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神 - xp1024.com
《门神》


第1章 阴间巡抚

小时候我很调皮捣蛋,经常惹祸。

比如晚上从门窗扔一串鞭炮进别人房里,用新鲜的牛粪抹在门把上,把邻居的公鸡拔光毛这些令人发指的事情……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自从在一座野坟头上拉了泡屎,终于出大事。

我一病不起,高烧不退。

夜里经常做噩梦,梦到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大汉站在家门口骂骂咧咧,一骂就骂到天亮,不仅如此,家里养的鸡鸭隔天总会莫名其妙死一只,像是有人狠狠用力的扯断脖子。

无论看多少个医生,吃什么药都不见好转。

甚至一向不太迷信的爸爸不得不去祈求土地神保佑,也请来一个所谓的跳大神,一致都说太凶镇不住。当时的情势,可谓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再拖下去,我离死期真的不远。

关键时刻,一向温文儒雅的爸爸生气了。

做了一件至今回想起来都匪夷所思的事。

在我们沈嗣村的村头是有一间小小的土地神庙,每逢节日村里的人都会带上各种丰富的贡品,香火和金银纸去拜祭供奉。

他一怒之下写上满满一张状词,去镇上一间城隍庙面前焚烧,状告沈嗣村的土地神吃人贡品,却不负责任,任由管辖范围内的孤魂野鬼肆意妄为。

两天过去,没有任何反响。

于是他又写了两张状词,不但再次把土地神告了,就连城隍庙也一并告了去,大意是斥责官官相卫,纵容部下贪赃枉法……

结果那天晚上,爸爸做了一个梦。

梦到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件大红官袍的老人对他说:“土地神诈人贡品,有玷官箴,著革职。沈贤不敬神明,多事好讼,罚银五百。沈书生年少无知,免责,阴间巡抚上任,贴门可保无事。”

他醒来后,记忆犹新,觉得这梦不简单。

立刻找来一个画技精湛的画师。

凭着印象让他把梦中阴间巡抚的模样画在纸上,画像中两位皆是身穿官袍头戴乌纱,一个体态宽胖,不苟言笑,官服间印着一个鲜红“福”字,左手提着一颗头颅。

另一个身材精练匀称,耳夹一枝花,颧骨颇高,似笑非笑,官服间印着一个“庆”字。

画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

他抱着尝试的心态,恭恭敬敬的把画像贴在大门左右两边。

这贴上去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我的病神奇般的好了,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同在一天,村头的土地庙莫名裂了一半。

梦中的预言都一个个实现了。

那天无论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哪怕身上不带钱,最后发现藏在砖缝里的几千块竟然被老鼠啃了个遍,不多不少,正好啃坏五张大钞。

事情还没结束……

我的病虽然好了,却连累村里的人。

当晚,所有三岁以下的小孩一起哭闹。

全村的人在第二天发现自己家种的菜地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果树都不能幸免,死的死,枯的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全村的狗都在同一个时间失禁,夹着尾巴躲在角落不敢出来。

唯独我家一点事没有。

大家心里清楚得很,那东西实在太凶,我闯出的祸没理由让别人来承担,纷纷上门讨个说法,更多的是来帮忙出主意。

赔钱事小,解决源头才是根本问题所在。

有人说,把野坟挖了一把火烧掉。

也有人说,重新找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

这时候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站出来,说这种事需要妥当处理,必须找个专业人士来解决才没有后顾之忧。在五里屯有一个叫凤先生的年青人,此人本事很大,和之前请的跳大神不同,给钱都未必请得动。

爸爸听了,就立即带着我去请人。

去到五里屯一打听,才知道凤先生是个傻子。

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

其他人听到我们是找凤先生驱邪的,有点糊涂,就问我们是不是搞错了?说他前一年上山采野果摔下来就变傻了,一个十八岁的傻子哪懂这些玩意。

爸爸当时就懵逼了,但是我们村的那个老人从来不会说谎,何况还指名道姓。

我们找到凤先生时,他正蹲在树下和几个小孩玩泥巴,长得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看着挺秀气的一个年青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傻子。

他见到我们,抬头咧着嘴就是一阵傻笑。

让我印象格外深刻的是,凤先生两眼的瞳孔像婴儿般又黑又大,他盯着自己的时候总有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只顾着笑,并没有失礼。

爸爸虽然很怀疑,但还是客客气气的把整件事讲述给凤先生听,并请求他去家里一趟,如果能解决,一定好好答谢。

可凤先生无动于衷。

依旧我行我素的边玩泥巴边傻笑。

我们像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看他玩了半个小时。

最后爸爸连连叹息,让我和凤先生道别。

离开的时候,我看到爸爸原本漆黑的头发多了一抹白丝,心里顿时一阵委屈和愧疚,一路走一路哭,有史以来哭得最肝肠寸断的一次。

五里屯距离沈嗣村并不远,但也不算很近。

走到一半,才发现凤先生跟在我们后面。

他看着我开口说了三个字:“去坟地。”

一副烟嗓子,声音十分嘶哑。

爸爸欣喜若狂,立即让我带路。

那一座野坟在沈嗣村的西面不远,不过周围荆棘遍布,杂草丛生,平时根本没人去,若不是为了掏鸟窝在其他玩伴面前逞英雄威风,根本不会傻不拉叽在别人坟头上作死。

凤先生站在野坟旁边,走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低头找根木棍,把坟头那坨大便清理干净,接着一声不吭弯腰用白嫩的双手开始拔草,爸爸轻轻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让一起帮忙。

全程我一直有偷偷留意凤先生的一举一动。

他脸上无时无刻保持着一种独特的微笑。

在别人眼里,看着是傻笑。

可在我眼里,总感觉他是装的。

忙了大半天,又是翻土又是摆香烛贡品。

凤先生让我跪下,要求一直不停用力磕头。

磕得额头一片淤青也不能停下。

在爸爸烧冥纸的期间,不知哪里刮来的一阵风,呼呼几下就把蜡烛给吹熄,地上烧到一半的冥纸被吹到半空中,我们身上全落满灰烬。

凤先生一直保持着的微笑,突然僵住了。

指着坟头吐口水,骂了一句:“给脸不要脸。”

骂完,抬腿就走。

爸爸欲哭无泪,跟在后面也没敢多说半个字。

好说歹说凤先生也算是帮了忙,就极力请他到家里喝口水吃点东西再走。

哪知他走到我家门口,看着门上贴着的门神就再也挪不开脚步。

我们不敢催促,陪着他一起站。

天一黑,凤先生立即让爸爸找来一支毛笔和朱砂,替两位阴间巡抚点睛,点燃三支香,烧完之后立即取下来,让我呆在家里别四处乱跑,然后两人拿着手电筒风尘仆仆的往野坟方向去。

这事是后来爸爸才敢描述当时的情景,说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一身鸡皮疙瘩,晚上也不敢走夜路。

据说他们赶到那里,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凤先生两手叉腰,对着野坟如同骂街泼妇般不断咒骂,语速极快,加上他烟嗓像一只公鸭,根本听不太清骂的什么话,只知道越骂得起劲阴风就刮得越大。

一直骂到喘着粗气,才模模糊糊看到坟头后面钻出一个黑影,用手电筒照过去,一个穿着黑色寿衣的男人背对着他们两个,光线一直照在后脑勺上。

爸爸看着那后脑勺,壮着胆子问要怎么样才放过沈书生?

那男人没动,嘴里却发出哞哞的低沉粗狂声。

像水牛叫唤一般。

一边叫,一边倒退着向他们跑过来。

对,是倒退着跑。

第2章 黑猫引路

爸爸当时吓得两腿发软,站起来都是问题,更别提要跑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凤先生跳到面前,两手拿着卷起的门神使劲向下一抖,朝那扑面而来的东西一起扔了过去,顿时一阵金光亮起,伴随着一声凄厉,稍瞬即逝。

后面的事,爸爸记不起来。

因为他晕过去了。

那晚是凤先生把他背回家,说我家积了八辈子福才有这一副不是普通的门神庇佑,嘱咐以后要好好供奉,不仅保家也能辟邪,如果遇到比较特殊的情况,可以学爸爸那样写纸焚烧,它们会出来帮忙。

凤先生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这事很快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许多外村人慕名而来,看着大门上的画像,都说不像门神,别人家的门神都是威武霸气,反倒我家的门神看起来阴森而诡异,连小孩见了也哭闹不停。

甚至还有人在城隍庙学着爸爸写纸焚烧,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生意兴隆,大富大贵,不过并没有效果,反而霉运连连。

最后,大家也就当个笑话。

经历这些之后,给我留下不少阴影。

从一个熊孩子蜕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乖孩子。

安分守己的过一段时间,到了暑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性格再次蠢蠢欲动,因为天气实在闷热,小伙伴们都热出痱子,就有人提议去江边游泳。

他们其实是饥渴难耐的,不过以前有过小孩溺死事件发生,每个家长估计都警告过自己不能独自去江里游泳,都害怕挨揍。

里面有个叫大牛的人,比我们大一岁。

他鬼点子最多,就让我们拉帮结派一样到处找志同道合的伙伴,短短一个小时里面,江边就鬼鬼祟祟的聚集了二十几个小孩,十分安静。

围着一圈像在共谋一件大事。

大牛坐在中间,和我们一群人洗脑说什么人多力量大,家人不让我们独自游泳而已,现在有那么多人在一起,根本不会有什么事,在江边的浅滩泡泡脚、湿湿头就好,千万不要去深水的地方。

他说完,我们一群人觉得挺有道理。

一开始,大家只是卷起裤脚在江边跑来跑去。

途中有一个放牛的老大爷经过,就警告不要下水游泳,还吓唬我们水里有水鬼,当心被抓去当替身。

伙伴们都拍拍胸口,说就在岸边玩耍。

老大爷点点头,还特地在不远处一边抽烟一边观察好一会,有个最小的孩子就问大牛水里是不是有水鬼要抓人当替身?

大牛翻着白眼,“那是大人吓唬我们不要去游泳的话,怕什么,有我在,要抓也是先抓最大的。”

老大爷走了之后,我们越玩越疯。

个个童心未泯,头脑单纯,很快把之前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一旦有一个带头脱衣裤游泳,全都一窝蜂似的谁也不服谁,想想看,二十几个人像炸锅一样,很壮观。

就这样游了半个多小时,其中一个小伙伴的家长骑摩托车从镇上回来,看到他自己的儿子也有份游泳,一脸狰狞的下车满地找棍子。

大家一看这情势,都灰溜溜的上岸穿衣裤。

这时候就有人发现,大牛不见了。

找来找去,数了一遍又一遍。

大牛真的消失了!

那家长看到出事,扭头就打了他儿子一巴掌,一边跳下水一边让我们回去喊人,这下才是真的炸锅,胆小怕事的已经开始大哭,一些则四散逃窜。

几分钟之后,远远就听到大牛妈妈的凄惨哭声,许多闻讯赶来的大人都跳下水帮忙摸尸体。

岸边挤着黑压压的人头,几艘小船顺着下游找,警车和救护车也接到电话赶来,时间过去几个小时,依然一无所获。

哪怕天黑,大家也打着电筒没有放弃。

那晚我被罚跪,面壁思过。

半夜凌晨两点左右,大牛的尸体终于在下游的水坝口捞上来,场面惨不忍睹,只剩一副身体,头颅被水闸轧断了,不知道被冲去哪里。

村里的人讲点迷信,有句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天不把头颅找回来凑成完整,大牛就不能下土安葬,天气那么热,尸体很快散发味道。

他家人去找阴阳师,做了几场法事。

不过并没有真材实料的本事,如果凤先生在的话,说不定就能在茫茫的江水里寻回头颅。

想起凤先生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一番话,觉得自己背负不可推卸的责任,心里悔恨又难过,于是找来一张纸,扭扭捏捏写了一段话:

“两位阴间巡抚大人,我求求你们帮忙找回李铁牛的头,让他早日下葬。”

后面还署上沈书生的名字。

走到大门口拜几拜,用火把纸给烧了。

然后坐在门口台阶发呆。

这呆着呆着,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的手背有些瘙痒,睁眼一看,是邻居家养的一只大黑猫,平日看到生人不是呲牙咧嘴的炸毛就是疯一般的跑掉。

今天怎么突然就变得温顺了?

它舔了一下我的手背,走几步,又回头。

如此来回数次。

仔细一想,突然恍然大悟。

指着它惊呼道:“你是门神派来帮我的?”

大黑猫叫一声,扭头往一个方向窜去。

我站起来,跟在它后面跑。

跑得慢了,还会停下来等人。

这一跑一停,足足跑了一个小时多。

最后大黑猫蹲在一处小小的水湾边上,水流很缓慢,我在岸边溜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

它似乎有点急,两爪不停刨地。

我跪在它蹲的位置,水里一片浑浊。

“在下面?”

问完后,它刨得更频密了。

当时一心想帮忙,也没有多余心思胡思乱想。

一手就往水里摸去,摸到一团类似水草的东西,抓着就直接往上提,哗啦一声,大牛那一副像抹了层石灰般的五官呈现在眼前,瞪着一双灰白的眼睛。

我心里惊得不行,条件反射的扔到地上。

大牛的头颅顺着斜坡滚下去。

惊归惊,但想到爸爸和村里的人还在心急如焚的找,也顾不上恶心害怕,找了个黑色塑料袋把头颅装在里面,屁颠屁颠的赶回去交给大人。

跑到一半,想起大黑猫。

一回头,哪里还有它的影子。

赶到大牛家门口,我气喘吁吁的提着塑料袋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大人们纷纷围过来。

大牛的家人,顿时又是一阵大哭。

欣慰的是,大牛终于能入土为安。

那么多人找不到,偏偏让我一个小孩子找到了,就问我是在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知道头颅在那里等等……

我编了个谎,说是大牛在梦里告诉自己的。

他们听了,也没继续再问。

我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大牛的葬礼。

看着熟悉的玩伴躺在小小的棺材里,以前一起嬉戏打闹的情景历历在目,眼泪不自觉流出来,一路送他到下葬的地方。

在埋土的时候,朦胧间看到大牛透明的身影站在土坑后面一棵树上,对着自己的方向挥手,使劲揉揉眼睛,他又不见了。

晚上,我一个人不敢自己睡。

脑子里总会浮现大牛那一张浮肿的石灰脸。

就过去和爸爸一起睡,他关了灯,问我以后想不想要个新妈妈,将来考哪个大学,总之天南地北的闲聊,唯独不提关于大牛所有的事情。

半夜不知几点,我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

睁着眼睛看着床尾的窗口外面,竖起耳朵认真的听。

嗒嗒嗒……

嗒嗒嗒……

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像是在自家门口徘徊。

爸爸的大手突然盖在我的眼睛上,轻声细语的说那是阴间巡抚在巡视,有它们在,所有的牛神鬼怪都会退避三舍。

第3章 死不瞑目

自从经历两件诡异的事和那晚之后,我就开始一直对自家的门神恭恭敬敬、爱护有加,不让其他小孩在门口玩耍,以防遭到破坏。

同时心里也暗自希望村里再发生点什么事。

世事很奇妙……

越希望发生的事,它越不会发生。

就这样平平安安到了高三上学期的寒假,在每家每户张灯结彩,办置年货的时候,爸爸却选择把家搬到城市里的新楼盘,他有两个说辞,一方面是这几年和别人合伙做生意赚了点钱,一方面离我的学校近。

其实,他是为了一个离异女人搬的家。

而这个离异女人就住在新家的上面,只要每当天花板响起三长一短的声音,爸爸便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出门。

这是后话。

搬家的那天,同层有家住户刚死了一个人。

是一个叫徐媚的女人,离大年初一还剩六天时间。

据说,人活着是一口气的事。

人和鬼最大的差别就在这里,倘若这人死了,活着的这一口气咽不下去,死了之后会把这口没咽下去的事再去做完,就会搞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按照他们那里的习俗,棺材一般要在家中停放七天的,只不过现在是在城市的小区,棺材自然免了,灵堂摆在门口里的大客厅,尸体用白布盖着。

等七天过后,便会送去火葬场烧了。

当时新楼盘的住户并不多,而且也大多是农村里出来,住在上下几层的人都来帮忙表示友好是很正常的事,可这次的事情有点和往常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得从死的这个女人说起。

徐媚家的经济条件一直不错,就是人有点单纯,以为谁对她好就是爱她,当初去农村支教的原因,村里一个叫张兴的男人爱徐媚,便对她好。

两人一来一去,徐媚就怀孕了。

事情自然遮不住,可她家人嫌弃张兴穷,死活不同意。

徐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家人中断来往,嫁了过去。

那时张兴家里确实穷啊,破墙烂瓦,灶上一口大锅,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孩子出生后,生活更加窘迫,有时候连锅都开不了。

这样的生活是徐媚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现在过得这叫什么?

不过这张兴也还算老实肯干,日子也就将就着过。

徐媚毕竟出身富裕,从小就吃好的穿好的,嫁过来也是,家中一半开销都是她花的。

张兴才挣几个钱,就是全部也不够她花的。

家中都揭不开锅,她自己也是花枝招展的出现在众人眼中,心高气傲的劲永远都不服输。

张兴也不敢多说,毕竟是自己亏欠人家的。

几十年过去,生活逐渐变好了。

徐媚终于熬出头,这些年为养大三个孩子,她是一苦再苦,生活早就把她打的没有了当初的心性。

这下可好了,生活富裕了。

她又和以前一样,虽说四五十岁了,还是时常打扮的自己漂漂亮亮的,爱美爱了一辈子。

时景不长,一年后,徐媚得了肝癌。

病痛折磨了近半年,她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还没享受,老天爷就要让她走了,不甘心。

又折磨了一个月,徐媚已经人不人,鬼不鬼。

终于,在一天下着大雨的凌晨咽了气。

徐媚有三个孩子,快死的那几天儿女轮流照顾。

那天正好是二女儿守夜,外边下着大雨,由于是得病卧床,家中的门窗都是闭着。

半夜二女儿已经熟睡,不知怎么的,在睡梦中觉得有人在叫自己,告诉她别开门窗。

二女儿醒来后,发现外边下着大雨。

突然起个念头想去看看大雨,估计早把梦里话忘了。

走到窗前把帘子拉开一条缝,却见空中一道闪电下来,大风把闭着的窗户吹开了。

过去关窗时,扭头看见徐媚正瞪着眼看她。

过去发现妈妈已经死了,把自己吓得够呛,人都是精神恍惚的。

徐媚死的时候,闹腾的够厉害。

本来新楼盘的住户就少,一人传一句,这事在整个小区里就传开,都传徐媚死得早,全靠着屋子里锁着的一口气活着,二女儿鬼使神差,让这口气散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越来越邪乎。

灵堂上,亲戚朋友放好的贡品,刚才还在桌子上好好的放着,一转眼,东西就被打翻,这种东西谁敢去弄,一两回还能相信是谁不小心弄倒了,三番五次的,各个都是心里有话不敢说。

而二女儿一直就是精神恍惚,一会看见徐媚在这,一会看见在那。

就好像徐媚一直在灵堂看着。

说来也奇怪,明明天气晴朗,进了灵堂却感觉一阵一阵的冷风吹来,门口的花圈,一会就被风吹倒了,得要人一直看着,一会不看,花圈纸人就飞了一过道。

反正当时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大部分人也迷信,都说徐媚不甘心,咽不下这口气,舍不得走,天天在这附近晃荡,一时间整个小区都笼罩着一层迷雾。

白天兴许还阳气重,到晚上,闹腾就厉害了。

小区的一个老保安,白天上完班,晚上回小区宿舍的路上就遇上怪异的事。

回去要走一条小道,那个时候新小区有一半还没通上路灯。

一到黑夜,路上是一片漆黑。

好在这个老保安胆子也大,也敢走黑路。

路上走着,他就发觉后面有人跟着。

几次回头看,却是一条黑压压的路。

路上并没有藏人的地方,他心里当时隐约觉得有东西跟上了。

只感觉头皮发紧,阴风阵阵。

知道自己稍微不谨慎,只怕就是被鬼上身了。

老保安感觉身上发重,后背发凉,清楚这个脏东西,此时就趴在自己的背上。

也不敢有其他动作,就硬着头皮继续走。

他想起民间常用的一种法子,如果走夜路被东西跟上,进门后都会朝着大门,连唾带骂去掉晦气,不管这个法子有用没有,就开始唾骂。

并告诉徐媚,“你个杀千刀的,好死不行,出来害人,关二爷知道了,不把你打入地狱,今天你赶快离开,否则真叫你不得超生。”

他一路走,一路喊关公的名字。

一会功夫,便回到宿舍。

虽然有惊无险,这事第二天在小区又传开了。

都说是徐媚阴魂不散,出来害人。

一到晚上,小区一片死寂。

谁还敢出去?

还有更诡异的事,徐媚的家人给她烧了辆纸汽车。

这下可好,本来家人好意,生前没坐过小车,去了那边能享享这福。

可半夜里,就有住户听见这小车在外边跑的声。

从一栋窜到二栋,一夜不消停。

当时爸爸忙得不可开交,三天两头不在家。

我经历过这种事,还捧过人头,胆子还算比较大。

更何况还有门神撑腰,巴不得闹得再厉害些,就一个人趴在窗户上幸灾乐祸的偷看。

看到正是那一辆纸汽车悬在半空中。

亮着灯飘来飘去,还真能把一般人吓个半死。

可偏偏就没敢飘来我这边。

看得正入迷,突然响起敲门声,同时手机铃声也响起,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手足无措的按住手机扬声器,再回头的时候,那纸车已经不知所踪。

按下接听,就传来爸爸让我赶紧开门的声音。

打开门,是一个约摸三十六七的女人。

长得杏眼桃腮,风韵犹存,裹着一件厚大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和赤着一双小脚,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离异女人,岳小昭。

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会为了她而搬家。

她一脸惊慌失措,顾不上打招呼,连蹦带跳的冲进来关门,然后抓着我的双臂把我面向没拉好的窗帘口,像复读机一样不断的在重复:“关窗,关窗,关窗……”

第4章 凤先生(上)

小昭阿姨几乎把整个身体重量都放在我的背后,一阵特有的沐浴露香味扑鼻而来,眼睛一边盯着窗口,心里一边产生某些龌龊的想法。

她喊完,似乎觉得我没有安全感。

又小跑到客厅正中央摆放的神位旁边,上面供奉的自然是门神,由于门口不像农村大门那么大,根本无法贴上去,爸爸还怕吓到同层住户的小孩。

“哇……”

她抬头看一眼门神,情不自禁惊叹一声。

不知道是门神的模样吓到她,还是没见过这样的神位。

紧贴着墙壁,惶恐的看看我,又看看窗口。

脸上带着惊恐,问:“你看了吗?”

