吉日班师回朝。

众位看官,这燕国公张叔夜等三十九员征讨梁山的将领,便是那私自下界的雷部神将。张叔夜及其二子张伯奋、张仲熊,就是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座下弟子、侍者。而云天彪、陈希真、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庞毅、刘广、苟桓、毕应元、祝永清、陈丽卿、云龙、*娘、风会、傅玉、盖天锡、金成英、哈兰生、刘麒、孔厚、真祥麟、栾廷玉、康捷、范成龙、杨腾蛟、祝万年、刘麟、欧阳寿通、韦扬隐、李宗汤、唐猛、闻达、栾廷芳、王进、贺太平这三十六人乃是雷府中神将。因他等于天庭时盛气凌人,私下里却吃了宋江那伙天罡地煞的亏,怀恨在心,央求雷祖做主未果,又见罡煞从伏魔殿放出,便哀求得荡魔霹雳真君与青雷、石雷二将,追下凡来,再请得一十八位散仙助力,这便有了张叔夜等征讨梁山一事。至于我为何大费口舌道出这些人来,只是为与那不曾看过《荡寇志》的看官知晓。所谓是:

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是雷将把事惹,那得罡煞入凡尘。

再说九月初六这日,是道君皇帝下令处决宋江等三十六人之日。只见那张叔夜并祝永清、祝万年、栾廷玉、栾廷芳、苟桓、真祥麟、范成龙等人,领着五千御林军,七十二个刀斧手,两个伺候一个,押解着宋江三十六人来到法场。法场上下,人头攒动,都来看梁山好汉受刑。

此时却见西边挤过来几个使枪棒卖药的,南边挤过来一伙行乞叫化,北面又挤过来些客商,纷纷攘攘。这光景:好似江州劫法场,又如元宵闹大名。有那军官喝道:“你这伙鸟人休要挤闹,莫不是来劫法场的么!”那伙乞者有胆子大的,回道:“俺们自来看杀人,有甚鸟紧?你见俺们带着家伙么!”有范成龙赶来,喝道:“休要乱闹,莫非也想上去吃剐?”

那祝永清与祝万年道:“若是有那不曾剿尽的梁山残党,来劫法场怎办?”祝万年大笑道:“兄弟有甚好怕,这偌大的一个汴京城,那些贼人怎敢来?便是来了,只恐他有来无回,与那梁山贼寇往下面作伴。”

多时,只听得一声:“午时三刻!”张叔夜大喝一声:“斩讫报来!”却见那梁山三十六人,个个神态自若,大义凛然,唯有黑旋风李逵,破口大骂不绝。又听得宋江叫道:“今生不称意,来世再兄弟!”余下三十五人,齐皆喊道:“愿与公明哥哥共赴黄泉,来生再伴身旁!”

这一声喊不打紧,却把那七十二个刀斧手惊在一旁,不敢妄动,百姓中更有落泪者,都感叹梁山义气。道君皇帝也似痴呆一般,手指法场,不能言语。引得梁山众人大笑不止。

张叔夜见此景,忙喝道:“刀斧手速速斩讫报来!”依然无动于衷,又连呼三声,再道:“迟者与梁山同罪!”刀斧手方才回过神来,正欲下手,只听得一声:“梁山好汉在此!众兄弟与我杀了那狗皇帝!”却见那伙乞丐中跳出一人,披头散发,衣着破烂不堪,手仗钢刀,砍翻数名围守士兵,冲上法场对着那群刀斧手一阵乱砍,似切瓜剁菜一般。早已惊呆了众人,法场上下一遭混乱,有那些胆大的百姓,深感梁山大义,此时只道有人来劫法场,便来阻拦官兵。

那人至宋江面前,道:“公明哥哥,小弟来迟,这便救出诸位兄长。”宋江闻声,又见此人样貌,急道:“却是我那路家的新宇兄弟。你怎敢独来此处,速速离去。”再看张叔夜等人,听路新宇这一声喊,又见百姓骚动,果真以为有大队人马前来劫法场。张叔夜并栾氏兄弟忙去道君皇帝处护驾,祝氏兄弟与真祥麟、范成龙四个急去守把京城四门,止有苟桓赶来捉拿路新宇。

吴用见状道:“新宇兄弟可先背了兄长离开,莫要管我等,官军就要上来了。”路新宇忙托住宋江就要走,却遭宋江发劲撞开,道:“新宇兄弟你速记我言,皆因宋江不才,众兄弟落着今日下场,我又有何面目苟且偷生?便与众兄弟死作一处罢了。想我梁山一百单八人,只有个别有子嗣者,前番三关沦落前,使人将后辈带往石碣村暗藏,今日我便将他等托付于你,日后你往村中寻一名唤‘烈火雷’闫言的,她是凌振的表妹,侄儿俱在她处,拜托了!”

这边苟桓赶上,望着路新宇便砍,二人交手,战有数个回合,路新宇往梁山众人看去,心头不忍,大吼一声:“着!”苟桓忙跳出圈外,却见那路新宇正与梁山好汉拜别,方欲上前,只听一声:“苟桓且看身后何人!”慌的转身,却无人影,又闻神机军师朱武大笑,才知上当,急去看路新宇时,早已杀出法场,混入人群中而逃。

闻讯赶来邓辛张陶四将,四门又关,正是前有阻碍,后有虎将,天罗地网,这路新宇不知如何逃脱,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赛孟尝庄内留客 奸李二官府卖主

却说路新宇东京城劫法场,前有城门阻碍,后有邓辛张陶四将领兵捉拿。四将知他往东门逃去,追至城门边不见着身影。真祥麟道:“此处我一直把守,不见贼人到来。”又往西南北三门问寻,皆不曾见。邓宗弼怒道:“这厮岂是背上生翅飞去了不成!”下令全城挨家挨户搜查,仍是未果。

又有士兵来报:“东门城墙角处寻得一地洞,可通城外。”四将来看,果有一洞,大怒,就令填埋,并将路新宇身形画出,令各州各府悬赏捉拿。再言宋江等三十六人,皆被凌迟处死,斩首示众,可叹梁山大业,就此化作一场梦。

且说这路新宇,逃出汴京城后,不急着前往石碣村,先一路向东,再而南下,昼行夜息的行了四五日,赶到家乡淮阳军下邳县。

话说这下邳县内,有一“仁义庄”,乃是淮阳军境内最富豪的人家,庄上有庄主二人,是对异姓结拜姐妹。大庄主姓田,双名雅珠,待人有礼,从不记仇,乐善好施,常以孔孟之理教人,县内皆称其为小孔孟。二庄主姓季,双名晓宇,却是性格刚烈,最爱结交朋友,甚是讲义气,若有难事寻其相帮,必尽全力,都唤其作赛孟尝。

路新宇寻思道:“不如在此处借住一晚,借些盘缠,也好方便赶路,再去石碣村寻侄儿们不迟。”便来敲门。多时,走出一个庄客,路新宇与其施礼道:“敢问田庄主在否。”这庄客见路新宇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心中十分嫌弃,就道:“哪里来的叫化,快走快走。”新宇怒道:“你这鸟厮怎的说话,我向来不曾听闻仁义庄有驱人的,快与我通报一声。”庄客不肯,执意要赶新宇走,二人争执起来。

又见庄内走出一人,道:“何事在此吵闹?”路新宇抬眼望去,但见:眼如丹凤,眉似柳叶,面若桃花,娇娆身材,轻盈体态。好似月娥离蟾宫,又如织女下凡尘。新宇暗道:“不想我这下邳县内竟有如此佳人。”听那庄客道:“尹主管,这叫化来庄前生事。”新宇便道:“实是我要求见二位庄主,却被这厮阻拦,若不看贵庄礼节,早打翻了他。”

只听这尹主管道:“这位壮士且不必动怒,这厮是庄上新到之人,不熟规矩,凡来我仁义庄者,尽相招呼。今大庄主往临县去了,不在庄中,只有二庄主于此。壮士可先在庄上沐浴,换身干净衣裳,我去与二庄主通报。”路新宇又想:“这尹主管却是通理之人。”相互行了礼,便由庄客引了进去。

多时,路新宇沐浴更衣已罢,至厅前,只见走出二人。尹主管道:“这便是季庄主,身旁跟着的是这庄上的另一位主管。”路新宇望去,这季晓宇怎生模样?却是:一头乌黑短发,桃花眼一字眉,若是开口,声如洪钟。着一身湛蓝云肩袍,腰系玉绦环,足穿银线皂色靴。看似强健汉,实是女儿身。又有诗单赞这季晓宇的好处:

不带妆佩素女郎,交际从来正堂堂。

千金一掷如挥土,淮阳军内济泽忙。

英雄何较出身短,恩德同待名常扬。

侠肝义胆季晓宇,到处人称赛孟尝。

季晓宇相迎行礼道:“庄中愚夫不知礼数,多有怠慢,还望见谅。敢问足下高姓,哪里人氏?”路新宇连忙还礼道:“小可亦是这下邳县人氏,只从东京而来,本欲赶往济州,因盘缠吃紧,故先返乡,欲往庄主处借些。小可姓路,双名新宇,因性子直,说话步子快,爱打抱不平,人送浑号‘圣凌风’。承蒙于庄上清净了身子,又赠这绛红袍相穿,甚是喜欢。”单有诗赞这路新宇:

净面皓齿片唇红,墨眉冽目双眸棕。

天生泪痣眼边住,览尽世间人不公。

一身武艺姜公胆,哪惧雷霆与兵戎。

淮阳军中路新宇,疾恶人称圣凌风。

季晓宇就请路新宇上座,路新宇再三推让,就坐了客席。不移时,就有数个庄客来把酒托肉,二人吃了七八杯,又听季晓宇道:“足下既是东京来客,想必知那梁山好汉被处刑一事。”路新宇暗惊:“莫不是行事言语中露了马脚?”道:“岂会不知。”季晓宇长叹一声道:“素问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忠义双全,个个英雄豪杰,这天杀的朝廷竟灭之。又有那劫法场的好汉,遭悬赏捉拿在彼,我若寻得此人,定设法护之。”新宇又寻思:“却是在套我?”便道:“庄主想必是吃醉了说笑,此话若被闲人听去,却要惹祸上身了。”季晓宇忽的拍案道:“我若扯谎,便葬于乱箭之下!”新宇大惊,静下神来左右寻思,只听他笑道:“若是我寻得此人,便捉了去领赏。”

就听得一声响,季晓宇掷杯于地,与左右二主管道:“送客!庄上留不得此人!”二主管面面相觑,不知怎生是好。只见路新宇起身拜道:“常闻庄主为人,又推敲方才言语,故此以话来诈庄主。那劫法场之人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季晓宇惊道:“莫不是足下?”新宇道:“确是小可。本想是言语行事中漏了陷,被庄主诈之,却见庄主赌出咒来,复再将庄主诈之,就舍命拼着一把,诉出身份,还望庄主莫怪。”

季晓宇大喜,忙起身来扶入座,再来把酒,二人又吃了几杯,听路新宇说道:“我自幼在师门习武,后闻梁山大名,便有上山之意,怎奈师父不允,只是常往山上与众家兄长小聚一番,后多有书信来往。我那师父胡百元,却是与卢俊义、林冲二位哥哥的师父,铁臂膀周侗同出一门,师父入门晚,是师公门下最后一位弟子。闻官军征剿梁山,我与山上书信不通,当时就要下山前去助力,却遭师父死死阻拦。直至听闻梁山被破,众兄长被押往东京,情急之下留下封书信,私自下山前去搭救。只可惜势单力薄,倒受公明哥哥托孤,逃离东京后势必要去寻到侄儿们,再回师门。“

季晓宇道:“好汉若不嫌弃,寻他等后可带至此处,由我姐妹二人照养。”路新宇起身再拜道:“庄主好意小可心领,被缉之人怎敢多扰此处,明日便离去。”季晓宇再三挽留不住,就先令庄客撤去酒席,引路新宇去客房住下。

有道是:自古奸邪身边住,稍有闪失便遭殃。

众庄客中,有个名唤李二的,那酒席中二人言语被他听了片面去,待散席后谓季晓宇言:“如今朝廷出八千贯赏钱捉拿此贼,不与他解送官府,反留此处,若事发必连累我等。”只见季晓宇两眼圆睁,呵斥道:“你这不懂事的鸟厮,如此义气之人相交不及,岂可送往官府!汝是要坏我声名,教我葬于乱箭之下么!”就将李二斥退出去。

这李二忍气吞声,只自寻思道:“我这主人好不晓事,私藏贼寇,倘若事发,定全庄遭难,岂可因她而葬送了我?我便自去通告知县,不仅有这八千贯赏钱,论功劳这仁义庄亦难免不是我的,更有那尹主管生的甚是貌美。”想罢,就悄悄离庄,往县衙去了。正是:

祸由萧墙起,恶从心里生。

李二贼子野心,不知季晓宇与路新宇后果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四回 陈明远私走仁义庄 田雅珠议避窑湾村

且说庄客李二,趁鸡鸣时分往县衙而去,将事报与公人,公人慌忙去禀报知县。待升了堂,李二便将季晓宇如何招待路新宇,二人席间如何谈话供出。这下邳县知县姓张,来此处任知县也有个一二年,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只听这张知县道:“李二,你所道之言可句句属实?切不可诬陷良民。”李二忙磕头道:“小人愿以人头担保,不敢谎报。”知县思忖片刻,与左右道:“你等速去陈都头家唤其前来。”

众位看官,你可知这陈都头是何许人也?此人双名明远,祖籍下邳县窑湾村人氏。因他通晓武艺,知县参他做个都头,平生最爱结识江湖上的好汉,若有投奔他的,无论贫贱,一应接纳,如若起身,或有难处,倾囊相助,常为人排忧解难,更爱惜手下百姓,尽得人心,以此闻名京东两路及四周,都称他作小宋江,义巨子。单有诗赞陈明远好处:

狼腰钢背躯形健,虎目浓眉额颅沉。

威风八面冲天星,仗义疏财济世人。

都头好汉陈明远,兼爱交利心长存。

下邳城内义巨子,锦绣河山一忠魂。

再说这陈明远右部面颊上有道疤痕,却是做都头后,有一伙强人来下邳县借粮,陈明远领本县人马抗贼,那仁义庄亦来相助。贼首纵马冲将来,陈明远往一旁躲闪,却撞在刀口上,因此留下这道疤痕。陈明远起身与贼首战有二十回合,贼人不敌,逃出下邳城去。

却说公人至陈明远家中,陈明远问起何事,答道:“仁义庄庄主私通那东京劫法场的贼人,被庄客李二告发,知县相公遣都头前去议事。”陈明远听罢,吃了一惊,寻思道:“二位庄主与我交情甚厚,如今发出祸端来,定要遭罪,我若不去救,谁人能去?”不慌不忙道:“你等先回衙门去,我穿衣便来。”

待稳走了公人,已是快五更时分,离了家中,飞也似的跑到仁义庄,一阵速敲,庄客出来,见是陈明远,忙入去庄里报之。不消片刻便走出一人,陈明远觑得仔细,那人:面圆杏眼柳叶眉,身穿秋香鸾凤褂,腰束四宝如意绦,足踩鎏金鹿皮靴。这人是谁?有诗为证:

交友殷勤无萧疏,济难倾囊何锱铢。

心存礼信小孔孟,仁义庄主田雅珠。

田雅珠施礼问道:“都头此时前来,想必定有要事。”陈明远道:“妹妹,火已上眉也!庄上私通那东京劫法场的好汉,今被庄客李二告发,知县招我回县衙议事,我只教公人先回去,这便飞身而来报你。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速速离去!”田雅珠听罢,吃了一惊,道:“我早前在外便觉心神不宁,因此连夜赶路,赚开城门回庄,季姐已将事告之于我。今若非都头哥哥前来报信,庄上必遭横祸,大恩难报!”陈明远道:“妹妹休要多说,我这便回去,恐去得迟了,知县生疑。”言罢回了礼,离了庄飞也似的望县衙而去。

且说田雅珠忙去报与季晓宇知道,又使庄客去唤醒路新宇,一干人厅前会着,田雅珠道:“若不是都头哥哥来,我等性命只怕休了!”路新宇道:“莫不是江湖上传的义巨子陈明远都头?如今近在咫尺,只恨无缘相见。”季晓宇怒道:“不想我仁义庄竟出了李二这般猪狗!如今我们却是走哪里去为好?”田雅珠道:“我已寻思了,如今我们稍作收拾,先往窑湾村一避,村民多受庄上帮助,可为我们所用。我就留下,待都头他们到时以便赚取时间。再者,李二只知季姐设宴,而那时节我却不在庄内,即便到了县衙,也可诈称不知,又有都头哥哥在,定不会难为我,只教在牢中安身。”

又见与尹主管一同站着的另一位主管道:“姐姐所言有理,且那窑湾村中有个唤作‘女诸葛’的,是我们二位主管的姐妹,甚是聪慧,可请其为辅。还望季姐速速决断。”路新宇道:“尚不知二位主管名讳,还望赐教。”季晓宇道:“方才这位妹妹名唤刘楚,因她精通细算,从不出差错,都称她作‘铁算盘’。另一位妹妹名唤尹柔雨,又名艺潼,因她生的貌美,平日里言语又少,看似不近人一般,都称她作‘凌飞雪’。我们四人皆以姐妹相称。”有诗赞刘楚道:

积千累万论专精,面圆体满眼如杏。

淮阳军中铁算盘,下邳刘楚有声名。

季晓宇思索一番道:“既如此,只得这般,却是委屈妹妹了。”遂与众人收拾片刻,往院中兵器架上掇了条莲花枪,与田雅珠辞别后,和路新宇并刘、尹二主管火速赶往窑湾村去了。那时节还未日出,城门不开,四人至城门下,有那守城的士兵见了,认出是季晓宇,便道:“田庄主却才归来,季庄主又及早赶路,怕是有要事出城?”季晓宇笑道:“却是有个亲戚在临州出事,特带着两位主管并庄客一名要早赶路,还望行个方便。”士兵忙道:“无妨无妨,我等兄弟平日多受庄主照顾,庄主有急事,我等便行个方便与庄主去了罢。”便唤人打开城门,季晓宇谢过,从怀中摸出二两银子道:“一点心意,与兄弟们买酒吃罢。”士兵欣喜接过,连忙道谢。四人赶忙出城去了。

却说陈明远回到县衙,见了知县,知县将事情详细述之,陈明远道:“这仁义庄庄主素有声名,怎的会做出私通贼人的勾当,这庄客李二之言可曾真实?”那李二急道:“都头大人务必信小人的,小人愿以性命担保。”张知县道:“如此你便先去将他等捉拿来问话,可先好言相说,如若反抗再动手不迟。那季晓宇也是颇有功夫,多点些人马去。”

当下陈明远领命来到慰司,点起士兵三四十人,陈明远寻思道:“想必这会功夫他等应已离去。”便和县尉都不骑马,径奔仁义庄而去。有分教:

窑湾村中良计出,管教下邳无安宁。

这两路人一去又有何作为,且待下回分解。

五回 下邳县小孔孟入狱 窑湾村女诸葛定计

上回说到,陈明远与县尉领队径奔仁义庄。待至庄前,却见庄门大敞,众人不知何故。只见田雅珠走出,望陈明远施礼道:“不知都头来我庄上所为何事?”陈明远暗惊,道:“你等做的好事!怎的还如此这般?不是我要为难你,走上县衙去便罢。”田雅珠也是个乖觉之人,知陈明远这话头藏字,笑道:“无妨无妨,先请诸位至庄上吃口热茶。”县尉忙道:“都头差矣,知县相公只教我们好言相待,今番田庄主如此明事,便不必动粗。田大庄主,这茶便不吃了,还请季庄主出来一同随我们回衙门。”田雅珠道:“季姐却是不在庄内,大人若是不信,可进庄来细细搜查。”

陈明远见状,就令士兵进庄去搜。多时,士兵来报:“确实不在。”县尉道:“如此则劳烦田庄主走一遭了。”就带着田雅珠一同去复命。

当时升堂,张知县问道:“田庄主,你亦是我这县中良民,旧时强人来犯,也亏仁义庄出力。今有庄客李二,言贵庄勾结那京城劫法场的贼人,还望庄主仔细交代。”田雅珠拜道:“知县大人在上,听民女言,只因临县受灾,民女与庄客领辎重前去救济,至今丑时方归,哪里知得什么贼人。”知县又问李二道:“庄主所言可是实情?”这李二是奸邪之人,哪由得田雅珠分说,便道:“那贼人到庄上时,大庄主亦在。”只见田雅珠摇头叹道:“李二李二,我庄上不曾亏待你半分,为何要陷害于我。你所言若真,便赌个誓罢。”李二未有顾虑,忙道:“我若扯谎,便被开膛破肚而死。”

陈明远看此形景,与知县附耳道:“我看此案不宜速结,不如先将田庄主收押,李二赶回庄去,待拿到季庄主再议。”知县点头道:“只先如此。”又言:“田庄主,就先至狱中委屈下,季庄主为人本县倒也清楚,待其到了本县再查个孰是孰非。”便把田雅珠收监,打发李二回去了。

再说季晓宇、路新宇、刘楚、尹柔雨四个,赶往窑湾村,将至村口时,已是快日出时分。又遇着一人,那人见是季晓宇,忙招呼道:“二庄主哪里去?”季晓宇就道:“却是毛武师,为何现在方回庄来?”毛武师又道:“大庄主只觉心神不宁,便教我先慢些收拾,她则火速返回,因此慢了些。却不知二庄主与二位主管至此何事,身旁那人倒是眼生,又是何人?”季晓宇就将事情尽皆诉出,又与路新宇道:“此人姓毛名振宇,祖贯徐州人氏,他一身武艺,若是往路口站去,二三十人过去不得,因此称作拦路虎。”毛振宇笑道:“因起先来投奔陈都头,不想都头外出公干,便至庄上,蒙二庄主爱戴,留下做了名武师。”有诗为证:

声雄气刚展威武,力健技高谁挡阻。

毛姓武师仁义客,振宇人称拦路虎。

毛振宇又道:“既是二庄主不安心,我先回城去探听大庄主声息,便再来村里相会。”季晓宇道:“如此最好。”相互辞行,复又赶路。

刘、尹二主管相引,四人到村中径奔那女诸葛家,叩开屋门,但见迎面一人,相貌端正,面如傅粉,身穿素色罗氅,生的是副惹人喜爱模样,脑中却暗藏玄机。单有诗赞此人道:

自古巾帼少豫兵,熟料雨菲惯行营。

操练能得孙武法,恤抚不亚吴起名。

更兼百计胸中贮,直道武侯重显灵。

窑湾村里女诸葛,忠义队中智多星。

便听刘、尹二人与季晓宇道:“这便是我二人的姐妹,人称女诸葛娄小雨,号雨菲。”季晓宇施礼道:“二位妹妹曾在我面前多次提及女士名讳,今日有幸相会。”娄小雨还礼道:“久闻庄主大名,往日只是见过几面,今日光临寒舍,不胜荣幸。我见诸位面色似有忧愁,还请屋内一叙。”四人又惊又喜,就进屋坐下,将事情始末一一告之。路新宇道:“如今还等毛武师探听田庄主消息回来再作商议不迟。”

却是过了两个时辰,只听得有人敲门,各自都防备起来,路新宇与季晓宇躲在房门两侧,手仗刀枪,娄小雨就去开门,刘尹二人看去时,却是毛振宇,都虚惊一场。

待进屋后,毛振宇道:“大庄主现已被收押,那李二已回到庄上,全县尽知此事。庄前有士兵把守,我不敢贸然进去,因此先来教二庄主知道。”尹柔雨忙握住娄小雨手,言:“妹妹可有计策救我姐姐?”季晓宇忽的拜道:“若是能救出我妹妹,当牛做马无以回报。”慌的娄小雨忙去扶,道:“庄主莫要如此,小妹早有良计,且听我细细道来。”

众人坐下,只听娄小雨道:“如今若想救出田庄主,唯有劫狱,那时以他陈都头为人定会暗中相帮。只是若要事成,我这里还需三人相帮。”季晓宇道:“不知是哪三人?”答道:“这三人皆是我村中好人物,一个姓徐名硕,绰号避水狮。另两个是结义兄弟,一个唤作搅海龙刘涛,一个唤作逆海蛟陈星。三人都是好水性,若能请得这三个,此事必成。”刘楚笑道:“那刘涛乃是我侄儿,我自当亲去,定可说他前来相助。”

路新宇琢磨着道:“这劫牢可是死罪,事情因我而起,却拖累了仁义庄,我自当效犬马之劳,势必救出田庄主。只是不知劫牢后我等有何去处。”娄小雨道:“可愿上山落草?”毛振宇道:“愿闻其详。”娄小雨遂道:“这窑湾村有一骆马湖,乃是受沂蒙诸上之水汇为巨浸,湖上而行,向南可至宿迁县,向东又有一马陵泊,却是相同一脉之水,这一湖一泊中多鱼虾蟹,村中人时常打捞贩往村外。再说这马陵泊,水泊多叉港,方圆六百里,中央马陵山。去岁一月初,一伙强人来此处落草,又在山上建了座宛子城,加上那蓼儿洼,也似一座小梁山。”路新宇不禁暗叹:“好个‘小梁山’。”

季晓宇问道:“莫不是那人称‘食金狼’任辉,‘娇郎儿’江伟两个鸟厮?”娄小雨点头道:“正是。这两个一个是杭州人氏,一个是明州人氏。那任辉本是杭州城首富,因城中另一处富豪与其比拼,夺去了这‘首富’的称号,他便伙同家丁,趁夜杀了其全家,夺了家私,与手下星夜逃生,路过此间,见这马陵泊地势,便落了草。江伟乃是个阉人,性子似女子一般,一日途经山下,正遇任辉剪径,任辉见他生的白嫩干净,甚是喜欢,便留下做了寨主。近些日子这伙人常来村中打家劫舍,欺男霸女,听闻陈都头正欲捉拿他等。”

季晓宇骂道:“这两个泼贼,曾来县中借粮,吃我和都头哥哥打了回去,如今却来扰乱村坊,着实可恨!”娄小雨道:“小妹便想,待劫牢后,就从他们手中夺了马陵泊,再效梁山那般替天行道。”只见路新宇拍案而起叫道:“好一个‘替天行道’!”刘楚却面含忧愁道:“妹妹可知那张叔夜等人征剿梁山之事。倘若朝廷发兵来讨,又当如何?”娄小雨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当今大宋朝所谓有四大反贼,张叔夜灭了江南方腊,平了山东宋江,仍有河北田虎,淮西王庆,更有北方金人,日后大辽必为其所灭,再撕毁宋金‘海上之盟’,犯我大宋,朝廷哪会先忧我等新起势力。听闻朝廷正欲使张叔夜领兵围剿田虎,我们可趁此良机,广纳贤才,招兵买马,我时常梦见星曜飞往山头,却不是征兆?”

众人听后,无不称赞,便欲行事。有分教:

天罡地煞,风云际会;钟吾寨中,人马纵横。

直教三十六员英雄聚,七十二位豪杰临。

毕竟这伙能人要怎生行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众友大闹下邳县 群雄义夺马陵泊

诗曰:

霸据马陵差可耻,害命谋财几时休。

便待神算良谋断,挥刀奸人性命丢。

且说娄小雨与众人定下这条计策,无一人不称赞,当下就觉事不宜迟,便要行动。娄小雨又道:“夺泊一事还须村中渔夫相帮,使些船只载我们过去。村中人多受庄主照顾,又兼个个都是好百姓,可不必担忧。”季晓宇道:“可使艺潼妹妹去找当地保正,此人名唤晁梦,乃是我挚友。我与刘楚则须亲身去请那三位好汉,因此有劳妹妹。”言罢各自行事。

路新宇与季晓宇两个,问路至徐硕家,敲开门,迎面走出一凤眼白净之人,有诗赞道:

逢潭临渊何惶失,哪惧些许膏和脂。

苇丛闲钓春秋雀,芦蒿荡擒鬼魅魑。

谈笑漭漾千秋渡,袖挽波澜显英姿。

浪中腾挪如白地,且看徐硕避水狮。

徐硕望着季晓宇,即刻拜道:“却是季庄主,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季晓宇扶住道:“好汉且不用如此,今番前来,有事相求,望与内说话。”徐硕连忙请二人进屋,茶水招待。二人就将怎的出事,娄小雨怎的用计诉出。徐硕便道:“二位庄主与陈都头都是响亮的人物,更是我村子的恩主,既有用的到我的地方,义不容辞。”二人欣喜。

再说刘楚独自一个至刘涛、陈星住处,亦敲开门,只见二人出来,如何?有诗赞刘涛道:

江湖余烟恋几朝?翻躯搅浪金戈鏖。

龙魄雄渊图海略,青山鼓角隐刘涛。

亦有诗赞陈星道:

飞芒逐争海鲨迹,拨流转域逢青萍。

漫天宿斗遮帷幕,地没英雄称陈星。

刘涛见刘楚,倍感亲切,道:“甚么风把姑娘吹来,多时不见,想煞侄儿。”刘楚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了。今番有大事要请贤侄兄弟两个相助。”刘涛忙请刘楚入内。这二刘虽为姑侄,年龄却相仿。待进屋,刘楚便将来意告之,陈星叫道:“这世道如今却容不得好人,也罢,俺们弟兄就去劫了大牢,上山落草,自在快活去罢!”刘涛亦是如此,刘楚谢过。

却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众人聚在娄小雨家中,先听尹柔雨道:“晁保正已召集村民,皆愿为我们出力,单等劫牢成功。”又听娄小雨道:“如此甚好。现是未时一刻,徐硕、刘涛、陈星你三人即刻动身潜入城中,庄主与路新宇、毛振宇就埋伏在城外,只待十三日打了四更,他三人就杀上城墙,放火为号,打开城门,救出田庄主,回庄诛杀奸人李二,收拾家私回来。刘、尹二位姐姐就留在村中,与村民一同接应,待大伙到来,将家私物什用船装了,搬上山去,假称献贡,趁机杀了二贼,夺过马陵泊。”季晓宇苦道:“只是害了那许多士兵,可尽力不伤他们性命。”吩排已定,皆去行动。

翌日子时已过,城中打了四更,徐硕三人埋伏在城门边,就道:“已是四更,再不动手更待何时?”三人提起朴刀,打翻守城士兵,刘涛喊道:“庄主有言,尽可留他等性命!”陈星道:“只此有一个俺便打晕一个。”二人冲上城楼,又打翻多个士兵,放起火来,徐硕打开城门。那季晓宇、路新宇、毛振宇早已等候多时,见城门开,一齐打将进来,士兵见是季晓宇,谁肯阻拦。季晓宇与毛振宇道:“与我入庄捉拿李二!”路新宇便对那三人道:“打进牢城,救出田庄主!”

此番早惊动城中上上下下,百姓都紧闭门户,只有那陈明远带兵前来,正遇着路新宇等,上去交手,新宇暗道:“都头哥哥可行个方便,我等救出田庄主就走,绝不累及无辜。”陈明远亦道:“你可虚晃一刀,我诈作受伤在地,不使他们去追你。”路新宇便将手中朴刀一晃,陈明远就向地上倒去,大叫一声:“好个厉害的贼人,你等不是对手,速速自保,切勿追赶!”黑夜之中士兵皆看的不仔细,只见陈明远倒下,又听得这么一叫,不敢上前,任由四人闯进牢中,救出田雅珠。

季晓宇二人打入庄中,众庄客见是主人,便将李二献上。原来昨日自打李二归来,众庄客恼怒,将其教训一番捆了,专等季晓宇回来。季晓宇怒目圆睁,骂道:“你这畜生,我不曾亏待于你,你却卖主求荣,今番饶你不得!”腰间拔出尖刀,就地将李二剖腹剜心。又与众庄客道:“今番我等犯下这弥天大罪,唯有上山落草,愿随我去的,即刻收拾庄上物什,跟我而去,不愿的,分些金银去罢!”众庄客无有不从,收拾家私,会合了路新宇等,冲出下邳县,至窑湾村骆马湖旁,已是破晓。那张知县见走了众人,查点城中情况,并无士兵百姓遭殃,止有几名士兵轻伤,就写了公文,道是马陵泊贼人前来打城,使公人报去淮阳军了。

却说刘楚、尹柔雨二人领众村民接应,一应物资搬到船上,一行十个人并三五个村民,先取水道投马陵泊来,余下庄客尽守候在村中。

多样时,至金沙滩水寨边,寨中大小头目见状,喊话道:“你等何处人?来这里做甚?”徐硕答道:“小人等是窑湾村渔夫,村里人凑着这许多贡品前来孝敬大王,以表我等村坊孝顺之心,免得村中后患。”小头目听了满心欢喜,就道:“且少待。”就上山去报与任辉、江伟,二贼听了大喜,就叫带上山来。

小喽啰引了众人上山,沿途见三关雄壮,硬弓强弩,擂木炮石,山峰生的秀丽。过了三关,进了聚义厅,厅上中间两把交椅,坐着任辉、江伟。毛振宇道:“村民凑些金银粮食,并美女一名,以供大王享用,还望大王今后多多照顾村子。”二贼问道:“既是来献贡,为何你等男子都手仗刀枪?”刘涛答道:“因村里有那不知死活的,不愿将钱粮献给大王,故俺们等持着刀枪,哪个敢拦。”二贼欢喜,不疑,又见尹柔雨如此容貌,忙下来就要抱过去。

那时节,只见路新宇睁圆双眼,大喝一声:“贼撮鸟要干甚!”提起手中朴刀,望着江伟,一刀削飞头颅。任辉见不是头,转身就要逃去,早被季晓宇上前,一把抓着,踏倒在地,骂道:“贼子认得我么!”一枪戳个透心凉。毛振宇、徐硕、刘涛、陈星四个一齐发作,将厅中小头目砍翻十多个。

又见数十个小喽啰上来围住聚义厅,却是不敢上前。路新宇叫道:“便是那开封汴京城里的官兵都吃我杀了一个来回,谅你等如何敢用蝼蚁之力,来撼我这许多泰山?都快来投降!若不从者,便行处死!”有诗为证:

马陵山泊势威威,二贼占据恣非为。

天降罡煞临宝地,斩草除根候雄归。

不知众喽啰如何抉择,且待下回分解。

第七回 诸杰马陵分座次 刘涛水面擒朱然

诗曰:

英雄豪杰聚义间,罡煞星曜破浑开。

二贼祸乱俱诛戮,只待仁明主将来。

且说众人杀了任辉、江伟二贼,又令众喽啰来降,众喽啰见为首两个已死,只得都来归降。先叫将这二贼尸首扛抬出去烧化了,再来清点人数,全山共有七八百人,问道:“中间可有曾强占民女者?”都答:“往日抢上山的女子都为二人所用,我等只是为上山混口饭吃,不敢乱来,只有在厅中的俱是他二人亲信,方才已被杀死。”又令放出那几个被掳来的女子,散给金银,教下山去了。复令人下山将众庄客悉数接来,盘点物件,整顿房屋,先赏赐众喽啰,道:“今后不许下山扰乱村中百姓。”就摆下筵席,庆贺聚义。

席间商定座次,互相推让,都道陈明远义气,就有心日后赚其上山坐第一把交椅,暂先空着,季晓宇坐了第二位,代行寨主之职。娄小雨坐了第三位,田雅珠坐了第四位,路新宇坐了第五位,毛振宇坐了第六位,徐硕坐了第七位,刘楚坐了第八位,尹柔雨坐了第九位,刘涛坐了第十位,陈星坐了第十一位。仍设大小头目,各司其职,管领山前山后事物,守备寨栅滩头,休教有失。

时至十月初一日,众头领正于聚义厅上商议事物,只见小喽啰报上山来,道:“淮阳军差拨军官,带领一千人马,乘大小船只四五百,见在骆马湖里屯驻。”只见徐硕、刘涛、陈星三个笑道:“诸位不必担心,有我三个在此,管教他一个来一个死,两个来两个亡。”娄小雨笑道:“此事交予你三人正好。”

季晓宇问道:“不知是何人领兵?”小喽啰答:“据探乃是淮阳军团练使,人称病嫪毐的朱然。”季晓宇不解,谓娄小雨道:“敢问军师,何为病嫪毐?”娄小雨羞道:“季姐怎生问这等事来。”引得一众男头领偷笑,季晓宇又道:“你等笑个鸟,我自幼不爱读书史,哪知这许多门道。”陈星私问道:“俺光跟着你们笑,却也不知何意。”毛振宇回道:“嫪毐者,战国时大阴人也,有转轮之术,常与赵姬私通。此人唤作病嫪毐,多半亦是个好淫欲之人。”徐硕道:“休再说笑了,我三个这边带领水军,将这甚么病嫪毐捉拿回来。众头领且在此敬候佳音。”说罢引着刘涛陈星走出聚义厅。

且说团练使朱然带领人马上船,摇旗呐喊从骆马湖杀奔马陵泊而来。却说船只渐渐行进,只见不远处芦苇荡中划出几只船来,为首船只头上站着一人,头包青巾,身穿绿袄,手提龙吟剑。官兵内有人认得的,便对朱然道:“这只船头上站着的是窑湾村中的徐硕。”朱然道:“速与我擒拿此贼。”就令全队船只杀奔而去。徐硕见状,将剑向天上一指,几只船便调转船头,往芦苇荡里钻去。

官军追了一二里,却不见了徐硕等人影,正纳闷,只听得士兵叫道:“后面船只不见了!”朱然大惊,急令原道返回,却只在芦苇荡中打转。

却说官军后队船只,因前队追的过快,被这里的芦苇丛将队伍分隔了开,又不熟悉这马陵泊得水径,情急之下只好撤退。方才出得芦苇荡,只见两边各有二三十只小船,船上弩箭如雨点般射来,中箭落水者不计其数。有那会水的,就弃船下水逃命,却才下水,就被水中埋伏的喽啰捉拿。那不会水的,就在船上高呼投降。这领队的正是逆海蛟陈星,就引船只上前,将那投降的士兵悉数捉了,把这许多船只并船上马匹器械一应带回。

再说这朱然,被困在芦苇荡中,逃脱不得,焦急之中听得一声炮响,四下里红旗招展,徐硕领队而出,高叫:“朱然还不投降更待何时,再要顽抗,便使你这‘病嫪毐’做成‘病赵高’!”朱然大怒道:“水洼草寇怎敢辱我!”就令撑船上前,徐硕亦迎上,二人交手,斗有十几个回合,朱然回头看去,那些士兵一个个都扑通跳下水去,有的被连人带船拖去,半数都被杀死。朱然便撇了徐硕,驾船逃去。正走之间,前边水面上忽的冒出个人,觑着朱然,一挠钩搭住,倒拖下水来,上前提住,喝道:“莫要挣扎,不然老爷割了你这鸟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搅海龙刘涛。

朱然被刘涛扯上船,划向岸边,陈星早去通报,季晓宇、路新宇骑马挺枪,引四五十人赶来接应。水军一伙共生擒得三四百号人,夺的船只尽数收在水寨中安顿,马匹器械也一并入库。余下得士兵幸存一二十,都逃回城去复命,其他都死在水中。

大小头领一齐到山寨,都上聚义厅坐定,那活捉到的士兵都已愿降了,又令带过朱然,季晓宇好言劝说,朱然见状,自思无颜回去复命,只得降了,季晓宇欣喜,就教去陈星后面坐了。复教取过金银缎匹,赏与小喽啰。山寨杀猪宰牛,大摆宴席,众头领纷纷来与水军三头领庆功,再贺朱然入伙。季晓宇大喜道:“我等众人新到山寨,才安稳半月,官府就派兵来讨,亏得三位兄弟出力,大获全胜,照此这般,便是那张叔夜来了,也不惧他!”众头领皆笑。

待散席后,娄小雨私下谓季晓宇道:“我观朱然这人,不可留于寨中。我曾向那降卒打听,此人在城中时,时常出入娼妓之家,亦曾奸淫过良家女子,上头那都被他瞒了下来。若留此人于寨中,只恐不妥。”季晓宇摇头道:“军师此言差矣,既上山入伙,便不去追究他往事,只他为山寨尽力,安守本分便是了,不然使人以我山寨无有包容之心。”娄小雨叹气道:“但愿他能如此。”

却是自这一仗又过一月,正是冬月初二日,季晓宇于聚义厅上道:“有道是知恩不报,非人也。众位头领且听我一言。”正是此话一出,有分教:

下邳县起出一场是非,好汉额上多出一道金印。

毕竟季晓宇要说出何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八回 圣凌风独走下邳县 陈明远怒杀泼皮三

且说季晓宇于聚义厅上道:“我等自打到了这山寨,杀了任、江二贼,又赢得官军一阵,皆有众兄弟的功劳。只一件事,当初若非陈都头,何来今日?”众人皆道:“季姐说的是,只盼早晚使都头哥哥上山来坐这第一把交椅。”季晓宇再道:“如今我却想使人往下邳县走一遭,将些金银酬谢去。”只听路新宇道:“此事便可交与我。如今上山也有近两个月了,我欲往石碣村去寻侄儿们,正好下山代季姐走上一遭。”季晓宇喜道:“甚好,便是有劳兄弟。只是新宇兄弟欲独往?”路新宇回道:“再使小头目史柏德与我一同下山。”

众位看官,这史柏德是何人?正是那日受吴用之命与宋江一同逃生的梁山小头目史应德。原来那日史应德同宋江至夜明渡乘船,史应德立于船舷上小便,遭那渔人贾忠打转时无意间将篙子打在他背上。这史应德立足不定,被打下水去,又被河水冲走。却也是这史应德命大不致死,被冲至岸边,让人救了。于十月中旬投到马陵泊来,将自身经历尽相道出,就留在山上任个小头目。娄小雨道他这名不好,便将“应”字改为“柏”字,就是史柏德了。

再言淮阳军知军,自那日朱然兵败,有手下逃回的军人,备说战况,又说马陵泊如何了得,地形难认。知军听了接连叫苦,只得申呈中书省,又商议着招兵买马,集草屯粮,只顾御守本境。

次日清早,路新宇辞别众头领,带着史柏德下山去了。

且言那义巨子陈明远,自众人闹了下邳县后,只是不知消息,后听闻他等于马陵泊落草,又抗拒官兵,暗暗吃惊。这日巡街后无事,正欲去吃酒,忽的背后有人一拍,陈明远回首望去,只见那人戴着白范阳笠子,身穿茶褐绸衫,腰系销金搭膊,脚踏一双土皮鞋。陈明远暗想:“这人有些陌生。”正欲开口问时,那人却先低声道:“都头哥哥,我乃马陵泊圣凌风路新宇是也,为救田庄主时我二人曾交过手。”陈明远大惊,忙四处张望,道:“快随我来。”

说罢引着路新宇至一酒楼,酒保见是陈明远,唱个喏道:“都头今日又请客。”陈明远笑道:“有个远处的兄弟前来投奔,我二人就先将就些酒食。”酒保就引二人到楼上雅间。待离去,陈明远忙道:“贤弟,你好大的胆子,若是被那做公的认出,又要惹出事来!”路新宇道:“那日多亏都头往庄上报信,又暗助我等劫了大牢,如今代全山寨头领心意,特来报答。”陈明远道:“不知山上近日如何?”路新宇道:“自打闹了下邳,我等用计上山灭了任、江二贼。推择寨主,又互相谦让,都有意使哥哥上山来坐这第一把交椅,因此让季姐暂行寨主之职,娄小雨任了军师,刘、尹二主管依旧管账,田庄主总管钱粮,我与毛振宇,还有那新入伙的朱然统马、步二军,徐硕、刘涛、陈星三人领水军,严守水寨,如今倒也聚有一千余人,多是流浪落难的百姓,亦有那性起杀了当地恶霸上山的。众头领商议,只杀贪官污吏,替天行道,与朝廷做个死对头。”

陈明远赞道:“如此甚好。贤弟你且听我言,上山入伙一事就免了,你等切要当心,莫要似梁山泊一般。”路新宇又道:“今众头领只想哥哥大恩,无可报答,季姐特使我带来书信一封,并黄金二百两相谢。”说罢取出书信黄金,放于桌上。陈明远取过书信看罢,收了去,又道:“贤弟,非是我不要这金子,只是我家中颇有物资,山寨人多,又是用钱之际,你且拿回,众头领心意已领。”

路新宇又苦苦央求陈明远收下,陈明远只是不肯,暂且作罢。陈明远随即去向酒家取纸借笔砚,写了封回书,交与路新宇道:“贤弟,非是我不留你,只怕人多眼杂,出了事不好耍,又要惹出一场腥风血雨来,你收了书信小心离去。”路新宇道:“小弟也正欲去石碣村寻我梁山众兄长的遗孤,今有伴当史柏德,仍在城门外等候,与哥哥就此别过,哥哥还请小心,书信千万莫要落入他人手中。”又拜了几拜,独自下楼离去了。

再说陈明远,自饮了几杯酒,算还了酒钱,正欲回家去。只听得外面嘈杂,走出酒楼,又听见喊叫:“抢钱了!”就见一人飞奔着从远处冲撞而来。陈明远急忙上前,迎着那人,把身子一歪,右脚伸出,就将那贼人扫倒在地。贼人却有些身手,随即就从地上翻身而起。明远见不曾放倒他,大步上前,那贼人见明远过来,提起拳头就去打。明远眼疾,左手便起,一把拽住那贼人的右臂。贼人仍不死心,急挥左臂时,左臂又吃明远抓住。明远把左脚猛地踢起,正中贼人腰上,贼人立足不稳,将及歪倒时,明远双臂齐用力,就把这贼子撂倒在地,摔的他惨叫一声。周围人见状,纷纷喝彩。正有县衙做公的公人赶来,把这贼捉了,与明远通个话,便押回衙去。那丢钱的人前来拜谢陈明远道:“此是为我老父看病乞讨来的钱,不料被他摸去。”明远看这人却是城西的郑小乙,衣裳破烂不堪,又面黄肌瘦的模样,便道:“我与你些银子,早日为你老父治好病,再买些干净衣裳换了,父子吃些好的罢。”就从怀里摸出十两纹银递上,又道:“若仍有所须,可来县衙或家中找我。”郑小乙听了,急忙再拜明远道:“都头大恩大德,此生难报!”随后离去,围观之人也渐渐散开了。

陈明远方欲离开,走过一处拐角,见一人倚靠着墙,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自语道:“都头想必是丢了甚么要紧物。”陈明远听了暗惊,急往怀中掏去,那封季晓宇写来的书信却早已不见。你道为何?原来陈明远方才那一歪身子,书信恰好从怀中掉落,被此人看到,趁人不注意时上前拾起,躲到暗处就将信中文字看了去。这人又是谁?乃当地一刁钻泼皮,姓王,在家排行第三,县中都称他作地头蛇王三,又叫泼皮三。这王三往日偷窃时,被陈明远抓个正着,送了县衙,因他家中亲戚关系,知县奈何不得,只得作罢。王三却将陈明远怀恨在心。

只听王三道:“都头大人,你休看俺是个泼皮,俺倒也识得字,你身为官吏,私通马陵泊的贼人,却是该当何罪?”陈明远没奈何,只得道:“王三,你且将书信还我,万事好商量。”王三奸笑道:“想要俺还你倒也不难,你只须将这信中所说的二百两黄金与我,我便还你。”陈明远叫苦道:“金子都不曾要,哪有钱与你。”王三又道:“如此小人可顾不得这许多,俺只要这二百两金子,不然与都头衙门再相见。”陈明远心慌,道:“且休去县衙,容我想些法子。”王三再笑道:“既如此俺就容你一日,明日正午,俺定要拿得这二百两黄金,不然都头就等着人头落地罢。”说罢,扬长而去。

此时,陈明远寻思道:“如此怎生是好,新宇兄弟却才教我将书信收好,这便出了事。如今落了个把柄与他,若给他二百两,定又诈我二百两,反反复复怎了?”却是越想越怒,只听他大叫一声:“且住!”王三方才转身,正欲张口问道,只见一把匕首飞也似地插进王三咽喉,登时毙命。陈明远飞速向前,从王三身上取走那封书信。却在此时,听得有人叫道:“出人命了!”正是:

开口只为将钱要,怎奈人财两相亡。

若非王三把事惹,明远岂会别地忙。

却不知这一声喊,陈明远命途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九回 陈明远刺配苏州道 杨乙尧除虎紫金山

话说陈明远杀了王三,却遭人发现,自知势头不好,忙奔回家中,先烧了书信,又转去张知县府上,迎着知县便跪拜道:“蒙知县相公抬爱,做了本县都头,如今做出伤人性命事来,自觉万分愧对大人。”张知县大惊,忙道:“都头怎的闹出人命,速速道来。”陈明远便道:“今日巡查完毕,自去吃了几杯酒,方欲回家,却遇着那泼皮王三。那厮吃醉了酒,先将小人羞辱一般,又因前事,定要小人给他二百两黄金,小人本不欲理他,哪知这厮竟死死缠住,又来动拳脚,小人一时性起,就把这厮杀了。”

张知县叫苦道:“偏偏是这个泼皮三,他家中亲戚在京师地面有些关系,因此前番你捉他来,只在牢中待了几日便放了出来。如今杀了此人,若被他亲戚知了,你必要丢性命。”陈明远沉默不言。张知县却是思量了片刻,道:“现倒有一个法儿可保你,只是要受些苦。”陈明远拜道:“还请大人详说。”知县就道:“本县即刻升堂,你可速来自首,我再教将文案做的轻些,使人解你去淮阳军。淮阳军知军与本县倒也有些交情,就打点一番,将你寻个好地方发配去了。如此速度,方可保你,他家也寻不着理。”陈明远再拜谢道:“相公大恩,小人牢记心头,待活了性命,熬过些时日,再回县中报答!”知县笑道:“非是本县有意保你,便是这全县百姓知了,亦会来为你开脱求情,皆是你自身造化所得。”

当下升厅,陈明远自去自首,述了经过,知县教免枷散禁在牢里,又教做了文案,写了封书信,次日着两个公人解去淮阳军。全县百姓知陈明远杀了王三自首,今日要去淮阳军听断,都来送行,又将钱与那两个押解公人使用,公人道:“众位父老乡邻莫要如此,便是无钱财打点,我二人于路上亦会伏侍都头。”陈明远又一一拜谢。当日便到淮阳军,知军看了书信文案,亦念陈明远是条好汉,就拟定罪名,轻杖二十,刺配苏州牢城。当厅带上行枷,押了牒文,差两个公人解二、杨四。三人上路,陈明远道:“我们可寻小路出淮阳军境内,因怕那马陵泊上的好汉知我遭罪,下山来夺我,那时枉了你二人性命。”两个公人连声道是。

却说三个人往苏州前去,行了三日,已是到了江宁府境内,途经紫金山下,时值天色已晚,陈明远与二人道:“想我有个兄弟在江宁府任兵马统制,人称‘金刀’沈冉,有万夫不当之勇。如今路过他这里,待明日入城相见。”两个公人道:“都头想见,我二人必不阻拦,只是天色已晚,忙于赶路,却错过了客栈,且正值仲冬天气,若在这林中度过一夜岂不坏了身子?”话未完,忽的刮起一阵狂风,陈明远道:“都说云生从龙,风生从虎。”公人又道:“都头真会说笑,哪得如此巧。”那时间,只听得两声虎啸,就见两只吊睛白额大虫从林中跳出,这两个公人离那林子又近,登时就被大虫扑倒在地,话还未叫出,就被咬断喉咙。陈明远吃了一惊,不敢乱动,往腰间去摸那匕首。原来自打到了江宁府境界,这两个公人与陈明远下了枷,只教他活动下筋骨。那两只大虫咬死公人,却也不吃,直瞪瞪的望着陈明远,又是两声咆哮,就欲扑向陈明远。

说时迟那时快,大虫身后冒出一条汉子,伸出双手,发力握住两只大虫的尾巴,大喝一声:“兀地那畜生莫要猖狂!”就将两只大虫拽倒在地。大虫吃痛吼叫,便抛下陈明远,转身去迎那汉子,汉子见大虫扑来,只一躲,躲在一边。却是先扑来的是只公的,那母的见它没扑中,亦来扑这汉子,汉子又是一躲,恰好被这两只大虫背对着夹在中间。两只大虫吼上一声,将铁棒一般的尾巴剪来,汉子觑的清切,腾空跳起,又躲了过去,待落地就趁机将那母大虫的尾巴一把抓住,一发劲拽了过来,壮胆就骑在虎背上,双腿用力一夹,疼的大虫伏在地上,将爪子乱扒,汉子趁势提起拳头,只顾打。那公大虫见状,嘶吼一声就扑来,汉子将母大虫揪起,正撞个满怀。汉子又忙翻身,一条臂膀勒住一只大虫的脖子,叫道:“死罢!”使出浑身力气,这两只大虫只顾嘶吼挣扎,却逃脱不得,不一时就没了动静。那汉子见大虫不动了,松了臂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陈明远在一旁早看的呆了,见汉子倒地,忙去搀扶,又听得一声鼓响,从山上下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望着二人,又见那大虫尸首,遂下马道:“你二人若非吃了熊心豹胆狮子腿?不然怎生杀死这两只大虫?”陈明远道:“这两只大虫皆是这壮汉用双臂勒死。”那汉子醒来道:“这两只大虫甚是凶猛,若不是俺舍出性命用尽力气,恐怕也奈何它不得。”那人就道:“但请山上一坐。”令人牵过马与二人相乘,又命将大虫尸首抬回山上。

山寨中,那人又唤出三人来,望陈明远二人拜道:“敢问两位好汉尊姓大名。”汉子道:“俺姓杨,名乙尧,河北冀州人氏。因我两臂力气大,当地人都称俺作‘赛存孝’。只因本地狗官欺压百姓,被俺一怒之下打死在路边,逃亡路过此地,没曾想倒真似打虎李存孝一般,杀死这两只大虫。”有诗为证:

八尺身躯含精膘,千斤鼎负蓄雄豪。

曾为乡民斩狐党,又助好汉除凶虓。

托身紫金盼金紫,心中孝存赛存孝。

冀土滋养凌云客,江湖交称杨乙尧。

陈明远也道:“小可陈明远,淮阳军下邳县人氏。”杨乙尧与那四人惊问道:“莫不是人称义巨子的陈都头?”答道:“正是小可。”五人立刻起身,纳头便拜,慌得陈明远忙起身还礼,扶起五人道:“想我何德何能,使五位好汉这般如此。”只听为首的道:“俺这一生最敬佩四个人,一是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二是沧州小旋风柴进大官人,三便是都头,四是江陵府逍遥子陈然坤大官人。小弟名唤王凯,人称酆都阎罗,这三位都是俺兄弟,人称阴曹无常的石粮诚,斑斓虎徐宝,花斑彪李杰。尤其是俺这徐宝、李杰二位兄弟,背上纹的好刺青。我等四人皆是京东西曹州人氏,庄稼汉出身,几年前却也遇着梁山于曹州对抗官军。只因逢上大旱,禾稼无收,本处财主前来催逼租米,打伤百姓数人,俺们四个忍不住,带头杀了财主一家,夺了家资,聚集二三百饥民穷汉,来此间落草,专抢大户。这朝廷官员却放狗屁称甚么天下太平,着实可笑!近日不知何处来了两只大虫,害的俺们不能下山,正巧遇着杨壮士,杀了大虫,更有幸遇着兄长。”有诗赞这四人道:

善攀强弩冲头阵,王凯酆都称阎王。

好汉名唤石粮诚,阴曹无常最猖狂。

刺青威煞斑斓虎,徐宝阔斧碎板钢。

英雄还一花斑彪,李杰杵到命须亡。

陈明远就将放仁义庄,杀王三之事说与五人听,五人皆叫好。石粮诚道:“如今公人死了,兄长便是去了苏州也说不清,不如就留在山上,我等推兄长为山寨之主如何?”陈明远回道:“你等兄弟好意我已心领,虽公人已死,但我欲往江宁县去寻我那沈冉兄弟,实无落草之想,还望众兄弟见谅。”徐宝道:“既是兄长不愿,俺们也不便强留。”陈明远又道:“我有一言,还请众兄弟细听。”正是:

罡煞缘得聚会,钟吾寨中再添些许豪杰。

不知陈明远要说出哪些话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江宁府兄弟重逢 青莲楼后生遭打

上回说到,陈明远于紫金山结识了王凯等人,只听陈明远说道:“众位兄弟且听我道,如今那马陵泊也十分兴旺,山上头领都是人中龙凤,本寨不如与其并作一处,以那六百里水泊为防,共同替天行道,与朝廷做个死对头,如何?”李杰道:“马陵泊名声近月也有耳闻,既是兄长这般说,我们也就依了兄长。”王凯三人亦是愿意,陈明远大喜,却是又叹道:“可惜了两位公人,于路上甚是照顾,不想却葬身虎口。”王凯:“兄长不必哀伤,俺令人将那两个押送公人的尸首好生埋葬就是了。”陈明远道:“如此最好。”就与杨乙尧留宿山上,一连住了三四日。王凯又使人去知会紫金山临近庄上百姓,道杨乙尧已将两只大虫杀死,可安心行路。

四日后,山寨上下收拾妥当,陈明远与杨乙尧五人分别,道:“五位贤弟,今番就此别过,我这有书信一封,你等带往马陵泊。路上小心行事,不可打扰百姓。”王凯接着书信,又拜了几拜道:“兄长此去多珍重,日后有缘再相见。”言罢,陈明远自往江宁府治所江宁县而去,王凯五人烧了山寨,投奔马陵泊去了。

且说陈明远,当日便来到江宁城中,寻到沈冉府上。这沈冉乃是江宁府治下上元县人氏,又任江宁府兵马统制,年纪二十有二,善使一把金背砍山刀,勇猛无比,人都称他作金刀沈冉。恰逢这沈冉练兵归来,怎生模样?粗眉豹眼虎鼻,下颌乌青短髯,一团精神,有诗为证:

江宁府中产豪英,学成武艺惯胸心。

猿臂狼腰身形健,胯下雪骢自骏灵。

连环铁铠披体挂,背后战袍飐红猩。

正气浑身逼牛斗,沈冉金刀人尽倾。

沈冉见是陈明远,脸上欢喜,拜道:“与兄长多时不见,想煞兄弟了。”复见陈明远额上金印,惊道:“哥哥额上金印怎生回事?”陈明远叹道:“说来话长。”沈冉就请陈明远入厅上坐,陈明远遂将前因后果说与沈冉知晓。沈冉道:“既是押送公人尸首已安葬无事,又无人发觉,只道是失去声息。哥哥权且放宽心,就在我府上住下,有事尽管吩咐下人。”陈明远谢道:“自然听从贤弟安排。”正说话间,下人来报:“沈大人公干归来。”陈明远正欲问何人,只见走进一人,怎生见得?

相貌端方胜相如,身躯长大似熊虎。

喜逢贵人传奇术,风驰电掣十绝无。

双脚踏遍天涯路,千里怎禁神行符。

所到之处烟尘起,沈涛名号疾风步。

沈冉指着沈涛与陈明远道:“此人名唤沈涛,睦州人氏。时值方腊造反,逃至此处。沈兄弟曾偶遇一道士,那道士见他两脚有力,行步飞快,便传他神行法,可日行千里。我见他如此妙术,就留下在府衙中当个差事。”沈涛问道:“统制哥哥身旁何人?”沈冉答道:“此人便是我时常向你提起的义巨子陈明远哥哥。”沈涛听是陈明远,忙纳头就拜,道:“久闻哥哥大名,今日有幸一见。”陈明远扶起沈涛道:“贤弟快快请起。往日我只闻得梁山上神行太保戴宗也只得日行八百里,贤弟这神行法真个是无人能及。”沈涛道:“哥哥说笑了,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朝廷游骑将军康捷,举步有风火相助,能日行一千二百里,小弟与此人比之,却是不及甚远也。”沈冉亦道:“我也听闻过,此次朝廷派太尉张叔夜领兵征讨的那河北田虎军中,有个甚么‘神驹子’马灵的,脚踏风火二轮,可日行千里,与沈涛一般。”陈明远笑道:“不想这世上奇人甚多。”

当下三人就在沈冉府中开怀畅饮,席间,陈明远又问道:“这紫金山亦在江宁府管下,可不知贤弟曾与王凯等人交手过否。”沈冉长笑道:“哥哥所有不知,紫金山这一伙人,我亦听闻其来历,我道他等俱是为民除害,被逼落草的好汉,且又不曾打劫百姓,故不去剿他。”陈明远亦是欢笑,待散席后就在沈冉府上住下。

且说陈明远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这日,沈冉去操练士兵,沈涛外出公干,陈明远独自一个在府中,忽觉闷得慌,转念寻思道:“来此地也有些日子,不曾去街上赏玩过,不如去寻个酒楼,自饮一番。”想罢,也不带随从,出了府,于集市处,正遇着一新开酒楼,甚是热闹。陈明远听得路人说道:“听闻这店家却是两名女子,尤其是那姓余的掌柜,生的十分动人,都称她作‘病西施’,不妨去瞧上一瞧。”

陈明远走近酒楼,只见那牌额上书写道:“青莲楼”三字,心中甚是欢喜,道:“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甚好甚好。”就进去寻一张桌子坐下,要了壶酒,自饮起来。多时,只听周围人嘈杂起来:“掌柜的来了!”陈明远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女子从楼上走下来,道:“我姐妹二人皆是临州润州人氏,至此宝地开一酒楼,以我妹妹吴忱诺的诨号‘出泥莲’起个名字,便是青莲楼。还望诸位乡亲多多捧场,今日饭钱全免,讨个喜庆。”陈明远见那说话女子,生的什么模样?但见:

杏脸桃腮,柳眉星眼,体似轻燕穿新柳,

声如黄莺啭乔林。素面容颜倒也好,恰如西子病三分。

此女便是病西施余媛,身后是她那异姓姐妹,出泥莲吴忱诺,人如其名,冰肌玉骨,蕙兰心性。有诗赞她俩道:

娉婷袅娜病西施,清貌素容余媛颜。

未染尘秽吴忱诺,心如洁玉出泥莲。

这时节,门口处一阵骚动,只见一后生,身边跟着几个随从,打将进来,众宾客见状,纷纷离位而走。陈明远见了却是心生厌恶。只听那后生叫道:“都说此处来了个甚么病西施,却是哪个!”余媛走上前去,虽有些惧怕,仍是面带笑容道:“便是奴家。”后生见状,乐呵呵的说道:“果然好姿色。”伸手便要去摸脸蛋,却被余媛闪开,羞涩道:“这位客人还请自重。”那后生笑吟吟道:“娘子,这酒楼你也不用开了,随我回去做对鸳鸯如何?”说罢便去扑余媛,余媛急忙躲开,转身就要走,却遭那后生拉扯住,满面通红,却甩不开。吴忱诺慌忙去向四周求助,哪有人敢上前阻拦。

只见陈明远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这后生,复一拳打倒在地,怒道:“光天化日,竟做出如此之事,真当无人敢拦你么!”后生由身边几个随从扶起,痛的叫道:“你这贼配军,倒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甚么人!”话未完,又被陈明远劈头盖脸一顿打,疼的这后生哭爹喊娘,领着随从捂头盖脸逃去。

殊不知陈明远做出这等事来,却引起一场祸端,有分教:

江宁府狱中多出二人,马陵泊上首位坐定。

不知引起甚么祸端,且待下回分解。

十一回 起祸端明远入狱 走马陵沈涛求救

诗曰:

忠善总遭奸邪欺,太平天下怎不难?

苦把身躯牢中坐,引得群雄齐下山。

自此坐定第一位,管教马陵势威严。

且说陈明远将那后生教训了一番,后生领着随从逃出酒楼去。余媛与吴忱诺齐来谢道:“幸得客官出手相助,愿求尊名,好使我姐妹记着。”陈明远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姓陈,双名明远,淮阳军下邳县人氏。”二女惊道:“却是江湖上人称义巨子的陈都头,小妹二人倾仰已久。”

又有客人过来说道:“好汉不走更待何时?方才你教训的那后生,乃是本府周文远知府的衙内,时常欺男霸女,人人怕他,故此方才无人敢拦他。我见好汉是个外乡人,不知利害,恐遭罪坏了性命,特好意相告。”其余客人亦是相诉。陈明远听后,心头一惊,暗道:“是祸躲不过,且先回去,与沈冉兄弟商议再作行事。”先拜谢众客,又与余媛、吴忱诺二人道别,急忙忙回府去了。

再说那周衙内,被陈明远这一顿痛打,怀恨在心。这厮倒也有些心机,留人在酒楼外,只待陈明远出来,暗中跟随,看他去往何处,随从见陈明远进了沈冉府上,慌得跑回来报:“那贼配军去了沈统制府里。”周衙内吃了一惊,转念又想:“此事须我爹爹方能与我报此仇。”便去周知府面前哭诉,周文远虽怪他不安守本分,但毕竟骨肉情深,寻思道:“此人必与那沈冉有些交情。想前番我令他去收剿紫金山的贼人,他却推辞不去,甚是可恶,又多与他文武不和,如今也不必顾其脸面,只待明日沈冉练兵,令人去他府中捉拿伤我儿之人,与我儿解恨。”如此,唤过手下,密密吩咐下去。

再言陈明远回府,将原由说与沈冉听之,沈冉叫苦道:“哥哥你有所不知,我常与那周文远有些过节,他若知你在我处,定要来寻事。”陈明远亦是苦恼道:“不想却与贤弟徒添麻烦。”沈冉又道:“哥哥且不必自责,即日起勿要离府半步,量这父子二人也不知哥哥在我府上,即便知晓了,我沈府亦不是他想来便来之处。”

翌日,沈冉仍去练兵,周衙内却带领一班人马至沈冉府前,撞开大门,不由分说,四下搜寻陈明远踪影。时值陈明远正于房中写书信,欲使人寄往马陵泊,以告之情境,不妨被捉个正着。这周衙内虽不学无术,倒也还识得几个字,见书信上有马陵泊的字样,大喜道:“这贼配军也是该死,私通马陵泊的贼人,正是天助我也。”就令将陈明远带回府衙,陈明远心中只得叫苦,却也是无奈。府中家仆见状,急忙去报与沈冉。

当时周文远得报,就去坐厅,左右将陈明远押至厅上,便大喝道:“你这哪里来的配军,胆敢私通马陵泊贼人,还不快从实招来!”陈明远就道:“小人实不知何罪。”知府大怒道:“有这书信在此,还敢分说,你这贼骨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左右只顾与我用力夹打!”陈明远吃他打熬不过,只得招做:“淮阳军远流配军陈明远,因路过紫金山,押送公人遭大虫咬死,只得投奔兄弟沈冉,又欲勾结马陵泊强人,前来江宁府借粮。”知府道:“甚么公人遭大虫咬死,分明是杀了官差逃窜。”就叫取枷钉了押下死囚牢。

方欲完事,又见来报:“沈统制听闻拿了他兄长,正要本来。”周知府冷笑一声道:“本府早有准备,只待他自投罗网。”依旧正坐于厅上,不出片刻,只见沈冉大步走进,怒眼圆睁,叫道:“周文远,速将我兄长放还回来!”话音刚落,两侧埋伏的官差一拥而上,沈冉猝不及防,被放倒在地,遭绳索绑了。沈冉高叫:“因何拿我!”周文远斥道:“汝身为江宁府兵马统制,收容逃窜犯人在先,又纵凶伤人在后。这陈明远私通马陵泊贼人,你岂会不知?定是要里应外合来赚我这城池!”沈冉骂道:“贼匹夫焉敢陷害我!若吃我拿住,定将尔碎尸万段!”知府恼怒,就令用刑,沈冉仍是叫骂不停,没多会便被打晕过去。周知府就令也用枷钉了下在死囚牢。

当下沈涛公干归来,知晓此事,焦愁的不知怎生是好,周知府又唤其厅前听事,道:“本府知你有神行法,欲使你携公文往京师地面走上一遭。”沈涛道:“知府相公差遣,岂敢违令。”就去收拾了行装,带了公文,先暗自至牢中上下打点一番,又密会陈明远二人言:“待小弟见机行事,定要周全二位哥哥性命。”二人皆道:“兄弟保重,莫要受着牵连。”拜别后,就取出两道神行符,两条腿各绑上一道,口中念起咒语,作起法来,飞也似地往东京而去。日行到晚,见客店便安歇,又不敢多耽搁,只少待两三个时辰,次日便起来吃了饭食赶路,一直行到傍晚才到达东京,又歇了一晚才往大理寺递交了公文,候了些许时辰,才拿到回文。正欲赶回江宁府,转念一想,便拆开回文看读,却是心惊肉跳。原来大理寺已认下陈明远、沈冉二人死罪,亦由刑部确认无误,就令在江宁本府正法。

沈涛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的想起陈明远曾言与马陵泊的诸位头领颇有交情,有过救助之恩,寻思道:“事已至此,除了马陵泊,哪个能救?”又作起神行法,行了个把时辰,次日清早便到马陵泊下,只见道口处一酒店,走了进去,有酒保来问道:“看客人来的甚急,且先吃碗酒歇息。”沈涛就道:“不吃酒,前来问路,此间离马陵泊还有多少路?”酒保答道:“此间离马陵泊虽只数里,却都是水路,若要去时,还须用船。”沈涛道:“那就与我准备船只,我多与你些银子。”忽听得有人说道:“那里都是强人的山寨,你去做甚?”有分教:

山寨之上,再行神算良计。

众虎下山,只待仁主到来。

毕竟是何人说出此话,且听下回分解。

十二 会英豪沈涛奔山寨 救双雄雨菲定良谋

且言沈涛往马陵泊去寻救陈明远、沈冉二人的法,在道口酒店处问路,只听得一句问话,寻声望去,说话者乃是一名女子,那女子仪静体闲,颇有姿色。沈涛见状,只觉此女非凡,便道:“你若想知,且寻密处说话。”那女子道:“也好,且与我来。”就引着沈涛到后面一水亭上,和沈涛施礼,对面坐下,又问道:“却才见兄长问马陵泊路头,要寻船去。那里是强人的山寨,你待要去做甚?”沈涛道:“实不相瞒,因我两位兄长在江宁府犯了死罪,今特来此地,欲往山寨求助。”女子再问道:“不知尊兄哪位?”沈涛答道:“却是下邳县陈明远都头与江宁兵马统制沈冉。”那女子先是一惊,就道:“亦不相瞒,奴家唤作何雅宁,因生性喜好安逸,人称作水幽兰,是这马陵泊上路新宇头领的表侄女,宿迁县人氏。今与一姐妹在这西山开个作眼酒店,专迎纳四海豪杰。”

这时,又走过来一名女子,问道:“姐姐,这汉子是何人,为何来此亭中相谈。”何雅宁道:“他乃陈都头的兄弟,如今都头哥哥犯了死罪,特来山寨求救。”那女子听后大怒,道:“甚么狗官,敢拿都头哥哥治罪!”又向沈涛施礼道:“奴家名唤王子怡,密州人氏,因奴家生性刚烈,都唤我作雌罗刹。因当地村子风俗,不把我等女儿之身当人看,又听闻马陵泊广纳百姓,男女皆平等,就领着几十个同村女子,齐来投马陵泊。”有诗赞二女道:

静娴丽质水幽兰,掠月梳云雅宁姿。

性似烈火王子怡,铿锵女杰罗叉私。

王子怡再道:“本欲留兄长吃些酒食,只觉事不宜迟,且稍后。”说罢取过一张弓,把水亭上窗子开了,搭上一支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射去,没多时只见三四个小喽啰摇着一只快船来到水亭下。何雅宁便道:“妹妹你速引兄长上山,我留在酒店司职。”王子怡就引着沈涛下船,小喽啰把船摇开,进泊子里去,奔往金沙滩来。沈涛望这六百里水泊,虽无梁山八百里之大,却也是个陷人的去处。金沙滩边上了岸,二人上山寨而去,小喽啰把船又摇去小巷子里去了。路上只见断金亭,关前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四边擂木炮石,过了二关,又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

二人来到聚义厅,只见厅上中间空着一把交椅,两旁坐着两女,正是赛孟尝季晓宇与女诸葛娄小雨。两侧坐着众头领,都是哪些?左边一带,是田雅珠、路新宇、毛振宇、徐硕、刘楚、尹柔雨、刘涛、陈星、朱然;右边一带,杨乙尧、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又有那烈火雷闫言,并五个头领,这五个头领,我往后再言。算上何雅宁、王子怡,共计二十四个头领。

时值路新宇已往石碣村寻到轰天雷凌振的表妹闫言,并带回梁山遗孤。原来自那日路新宇辞别陈明远,赶至石碣村,四下小心打听。那闫言自随凌振家眷一同被取上山后,路新宇时常到山寨来与梁山相会,故记着几分,因此认出,就与梁山子嗣一同和路新宇回山来。这闫言自幼在她表兄凌振处学得火炮制作使用方法,火炮所到之处,飞砂走石,迷烟遮天,烈焰烧起。有诗为证:

地霹雳撼动世间,飞砂石遮护时贤。

燎天宇能明本志,烈火雷当数闫言。

又有一名唤叶清的小头目,乃是没羽箭张清之妻,“琼矢镞”仇琼英家的主管。这琼英与张清一般,亦打的一手好石子,其父仇申与母宋氏早逝,由主管叶清夫妇照顾,在张清上山后二人才相遇,琼英嫁之。前番徐槐攻打梁山,二关失陷,复得后,琼英时值怀有身孕,张清放心不下,使叶清夫妇送往石碣村,与闫言并作一处。后产下一子,又听闻丈夫身亡,梁山被克,就将子取名张节,大哭张清,染病一场亡故。余下梁山子嗣分别是:大刀关胜之子关铃,双鞭呼延灼一子一女:呼延钰、呼延玉英,小李广花荣之子花逢春,双枪将董平之子董芳,金枪手徐宁之子徐晟,混江龙李俊之子李登,立地太岁阮小二之子阮良,铁扇子宋清之子宋安平。唯有这李登、宋安平与张节一样,都在襁褓之中,皆是随琼英下山藏身。路新宇只是不曾寻得李应、朱仝、穆弘、韩滔、彭玘、萧让、凌振、皇甫端、金大坚、朱富、蔡福这十一人的遗孤,俱是在下山后失散了,虽未寻到,却也无性命之忧。

且说众头领听闻陈明远被打入死牢,纷纷扬言要攻打江宁府。季晓宇道:“若没都头哥哥,哪来今日的山寨,那日都头哥哥被刺配,我们带人四下拦截,未曾遇着,哥哥才有今日之祸,我们不去救,谁能去救?”只听娄小雨道:“众头领勿要焦躁,凡事从长计议。”杨乙尧忙道:“军师,大哥就要身首异处,还计议个甚啊!”王凯四人皆道:“俺们这就起兵去拿下江宁府,砍了那狗官的鸟头,救出大哥!”娄小雨又道:“且容我定计。”便取过大理寺的回文,细细读罢,笑道:“有这回文在,都头便有解救之法。”沈涛急道:“还请军师明示。”娄小雨就道:“文中所言,是令那江宁知府于本府将两位哥哥处决,我们可仿造一篇回文。”沈涛又道:“那周文远也是个心细之人,且常与大理寺的人来往,若被他看出破绽,只怕反而误了二位哥哥的性命。”娄小雨轻笑道:“沈涛哥哥却是不知,如今我山寨中可是有臧好、薛许越二位头领的。”

众位看官,你道这二人是何来历?臧好乃是徐州人氏,绰号神笔手,善于模仿他人字迹,毫无破绽,与毛振宇是同乡,毛振宇以山寨得了此人必有用处,就下山去请他入伙。有诗赞这臧好道:

一表堂堂称英豪,善走龙蛇仗狼毫。

天衣无缝称高妙,临摹圣手是臧好。

薛许越乃是兖州人氏,绰号玉金匠,祖上以雕刻玉石印记为生,传至他这一代,名声远扬。因当地官员要他刻碑文,以记陈希真三打兖州之事,为陈希真传名后世。薛许越也是厌恶这伙人,不愿与其雕刻,却被痛打几十板子,赶出兖州城去,无奈连夜赶至马陵泊入了伙。亦有诗赞这薛许越道:

祖传手段称一绝,刺枪使棒亦无缺。

凤篆龙章精细刻,玉金巧匠薛许越。

徐硕道:“确是如此,军师再说说这内容该如何去写。”娄小雨道:“只须写让江宁府把都头与沈统制一同押往京师,我等再于半途中劫下,如此一来,既可救出二人,又可使其往山寨共聚大义,那时我们共推都头为山寨之主,岂不两全其美?”季晓宇大喜道:“此计甚好!”臧好、薛许越二人同道:“此事放心交与我二人,必不教这文字印记间出一丝差错。”

当下二人就动手,臧好斟酌字里行间,另写一篇回文,薛许越仿刻大理寺篆章盖上,娄小雨看罢,确认无误,密封了交与沈涛,沈涛拿过书信,拜谢过众头领,火速下山回江宁府去了。只一计已成,仍须一计,却不知怎的用,且待下回分解。

十三 设毒计夏木儿害妹 遇不平千丈坑救人

诗曰:

走遍天下游遍州,人心怎比水长流。

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变忧。

庭前背后言长短,恩来无义反为仇。

都说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

话说这首诗乃是出自今世单田芳老先生《隋唐演义》评书中的,单说那瓦岗寨,贾柳楼四十六友大结义,壮单雄信心中之愤。为是自家所说本回内一对姐妹之事。

上回说到,沈涛拿着伪造的回文往江宁府复命,马陵泊众头领再又商议如何于路途中劫下囚车。只听军师娄小雨道:“若从江宁府地界出来,必从真州过,既出真州,便有两条路可走。”田雅珠问道:“不知是哪两路?”娄小雨答:“一则从滁州出,二则从扬州出。滁州一路,路途较近,只是不方便行走;扬州一路虽为遥远,却也方便。这江宁知府必不敢走险路。”石粮诚道:“军师所言极是,我多听闻这滁州地界多强人,非是强兵劲旅方可无事。”杨乙尧道:“既如此,俺们就去扬州道上埋伏些人马,专候大哥。”只见众头领中站出一人,道:“小弟刚上山不久,寸功未力,愿带领孩儿们前去埋伏。”你道此人是谁?此人姓朱,单讳一个成字,单州人氏,生的头尖脸长,弯眉大眼,虎鼻唇厚,长的又如烟熏太岁,火燎金刚,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想拿他,只怕反入深坑,恐有命进,无命出,因此都称他作千丈坑。上回之所以瞒其与另两位头领名姓,只为本回叙说其事。

且说那京东西路有个单州,是个安宁的好去处。这单州城内有一对姐妹,虽是同姓,却无一脉之系。长的叫夏木儿,小的叫夏梦迪,单说这夏梦迪,生的十分俊俏,正是:包脸露娇羞,柳眉搭杏眼,纤腰袅娜,素体馨香;笑靥如花,声如黄莺,音到处便酥软人心。满城人都称其为秋海棠。又兼弹得一手好琴,唱功亦十分出色,凡有那富家子弟,愿出重金请夏梦迪弹唱一曲。有诗为证:

张弦三转能代语,回眸一笑赛甘饴。

秋棠绝色州中少,德艺双馨夏梦迪。

再说夏木儿,因孤苦伶仃,夏梦迪邀她为伴,认作亲姐,二人相互依靠。这夏木儿却是爱财之女,每有人来请夏梦迪弹唱,必令其前去,梦迪不好推辞,只得前往,所得金钱,只取平日所需,余下尽都交与夏木儿。夏木儿拿了钱财,穿金戴银,无处不向人昭示本身乃富贵之女。但有那俊朗男子,必上前勾搭,惹得单州城内无一人不在背后戳其脊背。

这单州城内有一男子,铁匠出身,打得一手好铁,身长不足六尺,姓李名磊,生的面貌峥嵘,周围人给他起了个诨号,唤作锻铁郎君。这李磊却是喜欢夏木儿的,被人知晓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夏木儿耳里,二人街上相遇,夏木儿便讽道:“你这三寸丁倒也不瞧瞧自己是个甚么模样,真个是癞虾蟆欲食天鹅肉。”羞的李磊埋头便往家走。有诗道:

炉中取剑称独魁,干将莫邪亦难追。

璞石何必金玉外,锻铁郎君是李磊。

城中街坊邻居在背后对夏木儿说三道四,被夏梦迪得知,便好心与夏木儿道:“姐姐,我们只是寻常人家百姓,比不得那富家子弟,更不应乱使钱财,且安守本分便是。”夏木儿只得道:“妹妹所言甚是。”梦迪又道:“更有那李铁匠,姐姐着实不该以貌取人,当街羞辱他。”夏木儿却道:“妹妹你是多事了,此乃我本身之事,你无须多说。”梦迪见状,只好作罢。却不晓,那夏木儿依旧如往常一般,丝毫不见收敛,梦迪见了,便不再与那些个富人弹唱,闭门不出,逐渐断了金钱来源,任你夏木儿怎生央求都无济于事。

夏木儿见求夏梦迪不得,竟心生歹计,思道:“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便去寻她平日一要好的,名叫王大嫂,二人乃是一丘之貉。王大嫂道:“你欲怎地整治这秋海棠?”夏木儿冷笑道:“我欲毁她名节,折了这花儿,教她知些利害,那时再不依我,我有更毒的法儿慢慢与她受用,让她只恨爹娘给了这副女儿身,就是将其卖去青楼也由她不得。”就将毒计说与王大嫂听,王大嫂笑道:“只怕我二人日后不得好结果。”夏木儿就去找李磊,将计策告之,使其行事,又道:“待事成后,我便舍脸陪你几日。”李磊却苦道:“虽是我对你有意,却必不做这害人之事。”夏木儿骂道:“你这又丑又矮的鸟厮,真个是无福消受!”言罢离去,又自思道:“此人不成且换一人就是了。”

却言这日,夏木儿与夏梦迪道:“妹妹,大嫂在家摆宴,邀我们一同去做客。”夏梦迪道:“且是大嫂有喜事?”夏木儿又道:“这个不知,我们去就是了。”就与梦迪一同出门,往王大嫂家走去。那李磊在街上瞅见了,知势头不妙,忙去找本城内第一条好汉,正是那千丈坑朱成。

夏木儿与夏梦迪同至王大嫂家,上了楼,梦迪先走进屋内,那夏木儿在后,把梦迪一推,却把屋门关上,梦迪不解,正欲推门时,只听身后有人道:“小娘子,快来与本大爷戏耍一番。”转身看去,却是当地有名的无赖,唤作吴四。梦迪惊吓,急去推门,却怎的也推不开,情急之下往窗边高声呼救,却被吴四一把抱住。此时朱成已得李磊通报,二人早已赶来,听得叫声,朱成忙纵身跃起,踩着槛框翻身从窗子进去,也是亏得这楼不高。待进来,见那吴四在床上正欲施暴,大吼一声:“淫贼休得无礼!”上前一把拽过,一脚踢翻在地。有诗赞朱成道:

虎躯身凌立,罡气由天生。

烟面声雄厚,出阵谁争衡。

遇敌有机谋,匡危自心诚。

奸邪坑千丈,豪杰勇朱成。

那吴四待要挣扎,吃朱成又一脚踢中心窝,当时吐出血来。朱成左手提住肩胛,右手拎住腰胯,只一举,就扔出窗外,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跌死在街里。也是赶巧,时值路新宇与史柏德二人驶着两辆马车,从济州回山,途经这里,路新宇见那吴四从楼上摔将下来,忙停车下马,与史柏德道:“且在这等候。”亦纵身翻上楼去,见朱成便道:“何事大闹?”朱成瞅他一眼道:“我自杀淫贼,干你甚事。”又见屋门打开,李磊倒拖夏木儿与王大嫂二人进来,道:“犯人在此。”朱成便指着夏木儿骂道:“你这贼妇,在这单州城内臭名昭著,今番连你妹妹都要毒害,岂能饶你!”路新宇自是猜出半分,便道:“我与好汉动手。”拔出尖刀就要下手,被朱成劈手夺过。夏木儿忙与李磊道:“李郎君救我则个。”李磊待要求情,早被朱成手起刀入搠死,又把王大嫂也杀了。李磊发作道:“交与官府便罢,你杀她干甚!”夏梦迪亦只是哭啼。朱成便道:“此等毒妇,你为她求情做甚?这单州城内谁人不知我朱成的性子,早知如此你便不要来寻我告之她的毒计。李铁匠真个是好眼光,喜上这等婆娘。”李磊羞愧不语。

路新宇见杀了二女,就道:“好汉如今杀了人,必要吃官司。”朱成道:“我自逃去,岂能因这等腌臜货色去吃官司。便是逃到他处,遇着奸人也要杀尽个。”路新宇又道:“实不相瞒,我乃马陵泊上的圣凌风路新宇,今从济州返山,路过此处,遇着好汉三生有幸,若不介意就请一同上山,替天行道。”朱成就道:“我也多听闻那里,是个好去处,如此便应了你去罢。”又与李磊、夏梦迪道:“你二人不如亦一同前往。”这两个也是罡煞之数,且夏梦迪没了依靠,李磊又恐为帮凶,俱都答应,便一同下楼,上了马车逃出城去。

此事暂且说到这里,再说回众头领商议出兵埋伏之事。有分教:

大桐山上,遇着四筹好汉。

江宁府狱中,又多出一人。

却不知怎的发兵,且听下回分解。

十四 猛先锋劫车救明远 王阎罗下山走江宁

诗曰:

忠信自有天颜助,德行兼备必达昌。

若非雨菲展妙计,焉得明远离危邦。

且说回正题,朱成道:“小弟不才,愿领孩儿们于扬州道上拦截。”娄小雨道:“既如此,朱成兄弟就与杨乙尧、石粮诚、徐宝、李杰、朱然六位头领领一百精干喽啰下山去埋伏,余下人俱留守山寨。”季晓宇道:“军师,你是知我性子的,都头哥哥往日于我们有恩,我当亲身前去。”娄小雨便依允,众人则领命,星夜下山奔往扬州道上。

再言沈涛,自马陵泊返程,不消半日便达江宁府,递交了回文。周知府细细看罢,丝毫不疑,又寻思道:“我须亲自监斩沈冉,顾不可将其交与大理寺。”次日吩咐,教将陈明远从牢中取出,下了囚车,遣武将一名并一干士兵押送去东京,又道:“只言沈冉于牢中暴病身亡则矣。”又至狱中看沈冉,奸笑道:“大理寺已认了你的死罪,只待我慢慢剐了你。”沈冉唾骂道:“奸贼!我便是做了厉鬼也决不饶你!”周文远又道:“你也只得逞口舌之快,下次你我再见,便是你受刑之日。”

却说武将与士兵当下押着陈明远起程,周知府早有吩咐,教走扬州一路,为行事安全。一伙人一路慢行,走了一两日方才到扬州境界。眼下正是季冬之初,天气严寒,这伙人走到一山脚下,此山名唤大桐山,生的险恶,众人都冻的打颤,又在心里默念:“千万保佑,这山上莫要有强人,只愿能全身走到东京去。”怎奈事与愿违,只听得一声锣鼓响,从那大桐山上冲下一队人马,杀入这伙人队中,这一伙本已冻的要命,又吃这一惊,哪有还手之力,不多时都被杀尽。陈明远见状,暗叹道:“不想还未至京师,我命就要丧于此处。”

只见为首一个,骑马来到囚车前,手持一把双耳亮银戟,生的眉粗眼大,体长身壮。以戟指陈明远道:“尔是何人,因犯何罪?”陈明远不语。那人身旁又有一人,拿着一把五股托天叉,道:“兀那汉子,怎地不说话,莫不是哑巴么?便是哑巴也会哼哼两声,再不言语,就抓你上山做醒酒汤吃!”骑马那人又道:“哥哥莫要吓他,想必是吃我们方才一吓,未曾回过神来。”便吼道:“呔!你这汉子,犯了何罪?说出个原由来,我可放你离去!”陈明远只得道:“小可是淮阳军人氏,名唤陈明远,只因···”未曾说完,只见骑马那人大惊,问拿叉的人道:“哥哥可曾听的清楚?”答道:“清楚,这汉子道是陈明远都头的名姓,只是不知真假。多闻都头哥哥面部有疤痕,且待俺看看。”上前仔细观望,叫道:“却有疤痕!”那人慌得滚鞍下马,一戟劈开囚车,扶出陈明远,二人纳头就拜:“不知哥哥在此遭罪,小弟多有怠慢,还望哥哥宽恕。”陈明远忙扶起二人,道:“小可何德何能,二位好汉莫要如此。”

话音刚落,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正是朱成等人,只听朱成大喊:“休伤我兄长!”陈明远望去,却不认得,幸得身边有季晓宇、杨乙尧等人,忙大呼道:“都是自家兄弟,切勿动手!”待马陵泊人马赶到,朱成望陈明远拜道:“久闻都头哥哥大名,今日终有幸相会。小弟乃是千丈坑朱成,奉军师将令来此解救兄长,本已藏匿好人马,埋伏在不远处,只听得厮杀声,怕是哥哥有难,特来相救。”季晓宇亦道:“自打下邳一别,甚是想念哥哥,前番闻哥哥吃了官司,本已布置人马要劫哥哥上山,怎奈未曾碰着,今番终又与哥哥重逢。”陈明远还礼道:“深感妹妹挂念,此次亦多亏了这二位好汉,救我于危难之中,尚不知尊姓大名。”使戟的那人道:“小弟王宇琪,滁州人氏,因生的健壮,又好斗,但凡有事都好冲在前头,人都说我日后做官了上阵打仗,必是个先锋官,因此称我作猛先锋。今得探子报有一伙官兵,押着辆囚车要经过山下,便与这位哥哥一齐下山拦截,不想却是闻名江湖的义巨子。”有诗赞这王宇琪:

声若隆钟力雄奇,鬼神须怕亮银戟。

临阵从来争第一,先锋勇猛王宇琪。

使叉的那人也道:“小弟名唤钱仓政,亦是滁州人氏,猎户出身。因本地一财主,强霸*,被我二人看不惯杀了,不想他母舅是本地知州,要拿我二人与他侄儿报仇,我二人一怒,聚集当地百姓,杀了知州一家老小,夺了家私,欲寻一座山头落草,于此间遇着大桐山的两位寨主,留我二人下来当个头领。因俺遇着官兵便要杀,又好拿这些鸟人的心肝做醒酒汤,全山寨人都称俺作山夜叉。”亦有诗赞这钱仓政:

七尺狼躯心胆大,惩恶除奸自任侠。

天遣煞星钱仓政,满寨都唤山夜叉。

王宇琪再道:“还请哥哥与众英雄上山一聚。”众人上山,到寨前,早有喽啰通报两位大头领,连忙出寨迎接。王宇琪与陈明远等人道:“我这二位兄长,一位姓咸名纬广,人称噬恶虎,祖贯江陵府人氏,为人嫉恶如仇,遇上不平之事便要相帮,打起仗来更是勇猛,善使一条分水狼牙棒。”咸纬广就道:“因在家乡打死了恶人,拒捕打出,蒙本府一位陈大官人资助。”王凯便问道:“莫不是江陵府的逍遥子陈然坤大官人?”答道:“正是此人,助我逃至此处,遭这大桐山的前寨主剪径,只十个回合便吃我杀死,就占下了他这座山头。”众人见这咸纬广,果然一条好汉,怎生见得?有诗为证:

生来勇猛体粗胖,雄躯健如九炼钢。

愤若金刚长怒目,横扫奸宄气浩扬。

分水铁棒钉狼牙,纵横无人敢逞强。

噬恶虎名传江海,好汉当是咸纬广。

钱仓政道:“俺这山寨的二头领,姓宋名凯强,也是一身好本领,人称镇山柱,年纪二十有一,祖贯广南雷州人氏,善使一条乌龙枪。”宋凯强就道:“因少时不爱读书史,只爱耍枪弄棒,斥坏了教书先生,飘荡在江湖,前后投奔过两三个山寨,皆不满那些奸人祸害百姓,都吃我杀了,直到遇着这里。”众人又望这宋凯强,也是一条好汉,有诗为证:

祖在广南雷州府,胸襟志气百越无。

面如傅粉身似玉,齿若镌银双睛突。

喜时恩仇归一笑,怒气拳棒令众服。

豪杰寨主原姓宋,凯强人称镇山柱。

当下山寨大摆宴席,期间,杨乙尧道:“俺马陵泊的众头领早已盼着大哥上山坐头把交椅,如今大哥身负死罪,尚能哪去?还望哥哥莫再推辞了。”咸纬广道:“哥哥若要去那马陵泊,我大桐山的众兄弟皆愿烧了山寨,誓死相随!”陈明远叹道:“我知你众人心意,非是我不愿上山,只是我那沈冉兄弟仍困在江宁府,只今危在旦夕。”朱成道:“哥哥放心,我等可速回山寨,请军师商议,攻打江宁府,救出沈统制。”宋凯强道:“我大桐山少说也有四五百人马,可与他们拼个死活。”陈明远忙道:“众兄弟不可鲁莽行事,这江宁府也是个大去处,不可与之硬拼,还应智取。今天色已晚,且待休息了明日再议。”众人答道:“谨听哥哥之言。”

待散席后,众人皆去歇息,唯有这酆都阎罗王凯不肯睡去,寻思道:“大哥也是忒磨蹭了,若再晚了些,只恐那沈统制命已休矣,不如俺即刻动身奔至江宁府,杀了那知府,救沈统制出来,如此也可尽早使大哥上山入伙。”想罢,就趁着夜色悄悄下山,单枪匹马奔往江宁府而去。这一去,有分教:

大闹江宁府,马陵添豪杰。

天罡直奔山寨,地煞齐投水泊。

不知王凯能否得手,且待下回分解。

十五 闯江宁王凯陷牢狱 劫法场众虎归马陵

诗曰:

知府自觉巧谋乖,只将忠义坑陷排。

奸计未成身先死,难免全家老少灾。

话说这酆都阎罗王凯,趁着三更天下山去,直至日中才到江宁城中。王凯不识这江宁城中方向,于路人问道,路人见他一脸煞气,哪个敢答?一连问了三五个人方才知晓,却早被几个官差撞见,官差们见王凯来的凶恶,急忙跑回府衙,向知府告之,周知府慌得就叫人埋伏好,只待王凯到来。王凯直奔府衙,早有公人拦住,吃几下搠翻闯了进去。不曾想,前脚才踏入厅中,就被绳索绊倒,又遭人按住绑了。周文远在厅上喝道:“早有官差来报之,你这厮凶神恶煞地问本府所在,定是来行刺我,还不如实招来!”王凯怒骂道:“直娘贼,老爷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马陵泊上的好汉,酆都阎罗王凯便是!你若识趣,趁早放了俺与沈统制,不然俺们兄弟打入城来时,砍了你的狗头,老子入你亲娘!”周文远听了大怒,道:“却是紫金山上的贼首,如今投了马陵泊,左右与我用力夹打!”就将王凯拷打了一回,教去面大枷钉了,押下死囚牢去。

此时哄动了江宁一府,沈涛得知,急忙入监牢探望,与王凯私语道:“你好大的胆,怎敢只身一人来闯这江宁府?哥哥现今如何?”王凯道:“都头如今在扬州大桐山,还望去那里走上一遭告之。”沈涛道:“这个自然。”便离监牢,作起神行法,仅一刻钟头就到了大桐山。

且说王凯下山后,众人清早醒来,不见了王凯踪影,石粮诚忙道:“以哥哥的性子,定是去闯江宁了。”众人就要起兵前往,陈明远拦道:“切勿慌,江宁城中有我那日行千里的沈涛兄弟,若有甚事,必来相告。”随后有小喽啰来报:“有个江宁府来的汉子,唤作疾风步沈涛,见在山下。”众人慌忙下山迎接到山上见了,沈涛诉说王凯失陷一事,徐宝听了大惊,道:“俺们不可担搁了,早些发兵去救取。”陈明远思量着,便道:“诸位兄弟休惊,为兄现有一计,可智取江宁。”众人请教,陈明远又道:“江宁城中,那青莲楼的两位掌柜曾受周衙内欺凌,被我出手救了,只怕那衙内贼心不死,不如教沈涛前往,将事告之,她二人看我面上不会不帮。我等领一百精干儿郎,扮作商客、樵夫、乞者,分批进入城中,入潜在青莲楼中,待事成后携她二人逃离此境,一同上马陵泊入伙。”咸纬广道:“哥哥果真好计策,我等即刻收拾准备。”

商议已定,沈涛返往江宁府,至青莲楼,却只有吴忱诺一个,待说明了来意,吴忱诺哭道:“今早那衙内又来闹事,将姐姐强掳去府中,至今不知消息。”沈涛惊道:“待我先回府去打听打听,你且行事,专待哥哥们到来。”吴忱诺便将酒楼关了,等候大桐山人马。沈涛去府中打听,知那余媛不肯从周衙内,只被关在屋中,与饭菜供着。再看陈明远一干人,乔装打扮,星夜下山,次日就到江宁府,分批入城,俱藏匿在青莲楼内。

隔日,那周文远坐厅,一心要置沈冉于死地,又怕马陵泊人马前来解救,思前想后,就下令,当日把沈冉、王凯二人问斩。沈涛知了,忙去青莲楼通会众好汉,宋凯强道:“这狗官也忒心急了,我等速速准备动手。”陈明远便与吴忱诺道:“贤妹先起身去往大桐山,待我们劫了法场,再救出余贤妹便回。”吴忱诺道:“诸位兄长多加小心。”就先行一步离开,众人便去埋伏。

周文远早已使人去十字路口打扫好法场,点起士兵和刀仗刽子,亲自做监斩官,巳牌一过,从牢中取出沈冉与王凯,也不做梳洗,押到市曹十字路口,团团围住。又有一众与沈冉交好的士兵,见沈冉要被问斩,奈何又救他不得,只暗暗叫苦。围观百姓看那犯由牌,上写道:

“江宁府犯人一名沈冉,包藏杀人凶犯,又结连马陵泊强人,通同造反,律斩。犯人一名王凯,乃马陵泊贼寇,聚众谋反,律斩。监斩官江宁府知府周某。”

只待午时三刻到来,监斩官便道:“斩讫报来!”刀棒刽子就去开枷,执定法刀在手。那时节,只听得叫喊:“马陵泊全体好汉在此!”只见十字路口茶坊楼上,跳下两个莽汉,手起处,斧落杵下,早坏了两个行刑的刽子。人群中有钻出一众好汉,手执刀枪杀将而来。原来跳楼的那两个,便是徐宝、李杰。余下的便是陈明远、季晓宇、朱然、杨乙尧、石粮诚、朱成、咸纬广、宋凯强、钱仓政、王宇琪几个,这一行带领一百小喽啰,四下里杀将起来,先抢了沈冉与王凯,王凯身上疮伤未愈,教石粮诚背了,又听沈冉与那些个士兵叫道:“汝等若还记着沈某的好,便不要与那周文远出力!”士兵们听着这一声喊,俱都收手立在原地。周文远正欲逃走时,早被咸纬广杀至跟前,连人带马一棒打翻在地,沈冉夺过尖刀,上前踏住道:“奸贼!今番饶你不得!”就地剖腹剜心,割下首级。众人又杀至周文远府上,已有沈涛接应,将一门良贱尽数诛戮,救出余媛,教季晓宇背了,复夺了家当,冲出城去,有那愿追随沈冉的士兵,亦跟走了几十人。

众人返回大桐山,路途中赶上吴忱诺,吴忱诺与余媛见了,抱头大哭,又深感众头领大恩。待回山后,先教徐宝、李杰回马陵泊去报知,次后众头领将夺得的家财并山寨钱粮装载上车子,共是一十五个头领,一把火烧了山寨,带领一众小喽啰,投马陵泊而去。

且说守山寨的众头领,已得徐宝、李杰先回报知,待大队人马到了,齐至金沙滩相迎上寨。都到了聚义厅上,焚起香炉,众人便请陈明远为山寨之主,陈明远哪里肯,季晓宇劝道:“当初若非哥哥往庄上报信,不然哪有今日。哥哥又因我等遭了发配,险些害了性命。我等众人只服哥哥义气,这山寨之主你不坐谁能坐?”众头领俱道:“若是哥哥再推辞时,我们便散了伙去罢!”正是:

枪刀林里已逃生,水泊寨中待建功。

毕竟不知陈明远能否愿意坐这第一把交椅,且听下回分解。

十六 噬恶虎山下拦配军 三女子应天陷监牢

诗曰:

事起下邳非人意,身陷江宁岂偶然。

几多州府俱征战,明远元是大罗仙。

且说众人从江宁府救出沈冉、王凯二人归山,众头领只要陈明远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陈明远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坐了,众头领各自欢喜,季晓宇便去坐了第三位,其余头领依次排开。左边主位一带仍是一行旧头领。右边客位上,新上山头领,论年甲次序排开,沈冉,钱仓政,王凯,杨乙尧,咸纬广,宋凯强,沈涛,薛许越,闫言,余媛,吴忱诺,李磊,何雅宁,王宇琪,李杰,臧好,王子怡,夏梦迪,徐宝,石粮诚,朱成。聚义厅上,共是三十三位头领坐定。陈明远又令人制造两面大旗,上书八个大字:八方共域,异姓一家。再立替天行道杏黄大旗一面。沈冉、宋凯强、王宇琪做了马军头领,咸纬广、钱仓政做了步军头领,沈涛专为山寨内外探听声息,余媛、吴忱诺二人于东山处开起作眼酒店。泊号马陵,寨名钟吾。此正处马陵泊兴旺之际。

却说自打陈明远上山后,又过些时日,已是小年。这日,众头领在聚义厅快活吃酒,又商议要与寨中添置货物,以备新春。忽有小喽啰上山来报:“探得两个做公的,押解一犯人要路过山下。”朱然道:“你管他作甚,这等事无须报知,扰了我等吃酒的雅兴。”咸纬广却道:“朱团练此言差矣,待我下山去走一遭。”闫言问道:“哥哥此是何意?”咸纬广便道:“那日在大桐山,便是我令王宇琪、钱仓政二位兄弟下山拦劫囚车,才于万般巧合之中救下大哥。当今贪官污吏横行,赵头儿虽治了几个奸臣,却也只能安稳一时。我只恐这配军或遭陷害,不妨下山去问个原由,若合情理,便放他过去,自到牢城服役。若真遭陷害,即刻救下,也问出个原由,看是哪方狗官害人,杀过去,为民除害!”众头领皆欢喜道:“此言有理。”那朱然却兀自不说话了。

咸纬广就抄起那条分水狼牙棒,领着七八个小喽啰下山,迎着那三个人厉声喝道:“何方人等,敢从这里经过!”两个官差唬作一堆儿跪在地下,磕头捣蒜般求道:“万望头领饶小的一命,身上并无多少钱财。”咸纬广骂道:“呸!你这两个呆鸟,老爷问你来路,谁要听这些,再多言一句无用,这条狼牙棒便打碎你两个鸟头!”二人只得道:“小人从应天府来。”咸纬广又问道:“这配军犯了何事?”答道:“不敢欺瞒,此人乃是本府孔目,因恶了知府,被寻事发配。”咸纬广见那配军自是闭目不语,冷笑道:“你这两个撮鸟,与我把他枷锁打开,如若说个不字。”见路边有颗松树,只一棒便打折了,又道:“你两个鸟头敢有这粗树硬么!”唬的两个公人,哭爹喊娘的将那枷锁开了。咸纬广满意,带着那配军上山去了,留下两个公人在原地连连叫苦。

至聚义厅,与众头领见了,咸纬广将那两个公人的话复述了,季晓宇问道:“那孔目,你可将原由说与我们听,待山寨众兄弟为你做主。”孔目拜道:“小人谢过众头领救命之恩。”钱仓政不耐烦道:“你这汉子何须这么多礼数,速速讲来。”孔目又道:“小人唤作谢德伟,因知府要我做死个命案,不肯,便被刺配宣州。”众位看官,谢孔目之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原来那南京应天府,贵为四京之一,本亦是个好去处,但此处男子贪赌嗜酒成性,整日不务正业。应天府府尹杨志豪,见这等情况不知怎生是好。这应天城内又有一大官人,叫做许永信,为人颇有奸计,便将些金子打通了知府,自开了间“戒治坊”,声称但凡送往此间的赌徒酒鬼,定可叫他戒赌戒酒。于是那父母送儿,妻子送夫,只要进了这戒治坊,便如入地府一般,为何?许永信这厮哪懂得甚么戒赌戒酒之法,无非是将这些人,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棍棒不知打断了多少,又不与饭食,只教家丁把去尿屎坑里受用。如此之法,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有那熬不起的,吃弄死了,又有官府撑腰,家人也不敢怎样;也真有那好了的,一见赌坊酒坛,就想起这般日子,吓得神志不清,昏死过去;又有那熬不过,逃出来的,许永信便派家丁与官差四下捉拿回来,又是一顿毒打。许永信倒真以为自己有些本事,又教人去临近州府放话,称自己作许神仙,只等送钱来。

这一事,却引出三个好女子,哪三个?俱是许永信府中下人,一个姓许双名欣敏,沂州人氏,生的是杏眼娥眉点缀,樱唇衬托玉容,纤腰楚楚,碧玉好年华。又能养的一手好蚕,将蚕丝织的一手好布料,十分精细,就如同那破茧而出的蝴蝶,故此周围四邻都称她作彩翼蝶。有诗为证:

农桑技艺非等闲,玉衣也仗布帛全。

能将蚕丝化锦绣,许氏欣敏善剥茧。

还有两个,一个叫做马玥,其厨艺尤为了得,所做饭食芳香四溢,蒸煮炸炖,令人赞不绝口,都比她作小膳祖;一个名叫张玉一,调制的好汤料,酿得好酒,其香可飘数里不为过,人尽称她作女易牙。这两个皆是凤翔府人氏,都有天仙之貌。亦有诗赞这二女道:

炊金馔璧小膳祖,醢酿迷心女易牙。

马玥玉一堪绝对,放箸空盘胜赵家。

三女自打进了许永信府上,便义气相投,如亲姐妹一般,唯这小膳祖马玥心胆最大,见这许永信如此奸险,兀自气愤不过,便起杀心,又恐独木难支,就私下与二女道:“我欲为应天府百姓除去这一祸害,不知二位妹妹意下如何。”许欣敏道:“姐姐且先三思,这是干系人命之事,倒不如往官府告去。”张玉一驳道:“妹妹怎地这般糊涂,那戒治坊内不知死了多少条汉子,他们家人往府衙状告,知府早已收了许永信许多银两,怎会管他,依我看不如就与玥姐姐于酒肉饭食中掺些毒药结果了他。”马玥喜道:“妹妹此言正合我意。”许欣敏又道:“二位姐姐既是要做,小妹必跟随,只是杀了人后我们往何处去。”马玥便道:“杀了这厮后,我们便去投马陵泊入伙,听闻那里都是替天行道的好汉,寨中又有许些女头领,必是我们的好去处。”

商议既定,张玉一便去药铺买些砒霜,那药铺有个伙计叫张小三,见张玉一要买砒霜,问道:“姐姐府上要用砒霜作甚?”玉一笑道:“大官人吩咐,做下人的哪敢多问。”张小三就卖了些与她。马玥、许欣敏在房中把行装收拾了。翌日午饭时分,马玥、张玉一做好了饭菜酒食,将那砒霜掺了,端去桌上,自守在门外,只待许永信纳命。却也是许永信寿命未尽,只觉身体不适,毫无食欲,故不动筷。其妻王氏,倒把那盘葵花麻鱼夹了一块肉吃下肚去,当时便肚中疼痛叫作起来,马玥二女在门外听的浑身发冷汗。许永信见王氏模样,慌了手脚,作声不得,不多时王氏就肠胃迸断,一命呜呼了。二女在外听得屋内没声了,只道成功,张玉一笑道:“姐姐大事已成。”便去看时,许永信回过神来,见二女,喝道:“小贱人怎敢加害于我,来人与我拿下送往官府!”二女叫冤,许永信厉声斥道:“真当我不知?今早出门,那药铺的张小三已通会我,你几时几刻买的砒霜,不知何用,原来却是要毒害我!”二女才醒悟,原来是一路人,只得暗自叫苦,就被家丁拿住。许永信又思道:“许欣敏那丫头平日与她二女相交甚好,此事定有干系,便是宁教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亦使人把许欣敏也拿了,一同送往官府。

当日杨知府坐厅,令三人招供原由,马玥道:“主不善,施害于百姓,故欲除之。”知府喝道:“汝主不善,自有官府管之,干你何事?汝食主禄,反欲谋主,害死主母,可见其心之险恶。”张玉一骂道:“呸!你枉为地方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主,反受人行贿,如何担得起这应天府府尹之职!”许欣敏也道:“官府若能管,何须我三个弱女子出手,戒治坊内也不必害了许多性命。”三人只把杨知府说了个满面羞愧,就叫三人画了押,下在死囚牢。期间,许永信又使人去说,只要三女肯下嫁与他,便可方安无事,马玥道:“这淫贼却也不怕我们再取他狗命!”张玉一怒道:“我们便是死了也不坏了名分!”却道是:

有志女子虽身弱,不与男儿输三分。

不知三人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谢孔目怒斥知府 马陵泊兵发应天

上回说到,马玥、张玉一、许欣敏三人欲为应天城的百姓除去许永信这一害,不想却失败,反陷监牢。许永信欲使三女下嫁于他,三人誓死不肯屈服,许永信只得作罢,就令知府早些了结。杨知府就令孔目将文案做了,这孔目便是谢德伟,为人正直,最讲公理,又不贪图钱财,深得人心,都称他作铁判官,有诗为证:

平生毫发最无私,敢斥奸咎欲不妖。

铁面判官谢德伟,堪比幽冥有公道。

谢孔目便与知府道:“此案做不得。”知府问话道:“怎地做不得?”答道:“若做了此案,天理不容。”知府忙道:“这三人身为奴仆,食主禄,却心生歹意,阴谋害主,致主母身亡,此为天理可容耶?”谢德伟斥道:“相公大人受朝廷恩重,做了这应天府府尹,理应上报国家,下爱子民,如今却收了金银,偏护许永信,以致戒治坊中,双亲无儿送终,妻子无夫依靠,此可为天理所容耶?”知府羞愧不答。谢德伟又道:“官府无能,以招民愤,激起有志之士,三女子为大义而欲灭主,虽未成,却其志可嘉也。今番反要害了她三人的性命,此天理可容耶?那时更激起百姓大义,你上愧国家,下愧黎民,只得落个身败名裂,九泉之下如何去见你杨家列祖!”知府被他说得勃然大怒,道:“汝焉敢对本府无理!”谢德伟亦怒:“杨志豪!你便做不得这应天府府尹!怕你便不是铁判官!”杨志豪叫道:“左右,与我拿下,用力夹打!”可叹这谢德伟,被打的皮开肉绽,却不告饶一声。

杨知府见用谢德伟不得,便叫下在牢中,用枷钉了,次日清早,刺配去宣州。又因遭谢德伟那一番言语呵斥,不敢乱来,只将三女依旧关在牢中。再说谢德伟,与两个押送的公人方欲上路,只听围观人群中跳出一人,手仗朴刀,大叫道:“世道不公,连谢孔目这样的好汉都落得如此地步,待我擎天龙辛佳伦替天行道!”说罢便要杀进府衙。那时,只听得骏马一声嘶鸣,这辛佳伦回身看去,却被马尾扫了眼,复听得一声:“哪里来的强徒,莫要猖狂!”辛佳伦慌忙撩开马尾,只见一人身披战甲,高坐马上,手持双锏。辛佳伦不曾防备,吃这人一锏打翻在地,当时便被捉了,押入牢中。

那时听完这一众事情,惹得聚义厅上,钱仓政、杨乙尧、咸纬广、朱成等一干头领性起,钱仓政道:“俺即刻下山,把这些鸟人悉数戳死!取他们的心肝为众头领做醒酒汤吃!”杨乙尧亦道:“俺不信这些个人,能胜过那紫金山下的两只大虫?”朱成道:“二位哥哥休要急躁,这应天府不比江宁,还须仔细计较。”季晓宇也道:“朱成兄弟所言极是,还是听大哥与军师的分付。”沈冉便问道:“谢孔目所言那用锏的将军,可是应天府兵马总管,人称金锏徐韬的?”谢德伟道:“正是此人。”陈明远就问:“兄弟莫非识得此人?”沈冉笑道:“哥哥有所不知,我与这徐韬也是结义兄弟,他小我一岁,我二人皆是武举出身,对敌有功,朝廷本参我做这应天府兵马总管,我因念乡情,就让与徐韬,去做了江宁府兵马统制。这徐韬,颍昌府人氏,善使一对金装锏,武艺尤为了得,又有绝技撒手锏,甚是厉害。”陈明远道:“如此虎将,若为我马陵泊所用,则是如虎添翼。”路新宇道:“那被擒的擎天龙辛佳伦,乃是我母舅家的表兄,与雅宁一样俱是宿迁县人氏,多游走在江湖,我也曾想邀其入伙,只是不知行踪,今番须救他出来,一同山寨聚义。还请大哥与军师早早定夺了。”

娄小雨说道:“如此,事情来龙去脉众头领都已知晓了,谢孔目不如就留在寨中当个军政司,赏功罚罪,一起聚义。”谢德伟拜道:“蒙头领救我上山,愿为山寨效力。”娄小雨又道:“众头领且听令,如今我马陵泊日益壮大起来,也该是让这些州府见识下,莫要小觑了我水泊的兵马。今应天府知府与那许永信心术不正,害了许多好人,我等正当发兵攻打,为百姓除害!”众人皆道:“愿听军师号令!”娄小雨道:“此次为我马陵泊首次出兵下山攻打城池,且拨定两队人马,第一拨人马,由明远兄长与我,并路新宇、朱然、沈冉、宋凯强、王宇琪、朱成,带领一千马军,下山前进;第二拨,毛振宇、钱仓政、杨乙尧、咸纬广、李杰、徐宝,带领一千步军,随后接应。季姐留下镇守山寨,除出征人员外,原拨定职事人员,俱各不动,再着金沙滩、鸭嘴滩二处小寨,教王凯、石粮诚把守,接应粮草,沈涛专职山上山下联络。”分拨已定,众头领各领将令,休整一晚,次日清早,披挂上马,季晓宇与留守头领至山下,与陈明远送路完事,自回山寨。陈明远、娄小雨督并人马,望应天府而去,有道是:

壮哉马陵泊,专要除奸凶。

初次攻州府,势在必成功。

且说陈明远并众头领径奔应天府来,于路无话,不扰州民,早来到应天城下,尚有四十里路,先下了寨栅,复杀到应天城前。杨知府听闻马陵泊前来打城,惊慌不已,急遣兵马总管徐韬,并两员副将领兵迎战。两军相迎,旗鼓相望,各把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徐韬与那两员副将,立马阵前,这徐韬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嵌宝头盔稳戴,戗黄战甲重披。

花枝赭袍密绣,狮蛮宝带腰系。

金装双锏紧拿,干草骏驹鸣嘶。

应天兵马总管,虎将徐韬便是。

徐韬左侧一员大将,姓朱名珂令,后面打着一面认军旗,上书“坐地虎”。有八句诗,单题朱珂令:

双目绽光芒,声雄志昂扬。

画戟映玄兔,盔甲耀寒霜。

上马荡征尘,争先出战场。

人称朱珂令,虎坐堪高强。

徐韬右侧一员大将,姓袁名梓鹏,后面亦打着一面认军旗,上书“啸天犼”。也有八句诗,单道袁梓鹏:

头巾红映血,宝甲嵌狰狞。

锦袍笼狴犴,云根靴靛青。

囚龙棒成对,骏马频嘶鸣。

上将袁梓鹏,犼啸致天惊。

朱珂令与袁梓鹏于马上高叫道:“你这伙不知死的贼,怎敢来犯这南京城池!”沈冉与陈明远道:“哥哥,这为首的便是徐韬,那二人都是他的副将,军旗上都已写得分明,二人皆是应天府治下各乡县人氏。”陈明远望着徐韬三人,果然个个气势磅礴,心中十分喜爱。只见沈冉提刀纵马出阵,高叫道:“请徐总管上前答话!”徐韬亦出阵,见是沈冉,厉声喝道:“沈冉!尔身为江宁府兵马统制,竟与贼人为伍,有负国家大恩,若吃某拿住,决不轻饶!”沈冉回道:“兄弟!为兄甲胄在身,且不与你行礼了,想我二人一别,多久不见,你不知我的苦。那江宁知府周文远,多般与我不和,又陷害于我,要置我于死地,多亏马陵泊众兄弟,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一同上山共聚大义。又有义巨子陈大哥在此,好兄弟,想你这应天府府尹,收人钱财,祸害百姓,排挤忠良,为兄只恐你日后落个与我一般的下场,不如和我共赴山寨,替天行道如何?”有分教:

金刀金锏,阵前猛斗。

神算妙计,专破应天城池。

却不知徐韬怎样答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沈冉雪天斗徐韬 雨菲暮冬取应天

诗曰:

知府贪财将权弄,怎教黎民信太平。

兄弟阵上龙斗虎,金刀金锏较输赢。

且说沈冉在阵前对徐韬好言相劝,徐韬却听后大怒,叫道:“尔既已落草为寇,怎敢使言语来招降某!待某将尔等捉拿住,押去东京听令!”朱珂令与袁梓鹏同道:“总管何须多言,看我二人擒他。”只听一声霹雳,马陵泊阵中早飞出猛先锋王宇琪,手持双耳亮银戟叫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是好汉不要走,与我先战个一百回合!”陈明远与众人道:“好个猛先锋,果真勇猛。”徐韬阵中坐地虎朱珂令,持双翅玲珑戟迎上,二将马荡马,戟对戟,你来我往。病嫪毐朱然在阵上见了,自思道:“山寨中众头领,偏俺一个是被擒上山的,今若不展些手段,恐教人笑话。”想罢亦奔出阵去,官军那边啸天犼袁梓鹏赶出,迎着便斗。

先说王宇琪斗朱珂令,二将渐渐斗到八十回合之上,朱珂令暗道:“好个莽汉,真不要命般与我厮斗。”王宇琪只顾将戟扫刺,朱珂令百般招架,只待寻个空隙,一戟横扫过去,王宇琪连忙躲闪,朱珂令就从马上飞身而起。马陵泊阵中赛存孝杨乙尧觑得仔细,早就奔出。王宇琪防备不着,被朱珂令踹落下马,朱珂令复坐马上,将戟朝要害处刺去,幸得杨乙尧赶上,一枪打飞玲珑戟。朱珂令不曾见着杨乙尧出阵,故吃这一惊,杨乙尧复将那杆阴风虎头矛望着朱珂令坐下马腿扫去,将马腿劈断,朱珂令颠将下来,杨乙尧一把拽住,倒拖着与王宇琪一同归阵。马陵军中高声喝彩。

再说朱然战袁梓鹏,这朱然虽是淮阳军团练使出身,怎奈平日里贪图女色,身子骨早被弄的虚弱了,与袁梓鹏仅战了二三十个回合,就已力怯。袁梓鹏见他快没了力气,先将右手囚龙棒挂了,左手一棒打在朱然脊背上,朱然吃痛伏在鞍上,袁梓鹏将猿臂一伸,就把朱然从马上提将过来,夹着回阵。陈明远见了大怒道:“怎敢拿吾兄弟!”提了紫金枪便冲出阵来,慌得一众头领叫道:“哥哥身为主将不可轻易出阵!”徐韬笑道:“贼首不知高低,前来送死。”舞着双锏迎上,两个斗到十合之上,徐韬心中暗道:“这个贼首倒也了得。”便卖个破绽,放陈明远将枪入来,却用左手锏隔开,提起右手金锏,望陈明远顶门上打下来。只听得一声响,火光迸散,那一锏却打在刀口上,原来是沈冉,早骤马过来挡住。

沈冉道:“哥哥且先回阵,你不是我兄弟的对手。”陈明远被那一锏弄的直冒冷汗,忙道:“兄弟且当心。”便归阵去。徐韬见沈冉上阵,二话不说,举双锏便打,沈冉舞大刀迎上,二人皆展神威,酣呼厮杀,来来往往斗到三十回合。只见金光一闪,徐韬双锏将沈冉大刀夹住,沈冉便将刀旋风般卷起。那时节雪纷纷在下,金刀舞动,将银粟尽绕刀柄成一环。徐韬将锏松开,放沈冉刀入怀来。沈冉无心要伤徐韬,就将刀背拍去,徐韬左手用锏隔住,右手锏举起就望沈冉天灵盖打去。沈冉不慌不忙,将大刀上下翻转,刀把末端挡住锏,徐韬复将左手锏往沈冉腰胯打去,沈冉再以刀柄敌住,引得两军齐声喝彩。二人又足足斗到近百回合,沈冉调转马头便往阵跑,徐韬暗笑一声,纵马赶上。沈冉觑得亲切,待徐韬近了身,回马就是一刀。徐韬已有防备,见刀杀来,叉起双锏,死死夹住,叫道:“沈冉!别人不知,我倒晓你,你诈败而走,诱敌赶上,好使回马刀!”沈冉道:“兄弟锏法不曾生疏,今日一战果然痛快!”便收刀归阵。

只见马陵泊阵中又飞奔出一员将领,身着皂罗袍,体挂乌油甲,骑一匹乌云踏雪骓,使一把三尖两刃青锋刀。徐韬见此人面如黑烟,叫道:“哪里来的黑鬼!”来将叫道:“你千丈坑朱成爷爷便是!”两个在阵前左右盘旋,斗到三五十合不分胜败。徐韬暗道:“不想贼人军中除沈冉外还有些好武艺的,待我结果了他!”便拍马往本阵跑,叫道:“你等欺某人少,不是好汉!待某去也!”朱成见状,也追了上去,大叫道:“且休走,再与我战个一百回合!”沈冉见不妙,忙喊道:“兄弟勿追,当心撒手锏!”话音刚落,徐韬在马上扭身转回,嗖的一锏飞出。朱成本已听到沈冉言语,猛地将身子向右躲闪,被一锏打中左肩,吃痛急回本阵。当下陈明远见天色已晚,便令收军回营,徐韬亦拾了金锏回城。

且说徐韬回城,道:“虽战败贼人将领一名,生擒得一名,只可惜折了朱珂令。”袁梓鹏道:“总管不必担忧,贼人新到,必无防备,待我今夜领兵去袭他营寨,定将朱珂令救回。”徐韬道:“如此最好。”是夜二更,袁梓鹏领五百士兵,口衔枚,马摘铃,出城直到陈明远中军寨内。只见四下无人,自知中计,急待回城时,左手下撞出拦路虎毛振宇,右手下撞出山夜叉钱仓政,后面便是噬恶虎咸纬广,一发赶上,将袁梓鹏活捉了,五百士兵杀剩了一二十个,逃回城去了。三将笑道:“军师果然妙算,知这伙人必来劫营。”

待收了军,陈明远于中军帐中坐定,左右将袁梓鹏并朱珂令一齐拥过来,陈明远望见,起身喝退左右,亲解其缚,并邀坐下。陈明远便拜,二将连忙答礼拜道:“我二人是被擒之人,本该就死,头领何故以礼相待?”陈明远道:“我等山寨众头领本不欲来攻打应天城,只因那知府不善,害了好人,故欲为民除害。我与二位将军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误犯虎威,还请恕罪!”二将答道:“素问义巨子陈明远行侠仗义,扶危济贫,不想果然义气。既存留微命,愿捐躯陪伴。”陈明远大喜,有诗为证:

多有雨菲杨乙尧,智谋武勇不可当。

拿得副将虎犼至,马陵水泊愈添光。

娄小雨见得了二将,便与陈明远道:“哥哥可如此这般,便能拿下应天城。”陈明远叫好,就唤过朱珂令、袁梓鹏,分付了,教回城去。二将回城,与徐韬道:“这贼人倒还识趣,不敢伤我们性命,便放我二人回来。”徐韬不疑。

天明,马陵军再至城下叫阵,徐韬仍领朱、袁二人出战。马陵泊阵中镇山柱宋凯强出阵,徐韬舞双锏迎上,二人斗了二三十回合,宋凯强便败走,朱珂令就士兵冲杀过去,徐韬待要阻拦时,袁梓鹏道:“总管不趁此机会剿灭贼人更待何时?”徐韬只得一同冲杀。陈明远见状,亦令士兵一并杀将出去。混战中,徐韬望着陈明远,飞马便来捉拿,陈明远就拍*奔走。徐韬只追了片刻,眼见得要赶上,只听得一声喊:“哥哥莫慌,路新宇来也!”只见那白花花的树林丛中,转出圣凌风路新宇,销金红罗抹额,六星打钉赤猩袍,榴红狻猊甲,骑一匹赤炭火龙驹,使一把双钩钩镰枪。徐韬便撇了陈明远来战路新宇,两个斗有近二十余合,徐韬暗道:“又是一个好武艺的,且本事不在我与沈冉之下,待我用撒手锏。”虚打一锏,拍马离去。路新宇知他欲使撒手锏,又见昨日阵上利害,故有心防备,纵马去追。徐韬见其追近,回身一锏,新宇觑得仔细,大喝一声,一枪将金锏打飞数丈开外。徐韬见没中,自是吃了一惊,以致心慌。原来这徐韬撒手锏百发百中,从未失手过,只惜从路新宇处便开了先例。再将另一锏打出,力道已是比不得头一锏,被新宇轻松躲开。两锏皆失,徐韬手无寸铁,新宇便叫道:“徐总管勿惊,今日你已手无兵器,且去拾了双锏,来日再一分高下。”就拍马离去。徐韬好生羞恼,自去拾了双锏,回到城下,只见城前无一兵一卒,正疑惑之际,复见陈明远、娄小雨等人立于城上,笑道:“徐总管,应天城已被我马陵泊拿下,还不投降更待何时?”徐韬大惊,急纵马往南逃去了。

原来这便是娄小雨的计谋,先教朱、袁二人归去,交战时令宋凯强诈败,朱珂令引兵冲杀,再有意使徐韬来追陈明远,早叫路新宇埋伏好,只待其到来,朱、袁二人便命众士卒收手投降,献了应天城池。正是:

攻克南京城,将引得京师震动。

尽遣良将,只应山寨聚义。

却不知徐韬往哪里逃去,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陈明远犒赏二军 师兄弟会聚山寨

诗曰:

奸贼贪官容易诛,应天城郭等闲看。

牢笼又得金锏徐,联骑同归大将坛。

且说徐韬失了应天城池,仅一人一马向南而走,行走间却被河水挡住了去路,只见河心处有只船,船上躺着两个梢公,脸上遮盖着笠子。徐韬便叫:“那两位梢公,且把船来渡我过河个。”两个梢公起身问道:“你是甚么人,这大冷天的不在家歇着,却走到这里来。”徐韬道:“我乃应天府兵马总管,因被马陵泊的贼人夺了应天城,特奔至此,欲往他处借兵,还望艄公载个。”两个梢公听后,相互一笑,又道:“刚下过一场雪,船在这河面也不好行走,你须多与我两个些银子,方可渡你。”徐韬只得道:“银子是有,且来渡我。”二人便道:“来嘞!”把船放拢到岸边,道:“大人我这船小,这马是载不得了。”徐韬道:“不打紧,待送我过河,再劳请回来将我这马载过去。”梢公便请徐韬上船,把橹一摇,离了岸。

却才离岸,忽听两个梢公笑道:“我二人正欲上马陵泊入伙,愁没个引荐,总管来的恰是好处。”徐韬大惊,待欲动身,早被一白面梢公拦腰抱住拥下水去,另一个梢公拿了绳索,亦跳下水去接应,二人就水里把徐韬绑了,复上船,摇至岸边,将马一同牵了,押着徐韬去见陈明远。

应天府府衙内,众人早将朱然并辛佳伦、马玥、张玉一、许欣敏五人放出,又捉拿了许永信与杨志豪,各绑在柱子上。药铺的张小三也早抓来割了舌头,饶他一条性命去了。这辛佳伦也是条好汉,有诗赞道:

淮阳军里英雄士,武艺精熟四海闻。

胸中既藏拖地胆,腹内更怀命世能。

凤嘴刀横三秋水,追风马荡五湖尘。

擎天一龙归草莽,煞星数丛辛佳伦。

陈明远正感叹走了徐韬,忽有小喽啰来报,两个梢公押着徐韬前来投奔,急唤进来,那两个梢公望着陈明远便拜:“小人乃冲波白练张航、踏浪飞花缪宇飞,皆是当地人氏,平日里靠打渔、私渡为生,欲上山寨入伙,只恐无人引荐。今有幸捉住这徐韬,作为投名状献上,还望哥哥收容。”有诗赞张航道:

独舟破浪衬影狂,孤湖寒月映刀光。

激闯海川银鱼跃,冲波白练为张航。

亦有诗赞缪宇飞道:

沱河岸上渔歌催,箬笠蓑衣渌水归。

履泊如平浪花绽,踏海无惧缪宇飞。

陈明远欢喜,扶起二人道:“既欲上山,何须有人引荐,二位兄弟快快请起,这功劳簿上记你二人大功一件。快去换身衣裳,烤火取暖。”二人拜谢。陈明远又转身去为徐韬解开绳索,取过干净袍袄为徐韬披上,徐韬道:“休使当年梁山泊宋江的伎俩,要杀便杀!”钱仓政道:“哥哥,这厮好生无礼,且交与俺去做了醒酒汤!”陈明远将钱仓政喝退,沈冉、朱珂令、袁梓鹏一同来劝,沈冉拜道:“兄弟,此次出兵实属是为还百姓一个公道,这许永信勾结官府,谋财害命,兄弟岂能不知?”马玥三女道:“若非都头哥哥出兵,我们性命只怕是休了。”朱、袁二人亦道:“总管,我二人已降了马陵泊,且南京已克,待杀了知府,朝廷知了,定治你守城不力之罪,总管是深明大义之人,在明远大哥手下,岂不强过这应天城百倍?”徐韬思虑再三,叹道:“也罢,我本是朝廷武将,今被你们害的苦也,不上山又能哪去?”便拜陈明远道:“愿为哥哥帐下一小卒,与山寨尽心尽力!”陈明远大喜,扶徐韬入座,又有军师娄小雨道:“徐总管,我见你锏法皆熟,却仍有不足之处。”徐韬道:“愿请军师赐教。”娄小雨又道:“你只知撒手锏,却不知还有杀手锏。所谓撒手锏,便是你阵上使的,而杀手锏却要你枪锏配合,待对方追上,持兵器攻来,你以枪架住,回身一锏打去,可取其性命,此便为杀手锏。待回山后,赠你兵书一本,皆是用锏之法。”徐韬道:“多蒙军师厚爱。”

陈明远又教传令众百姓,将许永信、杨志豪二人,一人一刀,慢慢剐了,以疏胸中之气。待将二贼剐死,割了首级悬于城头示众。陈明远再叫大设筵宴,犒赏马、步二军,又有马玥、张玉一二人动手,犹如炮凤烹龙,端的是好味道。就令大小头目并众喽啰各自成团作队去吃酒,只传令不许打扰百姓,凡有偷盗钱财,奸*女者,斩。待次日天明,将知府并许永信家财抄了,一半散与百姓,一半悉数装载运回山寨。

正欲回山,有喽啰来报:“朱然头领昨夜吃醉了酒,抢了城中一郭老汉的女儿,打伤了老汉,在其家中蹂躏女儿。今早郭老汉来哭诉,已被咸纬广头领带人把朱头领捉了。”陈明远大惊,半晌说不得话,待回过神来,与众头领去见朱然,只看那朱然被反剪双手,上身赤条条的跪在厅外。陈明远怒道:“你这厮,我昨日已传令,不得奸*女,你怎敢违我将令!”朱然忙磕头道:“哥哥,小弟已知罪,还望哥哥饶恕。”陈明远以手指道:“我若饶你,教百姓如何看我马陵泊!众家兄弟若见我轻饶你,以后都去犯,不服我将令,怎生得了!”李杰、徐宝求情道:“且看他为山寨尽力份上,将功补过,日后再犯不饶。”又有路新宇道:“哥哥不可饶他,实不相瞒,往日在山上,这厮亦是吃醉了酒,把言语去调戏艺潼,待要动手时,被我发现,训斥了一顿,念在是自家兄弟的面上便不曾与季姐说。今日又犯,情理难恕!”陈明远就令推出去斩首,朱然大叫道:“路新宇!我与你有何冤仇,反倒参我一笔!陈明远!你不能杀我!”陈明远双目圆睁道:“我如何不能杀你?”朱然便道:“想俺上山早,且你有难时亦曾下山去救,今攻打应天府也该有俺一份功劳,你如何杀得了我!”陈明远吼道:“贼子尚敢强词夺理,今日不杀你,如何服众!左右与我推出速速斩讫报来!”少时,朱然一颗血淋的首级便呈上,陈明远放声大哭,娄小雨叹道:“上山那日我便与季姐道,此人不能不防,怎想还是有今日下场。”众头领皆感叹。陈明远道:“非是我要残害手足,我马陵泊乃是替天行道的好汉,既我军令已出,众兄弟当自律,不可违反,万不能教百姓视我等如一般的山贼草寇。”众头领皆道:“哥哥所言甚是,众兄弟牢记在心。”就将朱然首级挂出号令一个时辰,再与尸身安葬在城外,又好生安抚郭老汉与他女儿,多散与钱粮,选城中一处好人家嫁了,夫家也不嫌弃,夫妇俩日子甜蜜安稳。后金人入侵,皆丧于城中,二人至死都抱作一处,分离不开,此为后话。

再说陈明远领兵回山,至马陵泊下,已是次年正月上旬初,大军到何雅宁、王子怡二人酒店,正欲上山,何雅宁来报:“山寨上来人,自称是表叔的师兄,已在山上静候多日。”路新宇先惊后喜,谓陈明远道:“我与师兄皆拜在师父胡百元门下学艺,要说我这师兄,可谓马上步下水中,皆是好本领,可称天下无对,若周侗师伯门下的卢俊义哥哥尚在,倒不敢称之无对了。却不知师兄前来有何见教。”陈明远欣喜:“如此好汉必要一会。”众人上山,留守的众头领早已出来相迎,摆好宴席为陈明远庆功。席间,众人看路新宇那师兄,果然威风凛凛,仪表不凡:七尺身躯,眉粗耳大,睛如点漆,额宽面长,胸襟可容万物,有包藏天地之志。此人姓庄,单讳一个浩字,乃是西京河南府人氏。庄浩与路新宇道:“师弟,你私自离开师门,去东京单身劫法场,师父又见你书信,知你在马陵泊落草,甚是气愤,却又无奈,你现为朝廷缉拿之人,落草已是上计。今番我奉师命前来探望,见你等现在如此,倒也安心了。”又唤过一人,与众头领道:“此人姓和名盛,贵阳监人氏,因酒后乱性奸了他弟妹,后在徐州卧牛山下剪径,正遇着我从那里经过,吃我战败,闻我欲往马陵泊,便央求一同前往。”和盛道:“愿求在山寨中有一席之地,必为哥哥鞍前马后!”陈明远道:“这有何不可?只管安心住下,以后便是自家兄弟。”和盛拜谢过。

路新宇道:“师兄不如与我一同留在山寨,辅佐明远大哥,共拒朝廷,替天行道。我必要杀尽张叔夜等人,为我死去的梁山众兄长报仇雪恨!”陈明远亦道:“庄浩兄弟,你师弟既如此说了,就留下入伙罢了。”庄浩摇头道:“陈头领与师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若上山,师父必不答应,非其应允,不然我断不能入伙。但若山寨日后有事,须用着我的地方,尽可来找,我必相帮!”陈明远与路新宇便作罢,众头领又留庄浩在山上住了几日,庄浩便辞别众人,下山回师门去了。

且说庄浩回师门途中,路经北京大名府沙麓山地界。庄浩单枪匹马至山下,只听林内一声响,现出四个骑马拿兵器的汉子,庄浩见来者不善,掿定手中那条杆白亮银枪,便要斗。有分教:

大名府内杀恶少,沙麓山内结五岳。

不知庄浩能否敌得过那四人,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 北京城好汉大出手 沙麓山五岳小结义

上回说到,庄浩途经沙麓山下,遇着四个强人,便拿定兵器就要斗。只见一手持鬼头墨麟刀的汉子当先冲出,庄浩接住便斗,庄浩那条枪神出鬼没,那汉子不曾占得半点便宜,仅一十五个回合便败退下去。其余三个汉子见状,齐喝一声,一个持丈二独龙枪,一个持齿翼月牙镋,一个持十三节遮云扫龙鞭,三个并作一人,齐来战庄浩。庄浩不慌不忙,招架住三样军器,将马一拍,冲将过去,三人心慌,被庄浩一枪将其中一个拍下马去。复再来斗,余下二人已无心再战,吃庄浩将手中军器挑落,前后不过十个回合。

这四个汉子见庄浩如此武艺,齐来拜道:“兄长好武艺,我等自愧不如。”庄浩下马去扶四人道:“四位好汉,且别拜我,你等是何人?”那使刀的汉子道:“小弟谢顺,莫州人氏,军户出身,因乱了军令,不想遭罪,杀了上头,逃走在江湖上,路过这里,比试胜了三位兄弟,就推我做了寨主。”持枪的汉子道:“小弟姓王名铁树,滨州人氏,常在江湖上游走,耍枪棒卖假药为生。”余下两个道:“我二人是曹崇坦、孟子程,怀州、磁州两处人氏,曾与大财主家做苦力,因吃醉酒,看那主母生的年轻俊俏,把去调戏,酒醒后知犯了大错,逃走上了这沙麓山,占住打劫,赌誓再不酒后乱性。”四人皆道:“今日见兄长单枪匹马路过,只为一试兄长武艺,多有得罪,还请兄长上山一叙。”庄浩道:“也罢,随你们一聚。”五个人上山,庄浩与四人讲起自身之事,四人俱道:“明日正是上元佳节,我们四人早议欲往北京城中赏乐,兄长既回师门,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往,赏玩后我们送兄长出城。”庄浩道:“好便好,你等只须千万注意,莫要露了身份。”四人欢喜,留庄浩山上过夜。翌日未牌时分,五个人打扮一番进入大名府城内。因是上元节,城中四处布满花灯,一片欢乐。

众位看官,这里我稍插一句,这大名府先前是蔡京女婿梁世杰管领的地方,而后政和四年元宵夜,大名府被梁山攻克,那时蔡京仍任太师丞相,又使其往蓟州任知府,途经盐山地面,被捉去送往梁山。此便是前书《水浒传》与《荡寇志》中所言之事,今番大名又要遇上元而生事,岂不是天意?