我点点头,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之前,还特意探头望了一遍,那辆纸汽车真的凭空消失了。

她皱着眉头又问道:“你不怕?”

其实我心里对她没什么好感,班上同学大多是单亲家庭,离婚居多,听到最多的版本不是男人在外面有小三就是女人在外面包小白脸。

如今一个惊艳的女人会喜欢上一个来自农村的男人,贪图钱财吗,想想又不可能,或许这类似徐媚的爱情故事,让人无法理解。

小昭阿姨看到我没有反应,慢慢移步到边上的沙发,蜷缩在角落,两人各怀心事,默不吭声,氛围令人别扭又尴尬。

十一点左右,不知哪来的野猫。

在楼道外面像婴儿般死命的嚎叫……

所有人关着门,谁也不敢出去,更别说睡觉了。

我和小昭阿姨就在客厅里瞪着眼睛,竖起耳朵在听,即使不想听也没办法,那猫叫声的穿透力实在太惊悚刺耳。

这时,爸爸又来电话。

说他在外地谈一笔订单,估计要大年三十那晚才能赶回家。

我把这里的情况说了一遍,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让我好好招待小昭阿姨,今晚就让她住在他的卧室里,等那户人家把尸体送走了就好。

接着把手机递给小昭阿姨。

两人低声细语的,说了半天话。

挂完电话,我拿回手机起身回房间睡觉。

“呀…你去哪里?”她似乎很害怕。

估计小昭阿姨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在一起呆着比较好,毕竟发生那么诡异的事,谁也不知道一个人独处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回头指着神位:“门神会保护我们的。”

她顺着方向匆匆看了一眼又马上转移视线,想了一会才磨磨蹭蹭的走进爸爸的卧室,关上门,没过两秒,又打开一条缝,亮着灯。

到了半夜,我翻来覆去躺在床上真睡不着。

心里莫名其妙有一种按耐不住想出去看看的冲动,就好比自己有一个黑社会的老大,一些地痞流氓还敢在自家地盘上闹事收保护费的感觉。

那凄厉的猫叫声时不时响几声。

一会像是在楼上,一会又像是在楼下。

越听越觉得心烦意乱。

我蹑手蹑脚起床,经过客厅看了一眼门神,心脏不停砰砰砰的急促跳动着,那不是害怕的表现,是带着一种用言语表达不出来的兴奋感。

转动门把,打开一条能把头探出去的缝隙。

轻微的动作没有让外面的感应灯亮起来,抬头向右望去,黑漆漆的一条长楼道,就连尽头那间徐媚家人的房门都紧闭着。

他们连灵堂都不敢摆,一家人去住酒店。

屋子里面摆放着徐媚的尸体。

“喵呜…喵……”

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尽头的一盏声控感应灯突然亮起,模模糊糊看到拐角处探出一个凸出来的异物,再仔细辨认,是一个女人的半边脸。

竟然也学着我在那头窥视。

只要乱动一下,她就会像玩木头人的游戏一样,动一下,她就学着猫弓起腰往这边的方向迈一步,整张脸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明知对方不是活人的环境下,确实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我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胆子够大了,只是在这种长时间的精神折磨下,无论身心,都极为痛苦。

在缩回头把门关上那一刻,我眼角余光瞥见她从那头快速的飞奔过来,本来想要轻轻关门的动作立即脸色大变的大力抽门。

嘭……

心脏随着这道如雷贯耳的响声,同步跳了一大下。

几乎快跳出嗓子眼。

与此同时,爸爸的卧室里微微传出小昭阿姨断断续续念大悲咒的声音,像哭似的。

我不敢再胡闹,赶紧滚回房里瑟瑟发抖。

第二天的早晨,阳光明媚。

楼下聚集小区所有的住户,包括从酒店回来的徐媚家人,面对大家的埋怨和指责,他们觉得非常难受,也很无助,毕竟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人联系某家新闻媒体,扛着摄像机,伸着脖子在小区门口张望,想想看,闹鬼呀,这么多人都听到看到,肯定引起轰动。

物业管理一边让保安赶走媒体,一边安慰住户,费劲一番唇舌才让大家安静,一起协商着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因为房钱都交了,要是引起闹鬼新闻事件,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不但房子卖不出去,自己也不敢住。

最后决定,联系殡仪馆。

赶紧把尸体送去火葬场烧了。

也甭管什么死者为大、习俗之类的东西,闹得那么凶,谁还敢等到七天?大家都想早早的把徐媚下葬了。

殡仪馆的车很快来到小区楼下,两个工作人员戴着口罩,拿起担架蹭蹭的和徐媚家人上楼抬尸体。

一个死人能有多重?

两个身体力壮的男人废了好大劲才抬起来,电梯又突然坏了,于是又从楼梯下去,可抬到楼下门口处,却是怎么都不行,抬不起来了。

就好像钉在地上一样。

这个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二女儿开口了。

“你们抬不动的。”

这声音一出,徐媚的其他家属都一脸惊恐的跳到围观的人群里,一个亲戚嚷嚷叫着这不是她本人的声音,是徐媚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人群听了,开始乱作一团,纷纷后退。

二女儿突然又开口,看着他们家另一个亲戚说:“你家孩子今年得两场病,你别瞎给东西吃。”

然后又对张兴说:“你摸摸冰箱底下,我藏了一千三百零五十,记得拿了。”

大家都对这个被附体的二女儿感到害怕,也有人听出端倪,就有个亲戚大胆的问她:“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二女儿扭头看他,“守好你家的苹果树,过两年大丰收,拿着钱出去做买卖能发财。”

大伙一听,这鬼上身能预见未来啊。

于是都顾不得害怕,争先恐后的抢问。

二女儿看到这帮贪婪的人群,表情开始变得诡异,翻着白眼,嘴里流着大口大口的口水,双腿盘坐在地上,歪着身子。

能看出她的身子十分僵硬。

这大白天的,尸体放在大门口,二女儿坐在尸体旁边,似笑非笑,说话含糊,双手乱抓,大家都清楚这个人不是二女儿,而是徐媚。

叮……

叮……

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出现在门口外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的小区,手里拿着两块破碎的碗片在有节奏的敲打着。

一边敲,一边挤进人群。

二女儿看见他,尖声嘶叫,动作更加僵硬,眼珠都快要瞪出来,嘴巴左扭右扭。

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乞丐是怎么制服鬼附体,也都不害怕,毕竟是白天,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壮胆,这要是发生在晚上,恐怕早就没人了。

人就是这样,平时无聊得蛋疼。

一旦发生点事情,各个都积极得很。

我看着这个脏兮兮的乞丐,觉得甚是眼熟。

故意凑近仔细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居然是凤先生……

第5章 凤先生(下)

凤先生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这几年在外面又经历了什么?

这场面看得大家惊心动魄,凤先生经过他们的时候,有人开始皱眉挤眼,捂着嘴鼻纷纷后退,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谁也无法忍受的酸臭味。

我心里莫名觉得有种心酸和激动,如果他没出现,或者自己会拿着门神下来把徐媚给办了,现在凤先生来了,那便一定雨过天晴。

只见他走到那个二女儿身边,手中拿出一张黄纸,放在舌头沾了些唾沫,贴在她的额头上,刚才还张牙舞爪,现在只剩一副面目狰狞的表情。

那表情十分凶狠,凤先生像是看不见一样。

蹲在担架上的尸体旁,用破碎锋利的碗片在左臂上轻轻划了一下,鲜血顿时冉冉流出,抬高手臂,滴在盖着尸体的白布上。

每滴一滴,都能听到二女儿的嘶叫。

一会功夫,白布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忽然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凤先生扭头把贴在她额头上的黄符撕下来,站起来走到大家面前,那干涸的嘴唇张了张,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扬扬手中的黄符,右手的大拇指不停弯曲。

大家又赶紧捂着鼻子,谁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有个老人惊呼道:“火,他这是要火机!”

大家恍然大悟,一个男人赶紧掏出火机给凤先生,他接过后,又四处看了看,在外面地上捡了一个一次性杯子,接半杯水,把黄符给烧成灰烬。

拌着水给二女儿喝了下去。

看到这里,以为都结束了。

凤先生又在自己身上窸窸窣窣的摸索着,从内衬的口袋里摸出一条细细的红绳,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担架的尸体上。

朝徐媚的家人挥挥手,用火机在担架旁边象征性点了点。

这次不用说大家也明白。

是让他们赶紧抬去火葬场连同担架也给烧了。

徐媚家人手忙脚乱的指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上车,一伙人跟在后面继续看热闹,凤先生小心翼翼的把火机放在地上,默不吭声的走了。

除了我之外,似乎谁也不关心他的去向。

凤先生出了小区,低着头在路边一直晃荡。

经过一个垃圾桶,他会往里面看一眼。

在他把手要伸进去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声。

凤先生停止动作,回头看了我一眼。

脸上还是露出几年前的那股傻笑劲。

我眼眶湿润,无法忍受曾经的救命恩人过这样的生活,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说:“跟我回家吧。”

凤先生歪着脑袋看着我,此时像一个小孩子跟着大人一样,任由我拉着走,不闹也不挣脱,和驱邪的时候判若两人。

他这样子进小区是不行的,我买了一套干净的衣裤给凤先生换上,再去理发店洗头,只是理发时突然闹脾气,用什么方法都不妥协。

那店员说,他的模样和气质扎着头发挺好。

虽说不是那种阳刚之气,但有一种阴柔气质,就像动漫里长发飘飘的美男子,有个别洗头妹看着焕然一新的凤先生,产生爱慕之心,只可惜是个傻子。

回到小区,楼下依然聚集着许多人。

还在对之前的事议论纷纷。

只不过没有一个人能认出凤先生。

上楼的时候,小昭阿姨倒是跟在后面。

问这年青人是谁?

我说是远房一个表哥,以后会长住家里。

她哦了一声,对凤先生礼貌的笑笑,说要好好吃几顿,明天大年三十,一起图个热闹,也不问我的意见,转头出去买菜了。

出了电梯,进了家门。

凤先生第一时间就发现客厅摆着的神位。

他走过去,伸出手不断轻轻抚摸着门神。

眼神透着一股怜悯,仿佛像一对久年未见的老朋友,我印象当然深刻,当年是他拿起的朱砂笔为门神画睛,里面有什么玄学我不懂。

只知道凤先生非一般人。

中午刚吃饭的时候,爸爸提前赶回来了。

在看到和知道凤先生的经历后,握着他的手,拍拍胸口保证,说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他饿着,有一席之地,就不会让他露宿风餐。

知恩图报,这是爸爸从小教导我的传统美德。

小昭阿姨在一旁有点摸不着头脑,问爸爸:“凤先生不是书生的远房表哥吗?”

爸爸看了我一眼,随后笑道:“嗯,是他哥。”

凤先生听到这几个字,咧着嘴突然笑了。

我们也跟着一起笑。

那顿饭,是我历来吃得最开心的一次。

因为是两房一厅,没有多余的房间,凤先生自然要和我一起,不过他似乎并不领情,把沙发拖到门神的旁边,就那么相伴而睡。

我们知道凤先生有真正本事,也就随他去。

随着新的一年来临,徐媚事件在喜庆洋洋和烟花的氛围中慢慢被大家淡化,凤先生和小区的小朋友结伴玩烟花,乐此不彼。

久而久之,所有人也都知道凤先生是个傻子。

只不过他长得比较帅气,而且也从不闹事。

大家也在内心里接受。

就连小朋友都喜欢接近他。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由于凤先生常在小区下面的儿童乐园玩沙子,有一个保安就经常逗他,一开始只是过过嘴瘾,熟悉后老教他一些污言秽语,扯扯头发或者把零食扔地上让捡起来吃之类。

后来是一个退休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就偷偷把这事告诉我们知道。

爸爸当时气得呀,就当面找那保安理论。

说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男人等等……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爸爸那么生气,小时候打我打最凶的一次都没那么凶,当时挺多人来劝和的,要不是有人证和摄像头,保安根本不会承认。

他自知理亏,不断点头认错。

这事原以为过去了……

直到第三天,凤先生一瘸一拐的走回来。

才发现他的脚踝处红肿了一大坨,送去医院检查,是从高处摔下来扭到的,躺段时间自然会痊愈,平时凤先生没那么不小心,也从来没闯过祸。

无论怎么问他,他也不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所以,当他贪玩任性一次吧。

那晚的夜里,由于我肚子不太舒服,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然后隔着房门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讲话声。

往门缝底下看去,外面是黑漆漆的。

没有开灯。

心想会不会是凤先生睡在沙发在讲梦话。

偷偷打开一条门缝,模模糊糊看到凤先生坐在沙发的影子,面对神位嘀嘀咕咕的,我就竖着耳朵想听听到底说什么。

当时想着说不定是念叨双色球的号码,他这人那么玄乎,一时清醒一时傻,一切皆有可能。

然后听到那么一段没头没尾的话:

“叶群有正工,不谋其事,心术不正,偷鸡摸狗,著惩之,断腿刑罚……”

后面的话我听得有点吃力,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脚下一动,碰到门上发出声音,我也不好意思再假装偷偷摸摸,打开门出去要上厕所。

再看向沙发的时候,凤先生睡在上面很安详。

难道看错了?

也没多想,赶紧进厕所解决眼前大事。

第二天早上,爸爸带着小昭阿姨,和我们两个一起去喝早茶,路过大门的时候,看到有个保安趴着竹梯在换灯泡,另一个在下面用脚抵着,以防滑落。

刚出了大门,突然嘭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听到一种咔嚓的清脆声,随之凄厉的惨叫声在我们身后响起,把我们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

替换灯泡的保安不知怎么从接近三米的高处掉下来,两条腿以非正常姿态弯曲着,另一个保安看到这断腿画面,吓得惊慌失措,不断大喊:”叶群,你怎么了,怎么掉下来,叫车,快叫救护车……”

爸爸赶紧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等等……

叶群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第6章 救人一命

再重新打量一眼摔断腿的人,他正是那个欺负过凤先生的保安,昨晚半夜听到叶群这名字,是出自凤先生之口,再想想那一段奇怪的对话。

呲……

细思极恐。

我瞥一眼凤先生,他正看着哀嚎的保安傻笑。

走到旁边悄悄问他,“你干的?”

他转过头看着我,收起笑容,使劲摇摇头。

我不傻。

当年爸爸状告城隍庙的那个梦,在梦中所说的每一件事都丝毫不差的实现了,昨晚的凤先生如同城隍老爷,自然不用他亲自出手,门神代劳罢了。

再往深一层想想,往后谁得罪凤先生。

那后果……

我无法想象。

救护车刺耳的警笛声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大家喝早茶的心情也荡然无存。

小昭阿姨挽着爸爸的胳膊,看了一眼凤先生,又看看救护车消失在街头的方向,有点幸灾乐祸说道:“真是报应,人坏自有天收,对不对,凤先生?”

凤先生一边笑,一边点头。

爸爸有些不满的瞪了一眼小昭阿姨,“他人品是有点问题,不过也道歉知错了,再说凤先生也没有受伤,又不是杀人放火,以后你们做什么事都要小心一些……”

他开始喋喋不休的说大道理。

本来没什么胃口,又居然被说饿了。

我们在去一间新开张的茶楼路上,途径街尾一摊露天早餐档口,不大的地方却是人满为患,空无虚座,小昭阿姨好奇的问爸爸:“卖的是什么?”

“卷粉。”

“那么多人,一定很好吃。”

说好去茶楼的,爸爸有点犹豫不决。

不过看到凤先生已经站在别人桌子旁边瞪着别人直咽口水,就心软的改变了主意。

一时没有位置,我们四个像傻逼一样。

一边站在旁边等,一边看着人家吃。

我特别不耐烦的央求爸爸去别的地方。

这么大一座城市,非要选这里。

爸爸看到我一副憋尿憋得膀胱要爆炸的样子,很是不满,“你还有几天开学啊,陪陪小昭阿姨和凤先生吃一顿早餐有那么难吗?”

我瞄了一眼凤先生。

他此时像一条饿坏的狗,那张脸快要凑到别人的盘子里了,小昭阿姨赶紧把他拉回来。

我可以得罪爸爸,但我不能得罪凤先生。

等待的这半个钟里,小昭阿姨一直以鹰眼的视力和矫健的步伐抢占到一张空桌,然后像小孩一样使劲挥着双手朝我们大喊:“这里,这里,这里……”

如果一个漂亮女人能为一个男人不顾自身仪态和形象的时候,那毋庸置疑,她内心里是深爱着对方的。

哪一天离婚或者分手,一定是他先对不起她。

这句话,是同桌健叔后来总结出来的。

漂亮的小昭阿姨成功吸引了一群单身男人的注意力,为枯燥乏味的早晨多增添一道秀色可餐的风景,当看到她对爸爸一副亲昵的态度时,他们的眼神一致透着一股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轻蔑。

继而异头同步的把目光又转向老板女儿。

这早餐店老板的女儿,叫黎楚楚。

是我的高三同班同学,兼学习委员。

不仅成绩好,也拥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比喻得虽然有点夸张,但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确实能同时组织两场足球比赛。

反观自己,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学习成绩又差,和她站在一起,简直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会有一种天然形成的自卑感。

这也是我极力想换地方的原因。

我们刚刚坐好,黎楚楚过来就发现了自己。

她怕认错,还特地低下头确认一遍,“沈书生?咦,稀客呀,这是你爸爸妈妈姐…哥哥吧,你们好,新年快乐。吃点什么,这里有豆浆、油条、油果、卷粉,卷粉可加蛋加肉加碎葱……”

她离去后,小昭阿姨对我意味深长的眨眨眼。

“这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嘴又甜,怪不得招来那么多生意,长大后可不得了啊。”

爸爸埋汰一句:“你是来吃早餐还是来做媒的?”

小昭阿姨无视他的存在,对我一阵阴阴笑。

早餐上得很慢,她死命盯着黎楚楚的屁股看。

二十分钟后,早餐姗姗来迟。

我吃了几口,很普通。

凤先生倒是吃得狼吞虎咽,一人吃两份。

吃着吃着,本来还一副死命舔盘的样子忽然变得一脸严肃,完全没有了那傻劲,他不打招呼,站起来就走。

我一看,有好戏看。

于是对爸爸说,要和凤先生去一起去玩玩。

他忙着吃早餐,没有注意到可疑的地方。

只是嘱咐我们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我嘴里答应着。

转头追上凤先生的脚步。

这跟着跟着,就发现他一直盯着前面一个老太婆看,她走得慢,凤先生就跟着慢,她停下脚步,凤先生也停下脚步。

“她是鬼吗?”

问完,我就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

凤先生用那双黑色大瞳孔的眼睛看我一眼,又转头继续盯着老太婆,说道:“不是鬼,不过有鬼会引诱她自寻短见,做替身之人。”

不得不说,他正常起来,很有男人魅力。

正想问他为什么一时变傻一时变正常时,凤先生倒是先开口说话,“今生你和我仍然有缘,只问一句,接下来你是继续跟着我,还是掉头回家?”

“当然是跟着你。”

有热闹不看是傻子,当初我听不出话中有话。

在自己点头确定跟着他继续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我的人生即将走上一条艰辛重重的不归之路。

凤先生当即走到我面前,伸出两只大拇指在我内侧眼窝处使劲的按下去,感觉他再大力一点,眼睛一定会被抠出来,一时痛不欲生,再缓缓能睁眼时,眼睛像蒙了一层浓雾。

看什么都是朦胧一片。

几十秒后,视力逐渐恢复。

而且越来越清晰。

他指着前面不远的老太婆,“你再看一眼。”

这一看过去,就发现异样,只见老太婆的头上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雾,就像天空下暴雨之前聚集而成的乌云。

而且黑雾中混杂着数道紫雾。

十分诡异。

“那是什么?”

“人的头上只要有黑雾,就代表有邪祟缠身。”

我往后退几步,抬头看凤先生。

他头上顿时出现一片刺眼的白雾,很是耀眼。

让人一时不能直视,只不过稍瞬即逝。

很快恢复正常。

“你刚刚头上的白雾光又代表什么?”

凤先生摆摆手,“以后你会知道,这个老人一定做了许多好事才会有紫祥雾,念她是个善良的人,我必须救她一命。”

我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

不过看到他一脸严肃正经,也硬生生憋回去。

老太婆一路逛,不知疲劳般。

一直逛到天黑,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包。

我们一路远远跟在后面。

走了好久,已经走到城郊外的一片树林。

一阵风吹来,把两旁的大树吹得哗啦啦作响。

借着月光,还能隐约看到老太婆在前面赶路。

“这里那么阴森,会不会有鬼?”

凤先生说:“鬼不可怕,人心才可怕,遇到鬼,我也能把它吓跑。”

我听了,觉得有一丁点的扯蛋成份。

走着走着,就见月光下,有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拿着一根绳索朝我们这头跑来,见那女人的脚不沾地,背脊一凉,果然遇到鬼了。

但我并没被吓着,跟在凤先生后面迎面走去。

他不躲闪,那女人反而吓了一跳。

闪避到路旁的一棵树后躲起来。

她好像很慌张,手中的绳索被树枝挂掉在地上,凤先生捡起来一看,绳子颜色晦暗,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我心想这应该是一个吊死鬼。

凤先生也不管树后藏着的女鬼,将绳子揣进裤兜里,继续跟着前面不远的老太婆。

第7章 请门神

没走几步,女鬼突然从树后飘出来挡住去路。

凤先生往左,女鬼也往左。

他往右边走,女鬼又往右。

总之就是不让我们过去。

我以前听到村里的老人讲过,这是鬼打墙?