且说庄浩见这大名府,果然是个好去处,四下游玩,忽转至旧时卢俊义的府宅旁。自打卢俊义上梁山后,这宅子已被抄没入官,后大刀闻达封授大名府总管,就被赐予此宅,且闻达此时正随张叔夜征讨田虎,尚不在宅中。庄浩不禁感叹道:“想当初,我周侗师伯的大弟子,河北玉麒麟卢俊义,本在这大名府内安稳的做他的员外,不期梁山泊为赚其上山,害得他家破人亡。本以为凭卢师兄的本事,哪惧那些官兵,怎奈还是在东京市曹落了个身首异处,可悲可叹!”孟子程道:“不知兄长师伯还好?”庄浩道:“已于三年前病故,门下弟子仅当今敢战士队长岳飞前去送丧。我这岳飞师弟也多得了河北河东宣抚使刘韐将军慧眼识人,方才有出头之日,不枉是师伯生前最钟爱的弟子。”曹崇坦便道:“兄长不必哀叹,只如今自在快活便是了。”

五人正走间,只听得前面一阵嘈杂,赶过去看时,见一汉子横尸于地,又听周围人道:“可惜了这条好汉,偏偏撞着知府家的衙内。”王铁树问道:“这汉子怎地死在这里?”有人答:“知府家衙内带家仆在街上游逛,望见一女子,那娘子乃是本处第一佳人,衙内被她迷得去魂落魄,就使家仆去抢,街上人都怕他,谁敢拦?这汉子怕是外乡来的,就上去阻挠,吃乱棍打死。”五人中,谢顺听得大怒,便道:“那知府处怎走?”答:“往前面过了石桥向右拐便是。”谢顺就飞也似地冲去,四人见情势不好,亦追了上去。待至府宅旁,先打翻了两个守门的,夺了家伙直冲进去,见人便砍,庄浩四人也一并杀将起来。谢顺闯入里屋,看那衙内正欲施暴,上前一把揪过来,往地上一摔,只一刀,当面劈死,又从尸首上扯下块布,再是一阵乱砍,已成肉泥,吓得那女子魂不守舍。谢顺就用那块布,蘸着血在墙上写道:

我亦江湖行侠客,

谢去财富与贵权。

顺乎天道行其意,

杀却恶霸并贪官。

此诗每句头藏下一字道:我谢顺杀。

谢顺杀了衙内,望向那名女子,怎生模样?道是:

粉腕皓白,戴两副缠臂玉钏;楚腰袅娜,系一条榴花罗裙。

似玉粉面妆花钿,如云青丝饰步摇。如花解语,

正是人间倾城女;似玉生香,不亚天上舍脂妃。

此女姓郝,双名郡楠,大名府本地人氏,不仅生的貌美,更兼穿针走线,缝袍纳袄之技艺高超,都唤她作神针手。有诗为证:

蛾眉远山秀,美眸秋水横。

素手牵彩线,绣眉能引蜂。

缝功侯健比,技艺织女同。

巧慧世间少,郡楠神针名。

郝郡楠亦望向谢顺,生的是面阔虎眼豹鼻,正气凛然,身强体壮。四目对视,不禁都脸红,正是:男女各有意,配成鸳鸯对。此时庄浩四人进入,见杀了衙内,急道:“外面人已吃我们杀得尽了,且速离此地!”谢顺背起郝郡楠,一行人离开府宅,又经过闻达府邸,庄浩只觉心中烦闷,就道:“谢兄弟且先回去,待我去出了这口鸟气!”就挺刀冲杀进闻府,王铁树去护着谢顺一同离开,曹崇坦、孟子程二人则亦杀入闻府。三条好汉里里外外大闹一番,四下放起火来,将这闻府烧净了。三人只欲回山,知府早已得报,派本府监军、统领、提辖一应官员赶来,大呼道:“休教走了贼人!”孟子程忙道:“却是不妙。”庄浩道:“兄弟休慌,随我杀出一条生路!”大吼一声,当先斩了一个提辖官,唬得余下人马皆不敢上前来,庄浩讽道:“都似这等胆量,大宋朝如何能令百姓安居乐业?”就领着曹崇坦、孟子程冲出城去。

回到寨中,庄浩谓四人道:“如今我们做出此等事来,必被官府缉拿,却也是天意如此,不如我等五人于此,以五岳为号,结为兄弟如何?”四人大喜,皆愿结拜。就令人摆香设案,挂上桃园结义图,分排了年甲,尽皆跪道:“皇天后土,过往神灵在上,今日泰山庄浩、华山谢顺、衡山王铁树、恒山曹崇坦、嵩山孟子程五人,因意气相投,愿效桃园之盟,永结金兰之好,不求同生,但求共死,若有失大义,必遭天谴!”礼毕,庄浩又道:“四位兄弟,今日该有两件喜事,一是我们五人结拜,二为谢二弟终身之事。我见他与郝家姑娘相互有意,便想做个媒,众兄弟都是见证,使他二人结为连理。”谢顺喜道:“多谢大哥!”郝郡楠亦道:“有劳哥哥。”庄浩再道:“现这沙麓山只是个小去处,不如与我师弟那马陵泊并作一处,共同替天行道,抗拒官兵。”四人道:“谨听大哥之言!”

当晚,谢顺、郝郡楠二人成亲,次日众人整顿好兵马,收拾了一应钱粮,烧了山寨,辞别庄浩,投往马陵泊,庄浩仍回师门。有分教:

马陵泊又兴一番风云,钟吾寨再添多条好汉。

先不说朝廷有何动静,只说出另一伙人的事迹来,却是何事?且待下回分解。

二一 凶太岁剪径白杨林 开路神打擂青州城

诗曰:

百万人中较武艺,太守有意徇私情。

不解其中奸邪道,房圳只为比试赢。

且说山东济南府有条汉子,姓房,单名一个圳字,身长七尺,细眼一字眉,目射寒光,逼人心寒。自幼爱耍枪弄棒,习得一身好武艺,都称他作开路神。只惜时运不济,做生意消折了本钱,就变卖了身上值钱的物什,欲返乡,正要从青州地面经过。才走了几里地,只见前面一个大林子,都是白杨树,房圳复行数十步,就见一人从林子里翻身跳出,手拿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朝着房圳大喝一声:“你这鸟厮,识相的就留下买路钱,免得脑上开花!”

房圳看那人时,面露凶光,一对银锤拿定,真似天上魔星临。便哼笑道:“你这厮倒也不打听打听老爷的名号,怎敢在此拦老爷的去路!识趣便让老爷过去,省得我开路神动手!”那汉子道:“俺不论你是甚开路神开水神,不留下买路钱就得挨俺几锤!”房圳本就因生意上的事烦心,正没好气,怒道:“泼贼找死!”挺着朴刀来斗那汉子。这两个,一上一下,一往一来。一个尽气力望天灵砸去,一个弄精神百般招架,犹如元庆战成都。战有半晌无输赢,斗到数番没胜败。

房圳与那汉斗到二十来合,不分胜败。两个又斗了十数合,那汉子叫道:“少歇,俺有话说。”两个都跳出圈子,那汉便问道:“你这汉子姓甚名谁?”房圳便道:“济南府开路神房圳便是。”那汉就撇了锤,翻身剪拂道:“好个开路神,若再斗下去必是俺吃亏。俺姓蔡名子豪,登州人氏,平时杀人放火惯了,游走江湖熬出个凶太岁的名号。”房圳笑道:“好个凶太岁。”两个再剪拂了,同去林子里坐定。正是英雄相见,分外投缘,当下二人互推了年纪,都是建中靖国元年生的,房圳长蔡子豪五个月,蔡子豪尊为兄长。

房圳道:“不知兄弟为何在此剪径?”蔡子豪答道:“小弟欲往马陵泊去入伙,又愁无甚见面礼,便欲弄些钱财来方便。”房圳道:“兄弟无须费此周折,若想入伙直接去就是。不瞒兄弟说,我在南方做生意消折了本钱,本欲还乡。元旦时经过马陵泊东山酒店,被蒙汗药麻翻了,他那里两个女头领,一个唤作病西施余媛,一个唤作出泥莲吴忱诺,把我救醒过来,又邀我入伙,我不曾答应,便继续回乡。只叹当时陈明远领兵攻打应天府,尚未归山,无缘相见。”蔡子豪忙道:“小弟也闻义巨子大名,因此特去投奔。”又道:“哥哥如此好武艺,不如去青州城打擂如何?”房圳问道:“打甚么擂?”蔡子豪便道:“今个是破五,青州知州摆下擂台,限今日能稳站于台上者,奉朝廷之命封为青州兵马都监。”房圳自思道:“不如凭本事混个官职当当却也胜似闲身。”就道:“甚好,兄弟可陪我走一遭,我若做了兵马都监,定不亏待兄弟。”蔡子豪喜道:“俺便与哥哥去看看。今早俺出城时,有个大汉已战败两三个人,甚是厉害。”二人边走边说往青州城去了。

却说二人到了青州城,至州衙前,见摆着一张台子,四面人如潮涌,都来看打擂,台上站着一九尺高汉子,只听他叫道:“老爷姓杜名盛,今日知州大人受朝廷之命摆下擂台,胜出之人便可做这青州兵马都监。老爷从早上台,至今已有三个时辰,吃老爷战败七九个汉子,还有好汉尽管上台来战,敢来和老爷争这都监一职的么!”蔡子豪与房圳道:“这厮好生张狂,哥哥不妨与他较量一番,挫其锐气。”房圳道:“兄弟勿急,再看看。”

只看人群中跳出一人到台上,道:“我来会会你!”杜盛道:“汉子要械斗还是空手斗?”那汉道:“便械斗!”杜盛道:“你便去兵器架上挑个趁手的家伙,若赢了老爷,都监之职与兵器都是你的。若是输了,可要给老爷消遣消遣。”那汉就去挑了把笔管龙蛇枪,便来斗杜盛,杜盛抡起那把四十斤重的连坏大砍刀,二人就在台上战了一二十个回合,那汉子力怯,吃杜盛一刀将枪砍为两段,杜盛抛了大砍刀,一把拽过汉子,大笑道:“好孙子,你这功夫连老爷的皮毛都沾不到。”就将那汉子扔下台去。

房圳早已在台下看了多时,又听这杜盛叫道:“这台下都是些甚么货色,都吃不起老爷的打!再有好汉便上来与老爷玩玩!”房圳怒道:“这厮无礼!”叫道:“你赢得了别人,怎生赢得了我!”就从人背上直飞到台上来。那杜盛便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汉子,姓甚名谁?”房圳道:“我乃济南府开路神房圳,特来挫你这厮的锐气!”杜盛冷笑道:“口气倒不小,却是要怎地斗?”房圳道:“就械斗!”便去兵器架上挑兵器。挑来挑去,却只对那五十三斤重的凤翅鎏金镋颇为钟爱,随即取过,先在台上独自耍了一番,引得台下围观百姓连声叫好。

杜盛见状道:“你这镋倒也使得好了,只是赢不得老爷这般的真好汉!”房圳笑道:“量你不过一莽夫尔,知甚好不好。”杜盛大怒道:“叫你认识老爷!”举刀便砍,房圳不慌不忙,舞起凤镋招架住,这边杜盛便用左脚去踢房圳小腹,房圳亦用左脚架住。杜盛又将大砍刀顺着镋身去砍房圳手指,房圳忙收右手,顺势一拳打在杜盛肚子上,杜盛吃痛,房圳转个身舞起凤镋,只一拍,杜盛慌忙将刀挡住,被震开数尺有余。房圳笑道:“我的儿,本事不过如此。”杜盛骂道:“狗贼怎敢辱我!”就将大砍刀左劈右剁去,房圳将凤镋舞作一团金光,托住刀,大战二十余合,杜盛渐渐没了气力,喘着粗气与房圳暗道:“好汉,你只须将这都监让与我,事后我定与你许多金银酬谢。”房圳骂道:“你这没本事的泼皮,遇着真汉子便软了起来!”一口啐在杜盛脸上,杜盛吃他羞辱,只得再持刀相斗,房圳便卖个破绽,放他来砍。杜盛扑去,房圳将身子一闪,落了个空。房圳复举起凤镋,大喝一声:“下去罢!”一镋将杜盛从台上拍飞下去。底下那些人看了,齐声喝彩。

蔡子豪见房圳胜了,欢喜不已,只听旁边有两个人道:“好汉兄长真个好本领。”蔡子豪望去,一个眉间暗藏凶气,一个身长八尺有余,二人又暗道:“好汉莫怪,我二人乃是这青州地界云门山上的头领,唤作卧街虎孙焕翔、健臂将石顺友。听闻这里摆擂比武,特来观看。”蔡子豪剪拂道:“原来是二位好汉,失敬失敬。”又见房圳在台上舞起凤镋,直近日落时分皆无人上台挑战。不多时,两个官差来唤:“知州大人相请至厅前答话。”房圳欣喜,便先下台与蔡子豪道:“兄弟且帮我拿着这凤翅鎏金镋,我去州衙答话。”蔡子豪亦喜道:“小弟便先恭贺房都监了。”二人大笑,又引见了孙焕翔与石顺友两个,房圳就与官差去州衙了。

却说房圳被官差引去州衙,才进厅上,就听那知州大喝一声:“左右与我拿下!”两旁走出十多人,把房圳横推倒拽,房圳忙叫道:“无罪!”有分教:

比武才赢,又遭狱灾。大闹青州,同登云门。

直教钟吾寨中添凤镋,马陵泊下战金锤。

不知房圳处境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二二 刘知州血溅青州城 开路神夜归云门山

诗曰:

知州徇私甚可耻,谩施奸计自蛮横。

岂知天道必昭鉴,渍血露尸向本城。

话说房圳自打擂胜出,往州衙去答话,才进厅上,就被一众官差捉住,房圳忙大叫道:“无罪!”这青州知州姓刘,名文静,当时便喝斥道:“你这厮怎地无罪?”房圳答道:“小人比武胜出,本应来接这兵马都监一职,怎反被捉拿,却是何意?”刘文静就道:“你倒还敢来问本州索要官职?那杜壮士偌大的一条好汉,怎地便吃你三五下打下台去?”房圳道:“实因他本事不如小人,才被小人打下台去。”刘知州又斥道:“放肆!你这哪里来的贼人也敢称本事高强?若不是你暗中偷袭,杜壮士着了你的道,光明正大般较量,他怎会输你?”房圳又辩道:“小人并未使甚阴招,台下众百姓尽看在眼里。”刘知州再道:“这厮还敢狡辩,左右与我用力夹打!”

房圳才知道着了他的道,吃他打熬不过,只得屈认作:“因比试时觉战杜盛不过,便耍阴招,以致最后胜出。”知州道:“这厮正是想谋取官职,又自知武力不如人,便起歹心。不必说了,且取枷来钉了监下。”牢子将过长枷,把房圳枷了,押下牢里监禁了。刘知州又与孔目相谈,要把文案做死,那孔目道:“他这个罪不至死,若治他死罪,恐百姓有怨声。不如拟下罪名,寻地刺配去。”知州也只得如此。

且说蔡子豪已听人说知此事,气的便要杀奔州衙,早有孙焕翔、石顺友两个死命拦住,道:“哥哥不可意气用事。”蔡子豪怒道:“那狗娘养的,俺哥哥胜了比试,不与官职,反倒打入大牢,俺若不把他剖腹剜心,便不是凶太岁!”孙焕翔道:“只听闻那杜盛是太守的干儿,太守见他有几分本领,有意要他做本处兵马都监,怎奈被房哥哥搅和了。”石顺友亦道:“哥哥莫要急,想房哥哥罪不至死,先看那狗官如何发落。”

次日,这知州不待限满,就使人从牢中取出房圳,当厅开了枷,当案孔目读了招状,定拟下罪名:脊杖二十,刺配沧州牢城。当厅把房圳断了二十脊杖,刺了金印,取面重枷钉了,押一纸公文,差两个健壮公人押送,即日起身。房圳和两个公人出了青州衙门便行,房圳感叹道:“不知我那兄弟如何。”便和公人上路。

约莫离城也有一二十里路,走到南阳河边,两个公人见这河,四处张望,摇头道:“这条河怎地连个梢公都没有。”只听得一声:“要梢公,这里有!”却待回头去看,早吃人一刀一个杀死,又被一脚踢入河中,扑咚一声被河水冲走。房圳看时,却是孙焕翔、石顺友两个,各仗一把朴刀。又见蔡子豪一手拎着双锤,一手执着凤翅鎏金镋,望房圳便道:“知哥哥被发配沧州,特与二位兄弟一路小心跟随,寻着地方便要下手。”房圳道:“多劳兄弟挂心,我也有意要在半路上寻机会要了这两个公人的性命,再回青州城去找那狗官算账!”说罢,把枷一扭,折做两半,扯开封皮,将撇在河里,冷笑道:“就这家伙还想来缚住老爷。”蔡子豪递过凤镋,又道:“哥哥这便与俺杀进青州城!”

只听孙焕翔、石顺友两个道:“两位哥哥且先随我兄弟二人回云门山一趟,一则让房兄洗漱吃饱肚子,二则我二人回山去取惯使的军器,一同去杀那狗官。”房圳便道:“不知二位兄弟惯使甚么军器?”孙焕翔道:“小弟惯用一对青铜倭瓜锤。”石顺友道:“小弟善使一对镔铁轧油锤。”蔡子豪听了欢喜道:“好好好,算上俺这八棱梅花亮银锤,便是银铜铁六大锤,真个是前生有缘,使俺们兄弟几个在这里相会。”孙焕翔又道:“既是六大锤,哥哥可知还有一金锤将?”房圳道:“莫不是那乾宁军的兵马都监,人称九霄龙力鹏的?”孙焕翔道:“正是此人,他能使一对擂鼓瓮金锤,共有一百单八斤重。”蔡子豪轻视道:“甚么鸟人,若有机会俺去会他一会。”房圳道:“兄弟不可小觑了此人,当下还是先与两位兄弟回云门山再议。”

四人便打道往云门山而去,待到了山上,孙焕翔、石顺友先请房圳洗漱,再摆酒肉款待,房圳喜道:“吃饱了便好报仇!”酒食饭饱后,四人持定了兵器,也不带小喽啰,一齐下山往青州城去。进得城中,已是快日落时分,街上仍有些百姓走动。四人入得城来,径奔州衙,一个个好似人间真太岁,又如天上降瘟神。时值州衙才散了晚衙,门口尚有两个公人,见四人来到,方欲喊叫,早被房圳劈头揪住,忙道:“好汉饶命!”房圳道:“认得昨日比武的开路神么!”公人方才知是房圳,便叫道:“好汉,不干我事,是知州大人要与他干儿子解气,饶了小人罢!”房圳道:“那两个鸟人现在哪里?”公人道:“现正在后堂吃酒。”房圳道:“这府上人皆饶不得!”将公人掷在地上,一镋刺死。蔡子豪亦手起锤落,将另个公人也打死。四人就冲了进去,见人便杀,一路杀到后堂,早听得那刘文静与杜盛两个说话。

只听得刘知州道:“外面怎地这般吵闹,这些个下人也忒不会做事。”杜盛道:“干爹不必理会,干儿再敬干爹一碗酒。”刘知州笑道:“明日你便任职,那厮我已安排公人在路上结果他,纵使不成功,到沧州,沧州知州见了我的书信,也必定百般刁难他。”杜盛亦大笑道:“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劝他老实让与我,他不听,也是自寻死路。”刘知州又道:“你上任后,好生养些心腹,这青州便是我父子俩的了。”

房圳听了,无明业火升起数千丈,手持凤镋,冲入堂中道:“直娘贼,只惜爷爷命大,不曾被你们害死!”二人见是房圳,自先惊了五脏六腑。房圳早举起凤镋,杜盛慌忙躲开,吃房圳一镋将交椅劈碎。杜盛自知不是房圳对手,正欲夺路而逃,哪管你刘文静是不是自家干爹亲爹。却被蔡子豪拦住去路,一锤打翻在地,双锤并举,照着面门一顿乱砸,只见血肉飞溅,化作一滩烂泥。那刘文静毕竟文官出身,被这么一吓,瘫在交椅上动弹不得,房圳一把揪住衣领,厉声骂道:“老狗!爷爷生在天地间,正大光明般的好男儿,凭真本事赢了这兵马都监的职位,被你谄成耍阴招之人,把我刺了这金印,让我如何有脸面去见乡中父老邻里!又欲在半路上害我性命,此仇不报枉为人!”就把刘文静从交椅上拽下,往堂外拖走。蔡子豪、孙焕翔、石顺友三个又兀自在府中大杀一通,将知州满门老小尽皆杀死,做公的不留一个。

房圳将刘文静一直拖到街心,剥了衣裳,一镋剜开胸膛,将那心肝五脏翻江倒海似的搠搅,复一镋割下首级,血流满地。房圳提过首级,往空中一抛,再一镋打飞数丈开外。城中百姓家家闭户,哪个敢惹这四只大虫?房圳见报了仇,心满意足,领着其他三人,一路打出城去,径奔云门山。到了山上,已是戌牌时分,当下大摆宴席。孙焕翔道:“哥哥既已做出这弥天大罪的事来,也只得落草此处了。”房圳道:“确实如此。”孙焕翔又道:“我兄弟两个愿让位于哥哥,为山寨之主,哥哥武艺高强,我等皆服,还请哥哥莫要推辞。”房圳又推脱几回,二人不肯,只得领了二人美意,便为云门山大当家,蔡子豪为二当家,孙焕翔、石顺友坐于其后,自此快活度日。

且说回马陵泊之事,弄腾了许多处,已然惊动朝廷,有道是:

直教领兵攻山寨,金锤三打马陵泊。

却不知朝廷有何分晓,且待下回分解。

二三 九霄龙一打马陵泊 四山岳齐战金锤将

诗曰:

水泊是良善,朝廷称祸贼。

只道力鹏勇,去犯马陵威。

话说大宋宣和四年正月二十六日五更三点,道君天子徽宗帝升殿,三下净鞭响,两班文武齐。天子驾坐,殿头官喝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有左丞相张邦昌出班奏道:“枢密院得报,京东东路淮阳军治下有马陵泊的草寇横行,近几个月来,接连闹了下邳县、江宁府、应天府,所到之处百姓遭难,官员殒命,库藏一空。又抗拒收捕,乃十恶不赦。”又有右丞相李邦彦出班奏道:“大名府知府来报,有贼人扰乱北京,纵火烧了忠毅子闻总管的府邸;青州处又来人上报,四个贼寇大闹青州,杀了知府一门,人命数十条。”天子惊闻道:“那梁山泊的强寇才被剿灭不足半年,哪里又冒出个马陵泊来。如今朕的一班贤臣尚在征讨田虎,不知还有何人可用,来与朕分忧。”李邦彦又奏道:“此等草寇何须太尉领兵,臣知有一员战将,可领兵前去收复。”天子道“却是何人?”李邦彦答道:“此人姓力,单名个鹏字。乃是沧州人氏,使一对擂鼓瓮金锤,有万夫不当之勇,见受乾宁军兵马都监。臣举保此人可征剿马陵泊。”张邦昌笑道:“若此人真个武勇,为何只任了个都监一职。”天子道:“爱卿此言差矣,所谓能者不论官职之轻重,若真可剿灭贼人,回朝后必加官进爵。”就降下圣旨,着枢密院即刻差人赍敕前往乾宁军星夜宣取。

却说力鹏被宣,星夜赴京,先见了李邦彦,慰问完毕,与了赏赐。次日早朝,引见道君皇帝,天子允带械入朝,看那力鹏一表非俗,有诗为证:

巍巍虎躯盖群英,两臂轻负劲千斤。

青青须髯络满腮,莹莹乌漆点双睛。

掌中擂鼓瓮金锤,恰似元霸凡尘临。

龙飞九霄尊都监,力鹏声威镇乾宁。

天子见了,喜动天颜,就令赏赐,又道:“朕看始终不可小觑了马陵泊的贼人,可再挑良将一员为副将,同提军马前去。”两班群臣中又转出一吴姓太尉,启奏道:“臣愿保举吾儿为副将,为国效力。”天子喜问道:“爱卿之子何名,现任何职?”吴太尉道:“臣子双名玮璠,现充京城防御使。”当时就宣吴玮璠亦入朝来见。天子龙颜大悦,就命力鹏为兵马指挥使,吴玮璠为先锋,复令枢密院拨精锐马军五千,步军五千。张邦昌又急奏马陵泊不过山贼草寇,无须这许多兵马,以致只拨了三千马军,五千步军。选定良辰吉日,约在二月初二起程。

且说二月初二日,大军起程,力鹏与吴玮璠浩浩荡荡杀奔马陵泊来。马陵泊早有疾风步沈涛,从东京探得归来,报知此事。徐韬道:“这力鹏切不能小看他,此人善使一对擂鼓瓮金锤,绰号九霄龙,犹如那汉之伏波马援,隋之赵王李元霸一般。那吴玮璠东京人氏,人称雄威将,是当朝吴太尉之子,若是能将其降伏,便等同降伏其父,再里应外合,朝中大事尽都掌握在我们手中。”娄小雨道:“既似这般猛将,便先以力敌,再用智擒。”陈明远就点起军马,请圣凌风路新宇打头阵,金刀沈冉打第二阵,金锏徐韬打第三阵。自引大队人马押后,左军五将:朱成、咸纬广、钱仓政、王宇琪、王凯;右军五将:谢顺、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石粮诚。再请徐硕、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水路驾船接应。却叫李杰、徐宝引步军分作两路,埋伏救应。

只说那新上山的和盛,见调拨将领中无他,自思道:“却是因我新上山故不重用么?我便自下山去擒他一员战将来,也好立些功劳。”就暗自点起一百喽啰,星夜下山去迎官军。于路无话,早撞着先锋队里雄威将吴玮璠领队。吴玮璠见和盛来到,提渗金蒺藜棒出战,两个也不打话,就马上交手,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背后力鹏领兵已到,见吴玮璠战和盛不赢,舞起双锤来到,和盛未曾防备,吃力鹏一锤打翻战马,摔在地上。力鹏就令用陷车装了,那一百喽啰亦被全数擒拿。仍令吴玮璠提兵先至马陵泊。

陈明远已得报走了和盛,急令调拨人马下山。前军路新宇就引军到泊前平川旷野之处,列成阵势,恰好官军已到,吴玮璠望了便道:“你那贼将已被陷车装了,待将你马陵泊一众贼人尽数生擒了,尽数解去京师吃剐!”有诗赞这吴玮璠道:

臂长腰阔性刚强,学成武艺谁敢当。

四海皆闻吴玮璠,标名开封雄威将。

路新宇听了大怒,也不打话,挺枪拍马直取吴玮璠,吴玮璠亦迎上。二将交手,路新宇尽展武艺,吴玮璠招架的多,还手的少。斗不到十回合,吴玮璠不敌,拨马便走。力鹏引兵又到,见吴玮璠败走,步行出阵。马陵泊第二拨金刀沈冉已到阵前,就替下路新宇来战力鹏,正是:马上与马下,高低不让毫厘;金刀举起,望面门便砍;金锤齐舞,拨挡只向战马砸。刀闪银光锤亮金,好手之间较输赢。当下沈冉、力鹏两个斗到三四十余合不分胜败。第三拨金锏徐韬军到,阵门下大叫道:“哥哥少歇,待我捉拿这厮!”因见力鹏是步战,也不欺他,便下马持双锏来斗。沈冉拨马便走。这力鹏全无畏惧,又来战徐韬,这两个也是对手:两对兵器四只手,左盘右旋谁敢阻。锤来锏去金一团,锏去锤来光一束。陈明远引着十员头领都到,列成阵势,看徐韬、力鹏两个大战五十余合尚未见输赢,喝彩不止。又见力鹏如此勇猛,心中欢喜不已,只恐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就令徐韬归阵。徐韬也不恋战,上马引队投山坡下去了。

却说那边厮杀时,早憋坏了陈明远阵上一个人,见徐韬退下阵去,忙拍马上阵,叫道:“待我来与你较量几个回合!”众人望去,那人是谁?有八句诗为证:

狮体虎目猿臂健,胆壮声雄器量宽。

连环战甲穿柳叶,稳坐龙驹跨雕鞍。

鬼头墨麟刀在手,驰骋谁人敢遮拦。

尽道华山号西岳,谢顺原来是军班。

马陵泊阵中有一人叫道:“一个不济事,我与二哥同去!”这人是谁?也有八句诗为证:

汹汹八尺虎躯健,仪表巍然义相通。

征袍花绣锦一束,狮蛮翠带砌瑶琼。

丈二独龙枪紧挺,千里龙驹兽摇鬃。

南岳衡山王铁树,鹰扬河北称英雄。

吴玮璠在阵上叫道:“两个以马战步,马陵泊称甚么好汉!”又听得这边一声喊:“如此,俺们兄弟便来步战!”此人是谁?再有八句诗为证:

面貌端方真出众,一团筋骨果精神。

鞭法惯用厮杀稳,刀枪娴熟亦称能。

铁鬃骏马锦鞍鞯,铠甲护身透阴森。

钟吾寨内孟子程,中岳嵩山名扬闻。

马陵军阵中依然有人叫道:“俺们弟兄四个,一同来落草,今番上阵不可少了一个!”这一个又是谁?仍有八句诗为证:

双睛耀星如,胸襟志气高。

解横月牙镋,身着素罗袍。

提剑可诛虎,弯弓惯射雕。

恒山曹崇坦,北岳是雄豪。

吴玮璠又叫道:“你等以多欺少,胜了也不算光彩!”亦出阵来助力鹏,先迎住孟子程,那边力鹏一人抵住谢顺、王铁树、曹崇坦三人,力鹏大笑道:“吴将军,你与他战一会便回阵去,看某战看四人。”吴玮璠与孟子程棒斗鞭,两个步下厮杀五十余合不分胜败,孟子程便撇了吴玮璠去助谢顺三人。正是双拳敌八手,刀枪镋鞭战金锤;四岳只欲把龙压,怎奈龙腾九霄去。陈明远在阵上见力鹏战四将未曾输得一点便宜与他们,不禁叹道:“好一个能征善战的九霄龙,连战我马陵数员将领都没消了锐气。”五个人混作一团,九霄龙被四岳夹在中间,已战有五六十个回合。力鹏见孟子程先是不敌,一锤挥起,孟子程忙用钢鞭抵挡,却被掀翻在地。又是一锤,将曹崇坦的月牙镋打了个缺口。谢顺与王铁树心惊,各持刀枪拼死抵住力鹏,曹崇坦将孟子程扶回阵去。谢顺、王铁树亦欲归阵,却被力鹏用锤将脚绊了,把王铁树颠倒在地。谢顺就要去救时,陈明远恐都失了,急令鸣金归阵,因此只陷了一个王铁树。

时值天色已晚,双方皆回营扎寨,陈明远却是又喜又忧,且有分教:

两军阵前,八大锤相会。

马陵泊下,能战佳人试手。

却不知陈明远何喜何忧,且听下回分解。

二四 九霄龙二打马陵泊 凌飞雪单捉雄威将

诗曰:

元霸从来胜成都,力鹏武勇谁能对?

水泊边上光亮闪,金银铜铁八大锤。

话说九霄龙力鹏引兵攻打马陵泊,力战二将,又败四岳。陈明远等人回到营帐中,明远又喜又忧。喜的是力鹏一身好本事,忧的是怎生战败生擒过来。忽报军师娄小雨引着凌飞雪尹柔雨到来,明远忙令请进中军帐,将今日战况告知。娄小雨笑道:“昔日诸葛孔明讨伐南蛮,参军马谡曾有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力鹏自恃勇猛,虽我有计拿他,只恐他不肯投降,唯有令其心服方可为山寨所用。”沈冉、徐韬皆道:“我兄弟二人齐上阵去把那厮捉回来献与哥哥。”陈明远不允,道:“切不可如此,以免惹人耻笑,又怕他不伏。”路新宇道:“不如去请我师兄前来助阵如何?他力鹏纵有天大的本事,不愁我师兄奈何不得他。”陈明远喜道:“贤弟所言甚是。”急使人回山去请沈涛前来,就令沈涛往路新宇师门所在处,中山府曲阳恒山,请庄浩来助力。

次日天明,陈明远也不出战,若力鹏引兵来攻,就令用强弓硬弩射住。力鹏与吴玮璠见状,便使人每日到营前叫骂,惹得咸纬广、钱仓政、王宇琪一干头领怒起,偏要出营交手,陈明远只是不许。四日后,沈涛归来道:“小弟至恒山,寻路问径,早有乡邻交与庄浩书信一封,原来在小弟到达前一日,庄浩与其师往河南汤阴去了。又恐哥哥等得久了,故先回来报知。”路新宇道:“汤阴却是周侗师伯的弟子,岳飞师弟的家乡,不知因何去那。”陈明远道:“既如此我们再候几日。”

正说间,只见余媛从东山酒店来报:“云门山的四位头领带兵来投奔。”陈明远忙令请进中军帐。云门山四位头领,正是房圳、蔡子豪、孙焕翔、石顺友四人。房圳见了陈明远,遂领三人纳头便拜,道:“元旦从山寨下路过,未能得识尊严,今日终有幸相会。”陈明远大喜,扶起房圳四人道:“四位兄弟前来投奔山寨,真个使山寨蓬荜生辉。还请赐教名姓。”房圳便道:“小弟房圳,人称开路神。这三个都是我兄弟,唤作凶太岁蔡子豪,卧街虎孙焕翔,健臂将石顺友。”又听蔡子豪道:“俺们早有入伙之意。听闻朝廷遣九霄龙力鹏来攻打,特来助阵。俺与孙、石二位兄弟都是使锤的好手,早欲和力鹏那厮较量一番。”

就有小喽啰来报:“力鹏又来搦战,几位头领已按捺不住,请求出寨迎敌。”房圳道:“哥哥可令出营,摆开阵势,待我兄弟四人战他!”陈明远依允,就传令出寨拒敌。军师娄小雨私谓陈明远道:“兄长可再传令,如若那样,可如此这般行事。”陈明远点头,再分付下去。马陵军出营,排开阵势,众头领一齐到阵前。只听吴玮璠骂道:“水洼草寇,只顾寨中躲藏,快来决一死战!”陈明远问道:“谁去捉拿此人?”房圳四人还未开口,只听得一声:“小妹前去!”只见马陵泊阵中飞出一员女将,怎生结束?有诗为证:

云鬟雾鬓钗插凤,鸾头朱鞋跨宝镫。

铠甲银光压玉轮,绣袍体穿罩霞红。

梨枪舞动欺铁汉,素绵索出拿英雄。

马陵军中凌飞雪,艺潼桃李好年容。

却是凌飞雪尹柔雨,手搦一条出雪梨花枪,骑匹银鬃马,引得大小头领个个惊动。路新宇道:“自仁义庄相遇至今,竟不知艺潼通晓武艺。”娄小雨笑道:“此事唯季姐、楚姐与我知道。艺潼姐平日里言语少,又见一众男头领常上阵厮杀,故忍不住也欲一试身手,才央我带她下山来。”

官军阵中雄威将吴玮璠,欺艺潼是女流,便拍马来战。一个单枪娴熟,一个棍棒出众,两个斗敌十余合,艺潼诈败而走。吴玮璠要立功,纵马赶来。艺潼将梨枪带住了事环,袍底下取出素绵套索,见吴玮璠马来得近,转身过来,把套索一撒。吴玮璠未曾防备,早中了招,吃艺潼拖下马来。陈明远就叫众军上前捉了,喜道:“艺潼贤妹好身手,真似梁山扈三娘一般。”力鹏见折了吴玮璠,奋力前来搭救。山夜叉钱仓政冲上前,叫道:“妹妹且先回阵,待俺战他!”尹柔雨便望阵而走。众头领见艺潼如此武艺,十分欢喜,再去看钱仓政战力鹏,见他:身穿叵罗衣,腰系虎皮裙,束一条狮蛮带,脚踏一对鹿皮靴,手拿一把五股托天叉。两个当时交手,战有十几个回合,力鹏将大锤一挥,把那托天叉打作两段。钱仓政心慌,早被力鹏一把抓住狮蛮带,往地上一掷,就被官兵捉去。陈明远忙道:“哪个与我去救钱仓政兄弟!”房圳便上前,一表威风相,有八句诗为证:

目寒双星流光迸,眉如一字长蛇横。

明辨忠奸五蠹惧,快意恩仇四海闻。

撞阵常奋成都勇,临敌亦凭韬略能。

扫尽强梁除奸佞,房圳绰号开路神。

力鹏见马陵泊阵中走出一使凤翅鎏金镋的,大笑道:“你这凤镋撞见我这金锤,好似宇文成都碰着李元霸,如何能赢我?”房圳听闻大怒,道:“你这厮休逞口舌之快,先吃我一镋!”便举起凤镋向前,当的一镋盖下来,恨不得将力鹏一镋打死。力鹏不慌不忙,将金锤往上一架,挡住了。房圳迅速收回凤镋,再刺向力鹏。力鹏见来的凶狠,便将这对金锤用力一夹,就把镋头夹住,笑道:“只怕我把你这凤镋夹断了,你面子上不好看。”就放镋回去。房圳气道:“莫要小瞧爷爷!”又与力鹏相斗。金锤凤镋,二将你来我往斗有百余合,打的房圳只顾招架,丝毫占不得便宜。复见力鹏一锤打来,房圳使镋去挡,险些将凤镋打断,吃一锤震开虎口。房圳自知情头不好,速撤回本阵,只留得力鹏在阵前狂笑道:“马陵泊再有好汉,速速出来与我相战!”马陵泊阵中健臂将石顺友,不知高低,手持一对镔铁轧油锤上阵,倒有四句诗赞他道:

眉横杀气世罕有,身雄体壮力如牛。

铁锤起处风雷动,健臂头领石顺友。

力鹏看石顺友也使一双锤,叫道:“好好好,只是不知你那锤子经不经得打。”便来交手,二人锤对锤,交手不过一二十回合,石顺友虽号健臂将,遇着力鹏却也是不济事了。已是力怯,吃力鹏双锤打来,铁锤未曾架的住,被打翻在地。阵中卧街虎孙焕翔,见石顺友不敌,早舞起一对青铜倭瓜锤,拍马奔出阵中,怎生了得?有诗为证:

铜锤如星漫天舞,盖世英雄诚未睹。

猛烈好汉孙焕翔,坊间驰名卧街虎。

孙焕翔飞马直抢力鹏,两个又是一上一下。力鹏惯经步战,全不将孙焕翔放在眼里,只交战三四十回合,一锤砸翻孙焕翔座下战马,将孙焕翔掀翻。力鹏以锤指二人道:“谅你二人也是个使锤的好汉,饶你去罢!”孙焕翔与石顺友顿时面上无光,默默回阵不语。此时却惹恼了一个好汉,在阵上气的大吼道:“俺偌大的一个马陵泊,却没人能胜得了这厮么!”你道此人是谁?有诗为证:

经年征战力未衰,身轻若燕快如飞。

性同烈火愁敌少,人似草芥叹命微。

腰间银锤迎风舞,胯下龙驹踏月归。

马陵煞神蔡子豪,世间降生凶太岁。

这便是本书中金银铜铁八大锤中的第二锤,使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的凶太岁蔡子豪,平生只好杀人。只看他飞马上阵,道:“你这厮善经步战,俺却便要和你马战,你敢么!”力鹏冷笑道:“就马上与你交手。”便回阵择匹良马出战,蔡子豪对上。金锤碰银锤,却似李元霸战裴元庆。金光银光,晃得两军将士眼睛花,也是一道好光景。若论步战,力鹏胜的快,马战却慢了几分。众人看他俩逐渐斗到六十合之上,力鹏急切要赢他,当的连砸三锤。蔡子豪自是挡住了前两锤,第三锤却未曾抵住,又差点吃那一锤砸中面门,身躯一震,即刻纵马归阵。

陈明远见四将皆败,便令大队人马往回奔走,力鹏就令本部士兵追去。却得李杰、徐宝引伏兵杀出,护着马陵军逃至水边,早有徐硕、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五个水军头领摆下战船接应,使得众人都下船去了。力鹏追到水边,见逃去了,只待叫人放箭时,不防水中窜出一人,一把扯住力鹏,丢了双锤,二人扑通地都下水里去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踏浪飞花缪宇飞。缪宇飞在水底将力鹏拦腰抱住,游到船边,已有冲波白练张航接应。上了船,换下湿衣服,用绳把力鹏绑了,待到金沙滩边下了船,便押去见陈明远。有分教:

九霄龙傲慢,收降不能。

再教下山,请得泰山归来。

却不知力鹏被捉去有何分晓,且待下回分解。

二五 圣凌风明言辩恩师 铁臂膀托梦劝师弟

话说缪宇飞就水中把力鹏生擒了,与张航将其押至聚义厅上见众头领。陈明远亲解其缚,并道:“力将军如今被擒,不如上山坐一把交椅,共同聚义如何?”力鹏不言。娄小雨笑道:“力将军怕是不服啊。”力鹏道:“此乃你等设计拿某,某怎肯服!”陈明远问道:“若依力将军所言,如何才愿归降?”力鹏道:“某素闻你马陵泊都是替天行道的好汉,然我身为武将,一身武艺卖与帝王家。蒙圣上恩宠,着我率兵来讨,某若轻易降了,反教人笑话。若要某归顺,非你山寨中头领能有人与我步下一战胜出,那时某便心甘情愿降你!”陈明远便道:“就依将军所言。”便与力鹏把盏,亲自送至水边,使船送其归寨。

待回聚义厅上,陈明远就道:“若有能胜力鹏者,便坐山寨第二把交椅,为马陵泊副寨主!”路新宇便道:“兄长既欲使力鹏归顺,依小弟之见,唯我师兄可担此重任。我这便下山赶往汤阴去请师兄。”陈明远道:“还是贤弟亲自去最好。”又有谢顺、曹崇坦、孟子程三人齐道:“我三人也一同前去,务必请到大哥。”陈明远应允,四个人即刻起身,快马加鞭往河南汤阴赶去。

且单说那胡百元与庄浩,为何去往汤阴?原来,胡百元师兄周侗的义子徒弟,刘韐部下敢战士队长岳飞,因其父岳和亡故,就离开军中回到汤阴老家守孝。胡百元得知,便与庄浩一同前往吊唁。再说这岳飞,表字鹏举,乃是西方佛祖座下金翅大鹏鸟转世,他前世是西府赵王李元霸,与马陵泊众头领也是颇有缘分。只因徽宗皇帝祭天时,误将玉皇大帝四字写成王皇犬帝,玉帝得知后大怒,道:“王皇可免,犬帝难饶!”遂令赤须龙下界,来扰赵氏江山,便是日后大金四太子金兀术,领兵助本国军队灭了北宋,使徽钦二帝蒙尘北上,困于五国城内,坐井观天而亡。我佛慈悲,未让赵氏朝廷绝后,便令大鹏鸟临凡。这大鹏鸟也是不安本分,下凡时啄伤了铁背虬龙,使其水淹岳家村,触犯天条被斩,投胎成秦桧。日后岳元帅北上抗金,收复失地,一路打到朱仙镇,被他用一十二道金牌召回,屈死风波亭。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路新宇一行四人,赶了四日,玄女娘娘生辰这日才到岳家村,终于见到了胡百元与庄浩,并那岳鹏举。四个人先行礼节,祭奠岳飞之父岳和,随后便将来意讲出。路新宇道:“那九霄龙力鹏带兵攻打我马陵泊,数日来,战了数名头领,皆赢他不得,反倒折了三位兄弟,却也拿得他一员战将。那一对擂鼓瓮金锤颇为厉害,明远大哥只欲收降他,迫不得已,来请师兄相助。”谢顺、曹崇坦、孟子程三人亦正要开口,只听那胡百元喝斥道:“孽障!你不听为师之言,私自下山去劫法场,亏得你命大,不然,你就与那梁山的人一并葬身东京!若不是你被朝廷缉捕,上山落了草,我定将你逐出师门!”路新宇道:“师父教训的是,只如今朝廷派兵来征讨,以无道伐有道,非得师兄可解此围,不然怎敢来见师父。”胡百元又道:“此事毫无商量之余地,我只有你这两个徒弟,却要你们都去做贼寇?传出去我面上也不好看,百年后又有何脸面去见你师公?你莫非不曾见你师伯门下弟子之遭遇?玉麒麟卢俊义,恁地有名的一个枪棒天下无对,也落了个身首异处;豹子头林冲,也是名传江海的八十万禁军教头,亦名为草寇战死沙场。那史文恭虽非梁山之人,心术不正,不提也罢!朝廷大军一旦来围剿,你马陵泊便会夷为平地!”

只听路新宇辩道:“师父你哪曾晓得,我卢俊义师兄哥哥,力战张伯奋、张仲熊二人,却为那张叔夜冷箭射倒被擒,纵使枪棒天下无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此这般又能如何?王进那厮,遭遇比林冲哥哥好不得哪去,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他自己潜身缩首,苟图衣食,若是高衙内辱他夫人,高俅把他刺配,再将他逼入死地,他又能如何?未曾尝林冲哥哥之处境,战场之上反倒以言语百般辱骂,害的哥哥吐血而亡,此为大丈夫所为?时名声已烂于天下!师父何不提起病尉迟孙立师伯?我师伯哥哥只因祝家庄一事,被栾廷玉这猪狗不如的畜生千刀万剐而死,师父为何至今不肯去见栾廷玉一面?当初他二人不过各为其主,栾廷玉因何不念师兄弟之情,心肠如此的歹毒!那日若非孙立于祝家庄故意教人放他一条生路,不然哪得他今日官位显赫!日后若是逢上了,我也念不得他是同门之情了!”胡百元无言以对,只得转身走进里屋。

岳飞道:“只可惜了卢、林二位师兄,若忠臣当道,定为国家之栋梁。师叔也是不想两位师兄那般结果。”庄浩道:“师弟,你是周侗师伯门下唯一存活的一脉,虽日后为国家出力,也须小心提防朝中奸佞,见好便收,回乡中安度余生。”谢顺道:“大哥,不如今夜便与我们一走了之,山寨众头领都在候着你嘞。”庄浩摇头道:“师父若是不依允,我便去了也是愧疚。”孟子程道:“大哥可去败了那力鹏再回来,岂不一举两得?”曹崇坦道:“五弟你错也,力鹏有言在先,非是山寨之人胜他才甘愿归降,大哥不留在寨中,怎算是山寨之人?便是挂个名也不好办。”当晚,众人留宿于岳飞家中。

却说那胡百元,侧卧在榻上,朦胧之中见有人走进屋内,只道是徒弟,便道:“不去入睡又来做甚?”那人道:“师弟别来无恙否?”胡百元忙细细望去,竟是师兄周侗,大惊道:“师兄走了几年,莫不是与师兄阴曹相会?”周侗道:“师弟且勿靠近,阳气逼人。却是自打我死后,多有你照看我那岳飞孩儿。”胡百元道:“你我师兄弟情同手足,这也是我分内之事。只是不知师兄前来有何见教?”周侗便道:“师弟,你且听为兄道,我那卢俊义、林冲两个徒弟,均不得善终,而孙立师弟又被栾廷玉害死,虽闻之哀伤,却也是命里注定。今你徒弟亦在山上落草,你须放你那大徒儿庄浩一同前去,他与卢俊义俱是天罡星下凡,是奉玉帝之命为收捕雷将而来。师弟切不可逆了天命,更不得泄露天机,切记切记。为兄去也!”

胡百元欲上前问个明白,被周侗猛地一推,撒然觉来,却是南柯一梦。有分教:

巍巍天命不可违,管教罡星入寨来。

毕竟不知胡百元醒来有何见教,且听下回分解。

二六 九霄龙三打马陵泊 勇庄浩力胜金锤将

诗曰:

金锤既出谁可挡,泰山一镇岂翻身。

强中更有强中手,莫笑己力胜他人。

上回说到,胡百元梦铁臂膀周侗显灵,待醒来后,又将梦中那番话左右寻思,自言道:“既是天命,违之不得。”便唤庄浩、路新宇等人至身前,道:“昨夜你周侗师伯托梦于我,命我不可逆天行事,故此才应允庄浩随你等上马陵泊入伙。”路新宇并谢顺三人大喜,皆拜道:“多谢师父。”岳飞道:“不知吾师尚有别的分付么?”胡百元道:“却无他事。两位弟子,你二人此番走后,定要提防朝廷派那张叔夜前来征讨,万不可重蹈梁山之辙。庄浩,若论你的武艺,如卢俊义为天下第一,你便为第二,只是比他水性娴熟,但不可目空一切,时刻戒骄戒躁。路新宇,若日后战场上你与栾廷玉相会,勿念他与我师兄弟之情,由你替汝师公清剿门户,报孙立之仇。”二人皆道:“谨听师父教诲。”岳飞又道:“二位师兄,待我守孝完,必再回到军中报效国家。但愿日后你我勿在战场上相逢,即便那时,也望我等都念及同门之情,莫要做出师叔那般事来。”二人道:“师弟大可放心,只愿并无那日。”

如此,庄浩一行五人告别胡百元与岳飞,往马陵泊去了,四日后才至寨中,便请与众头领相见了。众头领皆来与庄浩接风,又听得季晓宇道:“新宇兄弟的徒弟与徒孙也入伙了。”路新宇疑道:“往年我在外行走时,只收过三名弟子,俱是女流之辈,又何来徒孙之说?”只见走过二人,其中一人拜道:“见过师父。”另一人也拜道:“见过师公。”路新宇望她二人道:“却是我二弟子李沫瑶。诸位头领,切莫小瞧了我这二徒弟,她精通易容之术,可将其见过之人的面貌以牲口之皮制出,毫无破绽可言,人都称她作千面玲珑。往年我经过太平州时,便是瞧着这点,收其为徒,教她些武艺。只是不知我这徒孙是何许人也。”李沫瑶道:“此人名唤仲若冰,善能模仿各类人、物之声,被称作百变魔音,信州人氏,与我相交最好,便将师父所授武艺也教些与她,她便打趣称师父作师公。”仲若冰道:“多番打听师公在此落草,我二人即刻投奔而来,又有幸结识江湖上传闻的义巨子陈都头。”有诗赞她二人道:

观六路熟易容貌,李沫瑶千面玲珑。

听八方善仿声响,仲若冰百变魔音。

陈明远喜道:“二位贤妹可在寨中做个走报机密的头领。自打新宇兄弟四人去往汤阴,山寨仍不与力鹏交战。若他来攻水泊时,就令闫言以火炮击退。如今庄浩兄弟上山,待擒住力鹏,便请坐第二把交椅。”庄浩拜道:“哥哥好意心领,我必尽全力战胜那厮,至于这第二把交椅却是不敢当。”当下寨中摆下筵席,庆贺庄浩上山。次日天晓,山上发起号炮,陈明远领一干头领下山迎战力鹏。两军摆开阵势,只听得力鹏高叫道:“又请得哪位高人前来助阵?快来与某一较高下!”马陵泊阵中奔出赛存孝杨乙尧,力鹏接住,两个厮杀,正是对手。一个曾除虎于紫金,一个力抡金锤战众将。两边擂鼓呐喊,二将相斗,逐渐斗到百余合之上,仍不分胜负。杨乙尧自知赢他不得,又不输他,陈明远又有意教庄浩拿他,坐第二把交椅。便寻个空隙,虚晃一矛,转身奔回阵去。庄浩在阵中已看了多时,便道:“请哥哥于此处观战,待我前去会他一会!”提定杆白亮银枪,座下一匹抱月乌龙驹,纵马飞出。众头领看去,好一个泰山庄浩,有诗为证:

凛凛身躯势不群,天罡数内此为尊。

擎苍武艺冠三军,命世人材迈众伦。

亮银长枪无敌手,使转神威叱风云。

五岳泰山称魁首,河南庄浩是豪门。

力鹏见来者不凡,便道:“你便是马陵泊贼人请来收服某的救兵么!”庄浩道:“你这厮自仗武勇,将吾结义兄弟拿去,十分傲慢,不灭你威风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力鹏道:“好家伙,你那寨中的武将哪个出阵时不是如你这般要逞强?且赢了某再放大话!”举锤上前便往庄浩胯下乌龙驹砸去。庄浩将枪轻轻一放,隔住了金锤,又道:“你且回去骑马来战,若输了吾再与你步战。”力鹏也不惧他,便回阵骑马来斗。二骑相交,军器并举。约斗三十余合,力鹏力怯,却不肯回阵。庄浩施展神枪,也不朝着力鹏,只一枪搠翻力鹏战马,把力鹏倒颠下来。庄浩就道:“汝且回阵歇息,再来步斗!”二将各归本阵,陈明远喜道:“兄弟果然好本事,此战全仗你了。”庄浩道:“兄长过誉了,只待兄弟步战赢了他,便让他诚心归我马陵泊。”

二人已歇了一个时辰,力鹏步行出阵,庄浩亦步行上前道:“力将军先前有言,若是我马陵泊有头领能步战胜你,那时你便服气,甘愿入伙,此事尚还当真?”力鹏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某既敢出此言,必会守信,岂可和那些失信小人为伍?”便抡锤来砸,庄浩闪过,将枪刺去。力鹏用双锤架住,庄浩便把枪轮转起来。力鹏就展开双锤,又一锤打来,庄浩向后纵身轻轻一跳,将枪重复杀来。二将大斗近四十多回合,力鹏不敌心焦,举起双锤,似要盖来。庄浩一枪打入怀去,力鹏忙用锤隔住。庄浩便趁势闪过身去,一枪将其左手金锤挑落在地,复跳开数丈。力鹏使出全力,把右手金锤猛地飞向庄浩,庄浩眼明手快,亦发力,大喝一声,将那柄金锤打飞开来,咣当一声巨响,惊呆了两边士兵。

力鹏先是呆了半晌,忽的抱拳跪拜道:“某自操练这对擂鼓瓮金锤来,未曾尝败绩,自觉无人可敌,心生傲慢,直至今日遇到头领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某再不敢目中无人,甘愿归降!愿求兄长尊姓大名!”庄浩撇枪来扶,道:“力将军快请起,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姓庄名浩,以泰山为号。”力鹏道:“泰山真个把我这九霄龙镇压住了。今后定当为山寨鞠躬尽瘁!”

这一来马陵泊添虎将,二来天罡星合当相聚。却不知这之后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二十七回 泰山坐定第二位 赋税逼反张家村

诗曰:

天降银粟压苗枝,太守欲把税收之。

不谅民间百姓苦,惹起三村共相嗤。

上回说到,庄浩上山助马陵泊降伏力鹏,力鹏守信归顺。只见其回阵道:“今某已归顺马陵泊,愿降的便与本将一同上山,不愿降的,就此离去罢!”这八千马步军,约有半数以上人投降。力鹏又放出和盛、王铁树、钱仓政,与三人挨个赔罪。陈明远大喜,领兵回山,大设筵宴,共同庆贺。再放出被擒的雄威将吴玮璠,好生劝说,这吴玮璠自然也是天罡地煞之数,又见力鹏已降,只是叫苦道:“非是我不愿归降,若我投靠山寨,倘如朝廷知晓,我父必然遭罪,到时落了个不忠不孝的骂名,怎敢苟活于世。”娄小雨道:“这个不难,可教人去京师四下放出消息,说吴将军被擒上山后已被处死,首级被悬于山头号令。将军再亲自修书一封,使人密送至太尉府上,把太尉好好安抚了,从此里应外合,我等尽知朝廷动静,如何?”吴玮璠谢道:“此计甚妙!”陈明远叫力鹏在徐韬后面坐了,吴玮璠在石粮诚前面坐了。

陈明远又道:“众家兄弟,各寨头领,我曾有言在先,若有人能胜力鹏者,便为副寨主,坐第二把交椅。如今庄浩兄弟应了我言,理应为副寨主!”庄浩忙推辞道:“兄长切莫折煞小弟了,我乃新上山之人,何德何能来坐这第二把交椅?若如此,只恐伤了山寨义气,众家兄弟皆不服。”只听众头领道:“哥哥莫说此话,我们众人都心服口服,绝无半点虚意。还请哥哥入座!”力鹏叫道:“若非哥哥神威,我哪能上山入伙?哥哥如若怕有人不服,先教他吃我一百大锤!”陈明远又劝说了几番,庄浩见状,只得作罢,从此便坐了这第二把交椅,众人都欢喜。

且说自力鹏三打马陵泊后,又过了一段时日,已入三月。先不言马陵泊,单说京东东路上潍州,其治所北海县辖下,有三个村庄,东头的唤作张家村,西头的唤作李家村,中间的唤作赵家村。这三个村庄上下共有九百来人,三村之间相互照应。再说这潍州,赋税严重,知州鲍保是个贪财之人,弄的治下几处乡县民不聊生。却是天公不作美,二月下旬那几日,忽的下了几场大雪,把庄稼都冻死了,三村百姓日子不好过,空忙一场。鲍知州是个尊神之人,上巳节前一日,自思道:“明日是黄帝与真武大帝生辰日,我须大大祭祀一番以求荣华富贵。”便派人去下边征税。

两个公干的一个叫周五,一个叫杨七,二人先到东头张家村收税。天灾之后,百姓哪来钱财与官府?这二人却要讨好知州,以显能干,凡交不起税的,便拳打脚踢,弄的那黄童白叟,抱团痛苦着:“真个作孽,官府不能体会百姓,只虚有其表言天下太平!”张家村庄主早已得报,领人来问话,见这二人如此嚣张跋扈,无明业火先起三丈,喝道:“前些日子才交过,今个怎地又来!”周五道:“你这些不知死活的,知州要你辰时交,巳时就是违令!再有抗拒不交者,牢里伺候!”张庄主银牙一咬,上前把周五杨七劈头盖脸痛打一顿。杨七叫道:“贼婆娘怎敢如此对官差!”张庄主斥道:“你这两个鸟人且回去告诉你那知州知县,如今遇着天灾,俺三村之人皆不好过,再来征税,岂是要逼俺们造反?孰轻孰重,好生掂量!”这张家村庄主是何人?乃是一介女流,姓张名妮,生的双瞳赤红,一身武艺,三村人皆称其作赤眼巾帼。有诗为证:

天生红目堪称奇,武艺直追妇好比。

饶就须眉也拱手,赤眼巾帼是张妮。

周五杨七慌忙溜回州衙去,将此事报与太守听,鲍知州闻得大怒,道:“这伙刁民如此大胆!”唤了三五十人去张家村捉拿张妮。却不知这张妮早已横刀立马于村口,三五十人拿着棍棒,张妮见了,大喝一声:“既如此,俺就先领张家村反了!”拍马上前,舞着一对龙凤日月双刀。这三五十人如何能挡住?或死或伤,命大的逃回城里报信去了。

张妮回庄,将张家村上下三百数张姓人口请至厅前空地处,便道:“众位父老乡邻,蒙举俺为庄主以来,身受重任。今官府横行,鱼肉百姓,我等一忍再忍,已是无须再忍!今日俺便率领乡亲们反了!再联合赵、李两村,把他潍州城打下来,杀知州,夺家私,开仓放粮!”众庄户平日里都被欺压久了,自然答应,齐声附和道:“愿听庄主号令!”各自回家准备器械。张妮又唤过四个丫环,乃是刘可、王娜、顾佩诗、张博文。四个自打小起便在张妮家里侍奉,也习得些武艺。张妮道:“你四人速去请李家姐姐与赵家妹妹来庄上,说有要事相商。”四人领命而去。多时,赵、李两村的庄主到来,这二人亦都是女流之辈。赵家村庄主名唤赵梓晗,善使五口飞刀,因面前长发斜遮住半边脸,三村都称她作鬼发女。有诗赞道:

青丝半遮面,容貌自不凡。

舞枪花旋落,飞刃玉齐攒。

百步取命处,谁人敢遮拦。

皆称鬼发女,此是赵梓晗。

李家村庄主单名唤个明字,亦是一身本领,且脚力过人,三村皆称其为玉蜻蜓。有诗为证:

西村庄主修心性,武艺精熟身燕轻。

健步如飞风过处,李明当属玉蜻蜓。

三人见了相互施礼,张妮便请二人上座,道:“二位姐妹,实不相瞒,当今官府欺人太甚,又来强行收税。俺张家村已反,你二人何不一同率领村民反了,俺三村之人合力把他潍州城打下来,将城中钱粮播散给穷苦百姓,岂不是快哉?”李明道:“我却也早有此意,官府一向横行霸道,我们这么做也是替天行道。”赵梓晗道:“我这五口飞刀多日不曾发市了,这些鸟人合当丧命!”张妮喜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你二人速速回村,整顿人马,即刻便去攻打潍州城!”只听赵梓晗道:“姐姐且勿莽撞,小妹有一计,当是万全之策。”有分教:

峡山之上,起四筹须眉巾帼;

潍州城外,方见神箭威名。

毕竟赵梓晗有何计策,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八回 三村合力攻潍州 坤键飞箭退峡山

诗曰:

堪叹知州蛇吞象,规求无度惹民愁。

若非由基施箭技,潍州已落身无头。

话说三村庄主已商议好,要合力攻打潍州城,只听赵梓晗道:“我有一计,即便攻打城池不下,也可全身而退。”李明问道:“不知妹妹有何妙计?”赵梓晗便道:“想我这三村之后,有一座山头,唤作峡山,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我早有预料,三村之人会做出造反之事,便时常令庄客上去打点,建造栅栏房屋,储备些钱粮。如今正可用得上。我三村之人可先上山落脚,待安顿好了再攻打潍州不迟。”张妮连声叫好,赵梓晗与李明二人火速回村里,召集全村人口,晓述起义之事,无有不应,即刻收拾,三村会集,并作一处,往山上而去。

三日后,张妮、李明、赵梓晗率领五百人马至潍州城下,张妮拍马到阵前,高声叫道:“速去告诉你那狗官,劝他早些献城投降,不然,待俺们打进城时,将他全家老少俱都诛戮,一个不留!”城上士兵听了,慌忙报知太守。鲍知州听了大惊,急派手下一应军官出城迎敌。却说两军相迎,阵前相望,鲍知州在城楼上观阵,叫道:“哪个与我擒拿这些逆贼!”潍州一名提辖官,姓张名禁,叫道:“末将愿往!”抡刀拍马出阵,大叫:“尔等反贼,不知斤两,区区五百人马也敢来攻我潍州城!”峡山阵中鬼发女赵梓晗见了,提着如意枪,座下一匹千里火焰驹,出阵也不打话,直奔张禁。两个斗不到二十合,赵梓晗诈败而走,张禁要逞手段,纵马追去。赵梓晗从背胯边取出飞刀,从马上转身飞去。张禁躲闪不及,咽喉中招,翻身坠于马下。

知州惊慌,忙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再有谁人出阵去为张提辖报仇!”军官队中又转出一个统制官,姓黄名尧,提枪至阵前。玉蜻蜓李明方欲持齐眉棍出战,却被一人拦住,道:“姐姐是步斗,甚是不利,待洒家去斩那厮!”此人是谁?他乃是原州人氏,姓侯名帅,一身本事,绰号降天龙。有诗为证:

八尺身躯势如松,豹头枪挺贯日虹。

相貌堂堂强壮士,侯帅人称降天龙。

这侯帅是甚么来历?且说那日三村之人俱往峡山落草,有那分派山下巡查的村民,次日清早,恰好遇着一醉汉倒在路边,便将其抬上山。这汉子酒醒后道出自己名姓,正是侯帅。却说也巧,正逢天公作美,月老牵线。那张妮一见着侯帅心里面便喜欢上了,直言道:“俺甚是喜爱你这厮,欲与你成就一番姻缘,你意下如何?”侯帅先是寻思道:“没来由的,这婆娘怎这般无礼,莫不是来戏弄洒家?”又见张妮双睛赤红,如火珠子一般,忽的想到:“昔日途经蓟州时,曾遇着一道人,谓我言:‘星君既到此处,贫道便送你八字真言,却是:遇火而合,逢金而散。此乃星君今世姻缘所得所终,望星君牢记心头。’那时尚未清楚,如今碰着这婆娘,她双睛似火,又有意于我,莫不是‘遇火而合’?”遂感叹道:“天意如此,洒家倒也喜爱你这婆娘的性子。”就答应了,与张妮结为夫妻。

只说侯帅挺枪拍马出阵,接住那黄尧,两个斗上二三十余合,侯帅卖个破绽,放黄尧把枪搠来。自己一枪将过一旁,照准心窝刺去,黄尧翻个筋斗从马上颠落。鲍知州见连折二将,支吾道:“吕统制仍未到么。”此时官军阵中已兀自慌乱,见又转出一个都监,唤作施保的,横戟上阵。赤眼巾帼张妮大叫一声:“还有不知死的,让俺来取他性命!”舞着那对龙凤日月双刀来战。二人转灯般厮杀,不过十余合,施保敌不住,拨马就往阵上逃去。张妮哪里肯放过他,纵马追上。眼见得就要近得身前,张妮举刀正欲取施保性命之时,忽听得一声响,张妮右肩上已中了一箭,从马上摔下。这边早惊了刘可、王娜、顾佩诗、张博文四个丫环,纷纷拍马来救。众人皆向城楼上望去,只看那太守身旁站着一人,正拈弓搭箭。李明喊道:“当心!”早有四发连珠箭一一射中四人,都从马上颠下。那人下了城楼,手持一把金顶开山钺,骑一匹海月清风驹,先令人拿了张妮,来到阵前。赵梓晗道:“听闻这潍州城内有一灰发都统制,当地人氏,*出身,姓吕,双名坤键,箭法了得,人称赛由基。莫非正是此人?”李明叫苦道:“好妹妹,你为何不早说,也好教我们防备些个。”又听得吕坤键在阵前道:“你等都是潍州的良民,却要占山为王,前来攻打城池!”有诗单赞这吕坤键道:

头巾掩映茜红缨,腰粗宽膀似猿形。

锦征袍笼甲连环,飞鱼袋插矢鈚金。

百步穿杨箭有准,所到之处命须倾。

潍州*吕坤键,赛过由基尽闻名。

侯帅道:“甚么赛由基,便是小李广、女飞卫洒家也不惧!先教他吃洒家一枪!”言罢,飞马出阵,迎着吕坤键吼道:“泼鸟,把洒家娘子放还来!”峡山阵中早有人将刘可四人搭救归阵,所幸中箭处皆不致命。吕坤键与侯帅交手,侯帅当先一枪刺去,吕坤键把开山钺隔去,那开山钺颇有些分量,震得侯帅险些掉了军器。吕坤键将钺法施展出来,横劈竖剁斜刺,先钩再撩。侯帅勉强撑了近三十余合,终是抵挡不住,忙寻个空隙,拨转马头就往自家阵中奔走。吕坤键也不追赶,将开山钺带住了事环上,左手取出那金丝宝雕弓,右手箭搭上弦。赵梓晗见状,把马一拍,冲上前去,从背胯处取出飞刀。只听得弦响,箭飞刀出,于侯帅背后数寸处一声响,飞刀与箭一齐落地。赵梓晗又取过一口飞刀,只待飞出时,左肩头上早已中了一箭,吃痛归阵。

那吕坤键在马上叫道:“再教尔等见识我的手段!”言过,取箭上弦,望空中射去。复取二箭,待头一箭落下,吕坤键以脚开弓,二箭搭于弦上,一并射出,恰好将那头一箭射为三段。这两箭依旧飞去,把峡山阵上大旗射倒。吕坤键又道:“我这箭,要射你眼,绝不偏到眉梢。这下一箭,便要将尔等尽皆射个透心凉!”又拈弓取箭。侯帅、李明急令众人退回山寨。正是:

神箭难敌,唯往水泊借兵。

军师施计,怎怕由基不得?

不知峡山人马退回去又有何打算,且待下回分解。

二十九回 峡山书寄钟吾寨 雨菲计捉赛由基

上回说到,峡山人马攻打潍州城,却被吕坤键神箭震退。吕坤键见峡山人马逃走,便叫收兵回城,将阵亡的两位将领尸首好生安葬。待回到府上,鲍知州与吕坤键把盏道:“统制好武艺,拿了贼寇一名,战败一名,射伤五个,解了潍州之围,真乃我潍州之福也!只是不知,以统制如此了得的箭法,为何不将那几个贼首尽数射死?反倒只捡那不致命的地方射。”吕坤键冷笑道:“知州相公,你所作所为末将岂会不知?他三村之人因何上山落草,前来攻打城池造反?却不是你平日不懂得体恤百姓疾苦,贪得无厌,天灾之后仍强收赋税,他三村之人又怎会被逼到如此地步?若不是我,今日你这人头就该挂在城头上了。”知州恼道:“统制如此无礼,想本官也是一城之主,哪得你来教训本官!你身为这潍州都统制,不去乘胜追击,荡平山贼,反倒为之说话,统制你安的甚么心。若不是看你今日立功,定将拿下夹打!”吕坤键大怒,摔碎酒杯,一脚把鲍保踢翻在地,道:“你这厮倒敢来惹老爷!若再惹恼了我,这潍州城请你另寻高能来守罢!”言罢走出府去。鲍知州心里已是八分不喜。

再说侯帅、赵梓晗、李明,引着大队人马回山。赵梓晗道:“今番吃吕坤键那厮把妮姐拿了,又将我几个射伤,止得姐夫与明姐姐无事,却又敌不过那厮的武艺与箭法。”李明道:“亏得他手下留情,不然,以他那箭术,要取你们性命有何难处?”赵梓晗苦笑道:“如此说来却还要谢他了?”侯帅道:“事到如今必要将我娘子救出。洒家倒有一计,不知二位姐妹意下如何?”二女皆道:“且说来听听。”侯帅便道:“淮阳军地界上有一水泊马陵,山上聚着几十条好汉,专是替天行道,扶危济困。寨主义巨子陈明远更是名闻江湖,只要是投奔他山寨的,尽皆收揽。他山寨中有两个与洒家相识在彼:一个是山夜叉钱仓政,一个是猛先锋王宇琪。都在那入伙多时了。不如洒家修书一封,派人送去,请马陵泊出兵,助我们破了潍州城,之后我们都去他那里入伙。”李明道:“我也多听闻他那里,山寨中更有个疾风步沈涛,可日行千里,实在敬仰。”赵梓晗道:“若早些去请他们来,何愁打不下潍州城?”商议既定,侯帅即刻书信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去马陵泊。

却说马陵泊自打力鹏领兵来犯后,一直相安无事。峡山攻打潍州失利后隔日晚上便收到书信,陈明远忙召集众头领于聚义厅议事。陈明远道:“今这峡山山寨求助于我马陵泊,于情于理我等都应当前往相帮。”军师娄小雨道:“哥哥所言甚是,且沈涛兄弟已回山告知,张叔夜一班人马于前日已剿灭河北田虎回朝,又未折损将佐,今日已被派往淮西征讨王庆。我等可安心出兵去助峡山,何况那赛由基吕坤键也是个寰名江海的好汉,我山寨正缺这般的神射手。”庄浩就道:“小弟刚上山不久,今又为副寨主,理当为山寨做些贡献,愿带领人马前去增援。”陈明远道:“贤弟,非是为兄要抢你的功劳。他山寨求助于我,我须当亲自下山,以显江湖义气。再者,若朝廷派兵来犯,贤弟文武双全,把守山寨,为兄方才无忧。且就这么定了。”庄浩只得遵令。

当下点起攻打潍州的头领,分作两起,由铁判官谢德伟拨定:第一拨,陈明远、娄小雨、季晓宇、徐硕、朱成、房圳、谢顺、蔡子豪、孙焕翔、石顺友。第二拨,沈冉、徐韬、朱珂令、袁梓鹏、钱仓政、王宇琪、辛佳伦、刘涛、陈星、和盛。共计二十个头领,总领三千马步军。再着金沙滩、鸭嘴滩二处小寨,只叫张航、缪宇飞守把,就行接应粮草。又派千面玲珑李沫瑶与百变魔音仲若冰先行,潜入潍州城去。大军次日清早起程,庄浩并余下头领送路已了,自回山寨。

马陵泊大军前行,翌日便达峡山下,侯帅、赵梓晗、李明忙下山迎接,请上山寨中招待。钱仓政、王宇琪与侯帅相见,相互问安。侯帅道:“深感哥哥大义,肯发兵前来相助。”陈明远笑道:“四海内,皆兄弟也。且又与本寨钱仓政、王宇琪二位贤弟是故交,岂能不救?”又来人报李沫瑶从城中归来,就请进寨。李沫瑶道:“小妹与仲若冰昨夜在城中四下张贴告示,已将利害知会那狗官。”陈明远道就叫李沫瑶仍回城去,巳牌时分发兵至城下。

那鲍太守,本日清早,被官差呈上那没头帖子,不看却好,看了被吓得魂飞魄散。帖上写道:

马陵泊寨主陈明远,布告潍州城百姓,潍州知州不体恤下民,强征赋税。当知,苛政猛于虎,由此逼反三村百姓。又拿了张家村庄主张妮,假若伤其一丝一毫,人兵到处,玉石俱焚。望鲍太守好生思量,莫将全城百姓之命当成儿戏。谕众知悉。

多时又听来报:“城下一伙强人叫阵,大旗上书马陵泊字样。”鲍知州慌忙去请吕坤键,好言相劝赔罪,甘愿受罚。吕坤键这才上马出城迎敌,来到阵前,见马陵泊气势冲冲,人马强壮,叫道:“我潍州与你马陵泊秋毫无犯,为何要来攻我城池!”陈明远道:“这位想必就是吕统制。统制且听,你那太守得罪百姓,便是得罪于吾山寨,今番吾等特来替天行道!吕统制何必保那贪官污吏,不如请一同上山若何如何?”吕坤键大怒,挺钺来战,忽听得弦响,就把手一挥,将支箭绰在手中。原来是马陵泊阵中和盛放箭。

吕坤键把箭收入袋中,大叫一声:“贼子焉敢于我面前卖弄箭术,施放冷箭!”冲出阵来。马陵泊阵中擎天龙辛佳伦持凤嘴朝阳刀迎住,两个就在阵前刀钺对砍,斗到三四十余合不分胜败。陈明远恐辛佳伦恋战吃亏,再教坐地虎朱珂令去交战,替回辛佳伦。朱珂令飞马便出,接住吕坤键厮杀。征尘影里,斗到三十余合,朱珂令拨转马头便走。吕坤键取过弓来,望着朱珂令后背,嗖的一箭射去,铛地一声响,中在背后护心镜上。朱珂令慌忙奔入阵中。陈明远又教华山谢顺去战,谢顺奔出,大叫:“莫用箭,我便与你斗!”吕坤键道:“不用箭也不惧你!”迎住谢顺相斗。杀气丛中,斗约五十余合不分胜负。谢顺估摸着,又斗十余合,诈败而走。赛孟尝季晓宇再出,亦是与吕坤键斗了五六十余合便诈败而归。

陈明远见时机已熟,就作佯败,领军四散而奔。吕坤键本欲回城歇息,奈何鲍太守在城楼上催的紧,又心想连败马陵泊四员将佐,凭着一身本事,怎惧他,便拍马赶去。

陈明远在前面走,吕坤键在后面追。离城数十里有片树林,吕坤键昏了头脑,不知是计,只顾追赶。娄小雨先用计教辛佳伦等人诈败,引吕坤键来追,又早已使徐硕、刘涛、陈星三人带领一百余人埋伏在两边。只待吕坤键一到,绊马索齐起,将马绊倒,吕坤键落马。徐硕、刘涛、陈星三人一齐都上,把吕坤键活捉了,衣甲、开山钺、弓箭、只马,尽数夺了,将吕坤键用麻绳背剪绑了,三人监押着去见陈明远。正是:

莫仗本事穷追敌,翻身做了寨中人。

不知吕坤键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三十 陈明远义释吕坤键 铁枪将兵援潍州城

诗曰:

英雄相逢蛟得水,豪杰际会弟投兄。

绿林头领陈明远,齐聚山林龙飞升。

话说陈明远领兵增援峡山,攻打潍州城池。吕坤键出城交手,被娄雨菲用计活捉。徐硕、刘涛、陈星三人将吕坤键推至陈明远面前。陈明远立在树下,见状,命三人退下,亲自来与吕坤键解去绳索,又将自己身上锦袍脱下与吕坤键穿着,纳头赔笑道:“久闻吕统制赛由基大名,今日有幸一见。误犯虎威,乞请统制饶恕。”吕坤键慌忙答礼,便道:“本是被擒之人,杀剐悉听尊便,头领何故却来拜我?”陈明远道:“本寨此次前来只欲为民除害,并无伤害百姓之意。统制若不嫌弃,可上山为一头领,你我兄弟相称,一同替天行道。”吕坤键跪道:“兄长是江湖上有仁有义的义巨子,小弟本当追随兄长,鞍前马后。怎奈坤键受朝廷重用,做到都统制官职,虽亦看那鲍太守不满,却又不曾亏了坤键,我如何肯背反朝廷,落草为寇?恳请从兄长处讨回衣甲、马匹、军器,容我回城。”陈明远扶起吕坤键道:“不打紧,统制既是不愿入伙,便不强留,这就令人归还衣甲兵械,统制仍回潍州城去罢。”就教取来与吕坤键穿了,吕坤键辞过陈明远,上了马,拿着金顶开山钺,取路奔潍州城而去。辛佳伦、和盛都道:“哥哥如何不留他?”陈明远笑道:“若论武艺,我不及二位兄弟;若论世事,二位兄弟不及为兄也。他既不肯入伙,岂可强留?且教他心里晓得我山寨情义即可。”

且说吕坤键到得潍州城下,恰好未牌前后。只见门边吊桥高拽,吕坤键便叫道:“我是吕统制,城上放下吊桥,度我入城!”复见鲍知州立在城上女墙边,叫道:“方才听闻你被马陵泊贼人捉拿去,这会又怎生安然无恙归来?莫不是投靠了贼人,前来赚我开城门!”吕坤键大叫道:“知州相公差矣。坤键因追敌深入,误中埋伏,方才得脱,且单人匹马至此,又如何来赚城池?”知州喝道:“你这厮休要多言!这城中谁人不知你赛由基的本事?若要进城,非是你拿得马陵泊贼人的首级来,要么你便自断一臂,不然绝不放你入城!”吕坤键听闻,钢牙咬紧,两目圆睁,叫道:“贼匹夫!先催我追敌在前,致我遇伏被捉。今我回来,又疑我有二心,百般刁难。古语有言:多行不义必自毙!赛由基今日去也!”说罢,拈弓搭箭朝知州射去。知州大惊,急去躲闪,却被射伤了右耳,便叫放箭,吕坤键拨马回走。

吕坤键回马走到林中,恨不得一钺将鲍太守劈作几段。肚里寻思了半晌,纵马来到峡山下,使人通报。陈明远听闻吕坤键来此,忙下山相迎,道:“统制何不回潍州,却来此处何事?”吕坤键苦道:“鲍保那狗贼竟疑我投降山寨,回去赚他城子,又刁难于我。坤键忍不得这口恶气,城中又无家小牵挂,特来投奔哥哥!”陈明远欣喜,道:“贤弟勿要多言,且先上寨里吃杯酒,待来日攻下潍州城,捉拿太守,为贤弟出此恶气!”就与吕坤键同上寨子,摆宴为其接风。吕坤键又一一向赵梓晗等受伤诸将赔礼,恩怨全消。

次日天晓,陈明远便要点起兵马攻打潍州,只见李沫瑶与仲若冰从城中归来报:“知州请了莱州兵马都监铁枪将张洲,来此助阵守城。”吕坤键道:“这狗贼原来早有打算。此人乃我结义兄弟,表字豪轩,莱州治下莱阳县人氏。善使一条镔铁点钢枪,神出鬼没,最为厉害的当属回马枪,故此都称他作铁枪将。”徐韬道:“素闻隋唐时期,秦琼罗成二人传枪递锏,各瞒了回马枪与撒手锏二招。也是有缘,我倒要会他一会。”陈明远道:“我们便去见见这铁枪将。”领兵至潍州城下叫阵,只看吊桥放下,城门打开。又见官军出城,排成阵势。当中簇拥着一员上将,横枪立马。此人怎生模样?有八句诗为证:

眼大眉浓面皮红,目射精光逼人寒。

单根银蟒杀法猛,虎臂狼躯身壮健。

远看毒龙离石洞,近观飞虎下云端。

江湖称作铁枪将,骁勇张洲字豪轩。

这便是莱州兵马都监,张洲张豪轩。吕坤键望见了,拍马出阵,道:“请张都监出阵答话!”张洲见是吕坤键,上前喝道:“汝本是此处都统制,为何做了投敌小人?”吕坤键答道:“兄弟有所不知,只因那鲍狗贼,我本追敌遇伏,多得陈明远哥哥大义,不曾伤我,亦不强留,饶我归城。怎奈那狗官却起疑心,不肯放我入城,又教我自断臂膀,把我逼上山入伙。兄弟,你枪法出众,武艺过人,何必来此保那老贼,不如就此与我一起共事马陵泊,替天行道,为百姓谋福,少去受那些官员的气,岂不快活?”

张洲听闻大怒,挺枪来战,吕坤键亦提钺相迎。四条臂膀纵横,八只马蹄交错。点钢枪,开山钺,铮铮声响;黑煞兽,清风驹,频频嘶鸣。铁枪声播天涯,由基传名寰海,直教三军看的眼睛花。张洲与吕坤键武艺相近,正是对手,两个斗到七八十合不分胜败。吕坤键诈败而走,张洲追上。吕坤键本欲取箭射去,又怕伤了张洲,只挂了开山钺,取弓过来空拉弦。张洲听得弦声,忙勒住战马,然并无箭矢射来。

马陵军阵中啸天犼袁梓鹏飞马而出,替过吕坤键,接住张洲便斗。二骑相交,军器并举。约斗三十余合,张洲望本阵而走。袁梓鹏逞勇追去,只看他追得近了,张洲回身一枪。铁枪到处,袁梓鹏肩上早着,倒颠下马来。幸得朱珂令、王宇琪、孙焕翔三将齐出,救得归阵。徐韬大怒道:“焉敢伤某兄弟!”拨马便出。张洲见状道:“来将莫非金锏徐韬乎?”徐韬应道:“正是!听闻张将军使得一手好枪法,回马枪亦是厉害,某正欲讨教一番!”张洲道:“汝是叛国之贼,只是一向闻得你那撒手锏的厉害,今日我二人便各使出看家本事切磋较量!”

言毕,张洲挺枪,徐韬舞锏,相互对住。张洲把枪刺去,分开双锏,直取徐韬当胸。徐韬不慌不忙,叉锏敌住。张洲施展神威,酣呼厮杀,与徐韬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张洲见不能取胜,霍的把枪一晃,勒马便走。徐韬知是计,仍追了上去。待其近至身前,张洲瞅准时机,回身将铁枪往徐韬喉咙上刺去。幸得徐韬眼明手快,早用双锏死死夹住。张洲大惊,道:“想我习枪多年,回马枪杀敌无数,今日竟被汝破了,算来还是我差一分火候。”徐韬笑道:“破了便又如何?昔日某为应天府兵马总管时,与寨中头领交战,两度用撒手锏皆被破。应知强中更有强中手,莫以一技之长而逞能。今你给我一枪,我须还你一撒手锏,可否?”便收锏,拨转马头望本阵方向奔去。张洲暗道:“今吃他破了我回马枪,我若不破其撒手锏,更有何面目回城!”就拍马追去。徐韬见张洲近得身来,回身嗖的一锏飞去,又暗自从了事环上取下枪。张洲见金装锏飞来,使出浑身气解,当的一声,把金装锏打落在地,复又追上。徐韬左手横枪,右手持锏,见张洲举枪次来,反手把枪在背后一架,又是当的一响,架住点钢枪。再扭回身转来,只一锏,便将张洲打下马去。徐韬这一对金装锏,单个重三十斤,就是铁柱也能打个缺,更何况张洲这血肉之躯?正是:

古来敬德战叔宝,美名三鞭换两锏。

今逢豪轩斗徐韬,传扬单枪易二锏。

不知张洲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三一 徐金锏义伏张豪轩 雄威将误陷孙家庄

诗曰:

潍州城下正气生,天罡数内义相联。

回马枪平撒手锏,乾坤由定杀手锏。

上回说到,张洲破了徐韬撒手锏后,被徐韬杀手锏打下马去。这一锏下去,张洲本应性命不保,只因英雄惜英雄,徐韬并未尽全力,力道有所保留,故此张洲性命无甚大碍。徐韬见张洲落马,挂锏带枪,就下马去搀扶,道:“多有得罪,张都监可有事否?”张洲道:“幸得将军手下留情,只是不知这一招是甚。”徐韬道:“此乃山寨军师赠我兵书,使我习得杀手锏,阵前初次试用,险些害着兄弟。”张豪轩忽的拜道:“余回马枪为徐将军所破,技不如人,将军不曾动手。又蒙将军于杀手锏上留情,使我再捡回一条性命。今愿尊将军为兄,归顺山寨,以报哥哥不杀之恩!”徐韬亦拜道:“好兄弟,明远大哥早欲使你上山聚义,日后定不亏负于你。愿我二人如秦琼罗成表兄弟一般,情深义重!”就去拾回另只金装锏,与张洲一同参见陈明远。

陈明远又得猛将,喜上眉梢,吕坤键亦是欢喜,张洲又来请罪。陈明远就令吕坤键、张洲二将做先锋,即刻攻打潍州城。再令朱成领侯帅、李明,徐韬领朱珂令、蔡子豪,季晓宇领谢顺、和盛围住打城。鲍太守一个,城中再无良将,怎生支持得住。只听四面炮声响,城门开了,陈明远军马杀入城中,先救了张妮,捉拿了鲍保。又听闻凶太岁蔡子豪杀红了眼,已坏了数十条性命,忙下令出榜安民,不许伤及无辜,违军令者斩。次后杀了鲍知州全家,打开仓库,将钱粮分做三份,一份散与城中百姓,一份与潍州治下各乡县,一份运回山寨。乡村百姓,扶老携幼,烧香罗拜,以谢恩德。次日又招降了城中半数士兵,并了峡山人马,同归马陵泊而去。

却说马陵泊历经了降力鹏,破潍州两番征战,难得歇息。直至四月初四这日,山西路酒店吴忱诺引着一条汉子到聚义厅,参见陈明远、庄浩并众头领。陈明远见这汉子包着头,络着手臂,便问踪迹。那汉子道:“小子姓方名海锦,祖贯秀州人氏,平生只靠打渔过日。因小子善通水性,于水中能伏个把时辰,人都称我作水里狂。江湖上久闻义巨子大名,无路可见,遂捉了数十条金色锦鲤,欲送往山寨,投靠入伙。不期两三日前,从楚州东南上孙家庄过,被孙家五虎看中我这锦鲤,要强行夺走,小子称这是马陵泊陈明远头领的。不想那厮百般辱骂山寨,要填平水泊,踏破山头。小子只顶冲一句,便把我打伤,幸得脱逃,特来诉苦。”有诗赞这方海锦道:

水下功夫甚了得,惊涛骇浪又如何。

满泊皆唤方海锦,不畏江洋与大河。

众头领听闻大怒,就要去洗荡了孙家庄。陈明远劝住,道:“众兄弟勿要冲动,且先教沈涛兄弟去孙家庄探听消息,待回来再作商议不迟。”就叫方海锦去缪宇飞后面坐了,令沈涛下山前往。且说沈涛前去孙家庄探听,去了两三日之间,回来对众头领说道:“这个孙家庄上共有五七百人家,占地四百余里。庄主孙老者,喜爱参道,取道号无涯,生有五个孩儿,通晓武艺,号为孙家五虎。长子孙鑫,次子孙森,三字孙淼,四子孙焱,五子孙垚。又有一个唤作无虚的道人,及一个教师澹台立。共聚着五千人马,与我山寨势不两立。”

陈明远道:“他孙家庄辱吾马陵泊,正该出兵攻打,若打得他,又得三五年粮食。非是我们生事害他,实是那厮们无礼!”当下教铁判官谢德伟拨定打孙家庄人马:路新宇、朱成、宋凯强、张洲、力鹏、房圳、闫言、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王凯、石粮诚、李杰、徐宝、吴玮璠、和盛、张航、缪宇飞、方海锦,共计二十个头领,由陈明远统兵,率马步军兵一万。沈涛传递山上山下消息。军师娄小雨因感染风寒,不与队仗同行。次日大军临行前,雨菲将书信一封交与陈明远,道:“那楚州城内有我一挚友,名唤小张良姚雨汐,才智不低于我。兄长若遇着难处,可请他来为军中献计。”陈明远道:“军师多为山寨操劳,且安心养病,静候大军得胜归来。”便与留守头领辞别,往孙家庄而去。

时值四月已入夏,大军一路畅行,沿途秋毫无犯,一日后便到孙家庄前,尚有数十里路。大军下了寨栅,陈明远在中军帐里坐下,便教吴玮璠同方海锦入去探路。二人扮作樵夫,慢慢前行,近得庄前,见吊桥放下,庄门大开,又有些庄户走动。吴玮璠道:“不如就此混进庄去,与大军里应外合,早些破了这鸟庄。”方海锦道:“哥哥不可鲁莽行事,我大军来到,那厮岂会不知?哪会平白无故开门放你入。”又听得那些个庄户朝二人叫道:“你那两个真不知死活,马陵泊的贼人已快打来,还敢在外走动,快些入庄来!”吴玮璠道:“兄弟你看,万不可错失良机。”就应道:“来嘞!”便飞快向前跑了数十步。方海锦正欲起身,只听得一声响,吴玮璠已落入陷坑中。复见那些庄户手拿绳索出庄来捉人。方海锦顾不得吴玮璠,忙死命逃回军中。

且说孙家庄拿了吴玮璠至厅上,孙淼道:“你这贼人,我庄前早已掘好陷坑,为防细作,倒还真拿了一个。”吴玮璠道:“我不是甚细作。”孙淼又道:“不是细作又是何人?我这庄上皆知陷坑所挖处,你怎地不知?”孙焱道:“三个休与他啰嗦,这等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便将吴玮璠先打一百棍。吴玮璠吃熬不过,只得招是马陵泊细作。孙鑫道:“果然是马陵泊的贼人,快通报姓名!”有人认道:“这贼人倒似前月攻打马陵泊的吴玮璠。”吴玮璠心里惊慌,怕牵连老父,就道:“甚么吴玮璠,那厮早被俺山寨斩首示众。老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马陵泊上的好汉,孙云鹏便是!”孙垚道:“这贼人也配姓孙?”只恐他扯谎,再教加力打。吴玮璠任由他拷打,不招实情。孙森道:“休打坏了,且用陷车装了,等拿了陈明远,一同解京,好显我孙家威名。”

再言方海锦逃回营中,就与陈明远报知,陈明远惊慌,道:“使我思虑不周,若吴兄弟漏了身份,必连累太尉。”又见闫言引着一妇人进帐,那妇人鬓边插花,搽一脸脂粉,年纪二十有七。闫言道:“哥哥,小妹往附近村坊问路,偏这位大嫂愿告之。”陈明远忙施礼道:“愿求大嫂指教。”那妇人道:“头领莫要如此,奴家姓孟,在这村中居住,家中有老父老母。闻头领提兵至此,愿将孙家消息告知,只望存奴家父母三人性命。”陈明远道:“大嫂误会,这孙家一门辱我山寨,与你等村民无干,我等岂会滥杀无辜?”孟妇人便道:“如此奴家便安心了。这孙家庄上只有一座庄门,门前挖下陷坑,只待拿人。若是把这座门围死了,庄里人谁都走不出来。”陈明远就叫取蒜条金百两赠与孟妇人,即刻发兵去救吴玮璠。

待到庄前,陈明远令团牌手遮护,士卒上前把陷坑填埋了。孙家见状,就出庄来战。孙家五虎并澹台教师与那无虚道人领兵一字排开。只听孙鑫指阵骂道:“你等反国贼寇,待俺孙家五虎把你等尽数捉了,押上东京,与那梁山贼寇一般!”马陵泊阵中圣凌风路新宇听了大怒,挺枪出马。孙鑫道:“贼将通名!老爷不杀无名之辈!”路新宇道:“我乃圣凌风路新宇也!”孙鑫道:“早听闻马陵泊有个甚么东京劫法场的,莫不就是你?待俺拿了你,教你早日下去与梁山作伴!”路新宇怒道:“贼子休逞口舌之快!”陈明远望见,忙叫道:“兄弟速速归阵,莫中他激将法!”孙鑫狂笑道:“草寇胆敢来与老爷一战么!不然早日滚回,待朝廷征讨,再似梁山那般窝囊!”路新宇经他这么一说,哪肯听得陈明远话语,飞马而出,接住孙鑫便斗。手中那条钩镰枪,共有大小两个侧钩,上钩军器,下钩马腿,打的孙鑫毫无招架之力,只不到二十余合便败走。路新宇追去,孙家阵中澹台立出阵替过孙鑫,来战路新宇。澹台教师使一把开山大斧,施展武艺,与新宇逐渐斗到七八十余合。

陈明远见路新宇渐渐斗澹台立不过,忙令千丈坑朱成去帮。朱成赶上,澹台立全无畏惧,独战二将。三人六条臂膀交错,又斗了三五十回,仍然不分胜败。九霄龙力鹏见状,大吼一声,提擂鼓瓮金锤亦来助阵。澹台立见又来了一个力鹏,不敢贪战,横劈一斧,险些伤着路新宇与朱成,便往阵上奔走。路新宇亦回阵去,只留朱成与力鹏在阵前。孙家阵中,那无虚道人手一挥,道:“布阵!”只见孙家军来回奔走,大旗飘动,转瞬之间摆成一阵。马陵众人见那阵是个甚么模样?但见:

老大白兵统前军,黑黄两队分左右。

孙森孙淼后军占,五行排成令人愁。

无虚道人驾起一片黑云,腾在阵中心的半空之中。陈明远见五行阵中杀气冲天,叫道:“众位兄弟多加小心,此阵绝非善阵!”力鹏道:“甚么鸟阵,待某大锤砸烂他!”朱成道:“哥哥只身去打阵却是凶险,小弟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二人就领一千喽啰冲到阵前。孙鑫将枪一举,五行阵缓缓转动开来。二将只待杀进去,却看孙森亦将枪举起,两侧打开,放他二人入阵。待二将领兵冲至阵中央,两侧合闭。那无虚道人用手向阵中指去,道:“疾!”只见阵中阴风习习,黑雾飘起。力鹏听得耳边军器声响,呐喊声不断,叫道:“这群鸟人休来扰老爷耳根子!”又见孙家五虎领兵向阵中央循环杀来,孙鑫来与力鹏相斗,仅二十回合便走,再去战朱成。那边孙焱也来,亦是战二十回合就走,再去战朱成。孙淼、孙垚、孙森也是如此这般。五人渐渐消磨二人精神与气力。正是:

五行变化无穷妙,非得能人破阵赢。

不知力鹏与朱成二人处境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三二 小张良智破五行阵 圣凌风请援二仙山

诗曰:

邪法从来难胜正,苟安奇阵怎不亡?

又仗妖术来残喘,旦到二仙去迷茫。

话表朱成与力鹏二人去打五行阵,却被困于阵中央,又被孙家五虎轮番消磨气力。朱成见情势不妙,道:“速速杀出阵去!”挥起三尖两刃青锋刀,力鹏亦舞起擂鼓瓮金锤,二人合力,领着众喽啰齐攻一处,死命突围。陈明远见二人被困,欲要拼命,急令开路神房圳领一千喽啰,里外合攻。朱成、力鹏二将就从阵上西南角孙森处闯出。那一千喽啰或死或伤,损失过半。房圳又领士卒掩护,待都回阵上,陈明远便令退回营寨。孙家见马陵泊撤军,就乘势追杀。澹台教师一马当先,斩杀士兵无数,又恰好赶着和盛。和盛知他武艺高强,无心恋战,怎奈澹台立马到处,手起斧落,将和盛劈落下马,复一斧割了首级,擐于马项之下。又来追陈明远,被王凯、石粮诚、李杰、徐宝四将拼死挡住。

待大军回到寨中,清点人马,士卒折损一二,又来报,和盛首级被孙家用竹竿挑起,在墙头上示众。陈明远哭道:“不想孙家竟摆下如此恶阵,折了和盛兄弟!然吴兄弟尚困在庄上,此阵不破,如何救得。”烈火雷闫言道:“兄长怎却忘了出兵前军师之言?”陈明远忽的惊道:“啊呀,却把此事忘了。”急唤过李杰、徐宝二人,将娄雨菲那封书信交与道:“二位贤弟,此去楚州城内,务必要将那小张良姚雨汐请来,只此我军方许才能破他那恶阵。”二将道:“哥哥权且放心,小弟定不负使命。”拿了书信,乔装打扮一番,便往楚州城而去。

且说李杰、徐宝二人快马加鞭,不消片刻便达城内,于路旁打探姚雨汐住处。忽听得身后有人道:“你二人找我师做何?”二人回身看去,惊喜道:“不想却在此处遇着妹妹。”这女子是谁?姓陆名影,人称朝天竹。其人心思缜密,能言会语,便是皇宫禁地,只凭她三言两语也可混进去。陆影道:“二位兄长自杀了人逃去,一向安好?”徐宝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杰暗道:“妹妹,自打曹州一别,我们去了江宁府境内紫金山上落草,如今又在马陵泊上与众头领聚义。只因孙家庄辱我山寨,我二人随大军攻打他孙家,却被一恶阵所扰。且你师与寨中娄军师交情甚好,特来寻求姚先生相助。”陆影道:“那孙家一向张扬,既如此,二位兄长快随我来。”便领二人至一学堂前,又见一女子,那女子望见陆影道:“师姐,这二位何人?”陆影道:“却是我乡里故人。”又与李杰、徐宝二人道:“这位姓吴名赛凤,吉州人氏,虽比我年长一岁,因入门晚,屈做师妹。师父常夸师妹颇有慧根,且又有一些姿色,人都唤她作九尾狐。”有诗赞这二女道:

俐齿伶牙心思密,谦柔陆影朝天竹。

姱容修态吴赛凤,善虑人称九尾狐。

陆影便把二人来意告知吴赛凤,吴赛凤道:“师父仍在里面,且随我来。”陆影、吴赛凤就引李杰、徐宝来见姚雨汐,二人行礼后献上娄小雨的书信。姚雨汐看后笑道:“每日在这荒废的学堂中授业与两个徒弟,如今挚友相求,何必推辞,待破阵之后与她山寨相会。”二人听后欣喜,皆道:“我二人代大哥先谢过姚先生。”姚雨汐遂与陆影、吴赛凤收拾一番,与李杰、徐宝齐来见陈明远。

马陵泊寨中,陈明远听得请来姚雨汐,大喜,忙出营相接,见到姚雨汐便拜道:“山寨不才,娄军师又染风寒未愈,因此劳烦先生为山寨出谋划策。”姚雨汐亦拜道:“久闻义巨子大名,今日相见实乃三生有幸。小生不才,定当效力!”陈明远忙请姚雨汐进帐,坐于主位,又叫人设宴,便把五行阵情形相告,又问道:“先生可知此阵?又有何良策破之?”姚雨汐笑道:“据哥哥与众头领所言,我已知晓。此阵名唤五行阵,若说破他倒也容易,须用相生相克之理。可令一员将佐,以红袍军马攻他前军,此乃火克金之义;着两员将佐以青袍、黄袍军马攻他左右两军,此乃木克土、土克水之义;再着两员将佐以白袍、皂袍军马攻他后两军,此乃金克木、水克火之义。再以火炮助阵,如此,五行阵便可破之。”有诗赞姚雨汐道:

脸黄双眼俊,心巧智虑精。

罗袍束玉环,乌纱就纶巾。

筹措通三才,指点破五行。

尽称小张良,雨汐冠群英。

陈明远喜道:“真个好计策!”当晚叫众头领整顿衣甲,好生歇息。次日巳牌时分,再到庄前叫战。孙家出庄迎战,孙森出马,镇山柱宋凯强接住便斗。凯强要为和盛报仇,枪枪狠逼,孙森斗他五十余合不过,吃凯强一枪挑落盔子,仓皇逃走,孙家再摆出五行阵来。只听得马陵军中连珠炮响,张洲、朱成打开阵门,白旗白甲白马、黑旗黑甲黑马,杀入后军。吕坤键、力鹏引青旗青甲青马、黄旗黄甲黄马,杀入左右二军。路新宇引红旗红甲红马杀入前军。五队人马共计五千兵力,打入五行阵,把五行阵搅作一团,杀的孙家人仰马翻,鬼哭狼嚎。张洲一枪搠翻孙森,朱成刀劈孙焱,吕坤键射落孙垚,力鹏砸死孙淼,路新宇枪挑孙鑫。马陵军趁势向孙家庄杀去。有诗为证:

五行生克本相成,化化生生自不停。

世间能人不胜数,孙家机阵一时平。

澹台立见孙家五子已亡,拨转马头便走。张洲追上,大叫一声:“仇人哪里走!”澹台立只得再战,使出招式,与张洲斗有近二十合。张洲不敌,眼见要中招,吕坤键早拈弓搭箭射来。澹台立眼疾手快,忙绰箭在手,心中却是惊慌,早逃回庄去。

再说那无虚道人,于半空之中,口里念念有词,左手捏诀,右手望马陵军指去,喝声:“疾!”忽的卷起一阵黄砂,黄砂之中走出些许猛兽毒虫,冲将过来。马陵众人惊呆,纷纷夺路而走,又折损了些人马,孙家残兵才得逃回庄上。孙老者见折了五子,兵马损失过半,烦恼倍增,便有意要投降讲和。澹台教师道:“庄主不必担忧,有我和无虚道长在此,马陵贼人便打不进来。待择日再杀他几员贼将,为五位小官人报仇雪恨!”孙老者只是连声叹气。

马陵众人回到营寨,陈明远苦道:“不想才破了恶阵,又遇上妖术。”姚雨汐道:“此非学道之士方可解得,不知山寨可有法师?”陈明远道:“不曾有。”只听路新宇道:“当初宋公明哥哥攻打高唐州,高廉亦仗妖术逞凶。后从蓟州二仙山请来入云龙公孙胜哥哥,方才破得。当下只好由我往二仙山走一遭,以一清哥哥之命述以情理,恳求罗真人相帮。”陈明远道:“此到蓟州,也要些时日,该当如何?”忽左右来报,疾风步沈涛到来。陈明远问询喜道:“他来,此事便成了一半。”传沈涛入营,听他道:“庄浩哥哥使我去东京打探消息,前日到京师吴太尉府上,吴太尉告知,朝廷将遣澶州、相州两处团练使来犯我马陵泊。昨日黄昏才回到山上报知,今日再来与兄长通报。”

陈明远道:“兄弟,此处正好有用着你的地方。我大军攻打他孙家庄,吴玮璠兄弟被捉,和盛兄弟阵亡,又被那无虚道人妖术所阻。如今须你神行法去二仙山走一趟。”路新宇道:“不知哥哥神行法可否带人?”沈涛道:“我只须画两道神行符与你绑在腿上,站于我侧,待我作起神行法便可同行。”路新宇又道:“如此我便与你同去,定要请罗真人相帮,早些攻克孙家庄,回山拒敌。”二人便领命一同奔往二仙山。正是:

起雾兴云施妖术,还须天星来破敌。

不知二人往罗真人处能否请得援助,且听下回分解。

三三 罗真人惜叹公孙胜 董灵清法破无虚道

诗曰:

无虚道人守孙庄,自将妖法弄魔兵。

真人遣下罡星至,术破炮起一命倾。

却说马陵泊为破无虚道人妖法,沈涛和路新宇往蓟州九宫县二仙山去访罗真人。沈涛又画了两道神行符,替路新宇缚了,自己亦缚了两道,便作起神行法。二人于路无歇,只一日就到了辽国管下蓟州。两个先在城中寻一酒店坐下,沈涛道:“店家,切二斤熟牛肉,再打些酒,饭钱一并算与你。”路新宇道:“兄长使神行法间,可食荤酒?”沈涛笑道:“我这神行法不比那戴宗,便是食荤吃酒也无甚大碍。”少许,酒保端上两三盘肉,又筛了几碗酒。只听路新宇问道:“过卖,可知这二仙山怎走?”酒保道:“客人却是问对人了,小人就是蓟州管下九宫县二仙山人氏。客人只须出城往九宫县去,离县投东,只五里便是了。”沈涛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二人将就了些酒肉,算了饭钱,转身投九宫县二仙山而去。

片刻,已出九宫县,望见二仙山。二人见那山峰,正是仙气缭绕,真是个十足修行的好去处。即到二仙山下,只见一青衣童子伫立,看二人打个稽首道:“本师罗真人请两位头领上山。”沈涛与路新宇相互惊望,就随着童子上山。半山腰从松阴里一条小路,直到紫虚观前。二人就着亭上,整顿衣服,从廊下入来,径投殿后松鹤轩里去。青衣童子引二人入内,报与罗真人道:“已请得二位头领至此。”沈涛、路新宇见了罗真人,慌忙下拜。罗真人道:“二位何来?”沈涛答道:“上告我师,只因孙家庄辱我马陵泊,陈明远大哥领兵前去攻打,不想遇着一妖道显逞异术,阻我大军进兵。又因我山寨中路新宇头领与令徒公孙胜颇有交情,明远大哥特令二弟前来拜望我师,请我师相助。”路新宇道:“望我师看在公孙哥哥情面上为山寨弟兄指点迷津,小可替山寨上下谢过了。”二人再拜首,又等了半晌,不曾听得罗真人一句言语,正纳闷间,忽的走来一人,道:“我师为何不言?”二人望去,只见此人肤色白皙,眉稀眼大,下颌几根须髯,一表人才。罗真人见他道:“吾弟子何故来此?”那人道:“弟子在外听得他二人言语,既是与一清师兄是故交,我师何不望在师兄面上帮他一帮。”罗真人喝斥道:“都且退下!”三人见状,连忙退出屋外。

沈涛道:“罗真人不肯相帮,山寨又破不得无虚道人的妖术,朝廷大军不日又到山寨,如此怎生是好。”罗真人那弟子上前,打个稽首道:“不打紧,且明日再来。”沈涛又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那人道:“贫道姓董,单名一个浩字,道号灵清,当地人氏。自幼出家学道,因作法时与他人不同,别人仗剑或用拂尘,偏吾一个使枪,故此被人唤作轰雷枪。吾与一清师兄相交甚好,只恨学艺不精,不然当日张叔夜攻梁山时,定去相帮。可怜一清师兄命丧东京城中。今早听本师言,有马陵泊的两位头领至此间,方才又闻得头领与一清师兄是故交,才出此言语。”路新宇道:“罗真人果真是个活神仙!只是如今他不肯相助,怎生得了。”董浩又道:“本师虽如此说,却不是本意,明日定有分晓。”二人道谢,便下山投宿而去。

翌日,二人复又上山,再次拜见罗真人,罗真人道:“唤灵清入内。”青衣童子领命着董浩入屋。沈涛二人又拜道:“恳求我师相助,不然如何去见兄长。”只听罗真人道:“吾本出家之人,不该管此闲事,奈何天数已定。当日公孙一清不听吾言,以大义为重,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虽为怜悯,却也是命里注定。灵清,今我便叫你前去,更有片言,汝当记取。”董浩向前跪听真人指教。罗真人又道:“吾今传授你天罡五雷正法,此法与一清的天心五雷正法不同,不仅能解陈明远之忧,更若日后朝廷遣兵来讨,可破陈希真的五雷都箓大法。汝乃应上界天震星,他二人亦是上界天巽星、天圣星临凡,是为征讨雷将而下界,故此容汝入伙马陵泊。”三人听后,唯有路新宇神色有变,看官你道为何?我且不言,日后自有分教。

当下董浩拜受了诀法,便收拾道衣、宝枪一把,与沈涛、路新宇拜辞罗真人。罗真人道:“弟子此去之后,功德不小,仍记修身养性,不可坠入魔道。”董浩谨记。罗真人又道:“且取剑来。”青衣童子便去后面捧出两把剑。罗真人道:“此二剑一名曰:太极,一名曰:北斗七星。陈明远乃是星主,故与太极剑;路新宇则因与一清有交,且这一番事业皆由你引出,故与北斗七星剑。日后与雷将交手必有用处。”路新宇上前拜受了二剑。董浩别了众道下山。沈涛又画了两道神行符,与董浩也缚了,再作起神行法,亦是一日的脚程便到陈明远寨中。沈涛送罢回山寨探听消息去了,路新宇则引董浩来参见陈明远并众头领,交了太极剑。讲礼已罢,营中且做庆贺筵席。当晚,陈明远、姚雨汐并董浩商议明日破无虚道人一事。陈明远道:“澹台立那厮几日领残兵前来搦战,我令不许出营,只待援兵到来。”董浩道:“因朝廷派兵来犯山寨,故不可迟宜。明早便拔寨都起,待贫道破他妖术。”姚雨汐道:“哥哥可再令众兄弟四下埋伏,免教走漏了庄上一人。”

次日辰牌时分,陈明远传令,各寨一齐动身,至孙家庄前,摇旗擂鼓,呐喊筛锣。因先前大破五行阵,孙家兵或死或伤,止得澹台立与无虚道人带领五百人马出来迎战。澹台立叫道:“待我和无虚先生把你这伙草寇捉尽,为五位小官人报仇!”陈明远怒道:“仇人不知死活,等拿了你,为吾兄弟雪恨!”澹台立手提开山大斧,拍马来战。马陵军中朱成、宋凯强、王铁树、曹崇坦四将抢出,将澹台立团团围住,战到三十余合,战不倒澹台立。澹台立欲使无虚道人用法术败他们,看着曹崇坦处虚砍一斧,荡开阵脚,飞马便回。四将要为和盛报仇,哪里肯舍?拍马赶来。无虚道人见状,腾起黑云,捏诀指去,卷起一阵黄砂,天昏地暗,日色无光。黄砂之中走出毒虫猛兽。只见马陵泊阵中,那轰雷枪董浩,骑一匹白马,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翠笔簪冠称如意,春云绣衣灿九霞。

短须系绦缠蛟龙,朱雀纹履映桃花。

七星枪动飞鎏虹,五雷诀起叹变化。

何须仗剑展奇术,佳绝董浩施妙法。

董浩挺起鎏虹七星枪,指着那些虫兽,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一道金光射去,那些个毒虫猛兽,就都黄砂中乱纷纷坠于阵前。众人看时,尽是些白纸剪的虎豹走兽,黄砂皆荡散不起。陈明远见状,把太极剑一指,大小三军一齐掩杀过去。澹台立自知孙家庄不保,拼死杀出,往东南逃去。无虚道人见法术被破,惊慌失措,便要乘云逃走,早被闫言一个轰天炮打中,将身躯击的粉碎。马陵大军趁势冲杀,打入孙家庄内,将孙家一门男女尽数不留。陈明远先叫开放监房,救出吴玮璠,再教人用木匣去盛和盛首级。

且说澹台立往林中小路逃走,约不过数里,林后一声锣响,撞出二三百军来。当先一将,正是九霄龙力鹏,喝道:“仇人哪里去!”澹台立不敢恋战,调头往西走,却撞着赛由基吕坤键拦路。澹台立又往北走,只听得一声锣响,两边拽起绳索,将马绊倒,澹台立落马。林中赶出王凯、石粮诚,把澹台立捉了,用麻绳背剪绑了,执钢刀押去见陈明远。

再说马陵军打入孙家庄,陈明远在正厅上坐下,众头领都来献功,生擒一二百人,钱粮不计其数。又见方海锦押着孙老者,浑身湿淋淋的上前道:“这老狗藏在水里吃我发觉,下水捉了上来。”王凯、石粮诚亦押着澹台立到了。陈明远大喜,仇人相见,分外眼明。澹台立急道:“误杀头领兄弟,现今被捉,愿求归顺,定当侍奉头领左右!”姚雨汐道:“这厮也是武艺超群,兄长不如······”陈明远怒道:“杀吾兄弟,竟欲活命!若让上了山,和盛兄弟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便教推出,将澹台立与孙老者剖腹剜心,享祭和盛。

享祭已罢,又令人与村坊各家都赐钱粮一石,余下皆搬回山寨。大小头领收拾起身,忽报沈涛又到,报说山寨与官兵交战之事,虚实胜败。陈明远听罢,神眉剔竖,怪眼圆睁,大叫:“众多兄弟,速速与我回山!”正是:

天罡尽数投马陵,地煞齐临钟吾来。

毕竟马陵泊战况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三四 竹叶青奇毒伤众将 醉金刚苏州请神医

话说陈明远攻克孙家庄,正起兵返往山寨,只见沈涛来报言:“朝廷遣澶州、相州团练使,竹叶青李金宇与翻身蟒段大猛来犯山寨。这二人皆是澶、相二州当地人氏,庄浩兄长领兵交战,对了三阵,输了两阵:前日谢顺与李金宇交战,战无数回合,李金宇便走,谢顺赶去,被他暗箭射中,伏于马上归阵。不期那箭上却是有毒的。又有王宇琪出阵,对上段大猛,这二人皆是猛将,正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战有八九十合,吃段大猛一棍打在手臂上,负伤归阵,因此又输了一阵。”陈明远听罢,心急如焚,道:“庄浩贤弟英勇,怎生连输二阵。”当时传令,便起三军。诸将上马,一日路程,随陈明远直到马陵泊下。

回到山寨,陈明远与庄浩见了,庄浩请罪道:“兄弟无能,未擒得他一人,反倒伤了两位兄弟。”陈明远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贤弟无须自责。”连忙去探望谢顺、王宇琪二人。王宇琪伤了右臂,动弹不得,只能络了。谢顺却躺在床上,大喘粗气,双目紧闭,自中箭那日至今,水米不能入口,请了郎中亦救治不得,早急坏了郝郡楠与四岳。陈明远见了十分痛心,忽来报:“竹叶青李金宇在山下搦战。”陈明远领众便起,于山下摆开阵势,与官军对阵。陈明远望去,那竹叶青李金宇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蓝靛包巾光满目,翡翠征袍花一簇。

铠甲连环体穿挂,战袄护身绿鹦鹉。

飞鱼袋内插画弓,银簇箭上抹剧毒。

透龙枪似竹叶青,暗算无常李金宇。

又见李金宇身边翻身蟒段大猛,怎生模样?亦有诗赞道:

皂罗袍穿龙虎躯,乌油甲挂豺狼体。

斌铁棍舞扫千军,紫骝马骋过万里。

杀人胆藏六尺身,拼命心凭两臂力。

翻身蟒名不虚唤,大猛将军莫可敌。

陈明远见二将非常,便道:“哪个前去应战?”只见衡山王铁树与恒山曹崇坦两个出阵,李金宇、段大猛迎上,两两对住。王铁树与段大猛旗鼓相当,愈战愈勇,渐渐斗近百余合不分胜败。王铁树道:“你这矮子倒也有几分本事。”段大猛骂道:“草寇莫小瞧本将!”王铁树大怒,又与段大猛斗了十几回合。阵上凌飞雪尹柔雨见了,叫道:“哥哥少歇,待小妹拿他!”挺着梨花枪出阵,替过王铁树。段大猛要逞一勇之力,艺潼却以柔克刚。二人战了二十余合,艺潼拨马退走,段大猛追去。艺潼便从袍底取出素棉套索,看得仔细,回身一撒,段大猛早中招,吃艺潼从马上拖下。马陵泊阵中士卒接应,生擒了段大猛。

再言曹崇坦战李金宇,曹崇坦要为谢顺报一箭之仇,展平生之所学,举镋去刺。李金宇全无畏惧,用枪招架。曹崇坦步步紧逼,不容李金宇有喘息的机会。李金宇暗道:“这贼人怎地如发狂一般,待我给他一箭,再猖狂时必然结果了他。”便虚晃一枪,诈败而走。曹崇坦报仇心切,只顾追去。阵上庄浩急叫归阵时,早被李金宇一箭射于马下。降天龙侯帅并浑家赤眼巾帼张妮拍马来救。侯帅迎住李金宇,张妮将曹崇坦救得归阵。侯帅骂道:“无良小人,怎敢放冷箭,用毒来伤洒家寨中兄弟!”李金宇也不打话,冷笑一声,举枪便刺,侯帅便来斗。二将本事相差不多,李金宇又欲诈败走,好使侯帅中招。哪知侯帅见他刚拨转马头,就已赶上,李金宇却也是眼明手快,一枪刺去,戳着侯帅的胳膊。侯帅吃痛不能使枪,只得先纵马回到阵上。方才入阵,便倒于马下。众看官,你道为何?李金宇不仅箭上有毒,他手中那把枪,唤作五毒透龙枪,枪尖上亦有着剧毒,沾着便中。

只听李金宇大叫道:“你等水洼草寇,聚众谋反,今天兵至此,还不缴械投降!我这枪与箭上均有剧毒,更无解药,无论是人是畜,上坡跑九步,下坡跑八步,平地跑九步便亡,正是‘七上八下九不活’!你那中毒的贼将,若不是马战,恐早已去见阎君了!”马陵泊阵中铁枪将张洲答道:“我在莱州时曾听闻过你,兵刃上抹毒,实非君子所为!”李金宇笑道:“对你等草寇,何谈甚么君子不君子。”又有坐地虎朱珂令与啸天犼袁梓鹏齐道:“这厮休要逞强,真当我山寨无人拿得了你么!”便要出战,陈明远拦道:“二位兄弟且休战,先将受伤的兄弟送回寨中好生照看。”忽听得一声喊:“哥哥当心!”只见一箭向着陈明远射来,早被鬼发女赵梓晗用飞刀打落在地。陈明远吃了一惊,心中慌乱。赵梓晗道:“这厮好生可恶,若不是我瞅见了,哥哥已着了他的道。”陈明远急令团牌军掩护,众人退回山寨。

待回寨中,陈明远并众头领去看曹崇坦与侯帅二人,较谢顺一般,俱是大喘粗气,两眼睁不得,汤药不能入口。陈明远又派人去请周边医士,尽皆不能与三人相医,众人一直忙到戌牌时分。陈明远悲叹道:“前些日才去了和盛兄弟,今番又不能医解三位兄弟的毒,莫不是天欲亡我兄弟也?”左右忽转过一人,拜道:“哥哥且勿悲伤,小弟知有一人,应能医好三位兄弟。”陈明远看去,却不认得。又听庄浩道:“哥哥还不识得,此人前些日子来山寨投奔入伙,因哥哥引兵去打孙家庄,回寨后又好生繁忙,故不曾来得及引见。”那人道:“小弟姓杨名文轩,江湖上人称醉金刚,常州人氏,早欲上山入伙。”有诗赞此人道:

蛟形虎步身躯长,熟铜双锏扫战场。

恶鬼凶神全不惧,文轩名号醉金刚。

陈明远听后匆忙问道:“兄弟方才说有人可医得三位兄弟,却是何人,今又在何处。”杨文轩道:“此人乃一介女流之辈,却在苏州颇有名望。她姓王名力,医术高超,全城人称她作赛华佗。往年小弟身患疾症,看了许多医士皆不能医,偏遇着她将小弟医好,小弟由是感激,与她结为兄妹。若是小弟去请,定可相帮。”又听路新宇道:“呀啊,却是我这王力妹妹,我两家是世交,儿时曾一起玩耍过,今也有些年不见了。”陈明远道:“既有这等医士,杨兄弟可去账房拿二百两黄金去请她,再拿些碎银路上使用。新宇兄弟二仙山奔波繁忙,就在寨中好生安歇。只惜沈涛兄弟已往别处州府去寻访郎中了,不然神行法即日可到。”杨文轩道:“哥哥莫慌,我这便起身下山,不请得王力决不回来!”陈明远当时就拜道:“若能医好三位兄弟,那时再受为兄一拜!”慌得杨文轩赶忙拜道:“哥哥真是折煞小弟了,刻不容缓,兄弟去也!”众头领都来扶起二人,杨文轩就往账房取了盘缠礼金,星夜下山奔往苏州城去。陈明远再叫严守水寨,不许出战,只待杨文轩归来。

却说杨文轩当晚下山行路,快马加鞭,白日里天气又渐热。杨文轩只怕耽误了事,不敢多歇,汗流浃背,行了两日才到苏州城中,已是黄昏。此时杨文轩已然饥渴难耐,至一酒楼下,其牌上写着醉仙楼三字。杨文轩笑道:“俺是醉金刚,他是醉仙楼。”走进去坐下,道:“酒保,来二斤酱牛肉,大碗白米饭,好酒只顾筛来,好菜只顾端来,一发算钱与你。”没多时,酒保端来一大盘酱牛肉,三四样菜蔬,一大碗白米饭,一双筹。杨文轩先将饭菜过口,酒保又打了两角酒,与他大碗筛来。杨文轩只顾吃酒,一来行路劳累,二来口中干渴,不觉酒劲涌上,道:“与俺取樽酒来倾在白盆里,我自行吃去。”酒保又去捧出一樽酒,开了封头,倾在大白盆里。杨文轩先结算了饭钱,便把个碗去白盆内舀那酒来只顾吃,没半个时辰,桌上酒肉饭菜尽都吃个七八分。再看杨文轩,已醉倒在桌上。

且说杨文轩酒醉,口中不时蹦出些话儿,却如:“待俺们山寨打上东京去,夺了鸟位。”“不可耽误了陈明远大哥的事。”一旁早有人将这些话听去。正是:

金刚酒醉多狂语,若遇官家便失身。

不知杨文轩处境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三五 杨文轩拳打徐世民 焦明武义送赛华佗

诗曰:

诸将受毒不得解,金刚苏州请神医。

偏得世民寻事闹,拳头到处命已危。

话说杨文轩往苏州去请赛华佗王力,一路奔波劳累,在城中一酒楼里吃醉了酒,不期口中胡乱说出些话儿,被一旁人听去。那人听后,唤过两三个伙计,将杨文轩抬至楼上房间内。直至次日五更半,杨文轩方才酒醒,忽的自语道:“啊呀!不想竟吃醉了,要误了山寨兄弟们的性命了!”又环视屋内,惊道:“俺为何在此?”只见房门打开,走进二人,笑道:“好了马陵泊的强人,落在我姐妹二人手里。”杨文轩望去,见是两个女子,猛地起身,正欲动手,那二女忽然跪拜道:“兄长且勿动手,我二人有话相说。”杨文轩道::“你二人究竟何许人,有甚要说的!”只听一女道:“我姐妹二人皆是润州人氏,又是这醉仙楼的掌柜。奴家姓董名恩惠,人都叫做一剪梅。”另一个道:“奴家是董姐姐的义妹,唤作何琼,因母亲梦绛珠仙子而有身孕,怀胎十月生下奴家,故此都称奴家作绛珠仙。”有诗赞这二女道:

毓秀钟灵董恩惠,高絜人称一剪梅。

绛珠入梦堪奇妙,何琼从来列星位。

又听得董恩惠道:“想我姐妹二人于此处开酒楼,多有官吏强收银两,更有白吃喝者,稍有不从便在此间打闹,欺我二人是弱女子。多听闻淮阳军处有个马陵泊,是个好去处,头领陈明远名闻江湖,山上众好汉替天行道,不分男女贵贱,我二人向往久矣。只叹身在苏州,路上又恐不太平,故此拖延。昨日兄长吃醉,期间不慎说出马陵泊字样,我听后为防他人听去报官,便使人将兄长抬至屋内。不知兄长来此处所为何事?”杨文轩道:“原来如此。只因朝廷遣竹叶青李金宇与翻身蟒段大猛来攻打山寨,寨中有三位头领为他毒枪药箭所伤,不能医治,特向明远大哥请命来此寻赛华佗王力,望她与俺回山救上一救。你二人真若有心,待俺请得王力后,与俺们同行,上山入伙。”二女听闻,喜出望外,先把些饭菜与杨文轩吃了,又与他些碎银两,使其寻王力去了。

且说杨文轩寻至王力家中,已是辰牌前后,见王力正在货药,进了门便道:“许久不见,妹妹可还记得为兄否?”王力见是杨文轩,忙道:“不知兄长到此,快入内相谈。”这王力却也生的十分貌美:细淡画眉桃花眼,娇艳若滴樱桃唇。容貌窈窕花解语,体态纤柔蕴春温。又有诗单道王力医术:

妙手回春术无匹,悬壶济世心如佛。

针石良方胸有数,传名王力赛华佗。

杨文轩随王力入内,把入伙马陵泊、李金宇毒伤众将之事一一说了。王力道:“陈明远乃是天下义士,有求于我,去走一遭也好。适才听兄长供述中毒者之状,小妹已知晓了。此毒名唤见血封喉,乃取自同名树木,其汁液有剧毒,于广南两路可寻见此树。一旦中此毒,不可妄动,须静躺,此法只可拖延些时日,不至于登时毙命。”杨文轩惊道:“山寨请得数位郎中,皆医治不得,再拖延下去,恐三位兄弟性命不保。妹妹可有医治之法?”王力笑道:“兄长不必担心,想我游历广南两路并大理国时,曾见过见血封喉树木,其周围长有一种树木,色呈红绿,状如小草,取名红背竹竿草,毒汁流至其上,不枯不萎,我便以牲畜一试:以树枝沾取毒汁,入牲畜之口,再以红背竹竿草使其食下,安然无事;或以刀剑沾取毒汁将牲畜戳伤,捣烂竹竿草敷在伤口处,再内服,仍然可保性命,且伤口愈合亦快。我便采了许多回来,再自行调配,其药效更佳,如今正有用处。”杨文轩大喜,便道:“既如此,妹妹可速与我回山寨,医解此毒。”王力却道:“兄长且勿心急,寨中头领便是再过几日也不至丧命,且我今日已答应几家乡邻,要去治病,不可失信,只待回来收拾,便与兄长连夜赶往山寨。”杨文轩只得先留在王力家中。

却说王力与城中百姓治病,忙到酉牌时初才归来,先将药囊收拾了,正欲与杨文轩离去,只见门外走进一人,引着三五个随从,嚷叫道:“甚么赛华佗,还死了人,妄叫做神医!”杨文轩听闻大怒,要去理会,王力连忙拦住,道:“哥哥是落草之人,不可冲动。”便去答话道:“原来是徐世民大官人,大官人昨日来为夫人抓药,不知夫人的病可否好转?”徐世民叫道:“好个屁!我夫人吃了你这的药,今日一命呜呼了!”王力惊道:“不该,按昨日所抓之药,今日尊夫人应已痊愈,怎会······”众位看官,你道为何?实因昨日徐世民从王力这抓了药,回去后与其夫人服用,因其夫人之病须猛药攻之。然徐世民不懂用药,虽是猛药仍须有度,故此丧命。徐世民又道:“今有两条路任你择选:你与我去见官,告你个用药不当害死人之罪;若不去见官,便与我私了,拙妻亡故,无人与我生儿育女,你便下嫁于我,为我徐家开枝散叶!”王力叫苦道:“不可不可。”徐世民冷笑道:“却也容不得你分说了,左右,与我拿回府去!”

随从只待动手,杨文轩听得多时,大叫一声:“醉金刚在此,休得放肆!”拳起处,将那三五人打倒在地。徐世民大怒道:“甚么人胆敢无礼!待我叫官拿你回去枷了!”杨文轩大吼一声:“你个鸟人!俺是马陵泊上的好汉,专要和你这些官府做对头的,岂会怕你?”抢上前去,一把揪住徐世民,望着太阳处,狠狠打上两拳,又一手揪住衣领,一手提住腰胯,猛地扔出门外,徐世民早已一命归阴。那三五个随从忙爬起身来,一哄逃去报官。

王力忙道:“哥哥打死了人,城里已留不得,我们当快快离去。”杨文轩道:“俺护着妹妹走。”便去从包里抽出熟铜锏,王力拿了药囊,二人出了门,在城中四处奔走,到了醉仙楼中。董恩惠、何琼见了,忙把门掩上,就问出了何事,杨文轩道:“有个甚么徐大官人,要霸占神医妹妹为妻,吃俺打死,俺怕妹妹受累,先至此处,俺便独自出去引开那些官兵,你二人寻个机会就与神医一同往马陵泊而去。”忽听得一声:“我道外面为甚嘈杂,却是有贼。”众人抬头望去,见有三人从楼上走下。杨文轩正欲舞锏上前,为首一人道:“好汉且住,我看你甚是有兄弟之情,若有甚么难处,我们三个定当全力相帮,我等也是有命案在身潜逃的。”杨文轩寻思道:“这三人倒也不像甚恶人,不如与他们说之,便是有事,大哥见俺久久不归山,亦会令人来寻。”遂将前因后果告之。那人听后道:“原来是马陵泊上的好汉,幸会幸会。实不相瞒,我们三个也正欲去你寨中入伙。你且听我道,我姓焦,双名明武,广州人氏。因使得一手好戟,都称我作飞将焦明武。因与这两位兄弟在广州杀了知州,便要去贵寨入伙,经过这里,却是有缘。”焦明武左边一人抱拳道:“在下张智钧,兴元府人氏,绰号极地熊的便是。”有诗夸此人道:

不爱资财只好义,仪表堂堂立乾坤。

性情坚忍极地熊,五内如虎张智钧。

焦明武右边一人亦抱拳道:“在下姓陈名佳伟,成都府人氏,因好与人厮打,到处叫我岁破星陈佳伟。”有诗赞他道:

生来刚气性,四处争强赢。

名是陈佳伟,人号岁破星。

只听焦明武道:“今我们三个定会助兄长护送神医上山,当是我们的投名状。”杨文轩道:“如此便多谢三位兄弟。只是时间紧迫,山上三位兄弟性命垂危,料想外面已有官兵搜捕,俺就去将官兵引开,你三人趁机带神医妹妹离开。”言罢,推门而出,将赶来的官兵引往一处,却进了死路。只待挣扎,又有两个本州的团练使一齐上前,把杨文轩捉了。焦明武三人各自取了军器,使王力骑着杨文轩那匹马,护送着出城,奔往马陵泊。先不说后事,只说出焦明武三人的事迹来,有分教:

大闹广州,火烧衙门。

人若不善,定当入坟。

不知焦明武三个曾因何杀了知州,且待下回分解。

三十六回 焦明武单闯广州 张智钧火烧州衙

古人云:

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

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

上回有言,此一回单表焦明武、张智钧、陈佳伟三人之事,请众位看官听我细细道来,乃是三月下旬的某日之事。

话说广南东路广州处,有一新上任知州,姓钱,单讳个顺字,乃是广州治下南海县桂城镇人氏。时年少时家境贫穷,其父钱横早逝,仅靠其母丁氏织席贩履为生。然钱顺好读书史,又颇有几分才能,四邻皆道其才,钱顺便央求往学堂念书。所谓那时女子有三从,即: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丁氏欲将子养成龙,就往四邻借些银两,送钱顺往学堂念书。教书的张先生见如此,免了钱顺学费,认真教他读书。之后钱顺长成人,已觉肚中有些货色,又要去考个功名出来。丁氏为满儿子心愿,变卖家当,与其去赶考,临行前嘱咐道:“我儿此去,无论功名富贵,只求平安归来,为母便可安心了。”钱顺拜别母亲,就去赶考,喜的是一举高中,就先做了九品官,后又因有些功绩,忙活一十五年,被天子封做广州知州。钱顺衣锦还乡,被当地一鲁姓大户相中,把一个花信年华的好女儿嫁与他,真是春风得意。

且说丁氏自那日钱顺离去,听闻他高中做了官,甚是欢喜,又央人往京师送信与他,却一直没甚答复,一下十五年过去,此次听闻儿子荣归故里,欣喜道:“我儿真为祖上争光,只待他来接我去享几年清福,便是死也无憾了。”候了几日,不见车驾来迎,丁氏心中不安,又央求四邻代她去知州府上探戈消息。邻里见她年老无依,十分可怜,便代其走上一趟,岂料邻里回来道:“知州府上仆人说了,他们家老爷自幼没了父母,何时钻出个老娘来。”丁氏听了,顿时心急,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喘道:“我儿不会如此,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莫要诓老身,我须亲自去走一趟。”邻里没柰何,仍念她可怜,就搀扶着一同来到知州府前,叩开门,家仆出来,丁氏忙道:“老身是你家主人的老娘,快引老身前去相见。”家仆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快滚快滚!”丁氏不肯,只要见钱顺。

正巧钱顺从内出来,道:“何人在此搅扰?”家仆道:“大人,这疯婆子发狂,道是大人的母亲,小人正要赶她出去。”钱顺望去,见是老母,慌忙用衣袖遮住面容。丁氏见到儿子,连声道:“儿啊,你离乡十数载,如今做了大官,怎地还不来接娘享福。”钱顺支吾道:“哪来又丑又脏的老猪狗,敢妄称本官亡母?左右与我把这丑婆子赶出城去!”家仆一齐动手,连拖带拽,丁氏放声哭喊,人老体衰,奈何不得,就被拖出城去。钱顺见赶走了母亲,松口气,暗道:“好不晓事,当年我妄报身世,泰山又把女儿嫁与我,若见了你这般模样,岂不叫人笑话。且夫人已有身孕,若因此动了胎气怎生了得?”

再说丁氏被赶出城来,只是坐在地上哭个不停,邻里叹气道:“如今儿子达官显赫,却连亲娘都不认了。”只得背着丁氏打道回镇里去了。次日五更天,丁氏又想起钱顺少时,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如今翻脸不认人,再见家中一贫如洗,皆是为了使钱顺去赶考所致。转念一想,大哭一番,走出门去,寻街边一颗粗树,自缢身死。天明,镇民出家,见丁氏身死,无不哀叹,皆骂钱顺不孝。恰好焦明武从此间经过,撞见此事,问清了原由,无明之火起几丈高,道:“此事虽与我无关,然这等不孝之人留于世上有何用?连自家亲娘都不认,纵使他再怎地为百姓谋福也是放屁!”持着画杆描金戟便先奔南海县来寻张智钧,原来二人颇有交情,且张智钧又在南海县任都头。

二人相见后,焦明武便将丁氏之死,欲去杀那不孝的钱顺等事说与张智钧听,张智钧惊道:“做出此等事来,又当逃往哪去?”焦明武道:“哥哥宽心,待我杀了那狗官,便去淮阳军马陵泊处投奔那义巨子陈明远。兄弟可当作我不曾来过,仍安心做你的都头,绝不拖累你。”张智钧道:“兄弟休要如此,这都头职位怎比得上你我之情义,我同兄弟一起落草去。”焦明武不胜欢喜。又听张智钧道:“只是那广州城中有个名唤岁破星陈佳伟的巡检,与我也有些来往,兄弟若遇他阻拦,切莫伤其性命。”焦明武道:“哥哥放心,我们何时动身?”张智钧道:“兄弟莫急,待为兄先收拾收拾。”焦明武寻思道:“我恨不得现在便杀了那狗官,且留你在这收拾,我独自前往。”便偷偷出门,骑了张智钧的马匹,只身来到广州城下。、

焦明武思量道:“若杀他一个狗官倒也容易,只是见不着我的手段。”便立于马上大叫道:“余乃飞将焦明武也,着你那太守出来送死!”登时城中奔出一队人马,为首一个团练使,姓岳名元,叫道:“何处贼人,敢单人匹马前来送死!”焦明武冷笑一声,拍马上前。岳元迎着,举枪便刺,吃焦明武一戟隔开,复上一戟,中着心窝,搠翻下马。焦明武大喝一声,纵马冲去。官兵见主将身亡,且都是新募集的兵,未经训练,怎地不怕?急忙往城内逃窜。焦明武顺势入城,挺戟左右厮杀。城内又转出两个武官,一个是缉捕使臣,唤作侯方,另一个便是岁破星陈佳伟。两个齐来战焦明武。焦明武不知是陈佳伟,要取二人性命。陈佳伟使蟠龙棍来打,焦明武用戟架住,侯方又将竹叶枪刺来,焦明武把戟往回一缩,再挡住攻势,那边蟠龙棍又望面门打来。焦明武左手持戟,右手猛地一接,把蟠龙棍握在手中。陈佳伟忙欲收棍,却被焦明武将棍拽了过来,明武趁势反打一棍,把陈佳伟打下马去。侯方见陈佳伟落马,无心去斗,拨马待要走,被焦明武一戟戳中后背,挑落下马。焦明武又待要杀陈佳伟时,幸得张智钧赶到,拦住道:“兄弟手下留人,他便是我兄弟陈佳伟。”焦明武道:“多得哥哥拦着,险些误杀了。”

焦明武杀散了官兵,直冲州衙,把钱顺拎了出来,钱顺连忙磕头求饶命,只听焦明武斥道:“我把你这没心没肺的狗贼!可知是何人将你生于世上,把你含辛茹苦养育成人?便是‘忠孝两难全’也无你这般猪狗!更何况‘百善孝为先’!你老母在家中艰苦度日,你却在这里享福,有了权位,便看不上贫苦的老娘,更恶语中伤!若无你父母,你怎能降生于世,更何来今日之富贵?”钱顺认罪道:“好汉饶命,小人知错,愿将老娘接进城来好生赡养,以尽孝道。”焦明武又道:“呸!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老娘已自缢身亡,你便一起陪同,到了地府再向你老娘赔罪罢!”就踢翻钱顺,一戟刺死。

张智钧过来道:“兄弟,我已说服佳伟兄弟,愿和我们一起去马陵泊落草。如今狗贼已死,要这衙门有甚屁用,尽养些不忠不孝之人!”遂点起一把火烧了,只看烈焰冲天,浓烟不绝。焦明武道:“虽狗贼已死,尚有余孽,哥哥与我一同去杀尽了!”陈佳伟忙拦道:“兄弟不可,虽钱太守已除,然其夫人无辜,且听闻已有身孕,若杀了,岂不是一尸两命?且当作积些阴德,日后钱顺子女出世长成人,以其父为戒,好生孝顺母亲,皆是兄弟之仁。”焦明武道:“如此也好。”三人就此结伴,同往马陵泊而去了。且说回正题,焦明武三人护送王力回山,正是:

奇毒尽解,金刚得脱。

收伏四将,尽归水泊。

不知王力待到马陵泊后,能否救得中毒三将性命,且听下回分解。

三十七回 赛华佗医解奇毒 焦明武义伏二虎

话表焦明武、张智钧、陈佳伟三个,护送着王力出了苏州城,才走了四五里路,只见一人过来,走也似飞。张智钧忽地叫道:“疾风步沈涛!”沈涛听得人叫唤,连忙停下转身问道:“壮士何人,如何晓得贱名?”张智钧与焦、陈二人道:“果真是马陵疾风步!”三人慌忙剪拂了,沈涛亦剪拂,问道:“三位好汉高姓大名?”焦明武便将苏州城一事尽皆告知。张智钧又道:“兄长疾风步之名传扬江南诸路。适才见兄长行步非常,故此叫唤,不想正是。”沈涛道:“我从诸州府回山,闻杨家兄弟往苏州来请赛华佗,大哥恐耽误了三位兄弟性命,特命我来接应。”陈佳伟道:“虽神医已请得,只怕杨家哥哥这会已失陷在苏州。兄长有神行法,可先与神医回山,我三人随后就到。”沈涛便取两道神行符与王力栓在腿上,自己背了药囊,与三人道:“三位兄弟慢来,我与神医先去了。”作起神行法离去。有诗为证:

头领中毒不得安,千里寻医道艰难。

四腿都栓神行符,风驰电掣奔回山。

且说沈涛引着王力,连夜赶路,因有神行法,次日清早赶到马陵泊。陈明远闻请得神医,忙引寨中大小头领接着,拜王力道:“神医若能救得我三位兄弟,众头领定报大恩!”王力慌忙道:“哥哥不必如此,因妹妹之故,反倒折了文轩兄长。今共事山寨,当效犬马之劳。且先去看三位兄长情势如何。”陈明远等一干头领就引到谢顺三人卧榻内。王力先诊了脉息,道:“若是再晚上一两个时辰,三位兄长便命不保矣。”忙去药囊中抓一把红背竹竿草,谓众头领道:“此世间唯有此物可解见血封喉之毒,须使我配制的药方,内外兼用,数日内方可好转。”众人见说,一齐便拜。王力亲身去煎煮草药,陈明远等则将药草捣烂,与三人敷在伤口处。只待草药煎熟,用剑撬开三人牙齿,灌了进去,又候了两三个时辰,只听得三人咳嗽声,忽的吐出几口黑血来,面目便有好转。又调理了一两日,三人渐渐肤体红白,饮食渐近。王宇琪亦得王力医治,右臂也动弹得。焦明武、张智钧、陈佳伟三人到了山寨,与众头领相见,诉说苏州、广州之事,众人欢喜。陈明远叫摆宴庆贺,再着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二人照看谢顺、曹崇坦、侯帅伙食,好生调养。

次日清早,小校来报:“朝廷遣步军太尉段常接应粮草已到,李金宇又在山下搦战。”时值翻身蟒段大猛已被说服归顺,陈明远道:“今日之战,务必擒住那厮,早些往苏州发兵去救杨家兄弟!”遂点起兵马下山,于泊前空旷之处摆开阵势。只见李金宇与段常并立,那段常听闻李金宇射伤了马陵几员将佐,也欲立功,持刀跃马出阵。马陵泊阵中噬恶虎咸纬广舞分水狼牙棒来迎。二将交手,段常欺咸纬广是步战,抡刀就砍,咸纬广哪惧他?挥起狼牙棒便打。二将斗有二十余合,段常力怯,待要拨马往回走,吃咸纬广一棒打翻战马,掀倒在地,复一棒将头颅打的粉碎。可怜段常做了半世步军太尉,今番也成了亡魂。

李金宇见折了段常,大吃一惊,忙冲阵叫道:“草寇焉敢伤害朝中命官!”马陵泊阵中赛由基吕坤键,持金顶开山钺而出,敌住李金宇,招招紧逼,斗了十余合,李金宇不敌,便往阵上跑,吕坤键拍马赶去。李金宇见吕坤键赶得紧,取过弓箭,回身射去。吕坤键早有防备,将手一伸,绰箭在手,道:“这厮焉敢卖弄弓箭?也教你尝尝这毒的厉害!”挂钺取弓,将那支毒箭搭上,射将回去,正中李金宇后肩,又连珠箭射中座下战马。战马吃痛,将李金宇摔将下来,吕坤键赶上捉了。陈明远见得手,将剑一指,马陵军一齐冲杀,把朝廷军队杀散,中伤受缚者不计其数,又得了许多粮草。大军回山,陈明远先着王力与李金宇医治,复押上聚义厅。众头领中,王铁树、孟子程、张妮、王宇琪、钱仓政五个皆动刀枪,要来杀李金宇,却被陈明远隔住,连声喝退。这李金宇本是天罡地煞之数,又见陈明远如此义气,且折了许多兵马粮草,并太尉段常,便叩头下拜受降。陈明远扶起,折箭为誓,谁敢再言。

当日,陈明远又要发兵攻打苏州城去救杨文轩,只见焦明武请命道:“小弟不才,刚入伙不久,寸功未立,愿领五千人马前去攻打苏州,救出杨家兄长。哥哥劳力费神久已,且在寨中静候佳音。”陈明远大喜,便叫张智钧、陈佳伟二将跟着一同前去。焦明武带了五千人马,午牌时分下山,陈明远与众头领在金沙滩送行,焦明武三人引兵去了。却说焦明武与同张智钧、陈佳伟,引领五千军马,行了三日,相近苏州。那苏州费太守闻报马陵泊军兵前来,急令本州两个团练使收拾军马,出城迎敌。两军相近,旗鼓相望。门旗下,焦明武手横画杆描金戟,座下一匹墨角癞麒麟,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怎生见得?有诗道:

冠上明珠嵌晓星,宝剑鲨鱼鞘内藏。

鹦哥绿袍遮银镜,战服轻裁柳叶黄。

手横金戟撞千军,胯下麒麟荡沙场。

飞将称作焦明武,万马丛中把名扬。

那边阵内鼓声响处,一个将军出马,大旗上书六个银字:“出山虎王子康”,有诗为证:

姑苏城内产英豪,盛气凌人心性刚。

学成武艺何勇武,出山虎是王子康。

又见这边銮铃响处,转出一个将军,大旗上书六个银字:“隐山虎张奥康”,有诗为证:

身健武艺强,性高欺华光。

绰号隐山虎,此是张奥康。

焦明武见二人道:“二位将军何故不识大体,天底下哪个不识俺马陵泊的威名?兄长陈明远仁德恩施,替天行道。今我来此,本不欲兵戎相见,二位将军若是识体,便开城门降了,送出我杨兄长,免得士卒受罪。”王子康并张奥康闻言大怒,道:“反国贼寇,焉敢无礼!”骤马齐出,焦明武正欲出战,左手下飞出极地熊张智钧,右手下飞出岁破星陈佳伟,两对在阵前厮杀。张智钧使一把丧门戟,王子康用的却是把赤丝软藤枪,弯时可作弓,直时可作枪,竖时可作棍,且颇有招式。张智钧只仗蛮力,却被王子康用软藤枪以柔克刚,全然占不得便宜。陈佳伟自仗蟠龙棍,张奥康惯使一把泼风九环刀,且刀刀猛砍,陈佳伟手中军器渐渐有损。焦明武在阵上看的仔细,知二人敌二虎不过,遂令鸣金收兵。

翌日,焦明武又引兵出战,于城下叫道:“你二人不识体面,休怪本将强取城池!”早有士兵报与王子康、张奥康知。张奥康大怒,争先出马,叫道:“贼匹夫快来受死!”焦明武听了,持戟拍马,两个斗了不到十余合,张奥康敌不过。焦明武大吼一声,一戟将张奥康打下马去。焦明武又下马扶道:“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见谅。”张奥康吃他灭了自家威风,惊道:“技不如人,又得饶命,今后当以效犬马之劳。”遂上马与焦明武归阵。王子康在城上见张奥康降了,无明之火烧上心头,拍马出阵,怒道:“无义匹夫,纳命来!”焦明武又出阵,与王子康斗了十余合,王子康大败而去,将城门紧闭。

回阵后,张奥康与焦明武道:“某虽不才,然知其本性,愿说其归降。”焦明武欢喜,随即叫张奥康单人匹马至城下,报了守城士兵。王子康见了,令其进城,于厅上道:“匹夫焉有脸来相见,左右与我拿下,推去斩讫报来!”只见张奥康拜道:“兄长何故如此,如今朝廷不明,没甚个分晓,我二人空有一身武艺,只不过个本州团练使。兄长与我性子一般,不如一同上山,替天行道,方能流芳千古。”王子康思忖一番,道:“须是他焦明武亲自来请我,那时我才愿降!”张奥康回去报知,张智钧、陈佳伟道:“只恐有诈。”焦明武笑道:“本将岂会惧他?这苏州城比广州城如何?”遂临城下,王子康见了,打开城门,出城拜了归降。焦明武大喜,引兵进城。费太守平日不从善,遂杀了。又救得杨文轩,杨文轩去引了董恩惠、何琼相见,整顿大军,收拾了太守家私,同归马陵泊去了。正是:

是非从不休,一波且息一波生。

毕竟这之后又有甚事,且听下回分解。

三十八回 俐后生为主求援 曹崇坦劝师被擒

诗曰:

王孙义仆气相通,索奥为主尽效忠。

此日上山寻相助,他年名姓布寰中。

上回说到,焦明武降伏了王子康、张奥康二虎,得了苏州城,就得杨文轩回山。陈明远大喜,因先前有言,便拜杨文轩。杨文轩忙去扶起,道:“哥哥又折煞小弟了。”陈明远就叫摆宴与焦明武等人接风。又叫王子康、张奥康去段大猛后面坐了,董恩惠、何琼去吴忱诺后面坐了,再着二女于北山道路口开一作眼酒店。陈明远道:“如今我们山寨愈加强盛,朝廷必以我等为心腹之患。如今张叔夜一班人马尚在征讨淮西王庆,我等仍须借此时机,广纳天下贤能。”娄雨菲道:“兄长所言甚是,应传令下去,各寨加紧操练儿郎,储备钱粮,招兵买马。沈涛兄长更须常在东京与山寨间奔走,时刻探听朝廷声息。”只见一人从座上起身,道:“哥哥安心,探寻人才一事且交与小妹。”众人望去,却是女伯乐于娇,此人何来历?乃是登州人氏,一身武艺,又兼有辨识人才之能,故称她作女伯乐。因是张妮之友,且侯帅那时中毒,张妮须在寨中照看,特令刘可、王娜、顾佩诗、张博文四个丫环前去请上山来。有诗赞于娇道:

自古须眉多好汉,谁料巾帼也奢遮。

斩将搴旗惯习武,虚怀若谷素修德。

慧眼识才蓬蒿所,他年标名凌烟阁。

马陵泊聚千里马,于娇人称女伯乐。

陈明远欣喜,道:“妹妹慧眼,便劳你下山多多奔走。”是日,于娇就骑马下山去了。却说时至五月二十日这天,水幽兰何雅宁忽上聚义厅来报:“哥哥祸事了!”陈明远忙道:“贤妹休要惊慌,出了甚事,且细细说来。”何雅宁便道:“不知哪里来的怪人,于我店前施展神术妖法,直教狂风大作,漫天砂石。我与子怡妹妹奈何不得,只得上山来请董先生破那厮妖术。”陈明远大惊,忙唤董浩,令王凯、石粮诚、李杰、徐宝四个陪同,一齐出厅往山下看去。只看那西山脚处,果真个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陈明远道:“董兄弟观此术如何?”董浩笑道:“此法比那无虚道人尚还差几分火候,看贫道破他。”就与陈明远等下山去,待到西山酒店前,见不远处一黄面汉子正仗剑做法。董浩将鎏虹七星枪指去,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顿时风沙平息,重现天日。王凯四个即刻上前要去捉拿那黄脸汉子,只听那汉子叫道:“且住,我有话说。”陈明远就止住王凯四人,上前道:“好汉有何话要说,又为何于我山下施弄法术?”汉子道:“只求见贵寨陈明远头领一面。”陈明远笑道:“我便是陈明远。”汉子见了他面上有疤,言行举止得体,忙叩首拜道:“果真是义巨子,只求救我家主人一救。”陈明远忙扶起道:“好汉请起,有事且上寨中相诉。”

待到聚义厅上,陈明远道:“好汉如何称呼,你家主人又是何人?”汉子又拜道:“头领在上,且听我言。小人乃江陵府人氏,姓索名奥,少时曾习得些法术,别人随便给起个浑号叫俐后生。家主是逍遥子陈然坤,因祖上有功于朝廷,受封于江陵府,后辞官做了财主,直至我家主人这代。往日那些官吏都敬我家主人三分,主人亦时常招接江湖上的好汉,广为传名。只是近日新上任一个知府,叫张远志的,他因甚么风水先生说我家主人的宅子阻碍他的仕途,便要主人搬出。主人不愿,竟派人来强拆,吃庄上一个好汉打伤了他,便寻个谋反罪名把主人与众庄客拿了,唯独闯走了我与那个好汉。我二人商议,各自去寻人来救主人,只此我至山下,又恐头领们不帮,便作法先逞威风。不想寨中有法师破了我的法术。还望众头领发兵相救。”有诗赞索奥道:

忠义主仆气相通,轻财重义亦多能。

面黄力壮追叔宝,额宽眉粗似煞神。

学成法术因思慧,求救马陵为报恩。

江陵英雄推索奥,世人夸此俐后生。

陈明远道:“不想却是陈大官人遭难。那位好汉又是何人,如何称呼?”索奥道:“那好汉姓张名自强,乃是洪泽县人氏。因他生于洪泽湖畔,故给自己取个绰号叫洪泽郎。”又听咸纬广道:“往年落草大桐山前,正是得陈大官人相助,如今却是报恩之际,岂能不帮?”孙焕翔、石顺友道:“我二人亦得陈大官人资助过,定要救大官人出来!”姚雨汐道:“众家兄弟勿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且先教沈涛往江陵府探听些动静。”沈涛当下领命前去,三日后来报:“这江陵府易守难攻,又有三员将官,一个是兵马统制,唤作病刑天邢耀,安州人氏;一个是兵马都监,唤作钻地龙朱宣林,辰州人氏;余下一个团练使,唤作鬼见愁白伟成,诚州人氏。又打听得知府因新迁,府上正广招佣人,皆是些女工、裁缝、厨子、管账,还要那弹唱的好的。”娄小雨听了,兀自笑道:“取江陵之计已有,然我山寨亦须他那三员将领入伙。”只听曹崇坦道:“军师无须担心,那鬼见愁白伟成曾是我师,指点过我些武艺。只须我去走一趟,便可说其归降。”娄小雨摇头道:“不可,他现已为官,你为寇,相见如仇人,怎会听你劝?”陈明远道:“军师虽言之有理,然曹兄弟若说服他师父归顺,倒也是好,免得战场上兵戎相见。”娄小雨道:“既如此,曹兄弟便与千面玲珑李沫瑶、百变魔音仲若冰一同前往,即便有事也好通报。再令朝天竹陆影、九尾狐吴赛凤二位姐妹与他三人接应。”

庄浩问道:“军师所言取江陵之计已有,却不知是何计?”娄小雨道:“知府府中招纳大批佣人,且有这些本事的都在我钟吾寨中,正是我们这些姐妹。”闫言笑道:“且如艺潼、雅宁、梦迪、余媛、马玥、玉一、欣敏、郡楠、王力这几个姐妹,个个倾城倾国,男子见了动心,若是色鬼见了倒要喜晕过去。”季晓宇笑道:“哪似俺这样,是个粗人,像个男儿身。”田雅珠亦笑道:“季姐这般,也未必不好,面貌生在自身,何管他人怎地说。”众头领皆乐。娄小雨又道:“就令凌飞雪尹柔雨、铁算盘刘楚、秋海棠夏梦迪、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彩翼蝶许欣敏、神针手郝郡楠往知府府上应招,埋伏在府中,更可与我大军接应。”当下便先着曹崇坦等人先行去江陵府,再令刘楚等人分批进府中。由酆都阎罗王凯、阴曹无常石粮诚、斑斓虎徐宝、花斑彪李杰护送众女前往。

次日清早,着铁判官谢德伟拨定攻打江陵府人员,共计七路人马:第一队,金锏徐韬,引领朱珂令、袁梓鹏为前部,擎天龙辛佳伦在后策应,都是马军。第二队,飞将焦明武引领王子康、张奥康为前部,卧街虎孙焕翔在后策应,都是马军。第三队,千丈坑朱成引领侯帅、张妮为前部,鬼发女赵梓晗在后策应,都是马军。第四队,义巨子陈明远引领娄小雨、索奥为中部,翻身蟒段大猛在后策应,都是马军。第五队,却调步军头领开路神房圳,将引石顺友、杨文轩。第六队,步军头领噬恶虎咸纬广、将引毛振宇、吴玮璠。第七队,步军头领赛存孝杨乙尧,将引钱仓政、李明。这七路马步军一齐进发,由疾风步沈涛接应粮草。其余头领近跟庄浩保守山寨。

单说恒山曹崇坦,并李沫瑶、仲若冰、陆影、吴赛凤四人行了三五日才至江陵府。陆影、吴赛凤先寻一酒楼住下,李沫瑶、仲若冰乔装成官兵模样,与曹崇坦打听得白伟成正在府衙中,三人便旁若无然的走进,见白伟成正与病刑天邢耀于堂上对话。李沫瑶与仲若冰守在门外,曹崇坦上前,望白伟成道:“师父别来无恙?”白伟成见是曹崇坦,大惊,遂与邢耀密语几句,邢耀走进后堂,只听白伟成道:“孽徒!听得你在马陵泊落草为寇,今日来此何干?”曹崇坦忙道:“师父息怒,徒儿虽在马陵泊落草,却也是替天行道,专杀贪官污吏、奸佞小人。今山寨为救陈然坤大官人,引兵前来,只求师父顾全大局,归顺山寨,里应外合破了江陵府,以免士兵百姓遭殃。”白伟成怪眼圆睁,怒道:“好家伙,敢劝降为师来了!”便打向曹崇坦,曹崇坦闪过,道:“如今师父武艺已比不得徒弟,只是看在师徒情面上不忍动手,还望师父三思。”白伟成钢牙一咬,再打向曹崇坦,被曹崇坦钻个空,一把接住,道声:“得罪了!”便欲将白伟成掀翻在地。邢耀早从后堂奔出,叫道:“贼人焉敢无礼!”曹崇坦见了,便去斗。二人空手斗了十数余合,曹崇坦哪是邢耀的对手,早被邢耀反剪双手捉了。正是:

自古官匪非一家,劝降不成反被拿。

不知曹崇坦性命将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三九 洪泽郎劫车救崇坦 二山寨齐心打江陵

话表曹崇坦为劝降其师鬼见愁白伟成,先与李沫瑶、仲若冰、陆影、吴赛凤四人行至江陵府中。不想曹崇坦劝降未成,反遭病刑天邢耀擒住。邢耀与白伟成道:“念在这贼人是你弟子的情面上,便交由你处置。”白伟成道:“统制莫要这般说。如今我为官,他为寇,安敢徇私枉法?统制如何处置这孽障,我绝不阻挠。”邢耀道:“有白团练这等武将真乃江陵之福。既如此,便用陷车把这厮装了,送往京师请功!”曹崇坦默默不言。张知府听闻捉了马陵泊曹崇坦,置酒作贺,差一员偏将,领二百步军,连夜将解上东京,申达朝廷。李沫瑶、仲若冰两个早已逃出府衙,与陆影、吴赛凤会合,只待马陵泊大军到来。

先说那员偏将,带领二百步军,监押曹崇坦往东京而去,迤逦前行,将有一日脚程,来到一个去处,只见山上树木丛生,形分九处。忽听得一声锣响,撞出一伙强人,当先一个,手持紫金摩云杵,骑匹骏马,厉声喝道:“来者可是江陵府人马?”那员偏将吃这一惊,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人是谁?却是索奥口中的洪泽郎张自强。有诗赞他外表道:

雕鞍玉勒马嘶鸣,铠甲冰清冷如霜。

麒麟束带狼腰衬,獬豸吞胸虎体当。

横扫千军凭金杵,身长六尺又何妨。

以用乡湖称绰号,洪泽郎是张自强。

这张自强兀自领喽啰去抢囚车,那员偏将待要挣扎,早吃张自强一杵打死于马下。那一伙步兵又有多大能耐?怎敌得过这一群绿林丛中行事惯的喽啰。亦被杀散,落荒而逃。张自强打开囚车,放出曹崇坦,问道:“你可是从江陵府被押来?”曹崇坦道:“不错,我乃马陵泊上的好汉,恒山曹崇坦便是。今山寨正起兵去攻打江陵府救陈然坤大官人。我为劝降在那任团练使的师父,怎奈吃那病刑天邢耀擒住,有幸得遇好汉相救。”张自强道:“却也是巧,我亦是要去救陈大官人,他因我蒙此灾,若不去救时,只恐误了性命,为世人所唾骂。”曹崇坦道:“有个唤作俐后生索奥的来我山寨求助,你莫非就是那洪泽郎张自强?”张自强道:“正是,自那日我与索主管分道去寻江湖上的好汉相助,我走遍荆湖数座军州,于此处九界山上结交到两位头领。一个唤作塌天虎王珠江,道州人氏,军班出身;另一个唤作裂地豹王楠,桂阳监人氏,马步上下皆是好武艺,善使一对水磨竹节钢鞭。这二王在此聚集数百喽啰,打家劫舍,亦曾受陈大官人资助。哥哥不如与我一同上山,商议与马陵泊一齐攻打江陵府。”曹崇坦欣喜,与张自强上到山寨中去,先见了那两个头领,四个好汉当晚置宴言欢。

且说马陵泊七队人马,路行七日才到江陵府,离城数十里外安营扎寨,便有陆影来报曹崇坦失陷之事。陈明远大惊,娄小雨道:“果不其然,兄长且速派一队人马,星夜往东京方向去搭救。”正说间,小校来报:“曹头领领大队人马前来。”陈明远正疑惑间,只见曹崇坦一行四人进帐,道:“幸得经过九界山,被三位兄弟所救,他等皆愿上山入伙,特收拾了山寨,前来与大军一并攻打城池。”王珠江与王楠齐道:“久闻哥哥大名,今日终得相识尊颜。”张自强亦与索奥相见,二人只待要去救陈然坤。又有王凯四人归营道:“几位妹妹已安然护送至城中,现都打入知府府内。”陈明远当时就传令,大军推至江陵城下,排开阵势,擂鼓呐喊。少顷,只看吊桥放下,城门打开,走出一队军马,为首一员步将,身长七尺五寸,黄面短髯,身着战甲,手执八卦宣花斧,立于阵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陵府兵马统制,病刑天邢耀。有诗为证:

微黄面色细眉浓,武艺高强心胸豪。

腰阔臂长身躯健,力壮声雄气性高。

宣花斧卷风猎猎,连环步踏尘飘飘。

好似战神病刑天,江陵统制是邢耀。

右手边闪出钻地龙朱宣林,面如冠玉,唇若抹朱,腰细膀宽。有诗为证:

阵前湧出英雄将,威风赳赳添气象。

狻猊铁甲紧遮身,凤翅头盔栓护项。

冲波全仗云霞兽,撞阵单凭黑缨枪。

都监绰号钻地龙,朱讳宣林威名扬。

左手边闪出鬼见愁白伟成,右手持定月牙铲,左手持定蛮牌。有诗为证:

黄瘦身材双眼鲜,性高胆大臂如猿。

江陵英雄白伟成,鬼见愁闻四海远。

马陵泊阵中,王珠江与王楠道:“你我才入伙,不立些功劳,倒教人小瞧了俺们的本事。”王楠道:“哥哥此言有理,待拿他几员将领,早些救出大官人!”王珠江拍马出阵,有诗赞道:

金花战槊铁钉排,银麟铠甲映日光。

红缨一簇飘盔顶,狮蛮带镶玉点霜。

骁勇惯经幽冥阵,不惧血海修罗场。

上应罡星分乾位,虎啸塌天王珠江。

官军阵中朱宣林一马当先,迎住王珠江便斗。王珠江一心要赢朱宣林,舞起朝天金花槊又刺又削。朱宣林也有些本事,仗着黑缨枪,又挡又隔,丝毫不输一点气势。二将直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王楠在阵上看的多时,叫道:“哥哥且回阵,待我擒他!”便舞双鞭出阵,有诗赞他道:

蜀锦鞍鞯宝镫光,鞘中利剑挂秋霜。

铠甲穿连兽吐环,绒缕金铃贴马旁。

座下龙驹名枣骝,手里双鞭迸寒芒。

原是天星占坤位,王楠豹名震四方。

王楠替下王珠江来战朱宣林,手中那对雌雄水磨钢鞭,似两条乌龙,舞上舞下,朱宣林仍不惧他。二将亦斗至五十余合,王楠见也是个平手,心生一计,丢了左手钢鞭,诈败而走。朱宣林不知是计,纵马追去。王楠见追得近身来,将马一勒,放朱宣林将枪刺来,猛地跳下马去,回身就是一鞭,打在朱宣林腿上。朱宣林吃痛,弃了黑缨枪,被王楠从马上拽下,拖着回阵。

邢耀见朱宣林被擒,与白伟成一齐冲出。马陵泊阵上张自强与索奥二人各持摩云杵与长剑迎上,四名好汉就步下争斗起来。邢耀那把宣花斧,招招有力,连劈带剁;洪泽郎不肯服输,摩云杵处处提防。一对猛虎争上下,两条蛟龙闹江河。这二将大战三四十合,不分胜败。索奥战白伟成,利剑闪动,白伟成蛮牌抵挡,丝毫伤不得一点皮毛。白伟成一边遮挡,右手便将月牙铲去攻索奥,左手蛮牌亦趁机去砸。索奥倒也利落,左右抵挡,二将皆不输锐气。陈明远爱惜邢、白二人武艺,恐再战都有损伤,就下令鸣金收兵,大军退回寨中。

是夜,只见九尾狐吴赛凤从城中归来,报:“梦迪妹妹于知府府上探听得,那张远志派人去鄂、安二州搬请救兵。”娄小雨道:“这江陵府易守难攻,可先派两队人马前去拦截。明日一战待用计活捉了二将,再与城内的姐妹们里应外合破了他。”陈明远点头,暗传下号令,就差焦明武引王子康、张奥康去拦鄂州人马,朱成引侯帅、张妮去拦安州人马。再传下号令,派兵埋伏,只待生擒邢耀、白伟成。次日,马陵泊大军再于城下搦战,邢耀与白伟成出城迎敌,叫骂道:“杀不尽的贼,老爷正没好气,待我把你等一斧一个劈死!”早恼了翻身蟒段大猛,手搦镔铁棍来战邢耀,李明去战白伟成。邢耀身骑战马,与段大猛对敌近四十余合,段大猛力怯,拨马便走。李明见状,亦奔回阵去,白伟成就去追。阵上鬼发女赵梓晗飞刀已到,忙用蛮牌挡住。邢耀便下令与白伟成一齐冲杀过去,陈明远忙叫退军。

只看邢耀引白伟成并一众官军追杀一二十里,近得马陵军大寨,邢耀心喜。忽的一声响,连人带马掉入陷坑中,白伟成并些许官兵亦落下。马陵军折回,挠钩套索齐出,先夺了众人军器,复捉上来绑了。余下士兵逃回城中,张远志听闻邢耀二人被捉,令紧闭城门,坚守不出。

一两日后,朱成、焦明武两队人马归来,言歼灭了两路军马,夺了许多衣甲旗帜。小校又来报,沈涛押运粮草已到,李沫瑶又从城中混出。娄小雨听闻笑道:“破江陵府,指日可待也。”有分教:

众女杰齐心,直教江陵城变火窟枪林。

不知如何破城,只待下回分解。

四十 小膳祖火烧承道阁 女诸葛智取江陵府

诗曰:

木兰从军替父征,巾帼英雄有名声。

江陵府中潜众女,红颜似虎势汹汹。

兼有雨菲算神计,里应外合立大功。

话表李沫瑶从城中混出,来到马陵泊大寨中,娄小雨道:“诸位姐妹近来如何?”李沫瑶道:“众姐妹在府中安好,那张知府整日被美色所迷惑,奈何又不能得手,更有艺潼姐姐暗中保护着。且玉一姐姐以自酿的好酒供其每日受用,不理府内一切事物。城内官军见状,心已散漫,只待鄂、安两处军马到来。”娄小雨道:“这江陵府固若金汤,强攻不得。然我已有计,只须众姐妹在城中与我放火为号,余下我自调动人马,那时不愁城子不破。妹妹可再混入城去,报与众姐妹知晓。”李沫瑶道:“城里限定百姓每日进出时辰,这会只怕守城士兵不肯放我进去。”左右转过陆影道:“这个无妨,我与妹妹一起去,只凭我三寸不烂之舌,管教一同入城。”李沫瑶喜道:“易容乃我长处,伶牙俐齿还仗姐姐。军师姐姐大可放心,待小妹消息。”便与陆影往江陵城去。

陈明远问道:“军师有何良策,快快说来。”娄小雨笑道:“哥哥不必心急,且教沈涛回山请臧好、薛许越二人至营中。”当时便唤沈涛,作起神行法,三日后与臧好、薛许越一同归来。臧好道:“不知军师有何用得到我二人之处。”娄小雨道:“二位速速做出鄂、安二州出兵增援江陵府的回文书信,并二州公章。书信内容听我分付。”薛许越道:“此事尽管交与我二人便可。”二人便按娄小雨所说写出回文,造出公章。娄小雨又唤过房圳、毛振宇,令二人扮作二州公吏,携着书信。着房圳用膏药贴了脸上金印。再教辛佳伦、孙焕翔二人各领一队兵马,换上官军衣服,打上二州旗号。娄小雨分付道:“你等入城后先见过知府,安心埋伏在城中,只看号火起时,截住城内军兵,去夺城门。”话音方落,只见李沫瑶又归来,诉说城内众女放火为号一事:

原来,自李沫瑶与陆影那日回城后,会合仲若冰,便与众女商议放火为号一事,只见一女,如何打扮?却是:

插一头玉粉钗环,走两臂游丝逗蚕。

杏眼娥眉佳容衬,樱唇楚楚花面缀。

直教翠绿短衫,染就二月春风;

也来桃红长裙,醉飘八时秋叶。

此女正是彩翼蝶许欣敏,说道:“妹妹宽心,我等姐妹自有分寸,虽这张知府不拿姐妹们当下人待着,好吃好穿养着,我们却仍不忘山寨大事。”刘楚亦道:“今江陵府各处都将看遍,明日定择一处好的以作接应。”翌日,众女皆出府,于城内四处巡视,只看有二女,怎生打扮?一人:

系一身雪白厨衣,头上裹着富贵短帽。

柳腰伴酥软体香,嫩肤冰肌照玉骨

一人:

着一身乌皂长衫,两边各有口袋。

斩板刀腰间悬,著食筷衣袋显。

青丝长垂,美貌难易。

却是小膳祖马玥与女易牙张玉一二人。她二人左转右转,走至一酒楼前,此酒楼乃是江陵府名楼,唤作承道阁,生意兴隆,所来者络绎不绝。当家的是两个女子,荆门军人氏,因酒楼而得号,称作迎八方郭亿一、开门红李欣妍。有诗赞这二女道:

敞露楼户入贵贱,笑迎八方郭亿一。

吉星应照李欣妍,门开金进差空席。

马玥见此楼,与张玉一道:“曾有听闻过这个好去处,今日方才得一见。”张玉一道:“这楼上楼下大小也有百十个阁子。姐姐我倒有一计。”马玥笑道:“好妹妹,我自然晓得你要说些甚么。待我二人回去,说与其他姐妹知晓,再着沫瑶妹妹出城通报大哥,约定时日,以火烧承道阁为号,引大军来攻城。”张玉一亦笑道:“姐姐真个是我肚子里的虫儿,说的果真与我想的一般。”二人便回张志远府上,见着一女,穿着如何?乃是:

一身鲜黄群衣,里边衬着绿纱衫。

面若灿霞,涂得桃红胭脂;

腿如玉竿,穿着深褐长靴。真似秋风海棠。

马玥就道:“梦迪妹妹可寻着好地方?”夏梦迪摇头道:“所看之处皆不宜放火。”又见一女走进屋来,如何模样?却是:

两杏眼浑如玉珠,直射寒光;

双柳眉好似弯月,也投魅情。

淡红短衫,墨染长衣,两边手上戴着金钮。

乃是神针手郝郡楠,进来便道:“姐妹们寻的如何?”张玉一道:“已寻得一佳处,正好放火!”刘楚与许欣敏都到,马玥与张玉一便把计策告之。只听得一声笑:“好啊,都不待我到。”六女齐看去,说话者甚么模样?有道是:

体态妖娆衬白纱,身躯妩媚薄纱鞋。

云鬓玉钗真个娇柔将,杏眼雪肤好位美貌女。

原来是凌飞雪尹柔雨,又听她道:“既已定好地点,还须定好日子,引大军来攻城。”郝郡楠道:“今日是六月初五,军师应正调动将领。不如定于初九日子时一刻来攻城。”许欣敏道:“这倒也好,与大军些准备时日,我这便去找李、仲、陆三位姐妹,使其早些去报与哥哥们知晓。”如此许欣敏出府去寻李沫瑶、仲若冰、陆影,将放火为号时日告知。

娄小雨听后道:“有劳众位姐妹了,待回山之后为你等摆宴庆功。”又去分付辛佳伦、孙焕翔:“你二人仍依计行事。”再分付房圳、毛振宇:“只看火起,就去牢里保全陈大官人性命。”再令李沫瑶从军中带些物件,随军队入城。

却说六月初八日亥时三刻稍过,只见马玥、张玉一、李沫瑶、陆影四个至承道阁前,破门而入,望见郭亿一、李欣妍两个,马玥、张玉一二话不说,上前将那二人按倒在地,摸出匕首道:“你二人不要声张,我们乃是马陵泊上的头领,为破你这江陵城要借这酒楼一用。”郭亿一忙道:“不知头领要小女这酒楼有何用处。”陆影道:“再过片刻,你这承道阁便要被一把火烧了,你二人倒不如与我们一起上山,南山道路处正好缺个作眼酒店,你二人去了,陈明远大哥自然不会亏待你,也强似在这里受那些鸟官的气。”张玉一道:“只望你二人识趣,上山后你我姐妹相称相待。”李欣妍只得道:“愿听姐姐分付。”郭亿一也只得答应入伙。

不移时,城中鼓打三更。马玥就在承道阁上点着硫磺焰硝,放一把火来,顿时烈焰冲天,火光夺月。马陵泊分四队人马,从东西南北四门攻城,焦明武领队打东门,徐韬打西门,杨乙尧打南门,朱成打北门。城中辛佳伦、孙焕翔各领本队人马杀起,截住军兵,夺了城门,放大军入城。房圳、毛振宇早已杀入牢中,放了陈然坤。仲若冰在城内以男女老少之声四下喊叫,扰乱民心。张远志闻得城破,就要逃走,早赶出尹艺潼,已换了战服,一枪打翻了。一侧奔出郝郡楠,用绳索绑了。马陵泊大军打入城内,陈明远早有将令,不得滥杀百姓,只杀张远志一门。

一直闹腾到天色大亮,陈明远令鸣金收兵,众头领都到府衙内相见。娄小雨传下将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灭了火。张远志并他一家老小,尽数屠戮了。马玥、张玉一引着郭亿一、李欣妍相见了。又打开江陵府库藏,金银宝物,缎匹绫锦装载上车。再开库廒,将粮米散与百姓,余者亦装载上车,悉数运回山寨。索奥、张自强见了陈然坤,先是抱着痛哭一番。咸纬广、孙焕翔、石顺友、王珠江、王楠都来拜谢陈然坤往日之恩。曾有诗赞陈然坤道:

平生无拘束,四海任纵横。

世代簪缨冠,江湖称王孙。

疏财济群英,仗义迈众伦。

名号逍遥子,人道陈然坤。

陈然坤拜谢众头领救命之恩,叫人把家私收拾,一并上山入伙。陈明远做主,叫索奥回山后拜董浩为师,好生修炼天罡五雷正法,索奥大喜,拜谢。陈明远又放出邢耀三个,好生劝说,这三个自是天罡地煞之数,邢耀道:“张远志那厮,整日沉迷酒色,落得今日下场却也是自受!”朱宣林道:“岂能叫俺们留在这受罪!”就都答应入伙。陈明远欢喜不已,号令众头领人马,都皆完备,大军路行七日,回马陵泊而去。却才回到山寨,只见董恩惠、何琼引着四个女子并许些妇女来见,称都是于娇引荐上山,更有一位是曹崇坦的徒弟。有分教:

男儿尽是人,女子亦是人。

都欺女为弱,世道甚阴森。

不知这四个女子甚么来历,且听下回分解。

四十一回 于娇大闹平城县 雨菲笑谈马陵女

诗曰:

谁云生女不如男,万里从军一力担。

朱扉日月如重镏,森大干戈比旧探。

柔质几会沽重禄,大名会且忙雄谈。

忠孝可怜巾帼惧,忍使须眉对影惭。

此诗乃董廷晋所作,单赞花木兰替父从军的事迹,真个是谁言女子不如男?话表陈明远领军攻克江陵府归山,北山酒店的董恩惠、何琼引着四个女子和许多妇女来见。为头一个道:“奴家唤作飘灵芝戴畅,是曹崇坦师父的徒弟。这三个是奴家的姐妹,分别唤作广寒兔曹笑、公牛惧晁晶、冰凤凰单筱寒。我姐妹四人俱是辽州治下平城县人氏,本月十一日遇着于娇姐姐,救了我一县之女的性命。”有诗赞这四女道:

灵芝风飘戴畅柔,花开犹映铜雀吴。

月影移天捣药洁,曹笑姮娥宫中兔。

木兰重回晁晶威,桂英再生公牛惧。

凤凰能控冰雪凛,筱寒意坚情比如。

曹崇坦道:“往年我经过徒儿处时,觉平城县还好,只是太过区分男女。如今不知发生何事,徒弟怎地就来上山入伙,于娇妹子又怎地救了你一县之女的性命?”四女皆道:“众头领且听我们细细道来。”

原来自于娇那日下山去探寻人才,在各处州府游历,直到了河东路辽州境内,才出了辽山县,就往平城县去。只看渐渐近得平城县城了,约有六七里处,迎面走来一二十人,尽是男子。那些汉子见了于娇,忽的似发狂一般,各执绳索刀叉就要扑来。于娇大惊,就从了事环上取过方天戟,把马一拍,冲将过去,转瞬间将那一二十个汉子打倒在地,未曾伤其性命。那些汉子急忙爬起,往县城逃去。于娇道:“甚么个东西,我不曾招惹你们,你们倒来惹老娘!”忽见路边有座破庙,似有人在门缝里暗暗瞅着这边。于娇便下马,右手持戟,左手牵马,走了过去,推开庙门,叫道:“甚么人竟敢偷觑!”只见四个女子,其中一个挡在前面,道:“莫要伤俺妹妹,有事冲俺来!”于娇笑道:“原来与我一般都是女儿家。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为何要伤害你等?”又见一女走上前道:“方才见姐姐独身一人,纵马舞戟打倒那些汉子,看的妹妹惊羡不已。”于娇道:“这有何,似我山寨中众姐妹,文能计取州府,武能力压群雄,哪个肯输男儿三分?”此女惊道:“姐姐莫不是马陵泊钟吾寨中的女杰?”答曰:“正是。”四女忙拜道:“既是马陵泊的头领,还请相助,救我全县女子性命!”于娇忙扶道:“四位妹妹不必如此,不知此间发生何事,且与我相说。”

只听此女道:“小妹名唤飘灵芝戴畅,身旁这位细眼的妹妹名叫曹笑,因常助他人,性子又乖巧,故称她作广寒兔。方才挡在前面的短发姐姐名唤晁晶,晓得些武艺,因而称她作公牛惧。余下这位妹妹名唤单筱寒,为人性子坚忍,又不好与人交往,因此唤作冰凤凰。我们四个都是这平城县人氏,说来也凄惨,原本安生的一个县城,只是男子皆看不起我等女儿身,后更变本加厉,尽道我们女子皆为祸水,只是为他们传宗接代而生,无他用。凡已生过孩子的妇女,皆被抓走,关在牢中。未曾婚嫁的,或被强行嫁娶生儿育女,或被奸淫,之后亦被关押。此为官府所包庇。这生的是男孩倒还好,女孩待其成人后亦将如此。我们四个多得我和晁晶姐姐拼死护着,逃出城到这庙中躲藏。”

当时听完,于娇大怒道:“甚么个祸水,男儿身有甚了不得,仍是女子所生!这些个鸟厮,真个气煞我也!”当时便要去县里厮杀。四女慌忙拦住,道:“姐姐虽有一身武艺,怎能敌过全县男子?”于娇道:“你等不知我山寨有位焦明武头领,曾一人一骑闯了广州城,今你这平城县为辽州治下小县,我怎地闯不了?”曹笑道:“我们只是为姐姐所想,若姐姐真个要闯,我倒有一法子。”于娇问道:“且说来听听。”曹笑道:“晁晶姐姐貌似男子,可与她稍打扮一番,扮作乞者,混入城去,放起火来,那时县里忙于扑火,必将乱作一团。姐姐趁势杀进去,救出牢内众女子。”晁晶道:“此法虽好,只是没有放火的家伙。”于娇道:“不打紧,我那包袱里有。”单筱寒道:“待成功后,望姐姐引我们去山寨入伙,我有个表姐,同戴畅姐姐的师父亦在那里入伙。”于娇又问道:“不知是寨中哪位头领?”戴畅道:“却是曹崇坦师父。筱寒妹妹的表姐便是人称雌罗刹的王子怡。”于娇乐道:“也是你等与我山寨有缘,今天色将晚,且先教晁晶混进城去,我们四更动手,杀他个心惊胆裂,看哪个还敢小看我们女儿家!”

当下就将晁晶打扮成乞者,混入城去,暗藏把尖刀在身上,以防不测。是夜三更已过,晁晶寻一紧密处,就待要放火。只见走过一打更的,撞见晁晶,问道:“甚么时辰还在这里,莫不是贼人!”晁晶也不答话,摸出刀来,望着致命处下去,一魂早已归阴。晁晶立即放起火来,便赶去抢城门。火光大起,焰如赤龙,早惊醒一个个熟睡之人,都赶来救火。于娇见火势起来,城内嘈杂,只看城门一开,大喝一声,拍马挺戟,领着戴畅冲将进去,当先搠翻了几个守城士兵。于娇又从了事环上取下一把朴刀,扔与晁晶,晁晶接过,一想往日仇恨,心中无明之火升起三丈,就随着于娇一起厮杀。县衙里的那些个甚么都头士兵,哪里是这二人对手,或死或伤,直冲进牢里,大吼一声:“马陵泊女杰在此,今日特来相救!”就放出全部妇女。那些妇女见得救,相互搀扶,都走了出去,于娇在前头护着,戴畅随行陪同,晁晶在后头守着。有家中尚留女婴女童的,都叫去带着一起走。只待都出了城门,于娇向着城里大叫一声:“你等狗男子都且听着,我乃马陵泊上女伯乐于娇便是!再若施暴于女子,被我得知,定领大兵将满县之人尽数诛戮,一个不留!”

待离开了平城县,众妇女拜谢于娇等人大恩,各自投别处安身去了,没有可投奔的,都要随着上山。于娇与戴畅四人道:“四位姐妹,你等便往马陵泊而去,我们暂且分别。只因为加强山寨之力,我仍须往四面八方广招天下人杰,不能与你们一同回去。”戴畅道:“姐姐放心,我们四个自领人去山寨,姐姐好生保重。”于娇就此与四人分开,往他处而去。

众头领听完,皆称赞于娇之举。王子怡谓单筱寒道:“真个苦了你们。”娄小雨笑道:“山寨之中男头领亦有,女头领亦有,各展才能。似彩翼蝶许欣敏,山寨上下亏她最劳苦,尽心养蚕,得来许多好丝线,织出布匹;似神针手郝郡楠,飞针走线,全山寨大小头领之衣袄皆出自其手,这二位姐妹功不可没。又有铁算盘刘楚,钱粮物资,细算的仅仅有条,不曾有一点偏差。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二位姐姐,拿下江陵府是第一功,又管得全山寨人的伙食。梦迪亦不必说了,弹唱之功了得,解得众头领许多烦恼;赛华佗王力,医术高超,不是她,谢顺等三位兄长早已命丧归阴;艺潼姐姐,武艺惊人,一战成名;仁义庄二位庄主,名闻寰宇。再有李沫瑶、仲若冰、陆影、吴赛凤并四山酒店等一众姐妹,暗潜州府,四下打探消息。各有各的才能,哪点比不得山寨中的男头领?”众男儿都笑道:“军师所言正是,我马陵泊男女皆一等,谁都少他不得。”陈明远不胜欢喜,就叫戴畅四个去李欣妍后面坐了。

且说这边才回山不过四五日,又见沈涛带着一人来见陈明远,正是:

攻城交战事不休,一波才平一波生。

不知沈涛所带回何人,且待下回分解。

四十二回 文昌商议富贵事 七星夺取金银车

诗曰:

英雄聚会合大队,七宿星芒动紫微。

众归洞庭同聚义,数多金帛尽俘归。

话表马陵大军归山,才休整四五日,只见疾风步沈涛引着一人至聚义厅上来见陈明远。沈涛道:“哥哥,小弟从东京回山途中遇着此人,他言有要事相告,我便带着他作起神行法一同归山。”陈明远见那人生的粗壮,便问道:“好汉有何事要讲?但说无妨。”那人道:“久闻陈明远都头大名,今日终得相见。小人姓吴,双名铣源,永州人氏,曾在军中任过斥候之职。只因一次误将假消息报了,被上头从军中赶了出来。前些日子途经荆湖两地,得知岳州洞庭湖处有一伙强人,占据洞庭山,此处可比梁山八百里水泊。那伙强人共有七员,为首的唤作操舵手叶子伟,余下的唤作分水犀郑乾、暗影狼曹峻烽、落雕罟汪文昌、云霄鹫陶鑫、良有巢王昭顺、笑弥勒耿铁柱。这七人听闻各有能耐,皆熟水性,扬言要吞并山寨,先拿下马陵泊,再打下马陵山。已有叶子伟、郑乾两个引八百水兵来此。”有诗道这吴铣源:

身粗体宽脚有力,胆似伯约心明细。

斥候能避万重险,吴讳铣源也称奇。

众位看官,这洞庭七人是甚么来历?且听我细细道来:

只说那荆湖北路鼎州治下有个武陵县,临近洞庭湖,县中有一条好汉,名唤汪文昌,平生只靠去洞庭湖打渔为生,也喜爱舞枪弄棒,更兼随身带着一张渔网,曾把青雕打下,故人都称他作落雕罟。却说本月十三这日清早,汪文昌于县中左盘右转,至一处,进门也不打话,就到楼上一房间里,寻着一人便道:“哥哥好兴致,一大早就来逛窑子。”那人见是汪文昌,忙从床上起身,穿上衣服,就道:“兄弟怎地知我在此处?”汪文昌笑道:“哥哥向来爱到此处,兄弟岂会寻不到?”这汉子是谁?他姓曹名峻烽,肤色稍黑,上唇一道青髭,一身本事,三五十人近他不得,都呼他为暗影狼。曹峻烽道:“昨夜与陶兄弟多吃了几杯酒,耐不住火气,便来此间消磨消磨。不知兄弟有何事?”汪文昌道:“且去陶兄家说话。”二人便下楼,方欲出门,只听身后虔婆叫道:“曹官人,这钱还未给呢。”曹峻烽道:“叫唤啥,老爷又不白玩你这的。”便去怀里摸银子,与汪文昌支吾道:“昨夜吃酒用光了,兄弟处可有?借与我用用。”汪文昌就身边摸出两个铜子,曹峻烽见状,怨道:“兄弟你也忒不爽利了。”汪文昌便道:“哥哥先与我走,管教你日后挥金如土。”就朝那虔婆叫道:“便是白玩你的又怎地,先赊着,我兄弟二人有要事,若惹恼了老爷们,把你这窑子翻过来!”二人便走。

只看二人转至城西处一屋子前,叩开门,迎面走出一条汉子,望二人道:“二位兄弟来了,快进屋相谈。”这人又是谁?姓陶,单讳一个鑫字,肚量宽如海,也爱刺枪使棒,绰号云霄鹫,年纪二十有一。曹峻烽与汪文昌进屋坐下,陶鑫便小心把门掩好。曹峻烽就问道:“兄弟究竟有甚事,又如何管教挥金若土?”陶鑫亦道:“是呀,这大清早便来唤醒我,究竟所为何事?”汪文昌便道:“二位兄长且听仔细,小弟探得邵州知州,搜刮了五车金珠宝贝,美女五人,要送往东京处,当今左丞相张邦昌府上,欲求加官进职。明日午间便要从本境王虎冈上过。”曹峻烽惊道:“以兄弟之意,莫不是要去劫这笔富贵?”汪文昌道:“正是,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特邀二位哥哥相助,日后衣食无忧。”陶鑫道:“兄弟,不是我说,只我三个,他那定派官兵守护,想当年晁盖也是七人,得智多星吴用才智取生辰纲。此事作罢作罢。”汪文昌急道:“哥哥你怎恁地胆小,真个有愧你云霄鹫之名。”陶鑫道:“不是哥哥怕事,只问你,当真要做?”汪文昌道:“当真要做!”陶鑫就道:“既要做,兄弟得依我件事。”汪文昌道:“甚事?”陶鑫道:“仅我三人定做不得,还须那四个人。”曹峻烽问道:“哪四个?”陶鑫道:“便是洞庭山的四个头领,占据洞庭湖,聚众打劫。因赌与他们结缘,只我赌的最豪爽,故常有来往。若能得他们四个相助,此事便成。”汪文昌道:“既如此,哥哥快去请他们前来议事。”陶鑫点头道:“我这便去。”

直到申牌时分,陶鑫引着四筹好汉归来。为首一个,姓叶名子伟,原是福州人氏,梢公出身,水性极好,大洋大浪里撑船,不曾有事过,江湖上唤他操舵手。第二个好汉姓郑名乾,临江军人氏,也是通晓水性,人称分水犀。第三个姓王名昭顺,南剑州人氏,虽武艺平常,却有着筑城建房的本事,亦懂些水性,都比他作良有巢。第四个姓耿名铁柱,全州人氏,为人忠良慷慨,性子随和,都呼他为笑弥勒,善于造船。

曹峻烽、汪文昌二人见了,请入座,三人把上件事与他四人说了,商量劫车。叶子伟道:“三位兄弟无须担忧,我那洞庭山上也有些人马,待事成后都去我们那里入伙。”曹峻烽道:“如此最好,我们便来想如何劫这五车珠宝。”耿铁柱道:“既是要从王虎冈上过,便有法子。那里我也曾去过,要过此冈,必经一座山神庙,那庙里倒也能容得二三十人。”郑乾道:“只是不知那鸟官派何人押运这五车宝贝。”汪文昌道:“我已打听得清楚,是个提辖官,名叫魏夲,只是不知武艺如何。”王昭顺道:“量他一个,怎敌得过我们七条好汉。”耿铁柱道:“既已商议定了,我们四个当早些回寨,择选出二三十个精干儿郎,明日午间前,先往山神庙里埋伏了。”叶子伟四人回洞庭山上,带了二三十个喽啰,就往王虎冈前去。曹峻烽三个兀自收拾了,各藏一把尖刀于身,次日天晓亦往王虎冈去。

众人在冈上碰了面,见这王虎冈,生的似虎形,遍地茅草石头,又有万株绿树。冈上果然有个山神庙。叶子伟道:“看时候也不早了,都快埋伏好,待富贵送上门来。”汪文昌、陶鑫就挑颗高树爬了上去,曹峻烽、叶子伟去树林密处潜伏。余下人皆进山神庙,执定军器,只待魏夲押运而来。

只看日头愈加耀眼,天气亦热起来。听得冈子下有动静,转眼间就上来六十名官军,为首一员将领,护送着六辆车儿。才上得冈来,这些官兵已是又热又渴,见有树阴,都抢去睡下。那员将领正是提辖官魏夲,见众人都去歇了,没柰何,自个儿也去歇息。

叶子伟等人见了,十分欢喜。就看叶子伟与曹峻烽从林中跳出,各仗朴刀,大叫道:“呔!活命的便把车上宝贝留下!”这一声喝把那些官兵惊起,魏夲见状,忙执刀而起,望二人骂道:“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贼寇,敢来劫道!”又见山神庙门打开,郑乾三人领着三十个喽啰赶出。魏夲大怒,执刀来战,曹峻烽仗朴刀迎住,二人就圈子里斗了二三十回合,曹峻烽不是对手,只顾招架。叶子伟见了便来帮助。郑乾、王昭顺、耿铁柱三个领喽啰去杀那六十个官军,抢车子。

叶子伟、曹峻烽两个斗魏夲一个方才是对手,三人斗了许久,只听得一声:“着!”就看汪文昌从树上跳下,手拿一张渔网,忽的把魏夲罩住。陶鑫亦从树上跳下,曹峻烽、叶子伟四人一齐动手,把魏夲剁做肉泥。郑乾三个杀散了士兵,七个人一齐来赶车子,见最后一辆车里坐着五个美女,早吓的腿软,抱在一起。曹峻烽笑道:“正好与俺们弟兄做压寨夫人。”陶鑫拦道:“哥哥不可,这五个女子想必也是强掳而来,不如就放她们各自归家。”耿铁柱道:“此言有理。”曹峻烽便作罢。七个人与众喽啰一齐将五辆车子推回洞庭山去。

待到山寨中,传教大摆庆贺宴席,曹峻烽、汪文昌、陶鑫各坐一把交椅。席间,叶子伟道:“众兄弟且听我一言。”此言一出,有分教:

操舵手拱手来上马陵,分水犀延颈便归水泊。

不知叶子伟说出何话,且听下回分解。

四三 操舵手兵发钟吾寨 马陵泊一败洞庭军

上回说到,洞庭山七员头领劫了邵州知州送往张邦昌府上的五辆金银车。七人回到山寨大摆庆贺宴席。席间,听操舵手叶子伟道:“如今寨中又添了三位兄弟,依我看,这洞庭山已不是个好的去处了。”郑乾忙道:“如何不是好去处?方圆八百里洞庭湖,如水泊梁山一般,又有王兄弟监造城垣,怎怕官军来攻。”叶子伟道:“兄弟不知我意,洞庭虽好,然淮阳军地界有座水泊马陵,近日听闻他大军正在攻打江陵府,巢穴必然空虚,我们可趁机夺过来为我们所用。”王昭顺道:“是闻马陵泊大名,然他那里猛将居多,便是去攻打江陵,也必留些大将守寨。”叶子伟又道:“他虽良将众多,依我看精通水性的却少有,仅倚仗六百里水泊为防。非是我夸口,我与郑兄弟领八百水军就可拿下水泊,那时众兄弟再接应,一举攻下山寨。待他大军回山,见了必然惊慌,我们乘势追击,降伏他一伙,岂不美哉?”曹峻烽笑道:“听闻马陵泊上美女众多,那时哥哥定要分个与我做夫人。”众人皆笑,当下喝的酩酊大醉。次日叶子伟与郑乾领着八百水军往马陵泊而去。

且说回马陵泊,当时众头领听吴铣源说完,只听得一声大笑,众人循声看去,却是避水狮徐硕,他道:“这两个真敢藐视俺们山寨,区区八百水军就敢来夺我水泊?却不知这山寨中藏着许多个真龙!”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方海锦这五个也一齐道:“众头领权且放宽心,这两个鸟厮不来倒好,来了定叫他八百水军葬身泊底,生擒他两个!”陈明远喜道:“最好!也叫外界看着,莫小瞧了我马陵水军的实力!”吴铣源道:“洞庭军的脚程,约后日便到山寨。”陈明远冷笑一声道:“这伙人莫不是以我大军仍在攻打江陵府,故敢前来么。传我号令,今日为水军头领摆宴,专待成功!”

两日后,伏路小兵来报,洞庭军已离马陵泊数十里。陈明远传令,教西山酒店何雅宁、王子怡拆了酒店房屋,乘号船回山,专候洞庭军下水。再说叶子伟并郑乾,率八百水军来到泊边,休整了一个时辰,将船只下水,纷纷乘船,迤逦前投马陵泊深处来。行船间,叶子伟道:“主力军已走,这水泊竟连个防守之人都没有,马陵泊不过如此。”郑乾道:“哥哥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但现已入敌军阵地,须是小心些为妙。”又行了一段水路,只听得山坡上一声响,徐硕等六个水军头领齐划船出。叶子伟望见了,也不惊慌,把手中分水鹅毛刺向前一指,叫道:“下水!”有诗赞这叶子伟道:

水中蛟龙闻绿林,江河湖海任其行。

不惧风浪叶子伟,操舵高手独擅名。

郑乾手持一把白鹤剑,亦领兵跳入水中。也有诗赞他道:

挪浪翻江奋身躯,郑乾深渊拔龙须。

百川万里东到海,分水犀名真如许。

马陵泊六个水军头领,带领着五百精干水军,立在穿上,都是一般打扮,上身*,下腿赤着双脚,都执定军器。见对面下水,亦纷纷跳下水去,顷刻之间,泊面上只剩些空船。笑看洞庭八百水军,任你再怎生厉害,怎敌马陵这六员水军上将,兼五百精干水军?六个头领在水中,正是如鱼得水,来去自如。刘涛、陈星、方海锦,将青铜叉、烈焰叉、点钢叉刺去;徐硕、张航、缪宇飞把龙吟剑、青云剑、滚珠剑乱劈。逢着的便亡,遇着的就伤。五百儿郎更发勇猛,一齐杀将过来。正如四海龙王领大兵,汹汹军势不可敌。这都是山寨昔日里严加操练,专是要防朝廷来犯,好教他尸身尽沉底,水泊作坟墓。

这洞庭军见了马陵泊的气势,已怯了五分,又看徐硕六人杀至身前,尽都慌了。只看沉尸数十具,泊面现血光。叶子伟、郑乾虽伤了些马陵水兵,然见自家水军渐渐要折没了,也已慌乱,忙游出水面,又上船去了,急把船往来时水路返往。哪只原来经过的浅港内,早已被埋伏的士兵用小船装载柴草,砍伐山中木植,填塞断了,橹桨摇不动。叶子伟、郑乾两个见状,十分焦急,只得再下水去时,又看刘涛、陈星两个摇船赶来,站在船头,就要过来交锋。叶子伟、郑乾只得上前交手。又看缪宇飞、方海锦两个亦赶到,逼近身来。郑乾见不是头,撇了白鹤剑,跳下水去了。只见水底下白练也似的身子钻过来,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提定腰胯,滴溜溜的丢上芦苇根头,已有十数个小喽啰躲在那里,挠钩套索搭住,活捉上钟吾寨来。

叶子伟见郑乾被捉,又看众将逼来,没柰何,也只得跳下水去,不敢傍岸,拣港深水阔处逃命,不觉间游至芦苇林去,探出头来,见水面无人,不禁叹道:“怎想他水泊未夺得,反陷了郑兄弟,折了许多儿郎,如此有何面目回去见那五个兄弟。”便从身边摸出尖刀,就欲自尽。忽听得声喊:“洞庭小儿,八百水军竟欲图我山寨,如今真是自取其辱也!快快出来纳命!”叶子伟听罢,勃然大怒,自尽之意全无,喝道:“莫要欺人太甚!”又入水里去,向回游走。只看迎面游来一粗汉,手仗剑。叶子伟便去斗,那汉子用剑将他尖刀隔开,劈手打落。叶子伟便来拉扯,汉子将拳头打去。二人就在水中一递一拳厮打。叶子伟熬不过,要去水面换气。那汉子趁势就把叶子伟拦腰抱住,叶子伟死命挣脱不得。汉子见时候差不多了,就抱着叶子伟浮出水面,已有喽啰撑船过来接应,就把叶子伟绑了,亦押去钟吾寨中。那粗汉不是别人,正是避水狮徐硕。六个水军头领齐上了岸,叫把受伤的士兵抬去医治,余下皆往山上而去。而那八百洞庭水军,已然死伤殆尽。

聚义厅上,众头领皆与六人把酒庆贺,陈明远欢喜不已,叫把金银赏了众将士,又道:“我马陵泊马上步下水中皆有良将,就是张叔夜领兵前来,又何愁惧他?”庄浩道:“哥哥所言极是。此次水军功劳不小,众兄弟再敬他们一杯!”庆贺过后,又教把叶子伟、郑乾二人推至厅前,陈明远喝道:“你们这伙,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来夺我山寨!今日被擒,更有何话说?”二人不言。陈明远又道:“若你二人不服,便放你们归去,可整顿兵马再战!”说罢,亲自来与二人解去绳索。二人大惊,忙拜道:“已知山寨之威,更无脸面回去,愿求一死!”陈明远道:“我马陵泊不杀好汉,若你二人不嫌弃,可坐把交椅,今后兄弟相称,如何?”二人就道:“多闻义巨子大名,今日所见,真个名不虚传,我二人愿归降山寨,为哥哥左膀右臂!”陈明远大喜,扶起二人。姚雨汐道:“你二人今是降了,然本寨处仍有五个好汉,不如也去劝他们归降如何。”叶子伟道:“只恐他们不愿,还须请山寨遣一队军马,以展雄威,他们见了,我二人再劝说,便可成功。”庄浩就道:“往日都是兄长下山,此番就由兄弟带领人马,前去收降洞庭人马。”陈明远道:“既是贤弟去,我便放心。”

正说间,只见南山酒店郭亿一、李欣妍来报:“于娇姐姐带着许些人马归山,正往山上而来。”正是:

于娇四处访贤良,又得煞星上山来。

不知于娇从何处带得这许多人马回来,且待下回分解。

四十四回 于娇夜奔嘤游山 众女齐闹东海县

诗曰:

滴泪崖前翠柏悬,荒冢漠漠记当年。

绣鸾刀破天门阵,桃花马踏西夏川。

三千巾帼摧敌胆,十二女杰殁关山。

满门忠烈杨家女,为国捐躯第一先。

此诗专叹穆桂英之事迹,又叹杨家女将之忠烈。众位看官,莫要小觑身边女子,只怕还不如她们嘞。话表马陵水军大败洞庭军,叶子伟、郑乾二人归降,郭亿一、李欣妍来报女伯乐于娇带着许多人马上山来。陈明远就令众头领起身去相迎进寨。只看寨外,一众女子,各执刀枪,又有近百匹骏马。待上了聚义厅中,于娇领着六个女子,齐来拜见陈明远。陈明远道:“贤妹又从何处招得这些女杰前来?”于娇道:“哥哥且听小妹道来。自打从平城县离去,便往东南方而去,沿途听得山寨攻克江陵府,甚是欢喜。临近山寨,却打道往海州去,又乘船到了东海县,已是十七日夜间。只看那郁洲山,想《山海经》之‘郁山在海中’一语,故上山而览四下,忽见空中东北处有六颗小星十分闪亮,便疑那里必有能人异士。遂连夜赶路,至水边,遇一老者,问其对面处有何境界。老人言:‘对面乃嘤游山,四面环水,虽归东海县所辖,却无人敢去。’小妹就问何为,老人又言:‘嘤游山常有雾气环绕,旦有人接近,就听得奇言怪语,吓的不敢接近。有那胆大的,仍过去,就狂风大作,前进不得。此前亦有两个姑娘乘船前去,再不见她回来。’”

众位看官,余下之事便由我来续言。且说于娇听了这一番言语后,便有心要去嘤游山一探究竟。遂在水边寻了一空船,撑船摇桨而去。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嘤游山下。于娇自道:“这老伯真会唬人,雾倒有些,怪声却丝毫不曾听得,更何来狂风。”下船便朝山上而去。待到了山上,天已大亮,只见房屋许多处,恰如一个村子。又见女子在屋前耍刀弄枪,男子却在纺织刺绣,乐呵呵的看着。于娇不觉一惊,忽听得一声:“又是稀客来此。”于娇望去,见一女子执着长枪,右臂上系条红布。于娇就要开口问话,那女子笑嘻嘻道:“远客请随我来,所有疑问定当告知。”于娇只得与她前去,至一厅中,又见五个女子坐在下位。这女子便请于娇入座,自己坐上主位,道:“前些日子来了陈、刘二位姐姐,今日又有姐妹来此,岂不是缘分?”于娇问道:“不知如何称呼诸位,且话语中又是何意?”那女子就道:“我姓冯,双名子娜,人称九疑仙,是这嘤游山村之主。右手边上这三位姐妹,头一个唤作邵竹影,其人性情坚毅,都称她为霜飞燕;第二个名叫赵贝,善会相马养马,且那些所养马匹都听她话,故被称含香草;第三个叫做段雯,为人纯洁真挚,都比她作斗雪红。”有诗赞这四女道:

几随烟廖冯子娜,余临道幻九疑仙。

银幕苍山邵竹影,负雪天寒霜飞燕。

良骥奔腾千风莽,含香赵贝动花莲。

烽火能绽斗雪红,佳人段雯漫心田。

于娇道:“我姓于名娇,绰号女伯乐,登州人氏,现在淮阳军地界马陵泊上为一个头领。”话音刚了,右边客位上两个女子齐道:“原来是师父寨中来人,真个有缘在此相会。”于娇就问她二人道:“你师父是寨中哪位头领?”客位上头一位女子道:“这位姐姐请听,我名唤陈孟,绰号异叶杨,身边这位是师妹刘怡岑,绰号立地鹤。我二人原都是郓州人氏,师父是寨中圣凌风路新宇。因师父昔日每每往梁山而去,途经郓州,有缘结识,先后入门,习些武艺。虽师父每次行路紧,倒也学的精熟些。之后我姐妹二人来怀仁县居住,与师父再无相见。听闻师父在马陵泊落草已久,且山寨头领阴阳调和有序,又偶然间得知此处有这么一伙姐妹,故特来相邀入伙。”有诗赞这二女道:

性情坚贞异叶杨,武艺娴熟陈孟称。

立地鹤名刘怡岑,巾帼施威树群中。

于娇喜道:“既是如此,不日我们便赶路往山寨去。只是尚有一事不知。”冯子娜笑道:“姐姐所想之事我已知晓,且听我道来。此嘤游山,自秦汉以来,从无人于此间居住。只因先人为避黄巢之乱,领乡民逃至此处,道是有天神相佑,不再出焉。这之后本处男子软弱,女子却有志气,故操练军器,演戏武艺,才有姐姐入来时所见之景。”又听邵竹影道:“此间与外界相隔二百余年,若非陈、刘二位姐姐到来,尚不知已是赵家天下。”赵贝道:“然陈、刘二位姐姐知晓此处,只因村中有男子待不得,私跑出去,再不回来,不然仍与外界相隔。”于娇思索道:“众位自先人算起,已在此二百余年,然故土难离,可会随往山寨入伙?”段雯道:“我姐妹几个是这村中之首,村民以我们有能力而愿听号令。我们早已商议了许多日,本是不愿离去,然这里有人逃出,定漏此间种种。陈、刘二位姐姐已是先例,如今又来了姐姐,只怕以后官府亦会至此,好一个‘世外桃源’便一去不复返也。且姐姐都说当今官府怎生横行霸道,皇帝昏庸,又言马陵泊怎地要好,听的我们耳根都发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与其等官府来到,不如先入伙马陵,也好见见当今义士豪杰。”

于娇闻之,不胜欢喜,遂取酒相敬四人。冯子娜道:“既要上山,也须带些薄礼。陈孟姐姐言,那东海县内养了近百匹良驹,不如我们就将其取了,送与诸位头领当坐骑。”于娇道:“甚好!一个东海县有何能耐,明日便动身!”刘怡岑道:“姐姐勿急,如今村里众人都在收拾家当,安排船只,已有两三日了,且再待一日,后日便起身动手。”当下就留于娇在村中相住,又领着看了村内景象,正是如东晋陶渊明《桃花源记》所言一般: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两日后,山上已收拾完备,冯子娜先教一行人,由刘怡岑、段雯领队,护着一众家小,驶船从山西面而去,待上岸后走临洪镇小道停留。余下择出百个武艺较好的,由于娇、冯子娜、陈孟领头,直从水上行至东海县,上岸后留些人专门接应。只说于娇几个,领着女队,各执军器,看的路人目瞪口呆。方要进城,守城士卒只觉可疑,便要阻拦,早被陈孟手起一刀砍死。冯子娜大喝一声,众人就冲进城去,于娇喊道:“活命的便闪开,刀剑无眼!”街上人家都紧闭门户,不敢出来。做公的见这一伙杀来,哪个敢去阻拦?都四散逃命去了。于娇等人如入无人之地,直抢到马厩里去,放出那数宝马。邵竹影、赵贝两个就赶着马往城门走,各人上马,离了城,就有船只接应。先把马匹都牵上船,载到对面,来回两三趟,于娇、陈孟就在岸边守护,以防官兵赶来。

待都到了对岸,赶了三十里路,遇上刘怡岑的队仗,众人合作一处上路行程,便投马陵泊而来。此便是于娇于海州所遇之事,且说回马陵泊,看庄浩领队去收伏洞庭人马,有分教:

说就众将皆下拜,收得人马尽归山。

毕竟庄浩怎样征讨洞庭山,且听下回分解。

四五 副寨主兵向八百里 马陵泊二败洞庭军

话表于娇领嘤游山众女归山,陈明远欢喜不已,叫去单筱寒后面坐了,所得宝马,各分与众头领。陈孟、刘怡岑也已拜路新宇过了,同门李沫瑶亦来相叙。次日庄浩点起兵马,领路新宇、谢顺、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力鹏、索奥、邢耀、朱宣林、白伟成、叶子伟、郑乾十二员将领,马步军兵一千三,于金沙滩边上与陈明远等头领辞行,尽数往洞庭湖去了。

先说洞庭山上余下的五名头领,自打叶子伟二人领兵前去后,多番派兵去探听情报。多日后探子来报,叶子伟、郑乾二人被擒,八百水军俱都覆没。五个头领大惊,王昭顺道:“两位兄长小看马陵泊实力,以致自己被擒,如今不知性命如何。”耿铁柱道:“更兼恶了马陵泊,若发兵来讨,如今寨中只剩七百人马,怎生敌得过?”曹峻烽道:“你二人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休说七百人马,便是一人一骑,他若来犯,我必与之斗到底!”陶鑫道:“今个只得多派士卒,探听马陵泊动静,我们也当早做提防。”

再说庄浩领军,行了八日路程才到洞庭湖,仍有数十里,探子来报:“洞庭人马在湖前空旷处摆开阵势。”庄浩道:“二位兄弟如今还不宜露面,待对阵时且退后。”叶子伟道:“蒙哥哥着想。如今寨中应剩七百人马,且他等与我二人一般,都是一勇之夫,大军一到,不费吹灰之力。”就继续前进,眼见离得近了,只看对面排开一队军马,当先一个将佐,乃是暗影狼曹峻烽,有诗为证:

眉浓眼大性刚强,能使利剑做先锋。

卷马擒酋迎曙色,暗影狼名曹峻烽。

左侧跟着一员将佐,乃是落雕罟汪文昌,有诗赞道:

本是洞庭一渔人,降鸷能布天罗网。

猿臂善射素多能,落雕数罟汪文昌。

右侧也站着一员将佐,乃是云霄鹫陶鑫,有诗道:

肚量宽如海,和气面上盈。

名号云霄鹫,好汉是陶鑫。

身后跟着两员将佐,一是良有巢王昭顺,有四句诗赞他道:

文才武艺不超群,马陵将占小乾坤。

造房筑城谁人如,有巢良比王昭顺。

另一个便是笑弥勒耿铁柱,亦有四句诗赞他道:

平生性情素随和,能造艨艟渡江河。

妙手船匠耿铁柱,善睦人称笑弥勒。

庄浩见状,将手中长枪一挥,马陵军亦排成阵势。庄浩于马上冷笑道:“尔等之辈,不知自身斤两,妄图吞并我马陵泊。现你两个头领已被擒获,大兵至此,尚敢抵抗!现今投降仍不晚矣!”曹峻烽闻之大怒,叫道:“甚么鸟水泊,忒欺负人也!”持一把紫电青霜剑便来步斗。马陵泊阵中鬼见愁白伟成,右手拿定月牙铲,左手执定蛮牌,迎着曹峻烽便斗。曹峻烽手里那把剑舞的恰是好处,然怎劈的动白伟成那面蛮牌?曹峻烽见白伟成只是用蛮牌遮挡,叫道:“是好汉莫躲躲藏藏!”白伟成暗道:“到底只是个莽汉。”二人斗有许久,白伟成见他攻势略慢了些,知他气力不足了,猛地将蛮牌一举,隔开长剑,右手把月牙铲照曹峻烽腿上一拍,就把曹峻烽打倒在地。白伟成笑道:“若不是手下留情,你这双腿早与身子分离了。”阵上喽啰上前,把曹峻烽捉了去。

只听得洞庭军阵上一声喊:“贼子安敢捉我兄长!”却是汪文昌,挺着金锋枪出阵来。这边阵上走出病刑天邢耀,替下白伟成,拦住汪文昌道:“你有何本事,能接我几斧?”汪文昌也不打话,举枪便刺,邢耀立在原地,只上身动,把宣花斧左右隔挡,是要戏他。汪文昌见伤邢耀不得,转身便要奔回阵去。邢耀叫道:“老爷正在兴头上,休走!”就去追。只看汪文昌,从腰间取下渔网,回身便望邢耀撒来。亏得邢耀眼疾手快,挥起宣花大斧,就空中把渔网劈作两截,甚是锋利。邢耀一个健步赶上,提住腰胯,往地上一摔,汪文昌动弹不得。邢耀上前,把汪文昌夹着回阵。

此时洞庭湖人马见被擒了两员头领,心中已慌了七八分。那陶鑫见状,便下令冲杀过去,众士卒只得上前。只看马陵军阵中俐后生索奥,口中念念有词,将手里长剑向前一指,喝声:“疾!”顿时狂风大作,吹的洞庭人马前进不得。陶鑫无奈,与王昭顺、耿铁柱二人下令退回洞庭山。陶鑫做断后,护着队仗上船,眼见得众人都已撤退,便也要上船。只看一锤打来,把船砸了个口,却是九霄龙力鹏。陶鑫便来相斗。虽力鹏手中只一个金锤,然陶鑫仍不是对手,仅一二十个回合,手中那把锯齿刀就被击飞,自己亦被捉去。

庄浩见生擒三将,便令士卒调拨船只,将兵往洞庭山去。马陵军过了洞庭湖,至山下,庄浩看他们严守关卡,就叫攻打。约有两个时辰,不曾占得,也未损其一丝一毫。庄浩就先使喽啰把洞庭水寨的船只收纳了,唤叶子伟、郑乾前来问话。叶子伟道:“这关卡是王昭顺兄弟带人修造,甚是牢固,强攻硬打非是上策。”庄浩听罢,又叫把曹峻烽、汪文昌、陶鑫三个解来,去了绳索。叶子伟、郑乾忙去相见。三人大惊,陶鑫道:“只道哥哥已命丧马陵,不想却相安无事。”叶子伟、郑乾二人道:“我等逆天之人,合该万死!”汪文昌道:“两位哥哥何出此言?”叶子伟、郑乾便把如何被擒,陈明远怎生义气说了一遍。三人听了,感叹道:“义巨子大名谁人不知晓,只是无缘相见,更反去攻他山寨。他既有如此大义,我们休要与天地相拗,往马陵泊入伙罢。”

庄浩闻之欣喜,便道:“既愿归降,今后就是自家兄弟。洞庭山上仍有两个头领,可亦去说他们入伙。”叶子伟道:“哥哥若是信我,留下一人为当,我们去说他二人来拜,若是反抗,就捉了送来。”庄浩道:“怎须留人为当?你们都去,我在此静候佳音。”叶子伟五个拜谢而去,来到关下。关上喽啰见五人归来,放上山去。王昭顺与耿铁柱两个听了他五人言语,也愿归降,令开关,放庄浩人马上山,七个人齐来拜见庄浩。庄浩就令整顿洞庭余下人马钱粮,收拾一番。次日放火烧了山寨,毁了关头,大军齐下山来,往马陵泊而去。日后洞庭湖为杨幺所占据,直到岳飞率军前来方才将其剿灭。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庄浩军马才离了洞庭湖九里地,只见疾风步沈涛到来。庄浩忙问何事,沈涛道:“朝廷招安了青石山的兵马,使其前来攻我山寨。”又诉说战况。庄浩听罢,急令大军速行。正是:

只凭一道招安纸,卷起青石虎狼军。

毕竟青石山如何来历,又怎地与马陵泊交战,且待下回分解。

四六 徽宗帝招安青石山 陈明远较会宋统军

诗曰:

一道文字出圣阁,直教两山动干戈。

俱是天命世间降,旦显本性尽遮奢。

话说宣和四年六月二十五日,道君皇帝早朝,众官俱在御阶伺候。殿上三下净鞭响,两班文武齐,三呼万岁,君臣礼毕。进奏院卿出班奏曰:“臣院中收得各处州县累次表文,皆为淮阳军治下马陵泊陈明远等部领贼寇,公然直进州府,劫掠库藏,抢掳仓廒,杀害军民。又有亳州治下青石山一班贼寇聚众造反,自称上界十一曜二十八宿下凡,招买兵马,蛊惑民心。此两处贼寇若不剿捕,日后必为大患。伏乞陛下圣鉴。”天子云:“今年二月至今,已遣两处军马进兵,尚不见成效。然张爱卿一班人马仍在剿除淮西反贼未归,可有别法?”有殿前太尉宿元景出班奏道:“陛下不如以贼治贼。”天子问道:“怎个以贼治贼法?”宿元景道:“陛下可降一封丹诏,光禄寺颁给御酒珍馐,差一员大臣,直到青石山好言抚谕,招安他兵马,使他统领本部人马前去征讨马陵泊贼寇。二贼相争,必有一伤,且无论哪方得胜,都损失不小,而使我坐收渔翁之利。此乃隔岸观火之计,伏乞陛下圣鉴。”天子云:“卿言甚当,正合朕意。”便差一员大臣为使,赍擎丹诏御酒,前去招安青石山大小人数。

众位看官,你道这青石山一伙人甚么来历?这些人乃是上界十一曜星、二十八宿临凡。因玉帝恐那伙雷将势大,特令他等下界托生,冥冥之中会聚一起,昭示身份,只为相助那一百单八副罡煞。至二十七招安这日,共聚得一万人马。且说使臣至青石山招安,当时便宣读圣旨,若得招安,即封他山寨之主为上将都统军,领本寨兵马征讨马陵泊。却是哪十一曜二十八宿?十一曜道是:

中央镇星土星宋达

东方青帝木星杨程西方太白金星刘奇

南方荧惑火星孙煜杰北方玄武水星许栗铭

太阳星朱佳俊太阴星巩莎莉

罗睺星施笑飞计都星左明欣

紫气星薛琦月孛星王超

二十八宿乃是:

角木蛟叶森亢金龙顾洪嘉

氐土貉鲁琳房日兔葛涛

心月狐付晓尾火虎王宇祥

箕水豹智海洋斗木獬袁鹏

牛金牛房迪女土蝠张媛

虚日鼠马帅危月燕黄琳雅

室火猪郭春辰壁水貐段金鹏

奎木狼张景琛娄金狗刘东晓

胃土雉葛媛昴日鸡钱遥

毕月乌蒋宁觜火猴何彪

参水猿叶召井木犴宋金龙

鬼金羊王晨柳土獐张荣

星日马朱栗辉张月鹿苏一凡

翼火蛇刘璇轸水蚓张雷

寨主宋达听后,与众人道:“常闻马陵泊怎生了得,倒显得能人都在他那里了。今番正要借此机会与他一较高下,待拿了他们,我们兄弟都进京去做大官!”竟受了招安,商议已毕,整顿山寨兵马,于六月二十九日整点起行,浩浩荡荡往马陵泊而来。

再言马陵泊,沈涛早已从吴太尉并亳州处探得消息,火速奔回山寨报知。娄小雨道:“这伙男女倒也听说过,只是一向不曾去结交,故有今日,此为我之过也。”陈明远大笑道:“大家都是绿林上有名的好汉,因何落草为寇,共聚大义?他们倒受了招安,便要拿我们去立功!放着寨中这一群如狼似虎般的兄弟们,哪个怕他!”只看一众头领皆起身道:“哥哥所言甚是,定教他们大败而回,从此再不敢直视我马陵水泊!”当下陈明远施发号令,众头领各自领命去整顿衣甲军器。

却说宋达引领青石山大军,路行两日,渐渐近得马陵泊来。早有昼夜伏路小喽啰回山报知,那时节却才日出,陈明远便叫众头领并大小头目及喽啰起身,烧火做饭,食顿饱的。下得山来,于泊前平川旷野处排成阵势,已是卯辰交替。只看宋达先锋队到来,闪出两员将佐,乃是薛琦与王超,冲着马陵泊阵上叫道:“我大兵至此,还不快快投降,免教受皮肉之苦!”陈明远便问:“谁去与我擒拿此二人?”当下塌天虎王珠江举槊跃马而出,薛琦迎上。二将用两般军器,只看人斗人,马荡马,槊碰刀,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乱走。王珠江与薛琦斗到四五十合,薛琦渐渐气力不加,拨回马便望本阵走。王珠江纵马赶来,薛琦见状,暗取弓箭,扭过身来,欲望王珠江前心窝里射去。却说薛琦那箭尚未离弦,早有一箭飞至,射中座下战马,那马疼痛而死,把薛琦颠下马来。王珠江赶上,轻伸猿臂,捉将过来,置于鞍上归阵。原来那箭是赛由基吕坤键所射,早有防备,料薛琦要用箭取王珠江,箭已搭上弦,只看薛琦欲动手时,先发制人。

王超见失了薛琦,大怒,挺枪来战。马陵泊阵中飞出一个煞神,叫道:“俺这对银锤多日不曾发市了,如今正好厮杀取乐!”众人看去,乃是凶太岁蔡子豪,敌住王超便厮杀起来。他手中那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十分凶猛,连连打的王超毫无招架之力。王超见斗不过蔡子豪,慌忙领队败走。蔡子豪见了,大笑一声:“手下败将,且纳命来!”便唤一队人马,随着追杀。蔡子豪那匹马脚力快,头个赶上,就在王超队中大杀起来。那些士卒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只顾四处逃命。

且说蔡子豪正在厮杀间,宋达领队赶到,见状大怒道:“这贼子焉敢伤我士卒!”便有孙煜杰赶出,舞着一对人面赤铜锤。蔡子豪见其乐道:“许久不曾和人碰锤了,来的正好!”骤马赶上,二将把锤对碰,随即争斗。只看那红光银光闪的眼睛花,二将斗到五六十合,蔡子豪只觉体力不支,遂骂道:“直娘贼,大早便进兵,害得老爷连饭只吃了七分饱!”孙煜杰笑道:“你这贼人休费口舌,如今到了阵前,哪个管你吃饱不吃饱,是好汉便休走,你我分个胜负出来!”蔡子豪不肯服软,就又与孙煜杰斗了二三十合。厮杀许久,终是气力将尽,被孙煜杰一锤打下马去,士兵上前捉了,又把马陵军杀散。

宋达再教大军推进,与马陵泊对阵。陈明远见失了蔡子豪,就于阵前叫道:“可放过我兄弟来,我还你将佐!之后再对阵厮杀!”宋达听后,便令把蔡子豪用其战马送出阵前去,陈明远亦将薛琦骑马过去了。二将各归本阵,陈明远又叫道:“多闻宋统军大名,今日为何反受了招安,替那昏君出力!”宋达道:“我自受招安,干你甚事!”陈明远手下头领皆怒道:“这厮好生无礼!”个个蓄势待发,青石山那阵上的众将领亦是如此。宋达叫道:“江湖上多传你马陵泊如何如何,听的人心中狂躁,偏你是英雄,倒不晓得我青石山十一曜二十八宿的威名?”陈明远笑道:“非是江湖上只传我山寨,实乃本寨从来替天行道,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故深得人心。贵寨虽聚得这么多的英雄豪杰,然却不曾听闻你们为百姓做些甚么,只是打家劫舍,与一般山贼草寇有何区别?”宋达道:“陈明远,你休要瞧不起人,今我大军至此,专是要与你一较高下!我这里有猛将四员,你敢拨四个出来比试么!”陈明远笑道:“休说四个,便是四十个我寨中也有。你且使四个出来,我若两个并你一个,便不是好汉,也不许暗箭伤人。若分不得胜负,只择日再约战。”

宋达听后,便叫杨程、*、孙煜杰、许栗铭四将出来,各执军器,骤马向前。陈明远道:“众兄弟且让马军头领出战。”只见四将齐出,乃是沈冉、徐韬、朱成、焦明武。两军各自擂鼓摇旗,各家放了一个号炮,士兵呐喊助威,八骑马齐出,各自寻着敌手,捉对厮杀:沈冉战杨程,焦明武战*,朱成战孙煜杰,徐韬战许栗铭。但见:

征尘影里,杀气冲天。英雄沈冉,舞砍山刀直奔杨程;猛将焦明武,挺金戟勇冲*。孙煜杰使锤战朱成,许栗铭正当徐韬。

这八员虎将,各人都是英雄,用心相斗。只看战到二三十合之上,仍未分胜负。宋达阵中又奔出朱佳俊、巩莎莉、施笑飞、左明欣四将,要与马陵泊对敌。陈明远阵里已赶出张洲、尹柔雨、王珠江、宋凯强四将,又两两对敌迎住。又见:

绣旗飘摆,骏马鸣嘶。女杰艺潼逢莎莉,铁枪张洲遇佳俊。施笑飞举枪斗珠江,架隔难收;左明欣横刀敌凯强,遮拦不住。

前后共是一十六员大将,八对将军,阵前对敌,胜负难分。陈明远与宋达见双方斗了许久都不分胜负,各自鸣金收军,一十六将各回本阵。两方人马都退回自家寨中。

陈明远回山后,与众头领道:“今日一战,才见得青石山这伙果都是英雄豪杰,只惜偏效忠了朝廷,若能就此罢战,两山寨结义却不是皆大欢喜?”姚雨汐道:“哥哥虽是这般想,却不知他们如何想,且明日再去叫阵看罢。”次日,陈明远领兵往宋达寨前叫阵,宋达只是坚守不出,叫强弓硬弩射住。一连三日都是如此,早急了手下众将。刘东晓道:“大哥只是把守营寨,不叫兄弟们出战,不知何意。”张景琛道:“俺们又不怕他,纵是前些日子较量,不过各输一阵。只求大哥下令,教俺们众兄弟一齐出去厮杀!”宋达笑道:“众家兄弟莫要急躁,为兄坚守不出,自有分教,且听候我将领便是。”有分教:

只觉巧计乖,反送五路兵马。

不知宋达究竟有何计谋,且听下回分解。

四七 青石山分兵攻水泊 女诸葛定计平五路

上回说到,青石山十一曜二十八宿受了招安,起兵来攻打马陵泊,双方当日交战,各有输赢。往后之日青石山人马任凭马陵泊怎生叫阵,终是不出营寨。陈明远于聚义厅上与众头领议事,道:“自那日交战后,一连四五日,我军前去叫阵,他只守不出,却是何意?”娄小雨笑道:“此不过以逸待劳之计也。他等坚守营寨,料想我军多日后定会劳累懈怠,那时他大军再趁势而出,好一举攻下我山寨。”陈明远道:“军师既是知晓他的心思,不知有何计策?”娄小雨道:“他既要以逸待劳,我偏要去中他计。明日起仍叫儿郎们前去叫阵,只管叫骂羞辱他,如此再两三日后,令儿郎们故作疲倦,只一两日内,他必点起兵马来攻。可再教李沫瑶、仲若冰、陆影、吴赛凤四位姐妹,各领伏路小喽啰,好生探听他动静。”又见疾风步沈涛归来报:“庄浩兄长已收降洞庭山人马,听闻战事,正领兵回山,按脚程约四日后可达山寨。”姚雨汐道:“庄兄这队人马来的正好,沈兄可再作起神行法前去,教庄兄领本队人马埋伏在其大寨后,只待我们杀败青石军,庄兄再与他致命一击。”沈涛领命而去,陈明远便分付行事。

却说马陵泊士卒依娄小雨之计行事,连日叫骂,早惹恼了宋达手下众将士,众将忿怒,俱欲出战。王宇祥道:“这伙鸟人欺人太甚,待我出寨杀他一番!”段金鹏道:“一连数日躲在寨中,直教把人气煞死!”宋达笑道:“此乃贼人激将法,众兄弟怎肯去中他计?”张雷道:“便是中计,我们自当来受罚,就是战败而亡也强过在此受人羞辱!”宋达又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昔日诸葛孔明为激司马仲达出战,与他妇人之衣,仲达欣然收下。众兄弟岂可因他口舌之快而牵连大军?我已有计,只管信吾。传令下去,再有言战者,斩!”众将只好各自退出。

又过一两日,宋达见马陵泊士卒尽呈疲懒之状,大喜,回中军帐,唤过众兄弟,道:“我等忍辱多时,如今时机已到,众兄弟且听我号令!”众将欢喜,都仔细听他分付。只听宋达道:“这马陵泊,东临海州,西南临骆马湖,其湖又南到宿迁县。依其地势,我们可分五路兵马攻打,出其不备,好一举攻克!”众将皆道:“愿听大哥号令!”宋达又道:“令杨程、施笑飞二位兄弟领兵,引叶森、袁鹏、张景琛、宋金龙、葛涛、付晓六人去攻他东面;令*、薛琦二位兄弟领兵,引顾洪嘉、房迪、刘东晓、王晨、马帅、黄琳雅六人去攻他北面;令孙煜杰、左明欣二位兄弟领兵,引王宇祥、郭春辰、何彪、刘璇、钱遥、蒋宁六人去攻他南面;令许栗铭、王超二位兄弟领兵,引智海洋、段金鹏、叶召、张雷、朱栗辉、苏一凡六人从宿迁县经骆马湖绕至其水泊,直抢他滩头。我则与朱佳俊、巩莎莉两位兄妹领兵,引鲁琳、张媛、葛媛、张荣四妹攻他西面。我们一齐并力攻取马陵泊!”众将领命,各各准备出战。

李沫瑶、仲若冰、陆影、吴赛凤四个早已探得动静,忙回山去报:“青石军寨中正在调动军马,已有一路人马往宿迁县方向去了。”娄小雨道:“这厮自仗聪明,不过欲以五路兵马围攻我山寨,区区小计怎可瞒得了我?”陈明远喜道:“军师高明,如何调兵遣将?”娄小雨道:“且教沈冉兄长引宋凯强、辛佳伦、王宇琪、钱仓政、毛振宇,率一支人马,往水泊东面埋伏,如此如此;教徐韬兄长引杨乙尧、朱珂令、袁梓鹏、陈孟、刘怡岑,率一支人马,往水泊北面埋伏,如此如此;教朱成兄弟引咸纬广、侯帅、张妮、李明、赵梓晗,率一支人马,往水泊南面埋伏,如此如此;教水军头领徐硕、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方海锦六人,率水军往水泊西南处攻他水军。其主寨在山西面,必由主帅领队,再教明远兄长亲自率兵,领焦明武、吕坤键、尹柔雨、张智钧、陈佳伟、王子康、张奥康七人下山迎敌,攻水泊西面这队军马。”分付已罢,众头领各自领命去准备。

次日五更时分,青石山五路兵马齐出,士气昂扬的向马陵泊进军。先说杨程这队兵马,进到东山脚处,只听得一声炮响,山后冲出一彪军来。当先一将,身着素罗袍,体穿烂银铠,骑一匹靠山雪花骢,使一把金背砍山刀,正是金刀沈冉,于马上叫道:“青石山贼人,你那计策已被我家军师识破,还不快下马受缚!”杨程闻之忿怒,便与施笑飞领手下六将冲杀厮斗。沈冉一马当先,一刀将心月狐付晓拍落下马,就有山夜叉钱仓政,托着五股托天叉,便要戳下去,幸得毛振宇拦住,道:“大哥要活的!”便将付晓活捉了,仍挺雁翅镰去斗宋金龙。杨程挺竹节枪,与施笑飞围住沈冉,转灯般厮杀。三人斗了无数合,杨程只恐有失,急叫回军时,眼看王宇琪把葛涛捉去了,辛佳伦把袁鹏从马上提走了。杨程先撇了施笑飞,望旧路走,不过数百步,两边绊马索齐出,把杨程从马上颠下,宋凯强赶出捉了。

再言*这队兵马,一路畅行,不见有兵,只顾前行,眼看就要近得水泊了,*大喜,就令顾洪嘉六人领士卒前行,准备搭浮桥。哪知六人率部就往前走,忽的一声,全落入陷坑中。又见两边树林中冲出马陵军兵,杀敌无数。*、薛琦才知中计,慌忙往回走,只看身后冲出一员大将,头戴宝盔,身着赭黄袍,体挂黄金甲,座下铅顶干草黄,手持一对金装锏,左右各一员将领。*自知是金锏徐韬,不敢交战,只顾拼命逃走。徐韬骤马追赶,把左手金锏望着*打去,正中后背,疼的*伏鞍而去。徐韬见状,就领朱珂令、袁梓鹏去捉拿余下将领。

却言孙煜杰这队兵马,早撞着朱成,孙煜杰见状,叫道:“天杀的黑鬼,吃我双锤!”朱成忿怒,舞起三尖两刃青锋刀来战。二将相交,只看孙煜杰把那对人面赤铜锤望着朱成砸来,朱成把三尖刀向上一迎,咣当一声响。朱成将刀一收,顺势望孙煜杰胸口劈去,孙煜杰忙用双锤隔住。朱成复把刀尖刺去,吃孙煜杰双锤夹住,二将各自用力,相持许久。刘璇见状,便要来相助,早被赵梓晗飞刀打在腿上,跌倒在地。孙煜杰见了,撇了朱成便要来救,不期马下钻出噬恶虎咸纬广,一棒打翻战马,坠于马下被捉了去。侯帅、张妮、李明各领兵把青石山士兵杀退,逃了左明欣六人。

许栗铭领那支水军,从骆马湖行到马陵泊上,只听得四面厮杀声,只道是自家人马得手,便催促进军。在泊上行了数里,忽听船底下有声响,许栗铭就叫士卒下水去看。不多时,那下水的士卒不曾上来一个,又听连叫道:“船漏了!”许栗铭大惊,就看水入舱来,忙持剑跳下水去,只见水中数百人,各执锤凿在那凿船底。许栗铭便仗剑去杀,一边游过来避水狮徐硕,持龙吟剑相斗。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方海锦五个引水军上船去捉将,那会水的不会水的,都被从船上揪下,于水中戳杀。张雷、段金鹏早见不是头,已跳入水里往岸上逃去。许栗铭在水里不敢贪战,亦只得逃走。余下将领尽被捉拿。

再看宋达主军,来到西山脚下,只听炮响三声,陈明远率军从山后转出,望见宋达叫道:“宋统军,你中了吾军师之计也!如今只怕你的兄弟们已被捉上山去了。何必去为昏君效命,惹起这一场纷争来。”宋达怒道:“陈明远!你只会依仗手下兄弟,你又有何本事,敢与我较量一番么!”王子康道:“哥哥休与他相说,待兄弟们把他捉过来!”陈明远道:“王兄弟且慢,他既是点名要与我交手,我怎可回避?”便挺紫金枪出阵,宋达持黄幡戟来战。一个是罡煞之首,一个是中央土星大将,两马相交,斗到二十余合,陈明远不是宋达对手,只办得架隔遮拦。吕坤键在马上见了,恐陈明远有失,忙取过弓箭,觑着宋达一箭射去。宋达见箭来,把戟一提,将吕坤键那支箭打落在地,陈明远趁势奔回阵上。宋达纵马追去,吕坤键只待要出阵,早有一员大将飞出,你看他,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鹦哥青袍,身披柳叶甲,骑一匹墨角癞麒麟,手持一把画杆描金戟,却似吕布为人,正是飞将焦明武。焦明武赶过,敌住宋达,二将一般军器,各自抖擞精神,就在阵前一来一往,狠斗无数回合,不分胜负。宋达挺戟,望焦明武肋下刺来,焦明武却把金戟横扫过来,将宋达的戟打在一边,便望面门刺去,宋达把身子往后一仰,闪了过去。陈明远看了,喝彩不已。

二将斗了许久,只看青石军四处残兵败将逃脱回来,宋达知已无力再与马陵泊相斗,虚晃一戟,就领队撤走。陈明远有心放他一马,不叫众人去追赶。却说宋达会聚了残部,便打道往青石山去,才离了马陵泊十数里,只看迎面冲来一队军马,为首一员骑黑马的英雄大将,横着一条杆白亮银枪,正是泰山庄浩。庄浩在马上大喝道:“贼将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宋达大怒,挺戟来战。二马相交,仅二十回合,宋达力怯,知庄浩武艺高强,不敢再战,拍马便走。朱佳俊自仗白虹宝剑,来掩护宋达,与庄浩斗不到数合,被庄浩逼过宝剑,抢入身去,劈腰提住,就马上捉了过来。路新宇、力鹏等众将又引军搅杀了一阵,杀得青石军四分五落而走。

待到马陵泊各队人马回山,都到聚义厅请功,陈明远令谢德伟验看各人功赏,捉得青石山将领:杨程、孙煜杰、朱佳俊、施笑飞、王超、付晓、葛涛、袁鹏、顾洪嘉、房迪、刘东晓、王晨、马帅、黄琳雅、刘璇、智海洋、叶召、朱栗辉、苏一凡,共一十九人。陈明远令解去其缚,奉酒压惊。陈明远道:“你我都是绿林中的好汉,本不该相互领兵厮杀,如今便放你们下山,回自家山寨去罢。”青石山头领惊讶不已,只先谢了,登程下山去了。

且言宋达残部回到青石山,部下将领只剩十九人,军兵不过一千五六,正感叹间,又见杨程、孙煜杰等人回山,诉说陈明远把众人放回之事,宋达不禁道:“陈明远这厮竟如此义气。”许栗铭道:“兄长如今有何打算?”宋达不言,就教众将各自去歇息,来日再议。又过了三五日,只见朝廷又来使臣,有分教:

混天大阵,世间无双。

征战过后,罡煞即昌。

不知朝廷派使臣到青石山有何事,且待下回分解。

四八 宋统军阵列混天象 陈明远梦得玄女语

诗曰:

统军兵发天地摧,乾坤万里尽失色。

十万大军耀英武,茫茫四野人皆吓。

话表宋达领青石山本部军马攻打马陵泊失利,大败而归,虽手下兄弟不曾有损,喽啰们却七死八伤,又逢着朝廷派使臣来到,宣读圣旨。那圣旨上都说了些甚么?原来自道君天子招安了青石山去攻打马陵泊,张叔夜、云天彪、陈希真在淮西得知,连写三道折子,送与道君皇帝,上言青石山终究为贼寇,难免怀有异心,且不会与朝廷尽心出力,请求道君皇帝招青石山众人至京师,好一网打尽,以绝后患。道君皇帝看后心有所动,却被宿元景、陈宗善两太尉力阻,天子只得暂罢。后听闻青石山军马落败,又令使臣前去催促,圣旨上言词被张邦昌、李邦彦二人改的多有讥讽之意。

宋达当时听完,便气道:“我们尽心与他出力,反倒耻笑我们比不得马陵泊,真个欺人太甚!”杨程道:“非是兄弟长他人志气,前番一斗将,二斗智,我等皆不曾拿下他山寨,如今儿郎们折损众多,哪有兵力去斗。”*道:“他捉了我们兄弟去后,又不肯伤害,不如真个就从此罢休,永结同好如何?”只看宋达拍案而起,道:“我偏咽不下这口气!斗将斗智不行,便来斗阵!”朱佳俊惊道:“哥哥莫非要用那阵?”宋达道:“我意已决!只便能胜他,用了此阵又能如何?众兄弟莫再多言,没兵便去借,明日都随我往东京走一遭!”众人听了大惊,又没奈何。当下留住使臣,住了一晚,次日一齐动身往东京而去。

且说宋达等一行人到了东京,先教那使臣回宫去禀报,静候宣诏。道君天子与群臣商议后,教他等从东华门入来,天子驾升文德殿,仪礼司郎官引宋达等依次入朝。礼罢,天子问起征讨马陵泊一事,只听宋达道:“虽前番兵败,然臣有一计,可剿灭马陵泊贼人!”天子问是何计,宋达道:“只须圣上与臣雄兵二十万,圣上并左右丞相御驾亲征,臣往他水泊前摆下一阵,管教他束手就擒!”此话一出,天子早已惊了半晌,文武众官纷纷阻拦,要拿宋达等人问罪。只看宋达冷笑道:“前有蔡京、童贯、高俅等辈,今尚有你们这一班贪生怕死之徒。昔日我朝真宗皇帝,应丞相寇准之言,御驾亲征契丹,才得以大获全胜。圣上若欲剿灭马陵泊贼人,还天下太平,非须御驾亲征。”天子听了“天下太平”四字,圣意沉吟了许久,一则为不辱祖上之名,二则被宋达说动,终是答应,引得朝野震惊。天子着枢密院调动二十万军兵与宋达等操练,大军定于八月一日整点起行。

话说八月一日这天,道君皇帝领左右丞相,与青石山众将领御驾亲征。宋达统军点起本部十一曜大将:

太阳星朱佳俊,引猛兵五千;太阴星巩莎莉,引女兵五千;

罗睺星施笑飞,引雄兵三千;计都星左明欣,引雄兵三千;

紫气星薛琦,引雄兵三千;月孛星王超,引雄兵三千;

东方青帝木星大将杨程,引兵三千;西方太白金星大将*,引兵三千;

南方荧惑火星大将孙煜杰,引兵三千;北方玄武水星大将许栗铭,引兵三千;

中央镇星土星上将都统军宋达,总领各飞兵马首将五千,镇守中坛。

再点部下二十八宿将军:

角木蛟叶森亢金龙顾洪嘉氐土貉鲁琳房日兔葛涛

心月狐付晓尾火虎王宇祥箕水豹智海洋斗木獬袁鹏

牛金牛房迪女土蝠张媛虚日鼠马帅危月燕黄琳雅

室火猪郭春辰壁水貐段金鹏奎木狼张景琛娄金狗刘东晓

胃土雉葛媛昴日鸡钱遥毕月乌蒋宁觜火猴何彪

参水猿叶召井木犴宋金龙鬼金羊王晨柳土獐张荣

星日马朱栗辉张月鹿苏一凡翼火蛇刘璇轸水蚓张雷

宋达整点就十一曜大将二十八宿将军,引起大队军马精兵二十余万,征讨马陵泊来。马陵泊钟吾寨上,沈涛早已从吴太尉处探得声息飞报回来。陈明远惊道:“这伙竟还提大队人马前来,只是不曾想,那昏君竟御驾亲征!”路新宇道:“来的正好,我早欲为我梁山兄长报仇了!”娄小雨道:“这番只恐不善,我等须先做好准备,看他那阵势如何。”

宋达领大军路行三日,至马陵泊前。陈明远早令众头领引兵下山,水军头领坐守水寨,于泊前排成阵势,专候他来。未及良久,遥望官军远远而来。前面大队人马,又号哨路,又号压阵。官军大队,每队各有五百,左右各设三队,循环往来,其势不定。前看游兵,次后大队盖地来时,前军尽是皂纛旗,一带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皆是黑盔、玄甲、皂袍、乌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北方斗、牛、女、虚、危、室、壁。七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上将,按上界北方玄武水星,乃是许栗铭,引三千披发黑甲人马,按北辰五气星君,皂旗下军兵不计其数。正是:

冻云截断东方日,黑气平吞北海风。

左军尽是青龙旗,一带也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皆是青盔、青甲、翠袍、青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东方角、亢、氐、房、心、尾、箕。七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大将,按上界东方苍龙木星,乃是杨程,引三千青色宝幡人马,按东震九气星君,青旗下左右围绕军兵不计其数。正是:

翠色点开黄道路,青霞截断紫云根。

右军尽是白虎旗,一带也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皆是银盔、银甲、素袍、白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西方奎、娄、胃、昴、毕、觜、参。七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大将,按上界西方咸池金星,乃是*,引三千白缨素旗人马,按西兑七气星君,白旗下前后护御军兵不计其数。正是:

征驼卷尽阴山雪,官军斜披玉井冰。

后军尽是绯红旗,一带亦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皆是红笠、赤袍、红甲、赤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南方井、鬼、柳、星、张、翼、轸。七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大将,按上界南方朱雀火星,乃是孙煜杰,引三千红罗宝幡人马,按南离三气星君,红旗下朱缨绛衣军不计其数。正是:

离宫走却六丁神,霹雳震开三昧火。

阵前左有一队五千猛兵,尽是金冠、金甲、赤袍、红旗、赤马,簇拥着一员大将,乃是朱佳俊,正按上界太阳星君。正是:

金乌拥出扶桑国,火伞初离东海洋。

阵前右有一队五千女兵,尽是银冠、银甲、素袍、白旗、白马,簇拥着一员女将,乃是巩莎莉,正按上界太阴星君。正是:

玉兔团团离海角,冰轮皎皎照瑶台。

两队阵中,团团一遭,尽是黄旗簇簇,军将尽骑黄马,都披金甲。黄军队中,有军马大将四员,各领兵三千,分于四角。每角上一员大将,团团守护。东南一员青袍金甲大将,按上界罗睺星君,乃是施笑飞;西南一员紫袍银甲大将,按上界计都星君,乃是左明欣;东北一员绿袍银甲大将,按上界紫气星君,乃是薛琦;西北一员白袍铜甲大将,按上界月孛星君,乃是王超。

黄军阵内,簇拥着那员上将,按上界中央镇星,左有执青旗,右有持白钺,前有擎朱幡,后有张皂盖。周回旗号,按二十四气,六十四卦,南辰北斗,飞龙飞虎,飞熊飞豹,明分阴阳左右,暗合璇玑玉衡乾坤混沌之象,按中宫土星一气天君,乃是都统军大元帅宋达上将军。

黄旗之后,中军是凤辇龙车。前后左右,七重剑戟枪刀围绕。九重之内,又有三十六对黄巾力士,推捧车驾。前有九骑金鞍骏马驾辕,后有八对锦衣卫士随阵。辇上中间,坐着大宋皇帝,左右两个大臣:张邦昌、李邦彦。龙车前后左右两边,簇拥护驾天兵。道君皇帝自按上界北极紫微大帝总领镇星,左右二丞相,按上界左辅右弼星君。正是:

一天星斗离乾位,万象森罗降世间。

摆列天阵已定,陈明远便叫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压阵轻骑,就中军竖起云梯将台,引娄小雨、姚雨汐上台观望,三人看了,惊讶不已,都不识得。姚雨汐道:“此阵绝非五行阵可比得。”忽得宋达传令:“今日属火,可差尾火虎王宇祥、室火猪郭春辰、觜火猴何彪、翼火蛇刘璇四将,跟随荧惑火星孙煜杰,离阵攻打贼兵。”

陈明远众将在阵前,望见对阵后军七门,或开或闭,军中雷响,阵势团团。引军旗在阵内自北转东,东转南,南投西,五声炮响,早见对阵涌出军来。中是火星,四下是四宿,引动五旗军马卷杀过来,势如山倒,力不可挡。马陵军兵措手不及,往后急退,大队压住阵脚,官兵两面夹攻,马陵军大败,急退回本寨,官兵不来追赶,中伤者不计其数。陈明远叫前军下了铁蒺藜,深栽鹿角,坚守寨门。陈明远兀自纳闷,庄浩道:“来日着两路军马撞住他那压阵军兵,再调两路军马撞那厮正北七门,却叫步军从中间打将入去,且看虚实。”

次日,便依庄浩之言,收拾起寨,前至阵前准备,大开寨门,引兵前进。六队压阵官军远探将来,陈明远便差路新宇在左,徐韬在右,引本部军马撞退压阵官兵,大队前进,与官兵相接。陈明远又差吕坤键、沈冉、朱成、谢顺在左,焦明武、张洲、蔡子豪、王珠江在右,两对军兵来撞皂旗七门,果然撞开皂旗阵势,杀败皂旗人马。正北七座旗门,队伍不整。陈明远阵中却转过房圳、毛振宇、钱仓政、石顺友、白伟成领兵向前,背后力鹏、杨乙尧、咸纬广、邢耀、杨文轩、汪文昌将带应有步军头目,撞杀进去。混天阵内,只听四面炮响,东西两军,正面黄旗军,撞杀将来,陈明远军马抵挡不住,转身便走,后面架隔不定,大败奔走,退回原寨。

且言陈明远自在寨中纳闷,百般寻思无计可施,寝食难安。待至二鼓,神思困倦,和衣隐几而卧。觉道寨中狂风忽起,冷气侵人。陈明远只觉怪异,起身见一青衣女童,向前打个稽首道:“星主,娘娘有请。”陈明远便问:“甚么星主,甚么娘娘。”童子答道:“小童奉九天玄女娘娘法旨,来请义士,便烦移步。”陈明远不由得随童子走出帐房,行不过三五里,至一殿前,青衣请陈明远入内,跪在香案前,举目观望殿上,祥云霭霭,紫雾腾腾,正面九龙床上坐着九天玄女娘娘。玄女娘娘与陈明远曰:“星主别来无恙?”陈明远拜道:“小可不知何故,娘娘传吾至此。”玄女娘娘道:“当初雷部神将为报一己之仇,私自下界。玉帝算得宋江等一百单八将必不是张叔夜等人的对手,又令将星主等兄弟从茅山中释放临凡,务必将雷将正法。当时只因星主等戾气过重,故罚去山中消磨,待日后将雷将正法,功成再归天。这青石山众人亦是玉帝所遣下凡之十一曜星二十八宿,助汝等一臂之力,不曾想,他等却来打星主了。此阵名唤太乙混天象阵,吾已将破阵之法告知天间星,不日则至寨中助汝。”陈明远再拜谢,玄女娘娘又道:“吾有四句天言,汝当记取:诛雷三十六,百八先去半,大鹏归西日,天庭再相聚。”陈明远听毕,再拜谨受。玄女娘娘特命青衣献茶,陈明远吃罢,令青衣即送陈明远还寨。

青衣与陈明远下殿,青衣道:“官兵在那,汝可破之。”用手一推,陈明远猛然惊觉,却是南柯一梦,静听军中更鼓,已打四鼓。陈明远便去叫请军师来圆梦。有分教:

最后天星入山来,三十九人尽归降。

不知陈明远能否打破太乙混天象阵,且听下回分解。

四十九回 赛仲达归山献计 陈明远破阵成功

诗曰:

混天阵列剑戟排,明星曜宿当前现。

若非玄女传诲语,罡煞焉能尽团圆。

话说陈明远梦九天玄女娘娘亲传妙语,不忘一句,便教请军师娄小雨解梦。娄小雨听后道:“既是玄女娘娘这么说,我等便候着天间星到来。”传令坚守寨门,不许出战。过了两日,有小校来报:“有位自称赛仲达何熙的求见。”陈明远道:“这定是天间星到了!”急忙令人请进来。那人进帐,拜见道:“小可姓何名熙,道号冲盈先生,人称赛仲达,雄州人氏,对古往今来之阵法多有参透。四日前,忽梦九天玄女娘娘谓我言:‘汝乃上界天间星临世,如今马陵泊的好汉遇着一险阵,你可知是何阵?’遂领我至一山前,见有大队军马布阵,我看去,道是太乙混天象阵,世间罕有人能摆出此阵。玄女娘娘又言:‘汝既知此阵名,吾便授汝破阵之法,速去上山聚义,助马陵泊克敌!’小可醒来后,谨记玄女娘娘之言,火速赶至军中。”陈明远大喜,拜道:“还请先生细细道出破阵之法。”

只听何熙道:“玄女娘娘言,此阵之法,聚阳象也。如若强攻,永不能破,若欲要破,须取相生相克之理。且如阵前面皂旗军马内设水星,按上界北方五气辰星,寨中可选大将七员,黄旗、黄甲、黄马,撞破官兵皂旗七门,续后命猛将一员,身披黄袍,直取水星,此乃土克水之义也。却以白袍军马,选将八员,打透官兵左边青旗军阵,此乃金克木之义也。却以红袍军马,选将八员,打透官兵右边白旗军阵,此乃火克金之义也。却以皂旗军马,选将八员,打透官兵后军红旗军阵,此乃水克火之义也。却命一枝青旗军马,选将九员,直取中央黄旗军阵主将,此乃木克土之义也。再选两枝军马,命一枝绣旗花袍军马,扮作罗睺,独破官兵太阳军阵。命一枝素旗银甲军马,扮作计都,直破官兵太阴军阵。再造二十四部雷车,按二十四气,上放火石火炮,直推入官兵中军。令军中法师布起风雷天罡正法,径奔入天子驾前。可行此计,足取全胜。日间不可行兵,须是夜黑可进。头领当亲自领兵,掌握中军,催动人马,一鼓成功。”有诗单赞这何熙道:

九天玄女托梦来,助破奇阵授机宜。

从此落草六百里,百八将士泊上齐。

临敌堪称诸葛比,用兵敢把孙吴欺。

今朝阵法第一人,能赛仲达是何熙。

陈明远听后,再拜谢何熙,何熙又道:“玄女娘娘又有言,主阵中十一曜大将、二十八宿将军,只可生擒,不可杀害。”陈明远听毕,与娄小雨、姚雨汐议定了,令寨中合造雷车二十四部,都用画板铁叶钉成,下装油柴,上安火把。连更晓夜,催并完成。商议打阵,会集诸将人马。陈明远传令,各各分派:便点按中央戊己土黄袍军马,战官兵水星阵内,差大将一员:金锏徐韬。左右撞破皂旗军七门,差副将七员:张洲、朱珂令、袁梓鹏、孟子程、孙焕翔、张自强、白伟成。再点按西方庚辛金白袍军马,战官兵木星阵内,差一员大将:金刀沈冉。左右撞破青旗军七门,差副将七员:宋凯强、王宇琪、王铁树、曹崇坦、杨文轩、王珠江、王昭顺。再点按南方丙丁火红袍军马,战官兵金星阵内,差一员大将:圣凌风路新宇。左右撞破白旗军七门,差副将七员:谢顺、辛佳伦、石顺友、朱宣林、曹峻烽、陈孟、刘怡岑。再点按北方壬癸水黑袍军马,战官兵火星阵内,差一员大将:千丈坑朱成。左右撞破红旗军七门,差副将七员:蔡子豪、毛振宇、钱仓政、段大猛、侯帅、汪文昌、陶鑫。再点按东方甲乙木青袍军马,战官兵土星主将阵内,差大将一员:飞将焦明武。左右撞破中军黄旗主阵人马,差副将八员:吕坤键、李金宇、王子康、张奥康、张智钧、陈佳伟、耿铁柱、方海锦。再差一枝绣旗花袍军,打官兵太阳左军阵内,差大将七员:力鹏、房圳、索奥、徐硕、徐宝、李杰、叶子伟。再差一枝素袍银甲军,打官兵太阴右军阵内,差大将七员:季晓宇、尹柔雨、于娇、张妮、赵梓晗、李明、晁晶。再差打中军一枝强悍人马,直奔道君皇帝,差大将六员:庄浩、杨乙尧、邢耀、王凯、石粮诚、郑乾。再遣护送雷车至中军大将五员:咸纬广、刘涛、陈星、吴玮璠、吴铣源。吴玮璠为防官兵中有人认出,教李沫瑶把假面容贴在脸上。阵前还立五方旗帜八面,分拨人员。

陈明远传令已罢,众将各各遵依,一面趱造雷车已了,装载法物,推到阵前。连日制造完备,选定日期,十日晚起身,来与官兵相接,一字排开阵势。初更左侧,陈明远军中连珠炮响。朱成打开阵门,杀入后军,直取火星。焦明武随即杀入中军,直取土星。主将沈冉引军杀入左军阵内,直取木星。路新宇领军撞入右军阵内,直取金星。徐韬便调军攻打头阵,直取水星。董浩在阵中仗枪作法,踏罡布斗,敕起五雷。是夜南风大作,吹得树梢垂地,走石飞沙,雷公闪电。一齐点起二十四部雷车,咸纬广、刘涛、陈星、吴玮璠、吴铣源引五百悍勇军兵,护送雷车,推入官兵军阵。赛孟尝季晓宇引兵便打入官兵太阴阵中。九霄龙力鹏引兵便打入官兵太阳阵中。泰山庄浩引领一枝军马,随着雷车,直奔中军。这一场仗,杀的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斗转星移,鬼哭神嚎。

且说宋统军正在中军遣将,只听得四下里喊声大振,四面厮杀,急上马时,雷车已到中军,烈焰涨天,炮声震地。焦明武一枝军马,早到帐前,宋达急取兵器与焦明武大战。吕坤键、李金宇、王子康、张奥康、张智钧、陈佳伟、耿铁柱、方海锦几个,纵马横刀,乱杀军将,宋达见身畔没了羽翼,拨回马望北而走,早有吕坤键取宝雕弓搭上箭射去,正中后背护心镜上。焦明武赶上,与宋达厮杀,两个斗了十几个回合,吕坤键赶上,又放一箭,宋达急去躲时,被焦明武将戟一拍,从马上摔下,就此活捉了。

却说力鹏引着房圳等六员头领,众将呐声喊,杀入太阳阵内,朱佳俊待要走,被房圳一镋搠在马肚上,将朱佳俊颠下马来,揪住捉了,杀散太阳阵势。

且说官兵太阴阵中,巩莎莉听得四边喊杀声起,慌忙整顿军器上马,引女兵伺候。只见季晓宇挺莲花枪,纵马引着尹柔雨等六员女将,杀入帐来,正与巩莎莉交锋,两个斗无数合,季晓宇抢入巩莎莉怀内揪住,两个在马上扭作一团,绞作一块,李明赶上,活捉了巩莎莉。尹柔雨、于娇两个在阵里,杀散女兵,赵梓晗、张妮、晁晶在外面夹攻。

再说庄浩引兵杀到中军,王凯、石粮诚先把帅字旗砍翻,乱杀兵将。当有护驾大臣与众多牙将紧护道君皇帝銮驾,往西北而走。阵内施笑飞、左明欣、薛琦、王超,俱在马上活拿了。大兵重重围住,直杀到四更方息,杀的官兵二十余万七损八伤。

将至天明,众将都回,陈明远鸣金收兵回山,传令将生擒活捉之众,各自献功。季晓宇献巩莎莉;力鹏献朱佳俊;庄浩献施笑飞、左明欣、薛琦、王超;孙焕翔、白伟成献北方七宿;杨文轩、王昭顺献东方七宿;陈孟、刘怡岑献西方七宿;汪文昌、陶鑫献南方七宿;焦明武献宋达;徐韬、沈冉、路新宇、朱成献四星;余下吴玮璠、吴铣源、陈佳伟、郑乾等献首级无数。

陈明远令人解去三十九人身上绳索,喝道:“前番之战,我念在江湖义气,放了尔等一马,只望两山寨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好生相处。哪知你等仍不晓吾之心意,再提大军,布下天阵犯我山寨。如今混天阵已打破,尔等俱被生擒,更有何话说?”有分教:

马陵泊上,座次排定。

钟吾寨内,职位分拨。

不知陈明远有何见教,且待下回分解。

五十 马陵泊石碣受天文 钟吾寨英雄定职位

诗曰:

光耀飞出离茅山,天罡地煞入尘寰。

石碣上表天文字,付与诸公仔细看。

话说陈明远打破太乙混天象阵,生擒十一曜二十八宿上聚义厅。陈明远道:“然九天玄女娘娘有言,你等乃是玉帝遣下界,要将雷部神将正法,却误受招安,来攻我山寨。今再放你等回青石山,从此不再相犯!”这十一曜二十八宿听闻,纷纷跪拜,尽道陈明远义气。宋达道:“愿遵玄女娘娘法旨,望今后两山寨同心协力,若有难处,互通相帮。”当日马陵泊大摆筵席,与青石山众人把酒庆贺。当时有火星孙煜杰与小膳祖马玥,二人彼此互见,各有情意。陈明远与宋达欢喜,为他二人主婚,山上摆宴三天三夜。待后,青石山众人归去。

却说八月十五中秋日,山上过节,众头领在聚义厅把酒言欢。只听陈明远道:“自兄弟们救我出江宁府,上山之后,皆赖众兄弟扶助,立我为头。今番也似梁山泊一般,山寨共聚得一百单八员头领,为兄心中甚喜。”娄小雨道:“遥想当初,大闹下邳县、江宁劫法场、应天府除恶、兵援潍州城、攻打孙家庄、救命江陵府、大破混天阵。今个聚得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实乃山寨之大幸。”陈然坤道:“也是天意,不然我仍在江陵府为民,怎能遇着这般好的弟兄。”沈冉道:“陈大官人此话十分有理,自来了山寨,哪与在江宁府那般,受周文远狗贼的腌臜气!”路新宇笑道:“如此说来,山寨还应由我而起,若不是我东京劫法场,怎会生得这许多事来。”又叹道:“只恨梁山众兄长大仇未报!”陈明远方欲开口,只听得聚义厅外一声巨响,天地震动。众头领皆惊,走出去看,只见厅前那片旷地上有团火,多时竟灭了,众头领皆不能解。

董浩道:“今夜天眼开,降下天火,定有大事发生。”陈明远唤巡视的喽啰,皆道方才有块火,从天上降落下来。陈明远令人将火块所落之处用铁锹锄开,掘了三尺有余,见一石碣,正面两侧各有文字,令抬出与众人观看,皆不能识。唯有臧好道:“此乃蝌蚪文字,家里曾祖传一册天书,专能辨认。”陈明远道:“兄弟可译出来?”臧好道:“然也。”陈明远便捧过石碣与臧好观看,臧好回房取出那册天书并文房四宝,观看良久,将其译出,惊道:“呀!此石碣上竟是我山寨头领的名讳。还请兄长令小弟于众头领面前道出。”陈明远应允。只听臧好将那译好的文字念道:“此块石碣碑上,侧首一边是‘替天行道,忠义双全’八字,一边是‘八方共域,异姓一家’八字。前面是天书三十六行,写明天罡星三十六人;背面是天书七十二行,皆是地煞星人名讳。”众位看官且细看。

石碣前面书马陵泊天罡星三十六员:

天首星义巨子陈明远天罡星泰山庄浩

天睿星女诸葛娄小雨天间星赛仲达何熙

天圣星圣凌风路新宇天武星飞将焦明武

天战星金刀沈冉天敌星金锏徐韬

天绝星千丈坑朱成天尊星九霄龙力鹏

天德星小孔孟田雅珠天义星赛孟尝季晓宇

天狼星赛存孝杨乙尧天破星噬恶虎咸纬广

天玄星开路神房圳天刑星病刑天邢耀

天明星铁判官谢德伟天健星神笔手臧好

天弩星赛由基吕坤键天煞星铁枪将张洲

天魔星凶太岁蔡子豪天敏星彩翼蝶许欣敏

天阳星华山谢顺天阴星神针手郝郡楠

天乾星塌天虎王珠江天坤星裂地豹王楠

天坎星避水狮徐硕天离星烈火雷闫言

天震星轰雷枪董浩天巽星疾风步沈涛

天艮星镇山柱宋凯强天兑星洪泽郎张自强

天罗星铁算盘刘楚天灵星凌飞雪尹柔雨

天喜星女伯乐于娇天俊星秋海棠夏梦迪

石碣背面书地煞星七十二员:

地首星逍遥子陈然坤地煞星擎天龙辛佳伦

地圣星小张良姚雨汐地斗星钻地龙朱宣林

地武星衡山王铁树地豪星坐地虎朱珂令

地战星恒山曹崇坦地杀星啸天犼袁梓鹏

地绝星鬼发女赵梓晗地戮星竹叶青李金宇

地敌星翻身蟒段大猛地破星嵩山孟子程

地机星朝天竹陆影地智星九尾狐吴赛凤

地开星千面玲珑李沫瑶地闭星百变魔音仲若冰

地灭星出山虎王子康地诛星隐山虎张奥康

地迷星俐后生索奥地辟星斥候吴铣源

地澈星操舵手叶子伟地凶星卧街虎孙焕翔

地陷星降天龙侯帅地玄星赤眼巾帼张妮

地垒星猛先锋王宇琪地祸星山夜叉钱仓政

地月星赛华佗王力地究星玉金匠薛许越

地湮星搅海龙刘涛地没星逆海蛟陈星

地辅星良有巢王昭顺地腾星水里狂方海锦

地枢星冲波白练张航地极星踏浪飞花缪宇飞

地妙星小膳祖马玥地昭星女易牙张玉一

地权星雄威将吴玮璠地阳星拦路虎毛振宇

地曲星鬼见愁白伟成地赦星分水犀郑乾

地日星醉金刚杨文轩地善星玉蜻蜓李明

地鬼星暗影狼曹峻烽地网星落雕罟汪文昌

地盖星健臂将石顺友地元星云霄鹫陶鑫

地魂星极地熊张智钧地辰星岁破星陈佳伟

地死星酆都阎罗王凯地亡星阴曹无常石粮诚

地差星斑斓虎徐宝地错星花斑彪李杰

地貌星病西施余媛地端星出泥莲吴忱诺

地逸星水幽兰何雅宁地后星雌罗刹王子怡

地士星迎八方郭亿一地吉星开门红李欣妍

地秀星一剪梅董恩惠地霞星绛珠仙何琼

地璇星飘灵芝戴畅地玑星广寒兔曹笑

地衡星公牛惧晁晶地鸾星冰凤凰单筱寒

地仁星笑弥勒耿铁柱地时星九疑仙冯子娜

地合星异叶杨陈孟地兆星立地鹤刘怡岑

地崇星霜飞燕邵竹影地尚星含香草赵贝

地愿星斗雪红段雯地尾星锻铁郎君李磊

读罢,众人俱惊讶不已。陈明远道:“原来我等众人,俱是天上的星宿,至此聚义,实乃天数,我等众人切不可违背了天意。”路新宇道:“那时在二仙山,罗真人说我、沈涛、董浩三个是天星下凡,我便觉得有些来历。昔日梁山泊上,宋公明哥哥并一众兄长,亦曾天受石碣,也是天罡地煞之数。”众人皆道:“既是天地之意,物理数定,谁敢违拗。”

次日,陈明远与众头领商议,将聚义厅改为忠义堂,忠于黎民百姓,义于手足兄弟。并于堂上立一面牌额,大书“忠义堂”三字。断金亭也换个大牌额。前面册立三关。忠义堂后建筑燕台一座,顶上正面大厅一所,东西各设两房。东边房内,陈明远、娄小雨、王凯、石粮诚;两边房内,庄浩、何熙、徐宝、李杰。第二坡左一带房内,姚雨汐、董浩、陈然坤、臧好、谢德伟,右一带房内,沈涛、于娇、夏梦迪、闫言、王力;忠义堂左边,掌管钱粮仓廒收放,田雅珠、季晓宇、刘楚、尹柔雨;右边陆影、吴赛凤、李沫瑶、仲若冰。山前南路第一关,杨乙尧、咸纬广守把;第二关,力鹏、房圳守把;第三关,邢耀、索奥守把。东山一关,王宇琪、钱仓政守把;西山一关,王珠江、王楠守把;北山一关,吴玮璠、毛振宇守把。六关之外置八寨,有四旱寨,四水寨。正南旱寨,路新宇、吕坤键、辛佳伦、朱宣林;正东旱寨,焦明武、蔡子豪、王子康、张奥康;正西旱寨,沈冉、谢顺、王铁树、曹崇坦;正北旱寨,朱成、徐韬、朱珂令、袁梓鹏。东南水寨,徐硕、方海锦;西南水寨,刘涛、陈星;东北水寨,张航、缪宇飞;西北水寨,叶子伟、郑乾。其余各有执事。从新置立旌旗等项。山顶上立一杏黄大旗,上书“替天行道”四字。忠义堂前绣字红旗二面,一书“八方共域”四字,一书“异姓一家”四字。外设飞龙飞虎旗,飞熊飞豹旗,青龙白虎旗,朱雀玄武旗,青幡皂盖,绯缨黑纛。中军器外,又有四斗五方旗,三才九曜旗,二十八宿旗,六十四卦旗,周天九宫八卦旗,一百二十四面镇天旗,尽是郝郡楠制造。薛许越铸造兵符印信,一切完备,选定良时吉日,杀牛宰马,祭献天地神明。挂上“忠义堂”“断金亭”牌额,立起“替天行道”杏黄旗。堂前柱上,立朱红牌二面,各有金书七个字,道是:“身怀贞烈常忠义,为与黎民百姓家。”

陈明远当日大设筵宴,亲捧兵符印信,发号施令:

“诸多大小兄弟,各各首领,悉宜遵守,毋得违误,有伤义气。如有不从,依法处置,定不饶恕。

计开:

马陵泊总兵都头领二员:

义巨子陈明远泰山庄浩

掌管机密军师二员:

女诸葛娄小雨赛仲达何熙

专掌钱粮头领二员:

小孔孟田雅珠赛孟尝季晓宇

马军五虎将:

圣凌风路新宇飞将焦明武金刀沈冉

金锏徐韬千丈坑朱成

马军八骠骑兼先锋使:

赛由基吕坤键铁枪将张洲凶太岁蔡子豪

华山谢顺塌天虎王珠江镇山柱宋凯强

凌飞雪尹柔雨女伯乐于娇

马军小彪将兼远探出哨头领一十六员:

擎天龙辛佳伦钻地龙朱宣林衡山王铁树

恒山曹崇坦坐地虎朱珂令啸天犼袁梓鹏

鬼发女赵梓晗竹叶青李金宇翻身蟒段大猛

嵩山孟子程出山虎王子康隐山虎张奥康

卧街虎孙焕翔降天龙侯帅赤眼巾帼张妮

猛先锋王宇琪

步军头领七员:

九霄龙力鹏赛存孝杨乙尧噬恶虎咸纬广

开路神房圳病刑天邢耀裂地豹王楠

洪泽郎张自强

步军将校一十六员:

俐后生索奥山夜叉钱仓政雄威将吴玮璠

拦路虎毛振宇鬼见愁白伟成醉金刚杨文轩

玉蜻蜓李明暗影狼曹峻烽落雕罟汪文昌

健臂将石顺友云霄鹫陶鑫极地熊张智钧

岁破星陈佳伟公牛惧晁晶异叶杨陈孟

立地鹤刘怡岑

四寨水军头领八员:

避水狮徐硕操舵手叶子伟搅海龙刘涛

逆海蛟陈星水里狂方海锦冲波白练张航

踏浪飞花缪宇飞分水犀郑乾

四店打听声息,邀接来宾头领八员:

东山酒店病西施余媛出泥莲吴忱诺

西山酒店水幽兰何雅宁雌罗刹王子怡

南山酒店迎八方郭亿一开门红李欣妍

北山酒店一剪梅董恩惠绛珠仙何琼

专掌作法头领一员:

轰雷枪董浩

总探声息头领一员:

疾风步沈涛

走报机密头领四员:

朝天竹陆影九尾狐吴赛凤千面玲珑李沫瑶百变魔音仲若冰

招接士兵头领一员:

逍遥子陈然坤

守护中军马军骁将二员:

酆都阎罗王凯阴曹无常石粮诚

守护中军步军骁将二员:

斑斓虎徐宝花斑彪李杰

专掌三军内探事头领一员:

斥候吴铣源

马陵泊一同参赞军务头领一员:

小张良姚雨汐

专掌建造诸事头领二十一员:

掌管行文走檄调兵遣将一员:神笔手臧好

掌管定功赏罚军政司一员:铁判官谢德伟

掌管考算钱粮支出纳入一员:铁算盘刘楚

掌管专工监造大小战船一员:笑弥勒耿铁柱

掌管专造一应兵符印信一员:玉金匠薛许越

掌管专造一应旌旗袍袄一员:神针手郝郡楠

掌管专治诸疾内外科医士一员:赛华佗王力

掌管监督打造一应军器铁甲一员:锻铁郎君李磊

掌管专造一应大小号炮一员:烈火雷闫言

掌管安排一应礼乐一员:秋海棠夏梦迪

掌管监造修理一应城垣房舍一员:良有巢王昭顺

掌管山寨养蚕织布一员:彩翼蝶许欣敏

掌管公厨酿造酒酱二员: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

掌管专攻山寨军马二员:霜飞燕邵竹影含香草赵贝

掌管专一安排筵席一员:九疑仙冯子娜

掌管山寨四周农田垦殖二员:飘灵芝戴畅广寒兔曹笑

掌管捞捕养殖鱼虾蟹水产一员:冰凤凰单筱寒

掌管山寨上下一应大小杂物一员:斗雪红段雯

宣和四年仲秋八月吉旦,马陵泊大聚会,分调人员告示。”

当日马陵泊陈明远传令已了,分调众头领已定,各各领了兵符印信,筵宴已毕,人皆大醉,众头领各归所拨寨分。中间有未定执事者,都于雁台前后驻扎听调。陈明远又拣了吉日良时,焚一炉好香,鸣鼓聚众,都到堂上,齐对天盟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今聚得一百八人,上符天数,下合人心。于此歃血为誓,愿效桃园之结,瓦岗之盟,梁山之交,永结金兰之好。生死相扶,患难相救,同甘共苦,祸福相依,虽非同生,但求共死。今后若是有人心怀不仁,削绝大义,口不应心,人神共戮,万世不得人身,亿载永沉未劫。但愿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永无断阻,永有今日。”誓毕,尽醉方散。正是:

人人戮力,个个同心。

休言啸聚山林,只为了完天命。

众看官,这里方才是马陵泊大聚义处。此一回就此结束,往后之事,且听下回分解。

五十一回 徽宗布告彰功绩 罡煞见纸知天命

话说马陵泊一百单八名头领大聚义,天降石碣,座次分定天罡地煞星,众头领排定职位。这泊子里的好汉,旦闲便下山,或带人马,或只是数个头领,各自取路去,只要听得有那害人的官吏,欺压良善的大户,不论远近,去尽数诛杀,所得财富,皆分散与百姓,少数搬上山来,周围百姓无不称赞。那窑湾村的村民,在保正晁梦的带领下,更是与山寨上下一心,淮阳军也奈何不得,且表不提。

且说宣和四年九月初六日,离梁山好汉于东京城正法已有一年之整。这日,圣凌风路新宇与泰山庄浩、烈火雷闫言、轰雷枪董浩,并梁山子嗣和叶清夫妇,在山上祭奠梁山一百单八将。只听路新宇道:“今日乃公明哥哥等人周年日,然众兄长大仇至今未报,小弟丝毫不敢懈怠。如今已寻得九位兄长之后,并请沈冉教关铃刀法,王楠教呼延钰鞭法,吕坤键教花逢春箭法,张洲教董芳枪法,徐硕教阮良水性,而我教徐晟钩镰枪法。唯张节、李登、宋安平尚还年幼,不能习武,又恨不曾寻得李应等十一位兄长之后。”又听梁山子嗣皆哭拜,定要将武艺学的精熟,为父亲叔伯报仇雪恨。庄浩道:“师弟莫要伤心,沈涛兄弟前日已去东京探事,想必过几日便回,那时知朝廷动静,若是张叔夜来犯,定为师兄师伯报仇!”