那女鬼和正常人一般,和电影看到的青面獠牙有所不同,若不是主观意识里知道对方非活人,还真不敢视而不见,临危不乱。

何况凤先生还在,那更不怕了。

只见他凝神屏气,撞向挡路的女鬼。

它没料到凤先生敢撞她,忽然怪叫一声,变成披头散发,脖子歪成九十度,舌头吊得老长的厉鬼,张牙舞爪的扑来。

画风突变,我一时惊得连连后退。

凤先生回头伸手将我拉住,五指并拢,用肉掌在我右耳猛的一拍,只感觉到一阵嗡嗡的耳鸣,接着自己像变成单声道般。

听到他哈哈大笑道:“你先是乔装打扮用美色迷人,然后又阻挡去路,现在又化作恐怖模样吓人,三招都用完了,也没有吓住我,你还不速速退下!”

女鬼一愣,又是长啸一声,变回原形,突然跪倒在凤先生面前,右耳便听到它那虚无缥缈的空灵声:“我原本住在市里的建设路395号的蒋女士,因为和出轨的老公吵架,一时气急,上吊自杀。今天听说城东有一个老人独居在外,就想去引诱她寻短见,做我的替生之人。以为你们是和我抢替身,没想到遇到的是高人,捡去我拿她性命的勾魂绳索,所以特请高人归还,事成之后得以超生。”

凤先生听了,怒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自行了断,已经做错,再去害人更是一错再错。”

女鬼顿时发出哭腔:“我可以不害人,除非家人替我做一场法事道场,请高僧多念往生咒,也能度我超生。可他不念旧情,忘恩负义,根本不会请人。”

凤先生若有所思。

在女鬼旁边饶了一圈又一圈。

期间它有抬头偷偷打量了我一下,只是这区区一道四目相对,也能让自己冷汗淋淋,腿软气虚。

不过它似乎很惧怕凤先生。

看了一眼,赶紧又低下头。

“不用高僧,我能为你念往生咒,助你化解冤怨,获得超生。”于是,凤先生清清那鸭公嗓,念道:“万千世界,无遮无碍,死去生来,有何替代,要走便走,岂不爽快……”

似念似唱,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

让听着的人心里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一段话如此反复念叨。

女鬼突然像是恍然开悟,拜谢隐去。

它这一消失,凤先生便变回原样。

时而目光呆滞,时而傻笑不止。

他因为度化野鬼,间接救下城东老人一命,也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有时鬼并不可怕,人要是害起人来,比鬼胜过千万倍。

凤先生就像是为世上的妖魔鬼怪而生。

实在令人费解。

科学的尽头,便是玄学。

我们回到家里,爸爸和小昭阿姨已经急得要报警的心都有了,掏出手机,原来是没电关机了,和他悄悄解释过后,也不继续怪罪。

只是看着在一旁独自看动画片的凤先生叹息。

快奔四的小昭阿姨显然有点不爽,嘟着嘴说我们有什么秘密是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明显不把她当自己人看待。

女人很麻烦……

不解释嘛,觉得自己像欠了她五百万。

最终爸爸选择还她五百万。

把我在野坟拉屎的故事,重头说起。

我吃完饭,洗了澡,睡了几个小时觉,凌晨一点多起来上厕所,发现他们还在客厅里继续说,像是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凤先生在一旁的沙发睡得很沉。

小昭阿姨替他盖了盖被子,招招手让我过去,说要为凤先生的将来考虑,总不能一辈子让他睡在沙发上,不如把房子卖了,换一间大房,往后说不定还会结婚、生孩子之类……

她很现实,考虑得也很周全。

最后大家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

只是爸爸和我觉得,天生他材必有用,如此玄学的人生不如让凤先生自己决定,想留便留,想走便走,这是最基本的一种尊重吧。

在余下的几天假期里。

凤先生走到哪,我便跟到哪。

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门神发呆或者玩沙子,总之他不变正常,我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小昭阿姨来我家的次数越来越勤快,并且对凤先生的态度也稍微变了些,有时候会偷瞄着他发呆,有时候会问一些比较奇怪的问题。

我隐隐感到一种不安的预感。

总觉得她在预谋什么大事。

悠闲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开学去学校报名交学费那天,由于爸爸在外地出差,我只能一个人拿着钱去,凤先生起初是不太愿意跟着去的。

我说学校里有很多沙子。

他就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拿着小桶小铲子。

来到学校,人山人海。

家长比学生还多。

我拉着凤先生艰辛重重的挤人群,排长队。

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办妥一切。

凤先生很生气,拿着小铲子不停敲我的脑袋。

当时惊得不行,赶紧拉他去学校运动场。

看到大大的沙坑,他立即眉开眼笑飞奔过去。

对沙子简直情有独钟。

看他玩得不亦乐乎,我也情不自禁跟着玩。

“好你个童心未泯的沈书生,看腿!”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还没及时反应过来,屁股狠狠的被踹了一脚,整张脸埋进沙里,我张牙舞爪的站起来,一边抹脸一边朝身后的人吐沙子。

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块。

我体质差,一会就没了力气。

张嘴就咬了他一口。

“你属狗的吧?”健叔呲牙咧嘴的搓着手背。

“汪汪汪……”我回应他。

健叔瞪着我不出声,嘴中念念有词。

凤先生在旁边看着我们傻笑。

他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凤先生,“这是?”

“我哥。”

“沈哥好。”

“他不姓沈,你得叫他凤先生。”我觉得有点好笑,健叔的真名叫卢子健,长相比同龄人都早熟好多年,因此故而得名。

健叔匪夷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不同寻常。

然后朝我指着他自己的脑袋,“这里……”

我点点头。

接着,大家一阵沉默。

“你知道那件事了吧?”健叔岔开话题。

那件事?

我看健叔一副深沉的样子,“508宿舍?”

“嗯,其他同学不肯住,都让自己家长出面要求调到另一间宿舍,也不知道校长是怎么想的,说是这学期的插班生多,他们难道就不害怕闹出人命?我们两个的名字也在其中,不如也申请调走吧。”

那间宿舍在高二下学期那年,曾经接连死去两个男生,有传闻说是得病死的,半夜里有其他同学曾听到那张床间歇性传来痛苦的喘气声。

后来就传遍学校,说是508宿舍闹鬼。

弄得人心惶惶,学校不得不关闭。

我看一眼在旁边认真玩沙子的凤先生,对健叔说:“你害怕?”

健叔反问:“死得不明不白的,你怕不怕?”

“哼,就算有鬼,我也能把它吓走!”我学着凤先生说话的样子,不过少了那份与生俱来的气势。

健叔看着我,一副忧心忡忡。

说完那句话之后,其实我心里虚得很。

万一真有鬼呢?

到时候装逼不成反被虐,就丢人丢大发了。

便哄着凤先生上508宿舍看一眼。

至少图个心安理得吧。

来到学校宿舍楼,就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

其他地方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偏偏把508宿舍那块位置给分割开来,好比这边出太阳,另一边却在狂风暴雨,可见大家的心里阴影面积有多大。

其他同学看到我们站在宿舍门口。

一致神奇般的突然安静下来,看着我们。

对投来的目光,我十分享受。

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救世英雄。

嘚瑟的刚打开门,就被身后的凤先生捏着脖子突然给扯回来,他说了一句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话:“这事我搞不定,得请门神。”

第8章 驱邪前夕

连凤先生都搞不定?

可想而知,508宿舍有多凶。

健叔看到我被扯出来,没敢第一个进去,即使冬天没过去,也情不自禁夹紧衣服说:“好冷,比外面还冷,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就连他一个普通人都能感到不寻常。

凤先生把门关上,倚在墙上,掐着手指对我认真的吩咐道:“一块圆镜,一只怒睛大公鸡,一把柳枝条以及用过的月事巾,还要把门神背上……”

他数完,又仔细算了一遍。

然后仔仔细细解释一番,以防走漏眼。

其实,我完全可以申请调到另一个宿舍。

何必要淌这浑水?

凤先生听了,脸色一沉,抬手就是一巴掌。

不但把我打懵了,连一旁的健叔也给吓坏了。

“忘了上次问你是继续跟我走,还是掉头回家?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没人逼你已经没有退路,就算是死你也给我死在这条路上。”

妈的,算计老子?

当时我只是单纯的想看热闹而已。

原来,凤先生不是天下无敌。

可诅咒人的本事倒是很大。

想一想那晚刚听到,早上就看到叶群断了腿。

凤先生看到我在思想开小差,吼了一句:“还不快去找?”

吼得我一个浑身激灵,抬腿就走。

附近一直在看戏的同学们,鄙夷的切了一声。

健叔无疑是最懵逼的一个。

他跟着后面,小跑着追上来,“你哥干什么突然打你,你们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能不能解释一下,还有,你哥不是…这里有问题吗?看着不像呀。”

“你再回头看一次。”

健叔回过头,看到凤先生拿着小桶小铲子。

天真无邪的一蹦一跳跟在身后。

这下,他不是懵逼。

而是头脑一片空白。

走到一半,我有个主意。

既然被凤先生坑进来,那也能坑别人帮自己。

我折返回去,搂着站在原地眼神放空的健叔,一边走一边解释:“别看凤先生一时傻一时正常,他可是个…驱魔人,比那些什么收费的神算子、老瞎子都厉害,刚刚你也听到他让我找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为了驱邪镇宅用的。”

健叔半信半疑,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凤先生。

凤先生刹不住脚,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接着四目相对,露出招牌式笑容。

健叔一脸迷茫,回过头问:“真的假的?”

我故作高深莫测,“是真是假,今晚揭晓。”

怪不得人们总说,好奇害死猫。

为节约时间,我必须先把凤先生送回家。

打开门,就听到健叔哇了一声,“你家信奉这种东西?他们两个是谁,怎么长得那么阴森诡异。”

“小心祸从口出。”

我安顿好凤先生,简单收拾住校的生活用品,朝门神拜三拜,小心翼翼爬上神位,把门神画像卷起来,固定在书包两侧。

朝健叔挥挥手,向市场出发。

在等出租车的空档,他拿着那张我记下所需物品的纸,皱着眉头抠着鼻孔问:“圆镜和柳枝条我知道,怒睛公鸡和月事巾是什么?”

“一般的鸡,它们眼睑都是上掩,我们要找的,是一只眼睑往下掩的大公鸡,称为怒睛。”

健叔的眉头更皱了,“卧槽,那不是畸形?”

“因为稀有,所以先找它。”

健叔又问:“那什么是月事巾?”

我看着长相十分熟透的健叔,这娃有点单纯。

此时,出租车来了。

我让司机去最近的养鸡场,博一博运气。

健叔明显有点固执,他见我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转头去问开着车的出粗车司机,“叔叔,你知道什么是月事巾吗?”

司机年龄大概也就三十好几,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健叔,不吭声的继续开车。

健叔后知后觉,于是改口:“小伙子,知道什么是月事巾吗?”

司机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健叔,“大哥,你在和我开玩笑?”

“我的样子像开玩笑?”

“月事巾不就是卫生巾嘛……”

健叔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七度空间。”

到了养鸡场,顿时就傻眼了。

成千上万只鸡……

鸡场老板以为来大生意,十分热情,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来买一只公鸡的,随口说先进去看看卫生情况。

一进去,我和健叔分成两路。

一只一只的仔细检查。

检查一会,发现健叔得了老年痴呆。

“你公母不分?怎么尽看母鸡?”

健叔一拍额头,“忘了,忘了,你看这些母鸡,只只长得丰满又圆滑,一定很好吃。”

我气得随地抓了把鸡粪扔过去。

时间一久,鸡场老板就认定我们不是来买鸡的,而是来调戏鸡的,还要找什么怒睛大公鸡,听都没听过,三言两语把我们赶了出去。

出租车,早已经开走了。

这城郊山路,去哪里找车?

看看时间,过去一大半。

毕竟年轻,许多事情欠缺深思熟虑。

没办法,我们两个只能用双脚走。

走着走着,喉咙开始冒烟,两腿发软。

远远看到尽头路边有家瓦房小卖铺,不远处是一个小村,房墙还用黄泥糊的,看着有点落后。

我们向小卖铺的一个老大爷买两瓶水。

几口喝尽。

“书生,你看那里。”

此时,一只长得十分雄壮威武的大公鸡正在小卖铺门口草地上溜达,以前我不信什么冥冥中注定的狗屁名言,这次我信了。

健叔显得有点激动,双手不断挥舞,“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它的眼睑是往下掩的,怒睛大公鸡呀,他妈的,还真有这种畸形鸡!”

我按耐激动的回头问老大爷:“爷爷,你家公鸡长得真漂亮,能不能把它卖……”

还没问完,老大爷就打断我的话,一脸嫌弃,怒道:“漂亮个鬼,狗娘养的,天天跑来我这门口拉屎,还要扫屎,巴不得让人偷去宰了!”

我们站在路边,看着怒睛大公鸡的屁股好久。

“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吗?”

健叔抠了一下鼻孔,把指甲缝里的鼻屎弹出老远,“应该是一样的。”

等公鸡远离小卖铺的范围。

健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公鸡的脚后撒腿就跑,人的无穷潜力在关键时刻激发出来,公鸡不停噗呲噗嗤的拍着翅膀,死命叮他大腿。

一直跑到小腹绞痛、鼻涕狂飙才敢停下。

原来偷东西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我们相视而笑。

健叔找来几根草,拧结成绳,把公鸡捆成动弹不得,摸摸大腿,顿时呲牙咧嘴,用手指不停弹公鸡脑袋施以报复。

找车的这一路,也发现路边一排柳树。

除了月事巾,其他都找到了。

这才是最难的事情。

正所谓人要脸,树要皮。

谁也不敢去问一个女人要这些脏东西。

何况还要带血刚用完的。

我们回到学校门口外面,蹲在路边发呆。

都在想办法。

一些路人经过,问健叔:“这鸡怎么卖?”

健叔不耐烦,张开手指,“五百!”

路人讽刺道:“这公鸡镶金的吗?”

健叔很认真扒了一下公鸡的菊花,抬到那人的面前,“怎么可能镶金,你看,里面是镶钻的!”

“神经病!”路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没过一会,又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怎么在这里卖鸡呀?”

声音很熟,抬头一看,是黎楚楚。

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也是今晚来住校的。

看到她,我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一直盯着黎楚楚的下半身,觉得不太礼貌,扭扭捏捏的脱口问道:“楚楚,你是学习委员,又爱帮助同学,我和健叔遇到一个困难,希望能赠送一条你用过的月事巾!”

第9章 危急关头

面容姣好的黎楚楚听得嘴巴鼻孔齐齐放大,行李从她手中不禁滑落,连连后退几步,怕产生错觉,又走上前问:“你把最后一句话再说一次。”

我回过神,不敢说了。

脸上升温,有点燥热。

健叔在旁边帮我补一枪,“他说想要你用过的七度空间,嗯…带血的那种。”

“你们…你们太过份了!”

黎楚楚气得说话都哆嗦不已,提起行李就走。

我的脑袋已经垂到自己裤裆下面,当时连跳楼的心都有了。

健叔站起来,手里抓着公鸡赶紧拦住去路,解释道:“楚楚,我们是逼不得已才这么不知廉耻,莫要生气呀,莫要生气呀……”

“哼,我怎么能不生气,说…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今天来大姨妈的?”

健叔指着我,不太确定,“他好像是闻出来的。”

其实,我是心急如焚,脱口而出。

谁知道瞎蒙,给蒙中了。

不过健叔很快解释我们急着需要用那种东西的原因,“508宿舍事件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是用来驱邪,我们倒霉啊。”说完,手里的大公鸡死命扑腾着。

黎楚楚饱览群书,估计也看过有关月经血的民间辟邪方法,只是她有点想不通,明知那宿舍不太平,为什么不申请调走?

健叔又指着我,“是他说今晚带我见识怎么把鬼给吓跑的。”

“胡闹…真的有鬼?”

我一看,好奇心也让黎楚楚掉坑里了。

使劲点点头。

她站在原地开始犹豫不决。

过了好久,才缓缓答应。

条件是,她也要加入其中。

我和健叔很高兴。

别看黎楚楚长得漂亮,不但没有傲娇到不近人情,还依然热情的到处帮助有困难的同学,这种性格让许多不了解情况的人产生一种错觉。

所以才导致追求的人,越来越多。

有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孩呢?

我也不例外,只是那份自知之明一直警告着自己,她是那种将来要出国留学,前途无量的人,不能摸、不能碰,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我们约在晚上十点宿舍楼下碰头。

一切准备就绪。

回家把凤先生接了出来,随便吃了点东西。

然后在学校门口对面的奶茶店,静静等候。

这过程里,健叔一直盯着凤先生,欲言又止。

我说:“你别打扰他。”

健叔说:“我只是想问,既然你把凤先生夸得那么厉害,为什么这次他解决不了?”

仔细回忆中午凤先生说的一番话,“他只是把宿舍里的东西称为双煞,至于为什么搞不定,他没解释清楚,不过有门神在,没事。”

健叔用一根食指不断在画卷上轻轻摩擦,“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奇怪的门神,现在这个与时共进的时代,像那些用机器批量打印出来的尉迟恭和秦叔宝门神,简直太掉价了。”

看到健叔一脸痴迷,我把小时候爸爸是怎么带回门神的事从头说到尾,他听的过程中不断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时间悄悄流逝……

在我们进学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保安把扎着马尾的凤先生拒之门外,不是本校学生不得入内,健叔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都不能放人进去,何况他是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

没办法,正门进不去。

那就走偏门。

由健叔带着凤先生,绕到学校后面围墙。

我先和黎楚楚碰头。

十点一到,黎楚楚头戴鸭舌帽,围着脖巾,一副女扮男装的如约而至,只为了不引起其他宿舍男生注意,心思慎密。

因为明天才正式上课,许多同学选择在网咖疯狂最后一晚,住宿的学生只是一小部份。

来到508宿舍门口,里面黑漆漆一片。

在推门之前,我问她怕不怕?

黎楚楚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你先形容一下,鬼长什么样子。”

“和生前的样子没什么区别,脸白得异常。”

“哦,那我还能接受。”

我轻轻推开门,率先而入。

嗒嗒嗒嗒……

身后传来清脆的声响。

黎楚楚低声道:“灯坏了,怎么办?”

我转头把门关上,从书包摸出洋烛香火和一些贡品摆在门口后面的地上,再取出两张大红纸覆盖在两边玻璃窗。

黎楚楚突然递过来一包软绵绵的东西。

外面用卫生纸包裹着。

黑灯瞎火的,我以为是面包。

刚想打开,才记起里面是月事巾。

凤先生交代过,月事巾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用,我小心翼翼的揣进外套兜里,还特意轻轻的拍几拍,以防紧急关头左右不分。

“你别拍漏了,量大!”

气氛顿时陷入一阵尴尬之中。

离十二点还有三十分钟。

“健叔呢?”

“我也不知道。”我有点沉不住气,凤先生不在,慌得一匹。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在一个女孩面前,我不能表现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想一想当年凤先生霸气侧漏的样子。

果断点燃蜡烛,插三香。

拿着门神,挂在左右两边窗户,朝里。

挂好后,再仔细确认一次。

脑子里不停重复凤先生的嘱咐,偏胖的福大人门神一定要在左边,这是规矩,不得容错,而身为副巡抚的庆大人,就必须在右边,以显官职地位。

“哇,它们是谁?”

黎楚楚是见到门神发出哇的第三个人。

“门神。”

“咦…比鬼还恐怖,看着瘆得慌。”

我取出两块黑布,把门神遮盖。

再看一眼时间,差几分钟便十二点。

十二点一到,才是最恐怖的时候,我慌慌张张的赶紧拉着黎楚楚爬到最后一张床的床底下,手中左手拿着圆镜,右手拿着柳枝条。

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心脏逐渐加速跳动着。

我把嘴巴凑近黎楚楚的耳边嘱咐:“无论看到什么或者发生什么都别出声,千万也别乱动,一切由我应付,明白吗?”

黎楚楚闷哼一声。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我们趴在床底下,静静看着门口燃烧的蜡烛。

突然,烛光微微左右摆动。

前后的窗户密不透风,哪来的风?

“来了!”我紧紧挨着黎楚楚,低声警告。

随着烛光不断摆动,越来越厉害,只听到门口发出嘎吱一声,打开一条缝。

然后戛然而止,没了动静。

未知的恐怖画面侵袭着身上每一条神经线,黎楚楚猛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背,呼吸声越来越重。

“是不是健……”

“嘘!”怎么可能会是健叔,该死的女人,我怎么会答应她来胡闹,害人害己,低声让黎楚楚禁声。

门缝越来越大,烛光摇晃得越来越激烈。

只见门缝缓缓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朝里看,紧接着,在最上方又一个脑袋探进来,这种高度,凤先生和健叔都没达到。

在黑夜中,两个黑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

燃烧着的蜡烛,一瞬间熄灭。

借着后面窗户的昏暗光线,两个黑影站在门口后面,仰着脑袋不断发出哧哧的声音,它们像是在闻什么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

两个黑影忽然跪在地上,围着那三支香和贡品,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它们像饿鬼一样,不停吸闻着香火贡品。

紧挨着自己的黎楚楚,此时浑身颤抖不已。

我偷偷瞄了一眼。

发现她已经把脑袋埋在地上,不敢直视。

我紧紧拽着柳枝条和圆镜,在稍瞬即逝之间,突然想起裤兜里的手机没关机,万一那挨千刀的健叔此时打电话来,可就害了两条人命。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翁嗡嗡……

翁嗡嗡……

手机震动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十分嘹亮刺耳。

第10章 魂飞魄散

我的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在手忙脚乱之下把手机给关了。

黎楚楚忽然尖叫一声,耳膜刺痛,她两手拼命揪着我后背的衣服不停往床外拱,抬头一看,那两个长得像学生模样的人正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着我们。

距离不过三十厘米。

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脸色白得异常,两双杏仁眼一动不动盯着自己,我闭上眼睛,呲牙咧嘴的朝床外不停挥舞着柳枝条。

挥着挥着,再睁眼一看。

它们凭空消失了。

黎楚楚感觉到我不再挣扎,又一把将自己往回拉,一张脸埋在我的后背上,像树懒一样死死抱着自己,不停惊呼:“妈呀,不玩了,不玩了,太吓人,我要回去……”

我哪有心思顾她的感受,硬着头皮把圆镜往外一伸,从镜子的反光中,看到上面床铺露出两个半边脑门。

嚇嚇嚇……

嚇嚇嚇……

它们发出嘲笑般的笑声。

而圆镜照射到它们的脸,并没有像凤先生所说的那样会有镇退的表现,到底是镜子问题还是他口中的双煞厉害得离谱?