却说两日后,沈涛从东京探事回山,众头领都在忠义堂上议事。沈涛道:“张叔夜一伙已于四日剿灭王庆回朝,东京城内张灯结彩,道君皇帝与民同庆。前日又令人在京城内四处张贴告示,小弟便暗自抄了一份,还请兄长过目。”陈明远接过,看那告示写了些甚么?道是:

“诏曰:文乃兴邦之道,兵乃战祸之端。然礼乐固可定疆封,杀伐亦可平天下。所谓顺逆有道,贤愚有分。朕承太祖之业,本欲以德而治天下。然山东宋江之徒,啸聚山林,掳掠仓廪;江南方腊等辈,攻州夺县,残害百姓;田虎拨乱于河北,王庆贻害于淮西;邻邦不仁,欲效秦周之举,藩国怀诈,常为强盗之行。朕自思德政如耀九霄之明日,当无有不至之处,而不除谲诈,天威岂可因小仁而误天下?故嵇仲擒江破腊而定南北,师道破辽夏而宁四境。今盗贼已绝,四夷宾服,朕秉仁爱之心,而明诏告天下万民,莫效宋江、方腊之举,他日阖家首悬国门,悔之无及也。

宣和四年季秋九月日诏示。”

陈明远看罢,传与众人相看,姚雨汐道:“这皇帝特于九月六日这天张贴告示,无非是在给我马陵泊一个下马威。”陈明远笑道:“好一个‘盗贼已绝,四夷宾服’,真个是天下太平么。”陈然坤道:“甚么‘仁爱之心’,想那小旋风柴进,祖上让位有功,即便是造反,又怎可将其凌迟处斩,以此刑结果他性命。”沈涛又道:“这还有一张告示,称张叔夜等乃是天神下凡,仍请兄长过目。”陈明远再接过看去,上面写些甚么?只道:

“讨伐东西南北之将佐,俱是上界雷部神将下凡,为与助宋廷江山而生,现昭显众将身份,以传扬天下:

张叔夜乃是雷声普化天尊座下大弟子雷霆总司神威荡魔霹雳真君降生;

张伯奋乃是雷声普化天尊左侍者青雷将军降生;

张仲熊乃是雷声普化天尊右侍者石雷将军降生;

云天彪乃是正心雷府八方云雷都督大将军降生;

陈希真乃是清虚雷府先天雨师内相真君降生;

邓宗弼乃是太皇雷府开元司化雷公将军降生;

辛从忠乃是道元雷府降魔扫秽雷公将军降生;

张应雷乃是主化雷府阳声普震雷公将军降生;

陶震霆乃是移神雷府威光劈邪雷公将军降生;

庞毅乃是皓帝雷府雷师皓翁真君降生;

刘广乃是广宗雷府五雷院使真君降生;

苟桓乃是升元雷府报应司总司真君降生;

毕应元乃是希元雷府幽枉司总司真君降生;

祝永清乃是神霄雷府玉府都判将军降生;

陈丽卿乃是琼灵雷府统辖八方雷车飞罡斩祟九天雷门使者阿香神女元君降生;

云龙乃是庆合雷府威灵普遍万方推云童子降生;

*娘乃是梵炁雷府驱雷掣电照胆追魔纠察廉访典者先天电母秀元君降生;

风会乃是左罡雷府先天风伯次相真君降生;

傅玉乃是玉灵雷府雷部总兵将军降生;

盖天锡乃是洞光雷府雪冤辨诬卿师使相真君降生;

金成英乃是安增雷府万方威应招财锡福真君降生;

哈兰生乃是极真雷府灵应显赫扶危济急真君降生;

刘麒乃是岐阳雷府九垒总司威灵将军降生;

孔厚乃是丹精雷府调神御气燮理阴阳司命天医真君降生;

真祥麟乃是青华雷府祥光瑞电天喜真君降生;

栾廷玉乃是紫冲雷府啸风鞭霆天冲真君降生;

康捷乃是符临雷府传奏驰檄追魔摄怪九天雷门律令使者降生;

范成龙乃是变仙雷府总司九龙真炁神变普应将军降生;

杨腾蛟乃是历变雷府总司五龙真炁飞腾显应将军降生;

祝万年乃是升极雷府延寿保命辅圣真君降生;

刘麟乃是元宗雷府水官溪真驱邪使者降生;

欧阳寿通乃是元冲雷府水官溪真摄魔使者降生;

韦扬隐乃是定精雷府火部司令五方显应将军降生;

李宗汤乃是保华雷府火部司令中山真灵将军降生;

唐猛乃是天娄雷府五方蛮雷将军降生;

闻达乃是景琅雷府元罡斩妖将军降生;

栾廷芳乃是微果雷府元罡缚邪将军降生;

王进乃是辅帝雷府雷部总兵使者降生;

贺太平乃是敬皇雷府侍中仆射上相真君降生。

(张叔夜及其二子在雷祖座下,不与三十六宫之列,其余三十六人乃雷府中神将)

又有一十八位散仙亦来助大宋江山,只惜其中有轮回隐迹者,均加敕封。

山*上通一真人陈念义,加封传忠度世真人;

山*上游戏真人徐和,加封守真度厄真人;

湖山三竺五桥药上真人徐槐,加封神功广济真人;

鉴湖东浦普天欢喜真人召忻,加封和中鬯化真人;

清凉法界指迷笋冠真人刘永锡,加封觉迷醒世真人;

贵陵深处保虚无上真人任森,加封元功赞化真人;

西睡蜀道纯阳真人颜树德,加封纯阳翊化真人;

蓬莱仙阙正觉真人*珂,加封靖和瑞化真人;

紫霞仙阙妙明元君汪恭人,加封妙明靖正元君;

琉璃法界净修元君徐青娘,加封慧明妙悟元君;

紫罗仙岛镇海真人李成,加封真灵显应真人;

峨嵋山下缚邪真人苟英,加封保真解厄真人;

丸华金阙降魔真人王天霸,加封保真救急真人;

青华仙府妙正元君贾夫人,加封住命佑国元君;

太行洞府定光真人鲁绍和,加封报国淳佑真人;

青龙峰下保胜真人梁横,加封报国显信真人;

兖州甑山佑正真人魏辅梁,加封正修密迹真人;

曲阜凫山辅正真人真大义,加封协修密迹真人。”

陈明远看罢,道:“九天玄女娘娘有言,我等众兄弟与青石山的兄弟俱是为诛灭雷将而临凡,莫不就是张叔夜这伙?”传与众头领观看,众人观毕,董浩道:“当日吾师使吾下山,亦是言为除雷将。遥想雷部神将中,甚有名声的还当属邓辛张陶、庞刘苟毕,如今下界,仍不改其姓。”何熙道:“有甚么怕他的,我马陵泊有这么一班如狼似虎的兄弟,兼得‘五虎八骠十六彪,步军二三水军八’,便是来了,也要灭他威风,使其知我山寨厉害!”娄小雨笑道:“就趁这好兴致,说说寨中那‘八虎五条龙,四将一先锋’。”陈然坤笑道:“这八虎便是:

噬恶虎咸纬广、塌天虎王珠江、坐地虎朱珂令、出山虎王子康、

隐山虎张奥康、卧街虎孙焕翔、拦路虎毛振宇、斑斓虎徐宝。”

薛许越道:“我便来数这五条龙,是:

九霄龙力鹏、擎天龙辛佳伦、钻地龙朱宣林、

降天龙侯帅、搅海龙刘涛。”

郭亿一道:“小妹便说这四将一先锋,乃是:

飞将焦明武、铁枪将张洲、雄威将吴玮璠、健臂将石顺友、

猛先锋王宇琪。”

谢德伟道:“若以隋末英雄之名排,山寨中还有‘四猛十绝十三杰,金银铜铁八大锤’。”戴畅道:“纵观全山寨,上阵冲锋最为勇猛的当是:

赛存孝杨乙尧、噬恶虎咸纬广、翻身蟒段大猛、猛先锋王宇琪。”

曹笑道:“十绝为:

一绝:义巨子陈明远;二绝:女诸葛娄小雨、赛仲达何熙;

三绝:赛孟尝季晓宇;四绝:赛由基吕坤键;

五绝:铁枪将张洲;六绝:烈火雷闫言;

七绝:轰雷枪董浩;八绝:疾风步沈涛;

九绝:千面玲珑李沫瑶、百变魔音仲若冰;十绝:赛华佗王力。”

李磊道:“那这十三杰便是:

一杰:泰山庄浩;二杰:圣凌风路新宇;三杰:飞将焦明武;四杰:金刀沈冉;

五杰:金锏徐韬;六杰:开路神房圳;七杰:千丈坑朱成;八杰:病刑天邢耀;

九杰:华山谢顺;十杰:塌天虎王珠江;十一杰:裂地豹王楠;十二杰:镇山柱宋凯强;

十三杰:洪泽郎张自强。”

只听神针手郝郡楠道:“十三杰怎地没一个女头领?”许欣敏道:“女杰当是:

凌飞雪尹柔雨;女伯乐于娇;鬼发女赵梓晗;赤眼巾帼张妮;

玉蜻蜓李明;公牛惧晁晶;异叶杨陈孟;立地鹤刘怡岑。”

单筱寒道:“这余下的八大锤只得是:

擂鼓瓮金锤:九霄龙力鹏;八棱梅花亮银锤:凶太岁蔡子豪;

青铜倭瓜锤:卧街虎孙焕翔;镔铁轧油锤:健臂将石顺友。”

众头领皆笑,陈明远当时就道:“既已知我等之命,当早做准备。沈涛、吴铣源二位贤弟与走报机密的四位贤妹,当多下山探听朝廷与四周动静,更兼联系青石山兄弟。”沈涛、吴铣源、陆影、吴赛凤、李沫瑶、仲若冰领命而去。陈明远又令加紧操练山寨兵马,广招士兵,储备钱粮器械。

却说十月上旬,李沫瑶、仲若冰两个回山来报,有分教:

只为一块肥羊肉,反将身首两分离。

不知李沫瑶、仲若冰从山下探得甚么消息,且待下回分解。

五十二回 攻长清马陵出兵 残手足渔人受戮

诗曰:

兄弟贪功甚可嗟,擒拿魁首自生孽。

虽得名禄人之上,大军到处尽都灭。

话表李沫瑶、仲若冰下山打探归来,于忠义堂上见众头领。陈明远问道:“二位贤妹有何情报?”李沫瑶道:“朝廷虽暂无甚动静,然小妹却探得两个人,说出来师父必然高兴。”路新宇道:“却是何人?”仲若冰道:“乃是当日擒得宋江的两个渔人,贾忠贾义兄弟。”路新宇当时便道:“这两个狗贼,我正要寻他,你二人快说二贼今在何处。”李沫瑶道:“自那日这兄弟俩把宋公明送与官军后,被封长清县防御使,日子天天自在快活。”路新宇冷笑道:“好个自在快活,我倒要教他往阴曹地府也自在快活去。”不移时,又有沈涛、吴铣源、陆影、吴赛凤接连回山。陆影、吴赛凤道:“小妹二人打探得那十八散仙中,有陈年义、徐和徐青娘一家,隐于钜野县高平山;汪恭人在郓城县,贾夫人于济南府为其夫张继守节。”吴铣源道:“小弟与沈涛探得魏辅梁、真大义二人,本是隐于九仙山,只因那祝永清有个族侄,名唤祝凤鸣,被派往猿臂寨任知寨,镇守其间。又有那真祥麟,为了照顾其兄真大义,请他二人来猿臂寨参赞军务,故此皆已不在九仙山了。”陈明远道:“既已知这伙人所在之处,可将其挨个击破。攻打梁山时,雷将多仗这伙人为羽翼,只今先削其羽翼,更是向朝廷施威!”路新宇道:“只求大哥与小弟一支人马,先去长清县取贾忠贾义两个狗头。”陈明远道:“贤弟尽可调动寨中兵马,为兄在此与军师商议出兵之事,静候贤弟佳音。”

当时路新宇便请铁判官谢德伟、神笔手臧好二人调拨,点起朱成、房圳、王珠江、王楠、尹柔雨、辛佳伦、朱宣林、李金宇、段大猛、陈孟、刘怡岑十一个头领,随行军师小张良姚雨汐,马步军兵八千,再令小头目史柏德同行。大军于十月十二日起程,陈明远、庄浩与众头领于金沙滩边送路。

且说路新宇领大军,行了三日脚程,已到了长清县外,路新宇教朱成、房圳、王珠江三人领兵围住长清城东西北三门,只留南门。多时,只看城中出来一队人马,当中簇拥着两个人,路新宇便叫史柏德去辨认。史柏德定睛一看,就道:“对面便是当日把俺打下水的那两个渔人,他便是化成灰俺也认得!”路新宇道:“那便是贾忠贾义两个鸟厮了。”只听对阵叫道:“贼寇怎敢来犯我长清县!”路新宇大怒,道:“我还未找他,倒敢先辱我山寨!”钻地龙朱宣林道:“待我把这厮捉来!”挺着黑缨枪,把座下云霞兽一拍,冲出阵去。贾忠贾义见状,忙呼人去迎。只见阵里一个马兵都头,名唤张强,手提大刀来战。朱宣林迎住,征尘影里,黑缨飘动,二人斗不到二十回合,只看一人翻身落马,却是谁?那得胜的大叫道:“我马陵泊大军到此,只为捉拿昔日擒得宋江的渔人,贾忠贾义兄弟二人!”正是朱宣林斩将下马!

贾忠贾义二人听了大惊,相互惊望,不知所措。又见马陵泊阵中李金宇、段大猛两个齐出阵,叫道:“贾忠贾义狗贼,速纳命来!”贾忠忙问有何人敢出阵迎敌,却没人应答。忠见无人可用,目视贾义,两个只得手提长枪去战。众位看官,这贾忠贾义两个原本不过是靠打渔为生的,水性倒晓得,却不曾练过武,因缘之中拿住了宋江,才做到长清县防御使之职。这一年来,因怕人讥讽,只得习了些,却不精熟。当下二人与李金宇、段大猛交手,未到十余合,皆不敌。贾义急忙拨转马头回阵,李金宇因只要捉活的,故未曾施放毒箭。贾忠却吃段大猛一棍打折了右臂,弃枪逃走。二人逃得性命,叫士兵殿后,退回城去,紧闭城门。

姚雨汐道:“长清一县,不必强攻。如今已把其三门围住,只留一门,再与城中百姓讲清,只因贾氏兄弟二人,才致大军临境。连困数日,城中百姓心中必生怨恨,那时不必费我军一兵一卒,即可拿得那兄弟两个。”路新宇道:“军师此言有理,待我叫士卒把纸条绑于箭上,射进城去,使全城百姓都知我意。”便令喽啰如此,多准备些,从长清城四面射入。城里百姓拾了箭,看那上面字条,写了些甚么?道是:

马陵泊五虎上将路新宇,布告长清县父老:只今贪官当道,污吏专权。欺压良民,残暴百姓。山东梁山泊义士,忠义及时雨宋公明头领,聚英雄于水泊,上应天星,替天行道,为万民求福。此等乃大忠大义之人,却为贾忠贾义二贼所擒,以致天怒人怨。今我马陵泊大军至此,不愿大动干戈,伤及城中百姓,只愿城中父老同心,献出二贼,大军就此离去,以后秋毫无犯。谕众知悉。

次日,马陵军又于城下擂鼓呐喊,震天动地。贾忠贾义在城墙上见了,吓得心惊胆裂,不敢出城迎敌。马陵大军一连围城四五日,城中百姓心中皆生怨恨,似有起事之意。贾忠贾义于城中巡视,忽听得巷口处有一伙人言:“我等皆是好百姓,平日里与马陵泊不曾有过节,如今他大军把城子围的水泄不通,如此下去我等早晚要没命。前些日子那告示上写了,其所为者,贾忠贾义也。我们何不一同去捉了此二贼,开城献俘,岂不比死在城中强。”又听一人道:“且不要急,我有个兄弟在衙中做公,言满县衙之人皆怨二贼,都欲下手。”

贾忠贾义听毕,惊慌失措,忙奔回衙门。贾忠道:“兄弟,我只道当时为求富贵,捉了那宋公明,哪曾想竟惹下这出祸事来。如今满城之人都欲将我二人献出去,这可怎生是好?”贾义转念一想,道:“哥哥勿焦躁,这县衙中有我几个心腹,我们可乔装打扮,藏在城里,伺机而动。”贾忠道:“这济南府也不发兵来救,老爷还忠他娘的屁。如今也只得这个法子了。这伙刁民哪个要管他娘,都被贼人杀死得了。”是夜,贾忠在房中收拾,贾义引了几个士兵,入屋把贾忠绑了。贾忠大惊,叫道:“兄弟,你这是做甚!”义道:“哥哥你休怪我,当日我说赚他几个酒钱,哄他上岸走了,你却非要赚出他姓名来,捉去领了赏。如今我们危在旦夕,那都是你的主意,我可顾不得你嘞!”贾忠听罢,胸中一口气未接上,晕了过去。贾义忙替哥哥揪头发,掐人中,摩胸膛,摆布了好歇才醒来。义引着几个士兵连夜出城投马陵泊营寨去了。

伏路小校引贾义来中军帐见路新宇,贾义跪拜道:“那日并无擒拿宋公明头领之意,都是我这哥哥见财起意,做兄弟的不好阻拦。如今大寨提兵至此,特大义灭亲,以雪头领之恨,望头领施恩,饶过小人与城中百姓之命。”又把那日在夜明渡,如何把史柏德打下水,如何商议赚出宋江身份,现又何如捉了贾忠等等盘出。路新宇冷笑道:“好个贾忠贾义,做事失手便欲谋财害命,毁尸灭迹。公明哥哥乃是魁星降世,竟毁在你们手里。我大军至此多日,今见势危,兄弟反目,只欲全己命,尚敢巧言甚么是为城中百姓!你二人真个是假忠假义,我岂能饶你!”言罢,教刀斧手把二人推出帐外,凌迟斩首,令陈孟于营中设宋江灵位,新宇亲捧二贼首级,以祭宋江。

天明,马陵军从长清县退兵。大军回山,陈明远、庄浩等众头领都来与路新宇贺喜。当时陈明远于忠义堂上道:“新宇兄弟此战大捷,正是个好兆头。我与二位军师商议了,如何引出那伙归隐的散仙。”众头领皆道:“愿听军师高见。”正是:

任尔怎生归隐去,难逃天命受祸灾。

却不知娄小雨、何熙有何良策,且听下回分解。

五三 二寨主分兵山东道 娄雨菲计取猿臂寨

上回说到,陈明远与娄小雨、何熙二人商议得引出十八散仙中归隐之人的方法。只听娄小雨道:“既知徐和一伙都隐于高平山,然高平山却在曹州境内,我等可直接发兵攻打曹州城,再使人往钜野县、高平山等处散布消息,若他徐和不出,便待城破时,屠尽曹州上下。”田雅珠忙道:“如徐和这厮真个不出,我大军果是要屠城么?”何熙笑道:“田庄主勿要担忧,此不过是我二人欲逼徐和出山之法,岂会随意就去屠城,辱我山寨名声。”田雅珠松口气道:“吓煞我也。”娄小雨又道:“那魏辅梁、真大义两个在猿臂寨,我们可兵分两路,一路由明远兄长领队,一路由庄浩兄长领队,去攻打曹州与猿臂寨。”陈明远道:“如此,可写下两个阄儿,我和庄贤弟各拈一处,也是为大军出兵前添些兴趣。”庄浩笑道:“兄长好兴致。”

当下便唤铁判官谢德伟写下两个阄儿,陈明远与庄浩各拈一个。陈明远拈着猿臂寨,庄浩拈着曹州。即刻设筵,饮酒中间,陈明远传令调拨人马。陈明远部下:娄小雨、路新宇、朱成、杨乙尧、吕坤键、蔡子豪、徐硕、闫言、尹柔雨、辛佳伦、朱宣林、李金宇、段大猛、钱仓政、刘涛、陈星、吴玮璠、毛振宇、李明,马步军兵一万,头领二十员。庄浩部下:何熙、沈冉、徐韬、力鹏、张洲、谢顺、于娇、王铁树、曹崇坦、朱珂令、袁梓鹏、孟子程、叶子伟、郑乾、方海锦、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马步军兵一万,头领二十员。余下头领看守寨栅。分拨已定,选定时日,于十一月六日仲冬出兵。

先说陈明远这队人马,因马陵泊属淮阳军地界,且其北面就是沂州境界,故此猿臂寨与马陵泊相距不远。陈明远大军路行一日,早至猿臂寨前数十里扎下营寨。娄小雨与陈明远道:“这猿臂寨设兵四千,又与青云、新柳二营相接,二营共设兵六千,三处合计一万兵马。”陈明远道:“曾闻魏辅梁那厮颇有智谋,如今此人在这里,料想不会使我军轻易拿下猿臂寨。”娄小雨笑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祝凤鸣这厮,吴铣源兄长已探听清楚,此人倚仗祝万年、祝永清提拔,不过来此间混军饷,兵法智谋乃至武艺,皆不足惧也,又十分自大,纵有魏辅梁于其侧,亦无法辅之。”陈明远欢喜道:“这猿臂寨乃是陈希真等人起身之地,偏遇着一个祝凤鸣,猿臂寨必断送于此人手中。”娄小雨道:“青云山与猿臂寨连成一片,又有新柳营,固若金汤,我们唯有智取,方有胜机。小妹已有计策,哥哥可依此派兵行事,管教魏辅梁、真大义葬身于此。”当时陈明远就依娄小雨之计,暗暗传令下去。

且说祝凤鸣、魏辅梁、真大义在猿臂寨,闻马陵泊前来攻打,真大义道:“甚么马陵泊,何处来的草寇,也敢来犯这猿臂寨!”魏辅梁道:“这马陵泊我也有所听闻,屡屡攻打州府,官兵都奈何他不得。如今却如何来攻此处。”祝凤鸣笑道:“魏先生不必担忧,那梁山泊如何?照样吃我叔叔他们剿灭了。且先生足智多谋,何须怕他。”便有士卒来报,马陵泊兵马已到寨南燉煌下,正在叫战。祝凤鸣便传令,亲领人马下寨,去迎马陵泊。

两军相见,排成阵势,魏辅梁观看了,与真大义道:“士卒零散,多有软弱无力,战旗杂乱,如此军力,怎生打得许多州府?不是那些个官府无能,便是这马陵泊故使计以慢我心。”真大义道:“先生且先看这一阵对的如何。”只见马陵泊阵中冲出一员将佐,手提凤嘴朝阳刀,正是擎天龙辛佳伦。听他叫道:“多少州府都吃俺山寨攻克了,量你一个猿臂寨尚敢螳臂当车,还不开寨投降!”祝凤鸣大怒,骂道:“杀不尽的贼寇,教你瞧瞧爷爷的本事!”拍马提枪,来战辛佳伦。二将交手,斗不到数合,辛佳伦败走。陈明远再教朱宣林去战,朱宣林飞马出战,大喝道:“兀那厮莫要逞强,来与我为敌!”祝凤鸣挺枪便来斗。二将斗不到六七合,朱宣林亦败走。祝凤鸣要显本事,纵马赶上,望着朱宣林一枪刺去。朱宣林见枪刺来,从马上翻身跳下,弃马跑回本阵。陈明远急令退军,祝凤鸣引兵追赶一阵回寨。

待到寨中,祝凤鸣与魏辅梁、真大义道:“马陵泊不过如此,今日吃我连败二将,必大损士气,不如今夜去袭他营寨,擒了一众头目,献去东京,也教人知道,我祝家俱是英雄豪杰。”魏辅梁道:“不可,贼人今日连输两阵,必会小心提防,偷营之计不可。”又问真大义道:“真将军观今日二战如何?”真大义道:“贼人手法慌乱,不似诈败。”祝凤鸣心中不乐,暗想:“你两个却疑贼人故意输与我,分明是我的本事高强。”魏辅梁道:“贼人不知我这里地形,亦不晓得兵法,可使一人往青云营去,若贼兵再来,从青云营出来一队人马,至其后方,再与本寨兵马前后夹击,贼兵必败。”真大义道:“先生此计甚好,便由我往青云营,亲领人马来伏击贼人。”魏辅梁道:“将军右肩自那年受伤,筋骨受损,至今发不得力,依我看且留在寨中把守。”真大义笑道:“魏先生怎如此小看我?先生也晓得,在九仙山那些时日,我苦练左臂。就这马陵泊贼人,仅一条臂膀便可战败他,有甚可怕。”魏辅梁道:“既如此,将军便往青云营去,多加小心。待贼人再来攻打,你我前后伏击,功劳不小。”真大义领命而去。

过了两日,陈明远又领兵来攻打猿臂寨,祝凤鸣依魏辅梁之计领兵而出。陈明远令赛由基吕坤键出战,与祝凤鸣斗了十多回合,吕坤键败走。猿臂兵中有认得吕坤键的,与魏辅梁道:“这个是马陵泊中第一个善使弓箭的,武艺也十分了得。”魏辅梁大惊,见祝凤鸣赶去,忙高叫道:“将军勿追,当心暗箭!”祝凤鸣忙勒住马,小心提防,却见吕坤键已奔入阵中。祝凤鸣大怒,暗道:“前番疑我本事,今番又不教我追敌,错失一个杀敌机会。这厮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谋略,着实可恶!”又看陈明远撤军,抛枪弃甲,旗帜倒地,就令人马追杀。魏辅梁只恐有诈,教不去追赶,祝凤鸣不听,依旧赶去。辅梁心想有真大义在后方接应,应无甚大碍。

只看陈明远领军撤走,往回间,迎着一队人马,尽打青云营旗号。为首一将,左手提刀,领兵杀来,正是真大义统青云营人马前来堵截。陈明远不慌不忙,传令教往西南奔走,真大义与祝凤鸣兵会一处,去追陈明远。方才赶过林子,冲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将,手持阴风虎头矛,乃是赛存孝杨乙尧,带着一支人马来救陈明远。杨乙尧望见真大义,便去斗。真大义以马陵泊都是弱将,又见他是步斗,放心来战。哪知才斗了十几回合,真大义便只得招架,慌忙将右手也用上,仍是不济事。二人战到二十余合开外,真大义力怯,杨乙尧一枪搠翻战马,逼过大义手中刀,把大义提过,掷于地上,复一枪结果了性命。

祝凤鸣见不是头,急忙领队往本寨退去,不期后路已有凶太岁蔡子豪拦住,无从脱身,只得拼命厮杀逃窜。蔡子豪这个魔星在猿臂兵中舞起双锤滥砸,锤下亡魂无数,把两柄银锤都被血染红了。祝凤鸣这会儿方知中了马陵泊的计,悔道:“魏先生,悔不该不听你言,我倒有辱二位叔叔乃至祝家威名。”只看一箭飞来,射中脖颈,坠于马下而亡。

却说有那数个逃脱的猿臂兵,奔回本寨,魏辅梁知中了计,只是连声叹气。忽有来报:“贼人兵马已夺得新柳营,断了与青云营的联系。”又有来报:“一队贼兵占了芦川。”魏辅梁惊慌失色。众看官,你道为何?原来娄小雨用计,以怠祝凤鸣等人之心,料青云营必有兵从己方后路赶抄来。故此今日教陈明远领兵诱敌,又教千丈坑朱成领一队人马,扮作官军,打上兰山县旗号,绕至张家道口来赚新柳营。新柳官兵果然不疑,放朱成人马入城,故而夺得。娄小雨又令徐硕、刘涛、陈星引水军从芦川进军。徐硕三人引兵从芦川下水,沿途竟无一个官兵,直到猿臂寨东面。

魏辅梁自道:“祝凤鸣祝凤鸣,我早有言在先,教你分兵把守张家道口重地与芦川沿岸,你却不听,狂妄自大,才有今日之祸。”多时,又有兵来报:“贼人用火炮攻下了燉煌,直逼南山营寨,青云营已陷入贼人之手。寨中士卒多有逃亡投降者,还望魏先生定夺!”魏辅梁仰天大叫一声:“罢罢,道子兄,你起家之地,却毁在我手里。”又想起昔日卧底在李应身边,赚取兖州城子,道:“真个是因果报应!”遂拔剑自刎而亡。猿臂兵见主将参谋都已身亡,只得打开寨门,献寨投降。有魏辅梁子魏生,时随辅梁同来猿臂寨,闻父亲自尽,亦追随而去。

陈明远领兵进了猿臂寨,众将都来请功。杨乙尧献真大义首级,吕坤键献祝凤鸣首级。朱成、徐硕、刘涛、陈星四人都上寨来,朱成言将青云营、新柳营一把火烧了。路新宇见了魏辅梁尸身,骂道:“狗贼,害我师伯哥哥等人也有你一份!”抽出北斗七星剑,砍下魏辅梁首级,并真大义的一同享祭*、石秀、解珍、解宝、孙立、乐和、杜兴、邹渊、邹润、孙新、顾大嫂众人。陈明远见猿臂寨已得,教把所缴钱粮一应运回马陵泊。又收编了猿臂兵,不愿降的就遣散,一把火烧了猿臂寨。陈明远道:“我与庄贤弟分兵攻打两处,不想我军却如此之快,先得手了。”娄小雨道:“料想庄浩兄长今日已到曹州,我军因占地利,且有祝凤鸣这厮,故而功成的快。”陈明远道:“既如此,大军可先不回山寨,亦往曹州去助阵,好教早日成功。”有分教:

自仗有通天本事,哪敌水泊英雄豪杰。

不知庄浩那边战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两名散仙:

真大义魏辅梁

五十四回 庄浩领兵攻曹州 何熙定计赚徐和

话表陈明远攻克猿臂寨,便起兵往曹州去助阵。却说庄浩这队人马,行了三日脚程,方至曹州城外,尚有二三十里,先扎下营寨。庄浩便叫人去曹州各处散布消息。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四将来请命道:“我兄弟四人俱是曹州人氏,最熟悉这曹州治下各乡县,特来请令前去散播消息,诱徐和那一伙出山。”庄浩大喜,道:“兄长亦是知你四人是曹州人氏,故分拨与我。如今还要仗四位贤弟前去。”王凯四将领命而出,乔装打扮,往曹州治下各乡县而去。

待去了四人,庄浩随即点起本部兵马,至曹州城下。曹州知州早已闻得马陵泊军兵到来,忙唤本州武将领城中官兵出城拒敌。两军阵前相望,只看曹州一个团练使,名叫李卫的,手持画戟,出阵打话道:“水洼草寇,竟敢来犯我城池,可知梁山贼人的下场么!”马陵泊阵中飞出一员女将,也持一把方天戟,出阵也不打话,拍马直取李卫。李卫见这女将,也不惧她,挺戟迎上。二将就阵前相互厮杀,征尘影里,不过十数合,那女将逼过李卫的画戟,觑着心窝,一戟把李卫刺下马去。这员女将不是别人,正是女伯乐于娇。马陵泊阵上见于娇得胜,齐声喝彩,鼓声喧天。曹州知州在城楼上见折了一个团练使,心中慌乱。又见那个兵马都监徐鹏,生的满脸横肉,要为李卫报仇,舞一把镔铁大刀来赶于娇。庄浩见了,大喊一声:“于娇贤妹且回阵!”自仗杆白亮银枪,替回于娇,拦过徐鹏,道:“你这厮不知斤两,现欲活命且来得及,只叫你那太守把徐溶夫一伙找出交来与我,便饶你满城之命!”徐鹏怒道:“贼子莫要口出狂言,吃本将一刀先!”举刀便砍。庄浩一枪把徐鹏那镔铁刀打在一边,神枪到处,搠着左腿。疼的徐鹏拨马逃回阵去,领兵退回城中。庄浩提兵便攻打,城上乱箭射住,暂领本部人马回营。

徐鹏回城后,先用药敷了伤口,去与知州道:“贼人今日获胜,必无防备,小将愿领一队军马今夜前去劫营。”知州应允。是夜二更,徐鹏领队,马摘铃,人衔枚,直取马陵泊营寨。才进了大寨,只见火光四起,喊声不断。徐鹏自知中计,急忙往回走,死命杀将出去,手下士兵尽数死在寨中。原来何熙已料得城中定以本军松懈前来劫营,故布好伏兵,专待前来。天明,王凯四人归来道:“曹州各乡县,尤是钜野县,皆已知我军声势,人人惊慌,想那徐和知道了,不会坐视不理。”

且说徐鹏劫营失败,回城后,与太守商议,多备守城器械,严守城门,不出战。再说那徐和、徐青娘一众,虽隐于高平山,早从山上他人口中得知马陵泊攻打曹州消息,徐和便要出山去助曹州破敌。其师陈念义拦住,道:“你既已隐入山林,又何必去惹红尘。”徐和道:“非是弟子要去沾染俗世,只是马陵泊贼人既出杀戮之言,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只恳请老师容弟子下山,去解曹州之危,待退了贼人再回山修道。”陈念义知徐和心思已定,劝他不得,叹道:“因陈道子与梁山的事,你已误了许多时日,如今又要前去。且早去早回。”徐青娘道:“我与叔叔同去,早日助曹州退了贼人,叔叔好回山修道。”徐和道:“有贤侄女与我同去,如此最好。”当时二人辞了陈念义,带了伴当,下山往曹州城去。

话说庄浩连攻曹州两日,吃城上乱箭雨点般射下。庄浩叫士卒在城下叫骂,仍不见出城迎战。忽听阵后一阵嘈杂,只见一队兵马从马陵军后方杀来。庄浩大惊,急令众头领率军突围,冲杀出去,奔回营寨。待回到寨中,清点兵马,折了一二百。庄浩道:“哪里杀出这一队人马,乱了我军阵脚。”何熙道:“想必是徐和到了。”何熙此话不假,徐和与徐青娘到曹州城后,知州大喜,忙求解围之法。徐和便教本州一个提辖曹修,领一千人马从曹南山绕至庄浩大军背后,出其不意一击,果然击退了马陵泊人马。

庄浩问何熙道:“军师有何计较?”何熙道:“这曹州北门外有个埋枪谷,无兵把守,徐和来了后,定会派兵前去守把。我们可先派一支人马,占据埋枪谷,埋伏起来,待徐和遣军到后,夺了衣甲,我自有分教。”庄浩便依何熙之计,令铁枪将张洲率一队兵马,悄悄前去。再说徐和,在城中与知州道:“这北门外的埋枪谷,当年梁山贼人董平正是疏忽此处,才自取灭亡。如今这埋枪谷无人把守,要小心贼人占去。”知州称是,忙叫曹修去守把。

次日,庄浩领兵再攻曹州,徐鹏出城相迎。马陵泊阵中衡山王铁树出战,与徐鹏交手不过数合,鹏引兵向城北而去,庄浩便教追上。徐和在城上见了心喜,徐青娘道:“贼人不知我军已有接应,只顾追赶。”徐和道:“只愿二位将军在埋枪谷能把贼人一网打尽。”

且言庄浩大军追赶徐鹏人马进了埋枪谷,徐鹏隐约见谷中有自家人马身影,心中暗喜,便令本队军马回身迎击,叫道:“贼人中计矣!”庄浩听闻,大笑道:“死到临头尚以徐和之计高明,不知谁中谁计!”徐鹏见本队后面兵马到来,笑道:“贼子尚要逞强,待我伏兵······”话未说完,只听队后厮杀声,赶来的那队兵马却在自家队里杀将起来。徐鹏不知故里,忙叫唤:“曹将军,错也!错也!”这边庄浩早飞马到身边,一枪刺徐鹏于马下。

再说徐和、徐青娘在城里,有曹州兵飞马来报:“徐、曹二位将军,已将贼人截杀,贼兵死伤无数。现贼首已被团团围住,脱身不得,甘愿投降,只要见出计之人。徐将军请徐先生前往定夺。”徐和道:“二位将军既已功成,曹州之危解矣,我可安然回山修道。然若能降伏贼将为朝廷所用,也是一件好事。”徐青娘道:“叔叔此话不错,他既要见,我们便去看看。”二人与这名曹州兵一齐出城前往埋枪谷,果然见庄浩等人被团团围定。徐和与徐青娘上前,左右却不见徐鹏、曹修。徐和问道:“徐、曹二位将军何在?”只听得一声:“在这里!”就看两颗人头掷于徐和面前。叔侄二人大惊,再想退时,哪里有路可走?张洲走上前道:“埋枪谷,埋枪谷,埋得了双枪将,却如何埋得了我铁枪将!”便教手下将二人绑了。何熙道:“徐溶夫,今已被捉,更有何话说!”徐和不言。徐青娘道:“中了奸计,别无话说,只求一死,莫把人去羞辱。”庄浩道:“你这婆娘倒把我马陵泊想成何样,纵是对头,也做不出你那祝永清夫妇肮脏卑鄙之事。”传令将徐和叔侄押回寨中,好生看管。

却说那陈念义在高平山上,只觉心神不宁,眼皮乱跳,随手掐指一算。这陈念义活了一百四十多岁,修得地仙证果,这等事儿有甚之难?当时算得徐和、徐青娘被捉,摇头叹气道:“徐溶夫,徐溶夫,你不听我言,偏要去踏足尘世,倚靠那点本事,终是吃亏了。”徐和夫人与长子徐长生、次子徐伟生听了,慌忙拜道:“求老师父救上一救。”陈念义道:“我一切俗缘早已生疏,前番取参仙血时已然破例,今番还欲破例么?”徐娘子哭道:“老师父本事通天,若非老师父,哪个能救我丈夫?我当修书一封,请汪恭人来坐镇曹州,再请她表姐贾夫人领军来助曹州,只求能救得。”陈念义又叹口气道:“罢罢,师徒一场,只走这一遭终了罢。”徐娘子破涕为笑,忙写书信教去送往郓城县汪恭人处。有分教:

悟道知天命,生灭因缘定。

不知陈念义等人能否救得徐和叔侄,且听下回分解。

五十五回 陈念义术败庄浩 马陵泊计取曹州

话表庄浩领兵攻打曹州,逼出徐和,又生擒得他叔侄二人。陈念义在徐娘子的苦求下,欲下山去救徐和。徐娘子又连忙写信,教徐长生往郓城县去请汪恭人。陈念义道:“只此我先往曹州城去也。”转瞬间不见了身形。

且说庄浩活捉了徐和、徐青娘二人,正商议要逼陈念义出山,只见小校来报:“有曹州来使求见。”庄浩唤带其进帐,使者道:“徐先生师父陈道长传话,教送还徐先生叔侄二人,此后不再干预贵寨之事。”庄浩道:“可笑,我正是为了他师徒等人前来,如今既捉得徐溶夫,岂能放去!且回去告知陈念义那厮,教他在城中好生等候,我这便提兵去拿他,好教他师徒团聚!”令左右将使者送出营寨,分付众将,各统军马又至曹州城下。只看城上站着一老者,手拄藜杖,身穿旧葛道袍,鹤发童颜,正是陈念义。

陈念义在城上,往马陵军中望去,看着庄浩,叫道:“天罡星,你好不晓事,老老实实把徒儿还与我罢了,为何又来犯这曹州城,更欲拿老拙!”庄浩与何熙道:“这老道竟知吾身份。”何熙道:“听闻这陈念义甚有能耐,又知兄长身份,且小心对待。”庄浩便回陈念义道:“陈老道,你且听着,不是我要与你作对头,只因你等助陈希真一伙为虐,有违天命,故来拿你受正法。你若识相,便自缚了,以免曹州百姓士兵受难!”陈念义怒道:“我与你以礼相待,你却如此欺我,真当我奈何不得你这一伙天罡地煞星?”

当时陈念义便往怀中一摸,再往城下一撒,变出百千士兵。马陵泊众头领大惊,何熙道:“不过是撒豆成兵的本事,只是灵清先生不在。”庄浩道:“老道卖弄妖法,众兄弟且与我杀敌!”随即庄浩领着沈冉、徐韬、力鹏、张洲、谢顺、于娇等人冲杀出去,纵是你撒豆化成的士卒,也敌不得这些武勇之人,遇着就伤亡。陈念义见了,将藜杖一指,射出一道红光,那倒下的士兵又爬了起来,身上的伤顷刻痊愈。众头领惊讶,又厮杀一阵,陈念义只是施展法术,那些士兵便伤势愈合额,仍去交战。马陵泊上下直杀了有一个半时辰,不能取胜。庄浩恐众头领气力不加,忙传令退回营寨去。那些士兵也不来追赶。

待回到营寨,庄浩与众头领议道:“不想这陈老道却不易对付。”沈冉道:“依我看,还须回山寨去将董灵清请来。”何熙道:“我早有主见,已使人去请了,且稍候几日。”又见王凯、石粮诚来报,庄浩传进帐,二人将消息说了,何熙思忖一番,教二人离帐去。庄浩又令全军上下仔细把守营寨,专等董浩到来。

两日后,那陈念义在城中不见马陵军来攻城,又不见把徐和、徐青娘送还,只听士兵来报,有一汪恭人来见,陈念义教请来。那汪恭人见了陈念义,施礼道:“受徐娘子相邀,听闻青娘小姐被贼人捉去,特来相救。”陈念义道:“那贼人前日来攻城,被我用法术击退,一连两日不见来战。”汪恭人道:“自收到徐娘子书信,知徐小姐叔侄二人被擒,我即刻书信一封教人快马加鞭送往济南府镇抚将军夫人贾表姐处,央求她领兵来曹州相救,我则先往曹州城来。老师父既有仙术,何不直取贼人营寨,救出徐和叔侄?”众看官可能不知,贾夫人丈夫张继病故,风会又任新山东镇抚将军,贾氏为何仍有权调动军马?只因她是那十八散仙之一,官家仍留张继镇抚将军之名,风会却是实职,然兵权却归贾氏与风会同管,故此汪恭人去求她发兵。陈念义道:“恭人不知,这伙人乃是天星下界,若不是为我徒弟,岂能轻易下山来。本欲好言劝说,谁知他一伙不肯听,偏要动干戈。事到如今也只好我去走一趟罢。”

翌日晚,陈念义驾起一片黑云,直到马陵泊营寨上方,将豆一撒,变幻出士兵来。庄浩大惊,忙提枪上马厮杀,众头领亦各自奋战。陈念义又用起那疗伤的法术,累的马陵军上下气喘吁吁。忽然间,只看一道金光射来,那些士兵全都不见了身影。随即就有一人身穿道服,骑匹白马,手持长枪而来,喝道:“陈念义,休得逞强!”马陵泊军中谁人不认得?这人正是轰雷枪董浩。陈念义见法术被破,气急败坏道:“你等非要与我为难,罢了,我只得赌命一搏也!”又从怀中摸出一粒青珠,祭在空中,照的黑夜如白昼,晃得众人睁眼不能。董浩运起天罡五雷正法,口中念念有词,喝一声:“疾!”祭起鎏虹七星枪,那枪犹如一道霹雳,直刺向陈念义的青珠。又听一声响,青珠四分五裂。董浩收回七星枪,朝着陈念义一指,再喝一声:“疾!”就看一道红光,直打向陈念义。陈念义措手不及,从半空中跌落在地。庄浩见得手,急呼众人上前,就要捉拿陈念义。念义拼着一口气,再驾起云来,逃回城去。庄浩道:“若非董先生,只怕我军尽都丧命。”董浩道:“兄长受惊了,那厮虽逃脱,却也命不久矣,三魂七魄皆被打散,再不能猖狂。”

且说陈念义拼死驾云回城,慌得汪恭人与太守来接。陈念义猛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汪恭人忙搀扶着。陈念义叹道:“我虽会医人,却不得自医。知天易,逆天难,天命不可违也!徒弟,为你反倒搭上我近百年的道行,只得与你阴曹再会了!”言罢,一灵往地府而去。太守哭道:“守城将佐,尽都阵亡,徐先生叔侄已被擒去,陈道长今也仙逝,曹州城危在旦夕!”汪恭人道:“太守莫哭,为国尽忠,死又何妨?且我已请表姐领兵前来相助,莫要软弱!”又听来报,马陵泊围住曹州城,汪恭人只叫坚守城门。

两日后,汪恭人在城楼上巡视,只见北门外喊声不断,尘土飞扬。远远看见一队人马,中间簇拥着一个女子,军马打着山东镇抚将军的旗号。汪恭人大喜,道:“是我表姐来了!”就令北门士兵开城门接应。那队军马,冲散了马陵泊队仗,进了城,汪恭人急忙下城来迎。才与之见面,只听那名女子叫道:“全都拿下!”士卒一发上前,先拿住了汪恭人与太守,余下士兵皆不敢妄动。那名女子又道:“我乃马陵泊凌飞雪尹艺潼,你们济南府那队兵马已吃我军截杀,张继夫人贾氏已死于乱军之中,你等还有甚能耐?”曹州士兵听了,只得投降。

众看官,你道贾夫人那队人马如何被截杀?原来何熙知汪恭人、徐青娘、贾夫人关系,料得汪恭人必来曹州,并请贾氏领兵来救。且王凯、石粮诚那日来报,是陈明远从猿臂寨而来之事。何熙便请陈明远军于济南府往曹州必经路上,择一僻处埋伏起来,以待成功截杀。计成后,娄小雨再教尹柔雨扮作贾氏,领一支军马,换上官兵衣甲,打上镇抚将军旗号,前来赚取城门。

陈明远当下与庄浩相见了,各自诉说战事,既已擒得徐和、徐青娘、汪恭人,就曹州城内处斩,太守平日清廉,饶过不杀。再逼得徐和伴当带路,往高平山而去,寻得徐娘子一家,尽都杀了,斩草除根。马陵泊大军合作一处,回山而去。到了忠义堂上,陈明远令谢德伟记众人之功,予以嘉赏,山寨置办庆贺宴席,众头领把酒当欢,不在话下。

且撇开马陵泊不提,言陈希真那一伙,于十二月上旬收到猿臂寨、曹州被攻克消息,祝万年、祝永清、真祥麟、范成龙又听闻祝凤鸣、魏辅梁、真大义、徐和、陈念义等人被杀,俱都大怒,要为其报仇。陈希真道:“这伙祸国殃民的草寇,竟敢如此嚣张,不将其正法,难解我心头之恨!”便去与张叔夜、云天彪商议,要上奏天子,发兵攻打马陵泊。有分教:

攻城略地先烧身,玉旨丹诏再添油。

不知陈希真等人怎地去面奏道君皇帝,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五名散仙:

陈念义贾夫人徐和徐青娘汪恭人

五六 *珂受命走马陵 陈明远撕诏明心意

诗曰:

丹诏一封下青云,特地招安马陵军。

雷将从中偏作梗,却送学士一条魂。

话表陈希真等人收到猿臂寨、曹州城被攻陷之事,又知魏辅梁、徐和等人殒命,忙去与张叔夜、云天彪商议,要上奏道君天子,出兵攻打马陵泊。却说十二月二十日早朝,静鞭三下鸣御阁,文武两班列金阶。天子临朝,百官拜罢,殿头官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当时陈希真出班奏曰:“淮阳军治下马陵泊陈明远等部领贼寇,劫掠州府不断,近月又伤害了往日灭梁山的功臣。如此大患,即当速除,不然亦似梁山那般。臣恳请领兵征讨,伏乞陛下圣鉴。”天子道:“八月初,朕误信青石山贼寇之言,亲领二十万大军征讨马陵泊,本以能成功。不曾想,竟大败而归,有失祖宗颜面,亦亏苍天保佑,平安归来。如今这伙人愈加猖狂,陈爱卿愿为朕分忧,朕不胜欢喜。”正欲降旨,太尉宿元景出班奏道:“前者招安青石山反贼,本欲教他二虎相争,使我坐收渔利,不想却敌不得马陵泊一众,倒也削其势。如今以臣之意,不如再去招安马陵泊人等,似此一伙好汉,正该是朝廷的栋梁。”云天彪奏道:“不可,似此等贼人,朝廷岂可招他为用!”陈希真道:“越国公此言在理,一日为贼终生是贼,朝廷招安他做甚?”宿太尉即斥道:“鲁国公却忘记落草猿臂寨之时?且三十六功臣多有在猿臂出身,后有功于朝廷,才从寇至民再为官,又何必在乎这马陵泊众人的身份?”

宿元景这一番话,斥的陈希真面红耳赤,有怒而不能言。天子见状,忙道:“宿爱卿之言亦在理,然能不劳兵伤财就除去一方叛逆,却也是美事。且依宿爱卿之言招安马陵泊,之后再议。”又问道:“有哪位爱卿愿去马陵泊招安?”只见百官中走出一人,道:“臣愿往。”天子看去,乃是龙图阁直学士*珂。天子欣喜,就差其为使,赍擎丹诏御酒,前去招安马陵泊大小人数。是日朝散,*珂领了诏敕,回家收拾。

却说*珂回到府中,便有张叔夜、云天彪、陈希真来到,*珂请三人坐下。茶汤已罢,陈希真道:“宿元景那厮,不知受了贼人甚么好处,两番为贼人求情招安。又在众臣与圣上面前公然辱我。今番学士前去,务必不要教他招安成功,回来后宿元景必遭罪。”张叔夜道:“贤侄此次前去,不要有失朝廷颜面,且看大意何如。”云天彪道:“我已探得,圣旨上多有些惹他们性子的话,贼寇听了必然怠慢,如此可成。”*珂道:“嵇仲叔与越国公、鲁国公放心,此去定不教他成功。”

次日,*珂栓束马匹,打担了御酒、段匹表里之物,清点人数,上马出城。众官相送出南薰门,投淮阳军进发。迤逦来到淮阳军,这淮阳军治所已设为下邳县,此前那个张知县仍任知县,新设一个知军太守薄三千,接着*珂等,请到府中,设筵相待,动问招安一节,*珂都说了备细。薄太守教张知县使人去马陵泊报知。陈明远等闻知了,都有言说。吴玮璠道:“宿元景倒是一个好官,只是可惜了不能如他愿。”路新宇道:“我兄长大仇未报,倒来招安我们!”沈冉道:“哪个要去与那些狗官为伍!”吕坤键道:“先教他吃我一箭!”娄小雨道:“众头领且安下心来,听闻是来者是那十八散仙之一的*珂,又是张叔夜的侄儿。我们也不要去安排接诏,只接他上山来罢了,且听听那诏书上如何说。”庄浩道:“兄长有何分晓?”陈明远道:“你们先不要分说,只待天使上山再议。”就教各自散去,众头领都有意见,只恐受了招安。

且说翌日,*珂骑马,引着一二百人,携着丹诏御酒,直到水泊边,也不见路上有人来接。水泊边早有三只战船在彼,监船的正是叶子伟、方海锦、郑乾三人。叶子伟道:“请张学士下船,一船装载马匹,一船载随从。学士并诏书御酒独为一船。”*珂道:“你马陵泊好不晓事,皇帝诏敕到来,为何不见人来接?”郑乾大笑道:“你那皇帝再大大不过俺家哥哥,且你们又不曾求俺们去接,却来怪俺。”方海锦道:“兄弟休要与他多说,船就在此,上与不上且由他。”*珂心中有气却不能出,只得下船。

赶到金沙滩,上了岸,也不见陈明远等来接,亦不见甚么香花灯烛,更无礼乐。少顷便有秋海棠夏梦迪到来,道:“学士至此,接待不及,还请见谅。”*珂道:“你们这些草寇,如此态度,便是招安了也早晚着罪!”夏梦迪背后转出猛先锋王宇琪,道:“哪个稀罕你那鸟地方,还比不得俺们山寨快活!”就领着往三关而去,直带到忠义堂前,方才见着陈明远。陈明远笑道:“张学士至此,本应亲往山下迎接,怎奈寨中事务繁琐,招待不周,还望学士勿怪。且请进堂内开读诏书。”*珂不与理睬,早气坏了翻身蟒段大猛,以手指道:“你这鸟人,俺家哥哥与你说话,你怎敢不回应!”便要揪住打,被陈明远拦住喝退。*珂只先赔笑进了堂。堂上正面放着御酒、缎匹、诏匣,*珂立在左边,谢德伟、臧好立在右边,陈明远、庄浩、娄小雨、何熙立在诏匣前。陈明远叫点众头领,一百七人,俱都在内。众头领全都坐着,不站也不跪。*珂只得于诏书匣内取出诏书,度与臧好。臧好展开诏书,高声读道:

“制曰:向闻人初生之际,皆由善道,故人之本心,岂有二端?是故,教化万民之道,亦只一理。为善者当为良民,作恶者岂非逆党?累闻马陵泊陈明远、庄浩等啸聚山林,忍昧良善,朝廷岂无披坚执锐之师,定国安邦之将?然朕承上帝之德,悯兵祸之苦,不欲大军血刃于穷乡,心念良将戮众于僻壤。故遣龙图阁直学士*珂颁降诏书,免尔等当磔之罪愆,准尔等诣京谢恩,许从者各归乡间。过往之恶行,累积之钱粮器械,宜付有司审询交割。呜呼!岂有刁顽奸猾之盗,而甚于田虎、王庆者?岂有抢掠仓廪之贼,而更甚方腊、宋江者?然天威到处,旬月奏凯。今开国郡王嵇仲二十万天兵,已备待发,所部军将,皆应上界。尔等当毋犯雷霆,去邪归正,而沾雨露也。

宣和四年季冬十二月日诏示。”

臧好却才读罢,陈明远以下皆有怒色。*珂道:“诏书已宣读完,还不上前接旨。”只听徐韬起身道:“狗皇帝来我们山寨招安,言词竟敢托大!”邢耀道:“又以张叔夜那厮来吓我们,真当我马陵泊敌不过他们?”众头领都怒,要来杀*珂。陈明远却道:“众兄弟且勿烦躁!”众人不解,只得忍住性气。

只看陈明远走上前,从臧好手里接过诏书。*珂见状,一脸得意。众头领皆叫道:“哥哥,不可!”陈明远忽然将诏书撕碎,掷于地上。*珂大惊,忙道:“贼人怎敢撕毁诏书!”陈明远冷笑道:“你那道君皇帝不知我这里的好汉,若是招安言词放的好点倒罢了,偏来惹我兄弟们的性子!你这厮听着,我山寨一百单八员头领,上应星曜,下合民心,更受天命,专要诛灭张叔夜那一伙雷将!如今你到这里,还望活着回去么!”*珂心惊胆裂,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岂能杀我!”陈明远笑道:“若是别的官员来就罢了,便是雷将至此,我也堂堂正正放他回去一决雌雄。只因你是那助雷的十八散仙之一,又是张叔夜的侄儿,不斩你不足以向其示威!且我山寨前番已灭了徐和、魏辅梁等人,送上门来的肥羊肉,怎能叫你脱口!”*珂却要动手,早有王凯、石粮诚二将上前,就地按倒拿住。*珂不住的叫骂:“反国贼寇,我虽将死,胞叔嵇仲定统兵前来剿清水泊,那时你等将枭首挂于京师门楼上示众!”孙焕翔道:“这厮死到临头尚不老实。”拿刀将鸣珂舌头割了。陈明远道:“不必折磨他,推出斩了,将首级并御酒缎匹使随从带回东京,教朝廷知我山寨心意。”

少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上,陈明远叫与撕碎的诏书一起交与鸣珂随从,饶他们性命回东京去了。姚雨汐道:“兄长却教众兄弟误以要受招安。”陈明远道:“为兄的岂能不故众兄弟之意?只是违了宿太尉的好意。”何熙道:“若诏书上善言抚恤,指不定可以一试,如此倒不亏了曾任军官的兄弟们。”只听沈冉、徐韬、力鹏、邢耀、吕坤键、张洲、沈涛、朱宣林、朱珂令、袁梓鹏、李金宇、段大猛、王子康、张奥康、吴玮璠、白伟成、张智钧、陈佳伟一众人道:“军师说的哪里话,我等也不怕这身上所负的‘贼寇’之名。前生众兄弟便是一家,今世又得遇,功名利禄怎比得上兄弟情义。我等势必追随哥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何熙道:“是我错也,擅自猜测众兄弟心思。”陈明远道:“军师亦是为众兄弟所想,不必自责。且假使受了招安,张叔夜那一伙也必不肯与我们甘休。如今招安失败,朝廷必遣大军来犯,我等当做好防备。”娄小雨道:“哥哥所言甚是,当令沈涛往东京去探听朝廷动静,我们再行商议。”当时沈涛领命,作起神行法往东京而去。有分教:

飞虎三千布山峦,貔貅百万围水泊。

不知朝廷将有怎样动静,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名散仙:

*珂

第五十七回 娄雨菲布四斗五方旗

第五十七回娄雨菲布四斗五方旗何冲盈排九宫八卦阵

诗曰:

腾蛟奋勇自挂帅,铁骑卷向水泊来。

四斗五方布成势,九宫八卦阵门开。

豪杰齐力摧敌胆,官兵一战尽皆衰。

话表*珂往马陵泊招安不成,反送了自身性命,随从带着其首级并撕碎的诏书回京来见张叔夜。张叔夜听了,大怒道:“贼寇焉敢如此无礼!杀我侄儿,此仇怎能不报!”随即叫请云天彪、陈希真来议事。陈希真道:“都是宿元景这厮,偏要招安,如今看他有何话说!”云天彪道:“明日便去奏闻圣上,早日出兵缉拿贼人正法!”当下都散。

次日早朝,众官都在御阶伺候。殿上三下净鞭响,两班文武齐,三呼万岁,君臣礼毕。张叔夜出班,将此事上奏天子。道君皇帝大怒,侍臣给事中奏道:“前日主张招安的殿前太尉宿元景,已自去大理寺认罪,听候发落。”天子道:“且先将宿元景削去太尉一职。这伙贼寇,何人可去收剿?”张叔夜方欲回奏,只见一人出班,奏道:“微臣不才,愿领兵剿捕马陵泊贼人,为陛下除去心腹之患。”天子看去,却是昔日南征北战,官拜定远将军、兵部侍郎、宣威伯的杨腾蛟。天子随即喜道:“宣威伯愿为朕分忧,朕就赐卿金印、兵符,拜为大元帅,任卿从各处选调兵马,前去剿捕马陵泊贼寇。”张叔夜奏道:“这伙贼人不可小觑,依臣之见,仍由臣统兵,领旧日将领前去,方能成功。”杨腾蛟道:“太尉莫要长贼人威风,往日都是太尉兴兵讨贼,今番就由我去,先探贼人虚实,还请太尉莫再阻拦。”张叔夜见他这般说,无可奈何,道:“宣威伯如此说,我就不再阻拦。我与宣威伯调拨军马,助你功成。”

当下杨腾蛟受了天子统军大元帅之职,与张叔夜同到枢密院中,拨东京管下八路军州,各起军一万,差本处兵马都监统率。哪八路军马?却是:

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郑州兵马都监陈翥、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

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嵩州兵马都监周信。

再调昔日梁山旧部,后投诚,现任登、莱二州防御,锦鳞蟒马元、飞廉皇甫雄二人,领本州兵马各五千;调昔日梁山旧部,后投诚,呼延绰,领所在部人马五千;又于京师御林军内选点五千。号令已定,共计十万人马,不旬日之间诸事完备。一应接续军粮,并是张叔夜差人趱运。

杨腾蛟掌握中军为主帅,号令大小三军齐备,武库拨降军器,选定吉日,大军于宣和五年正月十五上元日出师。当天张叔夜、云天彪、陈希真、盖天锡前来践行,都与杨腾蛟道:“宣威伯此行,与朝廷必建大功,早奏凯歌。与贼人交兵时,不可贸然前行,须先探听贼人动静,再决议进兵。”各饮酒罢,杨腾蛟上马,大小三军一齐迸发。大军迤逦前进,三四日内已到淮阳军境界,薄太守出城迎接,大军屯住城外,备酒食供送。次日驱领大军,近马陵泊下寨。

且说陈明远等已得沈涛报知,早与娄小雨、何熙、姚雨汐商量好计策,只等大军到来,告示诸将,各要遵依,毋得差错。

再说杨腾蛟,全身披挂,统领大军起行,十五里外,看那山背后锣声响动,转出一伙步军来。当先一个头领,乃是鬼见愁白伟成,引着蛮牌军就山坡下一字摆开,齐齐扎住。杨腾蛟见了,笑道:“贼子不自量力。”令军马冲击前去。白伟成便领队,都倒提蛮牌,踅过山脚便走。杨腾蛟大军赶出山嘴,只见一派平川旷野之地,就把军马列成阵势。遥望白伟成度岭穿林去,不见了。杨腾蛟大军才布完阵势,只听得山后炮响,飞出一彪军马。又见山东一路军马涌出来,前一队军马红旗,第二队杂彩旗,第三队青旗,第四队又是杂彩旗;又见山西一路人马也涌出来,前一队是杂彩旗,第二队白旗,第三队杂彩旗,第四队皂旗。旗背后尽是黄旗。大队军将,急先涌来,占住中央,里面列成阵势。正南上这队人马,尽都是火焰红旗,红甲红袍,朱缨赤马。前面一把引军红旗,上面金销南斗六星,下绣朱雀之状。那把旗招展动处,红旗中涌出一员大将,号旗上写的分明:“先锋大将圣凌风路新宇。”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擎天龙辛佳伦,右手是钻地龙朱宣林。三员大将手搦兵器,都骑赤马,立于阵前,正是:

红旗招展半天霞,正按南方丙丁火。

东壁一队人马尽是青旗,青甲青袍,青缨青马。前面一把引军青旗,上面金销东斗四星,下绣青龙之状。那把旗招展动处,青旗中涌出一员大将,号旗上写的分明:“左军大将飞将焦明武。”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出山虎王子康,右手是隐山虎张奥康。三员大将手搦兵器,都骑青马,立于阵前,正是:

碧云旗动远山明,正按东方甲乙木。

西壁一队人马尽是白旗,白甲白袍,白缨白马。前面一把引军白旗,上面金销西斗五星,下绣白虎之状。那把旗招展动处,白旗中涌出一员大将,号旗上写的分明:“右军大将金刀沈冉。”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衡山王铁树,右手是恒山曹崇坦。三员大将手搦兵器,都骑白马,立于阵前,正是:

一簇旗幡飘雪练,正按西方庚辛金。

后面一簇尽是皂旗,黑甲黑袍,黑缨黑马。前面一把引军黑旗,上面金销北斗七星,下绣玄武之状。那把旗招展动处,黑旗中涌出一员大将,号旗上写的分明:“合后大将千丈坑朱成。”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竹叶青李金宇,右手是翻身蟒段大猛。三员大将手搦兵器,都骑黑马,立于阵前,正是:

七星旗动玄武摇,正按北方壬癸水。

东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青旗红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上面金销巽卦,下绣飞龙。那把旗招展动处,捧出一员大将,号旗上写的分明:“虎军大将金锏徐韬。”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坐地虎朱珂令,右手是啸天犼袁梓鹏。三员大将手持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正是:

青旗红焰龙蛇动,独据东南守巽方。

西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红旗白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上面金销坤卦,下绣飞熊。那把旗招展动处,捧出一员大将,号旗上写的分明:“骠骑大将凶太岁蔡子豪。”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鬼发女赵梓晗,右手是卧街虎孙焕翔。三员大将手持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正是:

红旗白甲火光飞,正据西南坤位上。

东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皂旗青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上面金销艮卦,下绣飞豹。那把旗招展动处,捧出一员大将,号旗上写的分明:“骠骑大将镇山柱宋凯强。”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降天龙侯帅,右手是赤眼巾帼张妮。三员大将手持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正是:

皂旗青甲烟云内,东北天山守艮方。

西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白旗黑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上面金销乾卦,下绣飞虎。那把旗招展动处,捧出一员大将,号旗上写的分明:“骠骑大将华山谢顺。”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嵩山孟子程,右手是猛先锋王宇琪。三员大将手持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正是:

一簇白旗飘黑甲,天门西北是乾宫。

八方摆布得铁桶相似,阵门里马军随马队,步军随步队,各持钢刀大斧,阔剑长枪,旗幡整齐,队伍威严。去那八阵中央,只见团团一遭都是杏黄旗,间着六十四面长脚旗,上面金销六十四卦,亦分四门。南门都是马军。正南上黄旗影里,捧出两员上将,一般结束。那两员首将都骑黄马,上首是塌天虎王珠江,下首是裂地豹王楠。一遭人马尽都是黄旗,黄袍铜甲,黄马黄缨。正是:

周围绕定杏黄旗,正按中央戊己土。

中央四门,东门是暗影狼曹峻烽,西门是落雕罟汪文昌,南门是健臂将石顺友,北门是云霄鹫陶鑫。那黄旗中间,立着一面“替天行道”杏黄旗。旗杆上拴着四条绒绳,四个长壮军士晃定。中间马上有那一个守旗壮士,便是极地熊张智钧,正是:

健壮身躯不可当,中军守定杏黄旗。

那簇黄旗后,便是一丛炮架,立着那个炮手烈火雷闫言,引着副手二十余人,围绕着炮架。架子后,一带都摆着挠钩套索,准备捉将的器械。挠钩手后,又是一遭杂彩旗幡,团团便是七重围子手,四面立着二十八面绣旗,上面销金二十八宿星辰,中间立着一面堆绒绣就、珍珠圈边、脚缀金铃、顶插雉尾、鹅黄帅字旗。有那一个守旗壮士,便是岁破星陈佳伟,正是:

茜红袍袄香绵甲,定守中军帅字旗。

去那帅字旗边,设立两个护旗的将士,都骑战马,一般结束。这两个守护帅字旗的壮士,一个是斑斓虎徐宝,一个是花斑彪李杰,正是:

斑虎紧护中军帐,花彪常依宝纛旗。

马前马后,排着二十四个把狼牙棍的铁甲军士。后面两把领战绣旗,两边排着二十四个把枪军士,左手十二条枪丛中,捧着一员骁将,绣旗上写的分明:“酆都阎罗王凯。”右手十二条枪丛中,捧着一员骁将,绣旗上写的分明:“阴曹无常石粮诚。”两员将各持长枪,立马两边,正是:

地府阎罗无常到,齐执长枪助马陵。

长枪中间一簇钢叉,两员步军骁将,两般结束。一个是俐后生索奥,一个是山夜叉钱仓政。一个执阔剑,一个执五股托天叉,引着一行步战军士,守护着中军。正是:

利剑钢叉光闪闪,后生猎户阴森森。

随后两匹锦鞍马上,两员文士,掌握赏功罚罪的人。左手那个乃是马陵泊掌吏事的豪杰铁判官谢德伟,正是:铁面无私欺包拯,声威四海名传扬。右手那个乃是马陵泊掌文案的秀士神笔手臧好,正是:慷慨胸中藏秀气,手挥玉笔走龙蛇。

背后两边军士,每边设立一员大将领队。左边十二把斧钺队里,马上一员骁将,手执开山钺,侧坐战马,乃是马陵泊赛由基吕坤键。正是:

盔上缨花红灿烂,手执金顶开山钺。

右边十二条铁枪队里,马上一员骁将,手执镔铁枪,也侧坐战马,乃是马陵泊铁枪将张洲。正是:

战袍半露狴犴甲,手执镔铁点钢枪。

背后又是锦衣对对,花帽双双,绯袍簇簇,绣袄攒攒。两壁厢碧幢翠幕,朱幡皂盖,黄钺白旄,青萍紫电,两行二十四把钺斧,二十四对鞭挝。中间一字儿三把销金伞盖,三匹绣鞍骏马。正中马前立着两个英雄。左手下那个壮士,乃是马陵泊能行快走的头领疾风步沈涛,手持鹅黄令字绣旗,专管大军中往来飞报军情、调兵遣将一应事务。右手那个对立的壮士,乃是马陵泊斥候吴铣源,手提豹尾枪,专一护持中军。远望中军,伞盖前一个道士,便是马陵泊呼风唤雨,役使鬼神,行法真师,轰雷枪董浩。右手执定鎏虹七星枪,左手按定紫丝缰。左边金销罗伞盖底下,锦鞍马上坐着那个身穿鹤氅的军师,便是马陵泊能通韬略,善用兵机的军师,女诸葛娄雨菲。右边销金青罗伞盖下,绣鞍马上坐着那个身穿道袍的军师,便是马陵泊第一个精通布阵,阵法对敌的军师,赛仲达何冲盈,摆下此阵。去那正中销金大红罗伞盖下,那玉顶乌骓马上,坐着那个统军大元帅,马陵泊主,淮阳军下邳县人氏,义巨子陈明远,了事环上挂着紫金枪,自仗太极宝剑,立于阵前监战,掌握中军。正是:

真珠伞盖展红云,天罡首星亲临阵。

马后大戟长戈,锦鞍骏马,整整齐齐三五十员牙将,都骑战马,手执枪刀,全副弓箭。马后又设二十四枝画角,全部军鼓大乐。阵后又设两队游兵,伏于两侧,以为护持。中军羽翼,左是凌飞雪尹柔雨,,引拦路虎毛振宇,管领马步军一千五百人;右是开路神房圳,引醉金刚杨文轩,管领马步军一千五百人,伏在两胁。后阵又是一队阴兵,簇拥着马上两个女头领,左边是赛孟尝季晓宇,右边是女伯乐于娇。押阵后的又有三女,中间玉蜻蜓李明,左是异叶杨陈孟,右是立地鹤刘怡岑。总管马步军兵二千。那座阵势,非同小可。

杨腾蛟望马陵泊九宫八卦阵势,便道:“哪个先去厮杀?”只见队里转过一将,就马上欠身禀道:“小将愿往!”看乃是呼延绰。杨腾蛟便令擂鼓,红旗招展。呼延绰手舞一对铁鞭飞马出阵,厉声叫道:“大将呼延绰在此,草寇尚不投降更待何时!”陈明远正南阵中,先锋头领路新宇,飞马出阵,叫道:“叛主投敌的鸟厮,若不是你,我武松哥哥岂会秦封山失势,力尽于拔松山!。”手挺钩镰枪直取呼延绰。二将交手,钩镰枪对双鞭,反反复复斗了二十余合。路新宇卖个破绽,放呼延绰双鞭打来,双鞭却打个空。路新宇趁势钩过呼延绰手里军器,猿臂一伸,就从马上提过,掷于地上。路新宇的两员副将辛佳伦、朱宣林飞马冲出,把呼延绰抢去了。

官兵阵中马元、皇甫雄见了,都暗自说道:“这个是梁山的友人,我二人亦是降将,若被拿去,岂能活命?”只听杨腾蛟道:“马元、皇甫雄二人出阵去救呼延将军!”二人心惊,犹豫不决。又听对阵一声大喝,见西南方门旗影里,凶太岁蔡子豪手舞银锤,领本队人马杀出。又见东南方虎将徐韬亦领队杀出。杨腾蛟见状,手提蘸金开山斧,厉声高叫:“与我冲杀过去!勿教贼人得势!”二防御、八都监一齐拍马杀去。马陵泊阵上见了,又冲出数员大将。

当下两军混战,沈冉敌住杨腾蛟,相互厮杀不分胜败。马元、皇甫雄遇着朱成、谢顺,二人本已有三分心怯,乱军之中更不敢贪战,只欲逃走。朱成、谢顺却不放他一丝空隙。马元、皇甫雄拼死战了一二十合,终是不敌。谢顺手起刀落,斩皇甫雄下马。马元见了,虚晃一枪,就要退走,早被朱成马到身前,一刀戳着心窝,搠下马去。官兵又吃众头领砍杀了一阵。杨腾蛟见又折了两个将佐,忙教退军。正是:

大军方到就折将,锐气已动怎生赢?

不知杨腾蛟再如何领队,且待下回分解。

五八 陈明远两赢宣威伯 纪安邦兵助杨腾蛟

诗曰:

威风赳赳出京师,士气昂昂入淮阳。

九宫八卦摧心胆,幸得安邦来相帮。

话说杨腾蛟领十万大军征讨马陵泊,仅对得一阵,折了三员军官,手下士兵被马陵泊的虎将杀的星云落散,丢盔弃甲,退三十里外扎住。马陵泊人马收回山寨,各自献功请赏。陈明远教押过呼延绰,只看呼延绰反剪着双手,跪地讨饶道:“愿归顺山寨。”当有路新宇喝道:“无义之贼,亏你还是呼延家之后,倒有失祖上威名!先投梁山,后降官军,如今又想归我马陵泊么!”陈明远道:“贤弟所言甚是,我马陵泊不是哪个都可来的地方!”就令刀斧手推出斩首。

且说杨腾蛟输了一阵,在寨中歇下,怒道:“不想出师不利,吃贼人赢了一阵!”段鹏举道:“元帅休怒。我军初到,未知他虚实,且贼人占据此间久已,得了地利。现今我军败了一阵,折了锐气,且先休整几日,待养足了士气,再攻打不迟。”杨腾蛟道:“我于圣上面前请命,誓要剿灭贼人,岂可因小输一阵就生怕了!”王义道:“段都监言之有理,还请元帅三思。”杨腾蛟叫道:“你这等鸟人都欲违抗将令么!”八都监经他这一说,都不敢再言。杨腾蛟又道:“贼人今日新胜,定以我军士气低落,正可趁机夜里行军。”便有吴秉彝、韩天麟二都监道:“元帅乃一军之主帅,不可轻易前行。我二人愿替元帅开路。”杨腾蛟应允。

是夜三更,吴秉彝、韩天麟二人引军,小心行进,望马陵泊而去。官军迤逦前行,眼见得快到水泊边,二都监正欲宽心,忽听得声响,林子里飞出一彪人马。当先两员猛将,拦住退路。这两员将佐是谁?乃是凶太岁蔡子豪、镇山柱宋凯强。吴秉彝见中了计,只得挺方天戟去迎,蔡子豪接着。这一对各逞武艺,斗到二十余合,吴秉彝用戟奔蔡子豪心窝戳来,蔡子豪把手中银锤一夹,那枝戟便动弹不得。蔡子豪手起一锤,正打中吴秉彝面门,砸的*迸散,吴秉彝尸身落于马下。韩天麟见折了吴秉彝,无心再战,只待要走,吃宋凯强一枪刺死。可怜二都监半世军官,只因杨腾蛟气性,都化作南柯一梦。蔡子豪、宋凯强追杀余下官兵,如砍瓜切菜一般。待回到山寨中,来与娄小雨请功。陈明远笑道:“军师果然高明,料这伙必夜里行军。”娄小雨亦笑道:“杨腾蛟者,虽是高官,不过莽夫耳,其性子与寨中些许兄弟一般。然众兄弟愿听我号令,他为主帅,却难听手下将官进言。只惜这番领兵的不是那厮。”

吴、韩二将手下有那逃得性命的士兵,回营寨报知。杨腾蛟听后不言,只传令大军停歇三日。周信道:“元帅且勿扰,三日后我军可以长蛇之阵杀去。”杨腾蛟道:“长蛇阵我也晓得,正合我意。”便传下将令,整顿军马,训练已定。

第三日五更造饭,军将饱食。杨腾蛟令段鹏举,陈翥先引军前行。官军又进到水泊边,却不见一个军马。杨腾蛟纵马来到军前,问段、陈二将道:“二位将军看贼人是否有伏兵。”段、陈二将道:“元帅勿怕,便有伏兵,怎破我长蛇之阵?”正说间,只见山后出来一队人马。士卒齐叫道:“伏兵到了!”杨腾蛟急叫众将士不要惊慌。又看那队人马,都打着黄旗,当先两员骁将,上首塌天虎王珠江,下首裂地豹王楠,领五千人马,奔向官军。王珠江、王楠二人至军前,喝道:“杨腾蛟匹夫,离死已不远,怎敢来犯我山寨!”杨腾蛟大怒,便提开山斧要出战,被段、陈二将拦住,道:“元帅休中他激将法,待我二人拿他!”言罢,二人骤马出阵,段鹏举接着王珠江交战,陈翥接住王楠厮杀。四将四匹马,八条臂膀,斗无数合,段鹏举吃王珠江一槊打死于马下。王楠钢鞭隔过陈翥手里刀,一鞭打来。陈翥只一闪,那鞭正中马上,那马吃痛,倒把陈翥颠下马去。陈翥弃了刀,却待逃走,王楠早从马上跳下,望着脑后只一鞭,陈翥就追着段鹏举一魂去了。

杨腾蛟连折二将,大喝一声:“贼子焉敢杀我大将!”纵马奔出,王珠江、王楠二人迎上,三人就阵前厮杀开来。杨腾蛟独战王珠江、王楠两个,丝毫不落下风。王珠江把金花槊向杨腾蛟砸来,腾蛟将开山斧一播,抵挡住了。这边王楠趁势将手中双鞭打入身来,腾蛟倒转大斧,只一挑,打开双鞭。三将斗了有二十余合,王珠江二人见不能取胜,拨转马头,望本阵奔走。杨腾蛟不舍,领队追将过去。二王率兵望山后走。杨腾蛟直赶到山脚去,只听得山顶上画角齐鸣,闪出一把杏黄旗来。腾蛟看去时,只见陈明远、娄小雨、何熙、董浩、吕坤键、张洲众多好汉在那。陈明远望山下叫道:“杨腾蛟,我山寨正要诛拿你一伙,你却送上门来,今番怎容你回去!”腾蛟听了大怒,咬碎钢牙,道:“贼子如此嚣张,我必生擒之!”

当时便要杀去,只听后军呐喊,探子来报:“正西山后,杀出一支军马,把后军分做两处。”杨腾蛟大惊,下令道:“不要乱了阵势,且与我回去救应!”又听东山后鼓声大响,飞出一支军马。这支军马,一半是红旗,一半是青旗,捧着两员大将,引五千军马杀将来。红旗队里头领是圣凌风路新宇,青旗队里头领是飞将焦明武。只听路新宇大喝道:“杨腾蛟那厮休走,吾为蔡庆、王定六、郁保四三兄报仇!”焦明武亦喝道:“早纳下首级!”杨腾蛟忿怒,先战路新宇,再斗焦明武,各不过十合,看后军发喊甚紧,忙收军退走。

正行之间,刺斜里又飞出一队人马来,一半是白旗,一半是黑旗。黑白旗中,亦捧着两员虎将,引五千军马,拦住去路。黑旗队里头领是千丈坑朱成,白旗队里是金刀沈冉。二将大喝道:“兀那杨腾蛟哪里走,速来受死!”领队杀来。许州都监李明、邓州都监王义两个上前接着,杨腾蛟仍原路奔走。李明斗朱成不过数合,吃朱成一刀刺死于马下。王义见独木难支,却待要走,被沈冉近过身来,手起刀落,砍作两段,下身尚骑在马上,上身飞去数丈开外。

杨腾蛟大军夺路奔走,山背后又杀出一伙步军,冲入垓心。当先两将,一手提一对金锤,一手持长矛。那提金锤者,八大锤中标榜首,绰号九霄龙,二字名姓是力鹏。那持长矛者,紫金山下除二虎,敢称赛存孝,杨家乙尧最英雄。二将领步军一冲,把杨腾蛟众军杀的四分五落。腾蛟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领兵逃出。直进了林子里,又奔出一队军马,当先两员猛将,拦住去路。这二将,一个是金锏徐韬,一个是华山谢顺。两个也不打话,直取杨腾蛟。杨腾蛟怒道:“本帅今日便拼个死活!”提大斧来战,徐韬接住,以枪斗斧。腾蛟用斧向徐韬面门劈来,徐韬把身子一扭,那斧就劈了个空,徐韬顺势一枪还去,腾蛟不甘示弱,把大斧横着一挥,当的一声,两兵器撞开。四下喊声愈紧,杨腾蛟虽心中不肯服输,也只得撤走。徐韬追上,就取金锏,欲打去。却看洳州都监马万里来掩护,向徐韬杀来。徐韬当时便把金锏打出,马万里不曾提防,吃一锏砸中面门,坠于马下而亡。

且言杨腾蛟,止和嵩州都监周信,引了败残军马,逃得性命回营。待余下逃脱回来的士兵到了,清点人数,止得不到五千人。杨腾蛟就叫都去歇息,受伤的士兵医治了,严守营寨。杨腾蛟独坐中军帐,自思道:“当日在圣上面前保诺,要剿捕贼人,不想竟大败。若如今退兵回朝,恐遭人讥讽。且不听太尉之言,又有何面目再见。”思前想后,犹豫不定。

却说三日后,手下来报:“朝廷派大将纪安邦领一万人马来到助战。”杨腾蛟大喜,忙教请纪安邦入帐。那纪安邦与杨腾蛟道:“小将蓟州出身,一向在边庭出力。因友人栾廷玉相荐,圣上使俺率军来助元帅。”杨腾蛟忙问道:“栾总管如何相说?”纪安邦道:“栾兄知元帅兵败,又恐伤了元帅脸面,只向太尉举荐了俺,无他话说。”杨腾蛟叹口气道:“误中贼人奸计,如今还劳纪将军助我。”纪安邦道:“元帅言重,只待明日与贼对阵。”

次日,杨腾蛟与纪安邦领队,直到泊前旷野处,与马陵泊对阵。陈明远见杨腾蛟身旁那将,与娄小雨道:“听闻朝廷派个甚么纪安邦的来助那厮,不知此人武艺如何。”娄小雨道:“且与他对敌再看。”只见纪安邦抡刀拍马出阵,高叫道:“反国草寇,天兵到此,尚敢抗拒,只学梁山泊那般强盗样,却不见宋江等人下场么!”马陵泊阵中猛先锋王宇琪道:“哪里来的无名之辈,先吃俺一戟!”飞马而出,纪安邦上前迎住。两个交手,未上十回合,纪安邦一刀把王宇琪打下马去。陈明远大惊,这边早奔出王凯、石粮诚两个,上前敌住纪安邦,王宇琪复上马奔回阵去。王凯、石粮诚两个,两把枪斗纪安邦,渐到十五合之上,已觉不敌,忙抽身退回阵去。女伯乐于娇见了,挺方天戟来斗。未及多时,焦明武见于娇已气力不加,大叫道:“姐姐且回阵,待我战他!”言罢,挺戟飞马而出,换回于娇便斗纪安邦。纪安邦连胜四将,正是得意时,丝毫未有半点手软。杨腾蛟在阵上见了,大喜,喝彩不已。纪安邦与焦明武直斗到四五十合,焦明武觉不能胜他,把马头拨转,回阵去了。纪安邦大笑道:“马陵泊再有好汉,来与俺厮杀!”正是:

饶君便有温侯威,打破大阵命皆倾。

不知马陵泊能否有将可胜纪安邦,且听下回分解。

五十九回 何熙打破梅花阵 朱成力斩杨腾蛟

诗曰:

自觉奇阵无人降,哪知冲盈更高强。

因破百八天命数,翻身如今第一亡。

话表纪安邦受栾廷玉举荐,统兵来助杨腾蛟,阵前连战马陵泊五员战将,丝毫不输锐气。只见马陵泊阵中湧出一人,身骑乌龙驹,在马上横着一条亮银枪,大喝道:“纪安邦休得逞强,泰山庄浩来与你相斗!”纪安邦听得庄浩姓名,暗道:“栾兄曾书信俺言,马陵泊的副贼庄浩十分了得,且会他一会。”抡刀迎上。二将相交,正是对手。庄浩使转神威,纪安邦亦展平生所学。纪安邦把手中大刀往庄浩脖颈砍去,庄浩只待闪躲时,那把刀忽地调了个头,转向腰胯而去。庄浩不慌不忙,将手中银枪一隔,挡住了。浩转而将枪一提,使一招“霸王拔山”,攻向纪安邦。安邦见其攻势甚猛,忙招架起来,不敢疏忽。二将杀气飞腾,两马盘旋,直大战六七十合,不分胜负,看的两边军士喝彩不迭。陈明远见二人一时难分输赢,只先叫鸣金收兵,各回营寨。

且说杨腾蛟与纪安邦回营,坐在帐中,腾蛟亲自与纪安邦把盏,喜道:“纪将军如此骁勇善战,我若早得将军相助,岂怕贼人奸计!将军身手更在本帅之上,若此番剿灭了马陵泊强寇,待回京,本帅定奏请圣上,为将军加官晋职!”纪安邦大笑道:“元帅言重了,为国除寇乃我们职责所在,即便是平民,也当义不容辞。非是俺夸大,这马陵泊上下,除了今日那个副贼庄浩,其余皆不足为道也!然贼人众多,长此力战,非是良策,更不易取胜。俺有一计,请元帅细听。”杨腾蛟就问道:“不知将军有何高计?”纪安邦便道:“此番所带兵马,都是平日里严加操练过的。俺知贼人前些日子曾摆下一个九宫八卦阵,故作高强。偏他会布阵,俺们不能?明日交战,待俺摆下一阵,使贼人来打,保他再怎地会使诡计,能征善战,也破不得俺这阵。”杨腾蛟听了高声叫好。

再言马陵泊大小头领回山,于忠义堂上相议事。陈明远道:“本以这杨腾蛟不日便可擒拿,哪知来了一个甚么纪安邦,武艺好生了得,连庄贤弟都只打个平手。”吕坤键道:“哥哥怎生长他家志气,灭自家威风。”庄浩道:“许久不曾遇着这般对手,今日一战十分痛快!”陈明远又道:“军师今日观战如何?”娄小雨道:“此人武功了得,若是只与他斗将,恐一时不能胜他。只今唯有智取方是上计。”陈明远便传令教众人都去歇息。

次日,两军又在泊前对阵,纪安邦来到阵前,喊话道:“俺久闻你马陵泊声名,昨日一见果然英雄。然俺奉圣上御旨,兴师伐寇,今日不与你等斗武。待俺摆下一阵与你们看,若是识得阵图,便引军来破阵。假使破得,俺即刻罢兵,不再相斗;假使破不得,你等即刻下马受降,敢答应否?”陈明远与娄小雨道:“军师以为如何?”娄小雨道:“便答应他无妨,我山寨有何冲盈,何须怕他。”陈明远便道:“你便布阵,待吾破之!”

纪安邦心喜,便回军中,登上将台,把号旗展动,不移时布下一座阵来。陈明远同娄小雨看了一遍,娄小雨道:“此阵看去似梅花大阵,却总觉有些蹊跷。”陈明远道:“既是梅花阵,且以梅花阵打法破之。”娄小雨道:“兄长休要轻敌,且由小妹分调人员先打一阵再看其中玄机。”便传令步军头领,索奥、钱仓政、吴玮璠、毛振宇、曹峻烽、汪文昌、石顺友、陶鑫、张智钧、陈佳伟十员,分做五队,每队引五百喽啰,分五门杀入。再令吕坤键、尹柔雨、赵梓晗三将,另引一彪军马直入中央,奋力冲杀。又拨沈冉、徐韬各引一支军马,暗去阵外左近埋伏,以防不测。

分拨已定,索奥、钱仓政等十员头领,引军前去,方才杀入阵门,只听两声炮响,鼓角阵阵,阵中号旗展动,阵势陡变,化出二三十个门户,大旗迷目,军器如林,挠钩套索,长枪滚刀四下逼将过来。索奥十人并众喽啰,顿时慌了手脚,进退不能,乱作一团。吕坤键听得炮声响,杀声震天,自知形势不妙,忙引尹柔雨、赵梓晗二将退出。然官军四面围来,吕坤键急取宝雕弓,将狼牙雕翎射去,赵梓晗亦取五口飞刀标去,三将夺路而走。众人迷了方向,只是在阵中左右冲突,幸得撞着个生门,死命杀出,万幸不曾陷了一个头领。纪安邦看的清切,又展动号旗,官军掩杀过来,马陵泊军心散乱,抵挡不住,亏得沈冉、徐韬两队伏兵,从两下里奋勇杀出,大战一场,官军方才退去。

陈明远清点人马,头领不曾折了一个,喽啰损了一二千。娄小雨道:“此阵果非梅花阵一般,幸得派兵接应,不至惨败。”陈明远道:“如此还须冲盈先生决断。”便一齐回山来见何熙道:“不想纪安邦这厮倒会布阵,只道是梅花大阵,用其法破之,反而落败。”吕坤键、索奥等人又将入阵后,那阵势如何变化等等诉说了一遍。何熙道:“纪安邦所布阵图,我已认得,此阵名唤分瓣梅花阵,其表伪成梅花大阵,实从其中化出,外有五门,内有二十五个门户,暗按五行相克。阵中央设有将台,台前置大旗一面,为全军耳目,督阵官高居台上,指挥进退。”陈明远喜道:“军师既知此阵,可有破阵之法?”何熙笑道:“然也。只须一员猛将,引兵杀入阵中心,砍倒大旗,乱其全军耳目。再使五队人马,齐杀入五个门户,正是‘花心捣碎,花瓣难存’,其阵自破。”话音刚毕,只见九霄龙力鹏道:“某愿请令,去捣花心!”陈明远道:“兄弟前去,正合我心。”便令力鹏引五百精锐步军,索奥、钱仓政、白伟成、杨文轩为副将,杀入阵门,只见白旗中有红心的,便都是生路,可不迷了方向,直捣花心。又令路新宇引吕坤键、尹柔雨、辛佳伦、朱宣林四将,红旗军一队;焦明武引蔡子豪、王珠江、王子康、张奥康四将,青旗军一队;沈冉引谢顺、宋凯强、王铁树、曹崇坦四将,白旗军一队;徐韬引张洲、于娇、朱珂令、袁梓鹏四将,黄旗军一队;朱成引李金宇、段大猛、王凯、石粮诚四将,皂旗军一队。何熙分付明白,每阵门口都有旗号,路新宇打素旗无缘边一门,焦明武打素旗黄缘边一门,沈冉打素旗青缘边一门,徐韬打素旗皂缘边一门,朱成打素旗朱缘边一门。又教杨乙尧、咸纬广一队,房圳、邢耀一队,王楠、张自强一队,徐宝、李杰一队,各引五百人马,四面埋伏,待阵图打破,合力捉拿杨腾蛟、纪安邦二人。分拨已定,众将各去准备。

且说纪安邦当日大胜,与杨腾蛟回营,杨腾蛟欢喜不已,道:“只此马陵泊即日当破。”纪安邦道:“待明日再战,非得拿住他几员头目,送去京师教圣上龙颜开悦。”二人就帐中痛饮一番。

次日天晓,两军对阵,纪安邦又摆下分瓣梅花阵,只待马陵泊来攻。马陵泊众头领依何熙之计,各自杀入阵去,又是炮声响处,号旗展动,阵势变化纷纷。力鹏引四将,各仗军器,只拣红心素旗处杀奔去,不移时,早到将台前。力鹏大吼一声,一锤把旗杆打断,两员监旗官来敌,吃力鹏一锤一个砸死。索奥、钱仓政、白伟成、杨文轩四将,就阵中乱杀起来。大旗已倒,官军已乱,五虎将分门杀入,把个阵图搅得四分五裂。

纪安邦见梅花阵已被打破,气急败坏,急舞镔铁大砍刀,杨腾蛟亦舞动蘸金开山斧,引周信来杀。三员军官在阵中奔杀,撞着焦明武。周信不知斤两,来斗焦明武,却吃明武一戟戳翻落马。杨、纪二将大怒,齐来战焦明武。这边又赶来徐韬,四将双双敌住厮杀。此时官军已吃马陵泊杀的叫苦连天,陈明远见破阵成功,传令大小头领领兵一齐杀去。杨、纪二将见手下军马渐渐折没了,心中慌乱,也知双拳难敌四手,急取路向正西北走,哪知路上又杀出杨乙尧、咸纬广等人,四面埋伏定,冲不出去。纪安邦道:“待小将与元帅杀出一条血路,元帅当回东京,再提军马来报此仇!”拍马上前,死命拼杀,杨腾蛟忙逃去,尽拣小道奔走。

却说纪安邦一路搏杀,斜刺里又赶出铁枪将张洲、女伯乐于娇。张豪轩叫道:“纪安邦,梅花阵已破,还不下马受缚!”纪安邦大怒,抡刀来战,张洲迎上。两个斗到二十合,张洲力怯回马,纪安邦骤马追去。张洲见安邦赶得紧,回马一枪,纪安邦不曾防备,吃一枪刺中右肩,大叫一声。于娇挺戟来赶,那边又过来谢顺、宋凯强、王楠、张自强四将。纪安邦不敢恋战,夺路而走。方才转出一个林子,只听一声响,绊马索起,把纪安邦从马上摔下,房圳、邢耀抢来接住,反剪双手,麻绳捆了个结实,押往大寨去。

单说杨腾蛟,逃命间,心中止不住的道:“想我堂堂定远将军、兵部侍郎,竟败在贼人手里,回京后又有何面目去见文武百官。”忽听背后霹雳一般声响:“杨腾蛟哪里走!”腾蛟心中一震,急忙回身看去,只见一人,身披七星袍,体挂乌油甲,头戴狮盔,面如烟熏太岁、火燎金刚,乃是马陵泊千丈坑朱成,手提三尖两刃青锋刀,跃马上前来战。杨腾蛟此时已是身心乏力,只得咬牙来斗。这二人,一个是天罡星临凡,一个是雷将转世,相互斗敌。十余合之上,腾蛟招式皆被朱成镇压,不得已改为防守。二将逐渐斗到三十合开外,腾蛟手已发颤,衣甲遭汗水浸湿。朱成见状,把三尖刀一挥,腾蛟忙用开山斧隔住,成顺势将刀向下划去,腾蛟躲闪不及,右手四指被割断。杨腾蛟大吼一声,朱成用刀拨过大斧,一刀刺中腾蛟心窝,再一刀拍下马去。杨腾蛟还待挣扎,朱成往咽喉上复上一刀,结果了性命。可笑这杨腾蛟,自政和五年南旺营兵变,杀了王定六、郁保四两个,破了梁山百八之数,往后随官军东征西讨,至今日又是雷将中首个战死的,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当日陈明远下令收兵,都回到山上。忠义堂内,陈明远先教把纪安邦推过,道:“纪安邦,你空有一身好武艺,却落得今日下场。如今被擒,你可愿归降么?”有分教:

三路大兵,浩荡征讨。

天罡地煞,血战雷霆。

不知纪安邦是否愿降,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雷将:

杨腾蛟

六十 张叔夜大兴三路兵 副寨主言斥贺太平

诗曰:

罡煞起淮阳,百八名传扬。

横扫雷霆将,事迹注文章。

话表纪安邦被押上堂来,陈明远问其归降与否,只听纪安邦叫骂道:“你这贼配军、刀脸贼,攻城掠地,戕官杀吏。俺乃堂堂朝廷大将,岂肯与你们这些草寇为伍!”陈明远闻之大怒,喝道:“败军之将,焉敢辱我山寨!左右与我推出斩首!”顷刻之间,人头献上。当下众头领都来请功,朱成献上杨腾蛟首级。陈明远欢喜道:“雷将今损一员,已憾动其势,如此下去,定可完我众人之命。”路新宇亦是欢喜,谢过朱成,以杨腾蛟之首祭拜蔡庆、王定六、郁保四三个。陈明远又传令教大摆庆功宴席。

席间,女诸葛娄小雨道:“杨腾蛟一死,朝廷更不会善罢甘休,定统大军来攻我山寨。我倒有一计。”陈明远问道:“不知军师有何计较?”娄小雨道:“虽除去一个杨腾蛟,然朝廷将佐仍有众多,若都来攻打,恐一时应付不得。不如我山寨出兵占据外郡,与本寨接应,朝廷定会分兵攻打,我们再逐个击破。”姚雨汐道:“此计只恐不行,当初梁山便是占据州府过多,以致接应不及时,才致损兵折将。依我看,不如再想他法。”娄小雨道:“姚兄此言虽不错,然我们只占少数城池,且与山寨相邻,又与青石山相邻,如此接应亦得方便。”何熙道:“雨菲莫不是要占据徐州?徐州与淮阳军、亳州相接,占据徐州,我大寨在后方接应,青石山兄弟为其侧翼,如此行事便可周全。”姚雨汐笑道:“原来如此,我之智谋倒还是比不得二位。”众头领皆笑。陈明远道:“既如此,我当亲自领军占领徐州。”庄浩道:“兄长乃山寨之主,不可轻举妄动。依小弟看,还是由我领兵前往。”陈明远道:“贤弟不知,我为山寨之主,当身先士卒。且贤弟武艺高强,有贤弟镇守山寨,为兄大可放心,还望贤弟莫再推辞。”庄浩道:“既是兄长将山寨托付与我,弟自当尽力把守。”

当下散席,众头领都去歇息。三日后,陈明远便要分调头领,只见轰雷枪董浩起身道:“夜里梦吾师罗真人谓吾言,教吾回二仙山去,有事相告。吾想本师忽然相唤,必有要事,故请兄长允弟回山参拜。”陈明远道:“罗真人乃当世活神仙,既唤贤弟回山,为兄岂会阻拦?贤弟此刻便动身回去,看罗真人是否有何天机相透露。”又见俐后生索奥道:“师父既要回山参拜罗真人,且带着弟子,好去见过师公。”董浩道:“不可,你我都走,寨中少了法师,谁去斗敌那陈希真的都箓大法?你且留在寨中好生修炼吾传你的五雷正法,不可懒散。待日后得闲再携你一同回去见本师。”陈明远亦道:“董先生所言甚是,索兄弟就先留在寨中罢,我调拨占据徐州的头领正须你。”索奥道:“师父与大哥如此说,我留下便是。”

当时陈明远教谢德伟调拨攻占徐州将领:路新宇、焦明武、咸纬广、吕坤键、宋凯强、张自强、尹柔雨、辛佳伦、朱宣林、王子康、张奥康、索奥、吴铣源、叶子伟、孙焕翔、王宇琪、钱仓政、方海锦、白伟成、郑乾、曹峻烽、汪文昌、石顺友、陶鑫、陈孟、刘怡岑,随行军师娄小雨,共计二十八员头领,领兵六万,出兵占据徐州。庄浩与余下头领于金沙滩边送路。董浩亦起身往二仙山而去。

且说这徐州城内的官军,如何抵挡住马陵泊这六万大军?不出一日陈明远就攻下徐州,又教好生安抚城内百姓,不许士卒打扰。百姓也无甚怨言。

话说杨腾蛟兵败,有那命大的官兵逃回下邳城,薄太守大惊,急忙报与东京。张叔夜一伙得知了杨腾蛟兵败阵亡的消息,悲怒交加。陈希真道:“似此单个去战,不能成功,还须我等齐心,共剿贼寇。”张叔夜道:“明日早朝,便去奏请圣上,由原先征剿梁山的一班将佐统兵,攻打马陵泊贼人!”

次日五更三点,张叔夜等一众文武百官都在侍班阁子里相聚。朝鼓响时,各依品从,分列丹墀。君臣朝礼毕,文武分班列于玉阶下。未等殿头官喧喝,张叔夜便出班奏道:“昨遣兵部侍郎、宣威伯杨腾蛟,统率大军征进马陵泊草寇,不期兵败身亡。臣等闻知,不胜哀伤。”天子惊道:“这班草寇竟如此厉害,竟连杨爱卿都收降不得,反倒搭了性命。如此怎生是好。”云天彪出班奏道:“陛下勿忧,臣愿与太尉、鲁国公领兵,统率昔日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的一应将佐,前去攻打马陵泊,务必似梁山贼寇那般将其捉至京师正法!”天子道:“昔日张爱卿征讨梁山时,张天师曾奏称众将皆雷部神将降生,出师必然大捷,后果然剿除梁山。谁知今日竟先去了杨爱卿一个。”陈希真奏道:“望陛下暂止悲痛,待臣等攻克马陵泊,为宣威伯报仇!”天子道:“既然卿等愿与寡人分忧,兵马物资任卿择选。”

张叔夜三人稽首承命谢恩。道君皇帝便传谕,于二月十五日躬行大阅。当日退朝无话。张叔夜即叫传各处任职雷将都至东京会聚。无一二日,雷将俱齐,齐商议攻打马陵泊一事。贺太平道:“闻马陵贼人占据徐州,又与去岁所招安的青石贼人相互呼应,我们可分兵攻打。”盖天锡道:“魏国公所言在理,分兵破之乃上策。”孔厚道:“一路前去攻打其本寨,一路去收复徐州,一路去攻打青石山。”张叔夜道:“曾听闻那召家村的召忻夫妇十分了得,一向无缘相见,又听闻其在东浦隐居,不如以圣旨请其来相助。”陈希真道:“他二人来却好。”哈兰生道:“我教兄弟哈芸生与沙志仁、冕以信都来。”商议已定,都去准备。张叔夜派使臣去寻召忻夫妇,果然寻得。召忻、高梁与史谷恭、花貂、金庄三个都往东京来。这召忻与高梁育有一女,高梁舍她不得,亦带着前往。

却说二月十五日道君皇帝躬行大阅,十九日告庙誓师,二十日辰时出师。官军共分三队兵马,张叔夜领兵八万,随从部将:贺太平、盖天锡、张伯奋、张仲熊、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金成英、韦扬隐、李宗汤、王进、康捷,攻打马陵泊。云天彪领兵六万,随从部将:*娘、孔厚、云龙、傅玉、风会、毕应元、庞毅、闻达、欧阳寿通、哈兰生、唐猛、哈芸生、沙志仁、冕以信,攻打青石山。陈希真领兵六万,随从部将:祝永清、陈丽卿、刘广、刘麒、刘麟、苟桓、祝万年、栾廷玉、栾廷芳、真祥麟、范成龙、召忻、高梁、史谷恭、花貂、金庄,攻打徐州。三路大军浩浩荡荡出了京都。

却说沈涛早已从吴太尉处得到消息,火速往陈明远处通报,陈明远道:“青石山兄弟兵力不多,必是要救的。”娄小雨道:“可教姚兄领队,往青石山去援助。沈兄再传我军令,教庄浩兄长如此行事。”沈涛回到山寨,与庄浩相说了,便由姚雨汐领兵,调拨头领:沈冉、徐韬、力鹏、杨乙尧、张洲、谢顺、朱珂令、袁梓鹏、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刘涛、陈星、吴玮璠、毛振宇、杨文轩、张智钧、陈佳伟、徐宝、李杰,起兵五万,共计二十一员头领,往青石山而去。

且言张叔夜这队兵马,离了东京不久,贺太平道:“太尉且慢行军,我择一将往马陵泊而去。”张叔夜不解,闻其故。贺太平道:“昔日徐虎林讨梁山前,先往其寨,面谕一番,破其忠义之名。这马陵泊与梁山泊一般,亦打忠义名号,唯有破之,方教他等死而无怨,使百姓明目。”张叔夜喜道:“魏国公言之有理,却不知选哪位将佐前往?”贺太平道:“李宗汤将军。”李宗汤挺身道:“愿随!”张叔夜许可,贺太平便带了李宗汤先一步往马陵泊而来。

话说这二人不日便到水泊边,何雅宁与王子怡的酒店里。二女见二人装束,便有心防备。李宗汤道:“此乃魏国公贺太平,要去寨中面谕你们头领!”王子怡喝道:“甚么面谕,只要求见俺哥哥便是了!”一面报上山去,一面备船载二人渡水泊。庄浩在寨中闻报,与何熙道:“贺太平乃三十六雷将之一,如今离了大队到我山寨,不知何意。”何熙道:“且见他再说。”

无一时,贺太平到了忠义堂前,也不见有人迎接,遂问道:“尔等头领何在?”何雅宁道:“要见我哥哥,自进堂去便是。”贺太平也不多言,与李宗汤入内,见庄浩与何熙在上首坐着,众头领分列两侧。何熙笑道:“你便是那贺鼻涕么!”李宗汤喝道:“贼子焉敢无礼?”众好汉闻言大笑,宗汤大怒,拔腰刀在手,欲要发作,贺太平止住,答道:“正是,敢问马陵泊的副都头领庄浩何在?”庄浩道:“庄某在此。”贺太平道:“汝可知陈明远哪里去了?”庄浩道:“你若不知我兄长在哪里,去问你那张太尉罢!”贺太平一愣,随即又道:“尔马陵聚集多人,名称忠义,可晓得忠义二字怎样讲的?”庄浩道:“顺意天下万民,惩奸除恶,忠也;顾全手足兄弟,生死不离,义也。”贺太平道:“闻你等焚掠州郡,剪屠生灵,又是何说?”庄浩道:“笑话!贪官污吏祸害百姓,地方乡坤欺压良善,本寨替天行道,攘奸除凶,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欢喜。焚掠剪屠却是谁说?”贺太平道:“如此倒是朝廷错怪尔等了?”庄浩笑道:“你那昏君,喜好书画花石,只顾自己玩乐,而不体恤万民之苦,我马陵泊替天行道,以社稷百姓为重,黑白是非,天下人自有公论,何消汝强言曲直?”贺太平不觉大怒,以手指庄浩道:“休得无礼!汝等皆是大宋子民,岂可张口昏君闭口昏君,出此无君无父之语!我且问你,若圣上真是昏君,那六贼如何尽除,四方贼寇又如何尽为荡平?此皆是天子圣明,亲贤远佞之功也。本官今临此地,乃为圣上仁爱之心,不忍汝等不教而诛,汝可传谕陈明远,即日前来淮阳军投到。那时尚可从宽议罪。若再怙恶不悛,张嵇仲大军兵临城下,哈哈,庄浩,只怕汝悔之无及了!”庄浩道:“且住,若天子真个至圣至明,那百姓如何频频流离失所,逃亡深山?边庭又如何烽火不息,四境又如何战火不息?用尽了贪官横征暴敛,听尽了佞言结怨邻国,如此天子,何称圣明?便是我马陵一百余人,又有何人生下来便是在山上落草?”

贺太平道:“休再胡言,就使你等有冤,希图逃避,也不过深山穷谷,敛迹埋名,何敢啸聚匪徒,大张旗鼓!前番来招安,又如何撕了圣诏,杀了天使?庄浩,庄浩,想你也定是出身良家,却不图上进,甘与贼寇为伍。万里而遥,千载而下,庄浩二字能脱离强盗二字之名乎?玷辱祖宗,贻羞子孙,更不知羞耻,尚敢饰词狡辩,殊属厚颜。嵇仲大军不日便到,良将千员,顺君者昌,逆君者亡。自此次面谕后,限尔等五日之内,速即自行投首。如敢玩违,教尔等立成齑粉矣!”众好汉听罢,一齐都怒,却要离座时,庄浩大笑一声,道:“贺鼻涕,你真当我不知,你这些话,俱是当日徐槐那厮去梁山说与我卢师兄听的。如今你却想学一把徐槐,再来训我?你且听着,自庄某上山那日起,便不惧甚么强盗之名!放着这一班好兄弟相伴,纵是强盗又能如何?且我众兄弟上应星曜,更兼有天命在身,齐聚马陵,乃上天安排。祖宗若知,必感欣慰;子孙得晓,亦定以乃祖为荣。素闻你那甚么开国郡王张叔夜擒江破腊,威震邻邦,我手下这帮如狼似虎好兄弟正欲与他见个高低!我如今若立宰你两个驴头,想来官军如少一毫毛,亦不算我强处,且暂寄你两颗驴头项上,回去告诉你那张叔夜,若他往我这马陵泊来,定教他身首分离;随行朝廷一应将官,俱都诛戮!”随即语众头领道:“众兄弟,将这二贼,赶下山去,来日与张叔夜见个高低!”