不过幸好,它们没有做出更令人恐怖的事。

这么僵持下去,即使我不疯,也怕黎楚楚崩溃。

我故作镇定安慰她,“你越怕,它们越凶。”

黎楚楚瞬间安静下来,只是身体抖得跟电动棒一样,震得自己莫名产生一股尿意,她哆嗦着嚷嚷道:“你快把它们请走……”

她话一出,忽然想起口袋中的月事巾。

人头我捧过,鬼也见过。

手中既有打鬼的柳枝条,还有最后两样保命东西没上场,胆子壮了不少。如果按照我的做法,直接揭布请门神便好,可是凤先生千叮万嘱过,想要彻底根治,必须按照他的步骤去做。

“你躲在下面千万别出来。”

黎楚楚嗯了一声,双手捂住眼睛。

说完,我一手挥舞着柳枝条,一手掏出包裹着的月事巾,像泥鳅般慢慢扭着身体出去,那双煞瞬间飘到上铺床位,蹲在上面俯视着自己。

我站起身,脑袋顶着沉甸甸的月事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一人两鬼,互相瞪着。

而凤先生要求自己做的第一步,便是问它们为什么滞留阳间而不去投胎。

“唉…还没拿到高中毕业证书,不甘心。”

“嗯…爸妈希望我能考上北大,可是我们两个不能正常毕业,所以只能留在这里。”

“这里好久没人住了,好开心。”

“是啊,他们两个被我们吓坏了,嚇嚇嚇……”

它们一言一语的对答着。

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用柳枝条狠狠抽了一下地板,它们忽然闭嘴,既然知道滞留原因,要么替它们完成心愿,要么劝它们乖乖离开,让校长为两个死去的学生在高中毕业证上盖章,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说:“你们去地府报道,毕业证我烧给你们。”

“你算哪根葱,为什么要相信你?”

“对呀,你算哪根葱?嚇嚇嚇……”

一时之间,我有点纳闷。

它们看上去像是人畜无害的样子,凤先生怎么会搞不定?

为了给它们一个下马威,我抓着头上顶着的月事巾冷不防扔过去,只见它们的头发突然像猫炸毛一样全部竖起来,张着嘴巴快速跳到一旁。

紧接着张牙舞爪猛扑过来。

我抡起柳枝条在面前快速挥舞着,像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一阵阵的破风声,破口大骂:“老子就住在这间宿舍,今晚要是不走,要你们魂飞魄散……”

“沈书生,你在跟谁说话?别再吓人了行吗,我心脏快受不了了!”这个时候,床底下传来黎楚楚的颤抖声。

它们一左一右忽然停下。

其中一个立即掉头,钻进床底。

看到这一幕,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仅仅两秒的时间,黎楚楚已经从床底下爬出来,眼神呆滞,嘴巴微张,踮着脚跟,那鬼就像背后灵一样紧紧贴在她的身后。

然后竟然在我面前嘚瑟的扭起腰来跳舞。

另一个在旁边指着她,不断嚇嚇嚇的笑。

气得我扬起柳枝条,黎楚楚没敢忍心打,便狠狠朝旁边那个抽过去,一鞭下去,痛得它嗷嗷直叫,整个身子似乎矮了一寸。

再抽,又矮一寸。

嘭……

被鬼附体的黎楚楚突然对着床架一头撞去。

只要我敢继续抽打,她便继续顶着脑门撞。

撞完两下,额头已经微微鼓起一个大包。

她用一双大眼死命的瞪,眼球都快瞪凸出来。

扔掉手中的柳枝条,我不得不缴械投降。

黎楚楚要是自残死了,我便是杀人凶手。

刚一扔,被抽矮三寸的那个鬼举起双手死死的把我脖子掐住,力道大得惊人,无法呼吸,靠着肺里仅剩的氧气,在绝望中挣扎着。

肺,越来越痛。

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快要堕入一片黑暗深渊的时候,一声嘹亮雄厚的鸡叫声把自己拉回现实中,新鲜的空气再一次灌入肺里,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原来活着的感觉,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沈书生?”门口传来健叔熟悉的声音。

此时,他正躲在凤先生的身后不断朝我挥手。

看到凤先生,一股强烈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我指着前面瘫软在地上纹丝不动的黎楚楚,想叫他们先救人要紧,喉咙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她这是死了吗?

我用脚朝她脸上轻轻踢了一脚。

黎楚楚痛苦的闷哼一声,摸着额头翻了个身。

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沉下去。

怒睛公鸡像疯了一样,不断拍着双翅在我头上跳过来,跳过去,它居然霸气侧漏的把那两个鬼围困在角落里。

凤先生背着双手,踱步到我面前。

满脸凝重,说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还算有些胆量,就是做事欠缺深思熟虑,容易拖累人,以后要改。”

他说完,朝门口一直不敢进来的健叔挥挥手。

健叔在门口看着角落里的东西看得两眼发直,一边紧紧贴着床架一边操着小碎步跑过来,抓着黎楚楚的双脚,就这样硬生生的拖到门口外面。

然后扛着她,跑了……

半分钟后,健叔气喘吁吁的又跑回来。

这次他仗着凤先生和我在旁边,胆子似乎稍微大了些,向前唯唯诺诺的走那么几步,估计想近距离看看鬼到底长成什么样。

只是它们蜷缩在角落,把五官埋在膝盖里。

凤先生问:“不管有什么心愿未了,阳间总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最后问一句,自己下去还是让我送你们一程?”

这话一出,感觉自己被他耍了。

哪像搞不定的样子?

凤先生往前一步。

那两个鬼顿时变成另一副模样,脸色阴青,呲牙咧嘴的抬起头。

这突如其来的画面让没有心里准备的健叔吓得人仰马翻,一不小心踩了一下怒睛公鸡的鸡爪,凄厉的叫着飞扑到门外。

凤先生反应速度快得让人无解,两手各拎着我和健叔的脖子拖到门口外面,紧接着把右边窗户的黑布一把扯掉,迅速关上门。

宿舍里一片寂静。

突然,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好像有人在里面打架,打得特别凶的那种。

吵杂一会出现左边的床板,一会是玻璃破碎的声音,我们在外面听得触目惊心,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宿舍里终于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凤先生语气显得有些焦急,吩咐道:“阴间巡抚办完事了,你们快进去收拾一下,马上要来人了。”

我和健叔赶紧推开门,里面一片狼藉。

发现地上有两个烧焦的人形轮廓,还隐隐冒着一股淡淡青烟,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正想着该从哪里收拾的时候,外面不远传来一片吵杂的脚步声。

我们刚要逃离现场,被急匆匆赶来的学校主任和一群手里抓着木棍的保安抓了个现形。

第11章 乌氏事件

长得一脸横肉的主任黑着一张脸,指着我们厉声责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两个?

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凤先生早跑了。

这可是五楼,出口只有一个。

我探头又往楼下扫了一眼,没看到他的尸体,心里不禁松口气,忽然花带鬼鬼祟祟闪过一个黑影,那身形和衣裤,分明像是被健叔扛下去的黎楚楚。

她穿过花带,回头往上望了一眼。

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黎楚楚脚底瞬间抹油,飞一般的溜走了。

“你们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啊?是不是在打架,啊?还是在偷东西,啊?”主任说话很大声,旁边宿舍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秋裤出来看热闹,“你们看什么,回去睡觉。”

他们被主任吼一声,像老鼠一样齐刷刷的钻回去。

“主任,你自己进来看看。”一个保安打着电筒从508宿舍出来。

他进去一会功夫,两手拿着门神出来。

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在我们面前不停抖着门神骂道:“好啊你们…不但破坏公物,还宣扬迷信。”

一手把门神甩在地上。

我心里大惊,赶紧蹲下要捡起来。

主任立即用脚踢到一边,“全部没收,把他们带到办公室,今晚不交待清楚,你们两个别想睡觉,也别上学了。”

我和健叔像犯人一样,被保安押到办公室。

把我们锁在里面。

健叔看了我一眼,唉声叹气道:“怎么办?会不会被开除啊?”

此时我也心烦意乱。

开除是不可能,大不了被处分。

处分事小,门神事大。

无论如何,也要取回来。

没过一会,主任手里拿着门神和香火贡品进来,另一个保安用黑色塑料袋把作案工具也一并收拾放在办公桌上,人证物证俱在。

他坐在办公椅上瞪着我们,“不说是吧,那明天请你们父母来,学校坚决不容许学生搞封建迷信,还在宿舍打架点蜡烛,把学校烧了怎么办?”

“还有这两张是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508闹鬼事件就是是你们两个宣扬出去的是吧,唯恐天下不乱是吗?”

……

无论他怎么逼问,我们都无话可说。

也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

在主任忍无可忍要发飙的时候,一个保安气喘吁吁的进来和他报告:“学校门口有个自称是沈书生的家长。”

我爸回来了?

这半夜的,他怎么知道我出事?

主任也有点迷茫,朝保安点头,“带他进来。”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打开。

进来的不是我爸,而是凤先生。

主任急忙起身,客气的问:“您是沈书生的?”

凤先生指着我,“我是他哥,这事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我脑袋突然有点疼。

从他的言行举止,完全没有平日里一副傻样。

或者说,凤先生一直以来都是正常人。

可他为什么要装傻?

主任虽然很客气,但还是和凤先生讲道理,说给学校和其他学生带来非常负面的影响,如果这事不处理,那传言会越来越危言耸听。

他指着办公桌上的门神,鲁莽的抓起来又重重的拍一下,“您看看他们带了些什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看得凤先生眉头直皱。

自顾自的走过去要把门神拿回来。

主任死命按住,斩钉截铁道:“沈先生,你是大人了,不能这样教育小孩子,这些东西我全部没收了,希望您理解,我一向秉公办事,明天早上开学典礼让他们两个在学校公开检讨,终止谣言!”

凤先生退后一步,点点头表示赞同,“让他们公开检讨,可以,不过你得把其他东西还我。”

“沈先生,你还不明白吗?”

“你……”

我第一次见到凤先生被大公无私的主任反驳得哑口无言,于情于理,我们确实在这件事情上做错了,太过招摇过市。

更何况主任还是一个无神论者,人又固执。

最后,凤先生不得不选择放弃。

在带我们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回头和主任千叮万嘱:“今晚千万别睡觉,熬到天亮保你无事。”

把主任说得一头雾水。

凤先生带我们离开学校,不是直接回家。

而是在大半夜里叫一辆黑车,一路疾驰到一个叫乌氏镇的地方,这个小镇我是知道的,在以前并不是鼎鼎有名的旅游景点,也没有名气。

如果不是发生一件诡异极致的未解之谜事件,根本不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

乌氏镇背靠一座悬崖峭壁而建,崖顶有一处突兀而出的天然石台延伸到小镇上空,叫众生台。

后来才知道就是凤先生取的名字。

在两年前他曾经对小镇上的人说是一块宝地。

不仅后有靠山、前有案山、中有明堂、水流曲折,还能藏风聚气而令生人纳福纳财。外围宽阔能容万马,可致后代鹏程万里、福禄延绵。

可败就败在小镇上空那块天然形成的石台,但小镇上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众生台,凤先生没过多的解释,只是吩咐他们在众生台旁边插上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禁止祭拜。

为什么禁止祭拜?

因为不管远近,总有莫名其妙的人来这跳崖寻死,阴气很重,即使把路封得严严实实,还是不能避免。

这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后来不知从哪里流传出一句话,说从众生台一跳,能渡劫成仙。

流言一出,来跳崖的人就更多了。

宝地反而变成了一块凶地。

却又因为这个原因,乌氏镇开始名声大震,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好奇的游客来旅游,最引人瞩目的当然是众生台,可小镇上一间四合院的大房子也成了大批游客前来住宿的地方。

只要有人跳崖,无论从哪个方向跳,尸体总会不偏不倚砸在四合院中间的水池里。

而时间也像是约好了一样,总是发生在半夜的三点。

这四合院的女老板,便是凤先生半夜赶来的原因。

据说那时候凤先生好心劝过她不要在这块地做生意,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她就没听进去。

结果买彩票都没有那么灵验过。

我们跟着凤先生来到乌氏镇,见到四合院老板娘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心急赶着来。

约摸二十四五,长得风韵犹存,体态丰满,说她十八也大有人信,自从她老公病逝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在这里。

所以每次只要里面死人,她都会在外面住上三天才会回到四合院。

如今乌氏镇吸引大批游客,四合院又是他们住宿的首选,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实在没办法有钱不赚。

一开门,凤先生便问她为什么不搬?

她说是赚够在市区买房钱就马上搬走。

为什么不卖掉?

因为没人敢买。

按理说四合院是凶宅之地,应该是能避则避。

可我和健叔无法理解,这些前来住宿的游客都是什么病态心理。

或许他们同样也无法理解,跳崖的那些人又是什么样的病态心理。

既然是凶宅,肯定还会发生古怪惊悚的事。

凤先生叹了口气,带着我们两个进去。

当时是半夜三点多,我们看到前来住宿的游客都会有意无意的聚集在天井周围,驾着摄像机。

一是想亲自目睹整个过程,揭开真相。

二是四合院外面总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仔细一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的聊天,却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打开门出去看,什么都没发现,关上大门,声音又开始响起,然后越来越多,仿佛四合院的围墙外面都是人。

虽然我听得懂鬼语,但实在太吵。

院子里只有两盏橘黄色的大灯泡在晚风中摇摇曳曳,把游客们的影子拉得东倒西歪,阴森诡异,他们每个都竖着耳朵在认真的倾听,三三两两抱团在一起。

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凝重的表情,但更多的是好奇心,是那种又害怕又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祟的心理。

其中有个年青人自作聪明,跑上二楼从窗户翻出去,再顺着瓦片爬上最高处的房顶。

这一看,几乎要了他的命。

第12章 霉运连连

他像球一样从房顶上滚下来,幸好他的几个朋友眼疾手快的在下面接住,坐在地上飙着一头冷汗,目光呆滞,身体哆嗦个不停。

问他看见了什么?

别说站起来了,他连说一个字都困难。

起初大家都怀疑是老板娘搞的鬼,其实连她自己也十分好奇郁闷,似乎不太能接受世界上真的有鬼这个事实。

凤先生立即打开大门,跑出去一通乱骂。

脏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不免让我想起当年他和爸爸去野坟的事。

估计也是这么破口大骂。

老板娘当时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怕的不是什么鬼,而是真在四合院闹出人命,自己可脱不了关系。

站在大门外面的凤先生骂一通之后,那年青人人开始咳嗽,咳出一口浓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大门外面失声惊叫:“鬼,鬼,有好多鬼在外面!”

闹这么一出,弄得周围人心惶惶。

不约而同的挤在一起。

然后议论纷纷,说不会是跳崖寻死的冤魂吧?

本以为事情开始结束了,不料二楼有一个熟睡的旅客连滚带爬,一脸狼狈的跑下来,说刚刚看到自己的床尾有个人影站着盯他睡觉。

这头刚说完,那头厨房里的碗筷无缘无故噼里啪啦的乱响,碎了一地。

甚至老板娘半信半疑买回一直传闻能辟邪的黑狗,都在那一刻之间屎尿失禁,夹着尾巴蜷缩在院子角落呜呜叫唤。

凤先生看着一群不知所措的旅客,斩钉截铁的下逐客令:“全部离开这里!”

事情到这种地步,老板娘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听从他的建议,马上关门歇业。

所有人几乎在最短的时间里逃出四合院。

甚至有些人衣衫不整,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

二三十人站在四合院门口不远的地方。

都只能选择等到天亮再另做打算。

老板娘悄悄把凤先生拉到一边,问他怎么办?

凤先生指着头顶上空的众生台,“风水格局,即使能动用人力把众生台拆了,乌氏镇也会受牵连,这块地就彻底废了。当年一饭之恩,铭记于心,无论如何我会尽力帮你度过这次难关。”

老板娘忙摆手,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傻子,当时出于同情心才给你一碗饭,也没有想过让你回报什么,早知道听你的话就好了……”

听到他们的谈话,我算是了解为什么会来这。

健叔偷偷告诉我,凤先生根本不是傻子。

之前都是装出来的。

在我和黎楚楚躲在床底下的时候,凤先生和健叔就已经一直在门外守着,是他不让进去帮忙,说是看看我的胆量和应变能力。

虽然有点难受,但凤先生也对我家有恩。

并且深信他这么做,应该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吧。

他们谈完,凤先生便带着我们两个又急匆匆返回学校,一路上他没有说话,我也不敢多问一句,此时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我们跟着他从学校后面的翻墙而入。

在健叔的鬼鬼祟祟的带领下,找到主任住处。

隔着玻璃和窗帘,里面透着昏暗的灯光。

静悄悄的……

不知道主任是开灯在睡觉,还是醒着。

正当凤先生想要说话的时候,房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埋怨声,“看看看…一晚盯着那两副画像不睡觉,你烦不烦?”

“呀,你这人…不能先睡嘛?”

“开着灯怎么睡?你过来……”

“干嘛?”

“过来呀……”他爱人发出又急又暧昧的语气。

我和健叔在窗户下面面相觑,郁闷至极。

凤先生缓了一口气,说他幸好没睡觉。

我知道他来这里是为门神而来,但这种情况连门都进不去,人也没睡觉,估计还要行房之乐。

这时,主任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别闹,这副画像看上去挺邪乎的,不过画得真是细腻逼真……”

哗……

啪……

“你疯了?”

主任的爱人好像把桌面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接着传来两人争骂声,谁也不让谁。

一开始他们还会自觉的控制音量。

然后逐渐升级,越吵越大声。

凤先生面容不禁堪忧,扶着额头。

看到旁边的房子被吵醒而开灯。

他赶紧挥挥手,让我们撤退。

一直退到学校围墙外面的小树林。

健叔担忧道:“那门神会不会让他们给撕了?”

凤先生抬头看看天色,“快天亮了,你们两个看住附近,不要打扰到我做法,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请门神自己出来。”

请门神自己出来?

听到这,我和健叔赶紧左右看着两边。

一边警惕周围,一边回头看他怎么做法。

凤先生的裤兜简直如同百宝箱。

一会拿出香支数条,一会黄符毛笔朱砂。

只不过这些东西比平时正常使用的小了几号,就像儿童袖珍玩具。

接着他低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喔喔喔……

一道嘹亮的鸡鸣声响起。

顺着声音看去,那只从宿舍跑掉的怒睛大公鸡正精神抖擞的站在围墙上打鸣。

凤先生那动作,快如闪电。

我们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抓住怒睛大公鸡的。

他用牙齿咬掉一丁点鸡冠,用毛笔沾血。

怒睛大公鸡被扔到一边,显然被激怒。

炸着毛朝他不停使劲的啄。

凤先生像是没感觉,只顾在一道黄符上龙飞凤舞的作画,后来估计实在啄得疼,一脚朝那怒睛大公鸡踢去,被踢飞老远。

画完符咒,嘴中念念有词。

越念越快,越快越复杂。

我感觉到自己耳朵旁边有上万只蚊子。

不停嗡嗡嗡作响。

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三支香如快进一般,燃得极快。

黄符在凤先生手中一并燃烧,化成灰烬。

与此同时,本是骤亮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

黑压压一片,伴随着一道刺眼的闪电。

如同白昼。

狂风开始大作……

飞沙走石,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

吓得我和健叔双双抱着一棵稍壮实的大树,哇哇大叫,嘴一张,吃了一口沙子,又赶紧闭上嘴。

我闭着眼睛,感觉持续了数分钟。

直到耳边呼呼声停止的时候,乌云渐散,我们的脸和身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回头一看,凤先生一脸苍白,仰着头看天空,身子摇摇晃晃。

我们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只见半空中飘着两个黑点。

接着越来越大。

一会功夫,那副门神完整的落在凤先生脚下。

哇哇哇……

健叔瞪着双眼,嘴巴大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连续发出三个感叹。

这场面,估计我们一辈子都看不到。

凤先生拾起门神,轻轻擦净灰尘。

脚一迈,一个趔趄差些摔倒。

我和健叔赶紧扶着他,去最近的一个小旅馆。

躺在床上的凤先生,连嘴唇都是白的。

他用虚无缥缈的声音说:“我要睡一会,今晚自修放学来接我去乌氏镇,那里拖不了多长时……”

凤先生累得已经虚脱,全身无力。

怎么摇都摇不醒。

天色大亮。

开学的第一天,我们一身狼狈。

简单在卫生巾洗漱干净,悄悄关上门去学校。

一进学校,那场面……

堪比地震灾区现场,地上到处零零散散躺着各种颜色的内衣裤,几个老师手里拿着好几个扫把,逢人便塞,组织学生做清理大扫除。

经过主任那栋住宿楼,邪不邪?