李宗汤在一旁听了,心中恼怒,便欲拔刀。忠义堂中那些头领,朱成、房圳、邢耀、蔡子豪等俱都待发。正是:

画虎不成反类犬,刻鹄不成尚类鹬。

不知贺太平、李宗汤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六十一回 叔夜决计取下邳 朱成奋勇杀四门

诗曰:

误中敌计虎将危,征马冲荡下邳围。

二十二年好男儿,将军奋力显神威。

话表贺太平欲效徐槐那般,往马陵泊来临训庄浩,不想却遭庄浩反斥了一番,引了一肚子憋屈。当时李宗汤欲拔刀,忠义堂上各头领也正要待发。贺太平授之以色,不许其妄动,又道:“既与你等不得继续相谈,我便回去。”同李宗汤出厅,看见那替天行道大旗,便对李宗汤道:“这个替字荒谬万分,将军为我除之。”李宗汤撇了刀,抽弓搭箭,向上飕的一声。只看那枝箭方才离了弦,就要把那个替字穿过。忽的又见一箭飞来,把李宗汤那枝箭射作两段,掉落在地。贺太平看呆了,回身往忠义堂前望去,只见一人手里绰着一张弓,叫道:“休要卖弄箭术,竹叶青在此!”庄浩走出道:“你二人好不晓事,我若动手,就你两个如何能出得了这忠义堂?莫要再耍心眼,回去我再与你等堂堂正正一决高下!”贺太平没柰何,李宗汤满脸怒气,二人只得缓缓下山而去,渡了水泊,往张叔夜大军归去了。

且说庄浩见贺太平二人离去,众头领都来道:“哥哥方才在堂上的一番话语,叫这狗官不敢再辩。”庄浩道:“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这一回去,更不肯与我们干休,且细细防备。娄军师之前言,教我使人出兵占据下邳城,定要赶在张叔夜前。不知哪位兄弟愿替我走这一遭?”只见千丈坑朱成道:“小弟愿往,定不教下邳落入敌手!”庄浩喜道:“朱兄弟去最好。”便与朱成五千人马,朱成领李金宇、段大猛二人,带队下山去抢占下邳。

却说张叔夜大军,一路慢行,直走了四五日才进淮阳军地界,又正好逢着贺太平、李宗汤二人归队。张叔夜便问道:“魏国公此行如何?”贺太平满面赤红,耸搭着脑袋,支吾道:“贼人不可理喻,唯有用杀伐可平定。”张叔夜已然明白,遂道:“魏国公此行辛苦,且待进了下邳城安顿军马,再行商议攻打贼人山寨。”正说间,就有士卒来报:“下邳城池已被马陵泊贼人占领,还请主帅定夺!”张叔夜惊道:“不想贼人如此之快,竟于我军到来之前攻占下邳。”盖天锡道:“太尉有何见教?”张叔夜道:“且在离下邳城外二三十里处扎下营寨歇息,明日去探贼人虚实。”

次日,张叔夜传令,大军直抵下邳城下,列成阵势。朱成、李金宇、段大猛在城上见官军十分威武,朱成便道:“你二人且留下备御城门,以防官军四面围攻,待我先去会他一会。”段大猛道:“兄长务必小心,我在相州任团练使时,曾听闻那张叔夜手下将官,个个武艺非凡,且善以车轮战攻敌。兄长若见势头不好,急早回城,我二人在此接应。”朱成道:“我知晓了。”说罢,放了吊桥,开门出战。张叔夜见朱成出城,与众将官道:“好一个黑贼,哪位将军与我擒拿此贼?”只听长子张伯奋道:“待孩儿捉拿此贼!”把座下银合白马一拍,舞着一对赤铜溜金大瓜锤奔出叫道:“那黑贼姓甚名谁,且来与我相斗!”朱成道:“吾乃马陵千丈坑也!且记着斩汝之人便是你朱成爷爷!”手舞三尖两刃青锋刀迎上。张伯奋先发制人,手起一锤,便望朱成头上打去。朱成把三尖刀向上一挥,将那铜锤隔住。两样军器相撞,一声巨响。张伯奋那柄铜锤还未收回,另一柄铜锤又早已挥来,望着朱成腰胯打去。朱成眼明手快,把三尖刀向下一挥,又隔住了。朱成暗道:“怎可只教他来攻。”将三尖刀打个转,望着张伯奋心窝里就刺。伯奋把铜锤一挥,将三尖刀打在一旁。朱成复再用力,把三尖刀望伯奋砍来。伯奋将两柄铜锤一叉,挡住了。二将两匹马,一白一黑,在阵前交错,刀锤并举,各展神威,大战四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张叔夜次子张仲熊在阵上看了多时,见张伯奋与朱成只是打个平手,把嘶风赤兔马一拍,舞起手里那对厚背薄刃雁翎刀冲出阵去,大叫道:“哥哥且回,待我来斩这黑厮!”张伯奋见状,把马一拍,跳出圈子,也不回阵,就看张仲熊与朱成厮杀。朱成见换成仲熊,也不惧怕,挥起三尖刀便劈。仲熊双刀架住,往回一收,复举起,齐砍向朱成。朱成将三尖刀向上一横,挡住了。仲熊便把双刀顺着刀身,去砍朱成双手。朱成忙把手一松,双刀砍了个空,未待三尖刀落下数寸,双手早已接住,复再来斗仲熊。二将大开解数,刀来刀迎,刀去刀挡,亦是斗了四五十余合,也只是平分秋色。

张伯奋在垓心观看的久了,见张仲熊也与朱成打个平手,又舞起两柄赤铜锤,骤马前来,叫道:“兄弟且住,再换我来战这黑厮!”张仲熊方要退回,朱成暗道:“果如大猛兄弟所言,这伙最会用车轮战取人性命。不可与之多斗,守城要紧。”便将乌云踏雪骓一拨,退回城去。张伯奋追去道:“黑厮敢是怕了么!”张仲熊亦追去,叫骂道:“只会欺软怕硬的草寇,是好汉便不要回城!”朱成知他二人用激将法,也不理睬,直进了城门。李金宇、段大猛忙教乱箭射住。张叔夜下令攻城,城上滚石乱箭打下。叔夜大军攻有一个时辰,未能夺得。嵇仲便叫收兵回寨。

朱成在城内与李金宇、段大猛道:“似此番下去,下邳城定不能久守,当派人回山请兄长来援。”李金宇道:“今夜我便出城回山。”朱成道:“有劳兄弟,路上多加小心。”且说张叔夜等回寨,张伯奋道:“那黑厮竟沉得住气,不来与我兄弟二人交战。”张叔夜道:“朱成这贼不可小觑,下邳城只宜智取。”是夜有士卒来报:“探得城中出来一人,飞马望马陵泊方向去了。”盖天锡道:“这定是贼人往贼穴求援去了。”张叔夜道:“岂可叫他援兵到来。”随即分付金成英、韦扬隐、李宗汤、王进四将领兵去堵截。

翌日巳牌时分,朱成与段大猛于城楼上观望道:“这会儿兄长的援兵也应到了,怎地还不见动静。”段大猛道:“莫不是李兄出了甚事?”正说间,张叔夜大军又至。朱成道:“似此真个不妙,兄弟可敢突围出,往山寨求援?”段大猛道:“愿往!”朱成道:“我护送你出去。”二将上马出城。官军张应雷来战,朱成敌住。叔夜又教攻城。朱成忙撇了张应雷,在官兵中奋力冲杀。段大猛乘势领五百人马死命突围,吃邓宗弼、辛从忠截杀了近半,幸得大猛杀出,望马陵泊奔去。朱成见大猛去了,回城坚守不出。

张叔夜领兵回寨,与众将道:“贼人已按捺不住,待本帅用计诱他出城,下邳唾手可得也。”传下号令,都去各自准备。

隔日,张伯奋、张仲熊兄弟二人引兵至城下,叫骂道:“那黑厮快出城来决战!”朱成不理睬,只待援兵到来。张家兄弟在城下叫骂有半个时辰,忽见士卒来报:“马陵泊贼人援兵从后方杀来,元帅令二位将军火速回营相救。”张家兄弟二人忙领军撤走。朱成见状,自道:“哥哥援兵到了,我当领军出城,与本寨军马前后夹击,务必生擒张叔夜。”便领两千人马出城去追赶。直追了有十三四里,张伯奋、张仲熊忽然调头,叫道:“黑厮,你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你那贼寨的援兵已被我军堵截,下邳城这会儿已重回天朝手里。你是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朱成大惊,自道:“不好,中他计了。然我已在哥哥面前许诺,下邳绝不丢失。兄长援军既过不来,我杀出也是无益。不如领兵回去尽力攻城,若是夺回了倒有希冀。”张家兄弟已杀上前,朱成以一敌二,斗了一二十回合,把马头一拨,令手下士兵尽都返回,杀向下邳城。张伯奋道:“这黑贼失心疯了,竟又回去。”张仲熊道:“哥哥,我们且赶上,这贼如今插翅也难飞了。”便从后去追杀,那两千人马吃杀了众多。

话说朱成望东门杀回,见城上旗帜尽打官军旗号,城墙下都是众喽啰的人头。又见张叔夜在城上叫道:“黑贼,下邳城已被我取了,你还回来真是羊入虎口也!”朱成大怒,教攻打东门。只见东门里飞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将,手舞雌雄双剑,乃是邓宗弼,引军敌住朱成。二将相交,各使出本身武艺,刀剑相挥,寒光三道。两个一去一还,大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朱成见东门攻不得,提军往南门便走,当先从官军里杀出一条血路。南门前,已有一将引兵接着,乃是张应雷,手提赤铜刘。朱成冲上前接住,张应雷就把铜刘旋风似的卷去,成提起三尖刀,两样军器一碰,一声响亮。两个一来一往,斗到四十余合不分胜负。朱成见南门攻不进去,又领队往西门而走。西门里,冲出一员战将,手持丈八蛇矛,乃是辛从忠。朱成又与辛从忠对上,辛从忠那杆蛇矛神出鬼没,朱成三尖刀亦不输气势,两个一来二去,亦战到四十余合。辛从忠见赢不得朱成,便从豹皮囊内取出一枝标枪,望朱成标去。成虽奋战多时,两眼尚还看得清,舞起三尖刀,大喝一声,把标枪打落在地。成见西门也攻不得,便欲往北门闯,却看手下士兵都折没了,又见官兵四面围拢过来,大叫一声:“我便拼了这条命也!”杀入官兵中,冲向北门。前前后后已杀有近一个时辰,朱成一人一刀一马,毫无半点畏惧。三尖刀所到之处,血光四射,杀的官兵哭爹喊娘,抱头逃窜。朱成直冲杀到北门外,城楼上立着一将,乃是陶震霆,不禁道:“这黑贼已自杀了四门,竟仍有气力,若不在此除掉他,吃他走脱,日后必与我军无益。”遂取出那杆溜金火枪,于城楼上往乱军中对着朱成。朱成正顾着厮杀,不曾注意。陶震霆扳开火机,砰然一响,正打中朱成天灵盖,成从马上翻身落下。时宣和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朱成亡年二十二岁。后人有诗叹曰:

血染皂袍战甲红,下邳何人与争锋。

只今冲阵敌群虎,唯有马陵千丈坑。

又有诗曰:

寒光一到闪青锋,刀出如兽千丈坑。

斩蛟威风曾叱咤,流落绿林缘不平。

勇赴戎机因大义,勍敌无惧杀四门。

位列五虎身先死,春草长恨下邳城。

陶震霆见朱成已死,大喜,便下楼出城来夺其尸首。正是:

虎将头颅值万金,高悬城首灭敌威。

毕竟朱成已死,马陵泊又有何动静,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朱成

六二 退马陵陶震霆逞威 盗火枪仲若冰殒命

诗曰:

二女入潜下邳城,只为大义窃火枪。

身死名成功见在,长忆巾帼绽光芒。

话表千丈坑朱成力杀四门,吃陶震霆火枪打中而亡。官军把朱成尸首团团围定,陶震霆便下城楼来夺。忽见远处杀奔来一队军马,为首一将手持亮银枪,连挑数十员官兵,势不可挡。陶震霆大惊,也顾不得夺朱成的尸首,即令众军退回城里,严守城门。那员将佐杀至朱成尸首前,教团牌军上前围住,下马抢了尸首便往回退走。这员将佐不是别人,正是马陵泊泰山庄浩。原来自前日李金宇回山求援时,庄浩便令房圳、邢耀、蔡子豪、王珠江四将提兵去救,却吃金成英等人于半道上拦截,不得突围。段大猛从下邳城突出后,见前有官军,只得绕道回山。直到今日早,庄浩见本寨军马仍过去不得,便亲领一队人马,统率房圳等人杀出一条路。房圳等人作殿后,庄浩亲身杀到下邳城外,见下邳已失,又闻官兵说朱成连打东南西三门,忙往北门赶去。适才见官兵围住朱成尸身,庄浩不知朱成已死,杀将过去,退散了官兵,见朱成尸身,大喝一声,抢了便往马陵泊返。

待回到了山上,众头领望着朱成的尸身,各都惊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蔡子豪大怒道:“老子定要把这些鸟官兵杀的片甲不留,以血我兄弟之恨!”李金宇、段大猛二人道:“求哥哥发号施令,即刻出兵攻打下邳,为朱兄长报仇!”夏梦迪想起昔日在单州时,朱成出手相救一事,哭个不停,李磊只是叹气。何熙道:“众头领且忍住悲痛,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坏了大事。”王凯道:“甚么大事,俺只知道报仇才是大事!”石粮诚道:“还请兄长下令出兵!”庄浩道:“众兄弟所言甚是。只是折了一员五虎上将并许多人马,恐寨中士气有损,且休整两日再发兵为朱成兄弟报仇。”众将皆称是。自庄浩以下大小头领都哭朱成,将尸首香汤沐浴了。何熙见朱成天灵上那伤,道:“多闻官军中有个甚么陶震霆,此人善使一杆溜金火枪。看朱兄弟这伤口倒似那厮所为。”又装殓衣服巾帻,停在忠义堂上。众头领都来举哀祭祀。一面合造内棺外楟,择吉时盛放。

两日后,庄浩点起军马,直到下邳城下,擂鼓叫阵。张叔夜与贺太平、盖天锡等在城上望道:“贼人方损一员上将,今日定是来报仇。”陶震霆道:“太尉勿忧,待末将再取他一贼性命。”便去出城相迎。两军对阵,陶震霆舞着两柄卧瓜锤来到阵前,叫道:“那贼人听着,你那黑脸贼已吃我打死,我天朝似我一般的武将数不胜数,劝尔等即刻下马受缚!”马陵泊阵中裂地豹王楠听了大怒,舞双鞭拍马来战,吼道:“杀我兄弟,岂能饶你!”当时陶震霆敌住王楠,二将斗到三四十合之上,王楠支撑不住,回马便走。陶震霆也不去追赶,挂了双锤,从背上卸下那溜金火枪。马陵泊阵上众头领都惊,哪个见过这家伙。蔡子豪、王珠江二人将忙飞马来救应。陶震霆钩动火枪,扑通打去,却正中王楠座下那匹马后股上,把王楠掀下地来。蔡子豪、王珠江二马已到,救了回去。庄浩见那火枪的威力,也是惊了一身冷汗。何熙道:“兄长当下令退军,我等回山寨商议计策。”庄浩点头,便传令撤军回山。

待到寨中,众人都在忠义堂上议事,何熙道:“方才那个将官便是陶震霆了。此一战,众头领都见识到那鸟枪的利害了么。”李金宇道:“我倒是头一回见这种玩意,只怕是吕兄的弓箭、鬼姐的飞刀都比不得。”何熙道:“不错,便是白兄弟的蛮牌都防不住他。”庄浩道:“如此怎生是好。”众头领都是满面愁容。只见千面玲珑李沫瑶、百变魔音仲若冰二人道:“众兄长勿虑,我二人愿潜入下邳城内,盗取那杆鸟枪!”庄浩道:“我知二位贤妹的能耐,只是这一去十分凶险,倘若丢了性命,我于兄长与师弟面前都不好交代。”李沫瑶道:“兄长此言差矣,若能取得那杆鸟枪,众兄长便不再畏惧那陶震霆。如此便是搭了性命又有何妨?师父若是知晓了,亦会已我二人为荣。”仲若冰道:“望兄长莫再阻拦,使我二人前去。”何熙道:“既如此,这事便指望在你二人身上。切记,当以保全性命为先。”二女欣然领命,即刻下山往下邳城去。

只说李沫瑶、仲若冰两个,易容成男子模样,再换上官兵衣服,各自暗藏了把尖刀,潜入下邳城里去。直来到衙门,都无人发觉。二女大胆入内。时值陶震霆枪击朱成,威退马陵泊,张叔夜与众将都在与他庆功。李沫瑶仲若冰二人过来了,便立在一旁听。只听那辛从忠道:“兄弟的那杆火枪真个是天下无敌,梁山没羽箭、马陵千丈坑,尽都丧命在此枪之下,今日更是一枪震退贼人大军。如此大功,我等都及你不得啊!”陶震霆道:“辛兄过誉了,你那飞标手法不也是绝妙?梁山呼延灼那贼不就是吃你一标打死于马下,立了大功。待日后再用飞标多杀他几个贼将,你我都受赏。”张叔夜道:“朝廷有诸位将军这般的人才,乃是我大宋之福。只待剿灭了马陵泊贼寇,天下又将太平。那时助圣上治世,后人以汉之武帝,唐之太宗相齐名,众将军佳迹流芳千古,功盖凌烟云台。”众人皆笑。又见张叔夜叹气,都问道:“太尉为何叹气?”叔夜道:“今日有使臣来传圣上口谕,只因宋金缔结海上之盟,齐心攻辽,金主向圣上借将,圣上只得答应,并谴我父子三人与邓辛张陶四位将军前去协助。”邓宗弼道:“我大军方才离京不到二十日,贼人大寨尚未近得,怎先调离大将!”叔夜道:“听闻是金主闻我等声名,又有张邦昌从中作梗。”张应雷道:“这个奸臣败坏朝政,不亚于蔡京那厮,迟早要做掉他!”贺太平道:“如今圣上已然答应金国,若是反悔,必然有损两国来往。张邦昌那厮,待我们剿灭马陵泊贼人回朝后,将其过往罪证列出,向圣上奏明弹劾。”叔夜道:“我走后,军中大事都交与魏国公,尔等要好生扶助。”

李沫瑶、仲若冰二人听说了,暗道:“此行倒还探得这个消息,只待寻个良机,把火枪盗去。”又听张叔夜道:“今日众位将军开怀畅饮,明日便起行。”众将也不多说,各自饮酒。转眼酒过三巡,众将都已醉了,只听陶震霆口吐狂言道:“单凭俺一杆火枪,杀上马陵泊,提群贼首级,往京城去请功。”望着李沫瑶二人道:“你两个去我屋内把火枪拿过来。”二人微惊,急忙道:“小人便去。”走出大堂,仲若冰道:“谁知他屋子是哪间。”李沫瑶道:“寻个官兵问下便知。”当下问得,那官兵道:“你两个怎会不知陶将军住处?看你二人为何如此面生。”仲若冰道:“我两个是城内的百姓,自愿参军抗击贼寇,今日才来报道,故此不太熟知这衙内的事物。”官兵不疑。二女走到陶震霆屋外,开门进去,见那杆火枪正挂在墙上。仲若冰上前取下,二女欢喜,忙退出屋去,便要离开衙门。

话说二女已至衙门口,就将离去时,只听背后有人喝道:“果然是两个贼,待往哪里走!”二女回身望去,见那人是张叔夜,大惊,急忙抢了门口一匹马,便向城门奔逃。原来自二女从大堂出去,有那盖天锡不曾吃的烂醉,遂与叔夜道:“适才见这二人神色有些慌张,只恐是歹人混入进来。”叔夜听了,一下清醒,道:“宣城侯说的是,待我去看他二人有何动作。”左右取过一张弓,出去正撞着二女拿着火枪欲离去。叔夜见二女骑马逃去,弓开如满月,望准二人,一箭射去,正中仲若冰背上。再要追时,已是来不及了。李沫瑶二人骑马奔到城门,厮杀出去,望马陵泊而走。

且说二人到了南山酒店郭亿一、李欣妍的店里,郭、李二女接着二人,李沫瑶看仲若冰时,已是失血过多,一路上又颠簸,早已晕厥,那枝箭深入后背。郭李二女忙唤喽啰摇船过来载二人上山。于船上,仲若冰醒来,却是奄奄一息。李沫瑶哭道:“好妹妹,千万要熬住,待到山上,请神医姐姐为你医治。”仲若冰道:“姐姐多保重,待与兄长师公相见时,替妹妹道,今生相聚,死而无憾。火枪已盗得,早日取陶震霆那厮的狗命,为朱兄报仇!”言罢,一魂已升天界。后人有诗道:

义气深重意志坚,不惧危境与艰险。

盗枪功成身虽丧,留得清名在人间。

仲若冰已亡,李沫瑶背其尸上山。众头领见了,皆哀叹不已。庄浩道:“昔日我山寨一百八人聚义,今已亡二人,我有何颜面去见兄长。”李沫瑶献上陶震霆的溜金火枪,庄浩怒道:“皆因这鸟家伙,连亡我两位头领!”抽剑奋力将其剁作两段。李沫瑶道:“张叔夜并二子及邓辛张陶四将,明日要动身去助金国攻辽,这一支军马皆由贺太平接管。”庄浩道:“只如今不知兄长那边战事如何,且先教沈兄弟去报了。”一面为仲若冰置办后事,一面教沈涛往徐州城去。正是: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不知陈明远那边战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仲若冰

六三 娄雨菲巧顺离间计 陈道子误丧栾廷玉

诗曰:

祝庄打破心自疚,兖州得手气不休。

怨恨反复多少事,大动干戈只为仇。

话说马陵泊分出两队军马,一队是陈明远领队,占据徐州城,抵抗陈希真的军马;一队是姚雨汐领队,往青石山增援,抵抗云天彪的军马。众位看官,因这两方战事是同时行进,故我分开而说,先言陈明远这一队的战事。

自打张叔夜三路兵马出京师,陈明远与娄小雨便叫日夜严守城门,以待陈希真大军到来。后收到贺太平上山一事的消息,陈明远道:“这老狗何来的自信,吃庄贤弟这一番驳斥,倒该老实了。”又接到探子来报,陈希真军马已到城外三十里处太和岭上扎营。这太和岭后便是萧县,若要从徐州城通往萧县,这太和岭是必经之路,不然只有绕别处州府而行,却是颇费周折。娄小雨便传令教士卒仔细探听官军动静。

却说二十八日夜里,陈明远忽从梦中惊醒,浑身肉颤,再不能入睡。明远坐卧难安,忙教人去请娄小雨来解梦。娄小雨入内,陈明远述说自身情况,雨菲沉思片刻,即道:“不瞒兄长说,今夜小妹于城楼上夜观星象,见一将星往我山寨方向落去,故而心惊,料我山寨必损一员上将。方才兄长使人来请,正犹豫是否与兄长相说。”陈明远惊道:“我山寨头领一百单八人,上应罡煞星曜,情同手足,大小数十阵不曾折损一个,只今怎会离去。”娄小雨道:“兄长勿急,虽是如此说,倒不一定准确,且待山寨使人来报,数日之内必有消息。”陈明远不语,一夜未眠。

直到第三日清早,只见路新宇来道:“昨夜梦徒孙仲若冰,浑身是血,至我身前谓曰:‘徒孙为众兄长往下邳城中盗取陶震霆火枪,死于张叔夜箭下。今特来辞别师公,望师公与我报仇。’醒来不知所以,特来请军师圆梦。”陈明远道:“怪哉,昨夜我亦梦见,莫非······”忽报沈涛来到,娄小雨道:“必是来报凶信。”陈明远急叫唤沈涛入堂。沈涛进来,报说朱成失了下邳,力杀四门,被陶震霆火枪打死。庄浩领军去复仇,又吃陶震霆火枪震退。李沫瑶、仲若冰二人请令去盗枪,仲若冰身中张叔夜箭矢,失血重伤而亡,所幸那杆鸟枪盗得。

陈明远听罢,大叫一声,默然倒地,不省人事。众头领慌忙来救,忙了半晌方才醒来。只听陈明远失声痛哭道:“想我山寨一百八人,如今竟先去了朱成、仲若冰二人。皆因陶震霆这厮,此仇不报,枉为山寨之主!”沈涛道:“得李沫瑶报知,张叔夜领其二子并邓辛张陶四将,奉道君皇帝之命去助金国攻辽,今日已启程而往。其兵权已交与贺太平,暂无动静。”陈明远道:“前番虽斩雷将杨腾蛟一员,今却损了我两名头领。陈希真那厮已扎营在太和岭上,我当亲自领兵前去叫阵,再取几员雷将性命,为朱成、仲若冰报仇!”当时点起将佐,提兵至太和岭下。

且说陈希真自领大军到徐州境内,教军马驻扎在太和岭上,士兵将领休整。这日闻马陵军在岭下叫阵,陈希真道:“这贼人倒还性急了起来。”祝永清道:“前日得康将军报,陶将军火枪击毙贼人上将一名,料想是陈明远这刀脸贼得知了,要来报仇。”陈丽卿道:“来得好,待我前去再斩几员贼将,把陈贼捉拿过来。”希真道:“也好,我军新到,不知贼人实力如何,且先与他交战一回。”栾廷玉道:“我闻贼军中有我那师侄在彼,末将不才,愿取那孽障来献与主帅。”希真道:“似此我倒想起那年颜务滋与霹雳火之事,将军可依我计行事。”

当时陈希真传令,大军出寨,也不下到岭口,独留出一条路来。希真见马陵军于岭前列成阵势,便叫栾廷玉出马。栾廷玉挺着把五指开锋浑铁枪,在阵前叫道:“铁棒栾廷玉在此,贼子早些下马受降!”马陵军阵中圣凌风路新宇听了,手仗钩镰枪,只身出马。二将就阵前相见,栾廷玉见是路新宇,便道:“我那师侄,师伯与你许久不见,听闻你与庄浩投了贼寇,倒似孙立、卢俊义、林冲那厮们一般,败坏师门!”路新宇听了大怒,道:“栾廷玉!你为祝家庄一事,攻破兖州时,把孙师伯千刀万剐。你不顾师兄弟之情,今番有何面目来与我答话!”栾廷玉道:“师侄莫是不知?昔日他打入祝家庄,骗得全庄的信任,助梁山破祝家。庄上大小人命,他孙立一个万死亦不能偿还,我每剐一刀,皆是为祝家老小代行!”路新宇道:“栾廷玉,你休再狡辩。后孙师伯有言,是他入庄前曾使人向宋公明求情,知你不会入伙,故教放你一条生路,不然,只凭你的本事怎会从祝家逃脱,更有今日!”栾廷玉听了不言,挺枪直取新宇,新宇亦挺枪去斗廷玉。两个各逞武艺,在岭口战了二十余合,新宇勇猛,栾廷玉招架不住。

祝永清在岭上看了多时,恐栾廷玉有失,忙大叫道:“栾将军与圣凌风都停手,你二人不是已通过书信,圣凌风要引兵马来投诚,怎地先打起来了!”栾廷玉把马跳出圈外,叫道:“祝将军所言甚是,好师侄,明人不做暗事,你我不用在军前做戏,且带着你的人马上来投靠。待日后灭了马陵泊,亦有你一份功劳,那时教你也画像入徽猷阁,名垂后世。”未等路新宇答话,只听马陵军中上下一齐叫道:“反贼!”“失心小人!”“山寨不曾亏你半分!”新宇大惊,忙转身就要辩解,远远地只看见娄小雨的眼色,心里便清楚了。栾廷玉又道:“师侄你倒瞧见了,贼人就是贼人,哪里有甚么情义,还是随师伯回陈主帅军中,道子即一众将官,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决不会亏你半分!”路新宇叹气道:“罢罢,这伙鸟人竟如此待我,我只得随师伯回去了,望师伯不计前嫌,在主帅面前替我美言。”栾廷玉欢喜,引路新宇去见陈希真。马陵军往岭上来攻,吃滚石擂木击回,陈明远只得引兵回城去了。

却说陈明远回到城中,便问娄小雨道:“军师方才为何暗自传令教众人大骂新宇兄弟,我知新宇兄弟与官军有血海深仇,定不会投靠去。”娄小雨笑道:“兄长勿怪,小妹只是用计,适才新宇兄弟已见我眼色,不然凭其性子,早已叫嚷开了。”陈明远道:“原来如此,只是新宇兄弟这一去,陈希真会以其是真心投靠么?”娄小雨道:“有栾廷玉在那,正好用着。新宇兄弟定于近日内引官兵来夜袭城池,北门是他表兄守把,可令其时刻准备接应。”

再说路新宇与栾廷玉回到军中,一同参见了陈希真。陈希真与路新宇贺喜道:“将军晓明事理,脱离火坑,朝廷又得一员大将!”路新宇怒道:“那厮们,自创山寨起,有我不少功劳,今日竟如此怪我,我必要出了胸中这股恶气!”希真道:“我便与将军一支人马,今夜前去袭城。”新宇道:“主帅不可,娄雨菲那婆娘颇有心机,若今夜前去,定中她埋伏。”希真道:“将军此言有理,我也有闻那村姑的名声,与我慧娘侄女都叫做女诸葛。然以我之见,却不能与慧娘相比。”便教各自去歇息。陈希真却单留祝永清与史谷恭二人。希真问二人道:“此人是否真心实意归顺我军?”史谷恭道:“今日阵上,贼人叫骂他时,其神态自然,不似做样。”祝永清道:“方才泰山欲使其今夜去袭城,却不是在试探他?”希真道:“不错,他虽言娄雨菲那村姑多有诡计,却不可全信他。”祝永清道:“可教栾将军牵制他。”

次日,陈希真提兵至徐州城下,陈明远叫猛先锋王宇琪领兵出马,仗双耳亮银戟,驱马直冲到阵前。路新宇见状道:“我愿出阵去斩此贼,以表心志!”陈希真允许。新宇仗钩镰枪直奔王宇琪。两马相交,不到十合,新宇一枪把王宇琪刺下马去。马陵军中士卒,抢出来扛了回去。陈希真大喜,即叫攻城。马陵军退回城去,严守不出。希真便叫收军回营。到了帐中,置酒与路新宇庆贺。新宇道:“今日杀了一贼,仍不解我气。贼人威风已灭,我愿与主帅去袭取徐州城!”希真道:“将军可有十足把握?”新宇道:“守北门的是我表兄,其见我来了,必然开门接应。且城中尚有我两个徒弟在那,定教成功!”祝永清道:“陈明远那刀面贼,见你已降,岂会再用你表兄守城?”新宇笑道:“陈明远那厮一向自称忠义,以此收拢人心,其见我归降,定不会欺我表兄,若其将表兄换下,忠义之名,不攻自破。”希真道:“甚好,我教栾将军与你一同前去。”私下又与栾廷玉道:“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此人若有一点破绽,将军可速斩。”栾廷玉道:“主帅放心,若是有变,我教他去陪孙立去。”陈希真又点起兵马随后接应。

是夜二更起身,三更前后,路新宇与栾廷玉至徐州城北门下,路新宇与栾廷玉道:“师伯且看,城上那人便是我表兄。”栾廷玉抬头望去,黑夜中,城楼上果然站着一人。路新宇随即轻叫道:“辛表兄,表弟在此,速开城门!”辛佳伦听后,果真打开城门。栾廷玉大喜,即刻领兵进城。方才入了城,城门忽地关上,廷玉大惊,只见冲出一彪军马,杀入官军队仗中来。廷玉情知中计,便要寻新宇去杀,早被路新宇一枪打落马下,王宇琪、钱仓政赶出,活捉了。前者路新宇阵上刺的是假的,故意要给陈希真等人看,教他们有八分放心。

陈希真领兵在城外守了许些时候,不见来报,又听城中厮杀声,急忙奔到城下。只看城楼上已点起火把,路新宇立于城上,与希真大笑道:“陈老道听着,你等与我有杀兄之仇,我岂会降你!你那栾廷玉已吃我军捉了。陈老道,万不曾想你也有失算的时候!”陈希真怒不可遏,却因黑夜中,不敢冒然攻城,只得灰头灰脑退回岭上寨中。

却待天明,陈明远、娄小雨、路新宇等众人都于大堂上,路新宇教把栾廷玉推上堂来,新宇喝道:“栾廷玉,今日被擒,有何话说!”栾廷玉道:“孽障!冲犯师伯,有辱师门!”新宇道:“住口!你剐了孙立,尚敢巧言!我今亦领了胡师父之命,要为师公清理门户。栾廷玉,我非孙立,于祝家庄能放你一条生路。然我亦非你,千刀万剐,歹毒至极!”不待栾廷玉答复,取过尖刀,就扒开栾廷玉衣服,剖腹剜心,享祭孙立、欧鹏、邓飞、杨林。

却说自这一仗,马陵军与陈希真军一连数日不曾交战。十五日,陈希真众将都在中军帐议事,陈丽卿道:“爹爹何必为折了栾将军,一连数日不敢与贼人交战。”陈希真听女儿这么一说,恼道:“你懂个甚么!”召忻夫妇齐道:“主帅不必烦恼,待我夫妇二人上阵,斩几员贼将,为栾将军报仇!”陈希真不语。只听史谷恭道:“主帅,我从*娘那习得一法,近几日研究得,可破徐州城。”陈希真忙问是何计。有分教:

徐州城外,又损雷部将领。

太和岭下,再折天罡地煞。

不知史谷恭有何计策,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雷将:

栾廷玉

六四 攻徐州二帅损战将 斗箭术坤键射丽卿

诗曰:

飞卫娘子恣猖狂,由基坤键更无双。

多少兴亡英雄事,步至太和甚感伤。

话表陈希真用离间计不成,反送了栾廷玉的性命,数日不曾与马陵军交战。史谷恭来道:“主帅勿忧,某虽不比*娘,却于出师前在其那习得一妙招。这几日研究得,正可用来对付马陵贼人。”陈希真忙问道:“不知史先生有何高招?”史谷恭道:“却是那年*娘火烧新泰之法。某于这几日内,在岭上立标杆、量日影、布象仪、细算细量。却也是巧,这太和岭正可用于布置火镜,更可将火烧入城中。且我又询问当地人氏,有那知城中布局的,再算得,太阳真火可直射他粮草房。那时城中起火,贼人必乱,我军乘其乱势,一攻而破。”陈希真闻之大喜,便道:“史先生如此,功劳定不小。”史谷恭道:“主帅勿急,某算得于二十四日午时二刻,用太阳真火烧城正当好。”陈希真便传令众将各自去准备,分拨好攻打徐州四门的人马。史谷恭则每日在岭上调试火镜。

却说马陵军在徐州城中,每日都派头领巡城。二十日这天,正值汪文昌、陶鑫巡视。二人正走间,忽然一道光从额顶晃过。陶鑫道:“兄弟,适才可有觉得一道光晃过?”汪文昌道:“不曾觉得,且哪里来的光。”陶鑫道:“却是怪哉,真有光从我额上晃过。”抬头望去,远远见对面那太和岭,又道:“听闻陈希真那老道善施妖术,莫不是他搞的鬼?”汪文昌道:“甚有道理,须与军师相报。”二人便去报知陈明远娄小雨。娄小雨听闻,笑道:“幸得二位兄弟遇着,不然徐州城失也。”陈明远便问为何,娄小雨道:“却是那年*娘火烧新泰之法。*娘使西洋之法攻克了新泰城,今番陈希真又欲效仿其法,来夺徐州。”陈明远道:“军师可有抵御之法?”娄小雨道:“他欲使火镜借太阳之火烧我粮草房,造成城内混乱,我当以其之道御其之法。”便取过纸笔,多时画出一幅图来,与陈明远道:“兄长可召集城中巧匠,以此图为本,三日内也造出一面火镜,并置于粮草房上。我亦算了,二十四日是个极好的日子,正适于他们放火。待岭上借的日光射来,再以我这里的火镜改其光道,可免大火。陈希真既用了此法,必安排大军攻我四门。我们可待其日光到来,放起一把假火,提前埋伏好,诱其攻入,可再灭他威风。”陈明远欢喜不已,就教人去行事。

四日后,两方都已准备好,陈希真先教行动。午时二刻,果真有光从太和岭上的火镜射入城来,正中粮草房的火镜上。守在粮草房的乃是陈孟、刘怡岑二人,见光已到,便将空地处的柴草堆烧起,顿时见烟焰冲天。城中四下已叫唤起来。

陈希真见城中乱作一团,只道是得手,便教众士兵攻城。北门是花貂、金庄,二人见城上无人,心中窃喜,便领头登城。却才到城上,那埋伏在城墙边的一众都起,呐喊起来。花貂、金庄大惊,抽刀便要翻身上城。这边赶过钻地龙朱宣林,一枪刺中金庄咽喉,搠下城去。那边花貂见情形不好,便要从云梯上退下。隐山虎张奥康上前只一脚,踢开云梯,把个花貂从城上摔落而亡。二人既死,辛佳伦、王子康二人打开城门,领兵冲杀。

南门是祝万年、栾廷芳引军攻打,早有飞将焦明武、凌飞雪尹柔雨开城冲出,四将分两对交手。焦明武与祝万年二人都是一般军器,二人就马上你来我往,斗无数回合,万年料敌不过明武,只得拖戟而走。栾廷芳手中一对凝霜飞雪日月双刀,正与尹柔雨斗的不分胜负,廷芳欲为兄长栾廷玉报仇,大展武艺,艺潼也不惧他,那把梨花枪舞的甚是好看。栾廷芳见祝万年败走,心中暗慌,知独木难支,便偷个空,回马就要走。艺潼见状,从袍底下取出素棉套索,纵马追上,把套索一撒,正中廷芳。艺潼用力一拖,把廷芳从马上拖至身前,手起一枪结果了性命。

东门却是召忻、高梁夫妇攻打,白伟成忙领一队蛮牌军招架。召忻夫妇甚是勇猛,便是蛮牌也遮拦他们不住。溜金镋到处,蛮牌尽碎;日月刀劈过,血光四溅。白伟成正抵挡不住,噬恶虎咸纬广赶来接应。白伟成心喜,就去为咸纬广遮护,纬广拦住高梁便斗。召忻见白伟成守住咸纬广,便去斗敌,把溜金镋一挥,伟成急忙舞蛮牌遮挡,却吃召忻一镋刺入牌中。召忻把溜金镋一提,带着蛮牌去了。白伟成左手没了蛮牌,只得用月牙铲去斗。不到数合,伟成已是力怯,吃召忻一镋戳着心窝。召忻抽回溜金镋,便去助高梁战咸纬广。城内又赶来路新宇,见白伟成身亡,大怒,来斗召忻。直斗有半个时辰,召忻夫妇见徐州城仍未得手,料情况有变,往营寨退回。

话说陈希真亲领一队人马,引祝永清、陈丽卿、刘麒、刘麟来攻西门。方才入城,两边挠钩套索齐出,捉了许多官兵去。只见吕坤键引着宋凯强、张自强而来,叫道:“陈老道速来纳首!”陈丽卿大怒,来战吕坤键,刘麒、刘麟接住宋凯强、张自强。祝永清则护住陈希真在乱军中厮杀。吕坤键、陈丽卿两个,赛由基、女飞卫,你使梨花古定枪,我执金顶开山钺。二将两马相交,兵器并举,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祝永清见了,暗取弓箭,要助陈丽卿杀敌。吕坤键自幼习弓箭,这耳朵却也是好使,争斗间尚能听着箭离弦上之声,把身子一仰,手一伸,就把永清那枝箭绰在手中。吕坤键起身把马一拍,跳出圈子,取过宝雕弓,暗道:“久闻陈丽卿这婆娘的箭术,今日先教她吃我一箭。”拈弓搭箭射去,陈丽卿亦伸手接住,笑道:“这厮也会使箭?”见那边刘氏兄弟斗宋凯强、张自强不下,就将这枝箭搭弓望宋凯强射去。凯强不曾防备,眼见得就要中招,又有一箭飞来,把丽卿那枝箭射落在地。凯强惊了一身冷汗,便往回走。刘麒不知好歹要去追。只听得一声叫唤,面额上中了一箭,随即坤键马到,一钺把刘麒劈成两段。陈希真大惊,连陈丽卿也惊呆了。刘麟见哥哥死了,哭着要来报仇,陈希真急叫退军。

陈希真领兵方才退到西门处,迎面杀出汪文昌、陶鑫二将。二人领队截住官军厮杀。汪文昌见陈希真,欲立大功,便从腰间取下渔网,觑着希真撒去,随即就冲上前。希真乱军之中,见那渔网扑面而来,忙将手中蛇矛一提,戳着渔网,再把蛇矛打个转,使劲把那渔网甩了回去。汪文昌措手不及,反吃自己的渔网罩住。陶鑫见状大惊,赶上来护,早有刘麟一马先到,手起一锏,打中脑门,死在一边。汪文昌方在挣扎,祝永清亦赶过,一戟刺死。三将簇拥着希真,冲杀出城,往营寨去了。

却说陈希真众将回到岭上寨中,见折了刘麒、栾廷芳、花貂、金庄四人,甚是苦恼。刘广亦因失了长子,哀痛不已。陈丽卿道:“今日贼人军中那个会使箭的却是了得,不在小李广花荣之下。”祝永清道:“听闻马陵泊有个甚么赛由基吕坤键的,乃是潍州名将,当是他不错了。”丽卿又道:“爹爹,不如我们修书一封去他城中,令那贼将与我斗箭,以取他性命。”永清喜道:“梁山花荣那厮,恁地了得都吃卿姊射死了。马陵那贼又有何能耐,敢拼得过卿姊?正好与我师父并阵亡的将军报仇!”陈希真点头道:“如此也好,若留此人活命,我倒也不放心。”即刻修书一封差人送往徐州城去。

且说当日一战,马陵众将收兵回府,陈明远清点人马,见折了白伟成、汪文昌、陶鑫三个,烦恼不已,又见栾廷芳、刘麒二将授首,与全军一同祭奠三将。忽报官军有战书呈上,陈明远看毕,与吕坤键道:“陈丽卿那婆娘要与你斗箭,你是何意?”吕坤键道:“女飞卫、赛由基,这世上只可活一个。兄长可应了他,约他后日比试,小弟定当取那贱人性命!”当即回书,应了此场比试。

两日后,陈明远点起人马,直到太和岭下。陈希真也率兵下山。两军就岭下空旷处排成阵势,布好埋伏,只待一方败北,另一方掩杀出。三声炮响后,吕坤键与陈丽卿一齐出阵,各执宝弓,了事环上挂了军器,就阵前相见。两边阵上寂静无声,都只待观他二人比试。陈丽卿先打话道:“前日见将军箭术,亦曾听闻马陵泊有个善使弓箭,十分了得的吕将军,敢是将军么?”吕坤键道:“不错,我便是赛由基吕坤键。闻你把小李广都射死了,今特来应战,领教女将军飞卫之名!”陈丽卿道:“既如此,我二人也不再多说,还请将军先射。”坤键听了,直纵马放开,高叫道:“你我各三箭,请了!”觑着陈丽卿那匹飞电枣骡马开弓。丽卿识得坤键要射马,只听得弦响,把缰绳一偏,那马一跳,却不见有箭飞来。丽卿知中计,只看一箭直直望着胸*来,忙把手中宝弓一挥,把那枝箭打落在地。陈希真见了,捏了把汗。

吕坤键见头一箭不成功,暗道:“若一箭一箭射她,恐不能成,唯靠连珠箭赢她,只是相约三箭,还剩两枝,且展我手段。”陈丽卿吃坤键头一箭的利害,不敢放松,十分提心,把马一拍,望南奔去。坤键再取第二箭上弦,去觑丽卿。丽卿见了,知坤键欲射腰胯,又恐他再是声东击西,只得小心提防。坤键箭离弦上,丽卿也看得仔细,知不是声东击西了,便要闪那枝箭,暗道:“待再躲他一箭,让我射了结果了他!”把手一伸,将那枝箭绰在手中,箭镞离腰胯仅有两三寸远。丽卿心喜,只抬头看坤键时,忽地又有一箭飞来,已至眼前。丽卿惊慌,急把头一低,吃那枝箭射散了头发。陈希真与祝永清见了,俱惊了一身冷汗。吕坤键见未曾得手,自道:“若是再一发连珠箭,这婆娘必死无疑。只是我虽有箭,却不能用,以恐失信于阵前。”

陈丽卿吃坤键射散了头发,心中十分恼怒,也不待坤键答话,厉声叫道:“吕将军三箭已射毕,该奴了!”急取一箭,望坤键射去。陈丽卿手法十分了得,两边阵上众人尚未看得清楚,那箭就已飞向坤键。坤键见这枝箭来得甚是凶猛,不慌不忙,轻松躲开。陈明远见了,高声叫好。话音未落,丽卿第二枝箭也已经发出,坤键早有提防,将身子一侧,手起处,那枝箭被劈落在地。陈希真等人见了,都称可惜。那时节,丽卿第三枝箭也要到了。坤键见是向着脸上射来,把头微微一抬,阔口一张,钢牙猛地咬紧。丽卿那第三枝箭就被坤键咬住箭镞。休说两边将士,就是陈丽卿本人也失惊了。

那祝永清在阵上见他浑家三箭,休说吕坤键性命了,连一丝一发都不曾伤着,怒道:“贼子怎辱我卿姊!”即取箭射去。吕坤键眼明,见永清那箭飞来,将左手弓正着对上自身,稍微一挪,右手便起。永清那枝箭恰好飞来抵在弓上,坤键右手二指不偏不斜夹住箭羽,顺势将弓摆平,用力一拉,那箭就向着陈丽卿射去。丽卿方才回过神来,急取箭上弦,紧对着那枝箭头射去。陈丽卿慌忙之中,故而那枝箭的力道比不得坤键所射那枝。丽卿的箭吃坤键的箭射开,掉在地上,坤键的那箭直射到丽卿马脚下。丽卿方要松口气,忽地大叫一声,一箭正中左肋。原来坤键前枝箭已发,电掣般的将口中咬的那枝箭取过上弦,望丽卿射去。丽卿一时忘了防备,故而中箭。那枝箭乃是狼牙雕翎,入肉又深,丽卿如何能不痛?便拨马望本阵而回。坤键见丽卿已负伤,暗道:“这女魔不趁此时斩了她,只怕日后更无机会了!”将宝雕弓插了飞鱼袋,了事环上取过开山钺,把清风驹一拍,追了过去。正是:

虽得良机,仍思强敌手段。

不知陈丽卿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三员马陵泊将佐:

白伟成陶鑫汪文昌

折了两员雷将:

栾廷芳刘麒

六五 吴斥候魂归太和岭 陈道子术毙俐后生

诗曰:

家本永州城内住,马陵地煞占一筹。

太和岭下归神处,单凭名姓炳千秋。

话表陈丽卿与吕坤键相约斗箭,吕坤键大胜陈丽卿,虽未取得她性命,倒也一箭重创了。那陈丽卿吃坤键射伤,无心再战,纵马往阵上奔去。坤键为此击杀丽卿的良机不容错过,骤马追赶。且说吕坤键正追间,忽然闪来三道光,坤键未曾防备,吃打中了。这三道光,却是三口飞刀,一把打在坤键右臂上,一把划过咽喉,一把打中右胸口。斜刺里赶出一员女将,手舞两把日月刀,乃是召忻之妻高梁,敌住吕坤键。陈丽卿却被桂花、佛手、玫瑰、薄荷四个丫环并尉迟大娘抢回阵中。吕坤键三处流血,又被高梁抵住,回阵不得,只能与其厮杀。坤键暗道:“不好,着了她的道,女飞卫未除,我赛由基倒要命丧此处了!”陈明远在阵上见吕坤键重伤,又敌不过高梁,急忙令路新宇、焦明武、咸纬广三人去援助。三将如疾风般出阵去接应吕坤键。谁料,坤键与高梁已战有一十五个回合,坤键已然遮拦不住。高梁见路新宇三人出阵,把手中刀一旋,劈在吕坤键右手腕上。坤键手一松,开山钺便掉落在地。高梁复又劈面一刀,把个神箭将军吕坤键砍于马下。正是: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

后人有诗叹吕坤键曰:

八骠推首摧锋将,威震马陵动四方。

开弓恰堪由基比,挽箭能把飞卫伤。

可喜斗矢破丽卿,奈何追敌遇高梁。

第二天罡一朝丧,命世英雄嗟何枉。

路新宇三将见吕坤键身亡,怒火中烧。路新宇、焦明武二人当先敌住高梁,咸纬广抢了尸首便回。陈希真见高梁得手,下令教阵后刀枪兵冲出。陈明远忙教退兵回城,人马折损众多。陈希真亦收兵回营。待到帐中,希真急唤军医与丽卿医治,叹道:“不想那吕坤键如此厉害,倒把你给伤了。只可惜孔厚不在这。”陈丽卿笑道:“那厮虽斗箭中赢了我,可终是吃高梁嫂嫂斩了,只今世上便再无第二个赛由基了。只是未曾取得贼人的首级,以祭奠刘麒大表兄。”刘广道:“想以往征战,未曾损兵折将,重些个也不过负伤一二。自杨腾蛟死后,又接连损失了栾氏兄弟并吾长子。云亲家那里不知战况如何,也不见人来通报个。”陈希真道:“贼人今日亡一上将,定然不敢出城相战,只会死守城池。然我军不可松懈,严加防守,没我将令,不许出营!”军医与陈丽卿拔去狼牙箭矢,用金疮药相医,道:“须静养半月之上,不可躁动,更不可动怒,不然箭疮裂开,性命不保。”陈希真道:“我儿,你须听医士之言,安静养伤,不得再战了。待你伤好之后,再教你上阵厮杀。”陈丽卿听了,老大不乐意。祝永清道:“泰山所言甚是,我陪卿姊玩耍去罢。”

再说马陵军这边,折了上将吕坤键,众人皆伤感。陈明远叹道:“陶震霆那厮尚还活于人世,白伟成三位兄弟方亡故不久,今又折了坤键兄弟,一百八人已去了六个,莫不是我马陵大限已到?”娄小雨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虽折了六个兄弟,他雷将亦亡了四个,且十八散仙身亡众多,兄长且止住悲伤。只是今日吕兄长之死却是意外。”陈明远哀叹不已,只教众将都去歇息,分付好严守四门。

自这日起,一连数日两军不曾交战。直到次月十三日,马陵军已有将领耐不住了。当晚,吴铣源自思道:“已有十多日与官军不曾交战了,哥哥只恐再失手足,如此下去,又怎能将那伙雷将尽数剿灭,以成我众兄弟天命?我当自去与哥哥、军师商议攻打太和岭之计,不可使我军处于被动之势。”便来与陈明远、娄小雨道:“哥哥数日不曾出战,想是有些难处。”娄小雨道:“吴兄今夜前来,料是有法子助哥哥攻打太和岭了。”吴铣源道:“正是。”陈明远问道:“兄弟有何计策?”吴铣源便道:“我乃斥候出身,最能吃得苦。可于夜间出城,挑小道爬上岭去,放起火来,引大军来攻岭。”娄小雨道:“此计虽好,然山岭险峻,倘若失脚或吃官军发觉,性命难保。”陈明远道:“若论爬山探岭的本事,钱兄弟是猎户出身,他去更好。”吴铣源忙道:“我自打探事误报消息,被军中驱赶,多蒙大哥收留,才得与众兄弟相聚。与朝廷交战以来,众兄弟各展本事,小弟武艺不精,只有这么点本领,理当为了山寨,报答仁兄,早日诛尽雷将,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纵使粉身碎骨亦不在话下!”陈明远道:“兄弟休说此话,既如此,便顺你心意,只愿你万无一失,待攻下太和岭,再杀他几员将佐,那时全军为你庆功!”吴铣源忙拜道:“多谢哥哥成全,只是官军在太和岭上,我城中若有些个大动作,多半都可看清,此不利于行事。”娄小雨道:“这个不难,可教索奥作起法来,驱使大雾,以遮官军眼线。”商议既定,吴铣源定于十五日月圆之夜行事。

却说十五日晚间,索奥于城内,手仗宝剑,步踏罡斗,作起法来。不移时,大雾渐起,把太和岭与徐州城遮漫了。陈希真在岭上营帐中,闻说雾起,道:“只怕贼人借雾来攻打,众将士不可怠慢,小心防守。”陈明远则点起军马,出城埋伏,只待吴铣源功成。

且说吴铣源栓束了,换身夜行衣,腰挎口快刀,提了豹尾枪,辞了众头领,取小路往太和岭上来。一路上小心谨慎,于岭下时,已是二更时分,听得岭上更鼓分明,自道:“再不上去,更待何时?”便攀藤揽葛,一步步爬上岭来。众看官,你莫瞧这吴铣源体型粗胖,攀爬起来却毫不费力。先不说索奥施法作起的大雾,这夜到了这会时分,又有几片乌云,将满月遮了,更是一片漆黑。吴铣源三停爬了二停之上,待伏在岭凹边听时,上面更鼓已打四更,又继续攀爬上去。又多时,已到岭上边缘之处,吴铣源暗道:“亏得索兄弟的法术,再兼得今夜无光。”话方完,便要翻身上去,以*乱官军阵脚。那时节,只见一道光从一所营帐中射出,直冲上天,消散了雾,打散了乌云,刹时月光星朗,如同白日。众看官,你道这光从何来?却是从陈希真的营帐中射出。话说陈希真有件法宝,名曰乾元镜,此镜可辨吉凶,亦可摄人魂魄,昔日梁山上入云龙公孙胜的魂魄便是被陈希真用此镜摄去。那陈希真正坐于帐中调运真气,这面乾元镜忽地作响起来,希真惊道:“今夜却有凶兆!”乾元镜亮起光来,直冲云霄,希真赶忙出帐,正是吴铣源现形之时。

吴铣源身影在月光下已现,岭上的官兵都发觉起来。铣源见不是头,暗道:“我只拼了这条命,也要教我军杀上岭来!”即刻上岭,持那杆豹尾枪迎战,慢慢往大寨边杀去。却有范成龙当先赶过来,与吴铣源交手。一二十合后,又有真祥麟赶来,吴铣源见官兵人多,且又不能对敌二将,逐渐被逼回岭边。正是前有敌兵,后有百十丈高崖,进退不能。范成龙叫道:“贼子竟敢只身前来送死,定要将你解赴都省正法!”吴铣源寻思道:“旦被捉得,定遭千刀万剐,若就此自尽了,尸体又恐吃他拿去受辱。”回头往山崖下望去,牙关咬紧,待官兵一发上前时,大叫一声:“老子便是死也不教你们捉拿,吴某去也!”猛地一回头,纵身向岭下一跳,瞬间就从这高崖上摔将下去。下面都是狼牙乱石,粉碎了身躯。后人途经太和岭下,忆吴铣源悲壮之事迹,乃作诗曰:

马陵山上姓名留,太和岭下一时休。

打探军机多倚仗,惜哉好汉吴斥候。

此时马陵军已在岭下候有多时,仍不见岭上炮声想,只听得喧闹声。娄小雨道:“恐是情况不妙,吴兄怕被发觉了。”陈明远心中慌乱,只因担心吴铣源有难,即刻下令:“全军尽力攻打太和岭!”马陵军顷刻间便往岭上杀去。岭上岭下,火光杀气声一片。陈希真见马陵军攻打,急教搬运滚石檑木御守。哪知马陵军甚是勇猛,已然杀到半山腰上。陈丽卿从营中奔出,身披战甲,手执梨花古定枪,就要上马去杀敌。希真拦住道:“你忘了医士之言么?不要命了!”丽卿道:“总不成见贼寇杀上来!”希真道:“莫急,看为父本事!”取出乾元镜来,运起都箓大法,把乾元镜祭起于空中。只看那乾元镜中射出万道光芒,其光所照之处,赤焰生起。有被照到的士卒,顷刻间烈火焚身而亡。陈明远大惊,急唤索奥。索奥道:“哥哥莫慌,有小弟在此护着!”持宝剑上前,将所学的天罡五雷正法运起,就把宝剑也祭起于空中。那把剑直直的砍向乾元镜,却被弹开。陈希真望见了,暗道:“贼人军中有会妖术的,待我除他!”捏起真武印诀,半空之中现出数员青甲神将。索奥见了,一时慌了手脚,仍念起咒语,欲令退去,怎奈却是不顶事。原来索奥虽从董浩那里受学了天罡五雷正法,却因他先天不如董浩,只学得皮表,未探得精华,故无法克陈希真的五雷都箓大法。董浩知他天性不足,故教他平日里好生用功,孰料仍是不济事。那些神将将手中兵器就空中一发打落下来,早打翻了众多兵将。索奥已是无力回天,却因要护陈明远,再要发力。希真又发一道印诀,半空神将齐发*,正中索奥。希真再运起都箓大法,直驱雷电,劈中索奥。可怜索奥学了半世法术,只因天性不足,今日亡于陈希真手中。后人有诗叹道:

索奥出豪门,道法亦称能。

力微仍赴敌,捐躯报兄恩。

陈丽卿见马陵军大败,甚喜,也顾不得箭伤,飞身上马就去厮杀。陈希真拦她不住,祝永清道:“泰山勿慌,小婿去救应卿姊。”挺戟亦追去。陈明远见破希真法术不得,连忙下令退兵。陈丽卿一马杀到,叫道:“刀脸贼往哪里走!”焦明武赶过敌住,路新宇护着陈明远便往岭下退去。丽卿与明武大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丽卿只待要发全力时,忽地大叫一声,箭疮迸裂,伏于马上。明武却要取其性命时,永清马已到,一戟隔开。永清虚晃一戟,将马一勒,顺手牵住丽卿枣骡马的缰绳,拉着便往岭上走。焦明武也不去追赶,教众士兵退回城去。索奥尸首已被钱仓政背走。陈希真见女儿晕倒,也不令追杀,只教退回营寨。

天明,陈明远坐于厅上,止不住的自责道:“不该使吴兄弟前去,以致连索兄弟都去了。吴兄弟现连尸首都不曾见得,只恐已落入官军手里。”王子康道:“从捉得的官兵口中得知,吴兄为不教官军捉去,跳崖自尽,尸首料想仍在岭下。”陈明远急忙令曹峻烽、石顺友两个,小心往岭下寻吴铣源尸身。又道:“陈希真这厮的法术如此厉害,非董兄弟不能胜他。董兄弟回二仙山已有两月了,怎地还不见回来。”娄小雨道:“兄长可教人回山,令沈涛往二仙山走一遭,带灵清回来。”

却说陈希真在寨中,因丽卿箭疮迸裂,又忙教军医医治,救了多时才醒转过来。希真道:“小畜生,我教你不去,你偏不听,亏得你命大。”丽卿嘻嘻一笑,也不说话。苟桓道:“这一战,贼人大败,料想元气大伤,不再成甚么气候了。”希真道:“不可轻敌,只他巢穴未毁,尽可死灰复燃。”就教众将都去歇息,晚些摆上庆功宴席。

却说时如流水,转眼间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端午已过去半月了。这日,陈希真正与众将议事,准备再攻打徐州城。祝永清道:“卿姊的箭伤亦好的差不多了,若再耐住气性,不大动手脚,安养十日便好。”希真满意道:“这丫头亏她能耐住这些许时日。”正说间,辕门外来报:“外面有一壮士,口称是徐州人氏,名唤张永伟,斩了路新宇,带几人前来投诚,”希真闻之大喜,传令叫进来相见。有分教:

太和岭下,女将大战。

太和岭上,泼妇命终。

不知这张永伟是何人,又如何斩了路新宇,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三员马陵泊将佐:

吕坤键吴铣源索奥

六六 尹艺潼奋力战丽卿 董灵清斗法破希真

诗曰:

陈氏父女离高堂,斩将擒敌认无双。

艺潼奋战灵清归,黄粱一枕顷时亡。

话表陈希真在营中与众将商议攻打徐州一事,忽报有一名唤张永伟的,斩了圣凌风路新宇前来投奔。希真听闻大喜,教传进帐相见。那张永伟提着路新宇的首级,进到中军帐,伏地请罪道:“相公大人至俺徐州多月,今才将贼人首级献上,特来请罪!”希真忙叫请起,赐位坐了。小校上前接了那颗首级,众将看时,哪个不认得是路新宇之首。希真仔细看那张永伟时,是个长大英雄,面皮黝黑,双眼犀利如器,便有三分欢喜,遂问道:“张壮士如何斩得这圣凌风的首级?”张永伟道:“相公大人且听,小人姓张,双名永伟,祖贯京兆府人氏。小人自幼被家里送去五台山,带发修行,寺里僧人见俺眼神凶狠,长得又黑,都唤作黑煞神。后家中迁徙,直到本年初才打听得搬至徐州城。遂辞了方丈归俗,来寻亲人。哪曾想这马陵泊贼人吞了徐州城,全家遇害,故在城中落脚,欲寻机会报仇。上月贼人吃相公们杀败了,兵马折损众多,又在城内捉壮丁充补。今日是这个贼子来捉人,捉到俺的头上,俺趁其不备,刺杀了他,同几个胆大的从城里一路杀将出来,特来相公前请罪。”陈希真道:“这贼人伤了栾廷玉将军,我正要想法子除他,不想壮士竟为我军立下如此大功。贼人今又损一员上将,真是天佑我军。”祝永清道:“遥想当年杨腾蛟亦是在南旺营杀了王定六、郁保四两个,今得张壮士,真是触景生情。”希真便叫把路新宇首级解去京师奏捷,留张永伟在军中为用。

又过了三四日,小校来报,马陵军在岭下搦战。陈希真便欲点起兵马下山迎战,只见陈丽卿进帐来,嬉笑道:“爹爹,孩儿箭伤已好,总该教我出阵了吧。”希真道:“我总是不放心,教你出阵也行,只是不许上阵厮杀,以防不测。”丽卿满口答应,却不放在心上。希真统领大小军兵,直到岭下,对面马陵军早已布好阵势。听陈明远大叫道:“陈老道,快将杀吾兄弟的那黑厮送来与我,不然踏碎你山头!”陈希真冷笑道:“刀脸贼,倒还敢口出狂言。你军中大将也折损的多了,尚不退回巢穴,仍来讨战,你一口一个义气,倒不为手下兄弟想想。本帅劝你早日投降的好,以免真如宋江那般死的凄惨。你那圣凌风的首级已被我送往京师请功,张壮士亦不用想会交与你了!”

陈明远大怒,便令凌飞雪尹柔雨出战。尹艺潼来到阵前,高声叫道:“那陈丽卿贱婢听着,不过中了我吕兄长一箭,却躲在营里两月有余。久闻你与扈三娘一战十分了得,如今看来,却是个缩头龟,如此还是不要上阵,解甲回去与你那玉山郎生儿育女去罢!”马陵军中士卒都笑。陈丽卿在阵中听闻大怒,道:“这小贱人怎敢辱我!”便要出阵去斗,吃陈希真拦住,道:“你又冲动,莫中了贼人激将法!”丽卿道:“孩儿伤已好,爹爹不用担心,我非得斩了这小贱人回来。”说罢拍马出阵道:“那小贱人莫猖狂,报上名号来!”尹柔雨道:“马陵泊凌飞雪尹艺潼,莫慌,且吃我一枪!”挺梨花枪直取丽卿。丽卿亦挺梨花古定枪,纵马对住艺潼。两员貌美女将,一白一红,都使一般军器,座下银鬃马、枣骝驹交错,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却看艺潼把枪一举,来个迎头刺眉梢。丽卿见刺来,将枪笔直一举,使个“朝天一炷香”,打开艺潼的枪头,顺势向斜下而去,望艺潼胸膛刺来。艺潼不慌不忙,把身子向后一仰,右手就将枪向着丽卿腰胯扫去。丽卿把左手一伸,抓住枪头,便用力相扯。艺潼知气力不如丽卿,也只得尽力往回拉,左手就从袍底取出素棉套索,望丽卿一撒,丽卿急忙撇了枪,把右臂也一伸,那套索就中在了右臂上。陈明远与陈希真见二女在那里互相僵持,都有心准备要照顾自己人。

却说陈丽卿正在拉扯间,全然未顾得身上的箭疮,只是愈加用力。尹艺潼气力毕竟不如丽卿,正暗道不好时,只听丽卿大叫一声,箭疮又迸裂,倒于马下。原来这陈丽卿箭疮并未痊愈,上阵前吃艺潼那番话一气,又斗了许多回合,再一用力过猛,箭疮怎地不裂?陈明远见丽卿倒于马下,大喜过望。艺潼便要举枪刺向丽卿的命门。陈希真见女儿又晕倒,急忙喝令众将上前搭救时,只看阵中冲出一员将佐,跃马上前,一刀砍断艺潼的套索,随即舞起一条镔铁棍来斗艺潼。艺潼大惊,急忙对敌,不到二十回合,不敌,拨马望本阵便走。陈希真看那人时,不是别人,正是杀了路新宇的黑煞神张永伟。陈丽卿早吃祝永清和四个丫环抢了回去。陈明远见是张永伟,遂大叫道:“黑厮!杀吾兄弟,速来纳首!”张永伟大笑道:“刀脸贼,占我徐州城,害我全家,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陈明远便令飞将焦明武出战。焦明武横戟跃马,来战张永伟。二马相交,军器并举,两个斗到三十余合,焦明武败走。张永伟招动官军,掩杀过来。陈明远急令诸将,退回城中。

张永伟回到营中,陈希真捧杯劝道:“不想张壮士如此好武艺,救得小女一命。”祝永清亦捧杯劝道:“若非张壮士,卿姊恐吃了毒手。”张永伟喜道:“多得主帅洪福,小人定当效力,夺回徐州城,扬我大宋之威!”希真听了大喜,又与众将去看望丽卿。陈丽卿亏得医士抢救,醒转过来,医士道:“此番决不可再动怒打斗了。”希真便教祝永清好生看着丽卿。

且说陈明远回到城中,与娄小雨道:“今日一战,张家兄弟必得陈老道的信任,正方便与我们里应外合。”娄小雨道:“此番却也多得了李沫瑶的易容之术。”原来这张永伟却是和陈明远等人一路的,其所言自幼在五台山带发出家修行倒是不假。那五台山上的活佛智真长老,乃是其师父,永伟更是受其命下山来助马陵泊。为赚陈希真,陈明远特教去山寨请来千面玲珑李沫瑶,教挑一名生擒的官兵,易容成路新宇的模样,暗中斩了,由永伟领几名精干的喽啰,带去投奔陈希真。

正说间,忽报青石山姚雨汐托人带来书信,陈明远读罢,与娄小雨惊道:“不想姚军师那边受*娘所挫,又折了几位兄弟,谢德伟、臧好、薛许越三位兄弟今陷于官军手里,青石山兄弟亦折损众多。姚军师敌不得那*娘,特来请军师去助阵。”娄小雨接过书信读罢,道:“料想张家兄弟已打入敌营,若有甚动静必会使人告知,此间应无甚大碍,且董先生也回到军中,陈老道的妖法亦不必担忧了。我这便动身往青石山去走一遭,务必救出三位头领。”

董浩却是得沈涛从二仙山接回。自董浩回山后,罗真人恐他赢不得陈希真,亲身助他修炼五雷正法,又常与他讲解天机,不知不觉间,数月过去。直到沈涛来到,请罗真人放董浩下山,罗真人道:“吾弟子此去后,吾有二十个字,乃汝马陵泊今后命数,汝可记取。”罗真人说哪二十个字?道是:“

杀敌重重喜,星落未是凶。

灭雷敌兀术,处处立奇功。”

董浩拜受了,便和沈涛拜辞罗真人,齐往徐州而来,于路上闻沈涛诉说马陵泊折兵损将,徒弟索奥亦亡于陈希真手中。董浩听了不胜哀伤。

路新宇道:“军师若去,我教陈孟、刘怡岑二人路上陪护。”陈明远道:“这样最好。”娄小雨即刻动身,与陈孟、刘怡岑往青石山而去。却有官军伏路小校探得南门外有动静,回去报与希真知道。希真与祝永清、史谷恭商议道:“据探子报,那军师模样的必是娄村姑,似往青石贼人那里去了。”祝永清道:“这定是越国公那里杀敌有功,贼人撑不住来请她去出谋划策。然秀妹在那,这村姑去了也无济于事。”希真道:“我总觉不安稳。”史谷恭道:“可教召忻夫妇去打帮手,他夫妇二人武艺高强,与*娘相协,定可大败贼军。”便传令教召忻高梁亦往云天彪军去了。

且说时至六月,天气酷暑难耐,陈明远教山寨里赛华佗王力置办解暑的药物送到徐州与青石山二处。这日,忽报从太和岭上来人,陈明远急叫来见,来者道:“张将军分付道,官军将于后日亥牌时分前来攻城,请头领领兵在岭下埋伏好,只待官军下岭来,张将军先自杀将起来接应。”陈明远欣喜道:“好!”即刻安排军马,只待后日亥牌时分一举击败官军。

却说张永伟,自得了陈希真信任后,为尽快与马陵军接应,便与希真定下这条计来,永伟道:“我自熟悉这徐州城池,马陵贼人现今势弱,可出其不意攻城,定能一举拿下徐州。”希真道:“张壮士可有把握?”永伟道:“若拿不下徐州城,小人愿提头来见。”希真欣喜,便点起兵马,准备于后日攻城。永伟暗自使人下岭来知会陈明远。

话说两日后,时已至戌时三刻,马陵军早已出城来,马摘铃,口衔枚,至岭下埋伏起来。陈希真大军亦准备妥当,只待要下岭时,忽报康捷从张叔夜处而来,诉说助金国攻辽之事。希真先教来见,康捷至身前道:“太尉与二子并邓辛张陶四位将军,自领兵到了金国助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金主大喜。太尉因挂念征讨贼人之事,特来相问鲁国公战况如何。”转眼望向张永伟,忽地惊道:“这黑贼缘何在此?”永伟见康捷话说,情知暴露,把马一拍,先离去数丈远。希真忙问道:“康将军却是何意?”康捷忙道:“鲁国公不知,那日我陪同太尉等人先回京去调军马,北上时,途经永宁军,半路中杀出这贼人来,要刺杀太尉,幸得几位将军将其击退。因其面相与一般人有异,故记的深刻。料想定是与马陵泊贼人一伙,打入我军中,里应外合。”希真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只听张永伟叫道:“既已暴露,俺就明说。俺乃五台山智真长老的弟子,下山专是要为俺智深师兄报仇来的!张家两小儿伤了俺师兄,俺只得先寻他老子报仇,怎奈寡不敌众,今特来助马陵泊的好汉杀你这伙鸟人!”希真大怒,令众将上前捉拿。永伟一面拒敌,一面诱其下岭。

陈明远众将在岭下已候了多时,眼见得岭上有人冲下来,厮杀声又不断,料是事情败露,明远忙招动大小三军一齐杀上岭去接应张永伟。当下两军大乱,混作一团相互厮杀。乱军之中,镇山柱宋凯强正逢着真祥麟交手,这真祥麟武艺平常,岂是凯强的对手?交手无数十合,吃凯强一枪刺于马下,尚还有口气,一旁早赶过山夜叉钱仓政,将五股托天叉猛地一叉,祥麟一魂早已追着他哥真大义去了。陈希真在岭上见军势大乱,又祭起那面乾元镜来,光芒所到之处,不分敌我,尽皆烧为灰烬。宋凯强又对住范成龙,正打斗间,眼见得范成龙敌不住了,只看一道光从凯强身上闪过,浑身起火,惨叫不止。范成龙大喜,把矛望凯强刺来。凯强虽被火烧,却强忍疼痛,一把扯住那杆长矛,一使劲就从马上飞身而起,把范成龙扑下马去。成龙忙拼命挣扎,凯强死死抱住不放。眼见得二人俱被烧着,又是一道光照来,二人已成火团,顷刻间皆被烧死。可怜宋凯强傅粉一般的身体,被烧的体无完肤,面目全非。后人有诗曰:

雷州豪杰宋凯强,怒劫法场威名扬。

镇山之柱今忽折,魂归马陵何堪殇。

董浩与陈明远于后方坐阵,见那面乾元镜于空中光芒万射,即口中念咒,祭起鎏虹七星枪。陈希真抬头望见,不禁道:“不想贼人军中竟还有会法术的。”亦念起咒来。众军皆抬头望天上,黑夜之中,空中有两只异兽,似龟似龙。那大龟伏在空中,动也不动,呈防守之状。那巨龙长吟一声,来回游动,忽地从上而下,直冲向那大龟。董浩将手一指那大龟,喝声:“破!”顿时听得一声巨响,那龙龟俱都不见了。但见那把鎏虹七星枪刺透乾元镜,乾元镜四分五裂,就空中粉碎开来。希真惊慌失措,转而运起五雷都箓大法,头上现出一神人,乌髯健壮,身披玄袍,左手执盂,右手若洒水状。董浩见了笑道:“陈希真,你倒现了元神出来。”自己亦运起天罡五雷正法,头顶上亦现出一神人,细髯长大,身着青甲,右手执枪,脚踏雷电。那玄袍神人道:“天震星,你不识好歹,却要与我为难!”青甲神人道:“你私自下界,祸害罡煞,玉帝正要拿你一伙问罪!”玄袍就左手盂内唤出一条赤龙,来袭青甲。青甲舞起长枪,那赤龙却将长枪盘住。青甲把脚一跺,雷电皆起,将赤龙击碎。青甲就手中长枪,标向玄袍,正中胸膛。玄袍大叫一声,消于无形之中。再看那陈希真时,仰面喷出一口鲜血,倒于地上。祝永清急来为他泰山护法。

陈明远见董浩得手,不肯错失良机,催动全军,奋力掩杀上岭。祝永清早背了希真,教众军退守。刘广、刘麟、苟桓、祝万年、康捷拼死抵抗,马陵军仍然杀到岭上。那陈丽卿本因箭伤未好,希真此番攻城并不曾带她。陈丽卿在营帐中,只听外面大乱,急出帐时,见祝永清背着希真已到,忙问道:“爹爹如何这般!”又看马陵军已杀上来,急取枪披挂了,上马去厮杀。祝永清又不能撇了希真,只得连声叫苦。且说卧街虎孙焕翔、健臂将石顺友这四大锤,当先冲到岭上,不巧正逢着陈丽卿。二人只道丽卿有伤,不惧怕她,便迎上相斗。二将两双手四柄锤,与丽卿大战三四十个回合。丽卿也知自己箭疮未愈,不敢施得全力,故让他二人斗了许些回合。眼见得马陵军皆要上岭来,又听得发喊:“陈老道已重伤,官军无主帅,不可让他逃了!”丽卿心急,要去护她爹爹,孙、石二将逼住,不得脱身。丽卿也顾不得箭伤,一展浑身之力,打的孙、石二人连连招架不住。丽卿大喝一声,打飞孙焕翔手中双锤,复一枪将焕翔刺了个透心凉。石顺友胆寒,正欲退走时,丽卿骤马过来,腰间拔出青錞宝剑,一剑把顺友砍作两段。这陈丽卿如此发力,箭疮终是再迸裂,大叫一声倒于马下而亡。陈丽卿如此能战佳人,昔日里斩擒梁山好汉无数,今日终得身亡,真乃报应。后人有诗道:

力要逞能忘箭伤,泼妇命终逢二将。

同抵飞卫身虽死,名传顺友与焕翔。

却说路新宇马到,见陈丽卿身亡,便要去取首级时,忽见一名官兵早到丽卿尸首前,抽刀剁了首级,上马便飞奔而走。新宇急忙纵马追上。正是:

昔日种孽因,今番得果来。

不知这名官兵是甚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三员马陵泊将佐:

宋凯强孙焕翔石顺友

折了三员雷将:

真祥麟范成龙陈丽卿

六七 姚雨汐智败云天彪 女诸葛器窘小张良

诗曰:

名比张良多智谋,怎奈诸葛胜一筹。

义士帐前明真理,解危脱难自不留。

话表董浩与陈希真斗法,希真大败,身负重伤,马陵军杀上太和岭。陈丽卿为保她父亲,力敌孙焕翔、石顺友二将,箭疮迸裂而亡,首级被一官兵砍下带走,路新宇追去,直到一无人之处方才赶上。新宇叫道:“那人且把陈丽卿婆娘的脑袋留下!”官兵勒住马道:“马陵泊的好汉,你休来讨我要这贱人的首级,她害死了吾妹,我岂会将首级与你!”新宇诧异,遂问道:“令妹却是何人?”答曰:“乃一丈青也。”新宇随即下马打礼道:“却是扈成兄,失敬失敬。”扈成亦下马道:“好汉如何知道我?”新宇便把昔日在梁山相聚时,怎生听扈三娘提起哥哥扈成的事告之。扈成道:“那日吃黑旋风杀走,投延安府而去。后听闻妹子投了梁山,嫁与个甚么矮脚虎王英的,我也不好与她相见。以至梁山为朝廷所灭,闻吾妹夫妇吃陈丽卿这贱人杀害了,特离了延安府,潜入陈希真军中,伺机而动。”新宇道:“幸得扈成兄命大,皆未为两军所伤。”扈成道:“平日都藏于军中,便是那栾廷玉亦未曾发觉,也亏得你们先除了他。”新宇又问道:“扈成兄今欲何往?”扈成道:“先回独龙冈祭我妹子,再回军中效力。”新宇道:“扈成兄既是愿回军里,我也不邀入伙了,只愿日后我们莫要战场相见,此去多加保重。”二人告别,新宇自回军中去了。扈成这一去后,直到中兴内做了个军官武将,此乃后话。

且说这一战,马陵军攻下太和岭,陈希真军败退萧县。陈明远教收拾了宋凯强等人的尸首。乱军中叶子伟捉了史谷恭,已令斩首。陈丽卿那没头尸,早被千军万马踏作肉泥。路新宇回到军中,将扈成一事与明远说了,明远感叹不已。陈希真与祝永清后来得知丽卿阵亡,又哭又怒,只待重整旗鼓报仇。

众位看官,陈明远这一路暂言到此,且再说姚雨汐那一路。话说云天彪统领大队人马,早先于姚雨汐军队到达青石山下。当日两军交战,宋达于阵前喝道:“怎敢来犯吾山寨!”云天彪道:“无良草寇,既已受了朝廷招安,理当尽力为圣上效命,又如何与马陵泊贼人勾结,反复无常!”宋达道:“那时不知我等有使命在身,今时不同往日!红脸贼,吾劝汝自觉下马受缚,以免遭罪!”云天彪大笑道:“贼子大言不惭,待吾擒之!”将大宛白马一拍,提青龙刀来斗,宋达挺黄幡戟迎上。二将就阵前大战六七十合不分胜负。天彪子云龙在阵上见了,舞大刀来助战。青石山阵中赶出井木犴宋金龙迎住,二将几乎一般武艺,亦分不出胜负。官军阵上毕应元见双方久战不下,便躲在门旗影里,拈弓搭箭,一箭正中宋金龙肩上。金龙吃痛,急欲回阵时,吃云龙一刀砍于马下。月孛星王超见宋金龙阵亡,大怒,飞马出阵,叫道:“贼撮鸟怎敢暗箭伤人!”便来捉云龙。云龙回首见傅玉埋伏在旗门边,心中暗喜,拨马就走。王超不知就里,只顾追赶。傅玉见王超来到,手提流星飞锤打去。王超不曾防备,吃一锤打碎了五脏六腑,坠于地上而亡。宋达此时已与天彪战到二百回合开外,却见折了两位兄弟,虚晃一戟,退回阵中。云天彪将大刀一挥,手下官军个个奋勇杀来。青石山自与马陵泊交战,折了大半兵马,后重新招募,却也只有不到一万人马,怎拼得过天彪六万虎狼军?当下宋达领军抵挡了一阵子,退回寨中。

且说宋达回到寨中,为折了两个兄弟懊悔不已,道:“不想这些狗贼如此龌龊,首战未捷,倒涨了他的士气,送了我两位兄弟的性命!”孙煜杰道:“我山寨兵力不足与官军相拒,不如向马陵泊搬救兵来?”*道:“闻朝廷兵分三路,马陵哪还有空管我们等。”许栗铭道:“兄长此言错矣,我两寨早已同心,陈明远大义,不会不顾我们。”宋达道:“且明日一战再议。”众人无话而散。

翌日,宋达又提兵下山来战,云天彪在阵上厉声叫道:“反国贼寇,迟早死于吾手!”宋达忿怒,挺戟来斗,天彪抡刀迎上。二将大战五十余合,忽见张景琛来报:“官军从西面来攻我山寨。”宋达听了,只恐山寨有失,急忙勒马回阵,退兵去守西山。天彪阵中风会、庞毅、唐猛刹时领兵杀出,追赶了一阵,青石山人马死伤无数。乱军之中,王晨马慢,被风会赶上,一刀斩落马下。待到宋达去救西山时,官军早已退去了,宋达才知中了计,回寨怒道:“若是我兵力充足,再摆下太乙混天象阵来,何惧这些鸟官军!”朱佳俊道:“今已亡了三位兄弟,怎好?”宋达道:“且先紧守山寨,教人去探马陵泊战况,若是好些便求他发兵来救。”

次日,喽啰来报,言马陵军已至东山下。众人听了,急忙都起身下山去迎。待到了寨中,姚雨汐道:“我兄长听闻朝廷分兵来攻打贵寨,因思贵寨兵力薄弱,特令我领一班兄弟前来助阵。只惜晚了些时候,不知宋头领近日交战如何?”宋达叹道:“陈兄果然义气。这两日与官军交战,输了两阵,折了三个兄弟。”姚雨汐道:“敌军中有那女诸葛*娘坐阵,此人颇会用计。宋头领可整点军马,我与你下山观阵再作计较。”

且说两军于山下又排成阵势,云天彪与*娘道:“昨日得吾儿之计,佯攻他西山,诱他回军去救,我军趁机杀出,又胜了一阵。这贼人却还有心要再下山来挑战。”*娘道:“公公不知,方才有探子来报,马陵泊来了一支军马,已上山去,料想是贼人见援兵已到,士气大增,故敢来战。”姚雨汐就令架起云梯将台,上去观望。慧娘已自望见了,与天彪道:“公公且看,那台上观阵的定是马陵来的军师。听闻马陵泊有个甚么赛仲达何熙,小张良姚雨汐的,不知是哪个。”天彪道:“吾儿才能胜他等数倍,无须担忧。”慧娘笑道:“媳妇不曾惧他,只是觉得来者不是那娄雨菲,不然我两个女诸葛正好一较高下。”姚雨汐当时在台上望罢,下台来与宋达道:“且收兵回山。”宋达听从。*娘见对面退军,与天彪道:“且看贼人有甚么把戏。”

姚雨汐回到寨中,谓宋达曰:“今日观阵,云天彪军马旗分五色,中军乃是黄旗,左军是白旗,右军是青旗,前军是赤旗,后军是皂旗。我们亦可旗分五色,与他鏖战,然这五色旗非一般五色。”宋达问道:“请军师赐教。”雨汐便道:“一般五色旗,乃按五行相克之法进军,那*娘多智谋,岂会不知?然可布间色旗,我前军用皂青旗,此乃水生木之义,以水为主,木为辅,进可克他赤旗,退可防他黄旗;左军用皂白旗,此乃金生水之义,进可克他青旗,退可防他赤旗;右军用赤黄旗,此乃火生土之义,进可克他白旗,退可防他皂旗;后军用黄白旗,此乃土生金之义,进可克他皂旗,退可防他青旗;中军用赤青旗,此乃木生火之义,进可克他黄旗,退可防他白旗。五队人马更可相互接应,再设一队兵马用以掩杀。”宋达闻之不胜欢喜,道:“姚军师高明,若早个一二日到,我山寨未必折兵损将。”

次日天晓,宋达令放起号炮,五队人马一齐下山。云天彪听闻,亦点起五队人马出营。两军阵前相望,姚雨汐不等*娘观阵,先教水星大将许栗铭领皂青旗兵杀出,直打入天彪前军队里。天彪只道是水克火之义,传令教云龙领一队黄旗兵去迎击。赤旗兵里是哈兰生兄弟与沙志仁、冕以信领队,会合云龙一起杀将来。皂青旗队中,现出杨乙尧、谢顺两个,二将如虎入羊群,哈兰生、云龙抵挡不住,两队兵马慌乱起来。天彪见了,急叫毕应元领青旗兵,傅玉领白旗兵去协助。姚雨汐见状,便教*、沈冉领皂白旗兵而出,孙煜杰、力鹏领赤黄旗兵而出。当下两边人马混作一团,彩旗错乱。只见皂白旗队里,金刀沈冉,大刀挥舞,连斩官兵数十员,却待往前定睛一看,官军青旗兵队里露出那个毕应元,正在厮杀。沈冉把座下马一拍,大喝一声,毕应元措手不及,吃沈冉一刀削飞头颅,血溅青旗。却说力鹏两个正在乱军中厮杀,傅玉瞧见了,暗取流星飞锤,悄然上前,觑着力鹏便打去。力鹏只听得铜环声响,眼见飞锤已到,急忙将手中金锤就胸前一挡,当的一声,不禁后退几步。傅玉见不曾得手,拨马就待要走。力鹏站住脚,大怒道:“直娘贼焉敢暗算我!”就将手中金锤砸去,那金锤飞出,正打在傅玉战马后股上。战马长嘶一声,倒在地上,把傅玉摔将下来。一旁赶出徐宝、李杰二人,斧杵齐下。这傅玉自仗流星飞锤,曾伤了梁山五虎将大刀关胜,今日也终得阵亡,真乃快哉。

云天彪见自家旗帜尽皆倒地,不敢再战,急令退兵。姚雨汐便叫埋伏的军马杀出,尽力掩杀过去。直把官军赶了一二十里,却得*娘早布下两路人马,以改进的新法连弩射住阵脚,马陵与青石军方才退去。待到营帐中,天彪与慧娘道:“不想这贼人的军师倒有些手段,只恨杀了我毕、傅二位将军,幸得吾儿早布下连弩。”*娘道:“贼人用五行相生之法,却是媳妇不曾想到,以致搭了两位将军性命,实乃我之过也。”天彪道:“吾儿不必自责,只今设法大败他一阵,杀他几员贼将,为二位将军雪恨。”慧娘道:“依媳妇之见,当用奔雷车破贼。”天彪点首,便传令下去,教所有巧匠照慧娘所画图纸,于一月内造一百座精细的奔雷车,又四处采购上好镔铁,挑选健壮马匹、惯战士兵。

姚雨汐等人回山,徐宝、李杰献上傅玉首级,沈冉献上毕应元首级。姚雨汐与宋达大喜,达谓雨汐道:“幸得姚军师妙计,才能斩这两狗官军的脑袋。”雨汐笑道:“虽胜了一阵,那*娘定然仔细起来,再想些花招来对付我们,诸位不可松懈。”众头领皆道:“愿听军师安排。”

却说三月尽四月初,官军的一百辆奔雷车已建造完毕,天彪大喜,便令每二十五辆奔雷车为一队,每队五百马军,五百步军,由风会、庞毅、闻达、唐猛四人各领一队,自己与云龙、欧阳寿通领一队兵马为前军,择日出战。出战日,天彪亲领兵马于青石山前旷野处搦战。姚雨汐与宋达得报了,道:“这厮近一个月不来与我们交战,此次叫阵定有计谋,且下山去看看。”二人率众领队下山,与天彪相对。雨汐再上将台,见官军阵后尘土飞扬,遮了视线。下台来道:“且教众兄弟小心防备,官军阵后必有家伙。”天彪在阵上叫道:“前番误中你间色旗阵,今番再来与你拼个胜负,你且看这是甚么!”便将兵马分开,放出四队奔雷车来。雨汐阵上众人见那车甚么模样?正面刻着巨兽头面,两个巴斗大的眼睛是炮眼,长矛挠钩作须髯,车上有座小西洋楼,里面立着一人,执令旗。雨汐惊曰:“我曾听闻过,此乃奔雷车也!”宋达道:“军师可有破其之法?”雨汐摇头道:“未有。”宋达便教放箭,却挡不住。只见兽口一张,从里面射出弩箭来,大铳一发,山崩地裂。马陵与青石军抵敌不住,纷纷败走,各自逃命。雨汐亦无法子,只得连声叫退军。那逃得慢的,就被火铳击成粉碎。天彪见状,与诸将在马上哈哈大笑。赶了一阵子,马陵青石军死伤无数。天彪便教将奔雷车收回营,与*娘道:“昔日曾吃这车的苦头,今日倒也爽快一把。”慧娘道:“公公当叫军士、马匹都去歇息,军匠赶紧添补铳石箭矢,以待来日再用。”天彪言是。

马陵与青石军回到山上,清点人马,折了一二千,头领中不见了李杰、葛媛、朱栗辉。喽啰道:“退军时见三位头领在后方掩护人马撤退。”又有个负伤的喽啰道:“见着三位头领俱是中弩箭而倒,中了炮石而亡。”徐宝大怒道:“我紫金山四人聚义,同生死,却吃狗贼用鸟车伤了李哥哥的性命,此仇必要报的!”宋达便与姚雨汐道:“军师既不能破这甚么奔雷车,何不去请娄军师前来,定有良策。”雨汐忙道:“不可,大哥那里正与陈希真交战,正须雨菲在那,不可相扰。”宋达道:“如此怎生破得奔雷车?”雨汐不语,思索道:“先教儿郎们于山下前十里处掘下宽沟,奔雷车必然过不来。我再好生想法子破他。”宋达也只得先这么做。

话说姚雨汐埋头苦思有近一月,却始终不得破车之法,又见青石山有喽啰逐渐怨叹起来,自道:“青石兵军心已有动乱,似此下去必生事故。可叹我小张良竟连个奔雷车都破他不得,真个颜面无存。”转念一想,忙唤人回马陵泊教去调谢德伟、臧好、薛许越三人前来听用。

且过了三四日,忽有喽啰上山来报:“庄头领使人马护送谢、臧、薛三位头领来青石山,眼见得离山十五六里,忽然杀出一彪官军,败了我队,三位头领俱被捉去。我几个逃得性命来山寨相报。”姚雨汐变貌失色,道:“三位兄弟只恐休矣!”又见来报:“徐宝、马帅、钱遥三位将军听闻陷了三个头领,先自领兵去救了。”雨汐大惊,忙与宋达点起大队人马下山去援。且说徐宝三将引兵才至天彪营前十里多地,只听得一声炮响,下面早有埋伏好的官兵,一齐发生喊,拽动推山轮。三将并众喽啰脚下地顿时塌陷,全都掉了下去,吃地穴内的官兵钻出来乱枪乱刀搠杀。此正是*娘陷地鬼户之法,料得他们必来救人,早一步藏埋好,只等到来。可怜徐宝三人,都似南柯一梦,今番死作一处。正是:

心内焦急义当先,却化枯骨尤为怜。

亡了三将,又陷了三将,不知谢德伟三人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两员马陵泊将佐:

李杰徐宝

折了七员青石山将佐:

宋金龙王超王晨葛媛朱栗辉马帅钱遥

折了两员雷将:

毕应元傅玉

第六十八回 女诸葛双斗智 杨家汉互扶帮

诗曰:

同号诸葛女中杰,各施奇谋一相决。

令公梦里忽托事,名归杨门犹获爵。

话表徐宝三将先下山来救谢德伟三人,却误中*娘的陷地鬼户,三将就此丢了性命。马陵青石军赶到,鬼户内的官兵已尽撤走,只得将三人尸首收殓了,回山来报知姚雨汐。雨汐见又折了徐宝,已然没了计较,随即书信一封,急差人送往徐州城去请娄小雨前来。

且言谢德伟三人被官军捉去,云天彪与孔厚坐于中军帐,教解三人上来,诘问名姓。谢德伟三人喝道:“狗贼且听着,我三人乃铁判官谢德伟、神笔手臧好、玉金匠薛许越,你若杀便杀,休想我三人投降!”有士卒道:“臧好、薛许越两个,会描仿笔迹,假雕印信。”天彪冷笑道:“闻马陵贼人也似梁山那般,弄个甚么天降石碣一事,这二人必是同萧让、金大坚一般,助陈明远那贼假借天言惑众。”臧好大笑道:“云天彪,你们一伙常说甚么梁山蛊惑人心,却不知当日在忠义堂审讯一事早已泄出,哪个不知萧让、金大坚二人是你们严刑拷打之下,忍受不得重刑,不得已胡乱诌出的。”薛许越亦笑道:“你那道君皇帝将这事亦发入民间扮演,欲破甚么妖言,我倒也看过这戏。后在山寨时,曾问过寨中路新宇兄弟,梁山好汉入伙前后、座次排序之事。梁山义气,天下尽知,且宋公明深得人心,怎会与卢俊义争位?卢俊义又如何会与宋公明争位?”臧好道:“若是石碣人刻,天罡数内,为何单空十五十六两位,却不是三十五三十六两位?便是地煞数内,要空也理当空百位开外,先留前而补后,实属荒谬。萧、金二人不堪重刑,一时乱编,被你等屈打成招,你们又捏造妖言,以立宋廷之根本。敢质疑天数,迟早要得报应!”谢德伟道:“我们三个死不足惜,我哥哥早晚必将张叔夜、陈希真与你等贼将杀个殆尽!”天彪听闻恼羞成怒,喝将三人重打一番,关入后营押着,来日解赴都省正法。

却说看押谢德伟三人的官兵,为首一个姓杨,单讳一个金字,祖上是居辽汉人,后又迁回中原居住。这杨金今日在帐前听闻谢德伟三人一席话语后,心有所动,自思道:“马陵泊个个都是替天行道的好汉,如此义气,今被捉在此,不日便要受正刑。当今朝中将领也是名声落败,万一敌不得马陵泊,于我也无益,不如聚几个要好的,放他三个离去,我亦离了大军,回家安稳度日去。”想罢,来寻平日里要好的几个,众人商量定了,谢德伟三人因受重刑仍昏迷,当夜把他三个背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出营往青石山下去,遇着巡风的喽啰,交付了三人,也不留下名姓,自此离去了。

姚雨汐听闻谢德伟三人被送回,忙来看望。三人因重伤,昏迷不醒,早叫医士相医,遣吴玮璠小心送回马陵泊,着王力调养。雨汐闻是一伙官兵相救送回,不留名姓去了,感叹道:“不想官军中也有如此义士。”遂等娄小雨来助阵。

话说娄小雨自接到姚雨汐的书信后,与陈孟、刘怡岑二人同往青石山而来。众人见娄小雨到来,欣喜若狂。雨汐与雨菲道:“为兄不才,破不得*娘的奔雷车与陷地鬼户,反倒送了徐宝、李杰二位兄弟的性命。谢德伟三人已得人救回,送回山去了。”雨菲道:“既救回便好。姚兄不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兄长这里亦是折损了众多兄弟,连吕坤键都身亡了。”雨汐大惊,道:“怎地身亡?”雨菲便将自徐州交战以来,如何用计,吕坤键与陈丽卿斗箭一事,张永伟卧底一事尽皆告知。姚雨汐与众头领听了,又喜又哀。雨菲道:“奔雷车乃西洋人所制,胜于吕公车,若要破之······”宋达道:“娄军师为何不再言了?”雨菲笑道:“不知宋头领可有青石山一带的地图否?”宋达道:“确有。”便唤巩莎莉取过地图来与雨菲观看。雨菲观了半柱香的功夫,起身道:“众头领且在寨中等候,我去去便来。”遂与陈孟、刘怡岑二人下山而去,众人不解。约过了半个时辰,三人回来,雨菲笑道:“此天助我也,破奔雷车之计已有。”众人忙问是何计,雨菲将地图与众人观看,以手指一处道:“此处乃青石山东北,临近涡河。我方才去观此处地势,见其低洼,正好用计。”雨汐恍然大悟道:“将奔雷车俱引诱到此,决河水灌入,一发淹灭。”雨菲道:“正是此意。”宋达大喜,忙分付众将按雨菲之计行事。

却说云天彪自得报,杨金一伙私放了谢德伟三人,一并逃去,怒不可遏,将手下士兵饿其两日。后见召忻夫妇至此,遂问原由,夫妇二人说了徐州战事,天彪不尽伤感。*娘道:“这娄雨菲村姑来的正好,媳妇正当与她较量一番,看我二人哪个才是女诸葛。”一日,士卒来报,马陵与青石军前来搦战,慧娘道:“且先教她尝我奔雷车的利害!”

六月酷暑,天气炎热,两军对阵,更不打话,天彪直教阵后放出奔雷车来。宋达见状,便令众喽啰假意抵挡一阵,转而就望山东北处奔逃。天彪命追击。却说这四队奔雷车,已然进了低洼处,只听一声轰响,河水涌至,就把奔雷车淹了半身,不能行走。官兵纷纷弃了奔雷车逃命,早杀出几队兵马,官军大乱。乱军之中,云龙舞刀乱砍,只待要突围。华山谢顺赶到,拦住云龙厮杀。二将刀斗刀,马荡马。八只马蹄在水里乱踏,溅起水花。云龙到底还是有些武艺,但见队中人马大乱,不敢久战,只欲寻机会先退回营中。二将大战数十回合,云龙拨马便走,谢顺拍马追上。云龙见谢顺赶来,使计,将刀往水里,使劲一挥,把水向谢顺打去,是欲迷其视线,回马便杀奔谢顺来。谢顺果被迷了眼睛,拼死却将手中墨麟刀望云龙一抛,倒把云龙戳了个透心凉。谢顺擦了眼睛,上前取了云龙首级。

哈兰生引兄弟哈芸生并沙志仁、冕以信奋勇厮杀,这边铁枪将张洲迎上相斗。哈芸生见状,要去助他哥子一臂之力,斜刺里撞出坐地虎朱珂令,芸生大惊,不曾提防,吃朱珂令一戟刺中脖子。沙志仁、冕以信急来救时,却被王铁树、曹崇坦二将拦住。哈兰生见兄弟已死,无心恋战,把独脚铜人横扫过去,张洲铁枪一挡,趁机逃去,也顾不得这沙冕二人了。沙冕二人一怔,却让了王曹二将个机会。王铁树提起独龙枪,一枪打在沙志仁腰胯上,再一枪打飞战盔,照着心窝复上一枪,沙志仁顷时一命归阴去了。独留冕以信一个,只是无力回天,便欲自尽,早被曹崇坦一镋从前胸穿透后背,气绝身亡。众将把奔雷车俱从内部摧毁,只留一辆,运回山寨供娄小雨研究。

当日官军大败,亏损一百辆奔雷车,天彪心中不悦。*娘道:“公公勿忧,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虽被她破了奔雷车,待来日交战,再用鬼户拿他。”天彪左右不见云龙,遂问道:“吾儿哪里去了。”众人不言,天彪又问,只得道:“云公子吃贼人杀了,首级被砍去。”天彪惊愕失色,再看*娘时,已晕了过去。众将忙去招呼。救了半晌方才醒来,却是哭个不停。天彪怒道:“吾势要以贼人首级祭吾儿在天之灵!”

两日后,云天彪领军便来报仇。娄小雨与众将道:“此番官军必仗陷地鬼户害我,可教人领掘子军去破之。”便令张智钧、陈佳伟、张景琛、刘东晓四将领掘子军先去掘地道,待破了鬼户,从后夹击官军。宋达、沈冉、徐韬等人却在阵前与天彪军周旋。约有两个时辰,天彪只觉阵后嘈杂,只见士卒来报,马陵青石军掘地破了陷地鬼户,正从后方杀来。天彪大惊,慧娘道:“公公且住,不可惊慌,我教几位将军去迎敌。”便点起闻达、唐猛、哈兰生三将,暗自起兵去敌。宋达等在阵上守了许些时候,不见对面动静,忽见张智钧、张景琛从本阵后方过来,身上带伤。宋达大惊,忙问原由。张智钧道:“不想官军识破了,回抄过来,我们忙从地道逃走。佳伟兄弟与刘东晓吃他们坏了性命,埋于地道了。”娄小雨正色道:“虽破了鬼户,却折了两个头领。”先教收兵回山,再行商议。天彪见退军了,亦撤回营寨。

众位看官,我且先来单说赛存孝杨乙尧这条好汉,自紫金山下杀死二虎,聚义马陵,立下不少功劳。今随姚雨汐兵援青石山,见折了几位兄弟,意欲报仇,夜深在屋中歇息,只等两军再交战时出手。正欲睡去时,忽见外边走进了一人,怎生模样?面方耳大,白髯一尺,头戴金盔,身着金甲,一身正气,直冲牛斗。杨乙尧见了,起身问道:“老将军是何人,山寨中不曾见过。”这老将答道:“吾乃杨业也。”乙尧惊曰:“却是杨老令公显圣!不知令公至此,有何吩咐?”杨业道:“只是有一事相求。吾后人青面兽杨志,乃天暗星降世,至凡尘要有一番作为,怎奈被那雷将散仙坏了性命。其有一把我杨家祖传宝刀,现落于闻达手里,愿将军为我杨家收回。天狼星,汝今世亦以杨为姓,可名入吾杨门之中,日后当为民御番寇。”乙尧听罢,遂伏地拜道:“谨听老令公教诲!”杨业又道:“今吾再授汝一套我杨家枪法,上阵杀敌可用。”乙尧不胜欢喜,再拜杨业。杨业就房中绰把枪在手,把杨家枪法一应招式尽都演示了一遍,叫道:“且牢记吾杨家枪法!”将枪望乙尧刺来,乙尧往后一跌,蓦地醒来,却是一梦。乙尧想起那套杨家枪法,兀自操练了一番,一招未忘。

却说时至孟秋七月,天彪又举兵来到山脚下搦战,要为云龙报仇。娄小雨只勒令教坚守不出,官军若来攻打,好生备守。天彪见山上不肯出兵,又攻不上去,只得收兵回营。娄小雨见天彪退去,分付众将道:“众头领且按我计行事,管教官军不得安宁。”有分教:

悍勇夫妇,直损战将。

再施鬼谋,分而逐之。

不知娄小雨有何妙计,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陈佳伟

折了一员青石山将佐:

刘东晓

折了一员雷将:

云龙

六十九回 陈星水底擒召忻 庄浩单枪挑高梁

诗曰:

召氏夫妇忒獗猖,斩将杀敌人彷徨。

雨菲妙计庄浩勇,是日之后再无狂。

话表云天彪于青石山下叫阵,娄小雨只教坚守不出,待退去后,雨菲用计,令众将各自去准备行事。当夜更深,只看天彪营寨中灯火都熄,沈冉、徐韬等人便令鼓角齐鸣。官军正熟睡间,听得响声,急忙都起。风会、庞毅等都领兵出,却不见一军。方才回营欲歇,听得号炮又响,呐喊震天。官军又出营来,却仍不见一兵一卒。遂回营来报天彪与慧娘,慧娘笑道:“此乃武侯汉水惊曹操之法。娄雨菲那村姑欲效武侯之法,扰我军心,可传令众将士放心歇息。”天彪将令传下,各都去歇息。未有一个时辰,鼓角又鸣,官军不理。马陵青石军见已中计,直驱兵杀入营中。官军才知真是劫营,各自起身逃命。

乱军之中,杨乙尧恰逢着闻达。乙尧见闻达大刀已砍翻了数多儿郎,大叫道:“那鸟将军休要猖狂,待俺拿你!”闻达听了,大笑道:“无能鼠辈尚敢叫嚣,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岂不闻大刀闻达之名!”杨乙尧听了,自思道:“杨老令公梦中托我从闻达手中夺回杨家宝刀,不想正撞着这厮。”遂道:“闻达狗贼,赛存孝杨乙尧特来取尔狗命!”闻达冷笑道:“贼子焉敢叫赛存孝,可知赛存孝王天霸否?”乙尧不再打话,挺矛直取闻达。二将各展平生武艺,一上一下,直斗到近百回合,闻达只觉气力不加,又见本寨军兵吃杀了许多,恐有失,急忙虚晃一刀,就要勒马退走。不防杨乙尧就马后股上搠了一矛,把闻达颠了下来。杨乙尧一把揪住闻达,单手托起,望地上用力一掷,一矛搠在咽喉上,结果了性命。杨乙尧上前看时,见闻达腰间别口刀,遂取下,将这口刀掣将出来,黑夜之中仍是明晃晃的夺人眼目,寒气逼人。却向那刀柄上看时,有个杨字,乙尧喜道:“正是此刀了!”便持刀去厮杀,手起处,如切瓜剁菜,衣甲不能挡,血如泉涌,只是刀上无血。又杀了个把时候,刀口不卷。众位看官定是要问了,杨志的祖传宝刀今为何却在闻达这厮的手里。原来自那年杨志汴京城卖刀,杀了没毛大虫牛二,此刀被充公。后李成于阵前斩杀杨志,朝廷念其功劳,将此刀亦封赏给他。至李成被鲁智深打死,尸首运回营中,因闻达与李成乃是旧友,故保管此刀,一直携带。杨乙尧已名列杨门,此刀重回杨家将手中,真是可喜可贺。

却说官军吃这一遭大败,损兵无数,又折了闻达,大军后退十五里扎营,天彪心中不悦。*娘道:“皆是媳妇之过也,只道那娄雨菲搬用武侯之法,不想竟会变通。”天彪道:“吾儿勿自责,此次兵败,吾亦有责任。折腾了一夜,将士俱都疲惫,只是要当心贼人再来劫营。”慧娘道:“公公所言极是,且待媳妇再调兵,以防不测。”自去安排军务。青石山上,众将都来请功,斩获官军首级无数,生擒近一千人。杨乙尧献上闻达首级,以首级祭奠马陵青石阵亡将佐。娄小雨教将生擒的一干人,愿降的留下,不愿的离去。一千人降了多半,余下都走,深感雨菲不杀之恩,不再回营。雨菲道:“官军吃杀了这一阵,定会仔细防守,然我军可再用此计,只是不要过多人马,彻夜扰他,待天明回山歇息,再遣另一支军马前去,可保我军气力。”

当夜,先是沈冉领兵,悄然至官军大寨前,又放起号炮,呐喊不断。官军出寨时,沈冉早已领兵退去。待官军回营,沈冉再来,复又行事。官军因吃昨夜的亏,不敢放松,再出营来,仍是不见人影。如此一夜至天明,沈冉领兵反复数次,官军亦出营又返回。待到天晓,沈冉率军回山寨歇息,而官军又为防马陵青石来搦战,白日里也不敢教歇息。如此一连两夜,哪个受得?

直到第三日夜,徐韬、*领数员将佐,提军再来扰敌,见官军不出了,直杀入营去。这些官兵都是血肉之躯,折腾了三昼夜,哪还有力反抗。云天彪只得引众将再退走,风会、庞毅、哈兰生、欧阳寿通、唐猛拼命掩护。召忻夫妇先守着*娘、孔厚退走。徐韬望见了,要来追赶,哈兰生手提独脚铜人,一骑飞到,敌住徐韬,二将就黑夜里大战。这哈兰生实力本是逊于徐韬,不过是仗着他右臂异于常人,且那柄独脚铜人招式独特,又有一十六种解数,故能一时与徐韬抗衡。哈兰生只把桐人扫去,徐韬将右手金锏一挡,却吃铜人打开数尺。因是这独脚铜人重七十五斤,兰生右臂异常,徐韬金锏单个只有三十斤。兰生又是占了兵器的好处。徐韬心中虽惊,却不曾乱了手法。又与兰生战了一二十合,佯作败走。兰生追去,心中暗道:“金锏徐韬,应天府名将,撒手锏却是了得。今见赢不得我,故作败走,若见我追去,定使撒手锏。我当细心防备,择良机杀了此贼。”果不其然,徐韬见兰生赶上,就把左手金锏望兰生面门飞去。兰生见锏飞来,手起处,金锏已到,吃一铜人打飞出去,复再追近徐韬身前,却不知韬早已了事环上暗取下枪来。兰生赶到,举铜人便砸。徐韬瞧见了,使出浑身气力,反手把枪在背后一架,隔住铜人,却是有些吃力。韬随即扭回身转来,使出杀手锏。这一锏不比那日战张洲时,力道有所保留。三十斤的金锏,加上徐韬全身之力,任你哈兰生身躯再怎地壮实,也是承受不起。兰生就被打下马去,吐血而亡。这哈兰生曾于梁山上打碎那天降石碣,今番终得了报应。

话说这一阵厮杀,马陵青石军将天彪军又赶退十里,众将领兵追至一寨前,见寨门大开,*便令众军杀进。忽听一声炮响,杀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对男女,手持溜金镋与日月双刀,正是召忻夫妇。召忻夫妇率兵杀入马陵青石军中,随后又有风会、庞毅、唐猛三只大虫杀将来。众将措手不及,急忙败走。慌乱之中,王铁树正遇着高梁,铁树不识好歹,偏来与高梁斗敌,未上十合,已是力怯。曹崇坦、孟子程二人见王铁树斗不过,齐来相助。高梁丝毫不惧,叫道:“你三人比林冲、鲁达、武松如何!”单骑与三将相斗。又是十数合,三岳仍不失高梁对手。只看高梁取过飞刀,使了个“三花盖顶”,先打死了孟子程。王、曹二将大惊,欲拼着一口气也要为孟子程报仇。却吃高梁一刀将王铁树右臂砍断,从马上颠下,这边赶出风会,一马已到,将铁树踏死。止曹崇坦一个,又岂是高梁的对手?一道寒光闪过,崇坦一魂亦追着二岳去了。

谢顺才赶到,见三位兄弟已亡,大怒,嘶吼一声,便杀将过来,高梁依旧使双刀接住。斗无数合,谢顺亦是手软,高梁只待要生擒时,*飞身过来,架住高梁,顺趁机而走。*与高梁战无几合,亦全身而退。

混乱中,亢金龙顾洪嘉吃召忻一镋刺死,施笑飞、左明欣二将并力来战召忻,勉强才斗个平手。张景琛见状,纵马前来相助,不防斜刺里忽地冒出个唐猛,把手中偃月铜刘猛地一劈,砍中腰胯,一命归阴。施、左二将不敢久战,只欲退回山寨,又见将佐接连阵亡,心中已是生怕。召忻见二将欲退,哪里肯放他走,将溜金镋卷去,左明欣猝不及防,被搠中后背,直透前胸。召忻用力一挥,把明欣挑下马去。施笑飞此刻也顾不得左明欣,方才拨转马头,不期迎面就是老将庞致果拦路。笑飞心惊,急欲举枪刺时,前面被庞毅一刀搠着,背后遭召忻一镋戳着,死于非命。

这一夜混战直到天亮,官军虽输了一营,却也是大胜而归。原来正是*娘的计谋,早于寨后十里处再设下一营,令精兵前去埋伏,只待前寨有失,大军退到后寨,大开寨门,以慢敌人心志。待敌杀入寨时,各将统帅精兵一拥而出,一鼓作气。却言马陵青石军经这一夜鏖兵,*所率军马几近全灭,徐韬幸得有见识,未曾深入敌寨,却也折了三岳。*道:“那员女将好生勇猛,先前却不曾见过她。”娄小雨道:“此人乃召忻之妻,人称镜面高梁,曾于太和岭下飞刀伤了吕坤键,以致丧命。多是陈希真知我来此,教他夫妇两个过来相帮。”谢顺哀道:“可怜我三个兄弟,自与大哥沙麓山结义,今竟亡于妇人之手。”姚雨汐道:“若不除去这对夫妇,与我军无利。”娄小雨道:“只此还当用计擒他。然高梁武艺过人,非庄浩兄长不可胜她。且教人回山去请兄长来助阵。”即刻派人回山去请庄浩,娄小雨自思擒将之法,众将都去安歇,受伤的士卒都教医治了。

话说自打张叔夜领着二子并邓辛张陶四将去助金国攻辽后,贺太平接掌军事,虽与马陵泊交手数次,双方皆未有损伤。庄浩于寨中收到娄小雨书信时,已是八月上旬。庄浩于信中得知王铁树三人阵亡,先是痴了半晌,接而放声痛哭。众头领都来宽慰。何熙道:“雨菲既请哥哥去灭高梁,哥哥不可缓慢,当早日到青石山,助众兄弟杀敌。”庄浩道:“高梁这贱人,杀我三位兄弟,我若不斩得此人,决不回山!”遂将山寨之事托付与何熙、陈然坤,只身一人昼夜赶往青石山。

且言庄浩仅一日路程便到了青石山,来与众将相见。谢顺与庄浩见了面,二人相拥扶而哭,众将领见了,想起阵亡的兄弟,不胜感伤。哭罢,庄浩并宋达来与娄小雨、姚雨汐商议军务。雨菲道:“我已有计可擒召忻,然不可急于一时。今正是八月,十二日后便是中秋。去岁中秋我山寨众头领大聚义,孰料一年后竟去了许多,不禁令人伤感。我们可于十五日用计,务必除掉召忻夫妇,以血众兄弟之仇!”众人齐声附和,士气大增,只待中秋来到。

十五日辰牌方过,庄浩亲领大军至官军营前叫阵。云天彪因召忻夫妇杀敌无数,专教去打头阵,却也是欲为云龙报仇。庄浩见对阵走出一男一女,男的手持溜金镋,女的舞着两把日月刀,知他们便是那对夫妇了,遂叫道:“召贼夫妇且听着,杀吾兄弟,此仇必寻你两个来报!”召忻冷笑道:“反国草寇,伤了天朝数员大将,今撞在我夫妇二人手里,休说甚么报仇,更别指望有活路!”高梁道:“官人休要与他多说,待斩了那贼,提头去见主帅!”庄浩便与谢顺一同奔出,召忻夫妇亦一起上阵,四将分两对儿厮杀。官军中有认得谢顺样貌的,大叫道:“那使刀的便是杀少将军的!”召忻听了,更是用力厮杀。庄浩因受娄小雨之计,故而只专心与高梁对敌。

且说谢顺与召忻厮杀,召忻那溜金镋神出鬼没,舞起来正如一片黄云。谢顺使鬼头墨麟刀,恰似一团乌云,与溜金镋搅作一团。两个斗上二十合,谢顺不是召忻的对手,已然力怯,忙卖个破绽,闪出去,拍马便望东北方而走。召忻势要为云龙报仇,活捉谢顺,跑马紧追不舍。八个马蹄止不住的跑,约赶了十四五里,召忻见谢顺绕着涡河走,叫道:“贼子望哪里去,速下马受缚!”谢顺也不走了,立在河边,止不住的叫骂。召忻大怒,上前又与谢顺相斗。二将身骑战马,就在水边争斗。未及数合,只看水里突然钻出一人,乃是搅海龙刘涛,手提青铜叉,便望召忻战马刺来。召忻听着水声,看刘涛将叉刺来时,忙挥镋架住。谢顺急舞大刀来砍,召忻翻个身就从马上跳下,更不忘来扎刘涛。刘涛虽水下功夫了得,然地上却是一般,哪里是召忻对手,却吃召忻一镋扎着心窝。刘涛忍痛,弃了青铜叉,双手死死攥着溜金镋不放,不让召忻收去。召忻忙一用劲,把刘涛甩开在一边。谢顺怒吼一声,趁势一刀,就把召忻拍入水去。水下尚有逆海蛟陈星埋伏着,就水底把召忻拦腰抱住,淹了半晌。这召忻自己也曾说经不得水斗,如此只是无力回天了。陈星把召忻提上岸来看时,已是晕死过去,又见刘涛身亡,悲痛不已,就举刀将召忻首级砍下。谢顺提了复上马去,望阵上奔走。陈星便把刘涛尸首背着回寨。

却说庄浩在阵前与高梁奋力厮杀,两军呐喊,二骑相攻,四条臂膀纵横,八只马蹄缭乱。两个一来一往,一去一还。亮银枪刺来,如一条白练;日月刀舞开,如两团白云。二将斗了六七十余合,胜负未分。高梁暗道:“好个了得的贼人。”庄浩亦道:“恁地如此的一个婆娘。”高梁双刀一晃,纵马跳出圈外,转而取出飞刀,再使“三花盖顶”。庄浩抖擞精神,大喝一声,将三把飞刀尽数击落。高梁复又拍马来战。两军远远望那圈中,三条银光,相互飞腾,银合马、乌龙驹,呈阴阳之状。二人又大战三十余合,高梁见召忻未还,心中有些担忧。庄浩见谢顺亦未归,也是挂念。不觉间,二将已斗有半个多时辰。忽见谢顺纵马横刀,从东北方回来,左手高提召忻首级,大叫道:“汝夫已死,还不往阴曹地府追随前去!”官军阵上见召忻首级,俱都惊呆了。高梁见丈夫已丧命,心中一震,就气势上顷时失了三分。庄浩哪里肯错失这等良机,一展平生所学,大施神威,枪枪紧逼,打的高梁招架不得。高梁只待要走时,吃庄浩逼开双刀,怒吼一声,把马靠过身来,猿臂一舒,一把扯住双手,右手继而枪出,奋力穿透身躯。庄浩两手紧握枪杆,钢牙一咬,就把高梁从马上挑起,举于空中片刻,便抛在地上,抽刀取了首级。正是:

一场大战诛敌将,搅动官军心头波。

马陵青石军已除掉召忻夫妇,不知云天彪更有何计较,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员马陵泊将佐:

孟子程王铁树曹崇坦刘涛

折了四员青石山将佐:

顾洪嘉张景琛左明欣施笑飞

折了两员雷将:

闻达哈兰生

折了一员散仙:

召忻

七十 *娘雷轰青石山 杨乙尧力杀奋武男

诗曰:

涡河岸前鼓角声,青石山下战火生。

慧娘巧用神雷计,齐赴马陵再争锋。

话表娄小雨教人回马陵泊请庄浩前来助阵,用计斩了召忻,庄浩亦在两军阵前枪挑高梁。云天彪等众将在阵上见了,心惊胆裂。宋达见庄浩杀敌成功,便下令教阵后埋伏的兵马一齐杀出。天彪不敢恋战,急急败走。马陵青石军赶杀了一阵便还。天彪吃这一场败仗,神情沮丧,眼见离京时所率六万人马,今已十损七八,遂仰天叹曰:“吾一生杀敌无数,纵有折损,亦不过略伤一二。孰料今日奉天子圣谕,兴师讨贼,却接连为贼所败。吾父于九泉下若知,定感羞耻。”环视手下将官,除*娘、孔厚外,止剩风会、庞毅、欧阳寿通、唐猛,又思子云龙大仇未报。忽有本营官兵飞马来报:“贼人趁我军出营交战时,派一支军马夺了大寨。”孔厚道:“不好,召家夫妇的女儿尚在军中,可怜这召家千金,父母方才亡过,今恐亦命丧于贼人手中。”天彪听罢,胸中一口气未曾上来,就马上晕了过去。众人急忙招呼,慧娘令往青石山东北方去设新营,待孔厚为天彪医治。

话说马陵青石军得胜回山,庄浩教谢顺摆上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三人灵位,亲提高梁首级置于灵前,与谢顺放声痛哭,祭奠三人。陈星亦提召忻首级,同马陵、青石众头领一齐祭奠为召忻所杀的诸将。事毕,娄小雨道:“今番终得除去这夫妇二人,云天彪军中善战者已是寥寥无几。只是*娘诡计多端,想必又耍些器械上的能耐,须小心提防。”遂令杨文轩暗领一队步军,悄然近至官军营前,细细窥视。又见朱珂令、袁梓鹏二人捉一女上厅前来报:“于天彪营中捉得这个小娘子,自称是召忻夫妇的女儿,特交兄长与军师发落。”娄小雨见那召氏,年龄不过二八,长的也略有些姿色,平日里被高梁当宝贝一样待着,这会却也吓的直打颤。雨菲便教毛振宇连夜送回马陵泊收管,不许欺辱。众头领都只道是要送与陈明远,且这召氏尚未知父母阵亡,故无多言。毛振宇亦是小心送去,更分付喽啰不许多嘴。

且说杨文轩每日都在窥视官军动静,一连数日不曾有甚么分晓。且时至重阳日,天方亮,文轩就见一伙官兵出营来,各执家伙,望青石山方向直走了十一二里。文轩只觉蹊跷,遂领喽啰悄悄跟去,却见那一伙官兵正在掘地,又铺*又放机轮等物,无移时便要完事。只待将土掩埋时,文轩大喝一声,手持熟铜锏当先杀出,众喽啰一发都上。那些官军吃这一吓,更无还手之力,腿快的都逃走了,慢的都吃杀了。文轩大笑道:“幸得俺军师高见,这伙鸟人却是要用*来炸我们。”便令众喽啰都下去,准备将*毁掉。却说喽啰们都下到坑里,将要动手时,忽听到些响声,叫道:“杨头领,这下面有甚么东西,正发响哩!”杨文轩道:“甚么鸟玩意,且待俺看看!”就要下去,又听喽啰叫道:“药线着了!”文轩大惊,只要转身逃走时,*炸发,把文轩轰飞数丈开外。坑里的那些喽啰,尽行化为灰烬。

*娘与云天彪在营中听得响声,笑道:“贼人中计矣!”原来杨文轩踪迹已是暴露,慧娘与天彪献上钢轮火柜之法,诱文轩去追,早教那伙官兵开好机括,专待文轩中招。天彪道:“此物甚妙,来日可多布置些,以取贼人性命。”慧娘道:“不可,娄雨菲精细,这钢轮火柜与那陷地鬼户一般,贼人吃了这亏,每次交阵时定会先防备,布下掘子军,且如今我营寨又临近涡河,贼人更易掘水淹*。且待媳妇再想别法。”

再言庄浩与娄小雨、宋达等人在山上,闻东北方一声巨响,不知何故,使人下山去探。喽啰回山来报:“声响处,地上现一大坑,却是*炸的,地上残肢无数,又有无数寨中兄弟倒地惨叫不止。”庄浩大惊,忙道:“杨兄弟在何处?”喽啰支吾道:“杨头领亦是被炸的血肉模糊,已不能救了。”庄浩急令人下山,将杨文轩尸首并那些未死的喽啰抬回山来。娄小雨便去向那几个未死的喽啰问清缘由,遂与众人道:“此乃*娘的钢轮火柜,乃是*的变法,可择时点燃药线,引发*。”宋达道:“军师可有法子破之?”雨菲道:“可与陷地鬼户一般,交阵时先令掘子军除之。只是*娘前些时候吃我破了她鬼户,如今用了这法子,定知我如何防备,故不再用。然人心难测,日后两军对阵时仍须提防她。”众头领又因折了杨文轩,俱悲叹不已。雨菲又道:“奔雷车、陷地鬼户、钢轮火柜,此三者*娘尽已用了,想来尚有飞天神雷,乃是飞炮变法,未见*娘用过,唔······”话及一半,不再言语,神情严肃,细思起来。姚雨汐便问道:“雨菲提及这飞天神雷,为何不再往下说了?”雨菲道:“不说这飞天神雷还好,旦说起,我倒有一事却有些惊怕。”庄浩道:“不知何事?”雨菲回道:“那*娘精通勾股算法,更有天眼,若她细算了这青石山的高度,以飞天神雷炮轰山寨,那时只恐这儿不保。”宋达惊呼,忙道:“如此怎生是好?”雨菲道:“只可教众儿郎日夜轮番把守山寨,先早早收拾了。若有动静,火速杀下山去,同往我马陵泊而去。”庄浩、宋达见娄小雨如此说,不敢不防,教将全寨喽啰俱都分付了一遍。

却说*娘在营中终日思索破敌之事,忽地灵光一闪,不禁笑道:“怎地把此法给忘了。”便来与云天彪相说。天彪听闻慧娘有法破马陵青石军,不胜欢喜,一消眉间阴云,道:“不知吾儿想出甚么妙招,可灭贼人气焰?”慧娘道:“说来真是羞煞媳妇了,放着这么一个法儿,却直到现在才想起,若是早用此法,何愁贼人不除,战将殆损?”孔厚道:“究竟是何法子?”慧娘笑道:“正是飞天神雷之法。”天彪道:“那年破梁山奔雷车正是此法,只是神雷打不得行动的家伙,不知吾儿要如何用它。”慧娘道:“公公且听,这青石山与梁山有异,梁山得八百里水泊为屏障,隔着如此远,我这飞天神雷不曾能打其山头。且那时前面水泊已叫徐虎林将填平了,兼有白瓦尔罕沉螺舟之法,故不曾用得。如今媳妇可算定勾股之法,再令人于山前摆起飞天神雷,齐点火炮轰山头,先炸他一阵,贼人虽不全灭,却定往山下奔走,我大军截住厮杀,必可重创贼人。之后大军即向淮阳军去,与魏国公的人马会合。待大姨夫的人马也到了,一鼓作气灭了马陵泊。”天彪喜道:“正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吾儿此计绝妙,料想那娄村姑今番也奈何不得了。”慧娘道:“事不宜迟,媳妇先去算量,再与公公商议日子。”天彪依允,教风会陪同,慧娘一连数日演算计量,与天彪定于下元节夜行动,军中加急赶造两百架飞天神雷。

却说下元节当日酉牌时分,众头领正准备于寨中待用晚饭,忽地寨外掀起一阵狂风,将山上大旗半腰吹折。娄小雨见了,便道:“此乃不祥之兆,官军今夜必有动静,且都勿先用饭,速去传令,教众将士今夜准备弃了青石山寨,望马陵泊前去!”又将下山人马分排好,只待夜里动身。

是夜二更深了,*娘、孔厚、唐猛领五千精兵直至青石山下。*娘有天眼,黑夜中视物如同白昼。五千士兵将两百架飞天神雷架好,二十五人一架。慧娘算定了距离,一声令下,神雷齐放,尽皆打向青石山上去。那飞天神雷火到炮炸,母炮内又有小雷子,乱迸乱打,顷刻之间山上火光四起,喊声无数。山上众人幸得已准备好,不然一个个都去熟睡,早就被炸死了。庄浩、宋达依计,兵分两路下山,马陵泊将佐为一路,青石山将佐为一路。山下已有云天彪、风会、庞毅、欧阳寿通四员大将率兵截杀。

且言马陵泊这一路,正遇着云天彪与庞毅。赛存孝杨乙尧当先挺矛飞奔出,迎住庞毅便斗。金刀沈冉敌住云天彪,二将一个使金背砍山刀,一个使青龙偃月刀,都是白马,在那里厮杀。庄浩见二将在前开路,急令余下将佐冲杀出围。不防那飞天神雷仍在放炮,庄浩惊道:“这婆娘莫不是要连自家军兵也一齐炸了么!”娄小雨道:“*娘有天眼,又计量精确,故敢如此。兄长勿要止住脚步,速速脱逃。”姚雨汐道:“雨菲所言甚是,且我已分付了杨乙尧,他定会按计行事。”庄浩点首,令徐韬、力鹏先紧紧护送二位军师离去,再教众人当心提防飞炮。此时已三更深了。

话说杨乙尧大战庞毅,庞毅虽年老,然武艺却不输他人。二将步马相交,矛刀并举,一使杀二虎威风,一逞拉鼍神力,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斗了多时,唐猛率兵赶来,道:“老将军且住,待我来杀这贼人!”便来换庞毅。杨乙尧见状,倒拖虎头矛就望南面奔走,唐猛健步追去。二人一前一后,跑了十五六里。沈冉早已撇了云天彪去赶大队。唐猛直追到一山谷里,猛见谷口立一碑,上提埋豹谷三字,乃道:“埋豹谷,莫不是谷内曾死一豹子乎?”提偃月铜刘大步直入谷内,却不见一人。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急回过头去,铜刘起时,吃一矛隔住。猛见迎面是个瘦长的汉子,那汉子笑道:“你莫慌,我姓杨。双虎总比豹子强,我杀双虎你打豹,算来还是我更强!”唐猛听了忿怒,舞铜刘就劈,杨乙尧挺矛便打。二将各施神力,紧紧逼住,毫不相让,直并了近百回合。乙尧见只是个平手,就把阴风虎头矛一挥,使出杨令公梦授的那套杨家枪法来。唐猛不知,只是见杀气凶猛,不敢松懈,大开解数,二将又力并了五六十合。乙尧暗道:“这厮倒真有本事。”唐猛已暗道:“这贼人不好对付。”二将正拼命斗敌时,不防杨乙尧脚被石头绊了,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手中军器也掉了。唐猛见状,心喜,竟撇了铜刘,扑过来将双手来掐乙尧的脖子。乙尧忙用手把住唐猛双手,两个都用力,哪个肯松乎?只看乙尧满面赤红,怪眼圆睁,情急之中,飞起右腿,膝盖正顶着唐猛小腹。一连数下狠劲,猛吃痛,把手一松,却让了乙尧机会。乙尧翻身而起,将两臂勒住唐猛的脖子,狠叫道:“直娘贼,换你尝尝老爷的力气了!”两臂越勒越紧,钢牙咬的额上青筋直暴,声如野兽。而唐猛两手在乙尧双臂上乱抓,两腿直乱蹬。不出片刻,就把一个能征善战,敢打神豹的游击将军送去阴司了。乙尧两手一松,跌在地上,气喘着道:“杀你一人,犹似杀那二虎,你死的也值了。”稍坐片刻,回过力来,割了唐猛首级,依旧提了虎头矛,亦赶大队去了。

再说庄浩,率军直过涡河,只道已出了神雷界限,不期一炮打来,正中后军队仗里。庄浩失惊,忙教再走。喽啰来报:“陈头领吃雷子炸飞到河里去了!”浩急教下水去寻陈星,好歹要见着人。又有张智钧负伤被扶过来,浩令上马先走,自去后军压队,以防官军趁势追杀。喽啰下水已然寻到陈星,自是一命归阴,可叹刘涛、陈星二员水将,都死在涡河。后人有诗叹二人道:

昔年跨海助马陵,风澜力挽傲泊清。

横船活擒病嫪毐,胆寒官军命皆倾。

涡河喋血碎金镋,逆水翻波杀召忻。

丹心赤魂忠义念,陈星刘涛共闻名。

庄浩兀自叹息,复再前行。直走到天明,已离了亳州境界。庄浩与娄小雨道:“尚不见青石山兄弟与我军会合,只恐遭事。”娄小雨自思道:“青石军从北山而下,纵是遇着官军拦截,也应无甚大碍,这会怎地还不到。”正说间,忽报后面来了一队兵马,不见旗帜,正是:

方出龙潭虎穴,又恐入天关地户。

不知这队兵马是哪一方的,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两员马陵泊将佐:

杨文轩陈星

折了一员雷将:

唐猛

七一 退二祝陈明远回山 战二张张永伟坐化

诗曰:

老僧禅机已点开,徐州城外是难灾。

可叹多少男儿汉,尽皆英雄济世才。

话表*娘于下元节夜,以飞天神雷炮轰青石山,幸得娄小雨早有防备,马陵与青石军兵分两路下山,望马陵泊而走。却说庄浩领大军已出了亳州,不见宋达军马来会合,正担忧时,忽报后面来了一队兵马,未打旗帜。庄浩只恐是官军追来,忙教列阵相迎。近时看去,却是青石山的人马,庄浩欣喜,就去与宋达相见,细问情况。

原来宋达与青石山众头领从北山突围,北山下正是风会与欧阳寿通在那拦截,*娘料得马陵青石军必由东北二面突围,故分兵堵截。那飞天神雷端的十分凶猛,宋达令下山途中,人马四散开来,莫要聚在一起,以防都被炸着。杨程正奔走间,不防一雷飞来,程急忙纵马一跃,闪在一边。神雷落下,后面是室火猪郭春辰,躲闪不及,连人带马被炸成齑粉。杨程虽是躲开,却不曾闪远,吃炮风险些坠下马来。程回首见郭春辰阵亡,甚是痛心,无奈只得提竹节枪,继续赶路。众人方才冲到山下,不提防欧阳寿通杀出,先是一鞭打死了叶召。许栗铭大怒,仗劈水长剑来斗欧阳寿通。寿通一条钢鞭,与许栗铭大战五十余合。寿通交战良久,只恐有失,把马一拍,跳出圈子,转而风会来替寿通。何彪见了,舞槊来助许栗铭,二将敌住风会。风会展开九环泼风大砍刀,与二将斗了近七十余合。那边飞天神雷依旧轰个不停,宋达等人先教众星宿奔逃。风会见状,大吼一声,刀光闪处,斩何彪下马。许栗铭惊慌,又见杨程赶来,把马一跳,换了杨程。杨程敌住风会,容不得他脱身,二人枪来刀去,交战八十余合不分胜负。这边又赶过*,倒提紫金刀来换杨程。风会面上无色,也不退走,就与*刀斗刀,复战近百余合,亦是个平手。宋达送走了众星宿,回马来看,见风会与*相斗不下,大喝一声:“*兄弟且下来,为兄来战这厮,势必为阵亡的兄弟报仇!”*听了,虚晃一刀,全身而退。宋达随即骤马赶到,逼住风会。风会虽是勇猛,却因前面与三将大战,耗费了不少体力,欲离去,又吃宋达死死抵住,只得再战。宋达把黄幡戟一剁二刺三钩,风会只先一一遮架,随后再进攻。风会虽是力乏,却仍与宋达斗了八九十合。此时孙煜杰亦赶来,暗道:“匹夫,不现在取了你性命,更待何日!”手舞人面赤铜锤就要来战。风会心慌,见机把马一拍,离了宋达,转而来战孙煜杰。风会拼着一口气,狠斗孙煜杰四五十合,终是撑不住,就要逃去。孙煜杰哪里肯放过他?纵马紧追不舍。不期一个神雷落在风会马前,风会急忙勒马,煜杰一马已到,人面赤铜锤一晃,双锤齐落,就把一个身经百战的山东镇抚将军,砸了个万朵桃花开。

宋达五人大喜,就将风会割了首级。宋达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去。”五人便去追赶大队。直到与本寨人马会了,亦已离开亳州地界,清点人数,又折了智海洋,是被神雷炸死;蒋宁因冲杀时,身负重伤而亡。宋达不胜哀伤,便去寻马陵军会合。庄浩听说了,想起阵亡的头领,亦是止不住的叹息。马陵青石军合作一处,齐向马陵泊而去。而云天彪那里,手下将官止剩*娘、孔厚、庞毅、欧阳寿通四个,军马不过一万,亦动身起程去与贺太平军马会合。

再说陈明远等人在徐州,直至仲冬五日,收到山寨书信,庄浩已领军回山,青石山余下头领亦归山寨。庄浩于信中又将三方战事细细诉说了一遍。陈明远闻说又折了陈佳伟等七人,心中忧郁,嗟叹不已。再看当日随军出征的二十七员头领,除娄小雨、陈孟、刘怡岑回山外,止剩一十五人;一百单八人,已去了二十位。焦明武道:“哥哥莫要哀伤,虽是折了许多弟兄,但那陈老道与云天彪手下的将官也吃我们杀了不少。待日后再战,多杀他几条贱命,为我陈兄并阵亡的众弟兄雪恨!”张永伟道:“俺亦要取张家两小儿的狗命来祭俺师兄!”陈明远道:“现青石山已没,我们失了一臂膀,且张叔夜那一路将官俱无大碍,依为兄之见,当下该弃了徐州,回到山寨,与众兄弟协力,以山寨地形将余下雷将聚而歼之。”咸纬广道:“大哥之言,却也在理,趁张叔夜几个尚在助金国时,我们先回去,也为防官军前后夹击。”

商议既定,便传令众将准备收拾,大军定于三日后缓缓从徐州退去。有那深感陈明远平日里仁义的百姓,见马陵军要回山寨,离舍不得,又恐官军得城后将其荼害,皆愿收拾家当,追随上山入伙。却说有陈希真的探子,在太和岭上见城中动静,便回萧县去报知。祝永清道:“贼人怕是要回巢穴了。”希真道:“此正有可乘之机。闻云贤弟的军马已与魏国公相会,我们也当早去淮阳军会合。”

三日后,马陵军已收拾完毕,大军自东门起行。陈希真早使祝永清、祝万年领军至西城门,却见城门大开。永清大笑道:“陈明远这贼想学诸葛孔明,用空城计来唬我,我却偏不中他计!”遂传令杀入城去。二祝却才领兵进城,左边冲出圣凌风路新宇,右边冲出飞将焦明武,二人引兵截住,在马上笑道:“我家哥哥就知你等必会中计!”二祝大惊,急忙退走,路焦二将追杀了一阵,回到城中。此时马陵军已都离了城久已,二将就领军去追赶大队。

话说陈明远统军在前面先行,眼见得要从卞塘镇南面过时,忽见迎面飞出一彪军马,号旗上书个张字,为首二将,一手提一对赤铜溜金大瓜锤,一手舞一对厚背薄刃雁翎刀,却是张伯奋、张仲熊兄弟二人。张伯奋当先喝道:“贼人却待往哪里走!”陈明远大惊,道:“吾军中尚有徐州城的平民百姓,不可教这二子伤害了。”身旁出山虎王子康、隐山虎张奥康听了,道:“哥哥忽慌,待我兄弟二人上去敌住这两个,哥哥与百姓速走。”各执军器,来斗张家两兄弟。陈明远就了事环上取了紫金枪,令咸纬广、张自强、尹柔雨三人为前部,王宇琪、钱仓政护住两侧,辛佳伦、朱宣林殿后,先护着百姓离开。

却说王子康斗张伯奋,王子康手中的赤丝软藤枪,虽是可以以柔克刚,但怎是张伯奋那两柄赤铜锤的对手。伯奋把锤一砸,子康将枪一挡,软藤枪就凹了下去,子康双手苦苦支撑,渐渐没了力气。张奥康见了,撇了张仲熊,便来救王子康。伯奋见张奥康来,只一锤先把子康打下马去,所幸不曾伤着要害。又将双锤来斗奥康。两个当下斗到二十余合,奥康不敌,只欲要走,背后张仲熊又杀来。张家两兄弟,双锤并双刀,就把张奥康结果了性命。张伯奋转而再要来杀王子康时,只听一声大喝:“张家小儿莫要逞强,黑煞神来也!”

张家兄弟寻声望去,见是张永伟,手舞一条镔铁棍,飞马而来。张仲熊道:“这黑厮竟在这里!”张伯奋道:“真是晦气,我兄弟俩尽遇黑贼!兄弟,你我一同上去,杀了这黑贼!”也不管王子康,兄弟二人齐来战张永伟。王子康见张永伟敌住二将,勉强起身,就要来助战。张永伟道:“兄弟先走,你身上负伤,只会为我累赘!”王子康只得离去。却说张永伟一人大战张伯奋、张仲熊二人,斗到百回合之上,不分胜负。张伯奋见他棍法精熟,只先卖个破绽,放永伟一棍打入怀来,接而双锤高举,望永伟面门砸下。永伟忙将铁棍举起抵挡,一声响亮。张仲熊趁机将双刀望腰胯劈来,永伟又忙把铁棍挥下来隔住。伯奋不肯放过空隙,又把双锤来打。永伟将身子一倾,把马跳出圈子,重整旗鼓,复再杀进来,大吼一声,一棍打向伯奋,伯奋把赤铜锤一架,当的一声。永伟又将棍再打向仲熊,仲熊亦将双刀挡住。三马盘旋,又战了近百余合。斗敌了多时,三将各有疲倦。又看伯奋将双锤乱砸,永伟左右招架。仲熊急把双刀砍去,永伟将身子一侧,躲过了一刀,却吃另一刀劈过腰胯,大叫一声,又将马跳出圈子。伯奋与仲熊道:“这黑贼恁地能打,我二人早当以车轮战杀他,不想却被他耗了体力。”仲熊道:“哥哥你且歇一会,我先再与他斗敌,多时再来换我。”伯奋道:“却好,兄弟当心。”张永伟腰胯流血,却不以为意,见张仲熊杀来,又舞铁棍去战。永伟当先一棍打去,仲熊将双刀送入棍底,顺势直透进去。永伟忙用力把双刀按下,再展解数,与仲熊斗了五十余合。伯奋少歇了一会,便骤马上前道:“兄弟且回,换我了!”仲熊虚砍一刀,便拨马而走,永伟将棍一丢,竟打在仲熊后背上,疼的仲熊直叫,永伟却在马上哈哈大笑。伯奋慌忙赶过,手起一锤,永伟翻身从马上跳下,那匹马却吃伯奋打死。永伟跑去拾了镔铁棍,就地上来战伯奋。伯奋在马上提起铜锤,照永伟脑上打下来。永伟举起铁棍招架,低头一看,一咬牙,就把镔铁棍去打伯奋的银合马。那马却是精明,前蹄一抬,往前一跳,倒把永伟撞倒在地。伯奋见倒了永伟,勒马就要去踏。永伟在地上,将铁棍向上一捅,搠入马肚,双手一用力,将伯奋连人带马掀倒在地。永伟复起身,就去抓伯奋。伯奋情急之中,把右手锤打向永伟,却吃永伟一把抓住,夺了铜锤,一脚踏住伯奋,将铜锤猛地向下一砸,张伯奋脑袋顷时化作肉泥。

张永伟此时已是力竭了,忽地寻思道:“当日下山时,俺师父智真长老曾谓俺言:‘汝乃应上界黑杀星,今番下山,赠汝四句偈言,偈曰:

遇夜而截,逢远而协。见康而露,敌张而灭。’

俺在永宁军时截杀了张叔夜,来徐州助陈明远杀敌,打入官军却因个甚么康捷而暴露,今大战张家两小儿,俺已没力了,合当就此而灭。虽杀了一个,也已为智深师兄报仇了!”说罢盘腿坐于地上,再也不动了。正是:

斩将杀敌志已酬,深悟佛语西方游。

张仲熊见哥哥已亡,张永伟又坐于地上,只道他未死,便欲来取其性命。忽见后方来了两队兵马,不知是何人,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张奥康

折了五员青石山将佐:

郭春辰叶召何彪智海洋蒋宁

折了五台山僧人一员:

张永伟

折了两员雷将:

风会张伯奋

七二 顺诚侯身死马陵道 九霄龙命丧车轮战

诗曰:

伏弩攒发似散星,马陵道上射官兵。

至今行人山间过,犹说雨菲军师名。

话表陈明远领兵退回马陵泊,于卞塘镇南面遇张伯奋、张仲熊二人率兵截杀,张永伟一人大战二将,斩杀张伯奋后,盘腿打坐圆寂。张仲熊见哥哥身死,只道张永伟未亡,舞刀便要来杀。忽闻后方人马声,回身望去,却是路新宇与焦明武的人马。仲熊不敢恋战,拍马望下邳城去了。众看官,你道为何张家二子会在此处?原来张叔夜一伙,助金国攻辽,大获全胜,叔夜向金主请辞,金主欣然答应。叔夜又得康捷报知陈希真方战事,便教二子先领一队人马,来徐州助战,自己与邓辛张陶四将统兵回淮阳军。张伯奋、张仲熊二人率兵望徐州而来,却刚巧遇着陈明远领军回山。

路新宇、焦明武二人见张永伟盘坐于地,急忙下马来扶,不想其身早已冰冷僵硬。二人十分悲痛,就同张奥康的尸首一齐收拾了,割了张伯奋那如烂泥般的脑袋,去赶陈明远。

话说宣和五年季冬月,张叔夜、云天彪、陈希真三方人马齐会于淮阳军下邳城内,各自诉说战事。三人都丧子女,叔夜又闻折了许多将领,甚是哀伤,再看三人手下将领,如今止剩张仲熊、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庞毅、刘广、苟桓、祝永清、*娘、盖天锡、金成英、孔厚、康捷、祝万年、刘麟、欧阳寿通、韦扬隐、李宗汤、王进、贺太平二十一人。*娘没了丈夫,祝永清没了浑家,二人亦是同病相怜。张叔夜道:“待本帅上书陛下,请为阵亡的将士追封,所有殁于王事的士卒家属普免差徭。”众将齐道:“太尉仁德!”叔夜又道:“望众将士齐心协力,早日剿除马陵泊强寇,班师还朝!”*娘道:“太尉宽心,我当思计策以谋马陵泊贼人。”

再说马陵泊,自陈明远回山与庄浩见了,庄浩、姚雨汐齐来请罪,陈明远道:“二位兄弟无须多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权且止住伤痛。现如今官军余下人马俱都已会聚,不日便会来攻我山寨,我等须做好防备。”娄小雨道:“官军的将佐亦吃众头领杀了十数员,余下雷将都在下邳城内,只是剩一个散仙刘永锡尚不知在何处。”小头目中史柏德道:“曾听俺宋头领说过,那年在曹南山,被笋冠道人用缩地术弄至河南归德府宁陵界。想必这厮就在那里。”董浩道:“曾问吾师刘永锡之事,吾师道,不用我们寻他,他自来寻我们。”何熙道:“既是罗真人这般说,便等他前来,与雷将一同诛杀。”娄小雨道:“我们可先设计,以待官兵来攻时,败他一阵。”又分付王昭顺再起造屋舍,四山酒店的头领尽回山来,曹笑、单筱寒、郭亿一、李欣妍、董恩惠、何琼六个,好生照看徐州城来的百姓家眷,马玥、张玉一每日再多添饭食。

却说时至宣和六年元月,天降大雪,一连数日,鹅毛骤落不停,直到二十日方才雪停。次日,张叔夜亲领大军,于泊前旷野处排下阵势,陈明远亦领兵下山与之对阵。双发交阵,也不打话,祝永清因念陈丽卿的仇,挺戟当先出马。陈丽卿的四个丫环:桂花、佛手、玫瑰、薄荷,并尉迟大娘,这五个自丽卿阵亡后就一直服侍祝永清,今亦随永清来为丽卿报仇。马陵泊阵中飞出铁枪将张洲,来敌住永清。张妮见永清身后那五个,遂与刘可、王娜、顾佩诗、张博文四个道:“你们与我一同去杀那五个贱婢!”主仆五个齐出,对住那五个。众看官,这铁枪将张豪轩,与吕坤键虽位列八骠,武艺却高于那六个远矣,是此祝永清虽是厉害,却也不能完胜他。陈丽卿那四个丫环,虽各有箭术,然武艺终是平常,怎敌得过这些母大虫?战不及三五十合,尽被刘可四人斩于马下。那尉迟大娘亦吃张妮双刀砍死。

祝万年、刘广、刘麟见永清战张洲不下,俱都骤马而出,要来相帮。张洲见了,拨转马头就往阵上退去。永清本是要追,寻思道:“张洲乃莱州名将,又兼是使回马枪的好手,不可冒然去追,故亦回阵。当下天晚,各都收兵而回。

且说张叔夜大军于五十里外安营,忽地一阵风将营中大旗吹折,*娘道:“此必贼人夜里来劫营,当做提防。”叔夜即刻分付人马埋伏。是夜三更,马陵泊果真派人来劫营,乃是朱珂令、袁梓鹏二将领队。二人冲入张叔夜营中,就见火光四起,喊声不断。二将急忙要退时,刘广、刘麟父子二人领兵杀出。朱珂令与刘广交手无数合,转身就走,刘广大喝道:“贼人哪里走,待为我麒儿报仇!”朱、袁二将见刘广领兵追来,又回去交手,斗无几合再作败走,边走边叫道:“迟早教你父子地下相聚!”刘广听了愈加忿怒,率队紧追不舍。二将就边走边诱敌,直往马陵泊北面而去。刘麟见父亲追远不见了身影,急忙领兵去寻。

刘广追了有半个多时辰,到了马陵道。这马陵道在两山中间,道旁树木丛密,又因连日大雪,已是一片白茫。刘广见道路上脚印错杂,失笑道:“贼子成何大器!”又见两旁树木积雪未落,故不疑,就入去。复追了一会儿,忽地悟道:“不好,一时冲动,离了大寨许久。”方欲退去时,只见道旁一棵树上,被砍白了,雪光映耀下,似有字迹。便教士卒取火照看。士卒点起火来,看那树上字念道:“刘广死于此处。”刘广大惊,急教退兵时,两侧山上马陵伏兵皆起,喊声不断。李金宇、段大猛两个各领本队伏兵,梆子乱响,万弩齐发,箭如骤雨,俱朝官军射来。刘广同手下一干士兵,纵是再有天大的本事,也逃脱不得,皆被射死在马陵道上。

之后刘麟赶到,马陵伏兵早已退去,只见马陵道上死尸无数,又寻得父亲没头尸体,刘麟自是抱尸痛哭。云天彪、陈希真知了此事,各都呆了半晌,*娘已是晕了过去。盖天锡、贺太平齐怒道:“贼人如此嚣张,害了顺诚侯的性命,当速发兵去报仇!”孔厚道:“现在发兵,有误大事。且折了顺诚侯并许多人马,士气大损,眼下该先整顿士兵,养足士气再战。”张叔夜道:“孔大夫所言甚是。”传令教不许出兵,严守营寨。刘麟已是戴孝了。

原来娄小雨定下这条计,教李、段二人先去马陵道深处埋伏好,令朱珂令、袁梓鹏去袭营,许败不许胜。二将就这般把刘广诱出。袁梓鹏先行一步到道上,将那棵树树身砍白,用黑煤书上字。朱珂令领军到了后,令喽啰装作慌乱逃窜,在雪地上留下足印。刘广因才进马陵道,见两边无恙,故而才敢深入。

却说刘麟、*娘为刘广挂孝了一个月,便要去报仇。张叔夜便令云天彪、陈希真统兵,点起挥下大将前进。马陵泊闻官军前来复仇,也下山来迎。两军相交,排成阵势,各自擂鼓呐喊。刘麟手持黄金双锏当先出马,马陵泊阵上冲出裂地豹王楠,手舞一对雌雄水磨钢鞭,二将就阵前敌住,八只马蹄四只手,锏打鞭挡,鞭去锏隔,大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官军阵中老将庞致果见刘麟赢不得王楠,手提厚背薄刃截头大斫刀,拍马出阵道:“刘将军且回,待老夫为令尊报仇!”刘麟听了,拨马回阵。王楠见庞毅年老,也不惧他,仍舞双鞭斗敌。二将各展威风,死命厮杀。庞毅武艺虽高于王楠,却也不能速胜。

辛从忠看够多时,耐烦不得,挺丈八蛇矛冲来,却见对面也是一将流星般赶到,乃是阴曹无常石粮诚,叫道:“以多欺少的不是好汉!”长枪直取辛从忠。两个斗到三十合开外,石粮诚力怯,吃辛从忠一矛搠下马去。王楠见了,急要来救时,从忠去豹皮囊内取出一枝标枪,照着石粮诚咽喉标去,粮诚死于非命。那边王楠只顾要来救石粮诚,不防背后庞毅马到,手起一刀。王楠急挥钢鞭抵挡,却吃庞毅把钢鞭砍断。庞毅复起一刀,就把王楠斩于马下。

马陵泊阵中九霄龙力鹏见连损二将,怒不可遏,手舞擂鼓瓮金锤直取庞毅。辛从忠复舞蛇矛,来助庞毅斗力鹏。力鹏步下以一敌二,三将就阵前大战三四十合不分胜败。三将正斗的难分难舍,只见官军阵上飞马而出一员大将,手舞一对卧瓜锤,大叫道:“二位将军且回阵,待我来杀这贼人!”庞辛二人见是陶震霆,纷纷跳出圈子,勒马回阵。力鹏见陶震霆,暗道:“这厮也会使锤。”又听身后自家阵上众人大喊:“此人正是杀俺朱成兄弟的陶震霆!”力鹏气又起,道:“来得好,待某与朱兄弟报仇!”健步上前,抵住陶震霆。二将一上一下,都使双锤,你来我往,军器撞响。卧瓜锤正似两团火球,瓮金锤却是两轮明日,明闪闪的晃人眼目。二将大战近百余合不分胜负。只是陶震霆那卧瓜锤到底是比不得力鹏的金锤,斗了这么许久,竟有裂损。官军阵中张应雷,舞动赤铜刘,拍马过来,叫道:“陶兄少歇,看我并他个百余合!”纵马直取力鹏,迎面就是一刘。力鹏双锤一架,挡住了。陶震霆已勒马回阵。力鹏把金锤一挥,望张应雷战马前腿打来。应雷把马一勒,缰绳一提,战马猛地一跳,金锤打了个空。张应雷扭转马头复再杀来,将铜刘旋风似的卷到。力鹏只是一锤,把铜刘打在一旁。二将就征尘影里,斗近二百回合,胜败难分。邓宗弼在阵上见力鹏仍未拿下,大吼一声,展开雌雄双剑,将马冲过来。

陈明远在阵上见官军换将的繁,忙高叫道:“力兄弟且回阵来歇息,我教别的头领去战!”力鹏哪里肯听,叫道:“大哥当知某的本事,岂惧他们车轮战!”邓宗弼已替过了张应雷,挥霍双剑,化作两道寒光,与力鹏大战。力鹏舞动双锤,变作两团金光,银光金光交错,看的人眼花。邓宗弼因力鹏是步战,只欲将剑去砍他双臂,力鹏亦只欲打他的战马。二将僵持不下,交手百十余合兀自难见输赢。辛从忠已在阵上歇够了,见邓宗弼与力鹏军器相交,飞马直到垓心,一矛分开两般军器,直望力鹏咽喉刺来。力鹏将双锤叉住,又看邓宗弼也回阵去了。二将又大展神威,拼命厮杀,矛来锤挡,锤去矛隔,足足斗上百余合。辛从忠见不能取胜,欲取标枪来标,却吃力鹏死死逼住,取枪不得。辛从忠只得把矛一晃,诈败而走,好赚力鹏。力鹏前前后后战了有半千余合,俱是以步战马,便再怎地神力,也已乏了。鹏看从忠退走,也不去追,拖锤就往阵回。从忠见力鹏不来追赶,复又回来,骂道:“无能鼠辈,是好汉休走,走的不是好汉,再来与我并三百回合!”力鹏道:“撮鸟且在那等着,待某回阵骑马来与你斗!”待到阵上,水也不喝,骑匹马又要出战。王珠江忙拦道:“哥哥已是力乏,再战恐会有失,小弟替哥哥出阵,为我兄弟报仇。”力鹏喝道:“你懂个甚么!某的利害你又不是不知,只凭你的武艺,去了白白送命!”陈明远亦道:“力兄弟且歇歇,不差这一会儿。”力鹏道:“哥哥不必担忧兄弟,我这里被他连杀二将,若不斩他一员将佐,我便是死也不歇!”说罢拍马直冲到阵前,复去斗辛从忠。二将又将近并了一百回合,陶震霆在阵上换了条三棱镔铁枪,纵马来助辛从忠。力鹏见陶震霆来了,大叫道:“好,好,今个将你两个鸟厮一并结果了!”此时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把两边军士都吓的心惊胆裂。力鹏自巳牌时分出战,到现与辛陶交手,已是未牌时分,水米未进,又不曾歇着,已自杀的头脑发昏,双眼模糊,三魂七魄早已丢了。三将直直斗了二百单一合,力鹏真个是不行了。辛从忠、陶震霆终得了空,枪矛齐下,戳着力鹏腹部两侧。力鹏嘶吼一声,半空中一声惊雷,吓的官军阵中士卒瘫倒无数。辛陶二将大喜,只待要将军器抽回时,却怎地也拔不动。二将大惊,再看力鹏时,两眼猩红,忽地将双锤舞起,拼尽最后一口气挥出,砸中辛陶二人面门,大吼一声,立于马上而亡。辛从忠、陶震霆两个亦被砸死,坠于马下。这一战,真个是惊天地泣鬼神。后人有诗道:

堪比元霸真雄杰,马陵泊上称勇烈。

执鞭曾把狼烟净,抡锤能使天地缺。

力敌众将竟忘生,龙腾九霄难追月。

魂归天堂身未倒,凛凛英雄叹何嗟。

两方阵中将领都亡了,纷纷来抢各家的尸首。却不知往下又有何计较,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三员马陵泊将佐:

石粮诚王楠力鹏

折了三员雷将:

刘广辛从忠陶震霆

七三 沉螺舟暗渡马陵泊 女诸葛骂死贺太平

诗曰:

天性聪颖*娘,统领大军水中藏。

自仗器械沉螺舟,俱来泊内一齐亡。

上回说到力鹏因王楠、石粮诚二人被杀,怒要报仇,与官军大将车轮战,片刻也不曾歇息,终是力尽,吃辛从忠、陶震霆枪矛戳中腹部两侧。力鹏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擂鼓瓮金锤击中辛、陶二将面门,立于马上而亡。云天彪、陈希真、陈明远见自家将佐身亡,各挥军士上前来抢尸首并撤回寨中,俱不出战。

马陵军回到山寨里,陈明远本因手下兄弟不断阵亡,已有麻木,却又见力鹏也身故了,一时忍不住,晕死过去。众头领慌忙教赛华佗王力来救,折腾了一阵子才将陈明远救醒过来。庄浩亦因折了力鹏,想起往日情义,止不住的伤痛。何熙道:“虽是为朱成等人报了仇,却又丧了兄长一手足。”娄小雨道:“有句话虽是不好,然力兄以一换二,邓辛张陶四将今已亡其二人,官军营中虎将愈发减少,正是大势已去。”陈明远起身道:“若不除尽这余下的雷将为我兄弟们报仇,我也不要这命了!”先教将力鹏等人尸首收殓了,教人去五华顶东侧龙泉寺请僧人来做法事——原来自马陵泊一百单八人折将始,陈明远教王昭顺于五华顶捡一空旷地,监督兴建龙泉寺,专供阵亡将佐之灵位。又请高僧入住主行斋事,并诵经超度往年战死的大小喽啰之魂。往后改朝换代,龙泉寺毁于战火,直至明成化十年,山西五台山派系大用和尚朝礼名山拜佛,行至马陵山,见此处地势幽静,遂结草为舍,广收弟子,于五华顶西麓又建禅堂寺,直留至今。

却言云天彪、陈希真等人也回到营中,报知张叔夜。叔夜见折了辛从忠、陶震霆,哀叹不已,道:“二位将军随我征战多年,今日竟亡于贼人之手。”张应雷因与陶震霆是姑表弟兄,且邓辛张陶四将又常协力而战,故十分要好。邓宗弼、张应雷只要去报仇。陈希真道:“我知四位将军平日里最要好,今虽如此,但不可因私误公、意气用事,现不是报仇的时候。”张叔夜亦道:“鲁国公言之有理,二位将军权且忍住怒火,待本帅决断。”二将只得作罢。叔夜又谓*娘道:“刘夫人有何计较?”*娘思索一番即道:“可令工匠于十二日内打造出六十号沉螺舟的散料,似那年攻梁山后泊一般,做好携去泊边,凑好便落水。太尉可仍领主队去泊前叫阵,与贼人对峙。水军趁此刻乘沉螺舟渡过水泊,直抵他滩头,打他个出其不意。”云天彪道:“只是此番不比往常,手中无马陵泊的地图,不知他这里的港口如何。”慧娘道:“这个无妨,我们水军走骆马湖入水,这马陵泊与骆马湖相通一脉之水,窑湾村里必有人常于两处间行走打渔,可派人去村中唤村民来问话。”贺太平道:“听淮阳军知军所言,这窑湾村的村民多是与贼人一心,怎会轻易就与我们说。”盖天锡道:“这有何难,似此等贱骨头,非是严刑拷打一番才可开口。”张叔夜听了,心中十分不自在。当下*娘分付去后营择空地搭起庐厂,监督制造沉螺舟。祝永清、祝万年去窑湾村捉村民前来拷问,直问出马陵泊西南泊地形,又将村民关押在营中。

且说三月四日,六十号沉螺舟已造好散料,次日张叔夜便令*娘领刘麟、欧阳寿通、韦扬隐、李宗汤四将,统一队人马,带了沉螺舟散料,悄然移至骆马湖前,装凑沉螺舟下水。*娘不随队仗下水,只分付教刘麟、欧阳寿通各领三十号沉螺舟,每号五十人,共三千人。韦扬隐、李宗汤各领杉板船三十号,每号五十人,共三千人。先由沉螺舟前行,待舟中水军俱都杀出来,船上人再上前接应。待夺了滩头,立住脚,直抢头关。张叔夜则与云天彪、陈希真统领众将来泊前搦战。

陈明远得报官军前来叫阵,方欲起兵下山迎战,季晓宇道:“吾友晁梦使人来报,官军从村中捉了村民前去,不知何故,至今不见放回。”何熙道:“窑湾村村民与我山寨交好,官军料是要从村民口中探我山寨消息。”转念又想,道:“哥哥且下山去应战,我与庄兄留守山寨,以防官军偷袭。”陈明远便点起军将,下山与官军对阵。张叔夜见马陵军来了,与众将道:“务必拖住贼军,使其不能相顾。”话音方落,只见陈明远阵中冲出一员大将,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柳叶甲,身披鹦哥绿袍,座下一匹墨角赖麒麟,手横画杆描金戟。乃是飞将焦明武,大叫道:“兀那云天彪、陈希真狗贼,速来纳首,教你二人早日下阴间与儿女相会!”陈希真听了,不觉怒起,挺蛇矛而出,叫道:“杀不尽的贼寇,焉敢猖狂!”直逼住焦明武。明武展转神威,与希真大战二三十合,胜负未分。云天彪在阵上见了,亦欲为儿子报仇,舞起青龙刀,纵马来夹攻明武。三人三匹马,呈丁字状厮杀,战到二十余合开外,明武仍能敌的住。邓宗弼见仍战不倒明武,掣起雌雄双剑,骤马赶到,与天彪、希真围住明武,转灯般厮杀。两边将士都看的呆了,有诗为证:

飞将画戟谁敢当,激出道子丈八枪。

天彪青龙刀亦起,宗弼双剑闪电光。

四将唯欲摧敌胆,杀气直逼斗牛茫。

恰似三英战吕布,威震江海名传扬。

斗无多时,焦明武遮拦不住,只望着陈希真面上虚晃一戟,趁其躲闪时,荡开阵脚,飞马便往阵上回。天彪、宗弼哪里肯放,拍马紧追。马陵泊阵中金刀沈冉、金锏徐韬齐出,敌住二将,相互厮杀。

却说官军水兵,因从窑湾村村民口中得到马陵泊泊形,故从骆马湖而下,转而直入泊来。刘麟、欧阳寿通先率领六十号沉螺舟,在水底行进,一路畅通无阻,犹入无人之境。原来骆马湖直马陵泊西南泊这一带简要,除了芦苇荡外,并无甚么繁杂的港巷。这两队水军眼见得就要逼近马陵泊水寨,前队却忽地撞着一张大铁网,网上拴着许多铃儿,吃这么一撞,早已响动起来,惊觉了西南水寨里的头领。这西南水寨本是刘涛、陈星把守,自二人阵亡后,陈明远便令王昭顺、耿铁柱把守。二人见水底下有动静,忙唤人下去看。喽啰从水里上来报:“官兵来了!”二人大惊,急叫去其他三寨通报增援,再使人上山去报知庄浩。

刘麟与欧阳寿通见沉螺舟不得再前行,遂令全军俱从舟内钻出,浮出水来。王昭顺、耿铁柱见官军人数众多,恐水寨有失,忙带兵乘船出寨来厮杀。韦扬隐、李宗汤领船队在后面,见前面沉螺舟队都已杀出,喝令全队速上去接应。刘麟、欧阳寿通这两个,却是雷将中最精熟水性的,二人领兵在水面厮杀。王昭顺、耿铁柱见韦扬隐、李宗汤又领船队过来,心中慌乱,二人武艺一般,只是有筑建、造船的本事,虽水性较好,怎能敌得这四只大虫?王昭顺道:“且上岸去抵挡,其余头领尚未到来,你我于此,只会枉送性命!”耿铁柱道:“只是若丢了西南水寨,山寨便失一泊,反送了官军便宜。”昭顺道:“如此且先退到寨里,乱箭射住他们,阻其前行。”二人便要退回,李宗汤见了,取弓搭箭,叫道:“贼人哪里逃!”一箭射中耿铁柱后颈,跌下水去。王昭顺心慌,弃船下水,执刀乱杀官兵。刘麟、欧阳寿通齐赶上,三将就水里争斗起来,王昭顺到底不是他二人的对手,吃二人双刀毙命。众喽啰见两个头领都死,纷纷逃去。却见徐硕、方海锦、叶子伟、郑乾、张航、缪宇飞六员水军头领,各率船只,从三处水寨杀来。徐硕叫道:“孩儿们勿要慌张,随我们杀敌!”韦扬隐见马陵援兵赶到,道:“呸!非把这群贼寇杀尽不可!”喝令放箭。六将便领兵全都跳下水去,刘麟、欧阳寿通又领兵过来,两军混战起来。韦扬隐、李宗汤两个,因不谙水性,又恐马陵水军在船底埋伏,故止步不前,只教向水里放箭。

两边相持多个时辰,火器用罄,头船相近,徐硕手执大刀与刘麟攒斗。刘麟武艺原胜徐硕,但因谋算在先,料定必胜,不愿性命相扑,由是那支钩链枪未近徐硕,先去了三分本事,二人久战不下。徐硕乃水中雄狮,不欲纠缠,便撇大刀,抓住刘麟钩链枪,先跳下水去。刘麟措手不及,吃他连盔带甲拖下水去,却舍了枪,抽双锏与徐硕在水下放对。原来刘麟水性虽强,却并非绝顶,由是那年在莱芜与欧阳寿通夹攻阮小七不下,亏得寿通舍身与小七交伤,刘麟方才获定。此番徐硕原较陆战,更善水斗,此番下水就气势上便先胜了一筹,更兼装扮轻捷,腾挪灵活,手中龙吟剑神出鬼没,刘麟如何敌得?二人战不多时,刘麟右手已伤,急欲出水面,不想忽地炮响连连,震得水面翻滚沸腾,马陵水兵死伤无数。却是*娘的水底连珠炮之法,原来那女诸葛素知刘、欧二人水性未卜能胜马陵水军头领,呼此番交锋,便将此番交锋的胜算尽托在此物之上。刘麟欣喜,不顾伤势,换了气,又去斗徐硕,只待将其诱至炮处,好一发炸死,却不防身后游过缪宇飞,一剑劈来,刘麟本已带伤,使锏不及,更兼提心提防徐硕,捉襟现肘,此时正是难星到了,但见宇飞滚珠剑到处,刘麟身首分离,一魂直去地府随他娘子去了。缪宇飞即斩刘麟,心中大喜,正待去取首级,不防已到连珠炮的界位,官兵将线一拉,炮子横冲乱击而来。缪宇飞急奔水面,欧阳寿通却不知从何处游出,一把拽住双腿。缪宇飞措手不及,急挣之时,寿通左手将宇飞双脚尽力一扯,右手将尖刀搠入小腹,用力一掼,可怜宇飞惯战水军,今日方才见功,却血染泊底。后人有诗道:

奋身擎剑跃潮波,衔首斩敌助袍泽。

堪嗟极星命终殒,今人犹叹侠骨奢。

徐硕见伤袍泽兄弟,悲从中来,仗剑直取寿通,寿通不欲单打独斗,回身便走,二人俱出水面,却见岸上四面八方尽是马陵兵的旗号,庄浩已率队赶到。寿通再入水时,又见大队马陵水军四下围来,官兵已吃杀了许多,背后徐硕又紧紧追赶,寿通心忙意急,只待游走,迎面却游来叶子伟、郑乾二人,手执大网,兜头盖来。欧阳寿通再回头时,却吃徐硕迎面一剑搠来,背后铁网罩住。侧首张航游过,不待寿通挣扎,先手起一剑将寿通右臂砍去,寿通已废,方海锦又赶到,众人只怕争功坏了义气,便齐将军器乱戳乱杀,可叹寿通半世渔人,却以捕鱼江上为耻,今日身死网中,亦是因果报应了。刘、欧二将已亡,手下官兵大半被杀,张航将刘麟、欧阳寿通两颗首级高举,韦扬隐、李宗汤望见失利,齐吃一惊,急令退军。叶子伟等急上船,摇橹飞追官军,郑乾等亦上船接应。韦扬隐看得大怒道:“呸!贼子不自量力!”挺龙舌枪来斗叶子伟。叶子伟本欲建功,却不知韦扬隐的本事。两个斗无几个回合,韦扬隐一枪早逼得子伟朴刀云紧雨急,郑乾急要助战时,但听弓弦响处,郑乾翻身落水,众人急救,叶子伟听得本队有失,不觉一个手慢,吃韦扬隐一枪洞胁而死,尸首坠于水中。有诗惜道:

马陵水军皆显耀,保山战泊岂遁逃。

舍生染就赤血胆,回肠荡气震鬼妖。

马陵泊众将方抢得郑乾上船时,韦扬隐已与李宗汤急令官军飞退,马陵军见他二人厉害,不敢再追。庄浩忙教去泊前报与陈明远知晓。

且说陈明远正在泊前与张叔夜交战,忽报徐硕、张航而来,诉说战况。陈明远惊道:“不想官军竟用此招。”遂于阵前大叫道:“汝等攻水泊之计已破,现有刘麟、欧阳寿通两个首级在此!”令徐硕、张航高悬二将首级与官军相看。张叔夜瞠目结舌,急令退军回营。待到营中,叹道:“攻他水泊不成,反丧了两位将军性命。”*娘也是无奈,父兄并丈夫皆死,已是无话可说。叔夜只得安抚其一番,令去歇息。

话说孟夏九日,张叔夜与众将在中军帐议事,士卒来报辕门外有一道人求见。陈希真听闻是道士,便与叔夜道:“此人前来必有所为。”叔夜教传进帐相见。那道人来到帐中,众人见他年近七旬,身长八尺,面貌魁梧,须垂银白。叔夜起身道:“不知道长从何处而来,又有何见教?”那道人打了个稽首,笑道:“贫道乃笋冠道人刘永锡也。”叔夜忙拜道:“原来是刘仙师,失敬失敬。”刘永锡道:“贫道因知朝廷大军征讨马陵泊失利,折兵损将,故离了寒舍特来助一臂之力。”众位看官,你道这刘永锡为何要助张叔夜?只因他算得自己日后必丧于马陵泊手中,却又不甘修行得的道行,欲逆天改命,故此前来。陈希真道:“仙师的本事,吾师张真人亦曾谈起过,今全仗仙师了。”刘永锡不予理睬,又道:“今贵军军心有乱,锐气消磨,唯须先稳住了再与马陵泊交战。”张叔夜道:“仙师所言甚是。”永锡道:“明日上阵,吾授尔一席话,于两军阵前先堵了他的口,再回来商议破敌之计。”叔夜大喜,便传令整顿军马,待明日上阵。

次日,两军相迎,只见官军队伍整齐,人马威仪,不似常折兵损将一般。三声炮响后,贺太平纵马而出。这贺太平因之前上马陵泊临训庄浩落败,总是不甘心,故请令再来斥陈明远,特将刘永锡教的那番话牢记心头。陈明远与娄小雨道:“真个奇怪,平日里都是武将出阵,今日怎是这老东西。”娄小雨道:“贺鼻涕出马,必有说词,兄长且看小妹应他。”说罢,亦纵马而出。贺太平见娄小雨出阵,暗道:“这必是贼人军师,人称女诸葛的无疑了。若就此以正论驳倒了她,先破了贼人欺世大言。贼之军师一乱,三军无主,则非止士气消长之功也。”遂在马上欠身施礼道:“来者莫非马陵泊军师娄雨菲乎?”雨菲亦在马上答礼道:“正是,不想魏国公竟知我之名,亦觉尊宠殊甚哩。”贺太平曰:“久闻汝之大名,今日终得相会。汝马陵泊啸聚山林,屡抗官军,又伪称替天行道,却是何意?”雨菲曰:“我山寨众头领,多为贪官污吏、奸佞小人所害,不得已权居水泊,为民除害,如何不是替天行道?”太平曰:“贪官污吏干你甚事?刑赏黜陟,天子之职也;弹劾奏闻,台臣之职也;廉访纠察,司道之职也。汝等现居何职,乃思越俎而谋?”雨菲在马上大笑曰:“原以当朝魏国公来此,必有高论,不想不过些迂腐陈词。公且听着,我众头领虽无一官半职,却亦知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之理,强似汝等自道各抱大才,居庙堂之高,却不以黎民百姓为念。刑赏黜陟,固然天子之职,然天子之赏罚固公道乎?弹劾奏闻、廉访纠察,台臣、司道之职也,然此二者亦明正乎?公不见江宁、应天之知府,挟私报复,欺君罔上;潍州、江陵之知府,贪财无度、滥权乱杀。公位居国公,职掌司法,理当上谏天子之得失以治世,下察百姓之疾苦而安民。然公纵容贪官奸臣横行,惘顾匡扶天子之责,置社稷黎民于不顾。职居辅弼而背天子所托,是为不忠;身在庙堂而忘百姓疾苦,是为不仁;分属同僚而纵脏官枉法,是为不义;年近古稀而弃廉耻之心,是为不智。如此一个不智、不忠、不仁、不义的穷贼匹夫,安敢在两军阵前逞口舌之利?公比那魏司徒王朗如何,只叹一般的皓首苍髯,却同为两只狺狺狂吠的断脊之犬!无义老贼,速速退下,教你那张叔夜出来一决胜负!”

贺太平听罢,竟不能答复,刘永锡教与他答辩的话也已抛之脑后,又想起马陵山上被庄浩驳斥一事,不觉气上胸膛,大叫一声,跌死于马下。正是:

单凭三寸舌,骂死老国公。

不知张叔夜军有何动作,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员马陵泊将佐:

耿铁柱王昭顺缪宇飞叶子伟

折了三员雷将:

刘麟欧阳寿通贺太平

七十四回 告危难和盛显灵 救山寨忱诺捐躯

诗曰:

可叹希真伎俩龊,笋冠相助再一搏。

若知莲血能御事,何愁寨中损将多。

话表女诸葛娄雨菲,于两军阵前,一番慷慨陈词,竟将堂堂大宋魏国公贺太平直气死于马下,当下两军皆退。回到营中,张叔夜令将贺太平尸首用棺木盛贮,运回东京去了。盖天锡道:“指待魏国公一番斥词,先教涨我军锐气,不想倒让贼人占了便宜。”李宗汤道:“仙师之计不行不行。”刘永锡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在意,道:“他虽胜这一时,却怎逃全山寨生灵之祸?”众人不解,遂问原由。永锡手指陈希真道:“若要灭贼人,还须陈道子的法术。”希真道:“晚辈之术如何能全灭贼人?且说来羞愧,自太和岭那一战,吃贼人法师破了五雷都箓大法与乾元宝镜,今再不能施展法术了。止余大周天火符在身,真是愧对吾师张真人。”永锡笑道:“无妨无妨,欲灭马陵泊,只凭这张火符足矣。道子且随吾去后营修炼一个月,管教马陵泊全伙不战自灭。”张叔夜不知所以,听刘永锡这么一说,只是安排二人去了。

且说端午夜晚,陈明远回屋歇息,忽地吹来一阵狂风,将屋内灯火熄灭了。陈明远惊怪,又见屋门大敞,正欲去关时,只见一人迎面走来,手执钢刀。漆黑之中,陈明远未看清来人长相,只听得一声:“陈明远,还记得俺病嫪毐朱然么!”陈明远大惊,道:“朱然,你这厮阴魂仍未投胎,却在人世徘徊么!”朱然大怒道:“你倒还敢说!当初俺不过醉酒误玩了那郭老头家的女儿,你竟不顾兄弟情义,将俺处斩!”明远道:“此是你咎由自取,我入城之时如何传令的?军令既出,怨不得别人!”朱然听了忿怒不已,举钢刀便来砍。明远手无寸铁,只得左右躲闪。危难之时,又听得一声叫喊:“朱然那厮,休伤吾兄长!”二人寻声望去,门外奔入一人,手持长枪。陈明远认得乃是和盛,忙呼道:“兄弟救我!”和盛把枪一挥,大步而来,直斗朱然。这朱然虽做了鬼魂,武艺却与生前一般,二人交手无数回合,朱然不敌。和盛大喝一声:“朱然还不退下,更待何时!”只见枪尖闪出一道金光,朱然消于无形之中。

陈明远欣喜,忙来把和盛的手,和盛急忙往后跳开,道:“哥哥阳气甚重,愚弟不可沾染。”明远道:“今日多得贤弟相救,为兄无以为报。”和盛道:“自攻打孙家庄那日,吃澹台立杀死,一魂径往阴曹报道。幸得阎君念弟可怜,饶恕生前所犯罪恶,收做阴间一鬼使。因见朱然这厮鬼魂溜出,特来捉捕。”明远道:“实乃贤弟造化,不知以往阵亡的兄弟们在阴间可好?”和盛笑道:“哥哥说的哪里话,山寨一百单八人,乃天罡地煞转世,受命缉拿雷将,便是死了也只当升上天界,听候玉帝分付。反似往日杀的那些贪官污吏,正于地狱受刑,不得好受也。”又道:“既已收了朱然,弟当早回地府,只是有一言,哥哥须谨记。”明远道:“贤弟请言。”和盛道:“山寨不日便要受大灾,唯有青莲血可解此难。”明远不解,再要问时,只看迎面扑来数个獠牙厉鬼,明远大叫一声,猛地醒来,却是南柯一梦。遂令人去请娄小雨、何熙、姚雨汐来解梦。

却说五月十一日,那刘永锡与陈希真在后营运炼了一个月,永锡谓希真道:“现已可以灭贼了!”希真忙点首,两个出帐来。希真摸出那大周天火符,二人一齐念动真言咒语,就将火符焚化,步踏罡斗。多时,只见惨雾凄凄,阴风习习,空中降下一片乌云。云中走出五位神祇来,为首一个,穿大红袍服,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三目圆睁,骑金眼驼,乃是瘟昊天大帝吕岳,后面四个乃是瘟部东西南北四位行瘟使者,脸分青黄赤黑,尽身长一丈六尺,眼露凶光。官兵望了,各自吓的奔走。陈希真见了,喝道:“不要吓,此乃天神!”刘永锡见瘟部众神来的凶恶,忙小心躬身施礼道:“奉请大帝领众神往马陵泊降瘟,若事毕,送神归位。”瘟部众神答应,领令去了。

且说五位瘟神腾云向马陵泊而去,半途中恰逢着两位神祇,乃是瘟部劝善陈大师与和瘟李道士。众神见过了,陈大师道:“大帝可是要往马陵泊去降瘟?”吕岳道:“正是。”李道士道:“大帝可知,马陵泊一伙乃斗部一百单八副罡煞,奉玉帝旨意,要将私自下界的雷部众将拿回问罪。”吕岳道:“此事吾也知晓,只是他烧了火符,惊动玉帝,玉帝算得罡煞命中注定有这一劫,故教前来。且解瘟之法就在他寨中,能否渡过此劫,全凭他等造化。”陈大师道:“也是,玉帝令罡煞下界,又命去降瘟,定不会教他等全灭。”李道士道:“如此,大帝也须下手轻些个。”二神辞了吕岳,先回天上。五位瘟神直到了马陵泊上空,吕岳令四使者往东西南北四方,各执头疼磐、发燥旛、昏迷剑、散鞭,自己望中央,展开三头六臂,执定形天印、止瘟剑、瘟疫钟、形瘟幡、瘟伞,将瘟疫赶到马陵山中,收了法宝,回天庭复命去了。

却因瘟昊天大帝下手较轻,当日山寨无事。第一日,寨中头领喽啰发晕,四肢乏力。第二日寨中便有多数人卧床不起。第三日渐渐有喽啰死去。赛华佗王力与霜飞燕邵竹影、含香草赵贝,领着一队人马正从外面归来,三人因外出置办人畜解暑药物,不在山中,故而无事。王力三人回山见众人七昏八倒,陈尸无数,急急忙忙往忠义堂来,只看陈明远勉强撑着身子,与何熙等一班头领商议如何救治众人。娄小雨与姚雨汐亦病倒了。这些个未病倒的头领,却也是面如土色,没有神气。陈明远见王力回来,忙问道:“贤妹可知我众人发的是甚么病,又因何发病。”王力道:“适才小妹上山途中,见众儿郎症状,似发瘟一般。”庄浩道:“我寨中怎地会忽然发瘟。”又见董浩走上堂来,神采奕奕,不似发病一般。原来这董浩每日在寨中都修身养性,运炼五雷正法,倒也保得他不受瘟疫侵害。董浩道:“山中瘟疫倒似天上下来一般。”何熙道:“莫不是陈希真从中使坏?“王力道:“如今受灾者比比皆是,小妹先与邵、赵两位姐姐并从外归来的那些未曾发病儿郎去煎熬草药,以求保住全山寨人的性命!”遂去药房中择选药物,择羌活一钱、独活一钱、柴胡一钱、前胡一钱、枳壳八分、茯苓八分、川芎八分、甘草五分、桔梗八分,须用细火慢慢熬,不可求快。正煎药间,见李欣妍晃晃来到,王力忙教赵贝看着火候时辰,自己来扶李欣妍。欣妍哭道:“郭姐姐同董、何两位姐姐病逝了。”王力听了,洒泪道:“若是我早一二日回山,幸许便能救得三位姐姐的性命。”先扶李欣妍回屋躺下,再去看望其他头领。男头领因时常练武打熬身子,故能撑得住;女头领似季晓宇、尹柔雨、于娇等武将,亦可撑得住。

王力挨个探望,只是摇头叹气,无人可似董浩那般相安无事。又到了余媛、吴忱诺二人屋中,但见余媛躺在床上,倒真是病西施了。吴忱诺正坐于其旁看护着,见王力来了,急忙起身道:“妹妹可有药医治我姐姐?”王力自是先吃了一惊,忙望吴忱诺上下看了一遍,道:“姐姐不曾害病?”忱诺道:“与往常一般。”王力就叫忱诺坐下,与其把脉,脉象果然平稳。王力道:“只道我和邵、赵二位姐姐因不在山里,董先生似有仙术庇佑,故而无事。姐姐不知为何,竟也安然无恙,却是好事,倒也奇怪。”思索一番,无解,遂分付吴忱诺好生照看余媛,再去看守煎药器具。

直忙到夜间二更天,才把药煎好,王力忙令喽啰将碗分盛了,慢慢端去与众头领,再教煎熬几罐。王力又教以葱为药引,让陈明远先服下。陈明远只先喝了一口,兀地喷出一口暗红来,昏了过去,早惊坏了王力。众人忙来救陈明远。董浩道:“妹妹用的是何方子?”王力道:“乃专瘟疫之方,昔日有发瘟之人,服用此药,多日便好。”把药方说了一遍。董浩摇首道:“山寨瘟疫绝非寻常瘟疫,且妹妹的方子药力偏猛,哥哥身子虚弱,怎受用得起?”王力惊道:“那我岂不是误了哥哥的性命!”董浩道:“非你之过,若是民间的瘟疫,哥哥纵是虚弱,亦不会如此。”又见小膳祖马玥,由她丈夫孙煜杰扶着,前来哭道:“玉一妹妹服了药后,不堪疼痛,吐血而亡。”王力听了,急教人去众头领处拦住所送汤药,令勿服用。王力心如火烧,又往药房而去,正走间,忽听一人道:“地月星,此乃瘟神所降之疫病,非汝力所能及。”王力寻声望去,看不清那人长相。那人又道:“纵是扁鹊、华佗再世,亦救治不得,非青莲血配汝之药方可医。吾乃地灵星,既已告知汝方法,吾当去之。”一阵风吹过,不见了身影。

王力沉吟道:“青莲血却是何物。”又转去何熙处,与之诉说。何熙躺于床上,不禁道:“啊呀,怎地将这事忘了。兄长于端午日曾梦已故的和盛头领托梦,言我山寨将有大灾,须青莲血可以解忧。”王力道:“只是这青莲血当往何处去寻?”沉思了一回,忽地惊道:“莫非就是吴姐姐!”何熙问道:“何意?”王力道:“寨中相安无事者,我与邵、赵两位姐姐因不在山寨,董先生有仙法护体,吴忱诺姐姐却也不曾有事。且吴姐姐绰号出泥莲,这青莲血······”何熙思索道:“却有可能,妹妹且去唤吴忱诺来一试便知。”王力领命,方才出门去找吴忱诺,却兀自先跌了一跤。王力忍痛起身道:“虽是无事,然山中瘟气吸了一日,身子却也受不住。”就去唤吴忱诺了。

多时,王力端着一碗药,与吴忱诺走进何熙屋内。何熙勉强坐起,与吴忱诺道:“神医妹妹应与你说了。”吴忱诺点首道:“若以我血能救得全山寨人的性命,甘愿献出。”何熙道:“只是不知这青莲血究竟是否应在你身上。哥哥身子已是不行,故我先替兄长试药,以防有些甚么闪失。”吴忱诺便将王力手中那碗药端过,取尖刀就掌中划了一道,将血流入汤药中,端与何熙试用。何熙将药服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能下得床来,只是未能全妥。王力喜道:“如此山寨众人有救了!”何熙沉首道:“只是要送了吴贤妹的性命。”吴忱诺道:“军师哥哥休这般说,朝廷大军尚不曾灭,唯靠众头领齐心才可拒敌。然妹妹贱命一条,只我能救山寨,如此,舍我一人,又有何妨?”转而又见戴畅、晁晶相互扶持来报,曹笑、单筱寒亦病故了。吴忱诺道:“若再有迟宜,恐全山寨性命不保!”王力即刻与吴忱诺起身,辞了何熙,仍往药房而来。王力令将全山寨的瓦罐、紫砂俱拿来煎煮药草,并准备数十个大桶大缸。众人一直忙乎到日出,药草俱都煎了数百份,倾在桶缸里。吴忱诺手持尖刀上前,一咬牙,就胸腔捅入再拔出。那一腔热血直喷到桶缸里去。王力、邵竹影、赵贝三个已是泪如雨下,不忍再看。吴忱诺就如此苦撑着,中间几度将晕厥,却依然挺住了,直将血喷入最后一桶,方才倒下,一魂已升天界。后人有诗叹曰:

出泥不染是青莲,钟吾寨中醉红颜。

洒血成殇奈何天,舍身为义笑九泉。

王力令人先收殓了吴忱诺尸首,急教众喽啰将汤药分与全山寨人服用。再教将一桶药,以杨枝细洒山寨上下,驱除瘟气。山寨众人服用了以吴忱诺血为药引的汤药,俱都好转。陈明远闻说是吴忱诺舍身为义,不胜哀伤。余媛扶柩痛苦不已。王子怡闻表妹病故,亦是痛哭不止。

次日,刘永锡、陈希真在营中与张叔夜道:“自请瘟部神祇往马陵泊降瘟,已是四五日了,马陵泊上下想已尽绝。”张叔夜道:“此计虽好,只是不能活捉贼魁回京明正典刑。”苟桓道:“末将愿提兵先去探贼穴,若有残存的,就捉来献与太尉。”叔夜依允,令苟桓领兵前往马陵泊。正是:

大费周折道成事,反过头来一场空。

不知苟桓此去有何分晓,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七员马陵泊将佐:

郭亿一董恩惠何琼张玉一

曹笑单筱寒吴忱诺

七五 刘永锡阵捉青石将 众女郎打破明光阵

诗曰:

离焰明光势气巍,女将亦都展雄威。

花枪乱舞摧敌勇,打破大阵得胜归。

话表苟桓领一队兵马,直下马陵泊,欲探陈明远等人情况。不想早有何熙差遣的伏路小喽啰,见苟桓兵来,急忙上山来报。陈明远道:“如今我山寨将士方才痊愈,只是尚还体弱,如何抵挡?”何熙道:“兄长不必担心,且听我安排。”遂令沈涛往头关去分付将令,病刑天邢耀一同随往。再教开路神房圳,领一支兵马往二关内埋伏。何熙分付完备,与陈明远笑道:“如此苟桓这支军马必死无疑。”

且说苟桓于水泊上一路前行,未见马陵水军来挡,直到滩前上了岸,径到头关下。苟桓见关上无人,又没有生火造饭的迹象,先教军马攻开关门,进去探事。士卒来报:“关内确实无人,前面已探无伏兵。”苟桓欢喜道:“好了好了,这下贼人却是都死透了。”即刻率兵往二关前去。待到二关下,亦是见关上无人,复教攻开关门,也是无人阻碍。苟桓只觉宽心,大胆入关来,就要再往三关去时,忽地从关上杀下一支军马,为首一将手横凤翅鎏金镋,大叫道:“苟桓,你中我家军师之计也!房圳已在此恭候多时,可要我与你开路否?”苟桓吃了一惊,道:“你这贼人竟没死?”房圳道:“你这伙下毒的腌臜匹夫,幸得天佑我山寨,怎会教你等荼害!”挺镋来捉苟桓,欲为吴忱诺等人报仇。苟桓纵马舞刀迎上,手下士卒各自厮杀起来。二将一马一步,大战一二十合胜负未分。苟桓不敢久战,欲回去报知张叔夜等人,便将刀一晃,马一勒,大呼一声,就领着手下退向头关。房圳哪里肯舍,率部去追。

却说苟桓队仗才到头关前,又吃一队人马拦住,为首一将手提八卦宣花斧,大叫道:“苟桓那厮,你退路已无,还不下马受缚!”正是邢耀。原来邢耀受何熙分付,领头关喽啰至仙人洞躲藏。这仙人洞正在头关之下不远处,头关与二关之间。此洞长近两里,内有水井,可打水饮用。昔日季晓宇等人杀了任辉、江伟二贼后,再建山寨,娄小雨令于此洞内设下大闸,若兵马伏于此洞内,放下闸来,挡住洞口。这闸门建似山壁一般,如此外界便寻不到了。当时邢耀率部藏于洞内,放闸挡住,待苟桓人马进了头关远离后,再开闸出来,拦住退路,与房圳前后夹击。

官兵见退路已无,皆丢盔弃甲,纷纷请降。苟桓大怒道:“尔等废人,留之何用!”竟先在队中杀了起来。不多时,房圳已赶上,又来战苟桓。苟桓拨马就走,只望闯出头关,不防邢耀已奔至身前,一斧打翻了战马,把苟桓摔将下来。桓忙起身欲斗敌时,邢耀大斧又到,连头带膀削去半边,一魂去见兄弟苟英了。邢耀取了首级,令将活着的官兵绑了,押上忠义堂来见陈明远。陈明远许降,又放内中一人回营去报与张叔夜知道,就将苟桓首级祭奠吴忱诺七人。

张叔夜等人知苟桓身亡了,那祝永清火道:“仙师真个好本事,说甚么请了瘟神,马陵贼人必死无疑,哪知他们仍活的好好的。自仙师来了后,一战损国公,二战亡苟桓,言是为助我军,反次次送了贼人便宜!”陈希真喝道:“贤婿不得无礼!那瘟神是我与仙师一同请的,营中士卒俱都见着了,岂会有差!”刘永锡掐指一算,知了其因,暗道:“莫不是真个天命不可违?”又与张叔夜道:“吾此番前来,共备有三计,因魏国公身死,一计败,又把请神这第三计先使了出来。如今看来,止用第二计了。”张叔夜道:“不知仙师这余下一计又是甚么。”刘永锡道:“旦请太尉将营中军兵与吾一用,操练一月,待两军交战摆下一阵,引他来打,那时再生擒斩杀。”叔夜道:“不知是何阵?”永锡道:“此阵名曰:‘离焰明光阵’,专可克马陵泊这些个一勇之夫。”叔夜点首依允了,众将也再无话言。

且言六月晦日,刘永锡已领众将士将明光阵练熟,张叔夜甚喜,即传令众将好生歇息,两日后与马陵泊对阵。二日后,官军于马陵泊南面旷野处搦战,陈明远仍令庄浩、何熙守寨,与娄小雨领兵下山来。两军相交,各排成阵势,阵前相望。刘永锡先出阵打话道:“好个马陵泊,连瘟神都制不得汝等。”陈明远不曾见过刘永锡,亦出阵打话道:“真是尔等从中作梗!汝是何方道人,却要助官军为虐?”刘永锡笑道:“吾便是笋冠道人刘永锡也。”陈明远听了,暗道:“十八散仙止剩这厮一个,果如罗真人所言,他自己找上门来了。”又听永锡道:“今吾摆下一阵,量汝马陵泊敢来破阵么!”陈明远道:“各自回阵,永锡便令摆阵,顷时官军变化成离焰明光阵。陈明远令竖起云梯将台,与娄小雨上台观望,只看那明光阵,全阵将士尽是赤旗赤甲赤马。前面一大队士兵,分作四层,每层簇拥着一员大将,乃是张仲熊、邓宗弼、张应雷、庞毅;后面一大队士兵,亦分作四层,每层簇拥着一员大将,乃是金成英、韦扬隐、李宗汤、王进;中央设一将台,由二十个士兵托着,台上一人,手执红幡,乃是孔厚。将台两边各有一队士兵,每队簇拥着一员大将,乃是祝万年、祝永清,专守护将台。张叔夜、云天彪、陈希真、刘永锡都于阵后督领军马。

陈明远与娄小雨看阵罢了,下台来。娄小雨道:“此阵按离卦,我军当用玄旗玄甲黑马为装,打入阵去,那孔厚定是全阵耳目,执红幡调动军马。只除了他,此阵自破。”陈明远思道:“军师言之有理,但还是请何军师来观阵,以求万无一失。”遂教人回山去调何熙。宋达在一旁道:“陈兄勿忧,我与兄弟们先打头阵,探他虚实。”明远未曾回话,宋达已点起青石山的军将,冲出阵去,直杀奔明光阵。孔厚在台上见了,将手中红幡一招,刘永锡望见,作起法来。宋达因听娄小雨说只除了孔厚便可破阵,便领队欲直杀奔中央。却说宋达等人闯阵,先遇张仲熊,仲熊舞起雁翎刀,房迪挺大刀来斗,其余诸将便向里杀去。这房迪不是仲熊的对手,无几个回合,吃仲熊将刀背一拍,掉落下马,众官兵捉了。青石山众头领,率兵刚杀入一层,只觉耳边听到雷鸣声,又觉这阵中十分炎热,人人汗流浃背。再看那些官兵时,却甚事没有。第二层乃是邓宗弼守阵,许栗铭持剑迎住,斗了十数个回合,栗铭只觉愈来愈热,渐渐手软无力。邓宗弼大喝一声,将许栗铭打下马去,众将捉了。饶就是水星大将,遇着这离焰明光阵亦是无用了。孔厚在中央见捉了二将,欣喜,再将红幡招展起来,阵中官兵逐一走动,呐喊声不断。金成英、韦扬隐、李宗汤、王进四将从后面冲上前来。宋达等人才闯到庞毅那层,张应雷却与薛琦相斗,把手中赤铜刘一卷,薛琦招遮不得。应雷逼过薛琦手里军器,猿臂一舒,就把琦从马上捉了过来。庞毅早已擒了王宇祥。

却说何熙从山上下来,至阵中,陈明远便请何熙观阵。何熙上了将台,把那阵观看了一遍,忙下台来与陈明远道:“此阵名唤‘离焰明光阵’,闲话少说,兄长速鸣金,令青石山的兄弟归阵,我等回山再议破阵之法。”陈明远听了,急教鸣金。却好宋达领着残兵败将从阵中杀出,众人已受不得阵中炎热,无奈只得放弃打阵,拼死从阵里杀将出来,却吃金成英捉了叶森、韦扬隐擒了朱佳俊、李宗汤拿了张雷,段金鹏晕倒马下,被王进教人绑了。刘永锡复到阵前,笑道:“汝等可识得此阵?”陈明远道:“不过离焰明光阵耳,有甚可怕!”永锡暗自吃惊道:“吾这阵,世之罕见,怎吃他叫出名来,马陵泊军中必有高人。”就道:“既知阵名,可破此阵?”陈明远道:“今输了一阵,且待吾回山整顿,后日来破阵!”双方都退兵。张叔夜见擒了八员将佐,十分欢喜,就教押解到淮阳军监禁。

陈明远等回到寨中,忙问何熙破阵之事。何熙道:“此阵名离焰明光,按离卦,布于南面,吸离火之精,聚阳象,与那太乙混天象阵又不同。若是冒然进阵,有刘永锡在彼作法,必受其害。”宋达道:“怪不得一进这鸟阵,就觉闷热。”巩莎莉却道:“不知为何,我却不曾觉他热也。”何熙笑道:“正是如此,破阵之法全仗这里。男头领,阳也,女头领,阴也,故女头领入阵则安然无事。”庄浩道:“军师之意,若是破阵,非都用女将不可?”何熙点首道:“不错,若是用女将领女兵,于日落时打阵,一来离火与阳日之力衰退,二来自有阴气相护,方能破阵。只是他那阵中虎将居多,恐······”只听季晓宇叫道:“恐甚恐,俺偏不惧他们,哥哥且下令,由俺领队去破阵,不怕死的都随俺上!”又见尹柔雨、于娇、赵梓晗、张妮、李明、晁晶、陈孟、刘怡岑道:“今个正是显我女儿身能耐的时候,我等都愿去破阵!”郝郡楠、王子怡、戴畅、冯子娜、邵竹影、赵贝、段雯道:“我等虽比不得几位姐姐,却也晓得些武艺,亦愿为山寨效力!”郝郡楠自随谢顺等人上山,谢顺时常教授她武艺,故而如此。娄小雨道:“既如此,此仗全靠诸位姐妹,只求你们全得胜归来。”陈明远见众女心意已决,也不多劝,一一相拜。青石山巩莎莉、鲁琳、付晓、张媛、黄琳雅、张荣、苏一凡亦来相助。

两日后,陈明远早下战书,约在酉牌二刻破阵。众女将都穿戴齐了,领八千女兵,待时辰一到,一齐杀出。刘永锡见来打阵,驾起云去,又作起法来。马陵泊阵中轰雷枪董浩亦作法相护,不想二人法力相去甚远,斗不多时,董浩已是不敌,吐血坠马,刘永锡大喜,不防蓦得一铅子正中右肩,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原来董浩素知刘永锡修为甚高,己非其对手,故取胜之机全在闫言的火炮之上。闫言自造了一精细炮膛,炮口五寸宽长,威力虽比不得一般火炮,射程却甚远。然若非刘永锡无备,那铅子又怎近得?故不顾险情,斗法为假,暗算为真。然虽董浩负伤在身,能以弱敌强,伤了笋冠仙这等人物,亦算侥幸了。

不说众军救董浩回营,一干女将已然冲阵而去,张仲熊首先来拦,鲁琳、付晓齐上前拦住。众女将打阵前已议定了,但遇守阵将领,以二敌一,不必纠缠,破阵为上,斩将为下。余者虽过,鲁、付二将又如何是张仲熊敌手?但见仲熊刀光起出,鲁琳尸首落马。付晓此时本可逃遁,奈何袍泽身亡,愤恨已及,挺着那条枪,与仲熊死战不退,却终是不敌张仲熊,可叹一双能战佳人,双双香消玉殒亡于仲熊刀下。且说官军二层主将乃是邓宗弼,手舞双剑拦路迎敌。苏一凡大喝一声,当先敌住,王子怡恐苏一凡不是邓宗弼对手,亦来相帮。余将仍绕阵而过,直奔垓心。苏、王二人见大队已过,双枪齐攒,邓宗弼双剑隔住。看官听说,这邓宗弼武艺,本非比寻常,当年大战梁山五虎将秦明、呼延灼之时,亦皆占上风,何况区区二女流?两边恶战十余合,只听邓宗弼虎吼声处,宝剑落下,已将苏一凡砍落马下。王子怡见势不好,急奔走寻队,奈何前队去远,邓宗弼一声令下,众官军乱箭齐发,可怜王子怡进退无路,连人带马身中数箭而倒。戴畅亦已负伤。看官莫悲,那四将阵亡之际,正是众女将鏖战之时哩。

且说前面一众女将已到了第三层,张应雷手提铜刘着地卷来,于娇、赵贝复使出前般手段,双敌张应雷,两边正难分舍,只听一声弦响,于娇臂膀中箭,却是李宗汤赶来,施放冷箭,赵贝吃一惊,被应雷一刘劈下马去。赵梓晗、张妮领军当先,孔厚在将台上见了,忙把红幡一招,令后军全力拒敌。季晓宇、尹柔雨见于娇负伤、赵贝阵亡,齐来交战,应雷武艺,原非绝顶,战三人不得,抽身急退。三女将又见官军后队杀上前来,纵马迎敌。庞毅已与金成英、韦扬隐、李宗汤、王进会合,协力来拦众女将。李宗汤独斗郝郡楠、晁晶二人,三将斗无数合,宗汤卖个破绽,纵身一跃,将晁晶一刀砍倒在地。宗汤转身提刀步斗,郡楠却从袍下取过一把小弩,弩上自有银针,觑着宗汤射去。宗汤不曾防备,正中左眼,弃了刀,翻身便倒。那把小弩却是郝郡楠托李磊打造,正配着银针使用。韦扬隐与段雯斗不上十合,哪知韦扬隐武艺全不逊于梁山五虎将双枪将董平,那条龙舌枪神出鬼没,段雯遮拦不住,吃韦扬隐手起一枪,刺中前额,搠下马去,却见宗汤模样,急来搭救。郝郡楠方从右臂护腕上取银针装在弩上,韦扬隐已到,将枪戳来。早有冯子娜、邵竹影双枪架住。郡楠再将银针射去,扬隐见那银针细小难见,弃马而走。金成英亦已赶到,郡楠正要叫冯、邵二人退走时,二女吃金成英、韦扬隐二人各顺送一枪,结果了性命。二将也顾不得郝郡楠,就去救李宗汤回营。

此时,阵中已然大乱,原来季晓宇等人趁官兵合力死守时,率队从两侧抄杀过去,杀入祝万年、祝永清两队里。祝永清吃尹柔雨、李明、陈孟、刘怡岑围住,祝万年吃于娇、赵梓晗、张妮、巩莎莉四将围住,独有季晓宇一骑直冲到中央将台下。孔厚心慌,正欲逃命时,季晓宇就马上飞身一跃,跳到台上,狠狠一枪,把孔厚从后背直透前胸。季晓宇割了孔厚的首级,下台上马,大叫一声:“姐妹们速退!”尹柔雨四人听了,撇了祝永清便走。哪知永清却取了弓箭,嗖的射去,正中刘怡岑,怡岑应声而倒。祝万年正吃四女将围紧,脱身不得。赵梓晗就背后取过飞刀,标向万年。万年急忙躲闪,暗道:“真个是双拳难敌四手,贼婆娘真个可恶!”不期于娇一戟已到,刺中腰胯。万年大叫一声,待要挣扎时,巩莎莉一枪又到,刺着后背。赵梓晗赶上,一枪搠着心窝。张妮飞马而来,怒吼一声,一刀砍飞头颅。

众女将已然把个离焰明光阵搅得七零八落,都望阵外奔走。张仲熊、邓宗弼、王进三将哪里肯放,死命追赶。于娇见三将紧追不舍,忽地勒马而回,望三将杀来。于娇本已负伤,纵是未受伤,又怎是这三只大虫的对手?勉强撑了六七个回合,已是不敌,却看自家人马时,已去的远了,方才满意,轻笑一声:“岂能死于你这伙鸟人手里!”说罢,调转戟头,望咽喉一刺,栽于马下。

陈明远已接着众女将,只有季晓宇、郝郡楠、尹柔雨、赵梓晗、张妮、李明、陈孟、巩莎莉、张媛、黄琳雅、张荣十一人活着回来,戴畅负重伤已故。八千名女兵止剩两千有余,受伤者不计其数。后人有诗道:

钟吾寨前松柏悬,遗迹无声忆当年。

红缨枪破明光阵,银合马踏鬼门关。

八千巾帼摧敌胆,十二女杰葬陵山。

素怀忠义绿林女,为友捐躯更当先。

陈明远令闫言放炮,将离焰明光阵中残存的军马尽数轰灭,直驱大兵掩杀过去,着人收尸。张叔夜见明光阵已破,急令退军。那李宗汤因被郝郡楠一针射中左目,透的又深,且救治不及时,已疼痛而死。众将亦顾不得他的尸首,弃于地上而走。刘永锡见三条计策都已被破,回营又恐颜面无存,只得驾云而走。正是:

机关算尽,大局已收。

穷途末路,又怎回首。

不知刘永锡何去何从,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九员马陵泊将佐:

王子怡赵贝晁晶段雯冯子娜

邵竹影刘怡岑于娇戴畅

折了三员青石山将佐:

鲁琳付晓苏一凡

折了四员雷将:

苟桓孔厚祝万年李宗汤

七六 *娘大建玉皇殿 马陵泊一闯无极楼

诗曰:

再耗土木动刀枪,雷将一心灭煞罡。

天意岂是人力胜,枉费汗血叹嗟殇。

话表马陵泊大破离焰明光阵,刘永锡恐无颜再回军中,驾云便走。半空之中,迎面而来一人,头戴星冠,身披鹤氅,长髯广颊,碧眼方瞳,听他高声叫道:“笋冠仙哪里去?”刘永锡见了,急道:“好个罗澄,不在汝二仙山修行,却来挡吾道做甚!”罗真人笑道:“汝有违天命,乱动杀伐之心,妄图逆天改命,今大限已至,欲逃何处?”刘永锡大怒,正待动手时,只见罗真人将手中拂尘一挥,忽地闪出一条绳索,先把永锡绑了。刘永锡见挣脱不得,忙道:“罗澄,吾素来与汝无甚冤仇,为何拿吾!”罗真人道:“前因后果,汝应尽知,何须吾多言?吾弟子虽有法术,能败陈道子与通一子,却胜汝不得,非吾不能拿你。”又念动真言咒语,望着永锡一指,先封了永锡法术,又把手一招,唤过两个黄巾力士,教押去马陵泊。

话说陈明远众人,破阵后回山,将孔厚、祝万年、李宗汤首级享祭阵亡的众女将。忽见云起,从空中落下一人,众人看去,正是刘永锡。诧异间,只听空中传来话道:“笋冠仙已被吾令黄巾力士押至此,由汝等发落。雷将命数将至,吾去也!”董浩闻得是罗真人声音,即刻便拜。众头领亦慌忙拜送。完毕,个个怒发冲冠,皆要来杀刘永锡。只看陈明远,抽出太极宝剑,径直走到永锡身前,正色道:“皆因你这贼道,亡吾多少将士!”大吼一声,一剑斩了刘永锡首级,提至众女灵位前,众头领尽道威武。众头领复上忠义堂,明远教拿那十八散仙的告示来,逐一盘点。

计查散仙一十八员:陈念义为董浩术败身亡;徐和、徐青娘为张洲擒获,就曹州城内处斩;召忻为陈星斩讫;刘永锡为陈明远斩讫;*珂为王凯、石粮诚协擒,就山寨中处斩;汪恭人为尹柔雨擒获,就曹州城内处斩;贾夫人死于乱军中;魏辅梁自尽身亡;真大义为杨乙尧斩讫。除徐槐、任森、颜树德、李成、苟英、王天霸、鲁绍和、梁横八人早死外,共得十员,十八散仙至此均已命亡。

且说张叔夜等败回营中,却不见了刘永锡。祝永清道:“这厮有士卒见他驾云逃了!”韦扬隐怒道:“呸!这鸟道士布的甚么鸟阵,害死我师兄!”张叔夜急道:“且勿胡言,虽是吃贼人破了阵,倒还擒得他八个头目在此。”盖天锡道:“此战又折了三员将官,怎生为好?”众人正忧愁间,*娘进帐道:“太尉勿忧,现有一计在此!”陈希真道:“贤甥女有何妙计?”*娘道:“甥女经这一两月苦思,细研《轮机经》,终得一计,现有图纸在此,请太尉过目。”张叔夜接过图纸,见上面画着一座楼,楼外设院,楼内各处标识,共分三层,顶上一层又画有一殿,名书“玉皇殿”三字,遂教*娘讲解。慧娘道:“此楼名唤无极楼,乃设于五行八卦之中,内间各埋伏着众多机关。楼上乃是玉皇殿,可将擒来的贼将关于殿中,与马陵泊一阵定输赢!”祝永清道:“秀妹可有十足把握?”慧娘道:“他马陵泊再怎地神通广大,也决然破不得这无极楼,只怕还未到玉皇殿,就先命丧机关了。”张叔夜道:“怕是又要耗费大量钱财人力方能建得此楼。”慧娘道:“因此楼机关重重,须我亲自监督建造。”张叔夜没奈何,只得托与慧娘置办。慧娘便令士卒往各州府收办上等镔铁木料,又使人回京调大匠来造。

翌日清早,陈明远正欲往忠义堂议事,忽见沈涛来报:“哥哥,祸事了,速往忠义堂去。”陈明远惊异道:“出了甚事?”便与沈涛边走边谈。沈涛道:“昨夜钱仓政、王凯二人因吃醉了酒,路过那召氏的屋子,二人一想她是召忻高梁之女,且近来寨中又亡了那么多的头领,一时忿怒,冲进屋中······一夜哭闹,直到将近天明,二人酒醒,却看那召氏时,已然折腾死了。现二人正跪于忠义堂前,静候兄长与谢孔目发落。”陈明远听了,叫苦不迭,道:“二位兄弟怎地做出这等荒唐事来。”待到忠义堂前,见钱仓政、王凯跪在那里,默默无声,众头领都立在两侧。陈明远道:“二位兄弟都是人中豪杰,怎会做出这般事来!”二人道:“只因一时吃醉了酒。愿受哥哥责罚。”谢德伟道:“哥哥欲如何处置?”明远道:“此虽仇人之女,却是军师看她可怜,收在山寨。我亦知众兄弟误意是为兄要收她为妻,然仇人之女可乎?我虽未言不可欺她,纵是酒后也不该如此乱性、意气用事。二位兄弟虽与我交好,今犯下事来,我断不会包庇,全权交与谢孔目发落。”谢德伟道:“哥哥公正严明,便由小弟代哥哥发落。”遂道:“钱仓政、王凯二人,因醉酒奸污女子,至其身亡,念其自觉投首,又因为山寨出生入死多年,功劳不少,且眼下正与官军交战,暂先寄了你二人项上人头,免去寨中职位与昔时功劳,待日后再将功补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且各杖军棍一百,以正山寨之规。前有朱然,今有二兄,其余诸将士,不论大小,都望引以为戒,切勿重蹈覆辙!”二人称是。众头领见要杖棍一百,恐二人消受不起,均来求情,陈明远道:“此二位兄弟所犯罪恶,不可求也。”当下就堂前将二人各打了一百,皮开肉绽。完毕,陈明远与庄浩忙来扶二人起身回屋,教王力好生与他二人疗养。

此事方才了,又见喽啰来报:“张叔夜遣使来下战书。”陈明远令众头领都上忠义堂去,令喽啰把使者带来。使者交了战书,与娄小雨、何熙、姚雨汐观看了一遍,教使者回营传话。陈明远与众人道:“张叔夜下来战书,约我等一阵赌输赢。”徐韬道:“不知如何一阵赌输赢?”娄小雨道:“却是那*娘,现于泊前空旷处建一甚么无极楼,待建就后教我们去闯楼,青石山被擒的八位头领俱在楼内。她言,若我山寨能破她,官军将佐束手就擒,听候发落;若是一月之内破不了,我等众人全都投降,由他们押往东京。”沈冉道:“这却是以双方性命为本的赌注。”何熙道:“此必是他们的最后计策了,只破了无极楼,雷将俱灭。”姚雨汐道:“今正是众兄弟更加同心之时,势要破了无极楼,为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雪恨!”众人皆应和。

却说八月十三日,官军于马陵泊南面泊前数十里处建无极楼已罢。张叔夜教往马陵泊再下战书,陈明远与之相约两日后观阵。两日后,陈明远领众将下山来观阵,两军相对,*娘出阵道:“汝等可破得我这无极楼否?”陈明远与娄小雨三人上将台,远远望着那无极楼,外按五行八卦立阵门,楼外又有大院,楼分三层,真个是富丽堂皇,高耸入云。陈明远不禁感叹道:“好一个无极楼。”娄小雨便朝慧娘道:“既已见过了,且待我军一月内破与你看!”慧娘笑道:“你那被擒的头目就在楼中,你若破得便救他回去,若一月内破不得,老实受缚了。”雨菲亦笑道:“此话倒由不得你来说,只怕那时节反悔的却不是我们。”云天彪喝道:“闲话少说,今日既来看阵,何不先来一试!”陈明远正犹豫,只听朱宣林、王凯道:“哥哥且留在阵上,我二人先去探一阵。”陈明远道:“二位兄弟勿急躁,依我看今日且退回山寨去,再作商议。”二人道:“只见了外表,不知内在,如何能破得?请哥哥使我二人先去探阵,好歹得些消息。”娄小雨自忖道:“二位兄长之言不是没理。既如此,你二人领一队轻骑从正东生门进去,只探了他那外院的情况,立即从西南休门杀出便可,切不可贪一时便宜。”二将欣喜,领命率队而出。*娘见有人来闯,就令士卒让开条路,放其进去。

朱宣林、王凯领队从生门进去了,一路无事,直到院中,见那楼前有两亭子,亭顶各有一条铁索连到楼上。二人就楼四周看了片刻,朱宣林道:“院子里只这两个鸟亭,想必亭上必有些蹊跷,我们且回去报知军师。”王凯道:“不错。”二将领兵就望休门走。却才至休门边,门内杀出一队兵马,领队的乃是韦扬隐与王进,韦扬隐大喝道:“贼人哪里走!”王凯大怒道:“狗贼竟敢拦路!”便去与扬隐交手。朱宣林忙来架住王进。韦扬隐那条枪神出鬼没,王凯不是对手。勉强撑了三十余合,王凯力怯,心中一慌,吃扬隐一枪刺入腹中。韦扬隐抽出枪来,见王凯肠已流出,不禁眉飞色舞。朱宣林望见了,急撇了王进,来战韦扬隐,叫王凯速退。王凯只得先领兵从休门闯出。扬隐见走了王凯,勃然大怒,复战宣林。王进从后赶上,试想宣林再怎地武勇,又如何敌得过二将联手?早吃王进猿臂一伸,从马上提过捉了。

王凯拼着一口气冲回阵上,方见着陈明远,叫道:“院中止亭两座。”就跌落马下而亡。陈明远忽地从马上跳下,扶王凯尸身哭道:“紫金山四位兄弟今番俱亡了!”又听*娘在阵前叫道:“刀脸贼,你那被捉的将领我亦将放于无极楼内,待你破阵来救罢!”娄小雨道:“现只得先回山商议破阵之事。”遂令收兵。

回到寨中,娄小雨道:“如今若破无极楼,还须智取,单仗蛮力不是上策。”何熙道:“当择陆影、吴赛凤、李沫瑶三人,趁夜里偷偷潜入楼中。以*娘之为人,楼中必然遍布机关陷阱,三人先探其中布局,回来再行商议。”姚雨汐道:“确非此三人去不可。”当下便唤三女,是夜二更下山,仍走生门进去,再教李金宇、段大猛二将引兵在休门外接应。

且说陆影、吴赛凤、李沫瑶三女,由生门悄悄进入,至外院时,已是三更天了。三人见院中空无一人,陆影道:“不可大意,*娘那贱人狡猾的很。”吴赛凤道:“且去看那两个亭子,哥哥说其中必有奥妙。”三人便上前,借着月光,隐约见亭上各有一字,一亭提“日”,一亭提“月”。李沫瑶道:“想必就是日亭与月亭了。”又见二亭上各有一条铁索,直直的通往无极楼楼顶,约莫有百米长。吴赛凤道:“不知这铁索有何用处。”陆影道:“且不要轻动,我们进楼一看。”方才要前进,李沫瑶一脚踏在一块方形砖上,那砖石竟翻动了。幸得陆影拉了一把,不至失脚。吴赛凤道:“小心,这*娘果在院中布置了机关,不会让我们轻易进楼。”便望着地面,却见每块砖石上都刻着字。赛凤道:“如此,若要前进,须从这字上解迷。”只看那众多砖石上,偏刻着“十”“千”“万”三字。沫瑶道:“方才我踏着的是个‘千’字,莫不是千字不能踩?”陆影道:“我来踏这十字试试。”谨慎将脚向有十字的砖石上踩去,亦翻动了。赛凤道:“十千皆不能踩,只得万字了。”小心去踩万字,果然无事。三女欢喜,就踩着万字,慢慢前进,直到石阶前。沫瑶方要上去,陆影拦道:“且住,怕是还有机关。”就将一块石子向第一级石阶轻轻投去,细细听了,走了上去,复拾起石子,再向上一级投去,听了摇了摇首,又摸出一块石子,再向着第三级石阶投去。如此反复,陆影已然到了上头。吴赛凤、李沫瑶见了,知从第一级石阶起,每三级石阶,中间一级便是有埋伏的,如此亦轻易的来到楼门前。三人试着准备推门而入,却怎地也推不开。沫瑶道:“这*娘真个会耍把戏。”吴赛凤笑道:“妹妹勿急躁,你看那门上的兽首铜环。”陆影亦笑,就去扭动铜环,楼门果然打开。哪知,楼门方开,就里面射出乱箭来,三人躲闪不及,受了轻伤。陆影吃痛道:“好个*娘,果然是机关好手。”赛凤道:“今先至此,我们且回山寨复命,勿要贪心。”二人点首,遂一齐下石阶来,望休门而走。陆影回首时,见日月亭上铁索似有晃动。

三人一路奔出阵来,方欲喘气,只听背后有人叫道:“贼人哪里走,我乃今日守楼大将军,玉山祝永清也!”三人见是祝永清,急忙拔刀在手。正是:

地网天罗怎逃,龙潭虎窟难脱。

不知陆影三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王凯

折了一员散仙:

刘永锡

七七 马陵泊二闯无极楼 铁枪将误走沭水道

诗曰:

东北一声梆子响,罡煞群中坠将星。

未曾望见诛雷日,先聚庭台落泪凝。

话表陆影、吴赛凤、李沫瑶三人,夜探无极楼,受伤而返,方出休门外,却遇祝永清追杀。三女正欲自保时,李金宇、段大猛二将冲出,段大猛叫道:“三位姐姐先走,这里俺两个挡他!”三女听了,道声小心,先望马陵泊奔去了。却说祝永清一人力战李段二将,二三十合不分胜败。永清那一枝戟,偏敌得过二人的枪棍。二将见赢不得永清,大猛以眼色与金宇会意,金宇知了,把马跳出圈去,独留大猛单斗永清。永清暗道:“不知这两贼人耍甚么花招,既走了一个,我且奋力杀一个先!”大展神威。大猛虽是勇猛,却怎敌永清?李金宇在圈外,先杀了上来围堵的官兵,见大猛又和永清斗了十余合,似将力怯,知大猛一人不是永清的对手,忙挂了透龙枪,取过鹊画弓,就壶中拿出箭来,拈弓搭箭,觑着永清便射。永清黑夜中听得弦响,只看一箭飞来,慌忙把身子一侧,不禁将口一张,就把那枝箭的箭镞咬住,背上却慌得一身冷汗。永清将头一甩,弃了口中箭,把戟打来。又过数个回合,大猛遮拦不住,吃他一戟戳着小腹。李金宇见伤了大猛,忙挺枪再来斗。永清正欲上时,忽觉身子不适,不敢贪战,急拨马回营去。金宇见了,也不去追,抢了大猛尸首便还。

祝永清一马直奔营寨,却才到辕门外,便从马上坠下。任你怎地厉害,如何敌这见血封喉之毒?众官兵忙来扶到中军帐,众人看时,永清已七窍流血而亡。永清部下归营,诉说战事。希真连珠箭般叫苦道:“天杀的贼寇,尽使些强盗手段,害了吾婿!”云天彪亦叹道:“可怜玉山郎这般死了。”*娘道:“贼人果然夜探无极楼,想必是吃了机关利害退了去。”张叔夜只得叫收殓了祝永清尸首,令人回京去报。

再说陆影三人回山,向陈明远、娄小雨等报知了无极楼外院情况。陈明远又闻折了段大猛,即传令不得自己将令,山寨一应将佐不许私自去闯阵。又教三女与三位军师商讨。何熙道:“院中都已布下如此机关,更不必说楼内了。”陆影道:“我们离去时,正似见那日月亭上的铁索有动静,亦恰是楼中乱箭射出时。”吴赛凤道:“如此说来,沫瑶妹妹踏着翻板时,铁索却不曾动过。”姚雨汐道:“这么说来,这日月亭上的铁索必是连着楼内的机关,若是将其毁了,机关则不可用矣。”娄小雨道:“话虽如此,只是那*娘敢如此张扬的将铁索布置在院外,定然不怕我们去毁。”李沫瑶道:“且待再去探楼时试上一试。”陈明远道:“三位贤妹身上带伤,且先待养好了伤再去不迟。”三女应了。

且过了三日,陆影来寻吴赛凤、李沫瑶道:“二位姐妹伤可好了?”吴赛凤道:“却是差不多了。”陆影道:“我琢磨着,山寨破无极楼不可迟宜,我们今夜再去探楼!”吴赛凤道:“我倒也与师姐一般想法,此次前去务必将楼内机关探清楚了,方便破楼。”李沫瑶道:“我们且悄悄去,不要教兄长知道,以免兄长担忧。”陆影道:“须再请一位兄长领兵接应。”三人就去找铁枪将张洲,点起一小队兵马下山,又逢着青石山的袁鹏、刘璇二人,相说了,亦要去相帮。

众人下山至无极楼前,已是子牌时分。张洲三将仍在休门守候,陆影三人依旧走生门进入。三女复至日月亭,见那铁索,掣出刀来,用力砍去,那铁索竟不能断。三人又砍了几番,仍是不能砍断。吴赛凤道:“真个如军师所言,那*娘不会轻易使我们断了这铁索。”看那刀,都豁了口,又道:“这等刀如何砍得?非是削铁如泥,胜得干将莫邪之流不可。”陆影道:“教李磊打造不好?”李沫瑶道:“只是时日不多。”转念一想,道:“呀,要说这等军器,寨中却有现成的。”陆影道:“何来现成的?”沫瑶道:“曾闻师父所言,明远兄长的太极剑,与他的北斗七星剑,俱是罗真人所赠,言与雷将交手必有用处。”吴赛凤喜道:“罗真人是个活神仙,早已料到无极楼之事。”陆影亦道:“这一说,我倒也想起杨乙尧言杨令公托梦与他,夺回杨家宝刀之事,那把刀亦是不一般。”三人便不管铁索,依着前法,踩万字砖,走石阶,复至无极楼前。陆影扭动门上兽环,三人便躲于两侧。待楼内乱箭射毕,三人就要进楼时,只见迎面走来一匹自行白马。李沫瑶道:“难不成还教匹马来接我们进去?”陆影道:“且先观察一番。”那白马出来后又走了回去。三人望楼内看去,竟只有一条道路,且正好只容一匹马行走。那道路两侧都是深坑,坑中尽是利刃,若是掉了下去,难免万刃穿心。又见这底层楼中间有一十分高大宽阔的台子,连着上下层。这台子又通着无极楼四门,四条道路都是一般的。台子四面都有圆孔,那箭矢正是从孔*将出。台子东南处有木阶,直通二层。吴赛凤道:“若如此,还须仗这自行马过去。”只见那白马向台子里走回,尚未进入,又转出一匹青色自行马来,把道路占了。陆影道:“不忙,且再看看。”那青马走回去,转出黑马,黑马退去,换来赤马,赤马去后,白马又来。吴赛凤与李沫瑶不解。陆影道:“这白马与其他三马行走声不同,那三匹自行马体内定有甚么东西,以致步子偏重。”吴赛凤听了,忖道:“这无极楼按五行八卦所设,我们进的是东门,白马则属金,此乃金克木之义也!”三女欢喜,陆影先一步骑上白马,进到台前下马,甚事没有。吴赛凤、李沫瑶依次等候,都骑白马入内。

三人俱到台前,走至东南处木阶,陆影依旧投石问路,见木阶并无机关,三人放心上了第二层。这第二层楼端的空旷,只中间亦有一个台子,与底层的却是一体,亦连着上下层。台子正面挂着一幅太极图。吴赛凤道:“这第二层恁地空旷,只有这一幅太极图,却不是怪哉?”便要去图上探个究竟。李沫瑶道:“姐姐休问他,我们且当心上第三层罢。”三人便谨慎地再上楼,这层木阶仍是无甚机关。三人正于阶上行走,陆影环顾道:“这层阶级却比一层的长,你们看这三层的楼板,却是厚的出奇,想必其中都是些陷阱。”吴赛凤道:“不错,我们且当心。”三女走上三层来,迎面只看一块大匾高悬,上书“玉皇殿”三字。向那玉皇殿中看去,两侧行廊上塑着那一十八散仙,三十六雷将,两两成对。三女走入内,又见最里处高台上,塑着张叔夜及二子,三人身后便是玉皇大帝高坐。再看这玉皇殿八方与中间,各有一根柱子。那八方柱子上绑着被擒的青石山八员头领,中间柱子上,绑着钻地龙朱宣林。

陆影见是朱宣林,急忙奔上前,抽刀砍断绳索,连忙来扶。朱宣林便笔直的倒入怀中。影只觉宣林身子冰冷,又觉腹部一阵疼痛,但见宣林身上带着把匕首,刺入陆影腹内。这朱宣林早已身死。原来那日王进捉得宣林后,宣林破口大骂个不停,韦扬隐大怒,又想师兄身亡,一气之下便将刀来折磨宣林。宣林不堪痛楚,舍命撞开扬隐,以首触墙而亡。陈希真本欲教割下首级号令,祝永清却教擦净了尸身,当活的一般,绑在玉皇殿中央柱子上,并在尸身上暗藏匕首,以赚马陵泊。青石山众将都道宣林晕厥,故不曾察觉。

陆影吃痛,猛地把朱宣林尸身一推,捂腹跪倒在地,吴赛凤忙来搀扶。朱宣林尸首经陆影这么一推,撞在柱子上,那柱上却有机关,吃触动了。陆影只觉脚下有动静,知是机关,用力推开吴赛凤,兀地脚下一陷,掉了进去。李沫瑶眼疾,飞身上前去救,却只拉住陆影两根手指。陆影见这机关动了,发出铺天盖地般的声响,急忙道:“两位妹妹速走,此刻必已惊动守楼之人,若是迟了些,俱走不了了!”把胳膊甩开李沫瑶的手,当时坠将下去。那陷阱里布了一张大铁网,网上都是些又短又小的尖刃,俱戳进陆影体内,登时毙命。后人有诗叹道:

哀哉马陵朝天竹,身受利刃报钟吾。

临危仍念手足义,流芳后世闻名哭。

青石山众人皆叫二女逃离,吴赛凤、李沫瑶只得舍泪奔走。方才出了无极楼,至日月亭边,只见韦扬隐带兵赶到。韦扬隐见二人道:“呸!就你两个也敢来闯楼?”正说间,又见张洲率部到来,张洲看三女缺了一人,便知陆影已不能还了,一怒之下就来战韦扬隐,教二女先走,袁鹏、刘璇二将仍在休门外接应。且说张豪轩斗韦扬隐,一个使镔铁点钢枪,一个用三棱镔铁龙舌枪。两条枪正似一对蛟龙,上下盘旋;又如两条银蟒,左右互搏。二将武艺虽分前后,豪轩却不是个好惹的主,铁枪在手,只攻无遮,扬隐丝毫不惧。二人都是使枪的好手,端的是神出鬼没。豪轩力战扬隐五十余合,不分胜败。韦扬隐喝道:“贼子攻的够了,也该着我一枪!”将枪照着张洲咽喉便刺,豪轩忙架住,却连人带马退了一步。只这一枪,高下已分,豪轩知己武艺,略逊那韦扬隐一地,便生一计,就势里拨马望无极楼便走。韦扬隐道:“我呸,背君小人,欲使回马枪,我却偏破与你看!”纵马追上。豪轩眼见马至那带字砖板前,猛地一勒马,两腿用力一夹,那匹黑煞兽将前蹄一抬。韦扬隐马到,见张洲勒马,举枪刺去。豪轩在马上,猛一回身,看韦扬隐枪已到来,更不多想,铁枪亦起。两条枪交搠,扬隐亦是发力,龙舌枪与点钢枪错开。那龙舌枪扎在了豪轩右手腕内,点钢枪却扎在了扬隐咽喉下数寸。黑煞兽前蹄方才落地,豪轩大喝一声,将扬隐挑下马去。扬隐落马处,正是那带字翻板,俱无一个万字。扬隐落入,吃底下的利刃戳的体无完肤,血肉狼藉。看官听说,豪轩此番胜了扬隐,却实实有三处侥幸。其一乃是豪轩因处在高势,铁枪向下刺时,更是凶猛;其二却是豪轩自那日被徐韬破了回马枪,由是又请李磊与他打造一把长的镔铁点钢枪,今日手中枪实较一般铁枪更长数寸;其三便是韦扬隐欺豪轩枪法不及己,但顾取胜却少留一分心思闪避。只因这三处侥幸,便教一员能征惯战的猛将韦扬隐,顷刻殒命枪下。可见沙场交锋,强弱之势,实非一成不变,张洲若无这回马枪与驭马的本事,又怎杀得了这韦扬隐?饶是如此,张洲手臂亦伤,也算美中不足了。

韦扬隐手下士卒见杀了扬隐,哪敢再战,纷纷逃窜。张洲领队从休门而出,却见满地喽啰尸首,又见袁鹏、刘璇二将阵亡。张洲大惊,但见王进冲出。王进道:“你那贼将已吃我杀了,是好汉不要走,与我并个三百回合!”当下两边军将厮杀在一起。张洲右腕虽是受了韦扬隐一枪,却仍可与王进斗上十四五个回合。王进见状,收了枪,拨马望东北而走。张洲欲为袁、刘二人报仇,拍马紧追不舍。蓦然间风雨大作,却仍挡不住黑煞兽的脚力。二将行有一刻,赶至一河边。此河名唤沭水,乃是山东沂蒙山为源头,流入淮阳军,淮阳军与海州以此河为界。此处正是沭水的下游。豪轩见王进从水上渡过,欲奔至对岸林子里,遂把马一拍,大喝一声:“仇人哪里走!”冲进河道,哪知方来到水里,却连人带马陷在河中,河内都是淤泥,如何逃脱?王进从林中转出,望着张洲大笑。张洲怒不可遏,却只是无能为力。王进讽道:“那陈明远与你甚么好处,却要你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张洲吼道:“王进小人,岂知我们兄弟情义!”忽见林中现出数百个弓箭手,王进冷笑一声,喝令放箭。顿时万矢齐发,如大雨般射来。张洲忙挥枪招架,忽的手臂上中了一箭,稍稍疏漏,就被万箭射如刺猬一般。当时雨止风住,月明星稀。可怜这铁枪将张洲,倒如罗成一般,死于沭水道中。后人有诗吊曰:

铁枪名将称豪轩,威震莱州任都监。

回马疾刺人难躲,斩将搴旗勇无前。

可堪沭水将星坠,为灭雷霆性命颠。

向年献馘埋枪谷,今夜冷月照寒涧。

却说*娘因马陵泊一闯无极楼,折了祝永清,便更加防备,早看了淮阳军境内地图,定下这条计来。王进因见无极楼声响,率兵赶来,却见袁鹏、刘璇二将在休门外守候。时值吴赛凤、李沫瑶已骑马奔回山去。王进杀了二将,恰逢张洲从里面出来。王进便引张洲往沭水而去。那沭水道中早已埋下暗桩,王进熟记所埋之处,故能走在河道上。张洲不知,只道能走,因而陷身进去。王进见张洲已死,领兵撤去。

多时,金锏徐韬领兵赶来。原来吴赛凤、李沫瑶二人回山途中,正遇着徐韬。陈明远因发觉三女下山,只恐有失,忙教徐韬去接应。徐韬统军赶到无极楼外,见本寨喽啰与官兵正在厮杀,又得报张洲追着王进往东北方去了。韬连忙奔往相助,孰料终是晚了一步。徐韬见张洲身骑黑煞兽,手执点钢枪,连人带马被射死在河里,不禁从马上跌下,朝其跪拜痛哭,大呼兄弟。哭罢,令人去收了尸首,回山来见陈明远。陈明远因折了朱宣林、陆影,又见张洲如此模样,睁圆怪眼,怒道:“将吾兄弟害成这般,不斩尽雷将,吾岂能苟活于世!”气上心头,兀自晕了过去。众头领慌忙来救,醒转后,来为张洲拔去身上箭矢,止不住的哭泣。

吴赛凤与李沫瑶诉说了无极楼内机关非常,何熙道:“若此,非是要有阵图才可万无一失。”娄小雨道:“这阵图必在官军营中,若欲取得,非是盗来。”李沫瑶道:“若说盗阵图,还须我去。”何熙道:“前番盗火枪折了仲若冰的性命,今番虽只仗着你,仍须当心性命。”吴赛凤道:“我同妹妹前去。因我三人,搭了豪轩哥哥的性命,如今要将功补过,只是哥哥再不能复生。”陈明远道:“二位妹妹且谨慎行事,此番我教沈涛与你们一并,倚仗神行法,也好安全无恙。”二女点首,计在三日后行事。有分教:

数个头领直往军中,朝廷大军必然遭灭。

不知吴赛凤、李沫瑶能否盗得阵图,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员马陵泊将佐:

段大猛朱宣林陆影张洲

折了两员青石山将佐:

袁鹏刘璇

折了两员雷将:

祝永清韦扬隐

七八 李沫瑶同赛凤盗图 陈然坤使自强献书

诗曰:

忠义堂前下棒棍,官人屋中露伤痕。

若非然坤用苦计,安能明远破官军。

话表马陵泊二闯无极楼,折了陆影、张洲二人,三位军师商议,若破无极楼,非是要拿得阵图不可。吴赛凤、李沫瑶二人请命去官军营中盗取阵图,陈明远教沈涛同行,以作接应。

却说三日后卯牌时分,沈涛与吴赛凤、李沫瑶下得山来,离了水泊。沈涛将神行符与二人缚在两腿上,就作起神行法来,无移时便至官军营前。沈涛分付道:“两位妹妹此去小心,若有甚事,即刻奔出营来,我便用神行法带你二人逃走。”二女点首,便向大营谨慎走去。方至辕门外,有那守门的士兵,见二人身着官军衣甲,又从北面而来,遂道:“昨个至今,是邓将军守无极楼,尚未归还,你两个怎地先回来了?”李沫瑶道:“因贼人未来探楼,邓将军先使我两个回营中与太尉报信,将军言再候半个时辰便还。”士兵不疑,放二人入去。二女窃喜。时值官军营中正在烧火做饭,二人走上前去,只听有那士兵说道:“这马陵泊的贼人真个了得,两探无极楼,接连害了祝、韦二位将军的性命。现太尉并两位国公都有不安之意。”有个道:“你休要乱说,若被几位将军听去了,非坏了性命不可。”又有个道:“有刘夫人在此,那马陵泊如何能破无极楼?且他们又没阵图,怎生破得?”吴赛凤听了,张口便道:“夫人却不怕贼人来盗阵图么?”一个说道:“那阵图夫人每日都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身,更兼两位国公派兵把守夫人营帐,不得命令,谁敢放人进去?”内中有个烧火的士兵道:“唯独夫人偏爱的侍女清儿,每日都送饭去夫人营内。这不,她来了。”吴赛凤、李沫瑶望去,迎面走来那个清儿,怎生模样?素衫红裙,肤如玉雪,发插玉簪。当时来端过早饭,送往*娘营内。吴赛凤、李沫瑶两个亦悄悄跟上,见她入内,那些个守营士兵并不阻拦。李沫瑶私谓吴赛凤道:“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要盗得阵图,全在此人身上。”赛凤道:“我知妹妹心思,且先看着她。”

多时,那清儿从*娘营中走出。慧娘已自吃了,清儿收拾过碗碟送去后,又见她向着营寨西南方而走,吴李二女连忙跟随其后,既不教清儿发觉,亦不教营中士兵发觉。二女只看清儿走的离营帐远了,又扑面而来一股恶臭,暗道:“原来是要去厕坑小解。”见四下无人,吴赛凤与李沫瑶使个眼色,沫瑶会意,飞身上前,未待清儿叫唤,先将其打晕过去。随即又剥了衣服首饰,就把清儿抛入厕坑,下面都是秽物,早已淹没了身躯。沫瑶与赛凤道:“姐姐与我把风。”从身上取出一张兽皮,并数个器具,不一时便做出一张面孔来。赛凤不禁道:“妹妹的功夫愈发熟练了。”沫瑶笑道:“姐姐且换了她的衣物,你与她身材无异,正好将这面孔贴在你的脸上。”赛凤先从脸上撕下那男子脸面,换了清儿的衣物。沫瑶将那脸面贴上,看去时,端的是一个活清儿。吴赛凤道:“待到午饭时,我便去盗图。”沫瑶又从怀里摸出一包蒙汗药,笑道:“就趁那时将这药洒入饭中。”二女皆笑。

且说午饭时分,吴赛凤同清儿那般,先去端了饭菜,来与李沫瑶照面。沫瑶环视四周,见无察看,便将蒙汗药洒在饭菜内。吴赛凤端去*娘营帐内,门外那些守把的士卒,只道是清儿,也不盘问,任由其入去。赛凤进到帐内,见那*娘正伏于案前,观读那白瓦尔罕译与她的《轮机经》。赛凤便将饭菜放于案前,立在一旁,也不言语。慧娘见饭菜送来,放下书便用饭,多时一扫而尽。慧娘见赛凤不语,遂笑道:“早间尚还好好的,这会怎的不说话了?”赛凤料已差不多了,笑道:“倒也,倒也!”这*娘便觉头昏沉重,软倒在地,眼睁睁地望着吴赛凤,作声不得。赛凤又道:“由你名号女诸葛,今却栽在九尾狐手上。”就去身上摸索,果然寻着一张图纸,上面画着无极楼模样,又多有标注。赛凤看了一遍,自道:“原来楼内的自行马,内装*,若是骑错,牵动引线,则自炸起来,幸得师姐聪慧。”欣喜不已,藏了图纸,见慧娘动弹不得,心生一念,便取尖刀欲夺慧娘性命。忽听门外道:“鲁国公到了!”赛凤大惊,忙伏于门旁。待陈希真进帐,赛凤手持尖刀就冲出帐去。希真诧异,但见慧娘倒于地上,忙高呼:“速速擒拿贼人!”众士卒才觉察过来时,赛凤已与李沫瑶会合了,一齐望辕门外奔走。那守门士卒不知就里,就看二人冲将出去。沈涛已在外接着,作起神行法就携二人望山寨奔走。

陈希真见二人出了营寨,急唤康捷前去追捕。康捷取出风火轮,踏上脚,作起法来,眨眼已去了数十里。正说沈涛与吴赛凤、李沫瑶飞奔回山寨,途中只听后面有人叫道:“贼人休走!”三人回首看去,见一个青面獠牙的矮子追来。沈涛道:“这必是康捷无疑了,他神行法远胜于我,如此跑下去也不济事。”李沫瑶道:“哥哥勿忧,只他一个,我们三个还赢不得?”正说间,康捷已追过三人,就前面转身拦住,抽出八楞双锏。沈涛三个见了,各拔刀在手,上前死死围住康捷。康捷双拳难敌四手,吃吴赛凤、李沫瑶逼住双锏,沈涛就腿胯上一刀,把康捷砍翻在地。沈涛一脚踏住康捷,道:“你这个矮子真个不自量力!”吴赛凤道:“且把这厮捉回山寨献与哥哥。”沈涛就提过康捷,夹在胁下,仍作起神行法,与吴李二女回山。

待到山下,过了水泊,上到五华顶忠义堂中。吴赛凤把无极楼图交与三位军师过目,娄小雨看后,道:“多得两位姐妹舍生忘死盗来这阵图,我们现就研究此图,以待成功破楼。”沈涛道:“小弟与两位妹妹擒得康捷在此,还待兄长发落!”陈明远方欲教推出斩首时,只见逍遥子陈然坤起身道:“哥哥勿要杀他,且押下去关着,日后更可换将用。“陈明远依允,就令先将康捷关押。陈然坤见康捷被押下去后,又道:“请陈、庄二兄并三位军师里间说话。”明远知他有计策,当下先教众头领散了去,六人一齐去议事。

次日,陈明远令众头领往忠义堂议事。众人都到后,明远又教将康捷推上堂来,道:“昨夜梦已逝众兄弟,个个鲜血满身,直令为兄为其等报仇。我欲将这厮斩首,以祭众兄弟在天之灵。”众头领皆称:“善!”只看陈然坤起身道:“兄长不可如此,若有兄弟被官军捉拿,可将此人换将去,且青石山尚有八员头领陷在无极楼中,能换回一员亦是好事。”陈明远道:“不杀此贼,如何能平亡故兄弟之恨?”然坤道:“逝者已矣,兄长当以生者为念,又何必执意去杀他。”明远恼道:“倒是大官人自昨日起便为这厮求情,莫不是与官军有甚勾结!”然坤听了怒道:“何故血口喷人!想我自上山日起,何曾对山寨有二心?兄长若是不信吾,我自下山去,仍做我的财主!”陈明远亦怒,喝道:“大敌当前,焉敢如此!你若清白,又如何动怒,却是心里有鬼耶?且违我将令,左右与我推出去先重打一百脊杖!”张自强忙起身道:“哥哥息怒,大官人只是一时言语不佳,望哥哥见在手足情分上饶过大官人这次。”然坤叫道:“我主仆三个从上山起,为山寨尽忠尽职,索奥都丢了性命。汝不顾情义,原本不过下邳一都头罢了,众兄弟抬举你做了寨主,今日焉敢如此待吾!”明远愈听愈怒,只教推出行杖,灭他威风。众头领都来求情,明远指然坤道:“今看众兄弟面上,饶你五十棍,余下这五十棍必行,再劝者同罪!”当下左右将陈然坤推至堂外,打了五十脊杖,众头领听声不忍。事毕,咸纬广、王珠江、张自强急忙去扶,见已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忠义堂上众人不欢而散,明远只得教依旧把康捷关押回去。

且言咸纬广三人将陈然坤扶回屋内,然坤几欲昏厥。赛华佗王力早已将药送来敷了,又见陈然坤这副模样,摇首叹气离开。张自强不解道:“大哥今日却怎地,甚是奇怪。”咸纬广道:“我亦如此觉得,哥哥平日里一向善待众兄弟,今日怎会摧残手足。”然坤道:“你等且出门察看,有无人于屋旁窃听。”王珠江出去看了一遭,回来道:“并无人。”然坤叹气道:“此乃苦肉计也。”三人惊曰:“何故如此?”然坤道:“我山寨虽拿得了无极楼的阵图,破楼之日就在眼前。然双方虽定了誓约,但那官军必不会守信,不如我用苦肉计诈降官军,诸位协力,把张叔夜一伙引蛇出洞,来个请君入瓮,将其一网打尽。昨日已与两位兄长并三位军师商议了,哥哥虽不答应,却也经我说服。我这里已请臧好照我字迹写好一封书信,又教郝郡楠连夜赶出一张马陵泊的地图,须哪位兄弟舍命往官军大营走一遭。”张自强即刻道:“我愿为大官人走这趟!”陈然坤欣喜,道:“此去十分艰险,兄弟当万分小心。”自强道:“我这条命早已是大官人的,纵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咸纬广、王珠江二将道:“大官人可须我们做些甚么?”然坤便把计策细细相说了。张自强当下先去准备。

却说四更时分,张自强独自往监房,支开看监的喽啰。这喽啰早得陈明远分付,故而不多言语。张自强入内,唤醒康捷道:“今我放你离去,然须带我同走,我有事要见你家太尉。”康捷思索一番答应了。自强与他一身喽啰衣物换了,出了监房,偷偷下山往官军营寨而去。待至营帐中,康捷引自强见了张叔夜。叔夜闻康捷言是自强放了他,正襟危坐,问道:“我为官,你为寇,本不两立,然汝放了康将军,至吾营中,所为何事?”自强当即拜曰:“我主陈然坤,乃功臣之后,本无意背反朝廷。只因那江陵知府滋事迫害,不得已落草为寇。今被陈明远于堂外毒打,心生忿恨,欲投降官军以报己仇,特教小人私放了康将军,来献降书,并奉上马陵泊地图一张。”就取书与地图呈上。云天彪道:“贼人军中确有一个名唤逍遥子陈然坤的。”叔夜拆书观看,见其中言语,又看字迹,却似受刑之*笔书写。再问康捷原由,康捷便将这两日忠义堂上之事诉说。盖天锡冷笑道:“到底是贼寇本性,为一己之仇不择手段。”陈希真忙道:“太尉不可信这厮,不过是苦肉计罢了。当日在徐州,路新宇并张永伟二贼亦是诈降于我,趁机里应外合。如今这伙还欲使这伎俩,真是欺吾军中无人了!”自强大笑道:“一般伎俩鲁国公竟受用了两次,不以为耻,尚还告于人前,真个机智过人也!”希真大怒,拔剑在手,自强镇定自如,面不改色。*娘看了那封书信道:“你若是真心来降,就对天赌咒,我们便信你。”自强道:“这有何难?我与主人若不是真心归降,日后我当身死塞外,尸首不得回中原安葬!”叔夜闻言改色,起身笑曰:“将军若愿助我军剿灭山寨,自是大功一件。”自强道:“我非为汝等,实因我主陈然坤耳。今既送还康将军,又明了心意,不可久留,以防寨中察觉。太尉可于两日后来泊前搦战,那时与太尉里应外合,管教大军直上三关。”

当时张自强辞别了张叔夜出营,重回马陵泊。正是:

庄客送信思报主,官人遭罪为义心。

不知陈然坤等如何与官军接应,且听下回分解。

七九 副寨主枪挑铁滑车 马陵泊三闯无极楼

诗曰:

行私抱怨降尘生,虎旅狼兵无用功。

天教雷将合当灭,故使罡煞显神通。

话表陈然坤施苦肉计,教张自强往张叔夜营中献降书并马陵泊地图。自强与叔夜约于两日后行事,自回山寨,先说与然坤知道。然坤大喜,道:“*娘恁地精明,亦瞒过她了,不枉我受这苦,真个是辛苦贤弟了。”自强道:“大官人且安生养伤,我去教哥哥也知道。”便去报知陈明远,明远听了点首,令张自强去择一队精干喽啰,以待行事。

两日后,张叔夜亲领大军,直至泊前叫阵。陈明远在山上得报了,分付杨乙尧、咸纬广把守二关,王珠江、张自强把守头关,又教陈然坤随队仗下山迎敌,将功折罪。马陵军下山,与官军阵前相望。陈明远叫道:“今日吾非拿你众人,祭吾兄弟在天之灵!”张叔夜冷笑道:“贼寇祸到临头尚敢狂言。”便令王进出马。王进领令,拍马出阵,叫道:“贼子敢与王进较量一番么!”马陵泊阵中圣凌风路新宇见是王进,无明之火燃起数丈,飞马而出,以枪指王进道:“无耻小人,自仗聪明,逞口舌害我林冲哥哥!”王进蔑笑道:“你这贼便是那东京劫法场的了。林贼自个儿器量小,怨不得我话狠!”新宇道:“说甚么高俅亦害你,然奸贼有一心置汝于死地乎?非一般处境,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尔。且当日东京法场,你眼睁睁的看徒弟九纹龙史进吃剐么!”王进喝道:“战场上休来与我辩,哪个要听你说这些。若早知史进那厮日后从贼,于史家村上就该一枪结果了他!”新宇两眼圆睁,也不再说,挺枪直取王进。一个师传武艺,要为兄报仇;一个禁军教头出身,要辅朝廷。两个各展本事,枪来枪去,杀气飞腾。新宇将那双钩钩镰枪上钩军器,下钩马腿。王进因见他使的是钩镰枪,早有防备,兀自能遮拦的住。二将转灯般厮杀,已然斗至百余合开外,尚不分胜负。

陈然坤在阵上看了多时,娄小雨与其暗行眼色,然坤会意,纵马到阵后去,率领那一队精干喽啰,只欲行事。路新宇在阵前已与王进斗到二百合之上,忽听本部人马嘈乱,回首望去,竟见本部人马相互厮杀,忙奋力一枪打向王进,王进急忙躲闪,新宇拨转马头就望本阵去救。张叔夜见了,大喜道:“这必是陈然坤接应,不可错失良机!”就催动全军,掩杀过去。陈明远见官军杀来,忙令撤军,从水泊回山。叔夜会合了陈然坤的军马,然坤道:“现不是说话的时候,还请太尉驱兵直渡水泊,抢占滩头,关上自有人接应!”叔夜点首,教后军取船只下水。*娘道:“将我那铁滑车十五辆悉数运过水泊去。”官军趁势一鼓作气,直抢了金沙滩。陈明远则已领兵退回关上。庄浩闻说兵败,下得山来,御守头关。

当时张叔夜领队站住了脚,便传令攻取头关。庄浩见官军来攻,提枪上马,分付众将仔细把守,单枪匹马,杀入官军队中如入无人之境。官军都吃庄浩杀的四散而走。王进却好过来,大喝一声:“贼人怎敢嚣张!”骤马迎上,二骑相交,军器并举。庄浩不曾将王进放在眼里,扭转神威,斗王进不过四十余合,进渐渐力怯。张应雷看王进斗不过庄浩,铜刘卷来,庄浩力敌二将,全然不惧,又斗三十余合,陈希真见二将以二战一,兀自遮拦得多,攻取得少,挺起蛇矛,拍马来助。庄浩分神威,大战三将,从日正直至日铺,但听庄浩大喝一声,早把王进一枪搠于马下,落地无声。庄浩自道:“林师兄大仇已报。”

张叔夜见杀了王进,心头大惊,忙教*娘把铁滑车推出。慧娘令士兵推出那十五辆铁滑车来,朝庄浩笑道:“副贼,此车经韩信的铁滑车变造而来,你可挡得住?”庄浩喝道:“贼婆娘,吾岂惧汝!”慧娘下令,官兵便把一辆铁滑车推出,那车行之迅速,似疾风闪电一般。庄浩见来势凶猛,略有惊异,不敢松懈。只看铁滑车将至身前,把枪对着一挑,就挑过头去。慧娘见状,冷笑道:“你挑的了一辆,却挑的了我这余下的十四辆么?”再令推车。庄浩见铁滑车又至,眼明手快,仍一枪挑了过去。不期这铁滑车一辆接着一辆,庄浩两腿夹紧乌龙驹,双手握住亮银枪,再使神力,一连挑了十二辆,幸得座下抱月乌龙驹是匹良马,尚能承受的起那挑车时的分量。慧娘见庄浩连挑十二辆铁滑车,不由得心慌起来,忙教将最后三辆也一并推出。庄浩见止剩三辆,自思道:“将这三辆车挑了回关上罢了。”拭去额上汗珠,那铁滑车已到,庄浩大喝一声,挑了一辆过去。只待再挑第十四辆时,忽地口中喷出鲜红。浩情急中把枪一挥,死死抵住铁滑车,眨眼间,那最后一辆铁滑车已到,浩心中只叫不好时,路新宇一马已到,将那最后一辆车挑了过去。官军从头看到尾,尽看的呆了。

焦明武亦骤马赶到,与路新宇一齐护着庄浩回头关去。张叔夜见三将撤走,打呼攻打头关。庄浩三将回到关上,守头关的王珠江、张自强示意速领兵退走。庄浩知要助他们行计,分付路新宇、焦明武各领本队人马退回山上。王、张见三将领兵已走,忙开了关门,迎官军入内。张叔夜到了关中,王、张二人前来请罪:“我二人受陈大官人之意,待太尉人马一旦攻关,便开了关门迎太尉入来。”叔夜问道:“那副贼哪里去了?”二人道:“庄浩入关时,已自从马上跌下,昏迷不醒,因有路新宇、焦明武两员虎将在彼,故我二人未曾下手。今已吃他们逃回山上去了,太尉当早提兵追去,二关亦有人接应。”叔夜大喜,仍教二人把守头关,自己再领将佐攻打二关。

且说庄浩三人进了二关,见张叔夜提兵又到。官军因得了金沙滩与头关,锐气正盛。自宣和五年一月十五日杨腾蛟出兵征讨马陵泊,至今宣和六年八月二十七日,官军如此士气,绝无仅有。焦明武道:“哥哥且回寨中歇息,我出去杀他一阵再回来,虽是请君入瓮之计,倒也不能白把二关送与他!”提戟上马,领兵杀出。叔夜见明武复又杀回,教庞毅去迎战。焦明武大喝道:“老东西,杀余寨中兄弟亦有你一个!”庞毅怒道:“鼠辈焉敢无礼!”抡刀便来战。二马相交,刀戟并舞。明武一戟搠去,庞毅把刀隔住。明武将马圈转,背刺庞毅前心,庞毅横刀架开,反手将刀望明武腰胯截来,明武急将戟去隔时,庞毅忽地收住刀,变势直取上三阳,明武见收戟不迭,仰鞍而倒,那口刀就从面门上扫过,手中画戟只一抬,庞毅眼疾,抽腰刀就画戟头尖上压下,那戟便偏在马腹下,双马错镫,二人都吃一惊。

庞毅略略喘定,将刀指着明武笑道:“马陵诸将伎俩,不过如此。”明武听罢大怒,交马再战,直到百合之上,仍是不分胜负,两边军将都看得呆了。二将又并了数合,晓得高下难见,都道:“这下认不得真了。”正是,酒家对面开,各有各算计。这壁厢正到分际处,庞毅举刀当头便劈,明武画戟亦起,就下三盘直耸上来。说时迟,庞毅大刀方着空际,将刀口一转,斜飞上明武中三路。明武翻转画戟,仍觑定庞毅胸口。那时快,明武见他刀来,将马头猛得一提,望后便倒。那刀直将坐下马分为两段,刀尖就明武腹上划开,庞毅亦吃明武一戟搠入前心。只听声喊,二人双双栽倒马下。二关上杨乙尧见兄弟落马,急来救取,这边云天彪骤马亦出,当住杨乙尧,两边军兵混战,各抢己将归还。比及杨乙尧抢得明武上马,已是伤势深重,奄奄一息,遂顾不得军务,与咸纬广分付了,纬广道:“哥哥速回,我将行计了。”乙尧便急送明武回山上请王力救治。再说云天彪看那庞毅时,前胸后背窟窿明见,已是不活了。这庞毅年纪高大,却仍在秦封山生擒刘唐、斩杀施恩,亦算苍头报国,功铭凌烟,不想今亦战死沙场,不得生还了。

张叔夜见又折了庞毅,急催动众将士去为庞毅报仇。咸纬广见官兵开始攻打二关,忙令开了关门,迎官军进来。叔夜见又得了二关,欣喜不已。咸纬广道:“虽是折了庞老将军,焦明武回关后亦伤重死了,尸首被杨乙尧送回寨去,故而得空献了关。”陈然坤道:“如今已得了二关,三关虽无我的人,却也即在眼前,陈明远那贼配军,做梦亦想不到会至今日地步。”*娘道:“虽是得了二关并滩头,仍有左、右、后三关未破,且贼人得了阵图,无极楼多日不曾有动静,我当回营去看。”叔夜点首,教康捷与慧娘一同回去,再教大军在二关内安营立寨。因天色渐晚,叔夜分付就关内生火造饭,各去歇息,三日后攻打三关,务必一发剿灭马陵泊。

庄浩等人回到寨中,陈明远见庄浩与焦明武负伤,急唤王力来医治。明武幸得救治及时,不然马陵又损一员虎将。陈明远又与娄小雨、吴赛凤等人商议道:“如今陈大官人等兄弟已打入官军内部,我军计策已成功了一半,现须知道官军动作,才好进一步行事。”李沫瑶道:“这个不难,待我再混入二关去探听声息。”正说间,只见喽啰来报:“陈头领使人捎来口信。”明远忙教进来。来人道:“陈头领分付,官军将于三日后攻打三关,*娘同康捷已回泊外大营去了。”何熙听了,道:“既如此,三日后正是我们破无极楼,败官军之日。”吴赛凤道:“这无极楼的阵图我与沫瑶妹妹已参透了,那日我们早些动身,哥哥可再安排闫言带火炮,待我们救出青石山的众头领,闫言妹妹炮轰无极楼。哥哥在山上听得声响,便出关拒敌,陈大官人必会接应。”陈明远点首,又去分付众头领,细细防备众关头。

话说三日后,张叔夜点起兵马,教陈然坤、盖天锡留在营中,其余将佐俱随队仗,直攻三关。三关上,徐韬领着蔡子豪、朱珂令、袁梓鹏等人御守。这关头都是昔日里王昭顺监督修造,因此十分牢固,官军几次三番攻打不破。张叔夜领兵攻打了一个多时辰,仍未攻下,只听远方一声炮响,地动山摇,似从无极楼方向传来。陈明远听了,知是吴赛凤几个破了无极楼,大喜,当时传令关内士兵一齐杀出。

原来是日五更天时,沈涛用神行法带了闫言、吴赛凤、李沫瑶三个,四人都搬运火炮,至无极楼外十里地。闫言当先架好炮台,专候他们成功。沈涛带着吴赛凤、李沫瑶从生门进去了,转眼便至院中日月亭前。吴、李二女已从陈明远、路新宇那里拿来太极剑与北斗七星剑,沈涛亦向杨乙尧借了那口杨家祖传宝刀。三人觑着那亭上铁索,兀自发力,果然将铁索砍断,只听无极楼内发出声响。吴赛凤道:“从阵图看,这铁索直通那楼中台子的内部,牵动楼中各机关,此必是亭上铁索一断,楼中铁索俱沉了。”三人就上前,仍踩翻板上石阶,扭动门上兽环,推开楼门,不见乱箭射出。待进了楼内,那自行马亦不走出了。三人就小心过到台前,直从一层上到三层。赛凤道:“那日幸得没去碰那二层的无极图,此乃*娘以二层空旷,诱人去探究,若是碰了那图,顷刻间箭弩攒发,射成筛子。”待到三层上玉皇殿中,三人将被擒的八员青石山将领俱救了下来。吴赛凤又去那中间柱子上,触动机关,掏出长绳在腰间缚了,由众人拉着,去那陷阱中把陆影的尸首带出。赛凤见陆影那般惨状,止不住的落泪。李沫瑶谓众人道:“既已救出诸位,当早离开此处,山寨现今正在御守三关,须早教哥哥知道我们功成。”众人点首,亦带了朱宣林的尸首,都下楼来。到了院中,李沫瑶又道:“这后院里有口枯井,内藏暗道,直通官军大营。那*娘尚在营中,我们去拿了她押回山寨。”许栗铭道:“这贼婆娘将我们关在此处多日,虽不曾坏了众兄弟,倒也着实可恶!”张雷道:“这贱人炮轰我们山寨,坏了兄弟性命,新仇旧恨一并算了!”当下安排,吴赛凤、李沫瑶、许栗铭、薛琦、王宇祥、张雷六人去闯官军营寨,朱佳俊、叶森、房迪、段金鹏四个同沈涛出去会合闫言。

且说吴赛凤六个,至后院,果见有一枯井,井中有阶级,六人挨个下去。沈涛五个候了一炷香的功夫,从休门而出,来见闫言。闫言当时催动火炮,此炮名唤将军炮,威力甚是厉害,只一发,就将无极楼炸个粉碎。这一声响,惊动了康捷,他自受*娘命来看守无极楼,见无极楼被炸,作起神行法,恰好遇着沈涛等人。沈涛望见康捷,大叫道:“哪里走!”作起神行法追去。康捷调头便走,哪知没行几里,就被沈涛追上。原来康捷往日随大军征讨王庆时,遇着一个名唤独焰鬼王寇烕的,吃他妖火烧伤了腿。幸得孔厚替他疗养将好,那日又吃沈涛一刀伤在旧疮处,故而只能日行九百里。沈涛眼见得追上,掣出杨家宝刀来,照着康捷拦腰斩为两段。

话言陈明远在三关之上,教大小军士俱杀出关去。陈然坤等人亦听得炮声,又闻山上士卒发喊,知陈明远杀出关来。王珠江、张自强兀自领喽啰在关上杀起官兵来。咸纬广在张叔夜队中,大吼一声,把狼牙棒扫去,打翻一大片。张叔夜大惊,急令撤走时,二关陈然坤又率喽啰杀出。那盖天锡在关上,见咸纬广闹腾起来,方才知中计,却要去寻陈然坤杀时,早被然坤近至身前,一剑削飞头颅,接着就领喽啰杀来。邓宗弼忙舞双剑来战咸纬广。二将马步相交,纬广就势将身子一滚,从宗弼马下钻过,不待邓宗弼回身,只一棒,把那马打翻。宗弼急跳下马来,将双剑上扫下拦,却与往日开合大不相同,纬广把狼牙棒左遮右挡,反甚得便宜。二将大战七八十合,尚不见输赢。官军、马陵军大呼喊杀,此刻二将皆知对手骁勇,怎敢分神纵敌?二人又不住手斗了十数合,正斗到见分际处,只见纬广将狼牙棒就下三路转来,宗弼纵身一跃,双剑剁下。纬广狼牙棒急飞上天灵盖,一声响亮,宗弼将左手剑压住狼牙棒,却将右手剑迎面剁去,不待纬广躲避,那手法忽得一变,望下三路刺搠而来。纬广措手不及,吃那剑刺个对穿,却将左手夺住宗弼右手,宗弼左手剑起处,纬广左臂飞去。那纬广终是悍勇,到了此际,犹然武怒不息,大吼一声,右手骤起,只一棒,把宗弼连盔带头打着,连天灵盖也削去半个。正是两虎交伤,二将齐休。后人有诗吊曰:

凛凛身躯若金刚,路见不平必相帮。

重义专一爱结友,除恶从来要逞强。

独踹千军勇无惧,同归双剑惜何伤。

猛虎此去谁噬恶,马陵凭吊狼牙棒。

却说两军混战,张叔夜见前后都有兵拦截,不觉着慌。张应雷、金成英都道:“太尉勿忧,待我二人抵住贼人,太尉速退!”云天彪道:“我护太尉离去!”张金二人拍马上前,但有拦路的喽啰都被砍翻。朱珂令见二人逞凶,怒不可遏,喝道:“败将休走!”拍马便奔二将,袁梓鹏恐他有失,亦来助战。张叔夜见前面对敌,打马飞逃,徐韬急追。且说金张袁朱四将战到二十余合。金成英那杆干红西缨镔铁龙舌枪,如神龙摆尾一般,袁梓鹏终是抵挡不住,却死战不退,成英见了,怒道:“贼子无礼!”将枪对胸搠入,梓鹏将囚龙棒一叉,竟当不得成英千斤神力,吃他搠下马去。珂令与梓鹏本是一正一副的兄弟,见梓鹏阵亡,便撇张应雷,去寻成英报仇。成英见珂令赶来,亦待挺枪来迎,却不提防张应雷那厮从背后赶来,只一刘,珂令咽喉割开,死于马下。应雷正待去取首级时,不防一将迎面赶来,待要抵挡,吃那将一锏当头飞着,倒撞下马去。金成英吃一惊,方知徐韬杀回,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平日仇恨已极,何况此时?二人恶斗数合,成英那马望后便倒,将成英掀下马去,却是房圳舞镋助战,趁二人酣战之机,先搠翻成英那骑快马。成英忙要起身去战时,却吃一人死死拽住不放,急望去,竟是袁梓鹏,尚有一口气。成英慌忙就他咽喉补上一枪,转过身去,房圳早已舞起凤镋,大喝一声,那镋直透了成英身躯。再看张应雷时,吃徐韬一锏打落下马,凶太岁蔡子豪飞身而过,举起银锤,想起马陵八大锤,如今只剩得他一个,不觉生悲,将双锤滥砸,应雷脑袋早已烂如稀泥。二将已亡,房圳忙问徐韬张叔夜等人哪里去了,有分教:

东京城外大军围,直逼道君献雷将

前围后堵,不知张叔夜等人是否脱逃,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三员马陵泊将佐:

咸纬广朱珂令袁梓鹏

折了六员雷将:

王进庞毅康捷

邓宗弼金成英张应雷

八十 诛雷将马陵泊大胜 了己命圣凌风归天

诗曰:

宣和年间自纵横,一百单八尽英雄。

多番征战败雷将,大小军士皆成功。

话表当时张叔夜军马大败,损兵折将无数。叔夜因见前有拦路,后有堵截,脱身不得之际,急去看那马陵泊地图,忽地道:“依马陵泊地图所绘,这二关与三关见有一藏兵洞,其洞长可直通头关外面。”陈希真道:“既有此处,事不宜迟,只当速走。”叔夜便领残军向西面去寻藏兵洞,走无片刻,果按地图上所绘位置寻得。这藏兵洞却是隐秘,高宽皆两丈有余,主洞中又有两个侧洞,八个次洞,若不识地理,入洞必然迷失了方向,反复不能出。叔夜就照地图上的标识,向着山下而去。

徐韬见张叔夜一伙从藏兵洞脱身,也不去追赶,拨马而回,却好撞着张应雷、金成英二人斩杀朱珂令、袁梓鹏。房圳急问张叔夜时,徐韬道:“已从藏兵洞而走,然军师已在山下布下埋伏,我们先清理了这余下的官军。”众将领兵会合了陈然坤,向头关奔去。

且言张叔夜等从藏兵洞逃出,直到金沙滩前,取船渡了水泊,才来到树林中,只听一声炮响,撞出两队军兵来,乃是青石山宋达等人。宋达领兵冲入官军队仗中,四下大杀起来。官军吃这一下,四散而逃。陈希真紧挺丈八蛇矛,护住张叔夜向西而走。云天彪舞青龙刀,再战宋达,斗无数回合,却见叔夜等人不见了身影,不敢久战,虚晃一刀就要奔走。葛涛不识好坏,纵马前来拦道,却吃天彪一刀挥于马下,望北面而走了。

张叔夜与陈希真向着原先营寨而来,方才转出了林子,迎面又撞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将,销金红罗抹额,赤猩袍笼狻猊甲,赤炭火龙驹立定,手中紧攥钩镰枪。希真见是路新宇,忙呼士卒护住叔夜先走,自己来战新宇。新宇身边擎天龙辛佳伦、异叶杨陈孟,急去追赶。叔夜早已觑得亲切,取弓搭箭,嗖的一声射中辛佳伦左肩,翻下马来。新宇与希真,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两个相互厮杀,征尘影里,斗了二三十余合,不分胜败。交战良久,希真恐有失,忙卖个破绽,放新宇一枪刺来,却挺矛隔住,勒马便走。陈孟大步赶来,手起一枪,希真闪过,顺势还了一矛,搠中心窝。可怜陈孟有幸从离焰明光阵中活下,眼见得山寨便要全胜,此刻却一命呜呼。新宇大怒,纵马赶上,一枪刺去。希真抽矛便躲,却吃伤了右肩,伏鞍奔走。新宇本待穷追,却听远处炮响,只得咬牙携了陈孟尸身,与辛佳伦领兵望山寨奔走。

却说张叔夜二子张仲熊,吃宋达等人埋伏了一阵,与父亲走散了,自个儿望西北而走,只听四下里发喊,尽道张叔夜已被擒拿。仲熊闻言忿怒,本欲转回去救,却自思道:“量我一个如何敌得过这一山草寇。且当今天子亦不作为,我众将为他东征西讨,他却只宠幸奸臣。如今我大军战败,张邦昌那一伙必于圣上面前滋事,岂肯再发兵来清剿贼寇?去岁我父子三人助金人攻辽,金主有意要我们归顺大金,却吃父亲谢拒了。至此地步,我不如北上去降了金人,乞他予我一彪悍勇人马,再来攻打马陵泊,为我父兄报仇!日后若金与宋为敌,就助金主捉了狗皇帝,杀了那帮奸贼!”计较已定,拍马而走。不期赶出一队军兵来,把仲熊围住。当先一将,身骑乌龙驹,马上横着一条亮银枪,正是泰山庄浩。浩大喝道:“竖子尚欲何处走!”仲熊怒气填胸,自道:“罢罢,小爷便拼了这条命也!”舞起双刀就去斗庄浩。起先十余合,仲熊尚能招架的住庄浩那条神枪,中间几合,兀自遮拦的多,攻的少。又过七八合,仲熊已是力怯。仲熊忙把马跳出圈子,大呼一口气,转而再舞刀,天旋地转望庄浩砍来。浩挥起亮银枪,对着仲熊扫去,正隔住双刀。浩回转长枪,当头打下,仲熊急叉双刀抵挡。当的一声,仲熊两臂已没了气力,吃庄浩打开双刀,复一枪挑下马去。正是:堂堂名家男儿汉,岂可翻身归番邦。

再言云天彪,单刀匹马望北而逃,直走了二三十里,至一山丘,名曰:狄丘山。天彪见山中树上尚有晚桃,不觉口渴,摘桃充饥,味道却十分鲜美。天彪复见道旁有座关帝庙,便提刀入庙少歇,欲求关公保佑。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那里拜祭义勇武安王神像。那少年见云天彪入来,呀然一惊,怒道:“害父仇人,今正送上门来!”就地上绰起把青龙偃月刀,来杀天彪。天彪倒也吃了一惊,亦舞青龙刀来战这少年。二人战有二十五六合,天彪暗叹道:“此子奇才也,虽此一时赢不得我,若再经高人指点个数年,必是员不亚于那大刀关胜的虎将!”又斗了十三四合,天彪又道:“若再吃他纠缠,当被贼人赶上。”大喝一声,那少年忙向后跳开几步。天彪急转身就欲望庙外而走,忽见迎面一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三缕美髯,绿袍金铠,威风凛凛。天彪见是关公显圣,惊的伫立不动。关公喝道:“天彪逆贼,枉学吾样,害吾子孙,岂容遁逃!”天彪吓的魄散魂飞,手中青龙刀已脱落在地。那少年赶上,手起刀落,把天彪斩于地上。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大刀关胜之子关铃。关铃将天彪首级置于神像前,叩首道:“幸得先祖庇佑,今终将这狗贼诛伐,吾父在天之灵亦可安息也!”提了天彪首级出庙,见那匹大宛白马,将首级擐于马项之下,提青龙刀上马,望马陵泊而回。将至泊前,恰逢着路新宇,新宇见杀了天彪,惊喜道:“贤侄何处而来,仇人首级又如何获得?”关铃道:“昨夜梦家父嘱托,教今日早去山北处狄丘山关帝庙中祭拜先祖。恰好这厮入内来吃侄儿斩了。”新宇喜道:“蒙哥哥保佑,才能斩得这虚伪小人。”

众将都回寨中,沈涛等人尽已归寨。关铃献云天彪首级,庄浩献张仲熊首级,徐韬献邓宗弼首级,蔡子豪献张应雷首级,房圳献金成英首级,沈涛献康捷首级,陈然坤献盖天锡首级。又有吴赛凤、李沫瑶两个,协擒*娘来。二女与青石山四将从无极楼那枯井暗道直到官军大营中,六人兀自在营里杀将起来,营中尚无一个大将,止*娘一个如何能行事?待要逃走,早被吴赛凤、李沫瑶两个上前手到擒来。许栗铭等人一把火烧了大营,齐回山寨来。娄小雨道:“*娘,量你聪明一世,今亦栽在我山寨手里。”慧娘道:“总比你这甘心从贼的贱人强!”陈明远道:“军师何必与她多说。”将手一挥,左右把*娘推出堂去,斩讫报来。又得伏路喽啰来报:“张叔夜与陈希真两个,见失了大营,手下士兵不过一二千人,也不回下邳城,径奔东京去了。”陈明远道:“雷将如今止剩这二人么?”遂教拿那雷将的告示来,并唤生擒的官兵讯问核查。

计查雷部神将三十九员:张伯奋为张永伟斩讫;张仲熊为庄浩斩讫;云天彪为关铃斩讫;邓宗弼为咸纬广斩讫;辛从忠、陶震霆均为力鹏斩讫;张应雷为蔡子豪斩讫;庞毅为焦明武斩讫;刘广为李金宇、段大猛乱箭射死;苟桓为邢耀斩讫;毕应元为沈冉斩讫;祝永清为李金宇斩讫;陈丽卿箭疮迸裂而亡;云龙为谢顺斩讫;*娘为吴赛凤、李沫瑶协擒斩首;风会为孙煜杰斩讫;傅玉为徐宝、李杰协斩;盖天锡为陈然坤斩讫;金成英为房圳斩讫;哈兰生为徐韬斩讫;刘麒为吕坤键斩讫;孔厚为季晓宇斩讫;真祥麟为钱仓政斩讫;栾廷玉为路新宇斩讫;康捷为沈涛斩讫;范成龙为宋凯强斩讫;杨腾蛟为朱成斩讫;祝万年为于娇、赵梓晗、张妮、巩莎莉协斩;刘麟为缪宇飞斩讫;欧阳寿通为徐硕、叶子伟、方海锦、张航、郑乾协斩;韦扬隐为张洲斩讫;李宗汤为郝郡楠飞针射伤,重伤而亡;唐猛、闻达均为杨乙尧斩讫;栾廷芳为尹柔雨斩讫;王进为庄浩斩讫;贺太平为娄小雨气死。共得三十七员,止张叔夜、陈希真二人未受诛。

何熙道:“经此一战,朝廷再不能对我山寨造成威胁,只是这张、陈二人务必擒拿住,以完我等天命。”陈明远谓娄小雨道:“军师以为如何?”雨菲思道:“所谓兵贵神速,兄长当早起兵去东京,逼道君皇帝交出二人。”明远点首,当日教谢德伟分拨了将领,于次日九月初一起兵,大军浩浩荡荡望东京而去。沿途那些个州府,听闻马陵泊大败张叔夜等人,哪个敢出城阻拦?马陵军疾行了两日路程,于东京城外陈桥驿驻扎。

天子听闻马陵泊杀至陈桥驿,龙颜大惊,与群臣道:“陈桥驿乃是太祖兵变之所,贼寇驻于此地,似欲推翻朕耶?”张邦昌道:“依臣之见,今只有遣使去求和。”张叔夜斥道:“我堂堂大宋竟向一群山贼草寇求和,有失尊严!丞相却是安的甚么心!”太尉陈宗善道:“可先遣使臣去贼人军中交涉,同时令各地人马前来勤王。有十节度使,多曾与国家建功,可保京城。”天子道:“此计可行,却不知哪位爱卿愿去贼人军中走这一遭?”那雄威将吴玮璠之父吴太尉出列道:“禀圣上,微臣愿往。”天子大喜,令吴太尉带着金珠宝贝,彩缎绫罗,纱绢御酒至马陵泊军中。

陈明远知是吴玮璠老父,甚是客气。吴太尉说明来意,陈明远道:“不知是哪十节度使。”娄小雨道:“这十节度使却也有些本事,旧日里亦是绿林出身,受了招安,乃是:

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颖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

虽说我大军在此,若是各地勤王之师来至,我军也不易与其相抗,便与他交涉。”陈明远道:“只须道君皇帝将张叔夜、陈希真二人送出与我,我山寨便退军。”路新宇谓吴太尉道:“小人请问太尉,自宣和三年九月六日,我宋江哥哥三十六人受难后,首级如何处理的?”吴太尉道:“好汉听了勿气,先是分各门号令,再放入大理寺威震犯人。说也奇怪,那首级至今未曾坏掉。”新宇垂泪道:“公明哥哥等人乃罡煞转世,纵是死了,亦有神力相佑。”又道:“必要那狗皇帝将见在东京的我一应兄长的首级,用上等檀香木匣盛好送来与我,不然我便单枪匹马也要杀入宫去!”