只有他那一家的窗户被风吹得稀巴烂。

主任明显也受到不小的惊吓,脸色十分难看,并且身上笼罩着一层浓厚的灰雾,在下楼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我看到地下突然冒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脚。

啪的一声……

四脚朝地的摔了个狗吃屎!

不知哪里刮来的一阵旋风,一条深红色的内裤不偏不倚的飘落在主任的脑袋上,周围有个别女生忍不住掩嘴偷乐。

然而,他的霉运才刚刚开始。

第13章 镇守关口

发生这种事,主任依旧秉公办事,决不食言。

在开学典礼上指着香烛贡品,公开点名批评昨晚我和健叔的恶劣事迹,什么封建迷信,什么闹鬼的流言绯闻,一把全扣在我们头上。

我们身上聚焦着全校学生的目光。

有嘲笑的、有同情的、也有起哄的……

我和健叔的额头,羞愧到快垂贴在胸口上。

一直到散场,才结束这场坐立不安的噩梦。

黎楚楚趁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走过来,眼神坚定的安慰道:“他们都不信你,没关系,我信你!”

我很感动。

她说完,就急匆匆的跑掉了。

只要有一个人信我们,那就够了。

开学上课的第一天,我和健叔是趴在桌子上度过,连午饭都没有胃口吃。

傍晚放学,我很担心凤先生。

打了点饭菜,和健叔前去探望。

开门进去的时候,凤先生正一脸憔悴的从厕所里出来,他无力的挥挥手,表示没有胃口,走到窗口看了眼天空,右手不断掐算着。

“去乌氏镇。”

他一开口,我们连自修都不去上了。

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赶到乌氏镇,天刚黑。

我们前面的四合院,冷清得和鬼宅般。

凤先生站在门口摇着头一脸嫌弃:“乌烟瘴气。”

根本没有进去的打算。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虽然不知道凤先生还有什么奇门遁术,可没有亲眼所见的东西不一定存在,但一定有存在空间的理由。

发现他开始有点神经兮兮的表现,一时侧耳,一时皱眉,一会自言自语,一会抓头挠耳。

过了一会……

他从新买的圆纸筒里拿出画像,放在地上。

在背着的小挎包里拿出十几瓶装着颜料的精致小瓶子,整整齐齐的列在一起,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讲究,又特别的小心翼翼。

然后像一个小学生做功课一样,撅着屁股趴在门口台阶上开始替门神加深颜色,无论我们怎么问,凤先生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一点反应。

由于他奇怪的举止和四合院的名声,许多经过的游客和小镇上的人都忍不住好奇纷纷围过来,大都为他精湛的画技而点头。

甚至还有人问这两幅画卖不卖。

健叔实在无聊,便和那人搭讪起来。

“你出多少?”

“五百?”

健叔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

“一千、两千…五千?”那人还在继续加价。

旁边有人指指点点,“应该是个阴阳先生,来驱鬼的吧?”

“看起来的确是,这两幅画看着瘆人呀。”

“这不能用钱来衡量价值,保家辟邪用的,那纸质看起来…有点像东巴纸呀,听说是世上最贵的。”

一个多小时后,凤先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转头对一个老人竖起大拇指,“老先生好眼力,拜托大家一件小事,今晚四合院里无论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要惊慌,也不要报警,锁好门和窗。忍一忍,忍过今晚乌氏镇就太平了。”

人群里发出一阵喧哗。

有人问:“到底行不行?”

有人嘀咕:“老板娘这两年请的人都吹嘘自己是茅山派第几代传人,随便起个坛唱跳两下,骗了钱就跑了,啧啧,我看有点悬。”

那老人也忧心忡忡的对他说:“小伙子呀,看你们几个年纪轻轻,凡事三思而后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知道上面那石台叫……”

“众生台吗?这可是我两年前给它取的名字。”

老人听了,一脸狐疑。

那个出价的人问凤先生:“到底多少钱才卖?”

“无价之宝。”凤先生挥挥手:“散了,都散了。”

人们见没东西可看,逐渐散去。

凤先生高高举着门神,一步步走进四合院。

半个小时后,我们吃着盒饭。

问凤先生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他嘴里嚼着一块肉,指着头上,“只要把源头给掐了,剩下的不足为惧。”

我仰头看着夜空上面凸出来的众生台,掐?

怎么掐?

“不会是让我们把那众生台给敲断吧?”健叔皱着一张脸。

“谁让你们去拆石台?”

“那怎么掐?”

“你们今晚守着众生台的入口处,谁也不能进去,记住,无论是人是鬼,都不能放进去。”

“入口处不是被封了吗,那些人是怎么进去的?”

凤先生高深莫测道:“玄学。”

健叔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我悄悄问他:“你听得懂?”

健叔一本正经的摇摇头:“不懂。”

“你们哪个是雏?”凤先生问道。

雏?

“哪个是处,童子?”

我和健叔面面相觑,谁也没出声。

仿佛没做过是一件羞耻的事。

在凤先生怒目而视之下,我们双双举手承认。

他让我们尿到一个大瓶子里,和鸡血还有狗血混合在一起,那股味道又冲又腥,然后一分为二,一人拿着一小瓶。

遇到紧急情况,泼上去即可化险为夷。

听到还有突发危险,我问凤先生为什么不让其中一个门神大人随着我们上去守呢?

“带上副巡抚庆大人,以防万一。”

健叔有点担忧,“现在好想在学校读书了。”

“屁话多!”

准备好一切,我们三个坐在四合院里等时间。

围墙外面很热闹,人声鼎沸。

唯独里面静悄悄,与世隔绝般。

离午夜十二点,还剩一个小时。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我们吓了一跳。

我打开门,是老板娘。

这里的人都叫她媚娘,不知有何寓意。

也许长得妖艳吧。

她今晚打扮得花枝招展,风情万种,随便一个眉眼都能把人的魂给勾了去,活脱脱一个浪妇。

凤先生迎上去,“你来干什么?”

媚娘看到我和健叔在一旁,欲言又止。

“自己人。”

“和他联系,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看到凤先生把纸条揣进裤兜里,一边和媚娘窃窃私语一边送出去,在关门的同时,她有意的摸了一把凤先生的手背。

由于角度问题,我们没看到凤先生被当场调戏是什么态度,心中怀疑他们有某种不正当关系。

凤先生关好门,转回头时已经变换一副严肃脸。

健叔可不吃这套,羡慕道:“媚娘好漂亮,谁娶到她可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你说对吧,沈书生。”

我看他一眼,不断点头。

“人家关你们什么事?”凤先生没点幽默细胞。

十一点半,我和健叔上山。

一路上怪石嶙峋,十分难走。

我想不明白,寻死有许多种方法。

为什么死之前,还非要千辛万苦?

健叔气喘吁吁的回道:“玄学我可不懂。”

“从众生台跳下去,真能成仙?”

“所以说,传言真可怕。”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爬到山顶,时间正好。

进入众生台的入口,确实被人用水泥和石头彻底封死,不到两米宽的石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黄符咒,角落插着一块禁止烧香的警示木牌。

不过令人讽刺的是,石墙下尽是断香。

从墙的左右两边,可以看到前面延伸的众生台,往下看,能清晰的看到整个乌氏镇,再仔细看,还能看到那间四合院,凤先生的身影像只蚂蚁般大小。

山上时不时吹来一阵阵阴风……

我们靠在岩石的里边,关掉手机电筒。

“早知道穿件羽绒服。”健叔一手紧紧握着瓶子,一手搓着臂膀,“不是说每年固定的时间才会有人上来跳崖吗,今天可不是那个日子吧。”

我盯着来时的山路,“凤先生不会无缘无故叫我们上来守着入口,他做什么事之前都不会和我们商量商量,你怕不怕?”

“怕什么?”

“如果等会真有人上来的话……”

“只要不是那种面目狰狞,恶心得一匹的厉鬼,我的心脏应该能扛得住,能上来的应该都是人,不过我们手里拿着的东西,是对付鬼的吧?”

我打开瓶盖忍不住闻了一下,又腥又臭。

健叔突然用手肘顶了我一下,他一脸警惕,用下巴不断朝另一头方向指示。

回头看去,发现有一个中年妇女朝这边走来。

眯着眼再细看,这哪是正常人走路的样子?

分明像一只长臂猿猴在学人类走路。

第14章 特殊身份

借着昏暗的月光,中年妇女长得比较粗糙,看那一身衣着款式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她忽然抬起头,停下脚步,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

当时心里忐忑不安……

这三更半夜不睡觉,不会只是跑上山来看夜景那么简单,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也盯着她看。

见过蜡像吧?

过了几分钟,她就和蜡像简直一模一样。

嘴巴微张,淌着口水。

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健叔受不了这种气氛。

就问她是谁?

上来干什么?

对方没说话,身子忽然僵硬的转回头。

又像之前那动作一样往山下一步一步的走。

健叔大喊一声:“站住!”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

他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拧开瓶盖朝她泼去。

那又腥又臭的血水淋了对方一头。

身子立即软绵绵倒在上。

吱哇、吱哇、吱哇……

一阵凄厉声从不远的石头后面传来。

听得头皮发麻,把健叔吓得瓶子都拿不稳,他一边蹦蹦跳跳的跑回来,一边惊叫道:“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往那石头处一看。

只见一只通体白毛的动物在地上不停打滚。

如足球般大小。

健叔指着它惊叹,“哇…好大的老鼠,我一辈都没……”

“呸,你骂谁是老鼠?”

那通体白毛的动物突然从地上笔直的站起来,半米高,长得尖嘴猴腮,两只绿豆似的眼珠瞪着健叔,一只爪子指着他鼻子骂道。

健叔看到一只老鼠开口说人话,晕了过去。

我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老鼠。

分明是一只长着白毛的黄鼠狼。

立着身子像个侏儒的糟老头。

它见健叔没了反应,转头又继续瞪着我,用那尖细又干瘪的语气责备道:“小子,你敢坏我大事,信不信让你全家不得安宁,挖你祖坟?”

其实我也想和健叔一样晕过去。

可实在晕不了呀。

跟木头一样站在那一时没反应。

脑袋里一片空白。

自从跟多了凤先生,整个世界观完全崩塌。

这白毛黄鼠狼整一个话痨,踱着小碎步来回喋喋不休,骂人功夫实在一流,连非亲非故的左邻右舍都诅咒了一遍。

以前听故事,说黄鼠狼心眼小,有仇必报。

现在得罪它,以后指定没好日子过。

那中年妇女显然被它迷惑,在众生台跳崖的人原来都是这只白毛黄鼠狼搞的鬼,此物不除,乌氏镇不得安宁。

我扭开瓶盖,就要泼向它的时候,看到凤先生已经悄无声息站在白毛黄鼠狼的身后,它还浑然不知,骂得乐此不疲。

凤先生雷厉风行的一把掐住它后颈,鄙夷道:“畜生就是畜生,化成人形也还是个畜生。”

这会,它不骂了,也不说人话了。

全身炸毛,拼命的在吱吱叫。

凤先生可不是一个慈悲为怀的人,掐着它后颈死命往地上砸,砸得地上砰砰直响,那力道即使一时砸不死,估计也没了半条命。

噗嗤一声。

只见白毛黄鼠狼的尾巴出喷出一道雾状的液体,顿时一股令人两眼昏花、恶心干呕的气味,大意的凤先生不得不松手。

瘫软在地上不停呕吐,吐得一地的胃酸水。

白毛黄鼠狼满脸献血,它摇晃着身子走到凤先生旁边,朝他吐了一坨口水,抬着一条腿死命踹。

我在另一头捂着嘴巴鼻子,眼看凤先生翻着白眼,忍着那股恶心味,已经绝望到手里摸到什么东西就扔什么东西。

在两眼昏花之间,看到扔出去的一卷画像掉在白毛黄鼠狼的脚下,它情不自禁的往下看了一眼,估计也被砸得晕乎,又向下凑近一点细看。

紧接着滑稽的一幕发生了。

它两眼瞪得贼大,瘸着一只脚,蹭蹭的赶着往外走,连任人宰割的凤先生都弃之不顾,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画像周围莫名腾起一股青烟。

从烟雾中走出一个人影。

我躺在地上吃力的瞥了一眼。

门神显灵了。

那副巡抚庆大人和画像中一模一样,头戴乌纱身穿官袍,颧骨颇高,耳朵夹着一支红花,他指着白毛黄鼠狼喝斥道:“孽畜,见到本官还不跪下行礼?”

声音浑厚,又带着一种虚无缥缈。

让人感觉梦境一般。

白毛黄鼠狼当即转身跪下,不断瑟瑟发抖。

庆大人说道:“三界六道,各有各法,你一个畜生有修炼之心本应提倡,却不惜人命捷足先登,阴间本应不管阳间事,今日栽在凤先生之手,服是不服?”

“不服?”

“你可知凤先生是谁?”

“大人要是不出面,他哪是我的对手,在背后偷袭,简直是一个卑鄙小人。”

“哼,凤先生可是我门下学生。”

白毛黄鼠狼身躯不禁一震,抖得更厉害。

不停扇着自己耳光,责备自己有眼无珠。

不止它震惊,连我听了都难以置信。

凤先生在一旁,熏得脸发绿。

好不容易恢复一点,走过去就给它一巴掌。

都说打狗看主人。

原来凤先生有这么一个大靠山,当年爸爸请门神回来,他就用笔在画像上点睛,至于有什么用意我到现在还不清楚。

白毛黄鼠狼欲哭无泪,不停叩头求饶:“修炼千年,可谓是千辛万苦,不看功过,也看苦劳呀,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庆大人摆摆手,“他来决定。”

说完,身影褪去。

青烟渐散,不见踪影。

凤先生问它:“你总共害了几条人命?”

它老实回道:“三十七条。”

“以后一心向善,不能再草菅人命,什么时候替我办完三十七件事,什么时候才自由,明白吗?”

“明白,明白!”

他们后来说了什么,不太清楚。

我苦苦支撑的意志在最后那一刻被熏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看看窗外,天还是黑的。

健叔坐在旁边玩手机。

我晃着脑袋问他自己睡了多久?

健叔说有两个多小时。

凤先生坐在外面天井台阶上,和媚娘在聊天。

我努力回忆之前的事,觉得似梦非梦。

“我一直睡在床上?”

健叔鄙视道:“去你妹的,是老子背你下山,身上一股臭味,恶心吧啦的,我还想问你,那只大老鼠是不是被凤先生打死了?”

“你没看到?”

“看毛啊,我本来是晕了的,被凤先生打了两巴掌醒来的,接着就一头雾水背你下山了,我以为你也被吓晕的,原来是臭晕的。”

我无心解释,看着门口外面。

问他凤先生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特别?

健叔不太明白我说的话。

“你觉得凤先生是人还是鬼?”

这个问题似乎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健叔一脸懵逼,“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凤先生是阴间巡抚门下学生,那到底是属于阳间的,还是阴间的?

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或者说,他能在阴阳两道来往呢?

“睡醒了吗,睡醒就回去吧。”

凤先生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也不知道。

健叔说:“沈书生想问你是人还是鬼。”

凤先生走过来,在我后脑勺狠狠拍了一巴掌。

打得两眼冒星星。

是人!

我十分确定。

媚娘在一旁,捂着嘴巴直乐。

凤先生把我们送回学校之后,便和我们道别,说以后不会再回我的家里,如果有事找他,可以和巡抚福大人只会一声,他自然会知道。

然后把两张门神一分为二。

他拿着副巡抚庆大人的画像。

我拿着正巡抚福大人的画像。

想想也是,像凤先生这种人。

不应该委屈在一个小小的地方。

往后的两天里,我和健叔两个人霸占着一间宿舍,自由自在,只是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刺激的时候太刺激,无聊的时候,又特别无聊。

学校是一个八卦天地,有什么趣事全校皆知。

主任在这两天,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喝一口水会被呛到。

走路会无缘无故摔跤。

上厕所的时候,手机掉坑里。

终日魂不守舍,出门连裤链都忘了拉。

我知道原因,是被两位大人惩罚他的不敬。

到了第三天,他终于忍不住。

低声下气的找上门,问我有没有办法化解?

我问他是怎么知道来找自己的?

主任说每天晚上总做一个梦,总梦见两个一胖一瘦的人,和被大风吹走的那副门神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一定是在暗示什么。

他来找我化解,是因为门神是我带来的。

再加上凤先生临走前千叮万嘱的那句话。

主任便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实在熬不住了,再这样折腾下去,非疯了不可,一个大人在学生面前不顾形象的诉苦,实在令人同情。

就差跪下来求自己。

连健叔也于心不忍,帮着他劝我想想办法。

碍于心软,我无奈的答应帮他化解。

说今晚自修放学,在学校后山见。

主任走后,健叔问我怎么化解?

要不要找凤先生?

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不至于没脑子。

其实要帮他化解厄运很简单。

只是出于私心,必须把事情弄得复杂一点。

那晚自修一放学,主任印堂发黑的站在教室门口等候自己,不知情的同学还以为我们犯错又被逮住,想起开学典礼上被公开点名批评,很不爽。

来到后山,四下无人。

主任迫不及待的问:“沈书生,我该怎么做?”

“跪下……”

第15章 报复前夕

“啊……”

主任四十好几的人,让他跪在一个学生面前。

成何体统?

犹豫不决……

一边是面子,一边是精神折磨。

怎么选都为难。

健叔在一旁拉拉我,在耳边低声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主任平时是严肃了点,不过人还是挺公正无私的。”

我把藏在外套里面的门神画像拿出来。

展开在主任面前,“跪的不是我,是他!”

主任指着画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可思议道:“这…这不是被大风吹走的那副画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不可能,不可能啊,我亲眼看到飘上天的。”

“真的有神灵?508宿舍真的有鬼?”

我和健叔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这就是几天你做什么都不顺的原因。”

扑通一声。

主任老老实实跪在我面前。

不,是跪在我手里拿着门神的前面。

连续磕了几个响头。

忏悔着自己不应该对神灵不敬之类的话。

念叨了十几分钟。

看他诚心诚意,声泪俱下的。

我忙说够了够了。

主任才站起来。

分道扬镳的时候,他还一步三回头。

生怕有遗漏、有做不好的地方。

回到宿舍,健叔问:“你说你那晚亲眼看到副巡抚庆大人,那这位正巡抚福大人好像从没有出现过,是不是?”

在印象中,好像一直是庆大人帮忙解决问题。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第二天中午,主任容光焕发的来到宿舍,提着一大堆东西找我们,看他样子,昨晚似乎睡了一个安稳觉,精神抖擞。

除了水果之外,大部分东西都是一些冥币香火,还有小车纸人之类的玩意,说是给门神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他走了之后,我和健叔看着一堆通货膨胀的货币,张张过亿,夸张无比,不管有用没用,一鼓作气全烧掉。

日子又恢复平静。

连黎楚楚都忙着每天复习功课,自从那天说了那句安慰话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有时候,真希望凤先生来找自己。

他一来,就代表着有事可干。

可是,凤先生再一次如同人间蒸发了般。

在这期间,健叔看上了一个别班的女生。

考虑了一个下午,终于忍不住要去表白。

我有幸见证了健叔整个泡妞过程。

那天是星期六傍晚放学,我们蹲在学校门口。

等了一会,那女生独自一人从里面出来。

健叔特意给我指了一下。

是个挺漂亮的女生,漂亮得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不是比黎楚楚漂亮?”他正儿八经的感叹道。

我看着健叔,眼里透着一股淡淡的轻蔑。

“她认识你吗?”

“不认识。”

那女生走进学校附近一家餐店,众所周知,那家的东西难吃到极点,可偏偏没有倒闭,正因为难吃,平时里面根本没有几个人。

健叔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手一伸,招呼我一起进去。

他打什么主意,我都不知道。

那女生一个人坐在餐店最里面的角落,看着孤苦伶仃的样子,健叔雷厉风行,进去就径直坐在她的对面一本正经的夸道:“你好漂亮。”

开口第一句就把我给雷得里嫩外焦。

估计这女生见多这种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人,脸上波澜不惊,风平浪静,健叔此时就像一个披着隐形衣一样。

我本以为健叔会知难而退。

错了。

他的脸皮就像城墙一样厚。

“你有男朋友吗?”

“别看我长得比较早熟,其实我挺善良。”

……

健叔不停变换着方式吹嘘自己种种优点。

女生则一脸认真的在低头吃饭,充耳不闻。

他还在叽叽喳喳。

只见女生抬起头,眉目紧皱。

腮帮鼓鼓的盯着坐在对面的健叔,与往常冷酷面瘫的表情简直有着鲜明对比,十分俏皮可爱。

她好不容易咽下嘴中食物,缓缓吐出一个字:“滚!”说完,自己去取来快餐盒子,把剩余的饭菜打包回学校。

健叔不怒也不恼,伸手拦着去路继续纠缠,“不和我交个朋友没关系,来日方长,时间会证明我的真诚实意。”

在美女面前露出真面目,也是够了。

以往一副老实巴交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完全崩塌,这女生明显软硬不吃,估计追求她的男人使出十八般武艺,也都败下阵来。

再看健叔,说帅不是很帅。

说有钱,看那一件泛白外套也不像很有钱。

人品更是显漏无疑,以后再碰到一个比她更漂亮的女人,啧啧啧,说不定马上转移目标……

我含着笑和别桌的同学坐在一起看戏。

女生依旧没有搭理。

她往左走,健叔便拦着左边。

她往右走,健叔便拦着右边。

很赖皮,也很无耻。

就连那闲得蛋疼的餐店老板都忍不住一边炒菜一边看戏,估计都想看是怎么化解尴尬的气氛。

在大家以为女生要发飙的时候,餐店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只见七八个看上去不太像学生的社会青年,团团把健叔给围住。

我们其余的人硬生生被挤了出去。

我心里大惊,要出事了!

刚想完,老板那边就大叫:“你们别在这里闹事,出去,出去,不然我报警了啊。”

“宝宝,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一个长得一副像高富帅的男人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往身后看一眼,堵在门口的人立即让出一条通道,那女生提着打包好的食物,一声不吭走了。

本来还洋洋得意的健叔,此时像一只在沙漠中的迷途小羔羊,警惕的扫了一圈,“你们围着我干什么?”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他在向我求助。

即使我够义气上前帮忙,也寡不敌众,唯一能替他解围的,只有报警,或者逃跑。

赶紧掏出手机,悄悄报警。

高富帅眯着眼睛,整张脸凑近健叔面前,不断上下打量一番,逼问道:“你知道她是我的谁吗?”

这问题……

不会是那女生的哥哥和弟弟吧?

可看着又不像。

难道…是她男朋友?

不止是我在猜测,估计其他人也在冥思苦想。

“你那样欺负她,我很不开心。”高富帅斜着眼看了另外几个人,“随便教训一下就行了。”

我听了,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眼看那就要动手,不知道谁喊一句“警察来了。”

卧槽,这出警效率。

一群人马上变换态度,像个三好学生一样立刻坐在餐桌上,几个警察拨开人群进去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餐店老板估计是个老油条,打着哈哈忙说没事,是一场误会,警察也不是傻的,看着餐店里面坐着一群社会青年,东西也没点。

就板着脸警告几句,把一伙人都给遣散了。

健叔聪明,也跟着屁股后面出来。

我们匆匆离开现场。

一边走,健叔一边埋怨我不讲义气。

我很不爽,指责道:“你还有脸说我,泡妞泡到别人那里去,不是我用电话报警,你早被打成猪头样了,没见过女人一样。”

“你你你……”

健叔瞪着我,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唰唰唰……

身后传来一阵吵杂凌乱的脚步声。

我们不约而同回头一看,脸都变绿了。

那一伙人一直尾随着我们几个。

不知健叔是心虚还是害怕,拍拍屁股就跑。

这一跑,注定引发一场悲剧。

或许不跑,情况还没那么严重。

没办法,条件反射。

我也跟着跑,一伙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跑到学校后面一片玉米地,我的体力终于支撑不住,小腹隐隐作痛,坐在地上不断喘大气。

一直遥遥领先的健叔在前面不断回头大喊大叫:“跑啊,跑啊,你在干什么?”

我摆摆手,实在不行了。

体质差得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名副其实。

那伙人片刻追上来,弯着腰揪起我的衣领。

废话不多说一个字,对着我拳打脚踢。

我想说,自己是无辜的。

我只能护着脑袋躺在地上,听天由命。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叫,那伙人没有再打,心中诧异,抬起头瞄了一眼,只见健叔手持木棍,气势汹汹的杀回头。

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感动。

但气势再高,也难敌四拳。

仅仅光荣十秒,我们被打得落花流水。

那伙人当中有个光头青年,长得穷凶恶相,出手也极其凶残,似乎只针对健叔一个人,在殴打的过程中,硬生生把他的一条腿打折了,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天生就那么残忍。

健叔的痛叫声,惊天动地。

那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听得头皮发麻。

高富帅明显也不知道结果会这样,似乎还责备那个光头青年几句,“这次算轻的,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他警告一句话之后,带着那伙人走了。

我当时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搀着健叔站起来送去医院救治,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的右小腿在空中软绵绵的摇晃着。

让人触目惊心。

不断在一旁安慰他。

我知道健叔一直在忍着不叫出声,两行眼泪哗啦啦的流,他脸色开始苍白,微颤颤的低头想看看自己的右腿。

我用手抵着他的下巴,不让看,“骨折而已,能接回来,能接回来的,我马上背你去医院。”

谁知道他趁我弯腰的时候,低头快速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啊…我的腿,我的腿……”

一直竭嘶底里。

我顾不上其他了,背起就往医院方向跑。

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健叔的眼泪和鼻涕交错着,跑到一半,他突然伸手揪着我的衣领,眼睛瞪得贼大,浑身哆嗦着一字一顿的说道:“沈书生,替我报仇,让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说完,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根据医生的说法,健叔的小腿被蛮力打断,手术可以做到解剖复位,促使骨折完全愈合,通过积极的功能锻炼,在时间上是可以完全恢复。

只是这个时间,有点长。

健叔在医院醒来之后,一直没开口说话。

目光呆滞,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很难受。

想起当时他奋不顾身跑回来救人,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我和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保证道:“这个仇,我替你报!”

第16章门神附体

这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人打。

那事后心寒打颤的感觉,比见鬼还难以平复。

即使健叔有错,也不至于打断他的腿。

光头凶残的手段,令人发指。

健叔住院的事,他根本不敢告诉家里。

这时候,主任派上用场。

凭他在学校的位置,请个假是件容易的事。

只不过主任来医院看到健叔一副惨不忍睹的情况,气得直接丧失理智报了警,可惜的是,录完口供之后,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把健叔打断腿的人,依然逍遥法外。

后来才知道,那光头有人脉关系。

像我们这样没身份没地位的人,奈他不何。

越是这样,我越吞不下这口气。

回到学校,我主动找那个健叔喜欢的女生。

问她那个高富帅是谁?

那光头又是谁?

原本以为她会包庇,不愿透露。

结果,连她自己也不认识。

长得漂亮,一定会招蜂引蝶。

她倒是面无表情的问一句:“他怎么了?”

我说腿被打断了。

那女生听了,情绪毫无波澜,扭头进教室。

我无法理解她的冷酷。

就像她也无法理解健叔断腿的痛苦。

再继续追问,也问不出其他线索。

又掉头问其他同学。

几乎整个高三的人都知道我在找人。

找一个已经惹不起的人。

发现一个规律,有些经常在外面玩的同学,支支吾吾的都说不如就这样算了,而且他们住哪里也不知道。

倒是黎楚楚突然找到我。

说知道这帮人的信息。

黎楚楚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高富帅也曾经追求过她,经常带着一伙人到她家早餐店光顾,只不过被拒绝后就没有再去过。

打断健叔腿的光头,在附近一带小有名气。

高富帅名叫李沐,只知道家里像是有点钱。

光头青年外号刀疤,手臂有一条触目惊心的长疤痕,据说是两帮人打架时留下,对方被砍重伤,为此坐过两年牢。

本来就是一个无名无辈的流氓地痞,谁知道出狱后莫名受到原来那帮所谓的地痞拥戴,慢慢混出一些名声,认识他的人,总会给足面子。

不认识的,见到他总会心虚。

至于刀疤为什么心甘情愿跟在高富帅屁股后面,也许是钱的原因,又或许是家庭背景让他不得不听从。

黎楚楚知道健叔的事后,也气愤不已。

然后和我说了很多有关他们的事,那高富帅有经常约她去一家夜宵烧烤摊喝酒。

心中有了个全盘计划。

晚上自修放学,我偷偷揣着一些香火贡品。

跑到学校后山,把阴间巡抚福大人的画像挂在一棵树上,点燃三支香摆上贡品,就在我学着凤先生诅咒那李沐的时候。

黎楚楚突然出现在身后,“你在干什么?”

她在跟踪我,怕我一个人去找那帮人做傻事。

我已经来不及收拾这些东西。

黎楚楚看着福大人的画像,惊诧道:“你是不是要用邪术对付那帮人?有用吗?”

她这次没害怕,倒是有些兴奋。

我不回答,反而问她该怎么惩罚他们。

黎楚楚说不知道,但不要做犯法的事。

我从鼻子挤出一声冷笑,“他们无恶不作、欺软怕硬、你不是说过,那李沐还在你面前吹嘘过夜里经常抢劫单身路人的光荣事迹吗?”

“听说而已,又没有证据。”

“那他们一帮终日游手好闲的人,是靠什么养活自己的呢?黎楚楚同学,你来说怎么对付这些人才能让社会变得美好和平一点?”

“如果他们真那么坏的话,把他们全部弄进监狱劳改,不,出来还是会继续作奸犯科,那把他们都弄死,不,好像又太残忍了点,那把他们的一只手一只脚打断……”

我看着她,不知道怎么把这段话接下去。

“今晚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上次的事,我一个人也没说过。”

我拿着三支香,跪在福大人画像前。

在一张白纸上诉状那李沐的恶行……

焚烧,然后静静等待。

二十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反常。

我开始气馁,毕竟自己不是凤先生。

在放弃收拾之际,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画像里的福大人逐渐虚无缥缈,慢慢消失,一瞬间我感到一阵眩晕,朦胧之间看到一个庞大的身躯从画里走出来。

与黎楚楚的身体重合在一起。

眩晕一下子消失不见。

我惶恐的看着黎楚楚,此时她微闭双目,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靠近一点便感觉到一股气势磅礴的压抑感,十分难受。

“难道是…福大人?”

“带路!”

噗……

黎楚楚发出一道违和的男人粗犷声。

我不敢怠慢,立即带路。

学校距离烧烤摊有一段路,本来想伸手打车的,黎楚楚突然阻拦,问李沐身处位置的地点在哪个地方,语速特别快。

福大人在借用黎楚楚的身体。

我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指路。

刚指完,黎楚楚一手提着我的衣领。

像提着一只小鸡一样,脚尖着地。

眼前突然开始不断闪过一副副模糊不堪的画面,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要开口说话的嘴巴一张开就被灌进一道道冷风。

只是一瞬间,所有发生的一切又恢复正常。

我严重的头昏眼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忍不住吐了。

把中午和晚上消化的食物吐得一干二净。

黎楚楚眯着眼睛,指向不远处的烧烤摊,我用袖子擦干嘴巴,一脸难受的顺着方向看去,烧烤摊坐满许多人。

仔细一看,打我们的那伙人,都在。

那天发生的一切,他们仿佛像没事一样,依然心安理得,嘻嘻哈哈的猜着码、喝着酒、搂着妞、聊着天。

黎楚楚扭头对我说:“过去。”

没办法呀,我硬着头皮走向他们。

站在距离一米远的地方停下。

那李沐第一个发现自己,他抬起头看了大概几秒钟,疑惑的表情瞬间变换警觉,立即站起来左顾右盼,看了一眼远处的黎楚楚,再把目光看向自己,问道:“就你们两个?”

他一说话,其他人都纷纷靠过来。

只有那刀疤瞟了一眼,并没有动。

有福大人撑腰,底气十足。

于是清清嗓子,让他们跪下道歉,并赔偿健叔的精神损失费、医药和误工费,一共两万块。

“还有吗?”李沐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黎楚楚向前把我拨到一旁,一阵叽里咕噜。

李沐看到黎楚楚,皱着眉头问:“你在说什么鸟语,声音怎么变得那么粗?”

这一刻才发现,在我耳里,听得懂。

在他们耳里,根本是鬼语。

我看一眼眯着双眼的黎楚楚,哭丧着脸翻译:“她说让你们个地方,说你们…你们都是垃圾,不,连垃圾都不配!”

我翻译完,赶紧缩到黎楚楚身后。

“卧槽……”

其他人听了,暴躁如雷,冲上去就要来揍我们,被站在最前面的李沐拦住,东张西望看了一眼,以为有什么阴谋等着。

黎楚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直坐着的刀疤动了,他站起来看着我和黎楚楚,轻蔑道:,“去那边吧。”说完径直走到远处一处堆满垃圾的无人地带。

那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其他陌生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李沐很小心翼翼,他让两个人到周围观察,检查几遍才大摇大摆的跟过来。

“美女,你不怕我把你给强……”

他的话还没说完,黎楚楚像一阵风似的已经冲到刀疤面前,刀疤叼着烟的嘴巴诧异得张了张,紧接着是一道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响起。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咔嚓!

又响起第二声……

刀疤痛苦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那帮兄弟才反应回来,闷哼一声就冲向挡在我前面的黎楚楚,足足有六个人之多。

那场面气势不亚于电影中的冲锋陷阵。

当中还有两个盯着我而来。

我嚷嚷着福大人的名字。

在千钧一发,黎楚楚嘴里突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有语调,像喇嘛念经一样,原地开始唱唱跳跳起来,那一群人刚接近,便呈现出一种迷幻状态。

如同一个个醉汉,东倒西歪。

李沐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停下脚步。

黎楚楚眯着双眼,止住声音。

那帮人瞬间躺倒在地,痛苦的呻吟着。

我以为结束了,可并没有。

黎楚楚直视着李沐,面无表情朝他走去,路上每经过一个人,都伸出一只脚狠狠踩在他们的右手上,清脆的碎骨声响起,比刀疤还残酷数倍。

远处原本嘻嘻哈哈看热闹的几个女孩,尖叫着跑走了,李沐开始害怕,估计他怎么想也想不通一个女孩子怎么突然变成这么邪恶。

转身要跑,被黎楚楚在后面一把扯住头发。

惯性让他往后栽倒,不断嚎叫着:“你敢动我?你敢动我试试?”

黎楚楚一脚踩着他的半边脸。

回头问我,怎么处理最后这个人。

当时我已经看得不知所措,震惊的同时又有一种独裁者至高无上的感觉,虚荣心瞬间爆棚,走到李沐身边蹲下,狐假虎威的打了他一巴掌,“人贱自有天收,你兄弟打断我朋友一条腿,现在还他两条腿,公平吧……”

第17章 盘龙山

李沐唯唯诺诺的点点头。

我站起来让福大人回去,想想又有点不爽。

便让它随便给点教训。

黎楚楚二话不说,一脚踢在李沐的脸上。

咔一声,下巴脱臼。

我听着那声音都觉得痛不欲生。

大手一挥,赶紧撤。

走到稍远的地方,黎楚楚走着走着两腿一软。

撅着屁股跪倒在地上。

几秒后,她悠悠醒来。

迷茫的看着四周,“我怎么在这里?”

我扶起她,说门神福大人附在你身上。

“呀,哎呀,哎呀呀!”黎楚楚一手推开我,手忙脚乱的摸着自己全身上下,“真的假的?还好,该在的都还在,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说!”

我说打我们的那帮人,都已经得到教训。

她听着我述说,表情一会惊诧,一会叫好。

并且让门神下次上我的身,要现场看一次。

她随我回到医院病房探望健叔,我把门神放在桌子上,黎楚楚一改往日作风,虔诚朝门神拜了拜。

健叔听到刀疤断了两条腿,彻底松了口气,看着那条打了石膏的右腿,叹气道:“希望他们记住这次教训不再为非作歹,就怕……”

“怕什么?”

“就怕他们不死心,报复啊!”

我一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沈书生,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健叔指着自己的右腿,“我不想做个残疾人,想快点好起来。”

“所以?”

“你能不能问问福大人有没有办法快速恢复?”

这种事一次两次还算新鲜,门神帮过几次,更重要的是,它们没有向我们索取任何一点好处。

我的担心不是多余,这正是隐患所在。

不过当时的心态就是桥到船头自然直。

没考虑那么多的后果。

健叔看到我答应,忙让黎楚楚拿门神过来。

我写下要拜托福大人帮忙的事。

刚烧完,这次立即有了反应。

我突然昏睡过去。

在梦中,我看到福大人。

指着西面的方向。

叽里咕噜的在说话。

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健叔的病床上。

健叔不敢吵我,黑着眼圈一直等着。

“西面三十公里有一座盘龙山,山上长着一株无叶果,再取一条白蛇筋骨,一起熬制成汤的偏方可以快速恢复……”

“无叶果?白蛇?黎楚楚,你读的书最多,解释下什么是无叶果?”

黎楚楚直皱眉头,表示也没听过。

就这样,大家坐着一起发呆。

各怀心事。

我把黎楚楚送回学校宿舍后,又赶回医院。

和健叔商量明天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再说。

健叔却坚持着也要去帮忙。

我说你一个残疾人,多费事。

他指着墙角的两支拐杖,硬是要去。

没办法,在医院凑合了一晚。

简简单单收拾一点东西,便往盘龙山出发。

盘龙山海拔不高,位于乱山之中,地形险要,只要小心防范毒蛇,翻山越岭这种小事难不倒我们,不过在坐短途客车的途中,发生一件令我走向自以为正确的阴暗人生之路。

我们当时坐的客车严重超载,司机为了不被罚款走一条比较偏僻的泥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结果被五个戴着全盔的人拦路劫车。

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发着寒光闪闪的砍刀和匕首,上车就一个一个人的搜刮财务物,有一个体型长得彪悍的男人反抗了几下,就被几个人轮番狂捅。

只是几秒的时间,便一动不动躺在地板上。

血流了一地。

面对这群穷凶极恶的人,谁也不敢乱动。

一些女人捂着嘴巴,吓得缩在座位底下浑身发抖,车里安静得令人不安,个个面色苍白,低着头不敢直视,包括我们在内,所有人值钱的东西被一扫而空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我以为他们抢劫完之后会平安无事,其中一个歹徒看到有个稍有姿色的年轻女人却起了色心,疯狂拖拽着她下车。

我永远也忘记不了她撕心裂肺对着我们车里每一个人叫救命的画面。

她被拉到附近一处灌木丛里。

几个人轮番上阵,在一车人的注视下玩弄了将近半个小时后才得以解脱,在警察赶来的时候,那个年轻女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扭曲。

钱财是小事,但人命可贵。

一个疯了,另一个死了。

做完笔录,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离盘龙山并不远了,我和健叔怀着复杂的心情继续赶路,路上我们一直没有说话,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的内心此时是充满愤怒的。

如果知道名字和样子,我不会怜惜他们的狗命,哪怕自己付出一定的代价。

健叔拄着拐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说普通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选择沉默,没有什么好自责。

我有门神,不是吗?

他低着头一瘸一拐的走路,没有接话。

接近中午,虽然高空烈日,但还是有点冷。

来到峡谷口,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盘龙山。

我们坐在一边,打开书包吃着自带的食物。

“回去的时候怎么办,钱和手机都没有了。”

健叔刚想张嘴,一阵嬉闹吵杂声从远到近,听起来像是一群人来游山玩水,他乐道:“你看,上天还是很眷顾我们的,找他们借个电话或者借点车费应该没问题。”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我眼睁睁看着健叔消失在前面的拐角处,还没三秒钟,他又一脸惊慌失措的跑回头,那速度贼快,朝我不断挥手道:“走,快走!”

当时心里害怕得不行,以为又遇到抢劫。

“健哥哥?”

直到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我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掉了下去,居然是住在健叔家旁边的京邻居蒙惠,长得一脸青春痘。

不但她来了,连黎楚楚也在其中。

有那么巧吗?

我不太相信。

蒙惠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围着健叔转了三圈又三圈,捂着嘴巴惊喜道:“真的是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我们居然在这种地方相遇了!”

健叔看着赶来的几个人,无奈的打招呼。

有男有女,是蒙惠的同班同学来野炊。

蒙惠看着健叔奸笑:“你是不是跟踪我?”

“明人不做暗事,没有。”

她的几个同学看着健叔窃窃私语,似乎在评价他的长相以及身高,说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听得蒙惠一时脸红一时幸福荡漾。

脸上的青春痘快挤成一团。

我用眼睛不断暗示健叔。

他很痛苦,不过还是厚着脸皮让蒙惠借点钱。

蒙惠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偶遇机会,拉着我们一起到峡谷下面的小溪边野炊,盛情难耐,吃顿饭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有他们在,原本阴霾的心情也得到舒缓。

吃饱喝足后,我们起身感谢他们的邀请。

“你们要去哪,不是一起吗?”

“不不不,我们两个还有点私事要办。”

蒙惠嘟着嘴,有点不开心。

健叔招呼我,赶紧上路。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盘龙山下。

健叔仰头看着山顶,“他妈的,怎么那么高?”

“你知道无叶果长什么样吗?”我问。

“应该是没有叶子的果实。”健叔倒不担心这个问题,只是觉得盘龙山那么大,一个下午的时间恐怕不够,说不定还要呆一晚。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呆?

“嘻嘻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

蒙惠看到我们被吓了一跳,顿时乐弯了腰。

健叔扶着额头,想骂点什么却又骂不出口。

我问:“你们跟踪我们?”

“什么叫跟踪这么难听,这里又不是你们的私有财产,我们来这里玩不行吗?”

我往她们身后看了几眼,只有蒙惠和黎楚楚两个人,托健叔的福,黏上一块狗皮药膏,怎么甩也甩不掉。

健叔一脸不爽,说:“我们可是要在这里住上一晚,荒山野岭的,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不负责任。”

“嗯嗯嗯,不用你负责任。”

蒙惠这句话中话,听得我头皮发麻。

趁他们在耍嘴皮的时候,我问黎楚楚是不是跟踪我们。

黎楚楚大方承认,“对啊,我早上去医院,看到你们不在,就知道你们肯定来盘龙山,半路遇到蒙惠只是巧合,后来聊聊才知道她是健叔的邻居,青梅竹马。”

唉……

来都来了,也不好赶走。

当下一股脑钻进盘龙山,开始找无叶果和白蛇。

山中没有人工路,只能杂乱无章的找。

“你们在找什么?”蒙惠在后面大声问道。

“找一株无叶果和一条白蛇!”

“啊,找蛇干嘛呀?”蒙惠蹭蹭的跑到健叔身边,“我怕蛇。”

健叔头也不抬,说:“那太好了!”

蒙惠接着说:“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健叔本来低着的头,更低了。

“无花果我听过,无叶果会是什么样的呢?”黎楚楚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显得特别悠哉,似乎爬山对她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应该是没有叶子的果实吧?”我毫无底气的回答。

因为我也没见过。

但我觉得无叶果是好找的,白蛇才是棘手的问题,它不会原地呆着给我们抓,何况这种天气。

四个人找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

眼看天马上要黑了。

凉风一阵阵袭来,把山林吹得哗啦啦作响。

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奇怪的动物叫声。

不过蒙惠和黎楚楚背着的旅行包,有不少的露营工具,我们找了一块空旷地方,点燃一堆篝火,四个人围在火堆旁将就一个晚上。

我让我们四个坐成对角线。

蒙惠说:“还有这个说法?”

我说这样能互相监督身后的危险。

黎楚楚偷偷问我,这山上有没有鬼?