吴太尉将交涉条件回宫奏与天子。天子听闻,左右为难。李邦彦奏道:“既马陵泊贼人愿意退兵,且以太尉与鲁国公二人性命换全城百姓之命,又不必大动干戈,虚耗国家物力,岂不两全其美?”张邦昌又奏道:“若大动兵马只对付这一伙水洼草寇,届时辽人再来犯界,哪有军士去拒抗?”大殿上静寂了多时,只见张叔夜出班跪道:“若能以臣之性命保陛下安宁,臣甘愿赴死!”陈希真惊呆了,却亦忙出班跪道:“臣亦愿随太尉赴死,以保陛下江山!”天子由是感激,令先去收拾梁山首级,再于光禄寺大设御宴,教文武百官都来为二人送行。吴太尉再去与马陵泊回话。

次日,天子教将张叔夜、陈希真绑了,并宋江等六十二颗首级一齐送往马陵泊营中——除九月六日正法的三十六人外,余下尽是雷将散仙阵前斩擒,解赴都省正法号令的,均又送往东京。众看官定是有人要问是哪六十二人,道是:宋江、卢俊义、吴用、公孙胜、秦明、柴进、朱仝、董平、杨志、索超、戴宗、刘唐、李逵、史进、穆弘、雷横、李俊、阮小二、张横、阮小五、张顺、阮小七、*、石秀、解珍、解宝、朱武、黄信、孙立、宣赞、郝思文、单廷珪、魏定国、裴宣、欧鹏、燕顺、吕方、郭盛、鲍旭、樊瑞、孔明、项充、李衮、陈达、郑天寿、乐和、曹正、宋万、杜迁、李忠、杜兴、朱贵、李立、李云、焦挺、石勇、孙新、顾大嫂、张青、孙二娘、时迁、段景住。

陈明远见道君皇帝应了条件,便欲起兵回山。娄小雨道:“当就地斩了张叔夜、陈希真,以防途中有人来抢。”明远点首,随即与叔夜道:“谅你也是今朝一个大忠臣,使你自缢身亡罢!”叔夜谢过,望着东京城方向拜了几拜,就陈桥驿树下缢死。后天子闻叔夜身死,追赠其为开府仪同三司,谥号“忠文”。明远教斩下叔夜首级,再令推过陈希真时,李沫瑶来报:“只恐此人不是陈老道。”路新宇惊曰:“怎地不是?”沫瑶道:“师父应知徒儿见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个陈老道只不过是长得相像而已,然天底下有二人再如何相似,总有几处不同。徒儿正是看出这不同之处,故敢确言此人绝非希真本人!”新宇怒起,道:“这狗皇帝竟敢诓我们!”娄小雨道:“非也。这陈希真留与道君皇帝又无好处,便是要留,也当留张叔夜才是,可见皇帝亦吃陈希真骗过了。”陈明远道:“然道君皇帝已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若不回山去,只恐失信于天下,勤王之师又将至此。”新宇道:“哥哥可留下辛表兄与我徒弟,精细喽啰三五个,我自监守东京城四门。哥哥先一步回山,若有甚动静,我使人飞马去报。”雨菲道:“此计却好。”明远便按新宇所言,留下数人,先领兵望马陵泊而回,新宇则教辛佳伦、李沫瑶各带人去暗暗监督京城四门。

却言是夜三更天,东城门打开,只见一个身影纵马直奔出城来。新宇得报了,急忙教辛佳伦、李沫瑶去赶陈明远大队,自己便要去追。辛佳伦忙问:“表弟你可知他去向何处?不然我们报知了大哥亦无法前来接应。”新宇一心只要去追,不禁脱口而出道:“济州!”辛佳伦、李沫瑶一怔,新宇已拍马飞去。二人不知就里,亦只得去飞报陈明远。

单说那陈希真,那日在殿上,因见张叔夜欲要献身,当时没法子,只得亦附和了,自己却思道:“吾女儿女婿及众亲友皆亡于贼人之手,我岂可亦失身于贼?然当年起家的猿臂寨已被贼人攻陷,唯有那梁山营尚还有吾与云贤弟的兵马,不如就去那里安生度日,伺机而动。”当日宴散,回到宅中,唤过一个仆人,那仆人亦姓陈,且又与希真长相十分相似。希真因见他与自己如此一般,早年就花重金买下他命来,留在身边,以备不测。希真当时便教他换了官服,翌日替了自己,由天子绑了送与马陵泊。只道无人能识破,趁着夜深,花钱买通了守城士兵,出城望济州奔去。

且说陈希真与路新宇两个,一追一赶,希真未曾发觉,只是没命般策马奔腾,路上不敢停下歇息。直行至次日,已进了济州地界,将过合蔡镇,再不远便是梁山营——自那年梁山被破后,云天彪与毕应元、孔厚共勘察梁山地势,将梁山泊改为梁山营,设军士于此。希真一路奔波,自是疲倦,见路旁有间祠堂,便下马入内。不期新宇随后赶到,见那祠堂外有匹马,亦下马入内。希真因听堂外有马蹄声,有心提防起来。新宇入内,正撞着希真。二将相见,各不打话,怒吼一声,厮杀起来。希真武艺本不如新宇,然人陷绝境,倒也能涨三分本事。二将枪来矛去,斗到百余合开外,希真矛法渐渐散乱。新宇将枪钩去,希真纵身一跃,闪了过去,回身一望,不觉胆颤心惊起来,这祠堂内竟妆塑的是宋江的神像。希真口中支吾道:“宋公明,你······”新宇早已手起枪到,嘶吼一声,一枪直透胸脯,把希真钉死在堂中柱子上。此刻正是宣和六年九月六日,三十九员雷霆神将,一十八位客星散仙,已然全灭。希真既死,双目不瞑,与宋江的神像直直相视。新宇两手一松,回身望见那宋江的神像,乃仰天大笑曰:“今番梁山众位兄长大仇已报,吾事了已!”言罢,身躯向后一倾,倒于地上而亡。后人有诗感叹道:

独劫法场星陨时,引出马陵是此人。

倥偬一世因兄仇,叱咤万军凭何嗔。

怒将雷霆终扫尽,喜把罡煞又聚逢。

行观英雄殉节处,千载谁堪共临风。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陵泊人马赶到,陈明远见路新宇坐骑在祠堂外,忙与众头领入内来看,却见新宇倒于地上,身上无伤。陈希真被钉死在柱子上。明远见折了新宇,扶尸痛哭不止,众头领各自悲痛,劝明远不住。季晓宇道:“若非新宇兄弟,何曾聚义至今。”明远教割了希真首级,于宋江像前祭拜。问当地人曰,因宋江生前仁义,当地人受其大恩,死后私自为其立祠堂,却不敢大张旗鼓来祭拜。明远教附近村落买棺椁装殓了新宇尸身,大军起身,一齐回山。明远于路途中又哭昏数次。待至寨中,众头领闻说折了新宇,由是何雅宁、王力一班亲友,及梁山子嗣,俱是悲痛不已。董芳、阮良见了父亲首级,抱着大哭一场。陈明远教取过张叔夜等雷将首级,与众头领祭奠阵亡众将:朱成、仲若冰、白伟成、陶鑫、汪文昌、吕坤键、吴铣源、索奥、宋凯强、孙焕翔、石顺友、李杰、徐宝、陈佳伟、孟子程、王铁树、曹崇坦、刘涛、杨文轩、陈星、张奥康、石粮诚、王楠、力鹏、耿铁柱、王昭顺、缪宇飞、叶子伟、郭亿一、董恩惠、何琼、张玉一、曹笑、单筱寒、吴忱诺、王子怡、赵贝、晁晶、段雯、冯子娜、邵竹影、刘怡岑、于娇、戴畅、王凯、段大猛、朱宣林、陆影、张洲、咸纬广、朱珂令、袁梓鹏、陈孟、路新宇五十四人。梁山子嗣因感路新宇并众头领昔日里照顾之恩,齐来拜祭,并祭宋江等一百单八人。宋达等青石山头领,亦祭奠阵亡众将:宋金龙、王超、王晨、葛媛、朱栗辉、马帅、钱遥、刘东晓、顾洪嘉、张景琛、左明欣、施笑飞、郭春辰、叶召、何彪、智海洋、蒋宁、鲁琳、付晓、苏一凡、袁鹏、刘璇、葛涛二十三人。

陈明远又令人下山,四边邀请得道高士,来山做七昼夜好事,超度张永伟并一应被害之人。明远忽地悟道:“石碣上一百单八人,今已去了五十四个,果应了九天玄女娘娘那句:‘诛雷三十六,百八先去半。’”众人感叹不已。正是:

大小战阵诛雷将,众星零落悲秋风。

众位看官,陈明远一行人天命已了,却仍有后话,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两员马陵泊将佐:

陈孟路新宇

折了一员青石山将佐:

葛涛

折了五员雷将:

张仲熊云天彪*娘张叔夜陈希真

八十一回 明远兴兵护宋民 粘罕南下犯

诗曰:

九重等身棒一条,军州四百尽归赵。

倘如徽钦皆若祖,何苦江山送金朝。

话表大宋宣和六年八月三十日,马陵泊大败朝廷军马于淮阳军境内,并至九月六日,全诛以张叔夜为首的三十九员雷部神将。马陵泊虽是得胜,却也折损了五十四员将领。陈明远故教休整,仍然招兵买马。山上自有耕种,不愁缺粮,又常教许欣敏下山贩卖丝线布匹,水军头领帮着从泊中捞捕鱼虾蟹去交易。众头领稍有功夫,便三三两两下山,铲除周边恶霸贪官,开仓廒,散钱粮,只取微许运回山寨。百姓无不感激,朝廷亦奈何不得。

且言宣和七年三月二十六日,大辽天祚帝于应州为金人完颜娄室等所俘,辽国就此灭亡。同年,金太宗撕毁宋金海上盟约,大举侵宋。十二月,徽宗赵佶见情势不妙,不愿做亡国之君,急忙让位于太子赵桓,是为钦宗,赵佶则自称为太上皇。幸得在忠臣李纲死守东京城,击退金人的局势下,两国签署城下之盟,金人退去。次年,钦宗改年号为靖康。靖康元年八月,金太宗又以宋廷毁约为由,二度举兵犯宋,以太祖二子完颜宗望斡离不,并侄儿完颜宗翰粘罕,统领东西两路军。宋廷中分为两派,一主战,多为武将忠臣;一主和,多为文臣奸佞。那雄威将吴玮璠之父吴太尉,因主战得罪了张邦昌等一班奸臣,遭他等在钦宗面前谗言。吴太尉遭贬,被逐出京城,后由吴玮璠派人接到马陵泊颐养天年。九月,太原失守,大将王禀殉国。粘罕领西路军南下,与斡离不齐攻东京。

却说十月二日,陈明远等在寨中得沈涛飞报。明远道:“想是大宋气数已尽,都是这二帝作孽得的果报。”何熙道:“只惜我汉人江山又恐落入外族手里,以致五胡乱华那般。”陈明远道:“众兄弟且听为兄一言,皇帝虽不行善,百姓却是无辜。今吾欲起兵去救东京城内的百姓,携其出城,众兄弟所谓如何?”田雅珠道:“兄长乃真仁义之士,小妹亦有此想。”娄小雨笑道:“若言宋廷无能,我等却亦有关系。灭强兵,诛雷将,倘如张叔夜一伙若在,兴许不致今日这般。”何熙道:“雨菲真会说笑,他来攻我,我不御守,却吃他拿去剐了?且如今武将降金的众多,也难保他一伙之中不会有人降金。”姚雨汐道:“素闻金人勇猛善战,我山寨若欲从京城携百姓而归,恐为难事。”蔡子豪却叫道:“怕他个鸟,俺倒不信那番奴有雷霆厉害?且俺这对银锤一年不曾发市了,今正好拿番奴下手!”季晓宇道:“哥哥若去,非用武艺高强的头领不可,且山寨须要留人,以防敌袭。”陈明远点首,遂教谢德伟分拨军马,当时点起:庄浩、焦明武、沈冉、徐韬、季晓宇、杨乙尧、房圳、邢耀、蔡子豪、谢顺、王珠江、尹柔雨、辛佳伦、赵梓晗、李金宇一十五员将领,余下头领尽由陈然坤并三位军师统领,御守山寨。宋达道:“陈兄勿要把我等当外人,须用时大可分付。”明远道:“宋兄弟莫如此说,你我两山寨早都是一家人,何来外人之说?我今正欲用着你等兄弟。”又教宋达、杨程、*、孙煜杰、许栗铭五将同随。点起五万军马,次日下山朝东京而去。

马陵泊大军路行三日,至东京城外十里处,早望着金人军马。庄浩在马上道:“哥哥且停,待我去杀出一条路来!”言罢,点起一队喽啰,直冲将过去。那伙金军不曾提防,吃庄浩撞进去,把亮银枪一挥,连杀金兵数十人。时值有个压队金人将领,见庄浩杀将过来,在马上止不住的叫唤。庄浩自道:“这番狗说的甚么鸟语。”更不打话,一马已到,那金将忙来斗,不出两个回合,吃庄浩一枪挑下马去。那些金兵虽是勇猛,见将佐被杀,亦知慌怕,急忙四下而逃。不一时间,金军吃庄浩连挑六员将领,陈明远便由庄浩所开道路,领大军直奔汴京城东门。原来那斡离不与粘罕领东西路军齐攻开封,二人将兵力集中调在北门,教其他军马围住余下三门。当时就有金兵飞马去报。

且说陈明远、庄浩领兵直到东门外,城上士兵见是汉人旗号,又看马陵泊字样,慌忙去报知京城四壁守御使刘韐。刘韐时年已六旬,请令死守城池,闻马陵泊军到,急至东城楼上,见果是马陵泊军马,忙大叫道:“汝等都是绿林中的好汉,如今却要眼看着国破家亡,助番奴攻城么!”陈明远忙回道:“刘将军错矣!二帝昏庸,致生灵涂炭,此乃自作孽不可活也。然我山寨不忍城中百姓受难,特点起军马,拼着一死欲携民逃难,望刘将军速通告全城百姓,愿走的,便扶老携幼,来东城门外,我大军护其出京师!”又见房圳、邢耀两个来报:“金人闻我军来解围,正调大军围杀过来!”当时众头领便道:“哥哥勿慌,我众兄弟拼死抵挡一阵,快教他遣民出城!”只看焦明武舞戟,沈冉挺刀,徐韬紧双锏在手;杨乙尧长矛不离身,房圳、邢耀各横凤镋、宣花斧;赵梓晗急取飞刀,李金宇拈弓搭箭。庄浩护住陈明远,宋达五将各欲开路,只待百姓出城。

刘韐在城上见马陵泊这般模样,不由心生感激,也不思虑,便令士卒去城内四处宣告。那城中百姓早闻马陵泊名声,又见番人围城,破城只是早晚,忙扶老携幼,将男带女,滚滚向东城门拥来。亦有那不愿离去的,舍不得家业,在城中居住长久,又道东京乃帝都,必会逢凶化吉。整座东京城,只走了一万有余。时有朝廷得知,不许刘韐放民出城,并教击退马陵泊人马。韐大怒曰:“不教百姓出城,是要他等死于番奴刀剑之下么!这必是朝中奸佞的主意,吾岂可听从!”遂令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去。陈明远见状,高声叫曰:“刘将军之德,必传后世,我等去也!”即令季晓宇、蔡子豪、谢顺、王珠江、尹柔雨、辛佳伦并宋达五将,领众喽啰死死护住,焦明武等将领仍与金兵厮杀。然金军势壮,又岂是一刀一枪能杀尽的,就是马陵泊这些个勇猛将士,杀却这许多时辰,亦有疲倦,也是宋朝命数将至,不可强违也。数万百姓在军中行走,多有拥挤致踏亡者,群中哭声不绝,其景虽是闻者悲伤,见者流泪,也总比死于金人屠戮中强矣。斡离不与粘罕得报东边来了一队军马,带了城中百姓逃走,手下军士又骁勇善战,却不知何名。斡离不见马陵泊已去远了,也不教追,先攻打东京城为紧。粘罕却令那译官去寻汉人,打探这一伙来历。却说陈明远护送百姓离开东京地界,点视军中头领,焦明武中箭伤,蔡子豪受刀伤,李金宇着枪伤,众喽啰中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明远感叹道:“尚能突围,实乃众兄弟之功也!”遂令回山,百姓愿跟随者同往,不愿者往南方安生去了。

却言同年闰十一月,在斡离不与粘罕的协攻下,东京外城失守,钦宗只得亲往金营求和,不允。十二月,钦宗又往金营投降被俘。靖康二年二月,金人攻破东京城,废徽、钦二帝,皆关押营中,北宋亡。四月一日,金军撤走,掳二帝等一应宗室大臣并民间百姓钱粮北上。同年五月一日,徽宗九子康王赵构于应天府即位,改年号建炎,南宋始。金人知赵构即位,又兴兵南下,由粘罕与太祖三子完颜宗辅讹里朵、四子完颜宗弼兀术,即金兀术,各统大军,分攻河南山东两路,却得宋军与义军牵制,故只得黄河以北之地。建炎二年,金太宗再大举南侵,攻克青州等地。

话说建炎三年正月,粘罕分兵攻打徐州,知州王复率众拒敌,因无援兵,守至二十七日,徐州城破,复宁死不降,大骂粘罕,遂遭灭族。粘罕又闻大将韩世忠守淮阳军,引兵攻打。世忠不能敌,先走宿迁又奔沭阳,淮阳军亦陷落,金人改淮阳军作邳州。却言二月二日,马陵泊众头领正于忠义堂上议事。陈明远道:“如今金人又南下来犯,宋军吃打的节节败退。闻前些日子,徐州被陷,知州王复不肯屈降,全族被灭。”庄浩道:“现这宋室官员,旦遇金兵,多半是降了,守节者甚少。”娄小雨道:“宋室至今日地步,却是可怜,大好江山尽毁于二帝之手。”何熙摇首道:“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闻这康王赵构,虽是传承了宋室河山,此人倒也是懦弱无能,一心主和,纵有韩世忠、刘光世等大将辅佐,终不能成事。”正说间,沈涛飞身来报:“金将粘罕攻克淮阳军,韩世忠败走,三十日已过临淮,进至泗州。今粘罕正统领大军向我山寨而来。”姚雨汐道:“金军势猛,韩世忠亦不能敌。”辛佳伦恼道:“官军实乃无用,打汉家子弟倒有能耐了。如今岂能容这伙番狗在吾家乡横行!”又有喽啰来报:“有金军使者前来送上珠宝。”陈明远令来见,只看几个金兵抬着几箱金银珠宝至忠义堂上,口中说些话语,众头领皆不能懂。但见九尾狐吴赛凤道:“此乃他女真部落之语,小妹曾从师父处习得,便译与众位兄长听。”姚雨汐道:“向年陆影与赛凤在我门下,我因见女真逐日壮大,故教她二人与我认真学习,以待日后金人若犯中原,与国家出力。”陈明远问道:“这番奴说些甚么。”吴赛凤道:“他等言,奉狼主之命,献些珠宝与我山寨,望我众头领归顺他大金,只要我等归降,定当封官授爵,待打下宋室江山,分封王位。”当时沈冉骂道:“呸!这番狗倒还知我马陵泊大名。我等身为汉人,岂可降番!”明远道:“贤妹你且与他讲,我等虽与朝廷做个死对头,却仍是汉人,誓死也不降他金国。只他先以礼相待,我亦还礼,不然这伙狗奴定将斩首!其所送金银,我山寨分毫不受!”吴赛凤以金语与这几个金兵说了,金兵吃吓,忙抬箱下山回军中去了。

再言这几个金兵回到军中,与粘罕说了,粘罕冷笑道:“这伙南蛮真个是不自量力,若不是听闻他等名声,某家岂会去招降他?大宋半壁江山都吃某家打下来了,他这一个小小的山寨又有何能耐?”遂传令大小三军移至马陵泊前,准备渡泊攻打马陵山。陈明远早已得知,率众头领下山,与粘罕对阵。粘罕亲至阵前,自先言语一番。姚雨汐与陈明远道:“他乃当今金主的侄儿完颜宗翰,因见我军曾闯东京救万民离城,故打听得我等名声。金主听了,亦令他来招降我等,却吃我们拒了,特来征剿。”只见金兵阵中冲出一员战将,吴玮璠看道:“此人乃河北定州都统制王辰宝,竟降了金人。”洪泽郎张自强听了,步行出阵道:“你这鸟厮,枉为汉人,降了番奴,愧对祖宗,待我取汝狗命!”王辰宝听了大怒,来战张自强。二将交手不过十余合,张自强卖个破绽,放辰宝攻来,却吃自强一杵打翻了战马,颠将下来,复吃自强一杵打的*迸裂。马陵泊阵上见旗开得胜,擂鼓呐喊。自强蔑视道:“似此等武艺,竟也能做个都统制,莫不是花钱买来的官衔?怪不得降了金人。”只见金军阵中又冲出一员大将,名唤完颜手于,在阵前呱呱大叫。雨汐道:“番奴言中原的将佐都吃他斩擒无数,问我军阵中哪个敢与他大战三百回合。”塌天虎王珠江笑道:“莫说三百回合,五十合内不取尔性命,便不是好汉!”挺朝天金花槊出战,接住完颜手于便斗。二人渐渐斗到四十七八合,手于力怯,王珠江把金花槊一举,盖将下来。手于忙舞军器抵挡,却吃珠江翻转铁槊,挑过军器,复一槊,削掉手于半个天灵盖,坠落下马而亡,方好五十合整。珠江在马上哈哈大笑道:“番狗只逞口舌,你所斩擒之人,不过一般武艺,岂敢与我山寨相较!”

陈明远见连胜二将,便教姚雨汐去与粘罕答话。正是:

番奴只道无敌手,不知中原尚有人。

不知陈明远要与粘罕说些甚么,且待下回分解。

八二 马陵泊据守淮阳军 岳鹏举书信钟吾寨

诗曰:

金人铁骑民惧怕,鹏举精忠护国家。

修书马陵明大义,豪杰群起自任侠。

话表粘罕领兵攻打马陵泊,吃马陵泊的头领连斩二将。陈明远与姚雨汐道:“军师,你且如此与他相说。”姚雨汐听后点首,于阵前以金语叫道:“吾兄长有言,尔等番奴即日起速滚出淮阳军地界,不然打破下邳城,杀尽汝等番狗!”粘罕听后暗道:“不想这伙草寇中也有识我族言语的。”遂答道:“南蛮子休要欺人太甚,某大金久闻你马陵泊威名,老狼主亦欲招降你等,望早回心转意,他日灭了宋室,便将这大宋江山分半与你,莫不识抬举!”又听姚雨汐道:“汉人永不降番,降番便非汉人!”陈明远拔剑在手,向前一指,全军冲杀出去,粘罕亦领金兵上前厮杀。两军交战,未及良久,又见一路军马从金军背后杀来,认军旗上上书“马陵泊庄”四字。当下陈明远与庄浩前后夹击,粘罕抵挡不住,退往下邳城之路已断,回城不能,只得改道南下去攻扬州,捉拿高宗赵构。

当时马陵军回山,陈明远于忠义堂上谓众头领道:“众位兄弟,我马陵泊一向号称替天行道,更堂名忠义。如今金人南侵,百姓生灵涂炭,正是我等为百姓解难的时刻。山寨即日整顿兵马,攻打下邳、宿迁二县,统兵占据淮阳军全境,保我一方人民。”方海锦道:“若是朝廷使人来招安如何?”娄小雨道:“诸位头领不必顾虑,我山寨仍遵循先前之愿,永不招安,此举只保民而不保朝廷。”姚雨汐道:“待占得淮阳军后,我与吴赛凤教授众头领些金人言语,须细心学习,日后与金人交战定有可用之处。”

次日,由铁判官谢德伟拨定军马,庄浩统领飞将焦明武、开路神房圳、病刑天邢耀、华山谢顺、塌天虎王珠江、洪泽郎张自强、鬼发女赵梓晗、竹叶青李金宇、雄威将吴玮璠、玉蜻蜓李明,共是十一员头领,领两万马步军,攻打下邳县。宋达则统领青石山将佐,领两万马步军,攻打宿迁县。庄浩军马由西面下山,宋达军马则从南面水泊转骆马湖,再由泗水顺流而下。宿迁县地处泗水与睢水交汇处,宋达教杨程、*、许栗铭三将各领四千人马,先去占了淮阳军东南面的崔野、桃园、鱼沟三镇,以防金军从楚州、泗州、涟水军攻来。宋达与余下人马直攻宿迁县,掘河道困宿迁城中金兵。宿迁守将乃是完颜金屡,因对敌有功,金太宗赐姓完颜。时金屡被困城中数日,粮草已无,百姓俱在城内起应宋达军马。宋达见城内大乱,令士卒搭浮桥架云梯攻城。金屡见宿迁城已破,只待寻路而逃,被宋达赶上,一戟搠于马下,割了首级号令。复令手下退了水,教把城内生擒的金兵,推出城外斩首,以血汉殇。

再言庄浩自下山,窑湾村村民知马陵泊欲攻打下邳城,驱除金人,无不拍手叫好,更有男子请求参军,一同抗敌。庄浩领军至下邳城前,下邳县守将瓦里布,因见马陵泊败了粘罕,不敢出城拒敌,只令死守城池。庄浩也不教攻城,先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却说是夜三更,见城内火起。原来沈涛早与吴赛凤扮作金人模样,先混入城中,因见瓦里布死守不出,便趁着夜深放起火来。瓦里布睡梦中惊醒,又闻报马陵泊来攻城,急取披挂上马时,又得报有两人杀了守城将士,开门放马陵泊入城。瓦里布心惊胆颤,忙从府中奔逃,却不知四门都已被庄浩教人围住,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瓦里布却待转回旧路时,迎面奔来一人,手横大斧,觑着瓦里布便砍。瓦里布不曾防备,吃这一斧剁为两段。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病刑天邢耀。是此,下邳县收复。二月上旬,马陵泊复淮阳军全境。金军因知马陵泊大败粘罕,且又忙着南下捉高宗,故不去犯。流落的百姓不时都往淮阳军来,进城入住,陈明远更教小心防守。

却言七月,有山东贼寇郭仲威,领兵来犯淮阳。陈明远得知了,与娄小雨商议拒敌之策。雨菲道:“今郭贼兴兵经承县而过,我们当先使一队兵马,占据北面的艾山,截住他的道,同时派一队兵马,从运河而上,绕其后方,形成掎角之势。如此,贼军必败。”明远应许,传令沈冉领五千人马,先至艾山,占山与郭仲威军相拒,再令徐韬率队乘船,从运河而上,绕至兰陵镇南,与沈冉前后夹击。沈冉、徐韬领命,各自带队前往。沈冉早先郭仲威军一日,占住艾山,令士卒就山上打井取水。次日仲威军到,闻马陵军于山上扎营,大笑道:“岂不闻马谡失街亭之事?”又问探子道:“山上是何人统兵?”答曰:“乃马陵泊五虎上将,金刀沈冉。”仲威冷笑言:“自宣和年间,便听闻此辈名号,今日一见,实乃庸才尔。陈明远用其拒吾,真个是把淮阳军拱手相送。”遂传令大军围山,断汲水道路。沈冉在山上望见,轻笑不止。仲威军围山一日,沈冉军马因仗水井,仍可得食,军士不曾混乱。

郭仲威见山上未曾有动静,便觉奇怪,自道:“饶你便是铁石打就,饿了一天也无甚力气。”便传令分四队人马,从山四面攻打。沈冉见贼军来攻,亦兵分四路杀下山,两军厮杀成一片。交持半个多时辰,仲威得报背后又杀来一大队军马,仲威大惊。沈冉在半山上远远望见徐韬兵马奔来,大喜,舞起金背砍山刀,连杀贼将数员,直奔郭仲威。徐韬因见仲威军马四面攻山,就令大队亦分四队,前去堵其后路。仲威见退路已无,不由得心慌,眼见得沈冉杀将过来,仲威急取军器在手,却吃沈冉一马已到,手起一刀,拍落马下。仲威只欲活命,忙伏地请降。贼兵见主将投降,皆弃了军器求降。沈冉教喽啰快马加鞭飞回山寨请示陈明远,先令把众贼绑了。不过半日,陈明远与沈涛仗神行术前来。陈明远见了郭仲威,谓之曰:“我与汝皆汉人也,时当下金人南犯中原,汝既有兵马,何不去保家卫民,却来攻打汉之城郭?”仲威忙叩首道:“若头领放我归去,我自当领兵归顺朝廷,抗击金人!”陈明远欣喜,扶起仲威,令归还所率军马,放其离淮阳。后仲威于十月降宋,受封镇抚使。孰料其贼心未死,欲割占淮南。建炎四年七月二十七日,金太宗诏立宋降臣刘豫为帝,国号大齐,定都于大名府。九月九日,刘豫立大齐,史称“伪齐”。郭仲威暗中与刘豫互通声息,于绍兴元年五月吃刘光世部将王德擒拿,押至行在斩首。

却言建炎三年十一月,金兀术渡江,击败杜充,攻下建康,逼近临安。高宗闻临安将不保,又逃往明州。兀术派金将阿里、蒲卢浑为先锋。阿里连败宋军,兵逼明州,高宗又登船逃至海上。建炎四年七月,陈明远于忠义堂上,得沈涛报讯:“二月,金兀术搜山检海未捉得康王,又为水师击败,不得已北撤,沿途所经州府,尽遭洗荡。金军于三月至镇江,遭大将韩世忠埋伏。世忠与其妻梁红玉协力将兀术挡阻在黄天荡四十八日,终被兀术凿开老鹳河河道,逃至建康。五月北归,又吃岳飞在牛首山设伏,大败,建康光复。”庄浩喜道:“鹏举师弟果然是员良将,不枉周师伯苦心栽培。”

绍兴元年正月,有湖广巨盗曹成驱兵来犯淮阳军,娄小雨令杨乙尧、张自强两个引兵假投曹成,引曹成来攻宿迁县。二将假意与宋达交手,教曹成信服。是夜曹成亲领大军偷袭宿迁城,宋达等与杨乙尧、张自强里应外合,大败曹成军马。曹成得部将杨再兴守护,从城中脱逃,从此不敢再犯淮阳,即领余下人马趋兵江州。成又于次年受岳飞击败,五月受降于韩世忠。唯建炎元年至绍兴三年间,各地流寇繁盛。

且说绍兴二年八月下旬,众头领正于忠义堂上议事,忽见庄浩从下邳城而来,道:“师弟岳飞差人送书信至城中,我见信中文字,须与兄长、军师等商议,故火速赶回。”将书信递上,陈明远接过书信,看上面写道:

“弟拜书马陵泊义士陈明远兄长,并庄浩、路新宇二位师兄及众头领。小弟虽不曾与陈义士相见,却倍感亲切,如同手足。弟此番修书至贵寨,实为有事相求。当今我汉家天下,却吃金人来犯,占去城池无数,汉家儿郎理当上下一心,共拒番奴。贵寨将领个个替天行道,忠义双全,时常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且已将张叔夜等尽数诛戮,路师兄梁山大仇已报,望暂搁与朝廷做对头之想,协力齐退金人,为百姓谋福。弟可与韩世忠将军以性命担保,只便马陵泊与我军联手抗金,朝廷定不辜负贵寨,往日恩怨一笔勾销,还请三思,弟随时恭候回书。”

陈明远看罢,又教臧好读与众人听。陈明远道:“众位兄弟有何计较?”蔡子豪跳起身道:“这是教俺山寨受了他的招安,岂可与那狗皇帝卖命!”徐韬道:“岳飞之言却也在理,我们号称替天行道,亦当为中原百姓驱除番蛮。”何熙道:“与他联手却也无妨,只是我们山寨不可受宋廷管令。”庄浩道:“鹏举师弟尚不知新宇师弟已辞世,若是新宇师弟健在,不知其如何答复。”众头领各有纷说,皆问陈明远意愿,明远自思了一回,道:“金人南侵,伪齐助虐,我等理当为天下百姓出力,且前番便与众兄弟道过,我山寨抗金,一则为己,二则为民,非为他宋廷也。且岳飞闻名久矣,又与庄贤弟同门,故与他联手也无妨,新宇兄弟在天之灵亦会知我心意。便书信一封回他道,我等只为义军,不受朝廷调遣,若可答应,就当联手。”众头领道:“兄长所言极是。”董浩亦道:“吾师曾有二十字真言,后者:‘灭雷敌兀术,处处立奇功’。这灭雷已应了,敌兀术乃是敌金兀术,却不正是教我们与金人为敌?”众人皆笑,陈明远便亲写书信,使人送往岳飞处。

却说九月初,北山酒店夏梦迪上山来报。自北山酒店的头领一剪梅董恩惠与绛珠仙何琼病故后,又兼寨中女头领伤亡众多,陈明远便教夏梦迪去接管。且说夏梦迪上到忠义堂,与陈明远、庄浩相说了。庄浩听闻大惊,有分教:

名师上山,教授武艺。

一封书信,两处嗟殇。

不知夏梦迪所言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八十三回 李金宇误受箭毒 焦明武力战四将

诗曰:

刘豫称帝号大齐,鲜廉寡耻去为敌。

堂堂华夏男儿汉,岂可助番把家欺。

话表夏梦迪上山来报:“有位自称是庄浩兄长师父的求见,现正于山下酒店中等候。”庄浩听闻惊道:“师父他老人家久不曾下山,不知今日何故至此。”陈明远道:“既是贤弟的恩师,理当亲自下山迎接。”便领众人下山至酒店中与胡百元相见。陈明远见胡百元年过半百,长须飘飘,器宇轩昂。明远与庄浩忙请上山,进忠义堂内入座。

庄浩开口问道:“弟子不曾回山看望师父,还望师父恕罪。不知师父来此何事?”胡百元道:“此番至马陵泊有两件事,先引我去见你师弟的坟墓罢。”陈明远与庄浩便引着胡百元至路新宇坟前,陈明远道:“新宇兄弟生前为梁山大仇呕心沥血,亡后将其与宋公明等人的首级葬作一处,亦算是了却他一个心愿罢。”只看胡百元向着路新宇坟墓道:“你这孽障,如今心愿已了,自己却也去了,好生安息罢。”复上忠义堂去。庄浩又问道:“不知师父还有何事。”胡百元道:“这第二件事便是你鹏举师弟相托的。”只听娄小雨道:“便是望我山寨与他联手抗金之事?”胡百元道:“正是。前些日子鹏举修书一封与我,望我来劝庄浩与宋军联手。”陈明远笑道:“我山寨亦收其书信,多半是怕我们不愿意,才又修书与胡师父。我们已回书与他,答应共拒金人,救百姓早离苦难,只是不听朝廷宣调。”胡百元点首道:“既如此我便放心了。”就欲起身离去,又听姚雨汐道:“胡师父且住,晚生有一事相求。”胡百元道:“却是何事?”雨汐道:“胡师父且听,日后我山寨必由明远兄长领兵下山抗金,那时山寨中武将尽数离山,又只余几位不晓武艺的姐妹与梁山后人于此。若朝廷违约暗害,或遭金人偷袭,虽有六百里水泊为防,却也一时不能退之。还望胡师父就此留于寨中,一则可与庄兄随时相会,二则授些武艺与寨中姐妹,望胡师父应允。”娄小雨笑道:“姚兄所想却是周到。”庄浩亦道:“姚军师所言极是,如今金人占据河北山东,师父独个在山上,难免受其侵扰,不如就此留下,徒弟也好再表孝心。”胡百元听他等这么一说,摇首道:“罢罢,便答应了你众人。”

当下除娄小雨、季晓宇、闫言、尹柔雨、赵梓晗、吴赛凤、李沫瑶、张妮、王力、李明十人之外的众女,都由胡百元教授武艺。娄小雨因是军师,王力又随军行医,故不参与其列。这余下的女头领是:小孔孟田雅珠、彩翼蝶许欣敏、神针手郝郡楠、铁算盘刘楚、秋海棠夏梦迪、小膳祖马玥、病西施余媛、水幽兰何雅宁、开门红李欣妍九人。郝郡楠因从那离焰明光阵中活下,见众姐妹身死,心中悲痛,故要将武艺精进;马玥则是欲与她丈夫孙煜杰齐上阵杀敌,正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梁山众人子嗣亦来向胡百元请教武艺。陈明远见了,不胜欢喜。

却说十二月,高宗请用李纲为帅,四路合击在洞庭湖起义的杨幺。次年四月,杨幺称大圣天王,高宗心慌,又派军前往征讨。六月命王躞为荆南、潭鼎澧岳制置使,统大军攻打杨幺,败多胜少,又于十一月中旬吃杨幺以车船大败而还。再言绍兴四年七月,刘豫遣使见金太宗,欲教再南下侵宋。九月初,金太宗令完颜宗辅、完颜昌为左右副元帅,率兵五万应刘豫之请,并以金兀术率前军南征,刘豫亦出兵相助。时值岳飞先后平定四方游寇,升任神武后军统制。岳飞又请命,三个月收复了襄阳六郡,因功除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潭州制置使。九月十四日,马陵泊得报消息,皆赞叹岳飞,又于十五日收到岳飞书信一封。陈明远看罢,即刻道:“众兄弟速起兵马,准备下山拒敌!”原来岳飞与韩世忠知金国与伪齐联军向两淮进发,故书信马陵泊,望出兵相援。当下由陈明远、庄浩分作两队,前番驻守淮阳军二县三镇的头领皆已归山,淮阳军仍由韩世忠派兵把守。第一队,陈明远并军师娄小雨,部将:沈冉、徐韬、杨乙尧、谢德伟、臧好、王珠江、徐硕、闫言、董浩、沈涛、尹柔雨、辛佳伦、李沫瑶、王宇琪、钱仓政、王力、薛许越、方海锦、曹峻烽,共计二十一员头领,统马步军兵两万,前往庐州御敌。第二队,庄浩并军师何熙,部将:焦明武、房圳、邢耀、蔡子豪、谢顺、张自强、赵梓晗、李金宇、吴赛凤、王子康、侯帅、张妮、张航、吴玮璠、毛振宇、郑乾、李明、张智钧、李磊,共计二十一员头领,领马步军兵两万,前往宿州御敌。余下头领皆留在山寨,由陈然坤、季晓宇、宋达为首,姚雨汐为军师。胡百元仍教授武艺与众女。两队军马次日起行,季晓宇等人送路毕了。

且说庄浩领兵,路行一日,先至宿州,于城下报了身份,令人进城将韩世忠的手书交与守城官员相看,方才放入城来。宿州防御,全权交与庄浩调遣。庄浩道:“众位兄弟,金人不日便要来攻打城池,我等当每日率队出城巡视,守城器械当应及早备好。”众将都应,每日出城两两为伴巡视。一连哨了三日,不见有甚动静。第四日该李金宇、王子康两个巡视,两个各执定军器,领数十骑马,出了北城门。二将于马上边走边说,李金宇道:“王兄,依你之见,咱山寨如此,与招安又有何区别?”王子康笑道:“兄弟,你我二人俱曾任团练使,为朝廷效力,如今因前世之缘,使我们共聚山寨。山寨上下同心协力,为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哥哥前番亦说了,此举只为保天下万民,虽与宋军联手,却不听他宣调,不受功禄。”李金宇叹道:“想山寨一百单八人,灭了张叔夜一伙,去了一半。若照我的意思,我们便只守山寨,快活度日,了却此生罢了。”王子康笑而不语,思忖一番,又道:“兄弟是如何看岳飞这人?”李金宇笑道:“我虽不曾见过他,却知其是个极为忠义之人,然其忠必大过义,如此便为愚忠。似此番下去,日后定遭横祸。”

二人正说间,已不知不觉走至北城外四五十里树林中,忽听得一声锣响,林中两边钻出许多金兵。二人大惊,只见一员金军将领,手舞一把大刀,直取二人。二将急忙招架,那番人以一敌二,全然不惧。三将厮杀作一团,战有近三十余合,李金宇与王子康逐渐不敌。李金宇把马一拍,跳出圈去,王子康知他心思,独个苦战番将。李金宇就马上取过鹊画弓,飞鱼袋中抽出那毒箭,拈弓搭箭,望那金将射去。金将正与王子康交手,瞅着箭来,把手一伸,猛地绰箭在手,虚砍王子康一刀,把马跳开。李金宇见一箭不着,复取一箭,仍向金将射去。那金将亦取了弓,见箭又来,忙搭箭上弦,将身子一侧,躲开箭矢。那枝箭却射死了一员金兵。金将既躲过了,不待李金宇反应,就将手里那枝箭射回去。金宇猝不及防,正欲再取箭射时,却吃那一箭正中右肩。王子康见金宇受箭,大叫道:“兄弟速走回城,此处我来招架!”金宇见中了自己的箭,知毒已入体内,走或不走,都是死路,便欲助王子康。子康看金宇不肯离去,叫道:“再不走,你我二人皆要命丧于此,那时番狗偷袭城池,哥哥怎能得知!”金宇转念一想,钢牙一咬,道:“罢罢,左右都是个死,王兄,待我回城,教哥哥发兵来救!”说罢,拨转马头,不顾那见血封喉之毒,挺五毒透龙枪,杀将出去,咬紧牙关,马不停蹄的奔回城去见庄浩。

再说王子康,独自一个怎能敌得过这员金将?子康见四周树木丛生,心生一计,忙跳下马来,借树林躲闪。金将骑马不能进入,便令金兵去搜捕。且说李金宇,拼着一死终回到城中,至州衙前,翻身下马,却又跌了一跤,踉跄的走入衙内,适才见着庄浩与何熙,扑通倒地。庄浩急忙来扶,金宇道:“哥哥当心,小弟身上中了我的箭毒。城外五十里树林处,遇金人埋伏,王兄危在旦夕,特拼死回来报知哥哥,若晚些则王兄性命不保!”说罢,七窍内流出血来,又连喷数口暗红,痛苦不堪,即刻断气。可怜这李金宇,今日死在自己毒上。有诗叹曰:

江湖驰名竹叶青,毒枪药箭号专精。

惯常毒人今毒己,吟叹只为袍泽情。

庄浩见伤了股肱,悲叹不已,急忙教何熙、焦明武守城,把李金宇尸首小心安置,运回马陵泊安葬,自己统领邢耀、谢顺等将领,并五千人马,杀出城去救王子康。且说庄浩领兵方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队军马转到城下。焦明武同何熙在城上望去,却是金人的军马。何熙道:“这必是番人早已埋伏好,见我军出城去救王子康,却教人马前来攻城。如此看来,这金军的主帅却也是有些智谋的。”焦明武道:“此等小计,怎能夺得这宿州城池?我这便教他有来无回!”言罢,转下城楼去,提戟上马,开城迎敌。对面金军中簇拥着四个番将,唤作完颜呼风、完颜呼雨、完颜呼雷、完颜呼电,乃是完颜四兄弟。四将见焦明武出城来,在那里大叫不止。明武听的心烦,恼道:“说你娘的鸟语,来聒老爷的耳根子!”大喝一声:“番奴速来献首!”冲撞过去。四将见状,各挥军器来战。明武单戟匹马,大战四个番将,无半点惧怯。何熙在城楼上见明武力战四将,毫无手软,便令士卒擂鼓助威。明武抖擞精神,愈战愈勇。约斗了半个时辰,四将占不得一点便宜,反被明武寻得空隙,照着完颜呼雷咽喉上,一刺下马去。三将大惊,吓的忙望本阵而逃。明武大笑道:“番狗,今日知你汉爷爷的利害了!”把画戟一招,身后士卒一齐冲杀过来。明武把座下马一拍,追上三将。三将吃吓,又来斗明武。明武战他四个都不曾失手,尚能斩杀一个,三个又有何足道?只看他卖个破绽,放完颜呼风把斧将来,却把画戟一举,大喝一声,打在一旁,复一戟又把完颜呼风刺死于马下。

完颜呼雨、完颜呼电两个,见焦明武一人杀了他两个弟兄,哪里还敢再战,急忙领着残军望北而走。不过二三十里,迎面赶出一队军马,拦住了去路。正是:

只道中原尽软汉,则是未遇强人时。

不知迎面是何人军马拦路,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李金宇

八十四回 陈明远大战庐州 娄雨菲计取番将

诗曰:

庐州易守不易攻,单仗蛮劲是为凶。

待至兀术退畿辇,马陵归山候北征。

话表完颜四兄弟领军攻打宿州城,吃焦明武一个力敌四将,杀了两个。完颜呼雨与完颜呼电惊吓,急忙领兵退走,不期迎面而来一队军马,一员战将当先杀出。完颜呼电措手不及,吃那员战将一刀劈作两段。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华山谢顺。完颜呼雨见兄弟四个只剩他一个,哪敢再去交手,只要寻路而逃,早被鬼发女赵梓晗觑着,就后背上取下三口飞刀,望着呼雨便标。呼雨身中三刀,跌下马去,乱军踏作肉泥。金兵前后受阻,却血战到底,终是被杀尽。

却说庄浩领兵去救王子康,方至那林子内,只看金军一片,不知王子康性命如何。庄浩心急如焚,忙领着众将撞将进去,杀的金兵哭爹喊娘,抱头逃窜。王子康奋战多时,已是力尽,子康只道性命不保时,忽闻汉人声音,知是自家人马赶到,欣喜不已。那员金将,却是那完颜四兄弟的父亲,名唤完颜天时,亦是金人队中有名的上将,金主封洞仙大王。完颜天时见有军马杀来,忙撇了子康,正逢着庄浩。庄浩见王子康被逼得紧,大喝一声,上前接住完颜天时,二人刀枪相交,往来一二十合。完颜天时暗自惊道:“这个南蛮子不比那两个,甚是厉害,俺平生不曾遇着这般对手。”庄浩要为李金宇报仇,步步紧逼,容不得天时有还手之力。又斗了五六合,天时大叫一声,吃庄浩一枪搠着,挑下马去,枭了首级,栓在马项下。邢耀、谢顺几个在林中领兵厮杀,几灭金兵,逃了数十人去。庄浩救得王子康,即刻回城,正遇着完颜兄弟被焦明武带队追杀。待回城中,庄浩道:“如今攻打宿州的这一伙金军已灭,城池暂得安全,不知兄长那里如何。”何熙道:“可派人去兄长处报知消息。”庄浩便遣吴赛凤前往。

且说陈明远那日领兵,行了三日脚程才至庐州,不想庐州已落入金人手里。明远便教大军先在城外三四十里处扎营,寨前掘下深壕,壕内设铁蒺藜。次日领军到城下,准备攻打城池。却看城门开处,两员金将引军出来交战。当先一个金将,名唤乌勒托,手持一把铁枪,在阵前勒战。马陵军阵中猛先锋王宇琪大叫道:“待我先灭了金人锐气!”紧握双耳亮银戟,把座下风雷豹一拍,冲出阵去,气势难挡。乌勒托见王宇琪来到,上前迎住,两个一来一往,斗不过四十余合,乌勒托不敌。金军阵中另一员将佐,唤作乌拉那,见乌勒托斗不过王宇琪,舞大刀来助战。山夜叉钱仓政在阵上见了,大喝一声:“番奴不过如此!”挺着五股托天叉去战乌拉那。这乌拉那的本事倒还比不得乌勒托,就这点功夫尚能攻州占府,宋朝官员真个是有负天下!危及二十合,钱仓政将托天叉照着乌拉那战马一戳,把乌拉那摔将下来。钱仓政望咽喉上复上一叉,登时毙命。王宇琪见仓政胜了番将,叫道:“哥哥先引军去夺城子,我这便结果了这番狗。”钱仓政便把托天叉一招,阵上喽啰赶出,随仓政去抢占城门。王宇琪把亮银戟一翻,打开铁枪,举起戟来当头劈下,把乌勒托直从右肩劈到心窝,跌下马去。宇琪纵马便去赶钱仓政。阵前金兵见两位将军俱亡,忙向城内逃去。钱仓政见城门大开,驱兵直入,却不知这庐州城有两座城门,方过了外城门,里面还有一城门。钱仓政已至内门旁,王宇琪骑马亦就赶上,二将都是一勇之夫,不曾知这内城门前已掘下陷坑,未有提防,皆入去。钱仓政当先陷在坑里,王宇琪却才马到,见有埋伏,急欲勒马时,那风雷豹受了惊吓,竟将王宇琪颠下坑去。陷坑两边埋伏着长枪手弓箭军士,一齐向前戳杀,二将皆死于坑中。有诗叹道:

惩奸除恶夜叉精,先锋临阵把命拼。

可怜一朝坑陷落,风过犹然带血腥。

后面未曾踏着陷坑的喽啰,急忙逃回阵去报知陈明远。陈明远闻说二将命丧于坑中,如痴如醉,呆了半晌,忽地从马上坠将下去,众头领急救得上马,撤军回营,着王力救治。陈明远醒转后泣道:“当日亏得二位兄弟劫囚车救我,以致共会大桐山,江宁劫法场。孰料今日两位兄弟亦去与咸纬广、宋凯强相聚了。”李沫瑶道:“兄长且勿伤心,待小妹乔装混入城去,见机放起火来,与大军里应外合破了城池。”娄小雨摇首道:“不可急躁,金人非是官军,岂教轻易入城。”又见喽啰来报:“城中将竹竿挑起王、钱二位头领的尸首,悬于城楼上风化。”陈明远闻之怒起,道:“这伙番狗,竟将我兄弟在城上风化,今夜须提兵去夺回尸身!”娄小雨劝道:“番将将尸首风化,诚恐有计,守城将佐定非等闲之辈,兄长未可造次!”陈明远哪里肯听雨菲谏劝,随即点起三千精兵,亲领沈冉、徐韬、杨乙尧、王珠江四将,是夜二更天进军。至庐州城下,已是快三更了。陈明远见城门未关,当时便有迟疑,沈冉、徐韬都道恐有埋伏。明远却又望见城上王宇琪、钱仓政二人尸首,便顾不得许多,即传令杀入城去。

众人方才入城,只见四下里火把齐起,金鼓乱鸣,团团军马围住,城上乱箭射来。陈明远见了,连声叫苦,急退军事。只见转过一员将佐,正骑着王宇琪的那匹风雷豹,挺戟来取陈明远。明远忙仗紫金枪招架,战约十四五个回合不敌。沈冉并徐韬急拍马来护。沈冉当先一刀隔开那将的军器,徐韬趁势就保着明远,拨转马头向城外杀去。金将见走了明远,便来战沈冉,把戟一拍,沈冉舞刀架住,觑着他脖子就砍。金将收回戟,向上一拨,刀戟相交。二将互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沈冉见明远已逃脱出城,不敢恋战,虚晃一刀便退走。金将纵马紧追不舍。冉见金将追的紧,眼看得近至身前,握紧金背砍山刀,回转身去,猛地一砍。金将见刀来,急忙招架,险些吃害了性命,不敢再追,退回城去。待陈明远军都回营,已过四更。明远见折了这许多人马,叹道:“悔不该不听军师之言,幸得两位兄弟保我回来。”沈冉道:“那个骑王兄弟坐骑的番狗,颇有武艺,且不在我与徐韬之下。”娄小雨道:“如今还须靠智取,单仗蛮力非为上策。”看王珠江道:“从城中退走时,活捉得金兵一名,军师可从其处问话。”便教把那金兵押上帐来,李沫瑶与其盘问,不一时便俱招了。李沫瑶道:“金军主将名唤铁环哈雷,乃是金兀术军中有名的上将,不仅武艺高强,更精通我汉人语言,此番受兀术之命从正阳关率军来攻占庐州。”陈明远便教将这金兵推出斩首号令。

翌日,吴赛凤从宿州至军中,向陈明远诉说了战事。陈明远闻庄浩那里折了李金宇,哀叹不已。吴赛凤又问本处战事,知折了王宇琪、钱仓政两个,又失了许多军马,忙问道:“何人守城,恁地了得。”娄小雨道:“有个名唤铁环哈雷的番将,须设计除之。”只见方海锦、曹峻烽两个进帐来报:“方才巡逻时,捉得番狗传令兵一名,从其身上搜得书信,交与兄长并军师过目。”陈明远便教吴赛凤读之。赛凤读后,明远道:“这番狗欲请金兀术发援兵来助守庐州城。”娄小雨笑道:“我已有计,他既欲求援兵,我们便助他一把。可令臧好、薛许越二位兄长伪造兀术书信一封,写明援兵不日便到,教他把王、钱二位兄长的尸首送去请功。”陈明远道:“这番狗的文字倒还好办,只是我们又不曾见着金兀术的兵符印信,如何假雕?”吴赛凤道:“这个便交与庄浩兄长,宿州一战,我们夺得金人盔甲大旗无数,更有金兀术行军印章书信数封,可仿造之。”陈明远道:“如此甚好。”便教臧好、薛许越二人随吴赛凤一齐,由沈涛作起神行法带着,只一个时辰便到了宿州,先与庄浩、何熙相见,诉说庐州之事。

次日,臧好与薛许越研究金兀术书信字里行间,写好一封回书,并盖上雕好的印信。因兀术此番正在向泗州进军,何熙算好时日,教房圳、邢耀两个各领一队军马,扮作伪齐军,令吴赛凤混入,于二十四日起路,齐向庐州而来。两日后至庐州,进了城,铁环哈雷见书信上所言,却也知宋朝河北山东言语,听房圳乃是山东口音,丝毫不疑。即刻令人将王宇琪、钱仓政二人尸首盛好,送往金兀术处。方出城三四十里,便被尹柔雨、辛佳伦两个劫下送往营寨。陈明远见二人尸首,又是一顿痛哭,当即差人运回马陵泊安葬。

第二日,陈明远领兵于城下搦战,铁环哈雷引兵出城,房圳、邢耀立其两侧。房圳先出阵道:“久闻你这伙人都是马陵泊上的好汉,今番竟与宋廷来攻我城池,甘心做他的鹰犬!”说罢舞凤翅鎏金镋来战。马陵军阵中赛存孝杨乙尧,持阴风虎头矛对上,二将交手数十合,房圳暗道:“兄长可诈败而走,待吴姐姐回营相说。”杨乙尧听了,又战几个回合,诈作力怯而走。房圳招动本部兵马,掩杀过来。陈明远急令诸将退去。房圳引军追赶一阵,收兵回城。吴赛凤却也在这队军马中,见机离了队,奔赴马陵军大寨而来。

却说吴赛凤与陈明远相见了,道:“房圳教兄长知,今日阵上作败,晚间必劝铁环哈雷来劫营,兄长当早做好准备。”明远听了,忙传下号令,众将各去埋伏。是夜二更天左右,铁环哈雷果然引军前来劫营。方才进了大寨,忽听得一声炮响,左手下撞出金刀沈冉,右手下撞出金锏徐韬。铁环哈雷知中计,不敢恋战,忙欲拨马而走时,这边开路神房圳举起鎏金镋,那边病刑天邢耀挥起宣花斧。铁环哈雷并无防备,便吃二将斩于马下,并夺回了那匹风雷豹。陈明远一声令下,大军拔寨而起,攻打庐州城。明远先教吴赛凤于城下以金语劝说开城投降。正是:

可怪金人事不休,攻城掠地惹人愁。

明远为救百姓苦,驱兵卷杀战庐州。

不知这伙金兵是否肯开城献降,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两员马陵泊将佐:

王宇琪钱仓政

八五 战番将众小辈逞威 护山寨马陵女齐心

诗曰:

先辈威名四海扬,后辈从今亦称强。

伪齐金军不量力,旦来泊内一齐亡。

话表陈明远军用计除掉了铁环哈雷,当即驱兵至庐州城下。明远令吴赛凤劝说城内金兵投降,这伙金兵非但不肯,仍死守城池,乱箭射来。明远大怒,道:“番狗休得放恣,杀吾兄弟,好意劝你等投降,却如此不识抬举!”当下教大军四面围城,闫言于城外放起火炮来。金兵虽勇,却无谋无主,早吃陈明远攻破城门,打入城中。金兵尚还顽抗,陈明远军在城中八面卷杀。直杀至天晓,城内金兵不曾透得一个逃出,俱都灭亡。明远急教出榜安民,百姓因知是马陵泊的人马,故都放心。房圳、邢耀、吴赛凤见得了庐州,皆回宿州去报知庄浩。

却言十一月十三日,金军自濠州攻陷滁州,前锋已进至六合。金军便在滁州造舟船,欲谋渡江。至十二月下旬,金军因天寒,且军粮匮乏,士气大衰,又忽闻金太宗病笃之报,金兀术连忙领南侵军兵北还,经宿州地界时,又吃庄浩埋伏,损兵无数。至此金人与伪齐军马全退。绍兴五年正月初五日,陈明远、庄浩齐领军至寿春府与岳飞相会。岳飞见陈明远、庄浩,喜道:“久闻陈兄长大名,今日终得一会。今番多得兄长与师兄出兵相助,金人已退去,两淮之地必可保矣。待之后面见圣上,当奏山寨功劳!”陈明远笑道:“这功劳且免了,若要行赏赐,不如分与受难的百姓。我等出兵只是为了天下万民,还望鹏举兄弟谅解。”岳飞道:“自然。不知师叔现在如何?”庄浩道:“师父现在寨中,教授众贤妹武艺。”岳飞笑道:“山寨女头领真个是巾帼不让须眉也。”又叹道:“只是不知路师兄久已去世。”正说间,见沈涛来报:“奉命回山寨报捷,却探知有一队金人与伪齐的兵马,趁我大军在此间,前来攻打山寨。姚军师已与留守山寨的众头领商议拒敌之事,令我特来报知。”陈明远大惊,庄浩忙道:“兄长勿慌,有姚军师在彼出谋划策,且我师父与青石山的众兄弟都在,山寨定可相安无事。”岳飞道:“既是山寨有难,兄长当速回,此间有我与韩世忠、刘光世、张俊三位将军在,无甚大碍。”陈明远道:“如此,我军就此先别过,待鹏举你欲北上收复失地时,可使人来山寨通报,我定当领兵相助。”岳飞谢过,当时马陵军便离了寿春府,星夜往山寨而去。

且说马陵泊,原本战败粘罕,又威名远扬,金人不敢来犯。后陈明远领兵去助岳飞,于庐州、宿州两处大败金兵,金兀术得知,气急败坏,趁着回会宁府,马陵军仍在两淮之际,遣一队金兵,并教伪齐刘豫派人马相助,分四路来攻打马陵泊四面,于正月初七日至马陵泊外百余里处。马陵泊上众头领早已得知,忙商议御敌之策。季晓宇道:“今大哥领兵在外,这山寨我等须防守住。”宋达道:“这番狗不知死活,今非教他们再知我等的利害!”姚雨汐道:“现如今先使四山酒店的头领俱收拾得上山来,并派出伏路喽啰,密切探听金人动静。金沙滩、鸭嘴滩两处小寨由叶森、房迪二人把守,季姐可带领一干人马下山迎敌。现山寨中的姐妹均习得些武艺,可于关上坐镇。”胡百元道:“老夫亦可来相帮。”雨汐道:“便是有劳胡师父了。这头关最为紧要,胡师父可与田庄主于头关守把。”又有孙煜杰、马玥二人请命道:“我夫妇二人愿守左关。”许欣敏、郝郡楠道:“我两个愿守右关。”刘楚、夏梦迪道:“我们二人愿坐镇后关,紧紧守把,决不教金人进得关来。”雨汐笑道:“众姐妹如此奋勇挺身,岂教你们有失?只于水泊上败了金人便可。”又见梁山后人,阮小二之子阮良引着呼延钰、徐晟、呼延玉英、关铃、花逢春、董芳、李登、宋安平、张节来道:“我兄弟几个亦欲为山寨献力,还请姚叔叔分拨。”原来梁山后人与他们父辈一般,义结金兰,十人之中,阮良最为年长,今年已三十有二,是为大哥,张节最年少,才一十三岁。又有金枪手徐宁之子徐晟与双鞭呼延灼之女呼延玉英,二人都是将门之后,且在寨子中待的久了,又十分相好,各有情意。呼延玉英比她哥哥呼延钰小两岁,徐晟亦只大她一岁。陈明远为他二人主婚,正是门当户对。雨汐道:“你等愿上阵亦非不可,唯宋安平不通武艺,且留在寨中与我商议军务。李登、张节两个年纪尚轻,当小心才是。”李登、张节道:“古人有言,自古英雄出少年,姚叔叔勿忧。”雨汐又教阮良守东南水寨,杨程守西南水寨,许栗铭与李登守东北水寨,薛琦守西北水寨。其余头领各有安排。

分拨已定,众人各去行事。季晓宇与宋达领兵于北面泊前排下阵势,不出片刻,金军已至。两军阵前相望,金军阵中奔出一员大将,名唤康石里安,在阵前搦战。只见马陵泊阵中,冲出一员战将,手舞一把青龙偃月刀,座下一匹卷毛赤兔马,正是大刀关胜之子关铃,自那年斩杀云天彪至今,已是二十三四岁年纪,迎着康石里安便斗。两个刀斗刀,马荡马,斗到二十余合,康石里安不敌。金军阵中又奔出一员骁将,欲来夹攻关铃。马陵泊阵上小李广花荣之子花逢春,今二十有一,见金将又出,暗道:“教这番狗知我弓箭利害!”取过泥金鹊画弓,开的满满的,觑定那员金将,只一箭,正中咽喉跌于马下。关铃见射死了一员番将,大喝一声,一刀把康石里安斩为两段。季晓宇见关铃如此英勇,赞道:“果是义勇武安王之后,威风不逊其祖!”宋达亦道:“花逢春的弓箭更是家传的手段,不愧将门之子!”

金人见连折二将,不禁心慌,又有一员不知死活的金将,名唤黑山龙的,舞大斧来战。那双枪将董平之子董芳,今年一十九岁,学他父亲一般模样,凤翅头盔,简银铁铠,麒麟战袄,手持一对铁枪,见黑山龙来战,拍马直冲到阵前,逼住便斗。二马相交,枪斧并举。董芳正是虎父无犬子,战黑山龙不过十数合,黑山龙力怯,吃董芳手起一枪,搠着项上,颠倒下马去。金人见了,哪里敢再战,几欲逃走。季晓宇见金军锐气已无,把莲花枪一挥,全军一齐杀将过去。呼延灼之子呼延钰,今年整好三十岁,舞动双鞭,与徐晟一并当先杀出,打入金人队中。没羽箭张清之子张节,虽是最年少,却也手持一条出白梨花枪,跟随其后,将手去锦袋中摸出石子,把金兵乱打。这张节虽未得人传授飞石的技巧,却是自己摸着便能飞打,平日里又苦练,倒也似父母张清、琼英一般。金军吃马陵军杀的抱头鼠窜,觅子寻爷,纷纷溃逃。

却说金军伪齐联军分作四队,由水旱两路进攻马陵泊。旱地军马已败,止得东西南三路水军,乘大小船只驶向马陵山。只看水泊之上,金人将船紧紧相连,只因他是北方人,不惯水战,故又教伪齐派军来助,从水上行军。且说南泊这一伙金军,渐行至一片芦苇荡前,尚还有一两里,忽地从芦苇荡中乱箭射出,金兵不曾防备,中箭落水者无数。只看阮良领水军乘船从芦苇荡里钻出,金兵见状,忙将箭乱射过去。阮良手挺朴刀,见箭射来,喝令一声,与众喽啰皆弃船翻身撞入水中。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天气尚还寒冷,金人本就不经水战,便是伪齐军里有些会水的,因惧水中冰冷,亦不敢下水去。见阮良等入水,也不多问,只顾向前行去。

又行了多时,只听得船底下有声响,复听得有人叫道:“船漏了!”那些舟船俱往下沉。金兵不会水,拼命把船望附近港口划去。方才靠近,四下抛出挠钩套索,把这许多金兵搭着,生擒活捉了。却是马陵泊的伏兵,由病西施余媛领队,余媛水性亦是不差的。伪齐士兵有会水的,为了活命,此刻亦顾不得水中冰冷了。却才跳下水去,早有阮良等一伙水军,接住戳杀了。再言西面水泊,这一伙金兵亦是正在水面上驶进,方过了一片芦苇荡,忽听得一声炮响,背后那芦苇荡里钻出十数条舟船,船上无人,只载满柴草,飞也似的撞向金军船队里。又听得一声炮响,对面一片芦苇荡里,划出数十只快船,为首一个头领,乃是水幽兰何雅宁,左手执弓,右手绰起火矢来,喝令道:“放箭!”顷时众人将火矢齐发,射着那船上的柴草,烧着起来。那火又顺着风势,烧入金兵队里,金军战船相互紧挨,顿时泊面上一派通红,漫天彻地。正是:情形好似战赤壁,光景浑如烧连营。

东面水泊亦是用此计,由开门红李欣妍并李登领队,李登虽会水性,只才一十四岁,与宋安平一般,故不教他下水。东西两处水泊,那些装载柴草的船为何在水面上行驶飞快?只是因为有杨程、许栗铭二将领水军潜在泊底,推动舟船行驶,待金军队中大乱,便一发现出水面,领兵厮杀。又有青石山的其余将领,统兵埋伏在港口岸边,只待金兵与伪齐兵逃至,便用绳索绑缚了。却说有员伪齐将领,姓李,双名不韦,原是河北守将,因见金人势大,便献城投降了,后刘豫称帝,又归附伪齐。因他尚有几分水性,此番被命领军来攻打马陵泊。李不韦见队仗已是大乱,四下里又尽是马陵水军,不敢下水,急撑着一条船,转而望西南处便走,才至一条港巷,只欲上岸时,见段金鹏、张雷两个在那里埋伏,忙取过弓来,搭箭上弦,觑着段金鹏便射。金鹏正在捉将,未曾察觉,吃李不韦一箭射在项上,栽倒在地。张雷见倒了金鹏,不觉大怒,挺刀来杀不韦。李不韦这厮倒还有些武艺,见张雷杀来,只想着杀之便可逃走,举枪就战。二将交手不过二三十余合,不韦只听身后水面有动静,架住张雷钢刀时,回首望去。只看一人忽地从水中跳出,手起一剑,削飞不韦头颅。此人却是许栗铭,瞅着李不韦划船逃走,忙游去追赶。许栗铭与张雷见段金鹏受箭,忙唤人将船来载回山寨中救治。

只说到了寨中,众人闻段金鹏负伤,急来看时,却已重伤身亡了。许栗铭把李不韦首级重掷在地上,悲痛不已。那些金军与伪齐军,船只尽被摧毁,大小兵将,死伤无数,仅有一小队人侥幸逃得性命,余下皆遭活擒。却说那逃脱的金军伪齐军,出了南泊,正欲转投大道,先回刘豫所统境界,不期迎面而来一大队军马。正是: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欲趁不备,反得一空。

不知这是何处来的军马,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青石山将佐:

段金鹏

八十六回 谢顺怒辞神针手 臧好失命徐州城

诗曰:

姻缘从来由天定,只怕姻缘不到头。

饶曾比翼双飞鸟,旦生间隙一朝愁。

话表金人伪齐联军攻打马陵泊,吃姚雨汐设计落败,仅逃生一小队金兵,正欲望刘豫所辖境内而去,不期迎面而来一大队军马。对面那支军马,见了金军,也不打话,直撞入队仗里来,厮杀成一片。这一伙人马,却是陈明远、庄浩领军从寿春府归山,恰好逢着金军,不一时尽都杀败。马陵军回到山上,闻说姚雨汐怎地用计,梁山后人怎地英勇,陈明远欢喜不已。又闻说折了段金鹏,不甚悲伤。宋达等人已将李不韦首级祭奠了。明远道:“此番多得众兄弟姐妹协力御守山寨,方不教金人得手。”季晓宇道:“大哥在外保护百姓,我等岂可教山寨有失?不然有何面目来见哥哥。”自此马陵泊仍在山上招兵买马,广收四方难民,只待候岳飞北上时相助。

且说绍兴五年正月,金太宗病逝,金太祖嫡长孙完颜亶继位,是为金熙宗。熙宗即位初,便将粘罕免去都元帅一职,削除兵权。同年二月,宋高宗将岳飞从两淮调离,任命为荆湖南北、襄阳府路制置使,令其统兵围剿洞庭湖的杨幺。岳飞三月从池州进军,四月至潭州,招降杨幺部将黄佐,大败周伦。五月至鼎州诱降杨幺军马。六月,杨钦率部归降,杨幺亦在突围时,于天鹅凼为飞部将牛皋擒获,洞庭湖势力就此全灭。岳飞因平杨幺之功,加检少保,进封武昌郡开国公,后又升荆湖北路、襄阳府路招讨使。七月,飞上奏朝廷马陵泊于两淮之战中攻防有功,高宗令赐马陵泊大旗一面,御酒一百单八坛,锦缎一百单八匹,由岳飞亲送往马陵泊,又欲令招安,陈明远等不应。绍兴六年三月,岳飞因母姚氏病故,申奏朝廷,解去官职,扶母灵柩至庐山安葬。时值飞目疾复发,便上表朝廷欲守孝三年。四月初,陈明远得知,便与庄浩、胡百元前去吊唁,又令王力随行,与岳飞医治目疾。

同年七月,岳飞在朝廷的催促下,不得已返回军中,终誓师北伐,分兵两路向东北、西北进军,两路军马接连攻克城池,收复失地。八月十五日,马陵泊收到岳飞书信,陈明远于忠义堂上道:“众位兄弟,如今我山寨便要起兵北上,协助岳飞收复汉家失地,早日将百姓从金人手中解救出来,这一去,恐一年半载回不得山来,你等当早做好准备。”沈冉道:“若能借此时机,打下开封,再收回燕云十六州,此功不小。那时若能灭了金人,足以威慑四方,从此不敢小觑我华夏!”娄小雨道:“兄长此言是好,只是那德基皇帝真可久令岳飞北上么?那时要真灭了金人,虽道君皇帝已于去岁病死在五国城,尚有赵桓在,德基皇帝真个会迎他兄长归来么?”何熙道:“雨菲此言不无道理,只是如今将要出军,且走一步是一步,那时再做打算。”当下拨定人马,由陈明远、庄浩领兵十万,娄小雨、何熙任正副军师,随行将佐:焦明武、沈冉、徐韬、季晓宇、杨乙尧、房圳、邢耀、谢德伟、臧好、蔡子豪、谢顺、王珠江、徐硕、闫言、董浩、沈涛、张自强、刘楚、尹柔雨、陈然坤、辛佳伦、赵梓晗、吴赛凤、李沫瑶、王子康、侯帅、张妮、王力、薛许越、方海锦、张航、马玥、吴玮璠、毛振宇、郑乾、李明、曹峻烽、张智钧、李磊三十九人。青石山将佐:宋达、杨程、*、孙煜杰、许栗铭、朱佳俊、巩莎莉、薛琦、叶森、王宇祥、房迪、张媛、黄琳雅、张荣、张雷一十五将亦跟随。余下将佐由田雅珠为首,姚雨汐为军师,领许欣敏、郝郡楠、夏梦迪、余媛、何雅宁、李欣妍六人,同胡百元及梁山后人于山守把,以备不测。

单说神针手郝郡楠,因见小膳祖马玥与她丈夫孙煜杰一同出军,自己却只得留守山寨,纳闷不已。当时众头领都从忠义堂上散去,郡楠便去问陈明远原由。明远道:“此是谢兄弟之意,不欲使你上战场。”郡楠又回去寻谢顺相问,谢顺冷脸道:“妇道人家去打的甚么仗,留下就是,多言作甚。”郡楠听了,不禁一怔,遂不满道:“妇道人家怎地?山寨大军每每不是仗雨菲的计谋取胜?季姐武艺不比你强?那年破离焰明光阵,若不是我们舍命,怎破得阵来。”谢顺听了,冷笑道:“似你的武艺,上阵只得被杀的份,却不是白送性命与人?罢了,不与你多费口舌。”郡楠听了气道:“今个怎地如此奇怪,却是吃了*一般!”谢顺怒道:“奇怪的却不是你?自那年你我成亲之后,你便多与许欣敏等人同睡,以致成亲一十四年,却无子女。若此番北伐,我与三弟他们一般,战死沙场,岂不无后!”郡楠嚷道:“你却不是一般?只知每日打熬筋骨,哪里顾得我独自一人?每日见马玥姐姐她夫妇二人如此恩爱,怎教人不羡慕?且说你谢顺,那样事就推得干净么,你真当我不知你这多年常例钱都将何处去了?”顺立时面皮泛红,强辩道:“我堂堂七尺男儿,便养个外室有何不可?”郡楠道:“既如此,你当日便不该娶我。”顺道:“你亦不该嫁我。”二人当时无话。郡楠有个要好的女伴,名叫夏萌的,见二人争吵,忙拉郡楠回屋。许欣敏见郡楠气色不佳,又问夏萌,夏萌只是摇首,欣敏亦无法子,只是好言劝说而已。

次日,大军整点完毕,准备下山,田雅珠领众人于金沙滩边送行。只见谢顺手拿一封书信,丢与郝郡楠道:“今有休书一封在此,你我从今不再是夫妻,任你改嫁,找个对你好的去罢!”郡楠紧着脸,也不去捡。夏萌忙去拾起来,与郡楠相看。郡楠见那休书上写道:

“马陵泊头领华山谢顺,因出征北上,欲救万民于番邦之手,所去日久,恐存亡不保。有妻郝氏郡楠,虽贤淑聪慧,却无所出,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绍兴六年八月十六日。”

郡楠读罢,不禁动怒,将休书扯碎。谢顺忿道:“你扯碎了,休说我不曾写休书与你,那时别再来缠我!”说罢,转身牵马上了船,先教喽啰载了渡过水泊去。郡楠自道:“哪个稀罕你,早知我便先把你休了!”众头领都不知就里,不敢多言。唯庄浩至郡楠身前,代谢顺向其赔罪。郡楠忙道:“此非哥哥之过,不必代他如此。”庄浩叹道:“当初在沙麓山,是我主张做媒,说你二人成婚,不想竟至今日这般地步。”郡楠摇首,便唤夏萌陪着,辞了陈明远等,先回屋歇息去了。陈明远望其远去,惜叹不已,便传令大军渡泊。待过了水泊,会合了谢顺,庄浩厉声训斥,顺只是不以为意,道:“天下女子恁多,何必只在意她一个,待北伐归来,我自将外室扶正,生儿育女,以承香火。”庄浩听了道:“二弟你只此这里不好。”故不再言。大军在路上缓行,陈明远与娄小雨商议,欲先去攻打徐州。时徐州为伪齐刘豫所管辖。只见神笔手臧好与拦路虎毛振宇齐来向陈明远请命道:“哥哥,我二人原是徐州人氏,今愿潜入城中,与大军里应外合。”陈明远喜道:“虽前番与陈希真等在徐州交手,却比不得你两个久居徐州的。二位兄弟,此去多加小心,这一去成功,便是个头彩,今后我大军必会顺利!”二人领命前去。

且说臧好与毛振宇两个,纵马疾奔,先到徐州城来。时徐州将士未知马陵军正向此处而来,故能教二人轻易入内。进城后,毛振宇谓臧好道:“哥哥,我二人暂且分开行事,各自小心,以防遭人认出。”臧好道:“兄弟言之有理,我们且去各寻机会,待大军攻城时,我二人便自动手。”毛振宇先行离开,寻处酒店住了。臧好却先往昔日住处,只不知,这一去真是凶多吉少。臧好才来至往日住处,不禁感叹到今已物是人非,不想却偏偏有那么一个人竟认出他来。此人是谁?却是唤作何大的,这厮望见臧好,寻思道:“这厮离开此处亦有多年,曾听闻他在马陵泊落草,那年陈明远占据徐州城,也未曾见着他,今番莫不是要再来赚我这徐州城?”便上前道:“你这厮尚还知道回来?”臧好闻有人说话,大惊,急转过身去,却见是何大,故松口气道:“原来是何兄弟,惊煞我也。”何大道:“你若没做甚亏心事,岂会惊吓。”臧好便道:“兄弟说的哪里话,你我原本都是邻居,也该知我为人。”何大笑道:“知你为人却是不假,只你不在那马陵泊享乐,却回来做甚?”臧好闻言,忙环顾四周,见无人,遂道:“兄弟不要声张,实不相瞒,我确在马陵泊上入伙。如今我随军北上抗金,先攻打徐州城,特来此间做内应。”何大笑道:“原来如此,你可须细心防备。”便趁臧好不备,将其劈晕在地,自道:“非是我不义,如今我已为本处缉捕使臣,捉拿贼人乃我本职,亦是你不走运也。”遂将臧好捉去见守城将军。徐州守将将臧好严刑拷打,臧好也只招做单身一人进城为内应。

再说陈明远领军,翌日至徐州城下,当时便教攻城。城内赶出一员偏将,姓沈,单讳一个恭字,率兵于阵前叫道:“你等水洼草寇,不去杀那狗皇帝,却来打我大齐城池作甚!”陈明远喝道:“汝主刘豫,身为汉人,却降了番奴,汝等不思进取,甘愿助纣为虐。今我山寨便是替天行道,为汉家收复城池!”沈恭闻言大怒,拍马来战。辛佳伦喝道:“我等在徐州斗那伙雷将时,你这厮尚不知在哪里哩!”便要出战。小膳祖马玥道:“兄长且住,让小妹会他一会。”说罢,挺枪出战,接住沈恭便斗。二人交手,斗约五十余合,马玥渐渐不敌。阵中又转出铁算盘刘楚,来助马玥。三将呈丁字状厮杀,又斗有二十余合,沈恭方才战二女不过,吃她二人齐力,两把花枪并落,就被刺死于马下。马陵军阵中鼓声震天。陈明远见旗开得胜,即令去抢城门。伪齐军忙退回城里,城上守将姓王名召,急教收起吊桥。陈明远唤闫言摆开火炮,炮轰城门,把吊桥绳索炸断。马陵军顷刻间已拥至城下。王召在城上见了,忙大叫道:“贼人休得猖狂,你且看这里!”陈明远抬首望去,那王召身旁立着臧好,身上缚着绳索,头破血流,惊讶不已,急令停止进军。王召又道:“你里应外合之计已破,若欲他活命,速速退军罢!”陈明远即道:“贼将休要伤我兄弟性命,我这便退军!”毛振宇在城中闻臧好被捉,自是叫苦不迭。

却说臧好在城楼上见大军渐渐后退,心急如焚,忙叫道:“兄长不可因我而错失攻城良机,天下百姓正受难间,岂可因小义而失大义,吾死不足惜也!”言罢,拼着一死,撞开王召,就从城楼上翻身跳下,头朝地,脚在上,摔死于城门前。后人有诗道:

臧好素负神笔名,不以武艺传绿林。

被擒慷慨就大义,洒尽碧血报马陵。

陈明远见臧好身死,不禁哀怒,急令大军折返,攻打徐州城。王召见马陵军复来,只得教士兵防守。正是:

天数尽时不可救,翻身将做黄泉人。

不知王召能否挡得住马陵泊大军,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臧好

八十七回 庄浩连夜赚单州 明远占城复梁山

诗曰:

岳飞千里去出征,高宗无为把令空。

独有马陵不受命,专候鹏举会开封。

话表陈明远领兵攻打徐州,臧好不幸被捉,为不使大军错失攻城良机,从城楼上跳下自尽。当时陈明远便传令攻打徐州城,王召急勒令士卒防守。毛振宇在城中闻自家军马又来攻城,兀自先在城中杀将起来,去夺城门。王召见城内尚有马陵泊的内应,不禁心慌起来。徐州城内的百姓,因那年陈明远在城中广施仁德,回山时仍有众多人不曾跟随,且金人攻打徐州时,荼害百姓无数,这伪齐又是金人的奴才,故而都闹将起来,响应马陵军。马陵大军攻了半个时辰,终是破城而入,杀散军士,活捉了王召,伪齐军皆愿归降,陈明远教好生安抚百姓。百姓中又有捉得那个何大的,言其捉的臧好。明远便教将其与王召一同碎剐了,首级祭奠臧好。臧好尸身令人运回马陵泊安葬。明远不禁感叹道:“与陈希真那一战,在徐州折将许多,不想今回徐州,又折了一位兄弟。”复至那太和岭上,遥空祭奠吕坤键等人。

待回城中,陈明远教先在徐州休整,又与庄浩、娄小雨、何熙商议行军之事。娄小雨道:“以岳飞之意,是欲先打下开封府,请赵构还于旧都,再继而北上,先灭伪齐于大名,再捣会宁迎赵桓。”何熙道:“我军便可亦向东京进发,与岳飞相会。”雨菲道:“开封府东面乃是兴仁府与应天府,我们可兵分两路,一路攻单州至应天府,一路攻济州至兴仁府。”当下计较已定,只待过几日起兵。却说五日后,喽啰来报,岳飞处遣人到来。明远教请上堂,只听那人道:“末将是我家岳大哥手下张宪,今奉岳大哥之命至此,有要事相告。”明远问道:“如今鹏举兄弟兵至何处?”张宪道:“岳大哥收复商、虢等地后,向天子请示,欲兵渡黄河收复河北失地。不想圣上以孤军无援,粮草不济为由,不许进军,遂我军退回鄂州。”明远听后道:“我只道这康王赵构能强于他父兄,不想这才至何地步,就被军师言中了。”张宪道:“今岳大哥已多番上书,望再出兵,故先教来说与陈头领知道。”明远道:“张宪兄弟,你且回去与鹏举兄弟言,待我大军攻下单、济二州,便在此间候着他来,那时一齐攻打开封府。若赵构仍不许他出兵,我军便先动手。”张宪称是,便告退回军。

八月二十七日,陈明远与庄浩分兵。陈明远领兵五万,军师娄小雨,部将:沈冉、徐韬、杨乙尧、谢德伟、蔡子豪、徐硕、闫言、董浩、沈涛、尹柔雨、陈然坤、辛佳伦、李沫瑶、王子康、王力、薛许越、方海锦、吴玮璠、曹峻烽,攻打济州。庄浩领兵五万,军师何熙,部将:焦明武、季晓宇、房圳、邢耀、谢顺、王珠江、张自强、刘楚、赵梓晗、吴赛凤、侯帅、张妮、张航、马玥、毛振宇、郑乾、李明、张智钧、李磊,攻打单州。青石山将佐,宋达、杨程、*、朱佳俊、叶森、房迪、张媛、张荣随陈明远队,孙煜杰、许栗铭、巩莎莉、薛琦、王宇祥、黄琳雅、张雷随庄浩队。

先说庄浩领兵过沛县,于路途中与何熙商议道:“今我军可先于鱼台县停行,再议如何攻打单父县。”大军路行一日,至鱼台县,知县软弱,不敢相拒,开城投降了。庄浩当时便欲先歇息,何熙道:“这单父县不过弹丸之地,要取他无须多费时日。且我们方占了鱼台,当速取,不教他得知。”庄浩道:“军师有何计较?”何熙道:“今夜三更,大军衔枚摘铃,小心前进,拿下城池。再派两路人马,倘若贼人有所准备,放炮为号,大军一齐杀将进去。另拨一队军马,先往单父城冬东面占了栖霞山,于山上观望城中动静。”庄浩便令谢顺、王珠江领三千兵去单父城西五里外埋伏,侯帅、张妮领三千兵去单父城东五里外埋伏,张自强、赵梓晗领三千兵去栖霞山占住。众头领领命,是夜三更,大军直逼城下,一声炮响,三军一齐冲杀出去。张自强、赵梓晗见城中并无准备,亦从栖霞山上杀下。却说守单州的将领,姓杨名剑,闻说马陵军破城了,惊慌失措,忙披挂上马,方才出得府来,正遇着水星大将许栗铭。许栗铭持剑便上前拦路,二将交手,未及三五十合,杨剑不敌,又见城内喊声震天,忙望西城门奔走,栗铭紧追不舍。杨剑至西城门前,见王珠江在那里拦路,又急忙调转马头,望南城门奔走。栗铭大吼一声:“贼人哪里走,还不下马受缚!”将马跳过来,举剑便砍。杨剑把刀向上一隔,挡住了。剑大怒道:“我与你无甚冤仇,何苦追着不放!”栗铭不言,只将剑来斗。二将又战二十合,杨剑见栗铭不肯放路,心生一计,把马跳出圈外,仍望南门奔走,栗铭追去。杨剑在马上回身见栗铭赶的紧,伸手从腰间取下流星锤,故把马放慢,看栗铭将至身前,猛地回身把流星锤砸去。栗铭未曾料得,吃他一锤打中面门,从马上翻身落下。杨剑见得手,窃喜不已,直奔出南城门外,自后不知去向。

庄浩打下单州,闻说折了许栗铭,大惊,青石山众将俱悲伤不已。又闻单州守将杨剑由南门而逃,不知所踪。庄浩便令数个喽啰沿其逃走方向前去追寻,待有消息便回来报知,又使人去往陈明远军中报讯。那几个喽啰自始至终到底是没寻得杨剑踪迹,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陈明远,亦行了一日路程,眼见离济州城尚有三四十里,明远教先安营扎寨,次日到城下叫阵。只看城门打开,两员偏将领队而出。这两员偏将,唤作赵龙、赵虎,是一对亲兄弟,本是山中猎户,后献钱粮与伪齐官员,混了个武将当。这赵家兄弟二人出阵,赵龙当先叫道:“你等水洼草寇,不安心在你山寨中过日子,反倒来夺俺的城池!”马陵军阵中擎天龙辛佳伦听了,舞凤嘴朝阳刀道:“出言似你一般的鸟汉,都吃我山寨斩了无数,休得叫嚣!”拍马直抢赵龙。赵龙慌忙敌上,二将交手,刀斗刀,马荡马,辛佳伦只攻不守,赵龙却只办得遮拦招架。却有三四十合,赵龙力怯,忙唤赵虎来相助。赵虎听得他哥子叫唤,急取点钢叉来战。马陵军阵中雄威将吴玮璠见了,倒提渗金蒺藜棒上前去斗赵虎。四将混在一起,战无多时,辛佳伦举起朝阳刀来,大喝一声。赵龙吃惊吓,手一软,就被斩于马下。赵虎见他哥子失手,招式亦已乱了,更无心再战,只欲逃回城去时,早被吴玮璠一棒扫翻在地,照着面门一棒,打的*迸裂。陈明远见得胜,伪齐军俱退回城去,即教攻城。城上立着一员将佐,看马陵军来攻打,便令乱箭射去,磨盘打下。马陵军一时不能杀入城去,陈明远又见天色将晚,只传令鸣金收兵。

且说众将回营,娄小雨道:“贼兵见我军胜了这阵子,定道我等将掉以轻心,今夜当提防贼兵入寨。”陈明远点首道:“可早做准备。”只顾传下号令,报与三寨头领,东西二寨,便教吴玮璠在左,曹峻烽在右,其余军马,各于四下里埋伏已定。是夜二更,城中果然奔出一队军马,直取马陵军营寨。方才至中军寨内,见四下无人,劫着空寨,才知中计,转身便走时,火光四起,喊声不断。左手下撞出雄威将吴玮璠,右手下撞出暗影狼曹峻烽,后面又赶出马陵泊第一个最会杀人的凶太岁蔡子豪,一发都上。劫寨的这员将佐,乃是济州守将,姓郭名文青,见三将率军冲出,急挺长枪。曹峻烽手持紫电青霜剑,先来斗郭文青。曹峻烽本是步斗,且手中那把青霜剑又短,正所谓军器者,一寸长一寸强。未有十个回合,峻烽渐渐不敌。文青就势一枪,扎在峻烽右肩上,再欲复上一枪结果他性命时,吴玮璠已赶过,大叫一声:“休伤吾兄长!”猛地一棒隔开长枪,替过峻烽便斗。哪知这郭文青如此勇猛,枪枪打的玮璠毫无招架之力。眼见着已斗上十合开外,玮璠自是力怯,吃文青一枪挑过蒺藜棒,对着心窝搠去,把玮璠搠死在地。这时后寨发喊,东西两边埋伏的军马,皆打入寨栅。混战了半夜,文青只欲夺路而回,这边又转出金锏徐韬,那边转出赛存孝杨乙尧,二将逼住郭文青,交手二十余合,文青知他二人武艺高强,更不敢多斗。又看金刀沈冉杀至,三将齐力,一把刀、一条矛、一对锏,就将文青杀死于马下。陈明远见杀了主将,又折了吴玮璠,懊恼不已。娄小雨道:“哥哥且止住伤痛,先抢占了城池才是。”明远便令人将吴玮璠尸首收拾了,大军向济州进发。城中已无战将,太守只得率领士卒开城投降。明远复教将吴玮璠尸首运回马陵泊安葬,寨中老小见了,捶胸顿足,痛不欲生。明远又见庄浩处使人来报,闻说折了许栗铭,宋达几个大哭不止。

却说九月上旬,陈明远在济州,与娄小雨道:“久闻济州管下水泊梁山之威名,前番来此只为助新宇兄弟,故不曾见。今番身在这济州,倒不如去看他一看。”娄小雨道:“却也好。”便唤过闫言、董浩、陈然坤三个,五人一齐从郓城县石碣村而入。经过合蔡镇时,又见那宋江的祠堂,竟不曾毁,遂入内参拜宋江神像,又想起路新宇亡于此处,不禁伤感。这梁山泊自那年徐槐来征剿时,前、左、右三面水泊已遭填平了,唯余后泊一处。闫言昔日曾与她表哥轰天雷凌振一同在山上住着,故熟悉路径,引着另四个上山。直至山上,但见那三关,虽经官军修理为己用,却又遭战乱,依旧损毁,山上官兵早吃金人赶走杀了。又看忠义堂早无,如今只剩得乱石荒草。复见旧址前地上有个石柱子横着,闫言道:“此是昔年插那替天行道杏黄旗的墩头。”董浩不禁感叹道:“好一座八百里水泊梁山,虽落得今日这个地步,但其气势依在。”陈然坤道:“我大军如今闲着,量刘豫那伙也不敢来犯,不如就把这梁山泊修整一番,亦算是对宋公明等一百单八人的敬重了。”陈明远喜道:“贤弟此言,正合我意。”正是:

罡煞早离此,煞罡又复来。

往往多少事,每每与人看。

不知陈明远欲如何修整梁山泊,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吴玮璠

折了一员青石山将佐:

许栗铭

八十八回 入白云泰山兵陷 陨将星群杰命绝

诗曰:

庄浩不听何熙言,误将军马陷深渊。

白云谷内众星坠,夜半凄凉泣无眠。

话表陈明远领兵攻占了济州,与娄小雨等人往梁山游视,欲修整梁山泊。陈明远五个下山回城,传令教那五万人马留下一半于城中守把,余下人尽去梁山泊,把原前泊、左泊、右泊之土尽数掘开,引后泊与石碣湖之水流入。董浩又仗枪作法,天降大雨,终将八百里水泊复原。陈明远又教将山上六关重修,山腰上立起断金亭。忠义堂不再起造,改建庙宇。但见这庙宇,金钉朱户,玉柱银门,画栋雕梁,朱檐碧瓦。庙中正殿之上,塑以宋江为首三十六员天罡正将;两廊之内,列以朱武为头七十二位地煞将军。建庙钱财,均从山寨中调取。石碣村村民闻说,皆来观看。又因重复渔业,都称赞陈明远之举。

九月,刘豫调集三十万人马,虚号七十万,攻打淮西。高宗得报后,以刘光世、张俊不可守江淮,遂诏令岳飞领军沿江东下。金兀术因见岳飞东下,于十月底,十一月初,发兵与伪齐联军,攻打襄汉等地。岳飞得知,调兵第三次北伐。陈明远、庄浩得报,欣喜,遂在济、单二州等候,并伏击金人伪齐联军。岳飞出兵,军心果然高涨,金人不战自退。岳飞遂班师还鄂州。绍兴七年间,飞已官至荆湖北路、京西南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高宗欲将刘光世所部淮西兵五万人马拨与飞。飞闻知不胜欣喜,于三月写成《乞出师札子》,上奏与高宗。不想有秦桧与张浚从中作梗,岳飞北伐之事复落空。八月八日,刘光世部将郦琼、王世忠、靳赛等人发动兵变,领军四万余,胁百姓十余万降伪齐。高宗又令飞领军往江州驻扎。十一月,金熙宗废刘豫为蜀王,消其政权,又迫令其迁居临潢府,封为曹王。

绍兴八年二月,岳飞还军鄂州,日夜操练军兵,只待有朝一日再北上收复失地。十一月,金国因完颜宗磐、完颜宗隽、完颜昌等人持政,力主与宋廷议和,割还河南、陕西,使宋对金称臣,故遣使去与宋议和。宋朝因秦桧弄权,高宗亦有心讲和,故反对者,皆遭罢官贬谪。十二月二十七日,宋金议和达成,宋去国号,为金所属,每年纳贡。绍兴九年正月,高宗为庆议和,大赦天下。陈明远等得知,遂书信岳飞问其今后打算,岳飞回书唯八个字:“唾手燕云,复仇报国。”陈明远问娄小雨有何计较,雨菲道:“金人,不可信也,此时虽议和,日后必将反悔,不见海上与城下之盟乎?可书信与庄浩兄长并山寨,教好生防守,待金人再来,岳飞必北上,那时我两军直杀奔开封府,与岳飞会合。”陈明远点首,教人回信与岳飞。同年,金熙宗仗金兀术、完颜宗干、完颜希尹等人,先后诛杀宗磐、宗隽、完颜昌等人,又拜兀术为都元帅,封越国王。

且言绍兴十年五月,金熙宗应金兀术之请,废除对宋和议,令兀术领大军,攻夺河南、陕西等地。仅一月之间,兀术便兵抵开封,五月下旬临顺昌。岳飞闻金人又南下,上奏高宗请求出兵抗敌。高宗本不欲岳飞出兵,因恐顺昌有失,只得命其出兵应援。岳飞出兵,一路连胜金人,于六月与闰六月间,接连收复蔡州、颍昌、陈州等地,部将王贵,亦于闰六月底与七月初收复郑州与西京河南府。金兀术南下时,因恨马陵泊助岳飞,亦遣军攻打济州、单州。陈明远、庄浩自六月初始,连守城两月有余,至七月八日方才击退金人。

话说七月十日,岳飞派人往济州报知陈明远,明远闻岳飞在郾城牵制兀术,故起兵从济州城而出,去攻打广济军与兴仁府,欲与岳飞会兵于开封。明远又教人去报知庄浩,浩于次日得明远消息,亦起兵向应天府而去。应天府自归伪齐后,于绍兴二年被刘豫降为归德府,然书中仍以宋应天府称之。同日,明远克广济军。且说庄浩统领大军望应天府而来,路行一日,眼见得离应天城东北尚有百十里处,忽地迎面杀出一队兵马。为首那员番将,乃是金兀术手下三路兵马大元帅狮虎大王粘孛离,此人身长一丈,善使妖术,有万夫不当之勇。庄浩见了,急教停军,便见对面军中杀出一员先锋,貌似汉人。庄浩军中赛孟尝季晓宇手持莲花枪迎上,战不及二十合,那先锋将便吃季晓宇一枪戳死于马下。金军队中又转出一员战将,也是个汉人,这边小膳祖马玥与她丈夫火星大将孙煜杰一齐奔出,夫妇二人同心协力,只数个回合,就斩将下马。马陵军故此先胜了两阵。粘孛离见状,下令撤回应天城去。

庄浩与何熙在马上商议,庄浩道:“我军如今赢了两阵,不如一鼓作气,追上敌将,杀入城中,也好早日与我师弟并兄长会兵。”何熙思道:“不可急躁,我观为首那员番将面色,连折了两员战将都不为所动,他撤军回去,必是诱敌之计,我军不可去追赶。”庄浩笑道:“军师错矣,那厮连输两阵,且都是汉人,非金人,他为何要有颜色?且金人少智谋,只仗蛮力,如何是诱敌之计?”遂不纳何熙之言,引兵追去。只见探马来报:“金兵在前面拦住。”但见那粘孛离横着方天画戟于马上,立在阵前。这边飞将焦明武舞画杆描金戟迎上,二将相斗,都是一般军器,真似吕奉先、薛仁贵再世。明武尽展路数,粘孛离却也识得,戟来戟往,戟去戟隔。两个斗至五十余合,不分胜败。庄浩在马上道:“这番奴武艺却是不低于焦兄弟,且待我去拿他!”持杆白亮银枪便冲出阵去。粘孛离见庄浩赶来,忙虚晃一戟,拨马就走。待回阵中,一声令下,引大军奔转山坡。庄浩领军赶去,直追了四五十里,忽地狂风大作,走石飞沙。只听一声炮响,四下撞出许多金兵。庄浩被风沙迷了路,分不清方向,直直向前杀去。至最里面时,却见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无路可登,随行人马亦被隔作几段,偏不见了后军。

单说那后军领军,乃是鬼发女赵梓晗与降天龙侯帅夫妇,并青石山头领黄琳雅。后军吃金军冲杀,与前军、中军失散,随行军马只有两千余人。赤眼巾帼张妮道:“与哥哥失散,我们须尽快杀将出去。”黄琳雅与张妮四个丫环都道:“如今我军被番兵围困,且风沙又吹的凶猛,辨识不得方向,不可轻易妄动。”只听得四周杀喊声连天,那些个金兵一齐围剿上来,把赵梓晗等层层包围。乱军之中张妮又负了伤,两千余人吃金兵杀的止剩不到五百,赵梓晗又不见了身影。张妮强忍伤痛,与侯帅道:“夫君不必管我,你先自行厮杀出去,早与庄浩哥哥会合。”侯帅急道:“你受如此重伤,洒家岂能丢下你不管?若要传出去,岂不是教天下人所耻笑!”刘可、王娜、顾佩诗、张博文四个道:“小姐有我等保护,姑爷可速速离去!”侯帅道:“夫妻当共患难,同生死,你等不必劝洒家,我意已决!”只听张妮骂道:“你这呆鸟,俺叫你走便走,放如此多屁作甚!既如此,即刻起,你我便不再是夫妻,你可去罢!”侯帅楞道:“自古只有男休女,何来女休男之说。”张妮怒道:“俺便是休了你又怎样?你若不走时,俺便走!”说罢,自引着四个丫环并黄琳雅走了。侯帅见状,猛地想起昔日在蓟州时那个道士所说的八字真言:遇火而合,逢金而散。不禁感叹道:“如今遇着金兵,却不是逢金而散?”

且说张妮六个在乱军之中厮杀,张妮那一对赤瞳,今个格外显眼,所到之处,金兵见了惧怕。六人正杀间,不防前面金兵杀至,背后又有伏兵,两下夹攻,脱身不得。张妮问四个丫环道:“你等跟了我可曾后悔过?”四女皆道:“愿与小姐同生共死!”张妮欣喜,与黄琳雅率领四人奋力冲突,终不能逃脱,个个伤痕累累,六个人皆死于乱军之中。少顷侯帅赶至,见张妮阵亡,嘶吼一声,先来抢了张妮尸首,死命撞出重围奔走。不期迎面正逢着粘孛离拦路,侯帅拼死上前奋战,斗十余合不敌,被粘孛离所杀,与张妮尸首同坠马下。侯帅至死仍将张妮尸首护于身下,后人有诗悲曰:

英雄伉俪武艺高,怎奈命乖数难逃。

临危互救同进退,杜鹃泣血满弓刀。

再言鬼发女赵梓晗,在乱军中冲杀,背后五口飞刀早已用尽,又因拼搏了许久,座下那匹千里火焰驹中流矢累垮,把赵梓晗从马背上摔将下来,那面前的长发把梓晗脸上伤痕尽数遮去。梓晗又见金军八面围住,金人看她这般模样,犹如厉鬼一般,心中不禁生怕。有那会汉语的金兵叫道:“南蛮子,量汝是个女中豪杰,今已力穷势孤,何不早降?”赵梓晗骂道:“我虽是个女流之辈,却亦是汉家之人,岂肯降番狗乎!”抽出刀来,将面前那撮长发割去,抛于空中,复挺枪率领余下马陵军兵奋力死战,往来冲突,仍是逃脱不得,终死于金军之中。有人有诗叹曰:

赤心为民陷阵云,长发飘去何处寻。

至死犹然骂番狗,梓晗巾帼女将军。

却说那华山谢顺,乱军之中,与金兵厮杀,墨麟刀挥出,血光四射。因队仗被金兵截断,谢顺与庄浩失散,暗道:“且先寻找大哥要紧!”纵马便要走。当时风沙大作,看不清道路,谢顺自认定方向,拨马就走。只觉一阵冷风吹来,那马儿一声鸣嘶,忽地前蹄踏空,谢顺连人带马跌入深谷里去,摔的骨头尽断,奄奄一息。顺不禁叹道:“大丈夫不能战死沙场,反倒如此死法,吾不服矣!”言罢身亡。后人有诗道:

柳叶密甲穿连环,弓马娴熟是军班。

龙驹马驰镇山寨,鬼头刀起定尘寰。

一时龃龉石难转,数载伉俪云易散。

华山颠倒深渊去,魂归马陵月孤寒。

且言庄浩被困在山谷之中,逃身不得。吴赛凤道:“兄长且小心,小妹即刻乔装打扮去寻条路,好教明远兄长引兵来救。”庄浩道:“贤妹万事多加小心。”吴赛凤当即换上金人衣甲,四处乱撞,所幸遇着金军,混在其中,打听得此处名唤白云谷,遂趁机望西北而走,去寻陈明远军。陈明远当日又攻克兴仁府,未知庄浩消息,便令大军停于城中,亦教李沫瑶去庄浩处打探。吴赛凤恰好于次日寅牌前后遇着李沫瑶,诉说战事。李沫瑶闻言大惊,忙与赛凤齐回兴仁府去报知陈明远。陈明远闻说庄浩被困白云谷,忙问徐韬、谢德伟二人谷内情形。徐韬因原是应天府兵马总管,谢德伟又是当地人氏,任过孔目,故知应天府地形。徐韬道:“这白云谷不过深些,却无甚险恶,庄兄长如何会被困其中?”谢德伟亦道:“且马玥、张航二人都在军中,怎会不得脱身?”吴赛凤道:“大军因追赶那金将时,忽地卷起风沙来,迷了方向,队仗又吃杀散,故不能脱困。”董浩道:“这必是有人逞妖法,庄兄军中无人懂得法术,故而被困。”陈明远听了,如坐针毡,当时便点起军马,向白云谷进军。正是:

数万军马将困死,寨主心头如刀诛。

不知陈明远能否救得庄浩,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员马陵泊将佐:

张妮侯帅赵梓晗谢顺

折了一员青石山将佐:

黄琳雅

八九 季晓宇大战东岭关 马陵军兵

诗曰:

金人连年自横行,城郭关卡烟不宁。

马陵军发诛番将,准拟东京大进兵。

话表庄浩被困白云谷,谢顺等人身亡,吴赛凤从谷中逃脱,来寻陈明远。陈明远当时点起军兵,望应天府而来。大军路行一日,将近白云谷,只看前方黑云四起,走石飞沙。董浩见了,知是妖法,忙举起宝枪,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但见阴云四散,狂风顿息。娄小雨道:“如今金军定将谷口之路团团围定,眼下唯有死命打开白云谷,方可救庄兄长脱困。”陈明远点首,催动军马,从午牌时分行至申牌初,才到谷口。那粘孛离见有军马前来,把金军摆开,复作起妖法,又见狂风大起,黑云罩住山头。马陵军中转过董浩来,在马上挺宝枪在手,向着前面一指,大喝一声:“疾!”只见烟云散去,红日当头。粘孛离见妖法被破,知有高人在彼,忙取军器。马陵军中马军头领沈冉、徐韬、蔡子豪、尹柔雨一发纵马而出,步军头领杨乙尧亦挺矛赶来。量这粘孛离再怎地武勇,也敌不过这数员战将。杨乙尧当先把矛将粘孛离战马搠翻,跌下马来,众人趁势就把这个狮虎大王乱刀乱枪戳出窟窿无数。

陈明远见金军主将已死,勒令大军冲杀过去。那伙金兵挡不住,非死即伤,鲜有能逃生的。大军杀进白云谷内,庄浩军马已被困了近两天一夜,几欲崩溃。庄浩见陈明远到来,忙上前拜道:“若不得仁兄相救,几丧兄弟性命!”当下清点人马,折损近一万有余,折了赵梓晗、侯帅、张妮、黄琳雅四员将佐。李明念多年情谊,大哭一场,着家将施梦把赵梓晗几个并刘可四人尸首运回马陵泊安葬。庄浩见左右又不见了谢顺,急令寻找,至谷底方才寻得尸首。庄浩哭道:“皆是我之过错,悔不听军师之言,以致折了数员将领并许多人马。想我兄弟五个自沙麓山结义至今,止余我一个了。”陈明远哀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日在庐州,为兄亦是如此,险些害了众人。贤弟且止住伤痛,你我共勉,日后必要听军师之劝。”庄浩亦教人把谢顺尸首运回山寨。后郝郡楠见谢顺身亡,心中虽还怨他往日所为,倒也念旧情落泪。

陈明远令先在谷内扎营,生火造饭,大军好生歇息,次日起行望应天府而去。时粘孛离已死,无人守城,城内多是宋降兵,闻马陵军旗号,又见徐韬在彼。徐韬任应天府兵马总管时,威镇全城,便是自他归顺马陵泊后,新到的士兵亦闻其利害,故而军兵开了城门,迎马陵军入城。明远与娄小雨等商议道:“如今应天府亦被拿下,我等与鹏举兄弟会兵之日已不远矣。”又得沈涛报:“岳飞在郾城大败金兀术的铁浮屠、拐子马,十日二败兀术。兀术不甘兵败,又调十二万大军屯于临颍县。十三日,岳飞部将杨再兴,便是那年与流寇曹成攻打宿迁的,于小商桥以三百骑兵杀敌两千有余,后误走小商河,竟与豪轩一般,吃万箭射死。如今岳飞领军正于颍昌与金军交战。”娄小雨道:“我大军再往前行,应是东岭关,过了此关就已入开封之境,那时两军便可合力攻打汴京城。”明远点首,便传令大军就城内整顿,搬运粮草,收编降卒,两日后起兵攻打东岭关。

且说两日后,陈明远、庄浩点起九万军马,部下将佐三十五员,并上青石山头领,共是四十八位,道往东岭关去。把守关隘的却是金兀术手下北辰大元帅完颜禄,兀术因见马陵军连克州府,逼近开封,这里又吃岳飞牵制,慌忙遣完颜禄领一万兵马来助原东岭关守将哈石开一同守把。

陈明远、庄浩领大军一路前行,走了两个时辰,眼见得离东岭关尚有五六十里路,明远教先扎下寨栅,令季晓宇领队先往关下叫阵。却说哈石开见马陵军至关下,欲在完颜禄面前逞功,便开关下来厮杀。季晓宇阵中铁算盘刘楚与凌飞雪尹柔雨上前相持,三将各逞武艺,斗约二三十余合,哈石开吃二女双枪刺死。完颜禄在关上见折了哈石开,悄悄下了关,跃马冲来。尹柔雨见完颜禄奔来,急挡在刘楚身前,完颜禄首先一刀伤了艺潼。季晓宇见状,急上前救应,逼住完颜禄。刘楚趁势护着艺潼回阵。季晓宇转眼间已与完颜禄狠斗了三五十合,阵中巩莎莉叫道:“季姐且先回阵,待我战他!”说罢,拍马上前,替回季晓宇,邀住完颜禄便斗。完颜禄把刀一收,放巩莎莉将枪刺来。莎莉知他故意如此,反将枪觑着座下马搠去。完颜禄忙把马跳出圈去,复而再来,大战莎莉六十余合。又听得关上鸣金,完颜禄拨马而走,莎莉紧追不舍。季晓宇恐有诈,急拍马去救时,那完颜禄早见莎莉赶得近,猛地勒马回身,一刀砍来。巩莎莉忙挺枪去挡,却吃完颜禄一刀将枪砍作两段,并连人劈下马去。完颜禄在马上哈哈大笑,原来那关上鸣金亦是计。季晓宇马已奔至,又接住完颜禄斗。二人再战五十回合,阵中张媛、张荣见完颜禄如此厉害,怕季晓宇有闪失,双双拍马来战,换季晓宇回阵歇息。二女迎住完颜禄厮杀,完颜禄已连战二将,气力丝毫不减,仍与二女酣斗。张荣将枪来搠他上身,张媛将枪来搠他下身。完颜禄把大刀就近身前打个转,隔住两把花枪,顺势又把刀一旋,张荣急挺枪招架,张媛却吃刀柄打下马去。季晓宇见二女输了一个,慌忙去救,那边张荣又吃完颜禄砍下马去。季晓宇大喝一声:“救人!”直奔完颜禄,马陵军兵才救得张媛、张荣回阵。

季晓宇再斗完颜禄,心中满是怒起,把莲花枪一挥,使一招“画龙点睛”,完颜禄使一招“猛虎离山”,刀枪相撞,一声响亮。二将各收军器,齐勒战马,刀枪又起,军器相交,四条臂膀纵横,八只马蹄缭乱。来来往往又战了四十余合。这几番下来,季晓宇杀的汗流脊背,完颜禄却不曾累着。时值陈明远领兵赶到,见二将厮杀,又闻说伤了尹柔雨、张荣,折了巩莎莉,不禁道:“眼见得开封近在咫尺,却被这番将拦住去路。”又听房圳叫道:“季姐速回阵来歇息,待兄弟拿他!”季晓宇叫道:“无妨!”也不归阵。陈明远见状,分付擂鼓助威,当时鼓发如雷。两个二马相交,又斗了五十余合,但见季晓宇枪法渐乱,只办得遮拦招架。陈明远知她不敌,急令鸣金。只听锣声一响,季晓宇抬头听得,欲拨转马头回阵时,不觉眼前一片模糊。完颜禄趁机一刀劈来,季晓宇闻得声响,把身子一闪,却吃那一刀将腹前衣甲砍透,直入皮肤,当时血流不止。又见季晓宇大吼一声,展尽平生之力,把枪一举,完颜禄急躲时,却吃这一枪刺透右臂。众头领见伤了季晓宇,一发都来搭救。完颜禄吃吓,忙一刀砍断枪杆,逃回关上。众人救得季晓宇,方才归阵时,季晓宇于马上大叫一声:“痛煞我也!”一跤跌下马来,一命归阴去了。后人有诗叹道:

巾帼英雄世豪门,名播孟尝再临尘。

跃马横枪常陷阵,疏财仗义广施仁。

直来直去无讳处,三进三出为救人。

力竭魂归马陵麓,惊天地兮泣鬼神。

陈明远见季晓宇亡故,落泪不止。刘楚、尹柔雨二女扶尸痛哭。即教备棺成殓,待捉拿了完颜禄报仇后再送回山寨安葬。众将归寨,陈明远便与娄小雨商议取关之计,忽报刘楚单骑奔往东岭关而去了。明远听闻大惊,急教去援。却说刘楚因见季晓宇阵亡,伤心不已,与大军回营寨来,自思道:“那番狗损了一臂,武艺定不如前,不如趁此独上关去,勿教兄长知道。那厮见我独来,必不在意,待他下关来战时,杀了取首级为二庄主报仇!”想罢,也不与尹柔雨相说,骑马奔往关上。刘楚至关前,搦战不止。完颜禄见刘楚一人,又是女流之辈,也不惧她,果然出关来斗,要报右臂之仇。两个相互厮杀,完颜禄虽右手使刀不应,仍有左手。刘楚武艺不及他,交手数合便分高下,方知要杀他绝非易事,心中叫苦不迭,又因着季晓宇大仇,拼死相搏。转眼已过十余合,刘楚力怯,吃完颜禄一刀挥于马下。后人有诗惜道:

为报血仇独撞阵,刘楚忘死独捐生。

至今事迹遗留在,千秋忠义耀青灯。

陈明远领军随后赶到,见刘楚横尸关下,哀叹不已,收拾了尸首,传令教不许私自出寨报仇,忙问娄小雨破关之策。娄小雨虽因失了姐妹,却不能延误军事,当时便道:“东岭关易守难攻,又是往开封府的必经之路,唯须智取。小妹已有良策,兄长且看分付。”便令吴赛凤、李沫瑶两个,扮作金兵,去到深山里寻得一条小路,复回来报知。再教引着闫言,三人都各带火刀、火石、引火煤筒及火炮,趁着夜深沿小路过到关上,三更时分点起火炮,放起火来。关上金兵不杀自乱,一并发喊起来,都去救火。陈明远早已领军等候,见关上火起,便催动军马攻打。焦明武、沈冉两个首先攻上来,赶到关顶。那完颜禄见马陵军已进得关来,独木难支,正欲逃走。极地熊张智钧早已望着,一戟打翻战马,摔将下来,李磊赶出来活捉了。关上金兵擒捉了大半,马陵军已到关上屯驻人马。

陈明远得了东岭关,便教将完颜禄剖腹剜心,享祭季晓宇、巩莎莉,教将二人尸首运回山寨。后山寨众人与田雅珠见季晓宇尸首,悲痛不已,好生安葬了。陈明远又望那生擒的金兵,里头尚有降金的汉人,明远便令凡是秃发有辫者,一律推出斩首,余下人等,且看汉人面上饶过一命。次日马陵军在东岭关得报岳飞大败金兀术于颍昌,正往朱仙镇进兵。明远亦教起兵,同往朱仙镇而去。有分教:

十年之功毁一旦,半生辛苦尽归空。

不知马陵军与岳飞军相会后有何计较,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两员马陵泊将佐:

季晓宇刘楚

折了一员青石山将佐:

巩莎莉

九十 岳少保班师还临安 娄雨菲定计取汴京

诗曰:

终身报国不为名,反遭奸佞弄权行。

幸有马陵承壮志,拼把腔血献芸生。

话表陈明远、庄浩领兵复应天、克东岭,闻岳飞取得颍昌之捷,正往朱仙镇进军,亦领兵前去。时绍兴十年七月二十一日,马陵军已到朱仙镇,岳飞早数个时辰击败朱仙镇金兵先到。当下陈明远、庄浩便与岳飞相见,要商议攻打开封府一事。岳飞道:“自寿春一别,与兄长师兄已有五年未见了,多蒙诸位头领相助,收复失地,弟在此拜谢。”陈明远道:“鹏举兄弟无须客气,且你贵为一军之主帅,我等岂敢受如此大礼?旦能救百姓于苦难之中,我军必全力相帮。”岳飞又道:“只是听闻这沿途攻城略地,众头领伤亡不小,待天下太平之日,我自当往山寨拜祭。”

正说之间,忽报有内使到,言高宗令岳飞火速班师还朝,不得有违。不一时间,竟连收到一十二道金牌。岳飞自是惊的无话可说。又来报韩世忠、张俊大军退兵,众人皆惊。陈明远忙道:“贤弟,今已到此处,前面便是东京城,为了此城,你我伤亡多少将士?切不可退兵,且待打下东京城后再议!”岳飞苦道:“兄长不知,此番北伐前,圣上便已有令班师之意,若非司农少卿李若虚相助,今番更不能与兄长于此相会。且圣上连发十二道金牌召我,怎敢违抗君命?”遂仰天叫曰:“十年之功,废于一旦!”便欲整顿军马,班师还朝。娄小雨见岳飞如此,忙以目视意陈明远、庄浩,同何熙一齐,四人私下相议。娄小雨道:“岳飞此番回去,怕再不能北上了,兄长有何打算?”陈明远道:“若是鹏举真个回不来,我们自去收复汉之失地,驱除金人。”雨菲道:“只怕这般倒害了岳飞。”庄浩惊道:“怎地害法?”何熙道:“当初乃是岳飞相邀我山寨抗金,且又与我山寨交情甚好。若是我军仍然北上,那昏君并朝中奸臣必会因此生事陷害岳飞,道是他的主意。”陈明远怒道:“这狗皇帝,却是怕把那赵桓接回来占他的鸟位么!”雨菲道:“闻说这赵构至今无亲生子,想是怕皇位回于他兄长后人一系中。”庄浩道:“如此我军便不能北上了么?”雨菲道:“我倒有一计,只怕二位兄长不肯用。”陈、庄二人忙道:“且说来听听。”雨菲便道:“只先将岳飞等一干岳家军将领软禁起来,并教沈涛兄长作神行法往临安去,沿途散播消息,教那些朝廷将领都知。如此岳飞等一被禁,岳家军亦不能妄动,且我军就此与他们断了交情,待放岳飞回去,奸臣便是生事,亦罪不至死,更不必担心因我们而牵连岳飞了。”明远喜道:“且就这么办。”便教去分付众头领。

且说岳飞等收拾完备,来与马陵军道别。陈明远、庄浩已暗教众头领聚将过来,只趁其等不备,一声令下,庄浩先自拿了岳飞,众头领把岳家军将领,岳云、张宪、王贵、牛皋等一应俱都拿住。岳飞大惊,忙道:“师兄这是何意?”庄浩道:“师弟,你休怪为兄,你也忒冥顽不灵了,你且看这朱仙镇上的百姓,哪个肯你等离去?再看你军中将士,哪个肯弃了如此良机?若依为兄之意,你且留下,我们共讨番奴,早日教百姓安居乐业!”岳飞摇首道:“师兄,你这是要置我于不忠啊。”陈明远道:“鹏举兄弟且勿再言,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先请你等将佐下去歇息,再观朝廷动静。”便教将众人押去营寨,岳家军果不敢乱动。两日后,沈涛从临安回来报:“朝廷闻我军禁了岳飞,韩世忠正欲领兵前来救应。”娄小雨道:“此计已成,兄长可放岳飞回去,我军便准备攻打开封。”陈明远便去请岳飞,教退去左右,私谓飞道:“贤弟勿怪,非是为兄要如此这般,只是要遮朝廷耳目。韩世忠今已要发兵来救,贤弟可就此引兵还朝,言说我等因畏惧官兵,故而放你回去。待贤弟离去后,我军将攻打开封,贤弟若仍不能北伐,就由我等来完你心愿,复失地,逐番邦!”岳飞闻言拜道:“兄长美意,弟无以为报。此番还朝,必再奏圣上,定要出师北伐,那时与兄长等人扫清金兵,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

陈明远便教将岳家军一应将领放还,也不去送行。岳飞上马便走,但见朱仙镇上的百姓,一路携老挈幼,哭声震地,众口同声攀留岳飞。众将士见了不禁落泪,岳飞亦洒泪道:“是我岳飞对不住乡亲,怎奈圣上坚持下令退兵,吾不得擅留!”终是领军离了朱仙镇,望临安而去。陈明远见走了岳飞,便谓百姓道:“众乡亲勿忧,有我山寨大军在此,金人必不敢来犯。”又与庄浩、娄小雨商议,当时领军前去攻打东京城。

却说金兀术因于朱仙镇兵败,只得弃开封府,欲渡黄河北返,却因遇一太学生,与其道:“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果不其然,奸臣秦桧弄权,又勾结张俊、杨沂中、罗汝楫等人上奏高宗。高宗本就无能,又早有使岳飞退兵之意,当时便应允,降诏令岳飞班师。金兀术因见岳飞还朝,不胜欢喜,方欲回开封时,又闻马陵军尚在朱仙镇,正欲起兵去攻打东京城。兀术不禁叫苦道:“只道走了岳飞,不想这伙水洼草寇尚留于此间,真个天不教某家来夺这宋室江山么?”遂先领军回到东京城中。

且说马陵军当日出兵,走了两个时辰直到东京城下,陈明远与众将道:“此番已是第三次来东京,首次因捉拿张叔夜、陈希真,二次因护百姓离城,三次已是为驱除金人。众兄弟务必齐心,这东京城定要夺回!”众人齐声应和,明远便教擂鼓搦战。那金兀术在城楼上,见马陵军如此气焰,不禁道:“我朝若有如此军士,何愁宋朝不灭?”便教军器库副使曾世雄出战。众位看官,你道这曾世雄是何人?原来他就是那年梁山泊攻打的曾头市,曾弄之孙,曾涂之子。因梁山灭曾家满门,曾世雄乱军中逃脱,他一家都是金国人,故而北上投金去了。这许些年来,官至军器库副使,随金兀术一同南下攻宋。曾世雄手执一条点钢枪,来到阵前,这厮倒也是金人中少有的懂汉人语言的,便叫道:“杀不尽的山贼草寇,吃你爷爷一枪!”陈明远道:“此人貌似汉人,又会汉语,多半是降金的宋人。”只看阵上凶太岁蔡子豪,手舞八棱梅花亮银锤冲出,大喝一声:“黄毛小儿勿急,吃你爷爷一锤先!”迎住曾世雄便是一锤。曾世雄见蔡子豪冲撞过来,又吃他这么一喝,急忙挺枪,当的一下,那一锤差点把虎口震开。世雄心惊,两手紧握住点钢枪,再来斗子豪。子豪与世雄少战十数合,便把左手银锤举起一砸,看世雄复举枪招架时,右手银锤亦起,照着世雄胸前打去。世雄毕竟武艺有限,防备不得,便吃子豪一锤打碎心肝,跌死于马下。

金兀术见折了曾世雄,勃然大怒,又听士卒道:“这个乃是马陵泊第一个惯杀人的魔君。”便下城楼来,上马出城。蔡子豪见兀术杀来,怎生模样?头戴金镶象鼻盔,旁插两根雉鸡尾,身着大红织锦绣花袍,外罩黄金嵌就龙鳞甲,座下四蹄点雪火龙驹,手持螭尾凤头金雀斧。子豪大喜,拍马便去厮杀。兀术才至阵前,方才开口道:“你这伙南蛮,几次三番坏某家大事,今番某家非······”尚未说完,子豪一马已到,手起就是一锤。兀术忙挥起金雀斧抵挡。二将相交,正是敌手。一个是上界魔星降世,一个是天遣赤须龙临凡。银锤对金斧,一砸一挡,一砍一架。你来我往五六十合不分胜负。凶太岁眼红,锤锤拼命;四太子忘生,斧斧死搏。马陵军阵上金锏徐韬看的多时,暗道:“如今金朝是金兀术当权,只在这里除了他,金人定心生胆怯,不战自退。”想罢,手持双锏出阵,大叫道:“兄弟且回阵,待某斩这番奴!”上前替过蔡子豪便战兀术。兀术虽生在北方,却也知马陵泊五虎上将之名,见来将手持双锏,金盔金甲,必是金锏徐韬无疑。故把座下火龙驹一拍,当面一斧砍来,徐韬将双锏叉去,架住了。兀术收回金雀斧,又欲劈来时,徐韬眼疾手快,一锏打在那火龙驹头上,险些把兀术颠下马去。兀术方才将战马稳住,徐韬一锏又到,兀术慌忙把金斧去隔。兀术不禁叹道:“不愧是马陵泊的虎将,这个徐蛮子某家却是斗不过。”二将大战五六十余合,兀术先有些手软,忙挥上一斧,拨马便望城里走。徐韬追去,将左手锏望着兀术便飞。兀术在马上,时不时的回身观望,见金锏飞来,急伏鞍躲闪,却吃打中了右肩,痛的大叫一声,进城去了。

陈明远勒令攻城,怎奈这东京毕竟曾是帝都,内外两城墙,易守难攻,便是昔日金人,亦是围攻了数月方才攻破。明远见一时不能攻下,便令先回朱仙镇。待回镇上,明远与娄小雨商议破城之法,雨菲道:“兀术等金人惧怕岳飞岳家军,我们可扮作岳飞,兀术见岳飞领兵又来,必无战意,定然退去,东京则可得也。”明远道:“此计却是可行,只是我大军此番出征,不曾带着官军衣甲,还须使人回山寨调取,岳家军旗号,也须新制。”何熙道:“可令沈涛作起神行法,奔回寨中,教许欣敏、郝郡楠领人加急赶制衣甲旗帜,令喽啰运来。”陈明远便唤沈涛回山,娄小雨又道:“兄长仍须派出伏路儿郎,以探兀术动作,防他出兵来犯四周。”

却说沈涛作起神行法,次日便到马陵泊,山寨留守众人忙问战事,沈涛一一诉说。姚雨汐道:“这赵构实乃昏庸,为他帝位却错失如此良机,若是能善用岳飞、韩世忠等,收复东京与燕云十六州,后世必称其之举。岳飞离去,实乃可惜。”许欣敏、郝郡楠二女道:“既是要收复东京,我二人事不宜迟,当即便动手。”正是:

攻得东京城破日,方是北上初始时。

不知马陵军能否打下东京城,且听下回分解。

九一 副寨主分兵河东路 凶太岁殒命大名城

诗曰:

罡煞兵向河西东,番奴无力一扫空。

他日名垂青史上,千秋万古传英雄。

话表马陵军攻打东京城,因东京易守难攻,故先退回朱仙镇去。娄小雨献计,陈明远便令沈涛飞速回山,教许欣敏、郝郡楠加急赶制岳家军衣甲旗帜。二女领着山寨上下一应女工夜以继日的赶制,一连二十三四日,终制得数万衣甲旗帜。沈涛当日忙领队运往朱仙镇,又行了三日才到。陈明远见衣甲已送到,便传令军中半数士卒换上宋军衣甲,教庄浩扮成岳飞模样。次日陈明远与庄浩领兵直至东京城下,金兀术在城中早已得报,又闻说岳飞军马复回,惊慌失措,忙去城楼上观望。只见陈明远身旁果立着岳飞,队仗中尽是岳家军旗号,不禁叫道:“只道这岳蛮子一去不复返,未曾想他又回来了,汴京城不可守也!”又得报马陵军从东西两面攻打。陈明远见金兀术在城上,似有忧虑之意,亦与庄浩领兵攻打南门。兀术见三面都是军兵,又恐城中百姓起应,只得领军从北门逃生,返还会宁府。

陈明远军就此得了东京城,城中百姓见马陵军进城,扶老挈幼,烧香罗拜,以谢恩德。百姓见岳家军旗号,只道岳飞已回临安,忙来拜见岳帅。庄浩叹道:“诸位父老,吾非师弟岳鹏举,乃马陵泊泰山庄浩也。岳飞现已还朝,我军因不敢强行攻城,教金人残害城中百姓,故而扮作岳家军,吓退金人。”百姓都道:“我等早盼晚盼,终把山寨军马等来,只是不能亲见着岳元帅。”陈明远听了,叹气不已,遂道:“诸位父老安心,有我山寨军马在此,定不教金人再回,且今后仍北上收复汉家失地,将番奴赶出关外,那时节使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便令大军驻守城中,教沈涛南下探听岳飞动静。

且说岳飞自朱仙镇班师还朝,军马先回鄂州驻守,自己则独身一人往临安来见高宗,却不提北伐之事,只是恳求解去军职,归田而居。高宗却以“未有息戈之期”为由不允。九月,金兀术自开封府回到会宁府,与左丞相完颜希尹不和,兀术上奏言其过,金熙宗令杀希尹并其二子,及心腹右丞萧庆父子。次年,兀术升任左丞相兼侍中,仍领都元帅、行台尚书省事。绍兴十一年正月,金兀术又领军南下,先是攻打开封府,吃马陵军击退,转而绕道去取别处州府。二月,岳飞领兵救援淮西,宋军大败金人于柘皋镇。三月初,张俊、杨沂中等只道金人退兵,心生松懈,中金人埋伏,濠州陷落。韩世忠虽领兵来助,却亦救不得,无奈退回楚州。十二日,岳飞统军至定远县,金人闻岳家军将到,不敢相战,退淮北去。兀术见仍无法灭宋朝,只得准备再与之议和。宋高宗本就无心与金人争斗,又有奸臣秦桧弄权,故欲整治岳飞、韩世忠等主战之臣。四月,高宗将岳飞、韩世忠、张俊三人从军中调离,至枢密院供职。韩世忠、岳飞虽各任枢密使、副使,却无实权,有权者,唯张俊也,此乃与秦桧一党。五月,秦桧欲谋害韩世忠,遭岳飞阻挠。后岳飞便被秦桧党羽万俟卨、罗汝楫上奏弹劾,诬其于援淮西时迟迟不进,欲弃山阳。八月九日,高宗罢岳飞枢密副使,充万寿观使闲职。岳飞见朝廷如此,自请命回庐山旧居闲住。

却说九月十九日,沈涛从南面回开封府,向陈明远、庄浩报知岳飞之事。何熙道:“岳飞等人尽无兵权,恐再不能北上进兵,又听闻宋金复欲议和。”陈明远听了,骂道:“狗皇帝,整日挂念着议和,议个鸟和!”庄浩道:“金人从不守信,且师弟等人均已遭贬,宋室又将灭矣!”娄小雨思道:“若是如此,只怕岳飞今后性命不保,奸臣必再生事害他。”庄浩问道:“兵权已无,师弟又回庐山而去,奸臣还欲怎地?”雨菲道:“时金人所惧者,唯岳飞与我山寨耳,若他先以议和为由,令宋廷安于现状,再趁机勾结奸臣,背后谋害,那时再毁约南下,岂有良将相抗?”何熙道:“既如此,我军便就此北上,先早日把金人赶出关外,教宋金议和不成!”明远点首,便传令大军整顿,即日出征。时陈明远、庄浩挥下将领,除两位军师外,止剩:焦明武、沈冉、徐韬、杨乙尧、房圳、邢耀、谢德伟、蔡子豪、王珠江、徐硕、闫言、董浩、沈涛、张自强、尹柔雨、陈然坤、辛佳伦、吴赛凤、李沫瑶、王子康、王力、薛许越、方海锦、张航、马玥、毛振宇、郑乾、李明、曹峻烽、张智钧、李磊三十一人。青石山亦止余宋达、杨程、*、孙煜杰、朱佳俊、薛琦、叶森、王宇祥、房迪、张媛、张荣、张雷一十二人。手下军兵只得十万有余,多有各地响应而来的百姓及义军。明远便教沈涛再回山寨,调田雅珠、姚雨汐、许欣敏、郝郡楠、夏梦迪、余媛、何雅宁、李欣妍八人前来,统军马五万,凑成二十万,山寨留下五万人马,由胡百元领着梁山后人守把。此时马陵诸将子嗣亦长成少年,都是山寨中学得的武艺,亦可守御山寨。

至九月二十四日,田雅珠领人马已至开封府,陈明远、庄浩早已与娄小雨、何熙商议好分兵之事:欲将金人赶出关外,非得先拔其重镇,则周围州县金兵不战自退。一路走金河北燕京路,取大名,攻河间,占析津;一路走金河东西京路,取太原,攻大同。待取得大同、析津二府后,合军出关外取大定府,再北上攻临潢府,彼时金国重镇唯南京辽阳府与上京会宁府,那时金人定心生恐慌。当时写下两个阄子,陈明远与庄浩对天焚香祷告,各拈一个。陈明远阄得河北燕京两路,庄浩阄得河东西京两路。陈明远便教铁判官谢德伟均分众将。陈明远领军师娄小雨,部下将佐:沈冉、徐韬、田雅珠、杨乙尧、谢德伟、蔡子豪、徐硕、闫言、董浩、沈涛、尹柔雨、陈然坤、辛佳伦、李沫瑶、王子康、王力、薛许越、方海锦、曹峻烽、何雅宁,总计头领二十二员,统兵十万,走河北、燕京路。庄浩领军师何熙、姚雨汐,部下将佐:焦明武、房圳、邢耀、许欣敏、郝郡楠、王珠江、张自强、夏梦迪、吴赛凤、张航、马玥、毛振宇、郑乾、李明、张智钧、余媛。李欣妍、李磊,总计头领二十一员,统兵十万,走河东、西京路。青石山头领,宋达、孙煜杰、朱佳俊、薛琦、王宇祥、张雷随庄浩队,杨程、*、叶森、房迪、张媛、张荣随陈明远队。大军于二十六日整点起行,陈明远与庄浩辞行,各自起路。

且说陈明远领军,每日行进百里,四日后将近大名府,先在南乐县站住脚,次日辰牌时分便往大名府而去。娄小雨谓陈明远道:“离城三十五里地有一飞虎峪,二十五里地又有一槐树坡。只恐金人知我军将来打城池,先在此二处布下伏兵。”陈明远道:“若依军师之见当怎地防备?”左右转过小孔孟田雅珠道:“哥哥可先遣一队轻骑兵,往飞虎峪诱敌,待金人出来,便诈败而走。这飞虎峪前面有一庾家疃,我大军可埋伏在此处,只候着金人便可。”陈明远喜道:“贤妹此计甚好。”又取地图来相看。

众位看官,这里我稍插几句,陈明远这手中的地图,却非是寻常,因何如此相说?只是在陈明远、庄浩未分兵之际,曾有两个山林逸士往东京城来求见陈明远。这二人都是河北人氏,一个姓许名贯忠,一个姓封名彦邦,字定武。二人各手执一轴手卷,献与陈明远道:“早年便知岳少保与陈义士军马欲收复失地,故我二人各往河北河东等地细绘山川地形之图,只待大军得了开封府,便来献图。孰料岳少保军马一去不回,止余山寨一处,故前来献图,只望陈义士早日收复失地,驱除番奴。”陈明远欣喜不已,接过手卷,拜谢二人道:“若真个驱除番蛮,二位先生当为首功,陈某先代天下百姓谢过!”二人忙拜道:“陈义士为天下苍生,岂是我两个区区拙笔所能比得?”明远遂有意留二人于军中同行,封邦彦道:“蒙义士厚爱,只是我二人在山中居住的久了,不愿涉世,若非为百姓,亦不出山来。”遂与许贯忠辞了明远离去。明远与庄浩嗟叹不已。

且言陈明远依田雅珠之计,先使辛佳伦、王子康两个率一队轻骑兵,直奔飞虎峪,复再领军于庾家疃布下埋伏。辛佳伦、王子康两个,领兵望飞虎峪而来,却才进了里面,就听一声炮响,四面赶出许多金兵来。二人急忙引军就走,那伙金兵见马陵军撤走,果然紧追不舍。眼看已进庾家疃界内,四下一声锣响,沈冉、徐韬等领军杀出。这伙金兵措手不及,急欲逃走时,杨程、*从两侧抄过来截住后路,天罗地网,量你怎生逃脱?这伙金兵有个领队的,名唤哈里朵,见四下无路,正欲拼死突围时,斜刺里赶出凶太岁蔡子豪,只一锤,把哈里朵砸的*迸裂,跌死于马下。那伙金兵早吃众将如切瓜剁菜般斩杀完毕。

陈明远见飞虎峪伏兵已无,便令烈火雷闫言,带着火炮,从小路转至飞虎峪,就爬上山,于山顶头向着槐树坡放起炮来。那槐树坡下埋伏的金兵,哪曾想到马陵军有如此计策。坡上坡下烈火着起,金兵乱撺,都向着城子逃生,陈明远便趁势领大军直奔城下。大名府的守将,乃是哈里朵之兄哈里骨,见自家人马败退回城里来,又不见了兄弟,急急忙忙披挂上马,取军器出城来迎战马陵军,分付城中金兵严守城池。陈明远见那哈里骨,头戴凤翅盔,身披乌油甲,手执一枝方天戟,便问阵上哪员将佐前去应战。凶太岁蔡子豪大喝一声,舞起八棱梅花亮银锤冲出阵去。明远喜道:“正值蔡兄弟先挫金人锐气。”蔡子豪一马已到,迎面便是一锤,哈里骨连忙挺戟架住。子豪左手锤亦起,又是一下,哈里骨连人带马后退数步。子豪只待把双锤俱砸去时,哈里骨勒马便走,子豪紧追不舍。陈明远因那年王宇琪、钱仓政阵亡之事,不敢怠慢,亦教大军掩杀过去。

单说蔡子豪,单人匹马,哈里骨见了心中胆怯,令金军为自己殿后。子豪先杀入金军阵中,寒光闪出,血肉四溅,金兵但凡碰着那对银锤的,绝不能活命。正是:人间名号凶太岁,果是天上魔星神。转眼间,子豪已杀至吊桥边,见哈里骨立马于城前,觑着子豪冷笑。子豪是个直性子,也不多想,冲将过去。不期城楼上砸下一块巨石,把子豪连人带马打翻在地,又是一阵乱箭,子豪纵有天大的本事,又怎生不死?后人有诗道:

登州东望浪成堆,借问英雄归不归?