她问完,我条件反射的随机的扫了一圈。

这一看,顿时背脊一凉。

还真有……

第18章 捕白蛇

在不远的一棵树后面,站着一老一大一小。

全都阴青着脸盯着我们几个人。

像是一家人。

我想了一万个理由,都想不出一个大晚上谁会带着小孩子上山,周围人烟罕迹的,除了鬼!

火光把周围的视线混搅得更加黑暗。

只是一瞬间,它们又不见了。

我不敢告诉他们自己看到的东西。

黎楚楚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看不清树林里面有没有躲藏着什么东西,我的举止时不时让她疑神疑鬼,东张西望。

倒是健叔神经比较大条,只顾喊饿。

蒙惠的背包如同百宝箱,里面应有尽有。

健叔此时俨然像个九五之尊,定定坐在那里就有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蒙惠服侍,一会烤个心形鸡翅,一会怕他烫到嘴不断嘘寒问暖。

如果哪天再被拒绝一次,她得有多难过。

喝饱吃足……

黎楚楚盘足而坐,一直抬头仰望夜空发呆。

大家看她看得那么入神,也都一起抬头。

我看了一眼,尽是雾霾遮天。

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黎楚楚不容置疑说道:“要下雨了。”

健叔皱着眉头,“不会吧,这些都不是乌云。”

“我看到一本书上说的,奇准无比,大家赶快收拾东西吧。”黎楚楚说完,不管真假,单纯的蒙惠开始快速从背包取出帐篷。

不消片刻,她已经把东西整理得有条有序。

蒙惠不适合做情人,只适合做贤妻良母。

只有一顶帐篷,空间有限。

大家盯着帐篷盯得出神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开始倾盆而下,这个时候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绅士风度,刚想催促她们两个女孩进去。

健叔已经瘸着腿单跳着率先钻进去,还鄙夷道:“你们傻逼吧,那么大的雨,快进来,快进来。”

没办法,四个人钻进那小小的帐篷。

紧紧挨在一起。

甚至彼此能清晰听着呼吸声。

蒙惠蹲在健叔的前面,不时发出吃吃笑声。

我问:“你笑什么?”

她没有回答,反而悄悄的向后面挤了挤。

唉……

大雨把帐篷顶敲得噼里啪啦的响。

帐篷里密不透风,偏偏生不逢时,健叔却在这时候放了个响屁。

有句老话,响屁不臭,臭屁不响。

健叔那响屁与众不同。

帐篷里的空气顿时弥漫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黎楚楚二话不说,直接拉开帐篷拉链,任凭大风大雨飘散进来,然后再迅速拉上,她满脸雨水,上身已经湿透,刘海紧紧贴着额头。

动作很快,快得我基本都闻不到多少屁味。

蒙惠责备一句:“你怎么在里面放屁?”

健叔不以为然:“情不自禁。”

接着,一阵沉默。

外面时不时吹来一阵阵大风,要不是我们每个人各自抓住一个角,恐怕早被吹翻下山。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半个小时才有些缓和。

雨声渐小,我倒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听到没有?”

健叔小声的问着我们。

“你们也听到了?”蒙惠把耳朵贴在帐篷布上,“是不是嘶嘶嘶的声音?”

“嗯,是嘶嘶嘶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

我开始有些发毛,心想不会是那些东西吧?

黎楚楚打开手机电筒,亮光不断照在帐篷周边,“好像是蛇的声音!”

“啊!”蒙惠惊叫一声,顺势扑在健叔怀里。

“卧槽,它在顶上!”

黎楚楚赶紧把亮光照过去,只见帐篷顶被三指粗大的东西压出一条又长又深的痕印,并且不断缓慢的蠕动着。

健叔握着拳头,向上用力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那条蛇掉到帐篷下面。

然后,再没了动静。

此时,雨停了。

但谁都没敢出去,也不敢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四个竟然在这种氛围下互相依偎睡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被健叔一阵骚动给惊醒了。

“我要出去。”

蒙惠睡眼朦胧,“出去干嘛,外面有蛇。”

“那有没有矿泉水的瓶子?”

“哦,你渴呀?我找找看。”

健叔蹲在那里不断扭来扭去,语气变得很奇怪,“不喝,不喝,再喝膀胱要爆炸了,给我瓶子,你们忍一忍,忍一忍。”

在听到裤链声响起的时候,黎楚楚忍无可忍打开帐篷第一个冲了出去,我怕有危险,也跟着冲出去。

那条蛇,早已不见踪影。

健叔捂着裤裆从帐篷里滚了出来,单脚快速跳到一边树下放水,同时嘴里发出一阵唏嘘,“好舒服,自由的感觉真好。”

蒙惠没有了依靠,跑过来拉着黎楚楚的手。

“书生,书生,沈书生……”

另一头传来健叔轻微的叫唤声。

我心想这家伙不会突然想大便让拿纸吧?

“蛇,蛇,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我们赶紧跑过去。

黎楚楚和蒙惠的手机电筒同时照在健叔头上,一条三指粗大的白蛇缠绕在树上面,三角形的蛇头垂着向下,不停吐着信子。

距离他的脑袋,只有二十厘米近。

蒙惠快已经被这场面吓哭了。

黎楚楚捂着她的嘴巴,生怕惊动惹怒。

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蛇,而是毒蛇。

有多毒,谁也不知道。

罕见的白蛇,反倒主动找上门来。

健叔盯着蛇头,一动不敢动。

再加上腿瘸,标准的坐以待毙。

但健叔小时候在村里,经常抓蛇玩。

毒蛇和菜花蛇,是一样的。

只是一种不会死,一种死得痛苦。

徒手捕蛇是一种常用的方法,但必须熟悉蛇性,还要有一定的野外捕蛇经验和技巧,手法及动作运用迅速得当。

看准蛇头的位置时,立即用手掌把蛇的头部压住,用另一只手轻捏蛇的颈部,以蛇不能反身咬到肢体为准,可现在这种情况,似乎用不上。

哪怕健叔来之前练习几十次。

只见健叔突然抓住机会,向下一沉。

拖着那条石膏腿往后迅速滚了几滚。

动作麻利得惊人。

摆脱险境,他爬起来还没喘上一口气。

白蛇朝他张着嘴巴快速追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蒙惠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去一手捉住蛇的尾巴,倒提蛇尾一边尖叫狂跳一边不停往地下摔。

足足摔了将近半分钟,也喊了半分钟。

那白蛇被摔得已经奄奄一息。

健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过会才反应过来,忙喊:“死了,死了!

蒙惠丢掉手中的蛇,哭得稀里哗啦的。

扑进健叔的怀里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

爱情的力量,永远让人抓摸不透。

健叔看着地上的白蛇,又看看怀里的蒙惠。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挣脱。

我没有多余的心思看他们秀恩爱,用蛇皮袋赶紧将蛇装进去,希望带回去的时候还没死透。

蒙惠问健叔:“你有什么秘密瞒着?”

健叔低着头,回答她是一个老中医告诉我们治疗筋骨的偏方药材,是为了治腿而来的。

这个答案,没有毛病。

蒙惠果然没有再继续追问。

黎楚楚见我们隐瞒,也不敢说破真相。

离天亮,还有几个多小时。

我和健叔在帐篷外面站岗,让两个女生在里面眯一会。

云层散去,圆月露头。

银色的月光洒满整片山头,阴森而诡异。

在昏昏欲睡之际,健叔突然用手顶了一下。

我抬头刚要问什么事,便看到有两个装扮像少数民族的老夫妇从山下上来,经过我们露营的地方时,在八九米远的距离停下与我们对望。

即使有月光,可还是看不太清他们的脸。

我们没有说话,他们也没有说话。

健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记得附近没有村子的。”

我也学着他嘴巴不动,“会不会是上山采药的?”

“凌晨三点就上山?还不带手电筒?”

“看脚下,没影子。”我顿时在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

可又不敢轻举妄动。

谁敢保证会不会上来掐死我们?

我宁可碰到毒蛇也不想遇到这些东西。

健叔不断小心翼翼的挪着屁股往我这边移动,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彼此找些安全感。

知道是脏东西,也不敢再看他们的脸。

只能盯着两双脚。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抓着门神画像就扔。

突然,肩膀上一沉。

我微微侧头,斜着眼看到上面搭着一只雪白雪白的手。

不贵那么凶吧?

我能感觉到旁边的健叔浑身抖得厉害。

牙齿不停在打颤。

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想起读书时有一篇《宋定伯抓鬼》的课文,里面有讲遇到鬼的一个解决方法,口中瞬间起痰,回头对准身后那张脸就是一吐。

仔细一看,是黎楚楚。

她眼睛一眨不眨,惶恐的盯着前面那对老夫妇,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双手各搭在我和健叔的肩膀,轻声问:“他们是谁?”

健叔低声回道:“荒山野岭的,你觉得呢?沈书生,快请门神出来保护我们,被它们盯得头皮发麻,出什么事我可跑不动……”

黎楚楚悄悄后退,钻进帐篷几再也不出来了。

小时候经常听奶奶讲过荒岭山魅的故事,印象中记得描写的是巨大的鬼,大多是在晚上出现,能变幻化不同模样的人形出来勾引路人魂魄。

第19章 夜游神

我尝试着拿出门神画像,朝他们晃了晃。

意思是,敢过来,不得好死。

可他们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健叔说是不是我们挡住他们的去路?

我站起身,围着帐篷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发现所在的安身之地有点不同寻常。

近看是一处杂草不生的平地,只要往后退几步观览整片地方,就能看到帐篷后面有一堆微微隆起的土坡。

健叔回头也发现了。

说像不像平时清明节回村里拜山的坟头?

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不是像,而根本就是坟堆。

看到坟堆我心里就有阴影。

敢情我们在别人家头上坐了整整一晚。

我一边回头观察他们,一边慌慌张张的收拾地上的东西,健叔在外面叫醒蒙惠,她揉揉眼睛,以为我们要赶路,说天还没亮呢,然后出来独自坐在一边继续打盹。

整理好一切,我们几个像被老师罚站的坏学生一样,并排站在另一边,好让他们过去。

那两个老夫妇终于动了。

在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我第一个低头。

嘴里说抱歉,有怪莫怪。

健叔和黎楚楚两个也跟着低头认错。

蒙惠这个时候清醒了一点,坐在后面问这无缘无故多出来的两个老人是谁呀?

健叔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央求道:“姑奶奶,求你别说话了。”

我挺好奇是长什么样子,总盯着他们的脸上看,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还是一片灰蒙蒙,就像眼睛起了一层雾霾。

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到那堆坟头,本以为会像上次一样嗖的一声不见,结果却听到他们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咕噜咕噜的……

好像喉咙里卡痰的声音。

他们面对的方向,正是健叔之前小便的地方。

我走上前一步,把健叔他们几个挡在后面。

“你们先扶着健叔下山。”

蒙惠一直处在稀里糊涂的状态,还没张嘴,黎楚楚已经先发制人,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两人搀扶着健叔下山,谁也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意外。

我一边后退,一边紧紧盯着两个老夫妇。

剩下自己一个人,说不心虚害怕,那是骗人的。

他们其中一个开口说话了,“你们把我们的家弄脏了,要赔。”

这一听,不得了。

说到底,还是那健叔惹的祸。

我硬着头皮问:“怎么赔?”

“把方圆几米清理得干干净净,你留下来陪我们玩,好久没见到人了,老伴,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上个月吧?”

“嗯,上个月。”

我说:“这事是我们错了,帮你们清理可以,但人鬼殊途,我不能陪你们在这里玩。”

“嚇嚇嚇……”

“不陪?你试试看?”

鬼笑的声音都是这样子笑。

上次在508宿舍的也是这么笑。

我看到他们已经威胁自己,赶紧拿出门神画像,不过在这时候,从树林里又钻出一个人,此人非常高大魁梧,像姚明一样。

长得黑乎乎的,仿佛从煤炭里钻出来一样黑。

他的出现,似乎让老夫妇两个很惧怕。

紧紧抱在一起,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黑人指着他们骂道:“两个孤魂野鬼不得无礼,在这个破地方逗留是你们的福气,不知好歹,还不赶快滚下去!”

老夫妇频频点头,然后凭空消失了。

这……

敢情这黑人身份不简单啊。

他忽然向我走来,双手抱拳,低头说:“他们已经被我赶跑了,正巧路过此地,来盘龙山做什么呢,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问:”你是谁?”

黑人回答:”夜游神。”

听到这三个字,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关于夜游神的传说很多,据说夜游神是一位公正、善良之神,每个晚上在各地巡夜,将民间百姓的冤屈之事禀报给阎王,使正义得到伸张,恶人得到惩罚。

奇怪的是,我一个普通人。

夜游神为什么对我那么客气?

转念一想,看着自己手中拿着的画像。

顿时明白几分。

夜游神嘿嘿笑两声,算是默认。

原来不是我的面子大。

而是在巡抚福大人面前屈尊罢了。

既然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夜游神在,于是顺便问他知道不知道盘龙山的无叶果。

夜游神说知道,就在这底下的棺材里生长着。

说完,他告辞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顿时心里那个气啊,说走就走。

福大人也是个坑逼,只说个大概位置,如果不是夜游神指明的话,那我们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关键要摘到无叶果……

就必须挖人家的坟,掀人家的窝。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真不好意思。

不过刚埋怨完,那对老夫妇突然又从地下钻出来,说让我替他们重新找个风水宝地就把无叶果给我,这地方坐西朝南,晒不到太阳,还经常漏水。

主人家都答应了。

我拍拍胸口,把这事包揽下来。

找了根木棍,开始挖。

挖到健叔他们几个回来,也毫不察觉。

那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他看到我在用一根木头在挖坟,“你疯了?”

不过在知道事情原委后,也过来一起挖。

蒙惠自然夫唱妇随,不管做的是坏事还是好事,只要健叔觉得是有意义的,那么就是有意义。

于是,三个人像傻逼一样不停的挖。

黎楚楚则在周围晃荡。

我以为她是在找帮忙风水宝地。

事实上,我把黎楚楚想得太过单纯。

两副棺材埋得不是很深,只是没有衬手的工具,费了不少时间和力气,加上上百年来雨水的冲洗,我们已经挖出雏形。

棺材并没有随着时间太过腐烂。

我们费劲最后一点力气,打开棺盖。

一副泥黄的骸骨躺在里面。

蒙惠双手捂着眼睛,在手指缝里偷偷看。

在棺材尾部,真的长着一颗小巧玲珑的无叶果,名副其实的没有叶子,只有一根茎,顶上长着颗二指大的椭圆形果实,呈泥黄色,闻起来有一种奶香味。

大家都没见过这种植物果实,连百度都没有相关资料,不禁啧啧称奇。

无叶果在我们三个手里轮流都把玩了一下,健叔便让蒙惠去问黎楚楚找到风水宝地没有,答应鬼的事一定要做好才行,免得遭报应。

过了十几分钟,只见蒙惠和黎楚楚各抱着一堆干枯的木柴和干草回来,在我和健叔的眼皮底下,黎楚楚一把火将两副棺材给烧了,真的烧了。

大火哧啦哧啦的燃烧……

“什么意思?”我板着脸问黎楚楚。

“我看电影里都是这样用火烧,他们已经在这里上百年了,又不去投胎,免得祸害人。”

“可他们并没有害我们呀,又帮我们找到无叶果,我还答应找块好地方埋葬,这……”

“反正不是我烧的。”健叔拉着我,摇摇头,对着大火拜了拜,“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们的事。”

健叔这句话彻底伤到黎楚楚,她也不反驳,气鼓鼓的烧完后还仔细检查一遍。

蒙惠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

“蒙惠,跟我回去。”黎楚楚轻声喊道。

蒙惠回头看了健叔一眼,想走又不舍得。

扭扭捏捏又磨磨蹭蹭的。

黎楚楚走到我们的中间,拉着蒙惠到健叔面前,“喜欢还是不喜欢,说清楚。”

“这……”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健叔欲言又止。

“那就是不喜欢了,蒙惠,走吧。”

蒙惠的眼泪如同狂风暴雨,说来就来。

一边哭着掏钱给健叔,一边跑下山。

健叔看着手里的钱,“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虽然不理解黎楚楚为什么把骸骨给烧了,但她在感情这点上做得挺干脆,快刀斩乱麻,不喜欢一个人还纠缠在一起。

另一个只会越来越痛,伤害越来越深。

我们下山的时候,她们早已经离去。

坐在回去的车上,发现自己脑子里有许多许多的烦恼和想不通的问题,不仅同情蒙惠,也担心遭报复,还有向我们求助的那个年轻女人,她那张绝望又无助的脸,挥之不去。

因为星期天,学校里没什么人。

健叔走了那么多路,先自己回宿舍躺着休息。

我找特地主任借了厨房,用白蛇筋骨和无叶果熬成汤。

主任好奇心很重,用尾指沾了点尝个味。

没品尝到三秒,他迅速冲到厕所不断干呕。

我闻了一下,只是一股清淡的奶香味。

真有那么恐怖?

几分钟后,主任骂骂咧咧的走出来。

我问他:“是什么味道。”

他说:“你去吃一口屎看看。”

我竟然无言以对。

我和主任来到宿舍,健叔看到我手里捧着碗,十分高兴,看着那碗药奇怪的问道:“怎么那么少?”

我耸耸肩,“无价之药,又不是地摊货。”

“也是,也是。”健叔点头附和着,捧着碗又狠狠的吸了口气,“嗯……真香!”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完全没有听清楚。

因为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嘴巴上,健叔说完,又闻了一下,然后一仰头,喉咙咕噜咕噜的滚动着,接着动作僵硬,表情迅速狰狞。

与此同时,主任早做好准备。

快速冲上床,一把狠狠捂着健叔的嘴巴。

嗤的一声……

从他鼻孔突然喷出两道细长水雾,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下,能看到一条稍瞬即逝的小彩虹。

第20章 前世今生

健叔喝下药的十几分钟之后,说小腿开始发热,并且有几万只蚂蚁在骨头上噬啃一样,又痛又痒,不停在病床上翻来覆去。

我和主任担心出事,又马上送去医院。

去到医院被一群护士医生给压制着,最后越来越疯狂,不得不打麻醉,吓得我们够呛,要是这偏方吃出人命,怎么向他家人交待?

直到医生说健叔没事,主任才放心回学校。

我在医院里等他醒过来。

一直等到晚上,学校也不回。

可健叔过了麻醉药时间还是没有醒来。

那天生病住院的人很多。

多到走廊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到午夜实在顶不住,又累又困的,就想到医院楼下的花园长凳上打个盹。一躺下来就觉得很压抑,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而且时不时听到花带里传来一点动静,扭头看过去,又没发现什么。

当时没想太多,以为是老鼠。

由于太累,一下子就睡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脑袋一紧。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着自己,说不出的难受,我的意思开始清晰,可就是动不了,连眼睛都睁不开。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鬼压床?

这是我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想到这我就拼命挣扎这一种束缚。

无论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

遭了,福大人的画像,当时只顾着担心健叔,送医院的时候走得太急落在宿舍。

小时候有过一次鬼压床,只不过意识一清晰,很快能动弹。

可这次不一样。

我能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不止一个。

开始害怕,压力越来越重。

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接下来让我惊恐万分的事发生了。

挣扎一会,我忽然看见一些奇怪的黑影,一个个黑乎乎的,很多,几个压着自己,其他围在长凳旁边看着。

更惊讶的是,我明明看见了。

却感觉自己的眼睛,是闭着的。

因为我还在那种压力之下,眼睛压根睁不开。

明明没有睁眼,却看到那么多的黑影。

甚至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不过在以为自己死掉的时候,很奇怪。

我心里一点恐惧都没有,就是很气愤。

自己没交女朋友,没孝敬爸爸,死得稀里糊涂的,很气愤,气得想把他们揍一顿。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挥拳打了出去。

可什么也没打到。

然后感觉到有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我突然能睁开眼睛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

没错,是凤先生!

他到哪里去,又从哪里来?

凤先生似乎变的沧桑了些,不过精神抖擞。

那两颗又黑又大的瞳孔,依然明亮透彻。

他松开我的手,用红色粉末在地上画一个图案,后来我也画过几次,只是没有他画得好看。

画完之后,我就能动弹了。

他问我怕不怕?

我说不怕。

真不是吹牛,之前以为自己死过一次了。

死过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不怕,就帮忙。

扔了一把红线给我,上面有股奇怪的味道,还特意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凤先生回头看一眼,说那是经血染成的,好闻吗?

我嫌恶,想扔掉又不敢扔。

凤先生让我把红绳的另一头给他,顺着那长石凳围了一圈,围了之后,我感觉那头还有一个,于是把红线往外延伸了点。

他看到我这举止,说不错。

等了几分钟,凤先生起身把红绳收了。

然后去医院大楼里面拿着一次性杯子装了半杯水,在里面放了一块长方形的纸钱,摆在长凳上,抬头看着我说,没事了。

那不是普通的纸片,是铝箔纸。

做完这一切,凤先生便起身往大门外走。

走到一半,回过头叫我跟着走。

我很奇怪,说去哪里?

他说我有比读书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健叔怎么办,他还在病房里躺着。

凤先生摆摆手,说不用担心。

他的腿很快会好起来。

那放在宿舍的门神要不要回去拿?

他也摆摆手说不用。

凤先生似乎什么事情都知道,别看以前不傻的时候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现在好像变得慈祥多了。

一边走他一边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学玄术。

说玄术很好玩。

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跟着他去哪里,就答应了。

其实这样不知道算不算是拜了师。

可凤先生愿意教我玄学。

这一路走,一路和我说他的事。

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时傻,一时正常。

他说自己的前世是在地府当差的,是阴间巡抚大人的其中一个门生,只不过犯了错被堕入六道轮回,变成傻子只不过是一种变相惩罚。

因为变傻的时候,才能更清楚见到各种各样的人生百态,阴暗狡诈,需要在阳间历练一番,能不能活过二十五岁,就看造化。

所以与生俱来有驱邪的天赋和本事。

在阳间叫渡灵人。

而今天,正好是凤先生二十五岁生日。

听起来很传奇是不是?