惯战力擎亮银锤,好杀人呼凶太岁。

箭下横死八骠骑,凡间不见八大锤。

穷寇莫追终殒落,催命魔君反被摧。

陈明远见蔡子豪身死,急令团牌军上前,抢了尸首,大军退回南乐县。正是:

出师未捷先折将,忠义队中再少人。

不知陈明远军能否攻下大名府,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蔡子豪

九二 避水狮活捉哈里骨 黄立举暗助马陵军

诗曰:

气势凌云逼斗牛,横扫河北番蛮愁。

巾帼须眉皆壮志,汉家失地尽平收。

话表陈明远与庄浩兵分两路,陈明远这一队先来攻打大名府,不料大名未得,反倒折了凶太岁蔡子豪,当时由团牌军遮护,抢了尸首回南乐县。待回到县中,明远望着蔡子豪尸首,默不作声。众将士见了,只是悲伤。多时,明远才开口道:“与张叔夜等一战,马陵泊八大锤折了三个,孰料今日竟连银锤将也去了。只望此番北伐,能遂心如意,一座城池未得,倒先折大将,便不是个好兆头。”娄小雨劝道:“兄长且勿如此,自古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折将却是合乎常理,只是这首战的确······眼下先于城中休整两日,待养足了锐气,金将在城中孤立无援,只消用计取他,且交于小妹操办。”陈明远点首,分付教将蔡子豪尸首收殓,运回山寨入土为安。

却说两日后,陈明远正欲点起军马,往大名府去报仇,娄小雨道:“兄长且依我之计,管教大名城收入囊中。”便分付水军头领徐硕、方海锦,与杨程、叶森领三千水军,携船只往魏县而去,择御河水路前行,攻打大名城水门。陈明远则兵分四路,围住大名城,奋力攻打。当日午牌方过,明远便勒令众军动身,大军又至大名城下,攻打四门。哈里骨在城上吃马陵军攻打的紧,又不能出城。明远教闫言于城前摆开火炮,炮轰城楼。哈里骨见火炮止不住的飞来,吓的魂不附体,急忙奔下城来,便听得震天动地般的声响,南城楼已被炸的粉碎。哈里骨自知大名府已守不得,欲乘船只出水门,沿御河北上,逃往河间府。哈里骨因不谙水性,又领数十名原伪齐军兵,现收编金人军下的,开了水门便要走。不期徐硕、方海锦等划船已到,哈里骨不曾防备,那些个汉人金兵,见马陵军船只近来,慌忙把船驶回去。徐硕几个见他开了门,哪里肯放,纵身跳入水里,游将过去,先追近身来,从水中跳到船上,持剑厮杀。哈里骨只得将戟来斗,徐硕见了,复跳下水去,在水中把那船使劲摇晃。哈里骨站不稳,翻身落水。徐硕就水里把哈里骨灌了几回,哈里骨本就不会水,又经这么一折腾,早已昏死过去。徐硕就将其提上船,令喽啰捆了,水军一齐入城,在城内厮杀。杨程、叶森去开了城门,放大军入内。

陈明远大军占了大名府,把金兵赶散,投降的汉人金兵一律许降,又出榜安民,令不许侵扰百姓。大名府本是宋朝四京之一,城中百姓吃金人使役的久了,今又见汉家军马,自是欢喜不已,各家尽献酒食,以犒劳马陵军。陈明远见百姓如此,感动不已,又令教将哈里骨斩首,众将遥空凭吊蔡子豪,后首级挂于城上示众。

陈明远当时在城中与娄小雨商议攻打河间府之事,娄小雨道:“今既得了大名府,且先在城中安歇几日,再令人往庄浩兄长军中报捷。”明远点首,传令大军歇整。三日后起兵望河间府而去。大军日行六十里,走了九日才至河间府地界。沿途经恩、冀、献三州,此三处金人领事,因闻马陵泊破开封克大名,又领兵往河间府而来,早已望风逃走,投析津府去了。三州邻近州郡百姓,闻马陵泊威名,纷纷于城中起应。陈明远又教沈涛作起神行法,往来这些城池间,以张声势。

却说陈明远当日到了河间府,于城下搦战,这河间府有一金国兵马司军使,姓花名伍,原是居辽汉人,曾任武将官职,后金灭辽,降了女真。他手下有两个副将,一个是沧州人氏,名唤黑义;一个是徐州人氏,姓黄名立举,因绍兴年间,战事不断,见宋室又无作为,只得携家北上,被花伍拦着,以家眷相挟,留其同守河间府。当时花伍唤二将前来,道:“闻说马陵泊军马克了大名府,今向我河间府前来,沿途州郡尽归降了。你二人与我好生把守这河间府,勿教这伙山贼草寇夺去,兵近燕京,也好教金主与兀术元帅安心。”黑义道:“将军放心,我等必尽心尽力,大败陈明远那一伙,教他们早日死了北上的心思,从此不敢正眼瞧我大金!”黄立举只是应和,也不多说。左右来报:“马陵泊人马在城下叫阵。”花伍道:“你两个且随我去迎敌,要见机行事。”花伍便领黑义、黄立举,带三千人马,开城门,放吊桥,来与马陵军对阵。

两军阵前相望,陈明远见对面军中簇拥着花伍,左右立着黑义、黄立举,都是汉人装束。花伍于阵上大叫道:“汝等水洼草寇,不自量力,敢来犯我大金城池!倒也不打听打听,守这河间府的却是何人。今遇着你花爷爷,直杀的汝等片甲不留!”*听了大怒,舞起紫金刀,直冲到阵前,大喝道:“鼠辈休得放恣!枉你托生为汉人,却做了番蛮的奴才,残害中原百姓数载。今我大寨前来替天行道,是好汉便不要多费口舌,与我并个三百回合先!”花伍听了,冷笑不止,暗教黑义去阵中传下号令,只待行事。*见北军阵上无人来战,又在那里大骂不止。那黑义已在阵中传下花伍号令,来与花伍相说。花伍听了,暗暗欢喜,便与*打话道:“那汉子休再叫嚣,你若要战,我便使个人来与你厮杀,你且看着!”便与黑义、黄立举走开,背后前排那一队团牌手,各自分向两边。*只待要看是何人来战时,不期北军阵中现出一排弓箭手,当时一齐放箭。*不曾料得,连人带马身中数箭。陈明远见了,急唤团牌军上前遮护,待救得回阵时,已是没命了。

杨程见折了*,忿怒不止,大叫道:“无耻小人,焉敢谋害吾兄弟!”花伍听了,大笑不止,道:“正所谓兵不厌诈,我早知你等个个武艺高强,单打独斗岂不是教我等自己吃亏?且战场之上,怎容得你等次次单挑取胜,莫当儿戏!”娄小雨听了,与陈明远道:“敌将之言不无道理,我军历经大小战阵数百场,真个是头一回遇如此情形,日后再与敌军对阵,当小心今日光景。”陈明远叹道:“只是可怜了*这个兄弟。”杨程便令团牌手掩护,纵马直冲阵前。花伍看杨程奔来,笑道:“不知死活的贼人。”便教军马冲杀出去。陈明远见了,亦令大军杀将过去,掩护杨程。当时两军混在一起,厮杀一阵。乱军中,黑义正逢着凌飞雪尹柔雨。黑义贪恋艺潼容貌,便欲将其抢回城去。艺潼见黑义手段,暗道:“这厮无礼,倒欲来捉我,待我先把他拿了,为刘兄长报仇!”言罢,把梨花枪一举,望黑义额上刺来。黑义忙挺枪抵挡。艺潼复卖个破绽,放他赶来。黑义只道得手,将臂膀一伸,欲把艺潼提将过来。艺潼却把梨花枪一挥,一枪把黑义打下马去。艺潼从袍下取过素棉套索,觑着黑义一抛,正中其身。艺潼见得手,拨马便奔回阵去。待至阵上时,陈明远看那黑义,已是死了,便教割下首级。

两军混战多时,各有折损,当下双方各自鸣金收兵。陈明远点视军中,折损两千有余,便往城外三四十里处安营扎寨,并派出伏路喽啰,监视城中动静。却说那黄立举,经白天这一战,返城回到家里,止不住的叹气。其妻陈兰问道:“夫君因何叹气?”黄立举遂道:“娘子不知,今日这前来攻城的,乃是淮阳军境内水泊马陵上的好汉,专是替天行道,扶危济难。如今为了天下苍生北上讨伐金人,白天阵前中了花伍那厮的诡计,折了一员将佐,黑义那厮亦吃他们捉了去,料是不能活了。”陈兰道:“我们在徐州居住时,每每听其名号,你因不愿上山落草,故携我姐妹二人北上,以致受控于花伍。”黄立举道:“我自知身为汉人,岂能助番奴?我亦欲助马陵泊,里应外合拿了这河间府,只是内妹尚被困于花伍府中,若肆意行事,只恐性命不保。”陈兰道:“你既有助马陵泊之意,何不求助于他们,当知孤掌难鸣也。”立举即道:“贤妻所言极是,我当寻法子教他们知道。”是夜黄立举借守把之名义,至南城楼上,调开士卒,将一封早已写好的私信,栓于箭上,望着城门,满满开弓,奋力射下去。

时值马陵军伏路喽啰,趁着黑夜前来拾得箭矢,回营寨报知去了。黄立举定睛瞧见了,暗自欣喜。且说那伏路喽啰,将那箭矢带着飞奔回中军帐来报与陈明远、娄小雨知道。陈明远看后,与娄小雨道:“此人所言可信乎?”娄小雨道:“白日里我观此人面相,倒不像奸邪之辈,且其神情,却也似有心事。明日我们便按其信中所说,派李沫瑶、何雅宁二位姐妹进城与其接应。”陈明远点首,教唤过李沫瑶、何雅宁二女,相说了黄立举之事。二女道:“兄长且放心,既是能助我大军破城,我们当尽力帮他。”明远道:“二位贤妹当先去准备,明日便用计,待入城后,一切小心行事。”二女领命,回各自帐中,收拾准备。

次日天晓,陈明远复领大军,又至城下搦战。花伍见了,道:“贼人真个不知死活,昨日折了一将,尚有锐气来战。”黄立举道:“将军且在此守城,待我去会他们一阵,也好为黑将军报仇!”花伍喜道:“黄将军既有心,便去相斗。”立举便令打开城门,领一队人马出城相迎。正是:

立举有意助贤良,忠心无愧为汉家。

不知黄立举此计能否成功,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青石山将佐:

*

九三 暗影狼误丧河间府 黄立举假投涿州城

诗曰:

自知天命未逞强,凶祸远避伴吉祥。

功利尽收心无愧,青史从今著文章。

话表陈明远领军攻打河间府,城中守将黄立举欲助马陵军攻城成功,暗通声息,定下计策来。且说当日陈明远又领军至城下,黄立举请令出城迎敌,来到阵前,也不打话。陈明远便教曹峻烽出战,早已分付定了。曹峻烽与黄立举二马相交,军器并举,斗有一二十合,曹峻烽诈作力怯,暗行眼色,黄立举便逼过手中军器,猿臂一伸,将峻烽从马上捉将过来。峻烽趁机暗道:“将军之苦我们已知,可率兵冲杀出去。”立举听了,心中暗喜,把峻烽挟回阵教绑了,便领军冲出。陈明远见状,急令撤军。北军直追赶了一二十里,方才退回城去。此时李沫瑶、何雅宁两个已混在其队中,一齐相入了城。

待至城中,花伍与黄立举道:“将军今日首战便擒了一名贼人前来,可喜可贺。”黄立举道:“捉拿贼人乃末将本职所在,将军过誉了。”花伍笑道:“有功当赏,今我与你摆宴庆功。”黄立举道:“这功劳且免了,只是将军能否把内妹······”花伍变脸道:“待退了马陵泊贼人,便送还府上,教汝夫人姐妹相聚。”立举拜谢。花伍又教把曹峻烽推出斩首,立举忙道:“这贼人可先留他一命,以相胁陈明远那厮。”花伍道:“这贼人留之有何用,速速斩讫报来,也好灭他们威风。”立举再要劝阻时,见花伍似有翻脸之意,又恐里应外合之计败露,不敢再言。曹峻烽见立举有难处,便叫道:“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屁话,待吾兄长破城后,定教你等粉身碎骨,老子便先在阴曹地府候着尔等!”花伍大怒,道:“贼子死到临头尚不求活命,左右速推出斩之!”便把曹峻烽押去斩首,将首级号令。黄立举心中惊慌,只得先辞了花伍回家,暗中教人将峻烽尸身保护好。

且说黄立举回到家中,与陈兰叫苦道:“如此祸事也,城池不曾破,反送了他一个兄弟的性命,只恐陈明远误以我是赚他,那时一旦攻打进来,我全家必不能活!”陈兰道:“丈夫莫急,须先与他们说清原由。”见家仆来报,有两个士卒求见。立举唤其进来,二人正是李沫瑶与何雅宁,与立举道:“我二人奉兄长之命来助将军成事,请将军退一步说话,以求万无一失。”立举大惊,忙去关了房门。李沫瑶当时便怒道:“曹兄长乃是大哥派来同助行事者,将军因何杀他!”立举忙扑倒请罪道:“此是花伍之令,我虽劝了,他却不听,因恐行事败露,不敢再言,还望二位于陈头领前为我求情,以保我一家老少!”何雅宁叹道:“我兄长赏罚公正,既非将军之过,定不会为难与你。眼下我们当先商议如何救令正之妹。”李沫瑶道:“只须使我能见其一面便可。”立举道:“这个不难,花伍虽禁内妹,却仍许她姐妹二人相见。”李沫瑶道:“既如此,可请令正带我同去,那时便有计策。”陈兰点首,便领李沫瑶往花伍府中去。

却言陈兰与李沫瑶二人,先来见了花伍,欲请求见妹妹。花伍笑道:“汝丈夫今日立了功,不日便教你们团圆。”就许相见。陈兰谢过,便与李沫瑶转去后院,那守门的士兵得了花伍之令,放二人入内。且说陈兰这妹妹,单名一个艳字,她姐妹二人都是海州人氏,陈兰嫁与黄立举后,因挂念陈艳,便将其接来为伴。花伍虽禁陈艳,却也教人每日伺候,吃喝不愁,只是为了挟黄立举。立举亦曾欲强行来抢,因陈兰怕花伍伤了陈艳,故不曾如此。陈兰与陈艳相见,便把事情告知,李沫瑶见了陈艳,即道:“我已备好计策。”就教陈兰去门旁把风,又教陈艳与自己换了衣物,摸出器具来照着陈艳做了张面孔,又把自己脸上男子面孔与陈艳贴上,二人互换了身份。陈兰见了,欢喜不已,道:“头领竟有如此本事。”李沫瑶笑道:“你且速带汝妹离去,教汝丈夫与我姐姐知道,仍于城上放箭矢,报知山寨军马。我自有武艺,明日大军破城时,便从这里杀将出去。”陈兰答应,与陈艳齐谢过,忙走回家去。黄立举见救出陈艳来,兀自欣喜,就请何雅宁写书信一封,仍往城楼而去,栓在箭矢上,射将出去。马陵军依旧有伏路喽啰在城外守着,拾了便飞奔回营寨,报知陈明远。

次日,陈明远传令教大军拔寨都起,复至城下。黄立举见马陵军已到,仍来与花伍请令道:“末将愿再出城去擒拿一名贼人回来。”花伍喜道:“黄将军若再立功劳,便使汝妻姐妹从此都相聚。”黄立举下楼上马,领一彪军出城相迎。陈明远见了,便教金刀沈冉去斗,又分付徐韬、杨乙尧、杨程、尹柔雨四将,待黄立举退走,就冲将出去抢占城门。沈冉一马已到,抡刀就战立举。两个斗无数合,立举便诈败而走。徐韬四将见状,一发引兵都上。黄立举先入了城,大喝一声:“我已归顺马陵军了,投降者免死!”那些士卒听了,纷纷弃了手中军器,皆愿归降。花伍见了大怒,忙奔回府去,欲先杀陈艳,殊不知此时陈艳已非陈艳。李沫瑶早已手仗钢刀,先把花伍家眷乱杀。花伍方进府里,恰逢着李沫瑶,沫瑶大叫一声:“仇人哪里走!”挺刀来厮杀,花伍忙抡刀相斗。二人斗无几合,背后黄立举赶到,一想往日怨恨,手起一枪,把花伍打翻在地,与李沫瑶一齐将其活捉了。何雅宁此刻则在立举家中守护陈兰姐妹二人。

陈明远军得了河间府,先出榜安民,百姓扶老携幼,都来府衙拜谢。黄立举与李沫瑶押着花伍,亦来府衙拜见陈明远。明远见了立举,当时便道:“左右与我把这厮推出斩首,以祭吾兄弟在天之灵!”立举惊慌,忙拜道:“头领且听,汝兄弟之死非我之过也!”明远喝道:“汝擒吾兄弟回城,转而便见首级挂于城上示众,汝尚有何话可说!”李沫瑶急道:“哥哥且息怒,小妹可为其担保,杀害曹兄长之人,只花伍这狗贼一人之意,与黄将军并无干系。”便把昨日之事相说,又教那生擒来的士卒,昨日有在衙中的亦来实说,俱是出言一般。陈明远听了,忙来扶立举道:“一时怒起,错怪将军,陈某在此赔个不是。”黄立举道:“此乃人之常情,头领勿自责,亦怪我无力劝阻,只恨花伍这厮一个!”陈明远又至花伍身旁,怪眼圆睁,喝道:“你这阴险歹毒的猪狗,先暗算吾兄弟于前,又杀吾兄弟在后,以*妹相挟,真个罪不可赦!”花伍磕头如捣蒜般求饶,明远不许,便教把花伍凌迟处死,再将曹峻烽首级,请城中裁缝与尸身相缝合,令人好生送回马陵泊安葬。

河间府既得,陈明远正欲与娄小雨商议军事时,报庄浩处来人,明远令进衙来,那喽啰道:“庄头领大军攻克太原府,折了一个头领,如今起兵正去攻打大同府途中,想此刻将及雁门关外,特令俺前来报与陈头领知晓。”陈明远道:“我两军自上月二十六日分兵,按军师之计,现止余析津府与大同府二城未得,又正是燕云重地。待攻下此二处后,便可会兵出东北松亭关往大定府而去。”娄小雨道:“大军可先于城中歇息一两日,我们可在攻打燕京城之前,顺势占领涿州。”黄立举当时听了,便来道:“头领放心,若要取涿州,真个易如反掌。”雨菲问道:“不知黄将军有何妙计?”黄立举笑道:“守涿州者,乃我姐夫赵京,他手下有两个副将,一个名唤张意,一个名唤戚全展,俱是汉人。”雨菲又道:“汝姐夫既是涿州守将,当初为何不教他来救令正之妹?”立举叹道:“曾有此想,只是内人怕花伍那厮拼将起来,先害了陈艳性命,故未敢如此。”陈明远道:“他虽是你姐夫,只是如今为涿州守将,却肯归顺我军么?”黄立举笑道:“头领不必担心,我只先扮作城破逃亡之势,去我姐夫那里相投,他必然收留我。大军那时可前来攻城,我先拿了他,他那两个兄弟定不敢抵抗,待大军进城后,再好言劝其归降便是。”陈明远道:“如此最好,黄将军可现在便动身,以防你归顺之事败露。”黄立举便辞了众人,先往涿州而去。

单说黄立举,骑马只三个时辰便到涿州。时天色已晚,涿州守将赵京见黄立举赶来,忙问道:“小舅怎地来此?我听闻马陵泊军马攻打河间府,正欲起兵前去救应。”黄立举叹道:“姐夫不知,黑义那厮投了马陵泊,开门献了城子,花伍吃杀了。我拼得这条性命逃至此处,家眷想必已吃害了。”赵京惊道:“黑义这厮恁地无情,待我捉得他时必碎剐了。小舅可曾伤害他山寨兄弟?若不曾伤害,以陈明远为人,想必不会加害家里。”黄立举听了,心中先有几分数了,又道:“那厮们既得了河间府,料想必朝此处而来,姐夫当早做准备。”张意、戚全展两个听了,都道:“黄将军且放心,他那一伙若来,我们必与你报仇!”赵京便留黄立举住下,立举又去拜见了姐姐黄氏,只待陈明远军到行事。

且说陈明远大军在城中休整两日,便起兵望涿州而来,沿途五州九县俱无军兵拦阻,一路畅行。正是:

连克一州和一府,全凭将军一智勇。

不知黄立举能否助陈明远拿得涿州,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曹峻烽

九四 神针手威震太原府 秋海棠勇杀邪佞人

诗曰:

马陵军中多良将,累败金人在番邦。

河东河北皆得胜,再会兵马惊蛮慌。

话表陈明远用黄立举为内应,占了河间府,黄立举又主动请令潜入涿州,好赚他姐夫。且说陈明远当日起兵向涿州而来,路行一日,大军也不扎营,直抵城下。赵京在城中得报,便教点起军马将要出战。黄立举道:“我随姐夫一起前去迎敌。”赵京依允,方欲披挂上马时,立举赶近身后,抽出刀来,架在脖子上。张意、戚全展惊讶不已,赵京兀自也吃了一惊,忙道:“小舅,你这是为何?”立举便道:“姐夫,非是我不念自家情义,只是我如今已归顺了马陵泊,特向陈明远请令,前来此间助他攻取涿州,好直逼燕京,早日把金人逐出关外。”赵京道:“原来你早已降了马陵泊。”立举又道:“姐夫,你我都是汉人,如何要与他番蛮卖命,且当初我便不愿为金人武将,都是那花伍以内妹相挟,不得已而为之。”赵京诧异道:“为何却不曾听你说起过。”立举道:“且暂不多言,姐夫速令人开了城门放大军入城,不然你我相伤,我姐姐那里对不住。”赵京只得教张意、戚全展去开了城门,放马陵军入内。

且说陈明远至州衙上,黄立举架着赵京来见。只看立举把刀一抛,拜倒在赵京身前请罪道:“姐夫勿怪,只因怕你不肯开城,故先下手。若是有气,可尽管向我发来。”赵京没奈何道:“你也知道,你姐姐平日里最疼你,我若冲你撒气,她岂肯与我干休?”黄立举道:“姐夫且听我昔日所受之气。”遂把花伍往日所作所为相告,赵京怒道:“竟有这等事!”陈明远便来道:“赵将军且听,今汝妻弟已入吾麾下,何不一同入伙,共拒金人,早日救百姓于苦难之中。”赵京便道:“也好,我本是汉人,该当为汉家出力,陈头领既不嫌弃,愿在帐前听用!”又问张意、戚全展道:“你二人意下如何?”二将皆道:“哥哥既愿归降,我二人自当追随!”陈明远见又收了三将,欣喜不已,便教摆宴席庆祝,择日出兵攻打燕京。

话分两头,再言庄浩这队兵马,自那日出了开封府,每日只行六十里,于次月十一日才至太原府境内。庄浩谓何熙道:“我大军只负责太原、大同二府,此首战务必要得利。”何熙道:“可先教张智钧与夏梦迪二人潜入城去,闻说太原府守将名唤杨无常,此人极好女色,可教他二人见机行事,用计除了杨无常,太原府当可得也。”便唤张智钧、夏梦迪二人过来,何熙细细分付了,二人便先往太原府而去。庄浩就领大军先往平晋县来,四面围住。城中军马不多,无以抵抗,只得开城投降。庄浩军马就城中驻扎,次日往太原城下来。太原哨探军兵,飞报入城来。杨无常得知了,忙遣部下四个将佐,都披挂上马,领兵出南门来拒敌。当时两军各排成阵势,鼓声喧天。庄浩军中神针手郝郡楠飞马出阵,手持一条金凤枪,身披桃红甲,上衬白纱。北军阵里见了,都叹郡楠容貌。那四个将佐,分别唤作:王生、苟获、白存、吴明。四将见郡楠在阵前搦战,不禁笑道:“到底是水洼草寇,想必是军中折将的多了,只能使妇人前来送死。”白存道:“看这女将倒十分有姿色,不如捉她回去献与杨钤辖,也好称我们会做事。”苟获乐道:“久闻这马陵泊里貌美女子甚多,我们也当捉几个回来做妇人。”白存当先奔出阵去,郡楠见来人,亦拍马而上。二将征尘影里,斗二十余合,郡楠便走,白存赶去。郡楠将左手提了金凤枪,右手去袍下取出那小弩,猛地回身觑着白存便射。白存未曾防备,吃那弩上射出的三根银针打中面额。那银针每根都有半寸粗细,白存吃痛,弃了军器,手捂面额,便要拨马回阵。郡楠已丢了弩,纵马赶来,照后心上一枪,把白存搠下马去。

北军阵上三将见折了白存,大惊,便要来报仇。苟桓一马赶出,直抢郝郡楠。郡楠见苟获来的凶狠,仍把右手望袍下摸去。那苟获骑马将至,被郡楠又取一弩,望着咽喉射去。只看三根银针齐齐打中咽喉里去,苟桓翻身颠落下马。北军见不一时间,吃郝郡楠一个女子连杀二将,个个吓的面如土色,王生、吴明急忙领兵退回城去。庄浩等人在阵上喝彩不迭,见北军退走,便教攻城。城中将士守了一两个时辰,眼见得将要城破,那杨无常却想了一个歹计来,教军兵把城内百姓都驱赶上城,与庄浩军大叫道:“你等常自称替天行道,如今却要置这伙贱民的生死于不顾么?若再不退军时,我教他们都死!”庄浩大惊道:“这厮好生可恶!”只恐百姓有失,急令退兵,大军也不回平晋县,就分作四队,围住太原四门,都在离城十里外安营扎寨。何熙与庄浩道:“如今张智钧与夏梦迪二人已潜入城中,他两个见我军攻城不下,定会用计,兄长只待守候时机便可。”庄浩点首,传令各营,细细留意城中动静。

却言张智钧与夏梦迪入城后,先寻一酒店住下了,今日闻大军攻城,又见城内士兵在驱赶百姓为防,智钧与梦迪道:“我大军乃是义军,哥哥必不会教这厮们伤害百姓。”梦迪道:“大军既不能攻城,如今只得仗我们相助了。”智钧点首道:“我们便行军师之计,只全倚仗妹妹了,切勿手软。”梦迪点首。次日天晓,二人吃过早饭,便往府衙而来,求见杨无常。杨无常唤二人入内,张智钧当时便先道:“小人在城中久闻杨钤辖大名,今日斗胆求见。”杨无常望着夏梦迪,心中倒有五分欢喜,故作镇定道:“你二人有何事?”智钧笑道:“小人兄妹两个本是广州来的生意人,原指望做些买卖便回家乡去,孰料马陵泊的贼人围住了城池,出去不得。因我这个妹妹尚有几分姿色,且又会弹唱,故欲与钤辖攀个亲,也好方便照顾。”杨无常只盯着梦迪看,魂魄早被勾去了,又听智钧这么一说,也不多想,喜道:“甚好,甚好!”当时也不管甚么军务,便来拽着梦迪回屋中去。张智钧见状,窃喜,又见王生、吴明立在堂上,便悄悄靠近吴明,只待梦迪得手后下手。

却说杨无常拽着夏梦迪入自己屋内,正好有把琵琶在那里,便教梦迪先弹奏。梦迪就先弹了首《十面埋伏》,这曲子若是懂行的人听了,知其中暗藏杀意,然杨无常一个粗人,岂会识得?其使梦迪弹奏,不过为助兴致,当时也不听了,就唤梦迪过来,欲行龌龊之事。梦迪小心走去,却将手从衣袖中暗取压衣刀。杨无常死到临头尚还只贪恋美色,一把搂住梦迪。梦迪虽有些惊恐,却一咬牙,拔出刀来,望着杨无常后颈猛地一插。杨无常大叫一声,梦迪将其一把推过,翻身死在床上。

夏梦迪既杀了杨无常,拔出压衣刀来,便去寻张智钧。廊上那些下人见梦迪双手都是血,吓得嚷叫起来。王生、吴明两个在前堂闻后面嘈乱,不知何事,只待要去看时,张智钧自知是梦迪得手,早从腰间拔出尖刀来,先捅死了吴明。王生见状,忙来斗智钧,智钧已取过吴明那把钢刀,去战王生。夏梦迪赶到前堂上,叫道:“杨无常那色鬼已吃我杀了,你们还不投降更待何时?”王生吃了一惊,被智钧逼过军器,一脚踢翻,用刀架住。那伙士兵见已无头,只得降了。智钧活捉了王生,便令开城门放大军入城。庄浩领军进城,张智钧、夏梦迪来见,诉说如何杀的杨无常,庄浩欣喜。又有城内百姓,因深恨杨无常平日里恶性,愿求其尸首以啖其肉。庄浩便教把杨无常尸首抛于市集,任由百姓处理。张智钧又押过王生,王生求降,庄浩应允,便令松绑。却不知这王生暗藏心机,因夏梦迪杀了杨无常,欲去报复,便趁庄浩与众将说话间,忽地抽出刀来,就望夏梦迪奔去。众将都不曾反应时,眼看王生将要得手,刀已劈将来。轸水蚓张雷一发冲将过去,扑倒夏梦迪,自己却吃王生一刀砍在后脑上,登时毙命。众将见了大怒,齐掣出刀来,把王生剁作肉泥。宋达见折了一个兄弟,懊恼不已。庄浩叹道:“本不折一兵一将取下太原府,却不料至此处折了张雷兄弟。”宋达便使人将尸首就城外安葬了。

且言庄浩大军就城里歇息一日,次日起兵,欲出雁门关攻打大同府,又令人去报知陈明远消息。庄浩忽与何熙道:“这一路北上,正是代州境界,且五台山亦在代州,久闻那山上有个智真长老,是个当世活佛,知晓过去未来之事,不如我们顺道前去参拜一番,也好问个前程。”何熙道:“也好,他那弟子黑煞神张永伟便是被派下山来助我们灭雷将的,只惜亦身亡了,我们当去答礼。”遂与手下众将商议了,大军往五台山来,两日后便到山脚下,只看一个小沙弥立在那里,合双掌自念经。那小沙弥闻得军马声,见庄浩等人到来,走上前道:“诸位将军可是要见本寺智真长老?”庄浩惊道:“你怎得知?”小沙弥道:“长老已有分付,今日将有一队军马路过山下,要来问前程,特令我于此等候。”姚雨汐道:“长老可在山上?”答曰:“已于昨日下山往别处礼佛去了。”庄浩摇首道:“可惜了。”小沙弥又道:“将军既是要问前程,长老留有一纸偈语在此,请将军过目。”献那纸偈语。庄浩下马接过,看上面写着八句话。有分教:

一纸言语前路透,四十字道今生关。

不知智真长老偈语上写了八句甚么话,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青石山将佐:

张雷

九五 应誓言洪泽郎授命 打奇阵赛仲达智筹

诗曰:

自古多少英雄骸,驱虏将身塞外埋。

为报恩主忘生死,今番应誓使人哀。

话表庄浩大军攻得太原府,往五台山来拜访智真长老,长老却早已教一小沙弥于山脚下等候。当时小沙弥把那纸偈语献给庄浩,庄浩看那偈语有八句四十字,道是:“

雷电落兜鍪,北疆又缚甲。

策马常奔驱,沙场终为家。

十八将军影,铁手执斧下。

一白双别时,悠云梦桃花。”

庄浩又将这偈语递与何熙、姚雨汐相看,二人均不能解。庄浩再要问那小沙弥时,他却道:“长老有言,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将军当早日起程往大同府,陈明远那里将有劫难,须打下大同府再去解忧。”庄浩惊曰:“既如此,我大军不可逗留此处,这便起身赶往大同府。”辞了小沙弥,前往雁门关。大军日行八十里,两日后至关前,何熙道:“雁门关乃是重地,出了关便是塞外了,众头领当做好准备。”庄浩传下号令,方要点兵攻关时,只看关上现出几员将佐,皆是汉人模样。这伙人见了庄浩军马,便于关上叫道:“来者可是马陵泊的军马?”庄浩答道:“正是!”那伙人听了,忙下来开关相迎。只看为首一将,皮肤黝黑,八尺身材,面似金刚,打礼道:“我等在此间等候山寨军马多时了。”庄浩下马问道:“不知诸位好汉尊姓大名,如何在此?”那黑汉子道:“洒家姓魏名大哲,因两腿有力,能跳宽涧,都唤洒家作飞山豹。身旁这五个兄弟,胖的这个唤作撼山熊王天雄,矮的名叫长尾狼陈鲁,瘦的这个姓刘双名午晓,因闲时喜爱出入窑子,都称他作拈花手。白的这个人称小邓通陈崇,余下那个长脸的都道他赛子瑜唐康宁。我兄弟六个俱是关西一带人氏,各有些武艺。只因金人来犯,我们会聚百姓,组成忠义军,又多得陈崇兄弟散尽家财打造军器盔甲,手下也有五六千人。早闻山寨军马欲来收复失地,驱逐金人,故先用计夺得这雁门关,专候大军到来。”庄浩大喜,道:“能得诸位好汉相助,实乃本寨之幸。我大军如今正要去攻打大同府,六位好汉不如一块儿前去?”王天雄道:“俺们兄弟早有意要投山寨,怎地不去?”陈鲁道:“待拿得番狗时,慢慢的杀,好为我家乡父老出气!”六筹好汉便统领部下,归顺马陵军,齐往大同府而来。

且说大军路行三日,至大同府境内,庄浩取地图与何熙、姚雨汐相看,姚雨汐道:“这大同府三面环山,又有如浑水从城东流过,我军何不占住三山,水军头领占住如浑,先围住城池,使他不能往别处求援。”何熙道:“却也好。”庄浩便教魏大哲领忠义军往方山驻扎,宋达领青石山头领往采凉山驻扎,张航、郑乾领水军乘船只占住如浑水,庄浩则领余下人马去清凉山驻扎。待占住了四处,已是日落,大军便各自歇息,次日辰牌时分生火造饭,巳牌时放起号炮,一齐下山来,都到东城下,擂鼓搦战。

大同府守将,乃是金朝昭武大将军完颜平,见马陵军前来攻城,点起三员将佐:金环、银环、铜环,率军出城相迎。这完颜平自幼便学得汉人语言,故能与马陵军打话,只听他道:“南蛮子,你那旧地吃你收回去罢了,如何敢来犯俺西京!”庄浩道:“你这西京便是我汉家昔时的云州,如何不收回?若你金人就此把燕云十六州悉数归还,发誓不再过关来,俺们就退军!然你等番蛮就是发了誓,却也向来不守承诺,故须教你们知俺山寨的利害!”完颜平大怒,令三将出战。马陵军中,那新归顺的魏大哲与王天雄、陈鲁道:“我们且去展些本领,也好教金人吃怕。”二将点首,三人齐拍马出阵。魏大哲对上金环,王天雄对上银环,陈鲁对上铜环,六人呈三对厮杀。杀气丛中,征尘影里,只看一人落马,却是何人得胜?乃是飞山豹魏大哲,手提一把铁钺,交手不过十余合,把金环砍死于马下。王天雄、陈鲁见大哲得胜,各展雄威。天雄把镔铁棍一挥,打中银环腰胯,顷时一命归阴。陈鲁那杆绿沉枪,如龙摆尾一般,打开铜环军器,照着面门上猛地一枪,戳死下马。

完颜平见连折三将,大怒,手提一六十四斤重开山斧,拍马来战。马陵军阵中拈花手刘午晓并小邓通陈崇,各持军器,来斗完颜平。完颜平把开山斧一挥,狠战二将。二将方才与之交手数合,便知完颜平的本事,不敢松懈。三将呈丁字状厮杀二三十合,赛子瑜唐康宁见二将战完颜平不下,手挥大刀便来助战。完颜平亦知刘午晓、陈崇二将武艺,见又来一个,只恐斗他们三人不过,虚砍一斧,便要拍马而回。庄浩军中开路神房圳见了,拈弓搭箭,向着阵前几步,嗖的一箭射去,正中完颜平右肩上。完颜平吃痛奔回阵去,先拔了箭,又左手提了开山斧,举起一挥,金军转瞬间布成两个阵势。庄浩见了,笑道:“有冲盈先生在此,却是班门弄斧。”便请何熙上将台观阵。何熙看了一番道:“此乃五花阵与八门阵。”庄浩道:“这个阵倒不足为惧,且先破了八门阵,五花阵又有何难?”便令邢耀、张自强两个领一队步军,走生门撞入八门阵内搅杀。邢耀、张自强领步军奔出阵去,方将至阵前时,完颜平见二将冲来,又喝令一声,只看这五花阵与八门阵内的军兵都走动起来,变换阵门方向。何熙在将台上看的亲切,二阵中间相连,已化为一阵。何熙忙道不好之时,邢耀与张自强已领兵闯了进去。只看金兵来回走动,这阵又有变化。何熙与庄浩道:“此二阵化一阵,变换头尾,由生化死,阵外都是死门,使我不能相援。”庄浩惊慌,只恐二将遭难。邢耀、张自强两个在阵中迷失了方向,来时的路已吃金兵截住,逃脱不得。邢耀急道:“兄弟,你我二人拼死打开一条路杀将出去。”张自强称是,二将挥起宣花斧、摩云杵,领兵望着阵东南角杀去。

完颜平见了,挥起开山斧杀来。这番将虽是受了一箭,武艺却丝毫不为所动,仍大展招式,在马陵军中厮杀开来。邢、张二人正奔走冲杀间,不防金人挠钩套索抛出,先搭住了张自强。邢耀见状,急挥宣花斧砍断绳索,拉住自强就走,不期脚下又有绊马索,把二人绊倒在地。继而完颜平马到,手起一斧,先伤了自强。金兵正欲来捉将时,邢耀翻身已起,先砍翻了数名金兵,来战完颜平。阵外马陵援军亦到,里外夹攻,邢耀撇了完颜平,携自强便走。完颜平勒令大军变换阵势,一齐掩杀出去,马陵军抵敌不住,纷纷退走。乱军之中,完颜平一路赶来,逢着拦路虎毛振宇,望着后背一拍,把振宇拍倒在地,吃金兵活捉回去。张自强见振宇被擒,不顾伤势,又回来救。完颜平将马拦住去路,二将便斗。斧杵相撞,臂膀交错。自强本就有伤在身,一上一下马步斗,已是不得势了。金兵见主将在那里厮杀,皆持军器,就来袭自强身后。自强见背后受敌,急待回转身时,完颜平一斧劈着后背,自强大叫一声,又吃金兵把枪搠着前身。金兵齐抽出枪来,自强尚还有口气,倒提摩云杵向西北奔走。完颜平领兵追去。自强勉强走了十一二里,终是支撑不住,倒于地上而亡。完颜平赶上,只待来取首级时,忽地迎面卷起一阵黄沙,兵马前进不得。又听得一声巨响,平地崩陷,掩埋了自强的尸首。完颜平见状,只得率军返回城去。后人有诗道:

洪泽辈出英雄郎,曾入虎穴探雷将。

誓应虽难归故里,捐躯塞北威名扬。

却说庄浩吃了这一败仗,都退回各自山上,清点人马,折损一万有余,又得报张自强为完颜平所伤,不知去向。庄浩叹道:“不想这阵如此厉害,张兄弟不知所踪,毛兄弟又吃他捉去了。”姚雨汐道:“这五花阵与八门阵倒也是头次见如此相连用。”何熙道:“不妨,我既已知他变化,便有法子破这阵。”庄浩道:“军师有何良策?”何熙道:“我在将台上观此阵,却是二化一,相连者,乃五花阵之白旗军并八门阵之生门。我们须遣两队军马,先去攻两阵的左右侧,便是五花阵的青旗军与八门阵的死门。再遣一队军马,须都是轻骑,直抢两阵之间,使他不能变化。如此,此阵可破。”庄浩欣喜,又令喽啰去寻张自强踪迹,把破阵之法传与其他二山军将,再教水军头领准备,待破阵后直攻城池。次日,那些喽啰下山寻张自强一日未见结果,回来报知庄浩,庄浩摇首叹气。姚雨汐道:“想是吃金人捉去了,今未见城上用竹竿挑起首级,多是无事。”庄浩听了,便分付来日去破阵。

翌日巳牌时分,庄浩令放起号炮,三山军马一齐下山而来,仍至大同府东门外。完颜平得报,率军出战,大叫道:“南蛮子吃了俺这阵的利害,如今怎地还敢来打城子!”庄浩冷笑道:“番奴离死不远,尚敢夸口,且待我军破阵!”便教飞将焦明武领三千轻骑,直抢两阵中央。又教房圳、邢耀各领三千步军,去打两阵左右。完颜平见前来打阵,把开山斧一挥,两阵中的金兵又走动起来。焦明武领那队轻骑,飞奔而来,撞开两阵,就中央杀将开来。房圳、邢耀一个打青旗军马,一个打死门。完颜平见了,急教变化,那两阵的金兵因中央被焦明武隔开,两边又吃马陵军镇住,只这三处受敌,便一发不可收拾,各自心慌,变化不能。

庄浩在阵上见金军势已乱,大喜,便教去传令水军头领走水路攻打大同府,自己则统领全军,一齐杀奔过去。完颜平急的大叫道:“俺这五行归金阵便这么吃南蛮子破了么!”忙挥动开山斧,喝令金兵杀敌。正是:

犹如猛禽追轻燕,又似凶兽噬羔羊。

不知完颜平能否守得这西京大同府,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张自强

九六 副寨主兵会析津府 女诸葛计挫撒克友

诗曰:

堪叹金人智虑优,敢使诸葛亦生愁。

妙策终非天数对,命到尽时必是丢。

话表庄浩依何熙之计,打破金将完颜平的五行归金阵,当时两军撞在一起厮杀。完颜平见大势已去,又得报有一队水军乘船来攻打水门,顿时腹热心煎,只欲冲回城去守把。庄浩拍动乌龙驹,手挺亮银枪,直抢完颜平。完颜平见庄浩一马已到,忙挥开山斧来砍,庄浩把亮银枪轻轻一拨,隔了开去,复将枪扫来,打中胸前,再一枪狠扎其右臂。完颜平吃痛,手一松,开山斧便掉落于地。庄浩大喝一声,把完颜平一枪搠透胸膛,挑死于马下。宋达、孙煜杰领队先来抢了城门,随后大军一齐杀入城去,张航、郑乾领水军亦抢占了水门。大军攻进城中,那些金兵虽没了主将,却仍挺军器奋战。马陵军便在城内卷杀金人,百姓吃惊吓,皆不敢出屋,紧闭门户。

大军在城内厮杀一个时辰,生擒金人一二千,余下皆战死。庄浩急教扑灭了火,传令不许伤害百姓,出榜安民。先从大牢中救出毛振宇,只是不见了张自强的身影。毛振宇道:“被那番狗捉至城里,并不曾见张兄弟。”庄浩又教把活捉的金兵押上,由姚雨汐、吴赛凤问话。有那日随完颜平追赶张自强的金兵,便把那黄沙、地裂之事供出。庄浩自是吃了一惊,亲自往金兵所说之处去寻张自强尸首,只看那荒郊旷野,再向前去,便是茫茫大漠。何熙道:“若真个如金人所说,想是上苍不愿见张兄弟尸首落入番奴手里,便显神通收了去。”庄浩叹道:“只得如此。”回城出重金招匠人于自强尸首入地那片地方立起碑来。那些生擒的金兵,也不杀他,俱驱入大漠中去,自生自灭。城中尚有契丹人栖身,因其久居多年,且会得汉语,又与汉人交好,故不驱赶,仍留其于城内居住。

次日,庄浩正与何熙、姚雨汐于府衙上商议军事,庄浩道:“智真活佛有言,兄长军马将有难,我军既已攻下大同府,燕云重地已得其一,当及早赶路去与兄长会合。”正说之间,忽报疾风步沈涛来到,姚雨汐道:“若真如智真长老所说,此必是来报凶信的。”庄浩急令教沈涛进堂来。待沈涛与众将相见,诉说战事:“自与兄长分兵来,哥哥军马连克大名、河间、涿州三座城池,收降将四员。如今正在攻打析津府,守将乃是金国安远将军撒克友,我大军于二十三日至燕京,只先对得两阵,吃杨乙尧、王子康斩了他两员番将,即后攻城未果。娄军师本欲趁夜加急攻城,不想半途中中了他的埋伏,折了许多儿郎。次日,娄军师再设计,欲用调虎离山之计诱他出城,哪知仍吃他看破了,早先我军于城外布下伏兵,大军又折损了一阵。第三日,哥哥依田庄主之计,教叶森、房迪二将领队扮作金兵,假道从大定府而来支援,不想亦吃他识得,房迪被捉在城中,叶森受伤而死,所率军兵仅逃得一二十人。哥哥连折三阵,故使我来庄兄处报知消息。”何熙惊道:“这撒克友却恁地了得,竟能连破雨菲的计谋?”姚雨汐亦是惊讶道:“那*娘那般了得,亦为雨菲所败,这金将却敢比得她么?”庄浩道:“且休言这么多,我军当及早往兄长处去,助上一臂之力。”魏大哲几个都道:“早闻义巨子大名,终能相会也!”当时庄浩便令整点军马,留下唐康宁领一干忠义军守大同府,余下军马尽往析津府而去。

且言庄浩领大军每日行进八十里,走了八日才至析津府境内。时陈明远军驻守在良乡县,与析津城相隔卢沟河。庄浩军马到后,与陈明远等相见,先引见了魏大哲等人。陈明远喜道:“我大军又得数员良将,实乃天助我大军伐金。”庄浩便道:“闻说兄长数败于那甚么撒克友,此人当真这般了得,连娄军师都奈何他不得么?”娄小雨道:“这几番用计,他都似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做好准备。三日前我又设一计,仍吃他看破了。”姚雨汐道:“不想金人军中竟有如此将佐。”何熙道:“雨菲莫恼,且待我设一计试他如何。”便令几个水军头领率水兵伏于卢沟河里,大军则驱兵马过广利桥,直到城下叫阵。商议已定,分付下去,各自准备行事。陈明远、庄浩领兵来到城下,擂鼓搦战。那撒克友见马陵军又来,面带几分讥笑,手挺一把泼风大刀出城来战。庄浩教塌天虎王珠江去迎,珠江手举朝天金花槊,接住撒克友便斗。二将在阵前各逞武艺,如同两只大虫撕咬,你我不肯相放,定要拼个输赢。转眼二人已斗上五十余合,珠江虽是要杀个胜负出来,却要行何熙之计,故而手慢,教撒克友将刀砍来。珠江故作惊慌,挺槊相隔,诈作力怯,急忙拨马奔回阵去。撒克友见珠江败逃,不禁一笑,就命大军掩杀过来。陈明远、庄浩忙撤军望卢沟河而走。撒克友引军追赶了一阵,见马陵军都过桥去了,便令后排弓箭手都上前来,望着河里便射。卢沟河里埋伏着的那些水军,哪得防备,本欲待金军赶过桥去,一齐从水中钻出,与大军前后夹攻,孰料却吃撒克友摆了一道。徐硕、方海锦等四个水军头领,看箭矢不断射来,哪里肯再潜伏,急忙率军现出水面,各执军器挥打箭矢,便上岸退回良乡县。撒克友这才领兵过桥,赶杀了一阵,方才回城去。

众将回到县城里,见水军头领败退回来,方海锦、郑乾各带箭伤,陈明远教王力与众人相医治了。娄小雨道:“冲盈这条计策亦吃他识破了。”姚雨汐却笑道:“莫慌莫慌,我已知为何了。”陈明远忙道:“姚军师有何分晓,快快说来。”雨汐道:“兄长且退帐中左右,止留雨菲、冲盈并庄兄于此便可,再传教沈冉、徐韬细细把守营帐四围,勿教他人靠近。”陈明远便依其言行事,待帐中只余五人后,雨汐便笑道:“雨菲虽是聪慧,却当知善骑者坠之理。”雨菲道:“姚兄之言却是我疏漏了甚么么?”何熙思量一番,忽地笑道:“雨汐此言却是在理,雨菲何不再多思量思量?”雨菲焦道:“二位兄长休再取笑小妹了,且快说与我知晓。”雨汐就道:“雨菲只道是那撒克友精明于你,每每能克你之计,却何不想是我们军中出了差错呢?”雨菲忽地悟道:“却不是军中出了细作!”陈明远道:“每日回营后,不曾得报有儿郎们出去,这细作却是怎地通报与撒克友那厮的?”何熙道:“必是营外有人接应,若这细作将我行军之事写于纸上,以箭矢射出,营外那人拾了箭矢便去飞报,故撒克友可先一步做好准备。”庄浩道:“我只道这细作之事吴、李二位贤妹最精熟,不想却吃金人摆了一道。”娄小雨道:“既是有细作在营中,我已有法子寻他了。”这般相说,陈明远便依计行事。

且说陈明远当时传下号令,分付大军是夜三更,人衔枚,马摘铃,连夜攻打析津府,众将士各去准备。当夜三更时分,大军出营,方才行至卢沟河,陈明远忽地传下号令,教改道回营,众将不解,只得遵令。待回到寨中,陈明远传令军兵都去歇息,又教九尾狐吴赛凤暗暗于寨内巡查。吴赛凤转到东面营帐时,只看一人走出,左右瞧望,摸黑至寨栅前,拈弓搭箭射向外去。赛凤心喜,只看那人将要回营帐时,一把上前,扯住胳膊,将其摔倒在地,抽出刀来,押着去见陈明远等。

再说那在营外接应的金兵,撒克友因见马陵军未来攻城,又令他回到营寨前,守着营中细作的动静。他见有箭从营中射出,便去拾了箭准备回城,此时已是四更末了。却才要回城,忽地一声响,左右钻出两个人来,就地活捉了,却是千面玲珑李沫瑶与水幽兰何雅宁。二女奉陈明远之命,潜伏在寨外,只待捉拿接应之人。二人捉得后,亦押往营中来见陈明远。

两个金人细作皆已拿得,当时押上中军帐,陈明远先喝令每人脊杖二十。左右把这两个番人拖出去重重加打,二人吃打不过,连呼饶命。陈明远便依娄小雨之计,令潜入军中的那名细作书信一封,以赚撒克友。只因神笔手臧好已亡,军中无人可模仿字迹不出差错,故得如此。又教李沫瑶扮作那接应的金兵,带着书信返往析津城去。陈明远再教将这两个番兵推出斩首,传下号令,分付大军夜里行事。

且说李沫瑶混入城中去,先见了撒克友,交了书信,镇定自如,不曾漏了身份。撒克友见那信上写道:“贼人军马欲于今夜二更时分拔营而起,绕过燕京去取蓟州,将军可早领兵于途中设伏。”撒克友大喜,令李沫瑶留于城内,点起军马,只待行事。是夜二更天,陈明远大军动身,望广阳镇方向而来,撒克友已先领兵埋伏在彼。明远心中有数,唤闫言带着炮手,摆开火炮,复教张意、戚全展领兵先去诱敌。二将得令前去,将至广阳镇时,撒克友率军杀出,二将急领军撤走,撒克友紧追不舍。张意、戚全展向着本队而过,撒克友见陈明远大队都立在那里,忙教停军。陈明远大喝一声道:“撒克友番奴,汝中吾计矣!”就令闫言那一排炮手,齐催动火炮,雷霆烈焰俱打向撒克友军中来。

北军吃这一通火炮乱炸,击死者众多,焦头烂额者更是不计其数。撒克友吃马陵军摆了这么一道,忙领着残军撤退回城去,陈明远领兵在后面赶杀。撒克友却才来到城前,急教守城士卒开城门时,只看城上火把点起,尽是马陵军旗号。又见宋达、杨程、孙煜杰等立在女墙边叫道:“番狗,汝这析津府已被我们夺得,还不授首!”正是:

饶就诡计更多端,今番难逃天罗网。

不知撒克友更有何计较,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青石山将佐:

叶森

九七 罗真人点迷二仙山 九尾狐丧命松亭关

诗曰:

闲隙乘空访道流,名山清界仙观游。

当时乞得真人语,星宿归位万事休。

话表马陵泊大军会于析津府内,拿得金人细作,用计赚撒克友。撒克友中计,急奔回燕京城,不想燕京已被宋达等人占领。撒克友心急如焚,只待再转回旧路时,陈明远、庄浩领大军已从背后赶上,直直冲撞进金军队仗中来。撒克友急舞大刀厮杀,金刀沈冉拍马而过,把金背砍山刀一挥。撒克友猝不及防,吃沈冉一刀砍断左臂,滚于马下,乱军中踏作肉泥。众金兵都吃杀散了,各自逃命去。宋达见杀败了金军,便教开城门放大军进城。

待至天明,百姓都从家中出来,依旧劳作,也不在意马陵军。陈明远见状,不解道:“燕云之地落于外族手中二百余年,今终回汉家,百姓为何不乐耶?”庄浩道:“我大军攻克大同府时,城中百姓亦是如此。”娄小雨思道:“燕云之地已失二百余年,且常归辽人所辖,百姓久不见宋军前来收复失地,故而心如死灰。如今燕云又为金人所占数载,汉人心中麻木,不再有所期盼,因此不论何人统辖,只自己依然能过日子便行了。前番我军收复河间府等地,为是周世宗柴荣当年连克三州三关,故而百姓之心未泯,才得欢喜。”陈明远听后,不禁仰天长叹道:“我大军自道是为收复汉家失地,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如今这般大动干戈,折兵损将无数,百姓亦只求安居乐业,莫不是我们做错了么?”何熙道:“兄长莫要多想,眼下我们已如期占得燕云重地,当早日发兵往松亭关,出关攻打大定府。”陈明远便教于城内休整两日,从仓廒中调用粮草,着赛华佗王力于城内收买药材,以备出关后所须。

两日后,大军起程望松亭关而去,留下戚全展把守燕京城。大军行了三日脚程,已至蓟州境内。蓟州守将已逃往大定府去了,故而无人引兵马来战。陈明远唤轰雷枪董浩来身边道:“灵清先生是蓟州人氏,且尊师罗真人亦在九宫县二仙山上修道。前番攻打孙家庄、守徐州城、除刘永锡,皆得罗真人相助。今番正过蓟州,为兄欲与贤弟同往二仙山焚香参拜,讨个前程,不知意下如何?”董浩道:“自破陈希真那年离山,至今未回山去。因见兄长行军赶紧,未敢多言。今兄长既是有意,可先将大军屯于九宫县内,来日清晨一同前往参礼本师。”陈明远点首,教大军进九宫县驻扎。

次日,陈明远委陈然坤掌管军马,收拾金珠彩缎,名香净果,带庄浩、娄小雨、何熙、姚雨汐、沈冉、沈涛六个,欲往二仙山而去。董浩道:“金珠彩缎本师决不受用,果木却可带上山去。”陈明远听了,便只教带香果,八个人并小校前往。时值近几日天降大雪,二仙山白茫茫一片,更显寂静。众人齐下马,整顿衣巾,小校托着香果,由董浩引着,径到紫虚观前,早有道众接着,各自施礼。道众道:“师父正于松鹤轩内等候。”董浩和众人便直投殿后松鹤轩,青衣童子知有客来,开门相迎。董浩先入内礼拜罗真人毕,禀道:“自那年我师助山寨擒了笋冠仙,一直不曾回山参拜。今随旧友陈明远北上抗金,一路连克州府,今到蓟州,特要来参礼我师。”罗真人见说,就教请进。陈明远进得轩来,罗真人便来迎接,陈明远忙请罗真人上座受礼。谦让几回,罗真人方才回座,陈明远取香于炉中焚起,参礼八拜,又唤庄浩六人俱入来礼拜。

罗真人请都入座,命童子献茶果,又道:“义士上应星首,威震中外,今为天下百姓北讨金国,此功名不小。徒弟董浩,本绝尘俗,奈何亦是上界星辰,只得由他去相聚。今蒙义士折节下问,出家人有失礼节,望勿记过。”陈明远道:“明远本是下邳一都头,因受奸邪所害,感江湖豪杰相救,上山推为寨主。不想天降石碣于钟吾,缘聚一百单八人,更受天命,先诛雷霆三十六,今又北上抗金,前后折损股肱数十人。今涉仙境,欲求真人指点前程之事,不胜万幸。”便下座来拜,求罗真人法语。罗真人就命童子取纸笔,写下六句法语,交与陈明远。这六句法语道是:“

风起水兴,灭雷逢金。

归位地煞,寥寥天星。

生战黄袍,名姓余陵。”

陈明远看毕,不解其意,再求罗真人指点迷津。罗真人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义士当早回九宫县,领军起程,不然只恐误了天数。”陈明远听了,收了那纸法语,再拜罗真人,教人把果木都献上,与众人都出轩去。罗真人又与董浩道:“吾弟子此去,当记:‘二木三水,遇兴降回。’”董浩谨记,亦拜辞罗真人离去。众道士在紫虚观前送路已毕,众人牵马下山,齐回九宫县。于路陈明远又问娄小雨等法语之事,众人皆不能解。董浩道:“兄长不必多虑,他日自会相应,且先回城择日动身。”众人回到县里,当日歇息一晚,次日起身往松亭关而来。

却说三日后,马陵大军将至松亭关,先于关前四十里外安营扎寨,再起兵来关下搦战。张意道:“曾闻赵兄说过,这松亭关于前几月新任两员守关将佐,一男一女。男的姓秦名金,惯使一条笔管枪;女的单姓李,无名,却使得一对双剑,甚是厉害,因此都呼她作李剑。闻说这李剑有个夫家姓韩,两个原都是泰州人氏,后因两淮之地战事不断,只得北上躲避,不料吃一彪军马撞散。那领队的正是秦金,见李剑又有武艺,且长相又不差,故收留之,并许诺为其寻夫,却从不派人出去,专是哄骗她。赵兄因曾与秦金相会于宴,听那厮吃醉酒误漏了声息,故而知道。又因当时属同僚,便不曾多言。”陈明远道:“既如此,我们破关之后便除掉这秦金,好教李剑去寻她丈夫。”当日便在关前叫阵。秦金的报了,便与李剑一齐出关,领一队兵马相迎。马陵军阵中出山虎王子康,手挺软藤枪,不待对阵打话,飞马来战。李剑见了,手舞双剑,拍马去迎。二将交手,李剑把双剑乱舞,王子康将软藤枪去斗。战无二十合,子康力怯,吃李剑逼过军器,右手挂了剑,把子康从马上一提,夹着回阵。陈明远惊道:“果然好武艺。”彩翼蝶许欣敏听了,与神针手郝郡楠道:“姐姐与我一同去捉她。”郡楠点首,两员女将拍马齐出,各持长枪。李剑见又有敌将,复舞双剑来战。欣敏与郡楠两条枪对住那双剑,李剑单个独斗她二人,丝毫不落下风,二女却有些吃力。秦金在阵上见了,暗道:“这二女却比李剑更美貌,趁李剑逼住她两个,我去捉个回来。”亦挺枪前来。马陵军阵中又赶出飞山豹魏大哲,举钺来砍。秦金不是大哲的对手,未及十五合,急忙拨马而走,大哲赶去。李剑见秦金被追的紧,忙喝一声,将剑望许欣敏砍来。郝郡楠却早已摸出弩来,觑着李剑射去,正打中右手腕。李剑方收了手,勒马去追大哲。大哲见李剑又到,回身一钺砍去。李剑急叉双剑架住,抽剑向大哲腰胯一砍,大哲忙挥钺挡住。李剑虚砍一剑便回阵去,北军回关上坚守不出,陈明远教大军退回营寨。

待到营中,姚雨汐道:“关卡无须硬攻,只消寻条小道上去,往他关内放起火来,敌军不战自乱,那是则可易得。”田雅珠道:“依封先生地图所绘,这松亭关东北处却有一条小路,可过关上,只是不知他们是否曾有防备。”吴赛凤、李沫瑶两个道:“既有小道,我们便去探路,好助大军早日过关出塞外。”陈明远道:“二位贤妹且小心行事。”当时二女乔装打扮,望山深而去,天色亦晚,四周寂静无人。二女行了数十里地,借着月色,只看那山岭险峻,又远远望见冈前一个小路口。二女欣喜,急忙奔上前。却不知两个脚步声,上面早有埋伏的北军军兵听见了。原由这秦金使人严守这道路口,以防马陵军偷袭,二女不知上面有人,已入危境中了。吴赛凤当先上来时,那伙伏兵一齐发声喊起来,乱箭射来。赛凤大惊,急躲闪,肩上已自受了几箭。沫瑶见中了埋伏,急叫退下去,赛凤把沫瑶一推,沫瑶踉跄走下冈去,险些失了脚。那伙北兵一齐上前,把鹅卵石,苦竹枪打去。赛凤忙转身就要下冈,不防左腿上受了一枪,右腿上中了一石,额头亦被打破,就从冈上翻身滚下,至底面时,已是没气了。后人有诗叹道:

马陵九尾狐,舍命探番奴。

临危终遇险,避死世间无。

李沫瑶见吴赛凤从冈上滚下,急下来看时,已是身死,忙背起尸首,死命奔回营寨去,冈上那伙金兵也不来追赶。待回寨里,陈明远见折了吴赛凤,懊悔不已。庄浩叹道:“妹妹多舍命探路,孰料今日终是遇难。”娄小雨哀道:“此计不成,反送了姐姐的性命。”何熙道:“今唯有先捉得李剑,将实情与她知道,使其回关拿了那秦金,我军方可过关。”陈明远道:“军师有何良计?”何熙道:“且看来日分晓,哥哥可传下号令,准备行事。”先将吴赛凤尸首收殓了。

次日,马陵军又于关下叫阵。秦金见道:“昨日贼人欲从冈上小道来袭我松亭关,幸得我早有准备,方不教他们成功。”李剑道:“秦将军且留在关上,待我去迎敌。”说罢,手拿双剑上马,出关来战。何熙望见了,便唤拈花手刘午晓出战。有分教:

昧地瞒天终被破,谩辞哗说究不成。

不知何熙用的甚么计出来,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吴赛凤

九八 陈明远兵战七金山 三军师计取大定府

诗曰:

雨菲妙计真难比,冲盈布阵亦不低。

兼有雨汐同谋智,金人大队分崩离。

话表马陵军攻打松亭关,折了吴赛凤,何熙谋计策,欲活捉李剑。当时拈花手刘午晓挺独龙戟出阵,来战李剑。二将交手,相斗二三十合,刘午晓将戟逼近身去,把言语调戏。李剑闻言忿怒,喝道:“泼贼无礼!”又将双剑劈来,午晓把戟一隔,左手去李剑脸上一摸,嬉笑一声,拨马便望阵上走。李剑怒不可遏,拍马追来。何熙见计已成,教陈明远撤军。马陵军就望营寨而回,李剑催动北军紧追不舍。约莫追了二三十里,只看前面一片松树林,李剑纵马已到,两边绊马索齐起,把李剑摔落马下。左边撞出王宇祥、张媛,右边撞出房迪、张荣,就把李剑捉了,押回营去。北军见李剑被擒,忙回关上报知秦金。

且说王宇祥、房迪等四将把李剑押上中军帐,陈明远教松绑。李剑道:“败军之将要杀要剐随意,休来侮辱。”陈明远笑道:“女将军本是良人,我山寨与你从无冤仇,为何要杀你?今请你来实是有要事相告。”便唤张意进帐。李剑望张意惊道:“你是涿州守将,如何降了他们。”张意道:“李姐休怪,我等都是汉人,本不该为番蛮卖命。且那秦金每每与你相说替你寻夫,他却真个差人去寻了么?我兄长赵京那日与他吃酒,因他酒醉才知实情,这厮不过贪恋李姐容貌与武艺,故而欲将你一直留在身边。”李剑闻言大惊,忙道:“你休要诓我。”又细想往日问秦金丈夫之事时,秦金总是面有不悦,言语间有遮掩之意,倒亦有几分信张意之话。娄小雨道:“李将军若是信不过我们,我教你一法子,待回关后,先威逼秦金,那时他欲求活命,不得不说实情。”李剑点首,陈明远便教取盔甲剑马,放其回关去。

却说李剑回到松亭关前,已是日暮,叫喊开门。关上北兵把火把照去,见是李剑,开关放进来。秦金闻李剑回来,忙来问道:“闻士卒说韩夫人吃贼人捉去了,今个怎生逃脱回来?”李剑话不多说,一把扯住秦金臂膀,放倒在地,将剑架住脖子。秦金慌道:“韩夫人为何如此?”李剑佯怒道:“我且问你,往日你说要为我寻丈夫下落,却迟迟不见消息,莫不是在诓我?”秦金忙道:“不曾诓骗,实是未有寻得。”李剑喝道:“休要瞒我,我已知了,若再不从实招来,教你立死!”秦金惊恐,只得道:“确是不曾去寻,往日都是哄夫人的。”李剑大怒,一脚踹去,将剑乱劈一通,秦金登时毙命。众士兵见了,都不敢言。李剑便教人去请马陵军入关来。

马陵大军入了关,陈明远与李剑相会道:“今多蒙女将军相助,我大军才得入关。如今秦金这贼子已死,女将军不如与我等一齐出关讨番,未知意下如何?”李剑道:“承蒙美意,只是我丈夫未曾寻得,不知生死,眼下只这一个心愿,故不能同行。”陈明远道:“无妨无妨,此人之常理也。”当晚于关内歇息,次日李剑来与大军告别,去寻丈夫,后终在密云县寻得,二人就县里居住。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马陵大军就松亭关内调取粮草,当日亦出关前去攻打大定府。大军每日行进八十里,一路连过神山、石子岭等险要之处。又因军中士卒出得关来,一路劳顿,天气严寒,水土不服,病倒无数。幸得赛华佗王力早备下许些药材,沿途医治,陈明远只得将行军放慢,足足走了七八日才至大定府前。这大定府前有一座山,名唤七金山,马陵军若要攻打大定府,非是先过了此山。然这大定府有四个守将,乃是女真部落有名的夹谷氏,四个唤作夹谷龙、夹谷虎、夹谷凤、夹谷龟。这四兄弟闻说马陵军要来攻打,先领两万军马驻扎在七金山上,以断马陵军进路。陈明远已得探路小校报知,先令离七金山五十里外扎下营寨。因军中仍有多数士卒患风寒,军师娄小雨亦有感染,明远恐王力一个忙活不过,教喽啰往附近村镇去请医士来相助,自己先带一队兵马来山下搦战。

夹谷四兄弟见马陵军到,亦率军马下山相迎。两军阵前相望,排成队势。夹谷龙当先出马喝道:“南蛮子,一路连攻我大金数座城池,今番撞进我中京境内,岂可再教你前行!”李沫瑶将其言语说与明远听,明远道:“休说中京,便是上京我亦要取之!”夹谷龙将手中钢矛一挥,夹谷虎、夹谷凤、夹谷龟三个齐挺军器冲出阵来。马陵军阵中金锏徐韬、赛存孝杨乙尧、塌天虎王珠江、凌飞雪尹柔雨四将亦出,八个人呈四对厮杀。只看徐韬锏叉钢矛,乙尧力敌板门刀,珠江槊打月牙镋,艺潼枪挡链子锤。八员虎将各逞武艺,相互厮斗三五十合,各自胜负未分。陈明远在阵上看了多时,兀自道:“这四个番将武艺却是不低,只得智取也。”便传鸣金收兵。四将听得鸣金声,徐韬把双锏一打,趁夹谷龙防备时,拨马便走。杨乙尧本是步斗,只一矛扫去,夹谷虎忙勒紧缰绳,战马前蹄一抬,乙尧得机就奔回阵去。王珠江、尹柔雨二人亦各自回阵,大军退往营寨。

方至寨中,天始降大雪,那去寻医士的小校回来报道:“附近村镇中均无良医,只闻说前番这里有个甚么过仙桥的,因开方医死了人,吃村民乱棍打死了。”陈明远听了,叹口气,去与三位军师商议攻打七金山之事。娄小雨教取地图来看,道:“封先生的地图止至这大定府便没了。这七金山西北处有条小道,可直达山顶,只是十分崎岖,须遣一位脚力好的头领,领一队精干步军,从这小道攀爬而上,我大军则在山下接应,一旦山上大乱,我们便趁势攻山。”陈明远道:“说起这事,又想起那年吴兄弟探太和岭之事,着实哀伤。此番若要行此计,须派一个得力的兄弟前去。”左右转过病刑天邢耀,道:“哥哥权且将此事交托与我,步军头领中唯杨、房二兄为尊,若是有个折损,士气必衰。然将校中止余三位兄妹,论武艺却都不如我,如何肯教他们去冒这险?”姚雨汐道:“夜间行军却也去不得人多,邢兄此言不无道理。”陈明远便允邢耀前往。

是夜二更时分,邢耀领三千步卒,各执挠钩绳索,腰间都跨快刀,邢耀倒提宣花斧,迎着风雪,捡西北小道,一步步攀爬而上。步卒腰间都系绳索,一个连着一个。三千人从二更直攀爬到近四更,邢耀已先爬至山崖凹处,听得上面无动静,心中窃喜,忙轻呼那些士卒,自己先翻身上去。那山崖前十分空旷,白茫茫一片。不多时,三千步卒都上岭来,邢耀便要挥动宣花斧杀将去时,忽地迎面飞来一枝箭矢,正中胸前。邢耀大惊,又听得一声梆子响,乱箭射来。众人急挥军器抵挡,只看那夹谷四兄弟领金兵冲出。邢耀急教众士卒一齐杀上前,不防脚下都有陷坑,因被大雪掩盖,不曾发觉,都跌入坑里,那坑中又栽有铁蒺藜,各都碰着,惨叫不止。夹谷四兄弟见马陵兵中招,都跨过坑来厮杀。邢耀身上负伤五六处,忍痛爬出坑来,仍执宣花斧相搏斗。夹谷四兄弟一发都上,那夹谷龟把链子锤打去,正中邢耀左腿。耀吃这一招,拖着腿退到崖边。夹谷四兄弟在那里大叫不止,邢耀不懂金语,心一横,挥动宣花斧死战四将。只看那大斧一挥,夹谷虎、夹谷凤各执板门刀、月牙镋架住,夹谷龙趁势一矛搠着邢耀小腹。夹谷虎、夹谷凤把军器一松,邢耀又连退数步,跌倒在地。夹谷虎就将刀望着砍来,耀翻身滚开,右手把宣花斧打向夹谷虎,正中腿上,亦摔在地上。夹谷龙、夹谷凤、夹谷龟大怒,一齐上前。邢耀苦撑站起,喝道:“老爷便是死也不躺着死!”就吃三将军器打中,尸身一歪,从崖上坠将下去。后人有诗叹道:

江陵道上夸邢耀,安州步下推英豪。

身归马陵忠义聚,阵斩苟桓雷霆扫。

斧名八卦风花卷,力敌四将性命抛。

叵耐鬼欺刑天病,寒山夜雪悲噩耗。

那三千步卒虽见主将身死,却仍拼斗,将死一半,余下尽遭活捉。夹谷兄弟便令将生擒得的马陵兵,俱押至崖边斩首,尸身亦推下崖去。

再说陈明远,本领兵候邢耀动静,当时听得山上大乱,只道邢耀得手,急催大军攻山。山上金兵把滚石擂木砸来,乱箭射去,马陵军一时不能上去。前后相持有一个时辰,夹谷四兄弟引兵来与陈明远相望,大叫道:“南蛮子,你那一伙军将,都吃俺们杀尽了,若是不信时,可去崖下相看!”李沫瑶听了大惊,与明远相说。明远亦是震惊,忙教几个喽啰去看。夹谷四兄弟便率军冲下山来,马陵军抵敌不住,退回营寨,士卒伤亡无数。

待回寨中,那几个喽啰背着邢耀尸首回来道:“山崖下人头无数,俱是我寨中士兵,又见邢头领亡命于那里,身上压着许多没头尸身,已被血染红了,若非身上战甲,不然怎能认出。”陈明远痴了半晌,兀自道:“只为防吴兄弟那般,孰料仍是不济事,屈死了这个兄弟!”娄小雨、何熙、姚雨汐三个都来劝道:“兄长且止住悲痛,待我们三个一齐相商,早日攻下七金山,为邢兄报仇!”陈明远点首,教沈涛作起神行法,携邢耀尸首回山寨安葬。次日,大军复至七金山下,夹谷四兄弟亦提兵来对阵。那夹谷虎一马先出,姚雨汐见了,教尹柔雨出阵。艺潼手持梨花枪,依姚雨汐之计来到阵前。二将各不打话,当即便斗。只看刀砍枪隔,枪刺刀挡。艺潼把枪一挥,望夹谷虎腰间打来。夹谷虎将刀向左一隔,挡住攻势,转而抡起,觑着艺潼面门便砍。艺潼举枪招架,夹谷虎又收回刀去。艺潼趁其回刀之际,把马一拨,望阵奔走,夹谷虎追来。艺潼见其果然追来,从身上取出火折子来吹起,向那梨花枪头下绑着的竹筒点去,猛地将枪回身刺向夹谷虎。夹谷虎只道要防那枪时,不防竹筒中喷出火来,烧着面门,迷了眼睛,倒颠下马去。艺潼回马赶过,一枪搠死,枭了首级回阵。

夹谷龙三个见折了夹谷虎,都要来报仇,皆领兵杀来。何熙见他们都来,喝令一声,大军四散而开,北军直直撞入。又听得一声炮响,左下里杀出金刀沈冉,右下里杀出金锏徐韬,飞将焦明武又率一彪军马原路杀回。三支军马把北军撞成几段。,夹谷龙三个方知中计,急欲退回山去。夹谷龟正逢着焦明武,忙把链子锤打去。明武把画戟一举,那链子便缠在杆上。二将各自用力,这夹谷龟力气却比不得明武,反吃明武从马上拉下。明武复将画戟一甩,将那链子锤打向夹谷龟,正中脑门,砸的粉碎。夹谷龙、夹谷凤两个拼死率着十几骑逃出,奔回山去。山下已赶来烈火雷闫言,领着十几个炮手,摆上炮架,放起炮来,向着山上乱轰。夹谷凤闪避不及,就吃一炮连人带马炸死,止逃得夹谷龙一个回到山上。马陵军趁势再攻七金山,金军仍欲顽抗,又吃闫言一个轰天炮打中山头,砸死北军无数。夹谷龙见七金山御守不得,只败走回大定城去。

却才来到城前,斜刺里又赶出徐硕、方海锦、张航、郑乾四将,领一队军马拦住去路。四将早受娄小雨之令,先率水军从土河偷渡过来,截住道口,使北军不能回城。夹谷龙见回城之路已无,背后马陵大军又赶得紧,无奈另取别道,逃往会宁府。马陵军既过七金山,又驱走夹谷龙,当时便教架云梯攻城。大定城内金兵死守五六日,终是吃马陵军围住四门,连日攻打而得。大军进入城内驻扎,陈明远教王力仍与军中患病受伤者医治,待军马休整完毕,再起兵上路。

且说夹谷龙快马加鞭,连行三日,途中换了两匹马,逃回会宁府,入朝拜见金熙宗。熙宗只道大定府亦失,正不知所措,金兀术奏道:“陛下不必担忧,臣早令高丽起兵十万,今已至上京,再点起本朝十万军马,共是二十万。臣又请得一位法师相助,此番必要灭了马陵泊这伙南蛮子!”正是金兀术这一战,有分教:

女真人马无归处,高丽军兵不得回。

不知金兀术怎地起兵,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邢耀

九九 完颜氏鏖兵兴中府 马陵泊大胜金兀术

诗曰:

兀术拼力终一斗,兴中府前遍地髅。

十二寒暑今将毕,钟吾英雄志可酬。

话表马陵军一路连克州府,金熙宗心慌,只恐上京不保。当时金兀术道:“陛下勿慌,有高丽军与我朝军马凑成二十万,都用骑兵,那伙山贼草寇尽是南人,来我处已失了地利。且臣又请得一位法师,人称灵幻先生林淼的,他是个中原得道高士,法术无人可敌。”金熙宗道:“元帅既有准备,可早领兵前去剿灭贼人,以保我朝江山。”金兀术领命,当时整顿军马,点起数十员战将。又请那灵幻先生同随,兀术身旁教夹谷龙紧跟,再点龙虎卫上将军一员赫儿连清,亦伴左右。命汉人将佐一员,锦毛猪刘硕,为林淼护法。大军于次日起程,直奔大定府而来。

且说马陵军自四日攻克大定府,于城中休整,清点人马,仓廒中取粮草以供大军所须。次日有山寨来人报道:“前月忽有宋将张俊领大军前来攻打山寨,吃宋安平设计,众小头领们杀退了。又闻说宋廷欲与金人前后夹攻我大军,派杨沂中领军北上,亦吃小头领们率军拦截住,击退回临安。”陈明远怒道:“这狗皇帝竟使阴招。”娄小雨道:“这必是金人与宋商议议和所交涉的条件。”何熙道:“幸得山寨梁山子嗣与我等子女击退官军,不然真个前后夹攻,我大军必不能全身而退。”陈明远当即书信一封,教那名喽啰再送回山寨。两日后,早有探路小校来报:“金兀术从高丽国要得十万大军,又从会宁府调动十万,共是二十万军马,正往此处而来。”三位军师与陈明远、庄浩商议道:“我大军累得金人州府,金主必担忧上京安危,故教金兀术前来。若是击败兀术,我大军兵马仍有十万之数,便可再进军,若是不得,且再商议。如今我们亦可点起军马,前面便是兴中府,可于那里迎战。”陈、庄二人点首,即调遣军马出城,望兴中府而去。

却说金兀术大军路行七日至兴中府境内,兀术亦得报马陵军前来,就于和龙山上扎驻。马陵大军同日亦到兴中府,进城驻扎。次日,陈明远领军出城五六十里,来与金兀术厮杀。庄浩则领军马从东南方而出,只待陈明远军牵制兀术时,借机攻打和龙山,断其退路。兀术得报马陵军前来,正欲领兵下山时,林淼道:“元帅可先去,贫道留于山上,以防贼人分兵来偷袭。”兀术道:“法师此话在理。”就下山而去,山前四五十里处正逢着马陵军。两军各排布成阵势,兀术出马打话道:“你这伙南蛮子不识好歹,你汉家燕云等地都已吃收去了,又如何要出关来攻我大金城池?”因兀术通晓汉语,故陈明远听得懂,便答话道:“若说你金国的城子,却也是从辽人手里抢来的,且你番蛮多番在我中原烧杀抢掠,祸害多年,岂可轻易饶你!”兀术大怒,教那赫儿连清出战。这赫儿连清身长九尺三寸,黄发赤须,声如霹雳,手持一对乌金锤。马陵军中太阳星朱佳俊,手仗白虹长剑,前来斗赫儿连清。二将交手,未及十数合,佳俊力怯,急回阵去。宋达见状,舞起黄幡戟,来换过佳俊。宋达把戟扫来,赫儿连清将左手锤一挥,当的一声挡住。达复举戟,当面打下来,赫儿连清双锤一架,便打将进来。宋达收戟就身前一挡,又是当的一声。二将你来我往,斗到六七十合之上,宋达已知他武艺高强,再斗下去恐有失,虚晃一戟,拖着便走。兀术见赫儿连清连胜二将,心中大喜。明远不禁道:“这个黄发番将竟如此了得。”忽见开门红李欣妍飞马来报:“庄哥哥吃番人军中一个会使妖术的杀败,折了许多儿郎,如今正退回城去,那妖人正遣军从后面杀来。”

原来庄浩当时领军至和龙山下,那灵幻先生林淼得报,便令大军守住山道,自己亲至高处观看庄浩军马,叫道:“你等莫急,可知吾灵幻大名么!久闻汝军中有个甚么轰雷枪董浩的,是罗真人的弟子,可教他来与我比试一番!”言罢,作起法来,将手中宝剑向着天上一指,只看空中飘起雪来,愈飘愈大,又见那雪各自并结起来,聚成块状,纷纷砸向庄浩军中来。马陵军兵慌乱,庄浩急令团牌手举团牌遮挡。林淼见山下这般模样,哈哈大笑,便教北军将滚石擂木砸下,乱箭射去,又作法,忽地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半空之中又落下刀枪剑戟,戳死马陵兵无数。庄浩见攻打不得,忙大呼退兵。林淼见马陵军败走,令刘硕引军马下山,待将庄浩军赶退,便从陈明远军后方夹攻。

陈明远闻背后有兵杀来,不敢贪战,急教大军撤退回城。金兀术冷笑一声,传下号令,只看北军中士卒各自勒马排开,金兀术、赫儿连清、夹谷龙三将为首,身后数员战将,将佐后头共有百队,每队中一千人。兀术大喝一声,北军便向着马陵军冲突。北军都是骑兵,驾驭自如,马陵军中尚有步卒,脚力怎比得了战马?只若是慢了的,尽吃金人戳杀,万马踏成肉泥。陈明远率军才退了二十里不到,迎面又杀来锦毛猪刘硕的军马,亦是以骑兵冲突。前后夹击,金人善骑,马陵军吃这么一下如何受得住?当时大军溃败,士卒四散而逃。众头领各自拼命,步军头领亦都上了马,沈冉、徐韬、杨乙尧紧紧护住陈明远、娄小雨,齐向城池撤走。乱军之中,小邓通陈崇正逢着刘硕,刘硕当先拦住去路,陈崇大怒,舞大刀来砍,刘硕举槊就大。二将各自忘生拼力,只看斗敌到四十合之上,陈崇一刀砍着刘硕脖颈,刘硕一槊打中陈崇天灵,二将齐休,俱栽下马去。

且言马陵军将奋力突围,终至城下,时庄浩等已回到城中,见陈明远军大乱,急教放吊桥,开城门迎入。庄浩又见北军在后面追赶的紧,忙下城取枪上马,冲过桥来,独自一个杀入北军队中。庄浩毕竟神勇,纵是金人骑军阵势,亦不能挡。浩一路厮杀,直抢垓心。兀术大惊,忙令赫儿连清上前敌住,复见马陵军都已进城,只得作罢,先教退回和龙山去。庄浩与赫儿连清已然斗了四五十合,赫儿连清见斗庄浩不过,亦随兀术返还山上去。庄浩见金军退走,方才回城。比及清点军马时,折损过万,又闻报言折了陈崇,魏大哲等垂泪哀伤。明远叹道:“不想这金人骑军恁地厉害。”庄浩道:“却不曾料得番人军中亦有会使法术的,扬言要与董先生斗法。”董浩思道:“既是要与我比法术,当去会他一会。”娄小雨道:“今日吃金人败了这一阵,且先在城中休整三日,待锐气养足了再去战他不迟。”当下传令严守四门,教王力与受伤头领士卒医治。

却说金兀术回到山上,与林淼道:“法师之计果然高明,只是折了刘将军。”林淼道:“贼人军马吃败了这一阵,又得我下了战书,必来与我斗法。元帅可先于山前布下埋伏,好再败他一阵。”兀术欣喜,就按林淼之计,教士卒于山前二十里处掘下陷坑,坑中多布铁蒺藜。三日后,陈明远复点起军马,教马军头领都出战,董浩随行。大军望和龙山而来,眼看得将至山脚下,忽地一声响,前军都落入陷坑里去。明远大惊,复见那林淼于山顶上笑道:“那轰雷枪董浩可来?吾乃灵幻先生林淼,速来与吾较量一番!”便仗剑作起法来,只看漫天大雾,罩住和龙山周围,马陵军分不清方向,只听得四周杀喊声无数,个个心慌。董浩见状,喝道:“莫慌!”将手中鎏虹七星枪一指,道声:“疾!”顷时雾散。林淼冷笑一声,将剑去南方离位上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一团烈火扑来。董浩把枪望北方坎位上一指,亦念动咒语,半空中神水飞流直下,扑灭了火团。林淼又望东北方艮位一指,飞来巨石无数。董浩亦向东方震位指去,天降数道落雷,将石块击的粉碎,砸伤北军无数。林淼见法术又被破,不觉怒起,再仗剑作法,逼出一团黑气,黑气中走出无数鬼兵,各骑凶兽,冲向马陵军。董浩在马上见了,大笑道:“似汝的道法,只可驱使阴兵,且教汝看何是正法!”遂咬破指头,将血望空中一挥,作起那天罡五雷正法。董浩把七星枪一指,射出万道金光,俱打入黑气中。须臾时,金光里现出无数神兵,各执兵器,就去斗那鬼兵。董浩毕竟使的是正法,林淼纵有天大的本事,虽不及那笋冠仙,却也比不得董灵清。无一时,那伙阴兵尽吃神兵杀散,林淼见状,不禁羞愧。金兀术看林淼赢董浩不得,急教军马整列队仗,冲杀下山来。陈明远见北军下山,便令大军撤走,前军作后军,又依娄小雨之计,教士卒抛下铁蒺藜来,以挡北军冲突。北军前队不曾防备,吃了铁蒺藜的亏,后面队仗急忙都停了下来,马陵军得以退回城去。

待回到城中,陈明远仍与庄浩、娄小雨、何熙等商议破敌之策。董浩来道:“本师罗真人曾谓吾言:‘二木三水,遇兴降回。’这二木是个林字,三水是个淼字,正应着金人那法师。‘遇兴降回’,此处乃兴中府,本师言语,意欲令吾收降他回二仙山去。”陈明远道:“既是罗真人法旨,大军擒得他时不可伤了性命。”庄浩道:“只是北军骑兵如此厉害,虽仗铁蒺藜,亦不能完胜之。”何熙道:“这北军的骑兵阵,倒似那连环马阵,可使钩镰枪破之,幸得新宇兄弟生前曾领山寨儿郎苦演钩镰枪法。”姚雨汐道:“然我军中仍有许多行军时所收的义民,怕不晓这钩镰枪法。”娄小雨道:“且再候一两日,破敌之物必将送至。”陈明远道:“军师却早有准备?”娄小雨道:“哥哥且等候便知。”

次日,明远得报李磊、赵京从燕京押运五十辆奔雷车而至。明远与庄浩惊喜,娄小雨笑道:“自那年破*娘奔雷车时,曾留下一辆运回青石山上研究。因金人善骑,我军深入他处,定失地利,故早在燕京时,留下李磊与赵京,监督打造奔雷车。又因路途遥远,故只令造五十辆,待建造完便立即运至大军所在之处。”明远喜道:“军师真个有远见!”便传下号令,大军三日后出城攻打北军。兀术因见林淼失势,故只欲仗骑兵,连攻兴中府两日,吃马陵军死守住。

三日后,马陵军在城中早早生火造饭吃了,忽报宋廷有使臣来,将带些御酒,以慰马陵军。陈明远听了喝道:“先遣军马攻我山寨,又欲与金人前后夹击我大军,今个又送御酒来,莫不是里面掺了慢药!”那使臣吓的倒地道:“不敢不敢,岂敢暗算好汉?好汉若是不信,可令人一试。”沈冉走过道:“量那昏君亦不敢如此,不然待我大军踏平金国,再杀去临安,夺了他的鸟位!”那使臣连连称是。沈冉便取过一瓶御酒,尝了些许,随即摔碎在地道:“甚么鸟御酒,倒还没我山寨的酒好吃!”徐韬道:“这昏君哪里肯将好的与我们!”抽出双锏,将余下瓶尽皆打碎。杨乙尧喝道:“快滚,不然惹了老爷性子,拿你下酒!”那使臣慌忙带着随从逃出城去了。明远见使臣走了,自思道:“不知鹏举兄弟现在如何。”庄浩道:“我亦是有些担忧,只怕那昏君奸臣害了他。”明远就令沈涛作起神行法,与李沫瑶一同赶往临安,探听朝廷动静。

沈涛二人领命去后,不待兀术兵到,先于巳牌时分大军出城来,直望和龙山进发,又遣一小队步卒先去,以探有无陷坑。只说马陵军一路直达山脚下,陈明远大叫道:“兀术番狗,今日便教你大军俱休!”兀术闻言大怒道:“南蛮子不自量力,今个某家定教你们灰飞烟灭!”传令骑军一齐下山,直直冲撞过来。明远喝令前队各自散开,阵后放出那五十辆奔雷车来,共分五队,每队十辆,由焦明武、沈冉、徐韬、宋达、孙煜杰各领一队,直对向北军。

这金军与高丽军自生在北方,哪里曾见过这等利器?只看那奔雷车上兽口一张,里面射出箭矢来,大铳又发,直教山崩地裂。北军队仗里一见势头不好,哪敢再前行,慌忙拨转马头,逃回山去。那奔雷车上的火铳不停的打,炸的北军溃不成军,血肉四溅,尸骨无存。可怜这二十万军马,到此翻成画饼。陈明远见成功,急令大军杀上山去,势要活捉兀术。众将各挥军器,催动坐骑,追赶过来,就北军队里厮杀。却说金刀沈冉,已先杀至山上,只待擒拿兀术,忽觉头晕目眩,周身乏力,猛省道:“那酒里真个下了慢药!”周遭金将见他独身到此,都围拢过来。冉咬唇出血,复舞起金背砍山刀,拍动靠山雪花骢,杀入金将丛中,但见冷光挥霍,不过须臾,已连斩金将十数员。夹谷龙见大势已去,又想前仇未报,不顾生死,来与沈冉厮并。但见刀矛挥霍,龙蛇卷舞,早斗到三十余合。夹谷龙要为兄弟复仇,尽出平生本领;沈冉知己不能生还,亦拼出死力。二将原是本事一般,却因沈冉腹中药力渐发,浑身冷汗直流,已是气力不加。夹谷龙见他并无接应人马,一发心无旁骛,平添三分血勇。又斗数合,沈冉终是遮拦不住,暗道:“想我沈冉一世英雄,竟死于此处。”把马一拨,拖刀便走。夹谷龙见他力怯,亦不生疑,飞马追去。两下相逐,那壁厢夹谷龙赶得近时,把铁矛一举,沈冉亦窥得番官较亲,拖起刀头,翻身背砍。听声喊,只见沈冉一刀削去夹谷龙头颅,然番将钢矛亦早搠入沈冉腰胯。正是,刀矛交斫,二将齐休,两员虎将,就此绝命。后人有诗叹沈冉道:

江宁英雄封统官,五虎上将称沈冉。

龙驹踏破雷霆灭,金刀卷起雪花寒。

怎堪星辰忽陨落,只因云翳尚依然。

旋念马陵凯旋处,谁擎义旗入汉关。

金兀术见自家军马至此般地步,仰天大叫一声,便欲退还会宁府去。庄浩一马赶到,大喝一声:“兀那兀术哪里走!”兀术惊慌,急取金雀斧在手中。正是:和龙山上败兀术,青书史册显马陵。又有分教:金翅大鹏返西方,天罡地煞重回天。不知兀术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马陵泊将佐:

沈冉

折了一员忠义军将佐:

陈崇

一百 降山寨玄女扬功绩 表忠义群星归天庭

诗曰:

百八英雄聚义年,灭雷破金日无闲。

三十六将尽诛戮,大败兀术在山间。

再驱军马为少保,阴灵显圣犹念怜。

功名既著玄女降,罡煞星曜终回天。

话表马陵军以五十辆奔雷车大破金兀术数万骑兵阵,陈明远勒令杀上和龙山来。泰山庄浩一马当先,望见兀术要逃,拍马来捉。兀术正欲持金雀斧死斗时,那赫儿连清舞乌金锤赶过,叫道:“元帅速走!”便直抢庄浩。兀术见了,忙勒马望会宁府逃回。庄浩见赫儿连清又来,扭转神威,挺亮银枪厮斗。只看二马相交,臂膀齐举,两团金光中横穿着一道银光。二将斗了三四十合,赫儿连清把双锤猛地砸来,庄浩侧身一躲,便落了个空。赫儿连清不禁心慌,就吃庄浩手起,望着心窝里一下,搠落下马。庄浩再欲去赶兀术时,已是去的远了,只得在山上戳杀北军。

尚有那灵幻先生林淼,见马陵军前来攻打,急再作法时,董浩见了,念动五雷正法,将七星枪向着一指,喝声道:“疾!”只见半空中现出几个黄巾力士,纷纷降来。北军士卒见状,吓的各自抱头鼠窜,夺路而逃。林淼看那黄巾力士前来捉将,正欲逃走,吃他们把手中兵器一抛,打中双腿,跌倒在地,上前活捉了。

马陵大军直在山上杀了四个时辰,至申牌方息,二十万北军吃杀的只逃得数百。将及日落,陈明远教鸣金回城,各将都来请功。明远闻折了五虎将沈冉,不禁哭昏过去。众将急教王力酒醒,后道:“沈冉与我自幼相识,在江宁府时同受牢狱之灾,不想今日离我而去,真个痛心入骨,如丧考妣一般。”徐韬亦念兄弟情义大哭了一场。明远着令收殓了尸首,以盐封之,率大小将士祭奠,完毕后便令车仗小心运回马陵泊安葬。随后又教解过林淼来,董浩上前松绑道:“本师罗真人曾有言,我大军至兴中府将遇着汝,故教吾将你收服,可去二仙山参见本师。”林淼惊道:“既是罗真人法旨,岂敢不从?”当时愿归降,董浩因要留于军中,故教他次日自个儿往二仙山而去。后来林淼随罗真人在山上修行,也终成正果,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兴中府这一战后,陈明远教清点兵马,手下士卒仅四万有余,明远便问娄小雨道:“依军师之见,我大军如今怎生行事?”雨菲思道:“虽大败金兀术,我军却也伤亡惨重,然这四万军马若想攻临潢府等地,却是不济事,虽有奔雷车,倒难保一路顺畅,且就是将山寨余下兵马俱调来,于数上亦是不足。如今只好教人往会宁府沿途放话,以吓金人,使他有求和之意。”便唤几个懂女真语的喽啰,分付了计策,教他等都各取道往会宁府去了。雨菲又与明远道:“只若金主信之,我大军则可直坐收其利,且待消息。”且说金兀术兵败回朝,金熙宗闻说军败,二十万大军尽没,惶恐不安,支吾道:“元帅尚且兵败,我朝更有何人能胜这伙好汉?”兀术奏道:“陛下勿忧,虽是折了这许多人马,他那里亦吃我军杀了许多,只是那些车子十分厉害,不知何来历。”又见右丞相韩企先奏道:“多得报马陵军正于后方再调十万军马,正往兴中府途中,欲待兵到,攻打北京。”文武百官听了,俱胆战心惊。又有济王萧仲恭奏道:“依臣之见,眼下唯有遣使前去讲和,从此与他划地而治,是为上计。若他不愿讲和,只得倾全国之力,与其并个死活。”群臣皆赞同,熙宗无奈,只得修下表章一道,差驸马斡骨剌收拾金银珠宝、绫罗彩缎,装载十数车,昼夜赶往兴中府来。

话言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未牌三刻,金驸马斡骨剌领番官八员,带一应礼物,至兴中府城中。斡骨剌到府衙内先参拜了陈明远,禀道:“吾陛下已知众头领的本事,不敢再犯虎威,今特遣俺来奉表,情愿就此讲和,分界而治,万世不敢再欺中原,求乞退兵罢战。”便呈上表章。陈明远知他言意后,便令铁判官谢德伟接过表章,展开高声读道:

“大金国主完颜亶拜书致马陵泊主陈明远言:罪人亶生于不毛之地,存于无礼之邦。幼蒙上邦先师教授,奈何本性乖张,未得教化;长得朝中奸人趋奉,志短心高,不通文武。以致昏昧,兴师犯边,以成大恶,而致劲旅讨罪,义士兴军。今特遣使臣斡骨剌,纳礼请罪,将金珠绢布以犒麾下。倘蒙义士怜悯,饶本国残年,得保先祖所遗寸土,罪人刻骨铭恩,世世图报。虽百死,不敢背德;纵千秋,不忘此恩。然若义士仍穷追不退,亶自问将兵交锋,虽未及义士,却无非玉石俱焚,同死社稷而已。罪人不胜惶恐,谨拜表以闻,多望义士三思。

皇统元年季冬月日大金国主完颜亶表。”

谢德伟读表文已毕,娄小雨与陈明远暗行眼色,明远会意,便与斡骨剌道:“我大军一路连克你州府,不愁打不到你上京去。本待要一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今见你国来下表章求降,我中华之邦自古有投降之理,便准你拜降。今后你番蛮不许再入汉关来扰我华夏百姓,不然我大军当再行北伐,直杀入会宁府!”斡骨剌连忙拜谢称是。明远又亲写一道表文,令斡骨剌带回会宁府与熙宗看去了。明远教薛许越篆碑石立于和龙山下,以记此番事业。

且说斡骨剌领番官方走,这边来报沈涛从临安府而回,明远教进到堂上。沈涛才进衙来,当时便道:“岳少保父子被拿入大理寺,但凡为其求情之人,为官者罢官,为民者处死。我又往韩世忠府上询问此事,韩枢密言,此为丞相秦桧之意,其曰岳飞之罪,莫须有。又闻宋金已议和而成。”原来自岳飞回庐山后,这伙奸臣仍不肯放过他,于九月间,秦桧等人威逼岳家军将佐王贵,利诱王俊,使其陷害岳飞,先告张宪谋反,又拿了飞长子岳云下狱。张宪乃忠义之士,岂肯屈服于这伙奸臣?张俊见对张宪用刑未果,便直捏造其受岳飞意谋反。宋廷又召令飞回临安,于十月十三日将飞亦投入大理寺狱中,吃这伙奸臣百般迫害。十一月七日,宋金绍兴和议逐步达成,宋向金称臣,将淮河至大散关以北之地划归金人,每年奉银绢各二十五万。金兀术又以“必杀飞,始可和”与宋廷派兵攻打马陵军为条件,令秦桧施行,高宗默许之。

当时马陵军上下听闻,无不愤怒。庄浩气道:“这狗皇帝,我师弟为他宋廷出生入死多年,费了多少精力,折了多少军士,今番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众头领皆道:“岳少保乃忠义之士,岂可眼看他受害?”陈明远问娄小雨道:“我军即刻整顿起程,前去搭救岳飞,军师以为如何?”娄小雨思道:“从这兴中府至临安,单凭脚力,少说也要二三十日方能到,那时只怕岳飞已受难了。”何熙道:“不错,路途遥远,你我又不能飞得,怎生是好?”姚雨汐道:“只得先走一步是一步。”陈明远便要下令,只看沈涛道:“哥哥勿急,小弟有一法子,可教军马速到临安。”明远忙道:“兄弟却有何法?”沈涛面上稍有忧虑,董浩见了,方要开口时,沈涛便道:“小弟可即画神行符数道,与军兵都绑了,届时作起神行法来,可带大军直奔临安。”田雅珠奇道:“兄长神行法竟可带动这数万大军?”沈涛道:“确可如此,只是用过一次后非得休养数月,故以前从不曾使得。”明远喜道:“不知兄弟竟还有这般本事。”沈涛又道:“眼下事不宜迟,哥哥可先整顿兵马,我自去画符。”便离堂上。董浩见了,亦告退,来寻沈涛。二人就街上相遇,董浩方才要说话,沈涛笑道:“我意已决,还请灵清先生在那之前勿要点破。”董浩听他这么一说,摇首叹气不止。

却说沈涛连日画制神行符,三日后终得完成,便与军中将士,步卒每人两道,骑兵四道。彼时又有赵京、黄立举、张意三将来辞行道:“今既已败了金人,我等愿回涿州,解甲归田,了却此生,还望兄长许行。”魏大哲、王天雄、陈鲁、刘午晓四个亦来道:“我四个亦欲回大同府,会聚了唐康宁兄弟,都回乡里安稳度日,乞哥哥答应。”陈明远听了,一一礼拜道:“此番北伐多得众兄弟相助,既是要走,岂能相阻?只愿日后能再相会。”赵京三个领原部人马,魏大哲四个领关西义军,各自起程。时马陵军仍余两万之众,都缚好神行符,沈涛站于大军中央,作起神行法来,直有一炷香的功夫,涛喝道:“起程!”马陵军便动身,往临安府而来。只言大军路行两日,途中不敢多歇,已然到了盱眙县境内,大军逐渐放慢脚步。沈涛此刻已是精疲力竭,双眼发黑,忽地仰面喷出一口鲜红来,倒于地上不能起。明远见状急令停军,去扶沈涛时,已然没了气息。董浩叹道:“沈兄自知这么做,必会折了性命,只是为了大军能早日救出岳飞,故瞒了众人。这神行法带动数万之人,行了两日,纵是修道之人尚且受用不得,何况沈兄乎?”后人有诗叹道:

日行千里众人服,狂飙电卷鬼神哭。

为救忠良喋血处,比得高彪不丈夫。

陈明远扶沈涛尸首痛苦不已,只先教人送其尸首回马陵泊安葬,大军继续赶路。复行三日,已是绍兴十二年正月初一日,大军已至句容县地界,忽前方报有朝廷遣天使而来。众将都欲上前杀之,明远道:“且勿动手,看他有何话说。”天使已至,宣读高宗圣旨,众人皆竖立而听。原来那圣旨上写道,高宗知岳飞受冤,特将其从狱中放出,又严惩秦桧等人,与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又闻马陵泊抗金有功,特赐御酒,以嘉奖赏。陈明远冷笑道:“前番在我军背后使坏,今又言我军有功,莫不是在戏耍俺们!”又见千面玲珑李沫瑶从临安飞马而来,未待马停,便翻身滚下道:“岳少保已于二十九日在大理寺中被害,其子岳云并部将张宪皆被斩于市!”众人听闻,赫然而怒。陈明远便教拿下天使一行人,又将所赐御酒与其灌下,不一时间俱都毒发身亡。庄浩嘶吼一声道:“这狗皇帝,冤死我鹏举师弟,又欲毒杀我军,此仇不共戴天!”众人皆叫道:“杀上临安去,夺了他的鸟位,推俺哥哥做皇帝!”陈明远即道:“岳飞之死,人神共愤,即刻起程直奔临安,杀了那昏君!”

马陵大军再动身赶路,次日便到广德军,离临安已是不远了。却说忽然间狂风大作,又云雾弥漫,阴森森一片气象。董浩于马上见状,仗枪作法,却是无用。只看半空之中现出两面绣旗,一书“尽忠报国”,一书“精忠岳飞”。又见岳飞站立云端,作首长子岳云,右首部将张宪。庄浩见了,大叫一声:“师弟,你阴灵不远,待山寨众兄弟为你报仇雪恨,亦是平天下百姓之怒!”只听岳飞道:“二位兄长并众头领,今番你等不可杀上临安。想我戎马一生,为国家出力,若诸位做出事来,岂不坏了我的忠名?望诸位全了我岳飞的名节,千载之下自有分教,那伙奸臣虽得了这一时,却也难逃万古骂名。”陈明远等只欲领兵继续前进,却见飞沙走石,雷声大作,大军前进不得。陈明远见状,长叹一声,只得下令全军退返山寨,众人兀都气愤不止。

只说马陵军,自打绍兴六年八月十六日出军,至今绍兴十二年正月十一日才回到山寨。山寨中原计一百单八位头领,从张叔夜领兵征讨,到北上伐金归来,共折损了七十二位。陈明远就山寨龙泉寺外净处扬起长幡,修设超度九幽拔罪好事,做三百六十分罗天大醮,追荐前亡后化诸位将佐。陈明远再看山寨中众头领,止剩得三十六人。这三十六是:

义巨子陈明远泰山庄浩

女诸葛娄小雨赛仲达何熙

飞将焦明武金锏徐韬

小孔孟田雅珠赛存孝杨乙尧

开路神房圳铁判官谢德伟

彩翼蝶许欣敏神针手郝郡楠

塌天虎王珠江避水狮徐硕

烈火雷闫言轰雷枪董浩

凌飞雪尹柔雨秋海棠夏梦迪

逍遥子陈然坤擎天龙辛佳伦

小张良姚雨汐千面玲珑李沫瑶

出山虎王子康赛华佗王力

玉金匠薛许越水里狂方海锦

冲波白练张航小膳祖马玥

拦路虎毛振宇分水犀郑乾

玉蜻蜓李明极地熊张智钧

病西施余媛水幽兰何雅宁

开门红李欣妍锻铁郎君李磊

有诗曰:

马陵三十六,止剩十八双。

纵横几数载,扬名立万邦。

宋达亦看青石山将佐三十九员,如今止剩得九人,乃是:宋达、杨程、孙煜杰、朱佳俊、薛琦、王宇祥、房迪、张媛、张荣。

自这之后,金人知马陵军退兵,又多番打听得马陵泊兵力,故才放心,不顾前番之约,再兴兵马来占取州府。时绍兴和议已成,宋廷亦不相问,只将燕云十六州、山东山西等划归之地任由金人霸占。赵京、黄立举、张意、戚全展四个,闻说金人复来,自发领当地民众御守,又联合燕云等地义军头领,有名唤王布、朱友福、潘正、李和锦、顾中恒的,与关西魏大哲等人一直抗拒金人,后都来马陵泊入伙。陈明远得报金人毁约,奈何寨中军马已不足再北上,只得居山而守。金人知马陵泊的利害,亦不敢来犯下邳。

却言绍兴十二年八月十五中秋日,众头领都在忠义堂上吃酒,众儿女都来相伴。只听一声:“陈明远速领众头领至忠义堂外听命!”众人大惊,皆走出忠义堂,只见金霞万丈,漫天祥云,却是九天玄女娘娘驾到。陈明远忙领众头领叩拜道:“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娘娘道:“陈星主,今日吾至此,是告汝等归位之时已到。汝等本是天罡地煞星临世,只因昔日雷部神将猖獗,与宋江那伙正罡煞不和,私自下界,才有张叔夜征剿梁山泊之事。玉帝为捉拿雷将,特教将汝等从茅山中放出,又教十一曜二十八宿相帮。如今万事已备,汝等听令,因汝等一百单八人诛杀雷将,抗金救民,忠义参天,特奉玉帝之命令汝等元神归位,至天庭再行封赏。其间阵亡将佐七十二员:朱成、仲若冰、白伟成、陶鑫、汪文昌、吕坤键、吴铣源、索奥、宋凯强、孙焕翔、石顺友、李杰、徐宝、陈佳伟、孟子程、王铁树、曹崇坦、刘涛、杨文轩、陈星、张奥康、石粮诚、王楠、力鹏、耿铁柱、王昭顺、缪宇飞、叶子伟、郭亿一、董恩惠、何琼、张玉一、曹笑、单筱寒、吴忱诺、王子怡、赵贝、晁晶、段雯、冯子娜、邵竹影、刘怡岑、于娇、戴畅、王凯、段大猛、朱宣林、陆影、张洲、咸纬广、朱珂令、袁梓鹏、陈孟、路新宇、李金宇、王宇琪、钱仓政、臧好、吴玮璠、张妮、侯帅、赵梓晗、谢顺、季晓宇、刘楚、蔡子豪、曹峻烽、张自强、吴赛凤、邢耀、沈冉、沈涛,特加封马陵泊都土地。”众头领拜谢。

玄女娘娘又道:“青石山十一曜二十八宿听令,汝等起先误助朝廷来攻打马陵泊,摆下太乙混天象阵。玉帝本欲严惩,但念助罡煞诛灭雷将,北上抗金有功,亦令汝等元神归位。其间阵亡将佐三十员:宋金龙、王超、王晨、葛媛、朱栗辉、马帅、钱遥、刘东晓、顾洪嘉、张景琛、左明欣、施笑飞、郭春辰、叶召、何彪、智海洋、蒋宁、鲁琳、付晓、苏一凡、袁鹏、刘璇、葛涛、段金鹏、许栗铭、黄琳雅、巩莎莉、*、张雷、叶森,特加封青石山都土地。”宋达等亦拜谢。

当下玄女娘娘便令众人及早回天庭复命,陈明远拜道:“得玉帝与娘娘美意,只是我等辛苦这数载,如今万事皆了,乞愿再留于凡间,直至阳寿尽时,再回天上,望娘娘回奏玉皇,恳请成吾众人心愿。”众头领异口同声,都愿先留于世间。娘娘笑道:“也罢,汝等这般功劳,玉帝如何不许?且紫微星早已临凡,不久将治世,汝等可辅之。吾自先回去禀明玉帝,待汝等阳寿尽时,再于天庭相会。”众头领俱谢恩,玄女娘娘兀自回天庭去了。

后绍兴三十二年六月,高宗让位于养子赵昚,是为孝宗。孝宗即位后,于七月间,召回主战派张浚还朝,共商北伐大计,又下令为岳飞平反,复飞父子官职,以礼改葬,访求其后,特与录用。八月,孝宗又大力为曾因主战而被免的官员复职,又请其师翰林学士史浩,亲往马陵泊招安。陈明远等闻岳飞已被平反,孝宗起用主战人氏而罢秦桧党羽,又经史浩一番劝说,终答应招安。时有董浩请辞回二仙山与罗真人修道,田雅珠、许欣敏、郝郡楠、夏梦迪几个同回下邳县里为民,余媛、何雅宁、李欣妍则搭伴往建康府开酒楼为生,阮良、呼延钰等都回石碣村居住。余下头领尽随陈明远去临安,入朝参拜孝宗,陈明远、庄浩、宋达各封国公,余下天罡地煞与青石山将佐都封侯伯,赵京、魏大哲、王布等人俱封子男,马陵小辈皆授将军,女将各封诸郡夫人并县君。

隆兴元年四月,孝宗令张浚与陈明远为帅,带兵北伐,宋军一月之间光复灵璧、虹县、宿州。后因金军强势反攻,宋军将佐之间不和,被金人击败退回临安。孝宗因兵败,又重用主和人氏,欲与金人议和,却因金人狂大而中止。隆兴二年四月,因高宗干政,左相汤思退意图降金乞和,张浚被召回朝,恳求致仕,于八月病逝。十月,陈明远军虽依娄小雨等人计策胜了几阵,却因援兵不至,汤思退欺瞒孝宗,不予粮草,不得已从两淮撤军。十一月,汤思退所为败露,被孝宗罢免,再任陈伯康为左相。然宋军已处劣势,只得于十二月再与金人议和。

陈明远等因见北伐失败,感叹当年连克金人州府之景,且年事已过六旬,遂无战意,只在朝中辅佐孝宗治世。淳熙三年八月,陈明远等人皆纳还了官职,欲离临安,孝宗苦留不住,只得放其归去。马陵众人会聚了原先离去的头领,倾尽资材打造艨艟战舰,除董浩仍在二仙山外,余下人等尽从三江寨出海,直到流求东北方寻着一海岛,就留于岛上起建房屋,筑造防御,开垦农田,不再出焉。直至宋宁宗庆元三年,罡煞星曜人间阳寿都已先后尽了,各归本位,齐至凌霄殿来参见玉帝。又见那三十九员雷将,一十八位散仙,都被反剪双手,跪在一旁,宋江等一百单八人与马陵、青石阵亡的将佐皆立在两侧,黑杀星亦在那里。玉帝见众星归位,便望着雷将斥道:“汝这一伙不知天高地厚,违犯天条,私自下界,伤了正罡煞一伙,如今被擒拿,更有何话说!”皆不言。又见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手持双鞭,去这伙雷将每个背上重打两下。玉帝便传令道:“将这伙先关入天牢,择日除去仙籍,贬落凡间为人,生老病死轮回,每世均不得善终。其员缺,由普化天尊另择下界修道成仙的正直人士补授。”又与正副罡煞道:“陈明远等将雷将散仙正法有功,特各赐府宅一座,各归本位,永享下界烟火,受凡人万代供奉。宋江等一百单八将永封梁山泊都土地,保一方人民。”正副罡煞皆拜谢玉帝之恩。那十一曜二十八宿并黑杀星亦得封赏,十八散仙则被贬落凡间为畜。

后来宋宁宗在位期间,追封岳飞为鄂王,又因马陵泊于高宗、孝宗时期抗金有功,多闻他等是上界星曜临凡,故赐钱于马陵泊,如陈明远在梁山那般,建立庙宇,正殿上立以陈明远为首三十六员天罡英雄,两廊之内列以陈然坤为头七十二座地煞豪杰。后来这一百单八将累累显灵,百姓四时享祭不绝。马陵泊内,祈风得风,祷雨得雨,梁山泊亦有宋江等庇佑。再往后又因时过境迁,河水改道,六百里马陵泊渐渐没了,止余下一座马陵山。马陵众将后人因生活于海岛上,躲过蒙元入主中原时的屠戮,又于明末时重返陆地,参与抗清卫民,誓死不为满清鞑子所治,当时皆有言道:宁穿汉衣死,不留辫头活。至此,这一番传奇佳话终为了了。有诗道:

天罡尽已归天界,地煞还应入地中。

一心灭雷诛敌日,数年破金更忙匆。

如今万事皆了矣,钟吾寨内留名功。

莫寻出处求真迹,只为忠义作英雄。

结子 张毅航游观马陵山 三仙翁叙证玄机果

话说马陵泊钟吾寨里的陈明远等一百单八将,诛尽雷部三十六府,又抗拒金朝数载,自北宋末至明朝前,世间到处传其佳话。却说陈明远等人于宋宁宗期间归位后,宁宗传位与理宗,理宗传与度宗,度宗又传与恭帝。因蒙古大军不断南侵,直逼临安城下,恭帝投降。有大臣江万载、陆秀夫等携度宗二子赵昰、赵昺出逃,拥立赵昰为帝,是为端宗。端宗病死,赵昺即位,为末帝。最终宋兵余力在崖山为蒙元所败,左丞相陆秀夫背末帝跳海而亡。宋朝共历十八帝,经三百一十九年而亡国。自铁木真统一漠北,忽必烈即位改国号为元始,元朝共历五世十一帝,经九十八年,又为明太祖朱元璋所逐,中原大地重回汉人手里。

且说这明朝传至第十六帝明思宗朱由检手里,时崇祯十六年十二月,西有李自成号闯王,领军起义攻城略地,山海关外又有满清军队攻打,明朝已将亡国。却说十二月下旬,有一兴化府人氏,姓张,双名毅航,一身武艺,又通经纶,年三十有七。张毅航从家乡沿途北上,欲往京师为国出力,途中行至淮安府北面马陵山下时,张毅航忽地思道:“久闻祖辈相传,宋朝时这山上有一伙好汉,专是替天行道,惩奸除恶。今日行经此间,不如上去一览。”便寻道路上山,山路上只看四围流水潺漫,松柏成群,山间寒气逼人,更显十分幽静。毅航从西边上得五华顶来,只见一禅堂寺立在那里,环山临水。毅航无心进去礼佛,便往他处游观,见马陵山上景色,不觉点首称赞,暗道:“好座马陵山,却不似是旧时强人出没处。”直走到五华顶南面一峭壁处,见壁底有一洞,周围树木遮天,又有一石桌。

张毅航只觉惊奇,遂入洞去看,这洞高八尺,宽九尺,不知其深。毅航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只看前面有光,复行数十步,却见三个老者坐在那里,两个正对弈中。三老见毅航进来,不禁笑道:“却是你我有缘,才使你入得洞来。”毅航施礼道:“此间却是何处?”三老道:“却是我等修行处。”毅航惊曰:“三老乃仙人也!”其中一长身的仙人道:“壮士来此间何干?”毅航答道:“只因国家内忧外患,正欲上京去,欲献一己之力。期间经过此处,曾闻先辈言,有一伙好汉于宋朝时落草在此,故而上来相看。”一胖脸仙人笑道:“汝却不知,宋时这马陵山尚有六百里水泊,那时因天庭上雷府里的三十六神将私自下界,玉帝大怒,令一百单八天罡地煞星临凡,以捉拿三十六。那伙罡煞自投为人后,从四方聚义至此,终将三十六雷霆诛灭,后又保境安民,北上破金国,终功成正果,元神各归本位。”毅航道:“竟有如此多的事,只惜今世无从传之,以埋没了他们的名声。”余下那个青脸仙人笑道:“无妨无妨,待三百余年后,玉帝又将遣罡煞临凡,那时百八星里有一天圣星,他自会撰一部《马陵传》与世人相看。”那二仙忙道:“此乃天机,不可过于泄露。”又与毅航道:“你我既是有缘相逢,何不留于此处一同修道?”毅航道:“多蒙仙长美意,只是我意已决,要匡扶社稷,待天下太平时再来此参拜三位仙长。”三仙只是摇首笑之。毅航遂辞别离去。

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攻破京城,思宗自缢于煤山。四月下旬,平西伯吴三桂引清军入关,大败李自成,清军于五月三日入北京顺天府。五月十五日,福中王朱常洵庶长子朱由崧在应天府即位,是为安宗,次年改年号为弘光。弘光元年五月,李自成兵败至九宫山,被当地人杀死。那张毅航自马陵山离去,就到北京,为思宗所用,授予官职。思宗亡后,又追随安宗,继续抗清。张毅航于弘光元年四月至扬州,与兵部尚书史可法一同守扬州。清军于四月十八日至扬州城下,然各地却无援军来解扬州之围。直至二十三日间,多有将官率兵投降清人,张毅航在城上大骂不止。二十四日,清军以红衣大炮攻城,入夜城破,史可法被擒,因拒降遭杀害。张毅航在城破后则持刀与清兵巷战,连杀清兵数十人,后被逼的无退路,遂自刎而亡。死前于扬州城上留下诗道:

烽火征尘银戟卷,王城翻帜冷华眸。

难勒燕然忧谁解,志枉关山似我愁。

此生肝胆龙泉仗,誓斩辫奴定春秋。

扬州城内风花落,千古义节伴兜鍪。

众位看官,临风有言道:那甚么所谓的三十六员雷霆上将,并无前书所说的那般各归本位、候旨迁升。亦无甚么陈丽卿为氤氲使者,受人贡奉;也并无陈希真、祝永清羽化成正果,云天彪父子名列儒林,*娘皈西方菩萨等事。这都是俞万春、俞龙光父子二人为谄清廷,摇唇鼓舌,编出个甚么万年永清等话语,妄图教他那主子仍统中国,然世人多只道《结传》是俞万春一人之心血,却不知其文中地方,亦有出自俞龙光之手。这父子俩改弦更张,大言欺世,试想公道自在人心,天下人岂会都受他蒙蔽,信他鸟语?诸多高明之士都言宋江等人并非如他书中那般下场,不想其假借施耐庵先生之言,为己证名。虽其文笔在旧小说中为佼佼者,然《结传》一书更非续施先生之《水浒》,乃金圣叹肆意所加卢俊义惊恶梦之回。似俞氏父子这一般人,生就一副谄媚取容的模样,交些狐朋狗党。君不见《结传》内范金门、邵循伯二人批语,无非些俏皮吹捧的无聊言语,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就是那金人瑞,亦装作有仁有义,反诬宋江为下下之人,君不见《忠义全传》内宋江为忠臣义士,早有共论?众位看官,吾话便至此,其中是非,另有计较。尤拜谢于繁本写作间多番鼎力相助者:应弦、玄魁、擎骥三兄,同有慕云初、费安二位,其余下者亦不胜感激。《马陵》一书就此终了,有诗曰:

谄媚续貂流后世,父子都以自为精。

数年心血真伪术,当欺他人尽不明?

忠义从来无强盗,猿臂希真却成名。

后语无应前言句,反辱贯中未可行。

草拟雷霆灭罡煞,罡煞又把雷霆赢。

一百单八来复去,了命保民动军兵。

南征北讨手足断,才奏凯歌落泪凝。

荣盛既非纸笔戏,单凭空想妄太平!

公元二零一七年九月六日临风著

楔子 造前因真人游司吾 真报恩情道仙入凡尘

诗曰:

开天辟地成宇宙,纷争铁马易尧纣。

江山百代转头空,一壁风流谁家收。

高人沦落穷苦巷,志士困居无为楼。

成者为王败则寇,草泽半是丈夫愁。

却说殷商时期,天地素怀精气,乾坤多蕴其中,故八方多有散仙、神人等得道修为之士。而四方万物,亦含神力,或有神兽,道行持久,修为仙人;或有神株、神石之类,怀天地精神已久,若逢高人提点,亦可得修为造化,即《石头记》所载之石,亦出此理。

那东方之处有座仙山,唤作司吾山。有道是:人天小果因,争得入佛位。适逢一位得道散仙云游途经司吾山,名唤玉光真人。真人午眠于一古树下,忽有神鸟扑面而来。真人抬眼,但见此鸟:身披七色彩羽,朱喙金眼,若非妖精,定是神禽。真人慧眼一观,知此鸟名曰七色伽陵频伽鸟,乃上古佛鸟,其音如乐,故又名妙乐鸟。此鸟感天地之精华素久,有千年道行,久欲得道,奈终因慧根浅薄,苦修无果,是日适逢得道散仙玉光真人云游司吾山,神鸟遂盘旋其上,求以指引。真人笑道:“我今要去赴万仙阵,有一番杀戮,今恰逢汝,可为我功业。”乃将手指伸出,神鸟缓缓落于其上。真人将手轻轻一点,但见灵光闪出,神鸟浑身金黄,片刻后化为一阵烟雾。须臾烟雾又散尽,真人面前现出一位美人,乃是妙乐鸟所化,但见身着赤红裙,有七彩线点缀,面如白玉,目含神光。那美人作个万福,道:“多谢真人指引。”真人笑道:“无妨,正为我的一番杀戮洗尘。”美人道:“斗胆请教真人名号,他日定当酬报。”真人大笑不已,随即道:“我乃是天地玉光真人,应金灵圣母相邀,前往相助截教,守万仙阵,难为久留,就此别过。”言毕,将袖一拂,化作云烟而去。美人多有不舍,望空拜谢。后那妙乐鸟亦得道,前往寻玉光真人为酬恩情,时逢姜子牙封神,见封神榜上万仙一战阵亡者无真人名号,又将其他都一一看了,也无真人名号,欢喜异常。然妙乐鸟虽四海云游,终难觅玉光真人行迹,直至后听闻得万仙阵有无数散仙真人受劫,只有些许人封神榜上有名,其它都作游魂,玉光真人也折在里面,不曾受封。妙乐鸟知真人受劫,垂泪不已,就此闭关苦修,盼得升仙,待真人转世再寻会面。至隋朝年间,其借佛道两教法门修成天人之身,自号妙乐仙。有诗为证:

古佛神鸟修炼成,音出玲珑妙乐声。

天地乾坤渺茫后,仍有余歌绕梁腾。

且言这日,妙乐仙一时心血来潮,用慧眼一观,知那真人转世为反王,乃六十四路烟尘之一,欲前往庇护,却又听得其在四明山一战中被李元霸杀死,再度成游魂。妙乐仙嗟叹不已,暗思道:“莫非我与他真切无缘?看来恩情是报不得了。”就此闭关隐修,一晃数百年匆匆而过。时值一日,妙乐仙忽地念及此事,也是天数当然,便占卜一卦,口念成诗:“

洪开生乱,山东起端;

雷遁生乱,山东平端;

葛开生乱,淮阳起端;

金反生乱,北疆平端;

四乱将伏,仙君重还。”

妙乐仙又掐指算了半晌,忽有慧光闪现,顿解其意,乃微笑不已,喃喃道:“恩情当得以相报。”见其身化成神鸟,纵身飞入浩渺云海,飞下凡间去,从此不见踪影。有道是:此去茫茫,天星得佑护;他日迢迢,妙仙报恩情。

后大宋嘉祐四年,九天玄女受天机临凡,又指点出一件大事,之后百年,此事终成佳话。不是此事,如何教:

九天星辰降人间,扰动乾坤,擒奸抗贼,生出瓦舍名话;四方豪杰会中原,乱战阴阳,除仙折莽,留下江湖奇闻。

有诗为证,诗曰:

分合扰乱起战祸,几多英雄拼卫国。

剑侠江湖人间事,书影凭添传瓦舍。

云华星芒非渺茫,直入凡土作业果。

半是禅机难点破,他朝才见源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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