接着我问他为什么愿意教我玄术,凤先生的答案更是充满传奇色彩,他说早在几年前,爸爸第一次带着我去找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他将来的徒弟。

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从我被孤魂野鬼缠身,爸爸焚纸状告,阴间巡抚上任,再遇凤先生,一切都是息息相关,因果循环。

凤先生说完这些,带着我坐上一辆黑车。

我在车上仔细回味刚才那故事一般的话。

似乎还有存在很多问题。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另一个小村。

凤先生的住处是在一个山道脚下,这里十分偏僻,旁边只有一个邻居,是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带着小孙女,他的儿女在外地工作。

进去之后,吓了一跳。

原本放在宿舍的门神,已经挂在屋子的墙上。

凤先生的住处外表简陋,里面简直是百草园。

他消失的这一段时间,就一直住这里。

说是他的家,其实也呆不住。

因为凤先生不太愿意在外人面前显露本事,尤其是在家的周围,所以一般不帮附近的人,如果不太愿意出远门,那一定得一本正经的做门面生意,隐发耳目。

可凤先生说他不喜欢做生意,后来才知道,他就是贪玩,在家呆不住,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在地府犯错被罚吧。

那天我们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才像是住人的地方。

后来他根本不让我回家,还特地打个电话给爸爸,说已经收我为徒,态度语气十分坚决,他不敢得罪凤先生,只能灰溜溜去学校办理休学。

然后把我的手机给没收了。

这一住,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凤先生教我许多东西。

但我总记不住。

以为他会骂我,事实上凤先生从轻易不骂人。

只是鄙夷的说我笨,然后又重新教。

凤先生其实是个非常开朗的人,每天晚上都会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虽然大部分有吹牛逼的成份,但都很吸引人。

不记得那天是几号,凤先生突然接了个电话。

他听了之后很严肃。

以至于我觉得事情肯定很严重。

出事的地方在几十公里外的地级市,有一间茶馆,里面的每个小房间都摆着一张麻将桌,老板是一个肥头油耳的大胖子。

他把我们请上楼,关上门。

说了两个让我身躯一震的字。

冥婚。

冥婚也是我们常听到的配阴婚,是一种风俗。

不止农村,好像全国各地都有。

这种给死人配姻缘仪式,说起来挺简单,就是未婚的男人死了,再找一个未婚的女人葬在一起,那么他们在阴间就是一对夫妻。

这种做法在我眼里是很可笑的。

也不管有没有真的阴曹地府,就算他们相信,如果其中一个死后下了地府,一个死后在阳间流连忘返,连面都没见过,算什么夫妻?

大胖子老板也是个渡灵人。

据说和凤先生也有着相同的遭遇,只不过前世在地府当的差比较小而已。

这些他都懂,所以找凤先生不是为谁配阴婚。

事情是这样的。

虽然当地有这种配阴婚的恶习,但他们自己却不愿意把早死得女儿给人配阴婚,于是就有些人走歪门邪道,从外地偷运死尸过来。

卖给配阴婚的人,价钱很高。

这胖子告诉我们,就在前两天,最北边一个村里死一个男人,只有二十来岁,还没结婚,于是家人张罗着给配阴婚,可当地没女尸怎么办?

只能去买。

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可这次出事了。

听说那女尸买来的时候,脚上拴着红绳。

那买家觉得不雅观,就给解了下来。

结果解开红绳之后,全村的狗都聚集在这一家门口疯狂的吼叫,虽然叫得凶,可它们怎么也不肯进这家的里面。

更奇怪的是,找卖尸体的人问原因。

发现早已经不知去向。

无奈之下,找来一个神婆。

她告诉这家人,女尸是被人害死的,现在又漂泊他乡,心里有怨气,叫这家人隆重的厚葬,否则一定会闹事。

这家人就按照神婆的意思去做。

结果真的有效。

下葬那天,全村的狗跟在棺材后面狂叫,可是棺材一入土,这些狗立刻一哄而散,当时聚集大大小小一百来条土狗,散去的时候非常壮观。

原以为事情结束了。

可就在三天后,怪事发生了。

第21章 厉鬼

先是这家男人老做梦。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梦见自己的儿子在哭。

说是他儿子一直在埋怨,问他为什么这么固执,害死了他。

本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过度做些梦也不奇怪,可是一闭上眼睛都是同样的梦,而且一个晚上不停地做。

这就不正常了。

也是在同一个晚上,这家女人起夜时看到一个红衣服的女人,一直恶狠狠看着自己,而且很清楚看到她的衣服在滴血。

起初一家人也当自己伤心过度,没放在心上。

可连续两晚都是这样。

精神变得恍惚起来,又把神婆请来。

神婆在他们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对他们说没事,是他们自己想多了,说完就走,连报酬红包也没有要。

她走了之后,怪事不但没有消失。

而且越闹越大。

家里的大大小小都看到那个滴血的女人。

那男人就亲自去找神婆,发现神婆已经跑了。

最后经过打听,才找到这茶馆的胖子老板。

因为渡灵人是不做方圆几十里的门口生意,这是规矩,所以这家人打听到胖子老板,也是从一个外地人那里打听到的,其实他们离得很近。

即使给的报酬丰厚,胖子老板还是一口拒绝。

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在那家人答应不泄露已经身份的情况下,才找来凤先生。

听到这里,凤先生皱眉头。

我知道他之所以皱眉头,不是这件事有多难办,而是在生气,气那神婆不负责任。

在那一个月里,凤先生有和我说过厉鬼。

在渡灵人的眼里,鬼就是鬼。

不同的只是它们的禀性。

像是好人和坏人外表都是人,可思想不同。

一般人都以为只要死的时候有怨气,再穿上一件衣服就会变成厉鬼,实际上不是那样,穿红衣服的一般不是鬼,而是喜煞。

厉鬼的话,身上的衣服不是红色,而是被鲜血染红的,这血也一定要是他自己的血。

所以很明显,这是一个带有极重怨气的厉鬼。

可我有一点不明白。

按说下葬后狗就不叫了,这说明当时她的怨气被化解,既然化解了,她又为什么出来吓人,还带着那么重的怨气。

胖子老板说,怨气解了是不会再起的。

那唯一的解释,是她又产生了新的怨气。

那又是什么让她产生怨气呢?

很明显,我们三个想的都一样。

当天中午,我们只在这里吃了个便饭。

下午就到事主家去。

事主在他们村里也算有头有脸,家里的布局比较讲究,凤先生看了一圈,排除风水格局问题。

他是个热情的人,只是很憔悴。

倒是他家人,对凤先生有些不待见。

很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个不负责任的神婆。

对这类人开始不太信任。

我虽然理解他们的心情,但坐在他们家里多少还是觉得很别扭,凤先生便提议到他儿子和那女人的坟地看看。

胖子老板不想插手这事,出门后就回去了。

来到坟地,凤先生故意转了几圈。

因为他从不信阴宅能影响活人,只是走走场面,看坟是假,把事主引到没人的地方才是真。

转了几圈说这里没事。

事主想带我们回去,说是边喝茶边说事。

他家人先行离开后,凤先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表情严肃的直视他眼睛。

如果一个人的心里有鬼,眼神是闪烁其词的。

我记得事主只和凤先生对了一眼。

就立刻别过头看其他地方。

凤先生问他:“你儿子怎么死的?”

事主忽然瞪大眼睛,看着他的时候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最后一下子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了几分钟,没等我们再问,他自己开口了。

自杀。

没错,他儿子是自杀死得。

顿时明白,为什么他会老做相同的梦了。

实际上那不是梦,而是他儿子到他面前诉苦。

不过好在他儿子还有善根,并没有做出弑父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

事情原委是在他儿子很小的时候,跟自己一个生死兄弟定下娃娃亲,当时也是闹着玩玩的,可是没想到长大后,那兄弟的女儿疯狂迷恋自己的儿子。

甚至还没成年,就偷食禁果。

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等两年,把婚结了就是。

可是世事难料,他儿子在一次旅游回来后,说什么也不同意这婚事,说是喜欢上别的女孩子。

对他自己的儿子胡来,事主无法容忍。

觉得和兄弟交待不过去,于是把他捆在房子里,无论怎么哀求都不让他出门去见那个女孩子。

在事主的儿子死前曾用自杀威胁过。

但当时并没有引起注意。

于是,悲剧发生了。

他在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有多痛苦,多懊恼和后悔,凤先生觉得够了,便安慰几句。

晚上,我们在事主家吃饭。

饭后他给我们安排房间,凤先生拒绝了。

说晚上要工作,没时间睡觉。

凤先生说,经常做这样的事要习惯熬夜。

那时候已经过立春,蚊虫特别多。

我们吃完饭没有立刻到院子里,而是在客厅喝茶,因为里面点了蚊香。

事主对我们真的很客气。

其他人,尤其是事主年迈的老母亲,对我们不只是不信任,还用江湖骗子的眼神看我们。

凤先生是个细心的人,估计他早看出来。

只是假装没看见。

说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眼神。

你可以使性子走人,只要能做到见死不救。

好在老人家不能熬,没多久就进屋睡觉了。

等了挺久,门外一点动静没有。

在我喝第六杯水的时候,村子里传来几声狗叫,然后说哀嚎,再然后就一点声音我没有了。

这种异常的安静让人很不舒服,也是在这个时候,凤先生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要开工了,事主也想跟着去,不过被阻拦下来。

走出门,立刻感到一股寒气。

就像三九天的北风一样,起鸡皮疙瘩。

凤先生出门之后,在客厅的门和窗缠上红绳。

这是为了阻止厉鬼进屋。

虽然从胖子老板和事主的描述中,我感觉厉鬼是不敢进屋,但凤先生还是怕出意外。

来到院子,我们一直盯着门口。

除了空气有点冷,什么也没看到。

凤先生看了一会,拿出一个碗,在里面倒上水,把长方形的纸片放进碗里,那纸片一到碗里立刻乱跳起来。

他一皱眉,说我很走运。

出来办第一件事里就遇到那么猛的家伙。

我郁闷至极。

这时背脊一凉,感觉身后有东西。

一转身,就看到一个长发女人,身上的衣服血红血红的,而且在滴血。

她的样子把我吓到了,长发遮住半张脸,眼眶黝黑,没有眼珠,可我感觉她在盯着我看。

凤先生二话不说,从裤兜里抓起一把黄褐色的粉末撒在地上,我知道那是雄黄和石灰的混合物,这玩意可不能随便玩,会起火的。

要是再加点碳粉进去,搞不好会爆炸。

一般的灵异之物都怕这玩意。

厉鬼见到这东西,立刻退了一步。

低头看了看,问我们为什么多管闲事?

凤先生并不答话,而是拿出一条红绳和几个铜钱,他已经放弃超度,一上来就用这么狠的东西,说今晚不打散她,事主一家人都不得安宁。

厉鬼发出的声音并不难听。

反而听起来像个甜美女孩的声音,而且我听得出来她很害怕,只是不愿意表露出来。

凤先生愣了一下,莫名的把那些东西收回去。

厉鬼见到这情况,竟然大哭起来。

她说是这家事主害死了自己最爱的男人,也间接害死自己,还说自己死得非常惨,不仅被轮,还因为身体没有麻醉而活活疼死。

最惨的是,原本只想割肾的人见她疼死之后,竟然将她全身能卖的器官都取走了。

连凤先生也忍不住动容了。

她说着说着,就听不清了……

不管怎么样,在听到她死后的惨状,我无法下手,至于凤先生,则是背着双手走来走去。

如果是面对贩卖器官的人,我恨不得杀了他们,可是这种人不归我管,而且也找不到这些人。

最后凤先生问她有什么心愿。

杀了事主也无济于事,不如早点解脱。

厉鬼很激动,后面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什么辜负、背叛之类的话,不过有一句话说的很清晰,就是她尸体现在的位置。

这让我和凤先生都吓了一跳。

因为之前我们都以为厉鬼就是事主买来的女尸,结果她说自己的尸体又不在这里,也就是说厉鬼不是女尸,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既然她不是女尸,那事主怎么间接害死她的?

凤先生问了她的名字,并保证把她尸体找回来,才稍微平静一些,如果她还不平静下来,凤先生会毫不犹豫驱散她。

我只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可厉鬼又说得不清不楚,那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于是凤先生放她走,决定先找回尸体。

送走厉鬼,我和凤先生进了客厅。

事主一直坐在里面,见我们回来就一个劲的问事情解决没有。

凤先生问他:“你有没有害过人?”

事主极力否认。

从他的表情上来看,的确没有说谎。

于是凤先生让他找回某某的尸体,结果事主一听到厉鬼的名字,整个人一下子傻了,跪在地上再次嚎啕大哭,说自己害死了她。

原来,这厉鬼就是他兄弟的女儿。

也就是迷恋他儿子的女孩。

第22章 单枪匹马

事主坦白之后,立刻打电话给那个兄弟。

听他打电话的口气,他的这个兄弟似乎对他意见很深,而且很愤怒,当把情况告诉对方后,那边突然沉默了,连续喂几声都没有反应。

很快他兄弟赶过来,对事主一阵拳打脚踢。

然后两个人又抱在一起痛哭。

搞得和两个神经病一样。

原来他兄弟的女儿在知道事主的儿子死讯后。非常难过,可是他因为对方毁婚,又不让她过来,正好她哥哥嫂子回家,于是带她出去玩。

结果第二天就传来消息说失踪了。

事主打电话的时候,这兄弟也正焦急的等着那边警察的消息,结果他把事主提供的信息告诉那边的警察后,很快就找到女儿的尸体。

和厉鬼描述的一样。

能用的器官都不见了。

但失去的都已经失去,再悲伤也没用。

凤先生把事情原委告诉他那个兄弟,希望他和家人能够出面,化解厉鬼的怨气。

有家人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但化解了厉鬼的怨气,还在厉鬼的帮助下及时抓住那帮贩卖器官的混蛋。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结束时,凤先生却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说事主家里应该还有两个鬼。

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买来的女尸。

被凤先生一提,事主才想起自己的儿子托梦。

还有女尸脚上的红绳和异常的狗叫声。

他问凤先生怎么办?

凤先生想了一下,说:“召灵。”

这是种上强制性召唤死灵的方法。

不同于笔仙之类,是有目的性和选择性的召唤。更不像笔仙那样请来容易送走难。

凤先生让他们两家人给出生辰八字,嘴中念念有词,屋子里的空气骤降,在角落里突然出现一男一女,他们好像热恋中的情侣一样紧紧抱在一起,片刻也不愿意离开对方。

两家人看到这一幕,立刻被吓跑了一大半。

剩下的人,除了大哭,还是哭。

巧不巧,原来事主买来的女尸,竟然就是自己儿子在外面爱上的女孩。

这女孩也不是正常死亡,是被黑心的人口贩子杀死之后,才卖给事主,原本无缘无故被杀,死前又受到凌辱,心里自然有怨气。

不过由她脚上的红绳可以看出,人贩子是懂得困鬼之术的,只是被不懂的人取下来。

红绳一旦被取下,也就变成了鬼。

只是没有那个厉鬼凶。

这也是为什么红绳一拿,全村狗都在叫。

然而女鬼和事主儿子葬在一起,发现自己爱人也已经死了,而自己又和他在一起,于是怨气消散,所以下葬之后,那些狗突然就不叫了。

原来,真的有冥冥之中注定。

这下事情算是圆满解决。

两家人虽然悲伤,但总算松口气。

倒是凤先生得把三个鬼送到地府去。

他让我在地上画图案,让他们站进去。

一旦进去,脚就像被黏在地上一样。

然后按照凤先生教的,用红绳在他们脚下围上一个大圈,对他们说,跟着通道一直走,千万别回头。

事情结束后,事主给了一个大红包。

他家人也变得非常客气热情。

其实这场悲剧完全可以避免,可还是发生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谁的错?

事主?

或者他儿子?

也许都有,至少事主不逼他,他就不会自杀。

他不死,说不定另外两个女孩会过得好好的。

对于事主儿子,我是挺讨厌的。

因为我觉得他不负责,也许在现代社会,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不再那么保守,但是人家把自己最宝贵的给了你,又对你死心塌地,还有什么理由辜负她呢?

在回去的路上,凤先生知道我的想法和观点,觉得我很玻璃心,说:”一种米养百样人,生死簿上每天死多少人是注定,每天降临多少婴孩也是注定。”

“奇怪,既然是注定,为什么还要驱邪救人?”

“阴间不管阳间事,只管魑魅魍魉,如果一个人身上带有紫祥雾,无论是意外还是被鬼缠,那么这人该救。”

我好像明白那么一点点……

回到凤先生得家里,他坐下来打开事主给的红包,整整一沓钱,这钱来得非常容易,一天不到就有一万块,而且还没做什么事情。

“羡慕吗?”

我点点头。

“这叫术业有专攻,不过钱不能留……”

结果第二天,凤先生真把钱给捐了出去。

只留下一点点做生活费。

凤先生说:“你不怕遭报应,以后你就留着。”

靠……

大部分闲着的时间很无聊,非常无聊。

无论怎么央求凤先生,他都不许我回家,也不准找健叔,说等我什么时候能单打独斗了再回去继续上学。

不过凤先生生性是贪玩的。

他自己在家里也憋不住多久,就带着我到处游山玩水,基本都是风餐露宿,吃的是野味,住的是野外,根本不怎么花钱。

在玩着的过程中。

凤先生接到一单可以让我独自完成的生意。

那是冥婚事件过去一个星期,发生在容县附近一个历史名城,叫关嗣。

这名城很多人都熟悉,比乌氏镇还有名。

鬼神之说在中国历史悠久,甚至都无法查证产生的具体时间,历史上鬼神之说对社会进程的影响也是极为深远的,既然是历史名城,那关于鬼神的故事比其他地方多不胜数。

不过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市区里,而是东郊的一个区,那里有个国家级的森林公园。

但具体位置也不是在公园里,否则不会找到像凤先生这样的渡灵人,而是去找专家教授了。

事情发生在东郊区北面的一条高速公路。

雇主四十来岁,不胖不瘦,全身都是精肉,一点多余的脂肪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打泰拳那种。

我独自一个人找到他的时候,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很明显他觉得我这个未满二十岁的男孩不像世外高人。

对于这样的质疑,我尽量学会习惯。

再说我也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只是和灵异打交道的人罢了。

不管怎么说,雇主对凤先生极其信任的。

很快放下戒备并热情款待。

席间,也将整件事情经过告诉我。

因为高速公路的修建让附近村名出行不方便,于是在公路上设置一段免费的路段,这出入口也没有收费站,但是形同虚设,根本没人在那里收费,甚至都没人维护。

随着现在生活水平提高,有车族越来越多。

这些村落大都靠近公路,有些在南边,有些在北边,这倒没什么,可要是南边的要去北边,或者北边的要去南边就必须通过高速公路。

过公路也就必须要通过那两个无人的收费站。

一次一个北边的村民,驾车经过出口时忽然眼前一恍惚,然后看到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跑过来,他赶紧刹车,还以为遇到打劫之类。

正在他觉得恐惧的时候,一件更令人害怕的事发生了。

只见那些人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什么被褥大衣的,一脸兴奋的冲过来,直接无视小车,径直撞了过来。

可是当他们接触小车的时候,竟然直接从车身穿了过去,就好像小车不存在一样。

这个村民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揉揉眼睛再看。

发现后面的人还在冲过来。

这下彻底害怕了,赶紧踩油门,一溜烟冲过去。

回到家之后就病了,到现在还躺在医院。

听到这里,我多少有些明白了。

那些东西应该是魂。

他们不断在重复生前最难忘的事。

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

因为魂是不会伤人的。

凤先生让我背着的门神画像,似乎多余了点。

第23章 魂归

雇主带我去了那个无人收费站。

不过他不愿意太靠近。

我仔细看了一眼那个收费站,很老旧。

甚至收费亭还是水泥墙。

连拦车的栏杆也没有。

因为是白天,那些东西是不会出现。

然后我和雇主回去了,在路上询问一些有关收费站的事情,也许是受到周围几个村的托付,他说得非常详细。

不过关于高速公路的历史,一点帮助没有。

不过之前的一些描述倒引起我的注意,就是那个村民说这些人穿着比较奇怪,我本来想问问怎么个奇怪法,但雇主并没有亲眼看到。

于是他带我到一个跑货运的村民家里。

这里的人非常好客,他们虽然对我的年龄和来意表示怀疑,但还是热情招待了。

主人家是个三十来岁的年青人,我问他不感觉害怕吗?

他说跑货运的,见到和听到的多了去。

所以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一开始比较害怕,事情一过,也就那样。

他高速我那些人穿得并不是很奇怪,而是现在已经没有人会那样穿了,恐怕想买也买不到。

这句话引起我的兴趣,我让他仔细描述。

他说那些人的衣服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口袋多,然后就是颜色特别单调,不是灰色就是深蓝色,而且都不怎么干净。

说实话,当时我有点失望。

因为我觉得是一条线索,但经他这么一说,反而没了头绪,因为口中描述的衣服,我压根没见过。

本来我是有心帮助这些魂了却心愿。

虽然这么做它们并不会知道,也不会感谢自己,但我还是想那么做,一来可以在凤先生面前证明自己,那么想就可以解放回到学校。

二来受到凤先生得影响,也许是尊重每一个在地球上的生灵,即存在,便合理。

不过无论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决定强行拉它们走。

在离开的时候,屋里走出一个老人把我叫住。

这个老人是年青人的父亲,大概六十岁左右。

他先是打量我一番,之后问我想怎么做?

老人的口音不是本地的,带着普通话的味道。

他这么一问,就把我给问住了。

我还以为是遇到前辈,所以如实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听到我要强行带走它们,老人明显不高兴了,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表示没有其他办法。

他老人叹了一口气,让我等着。

他跑进屋里,好一会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件被洗得泛白的衣服,从面料和工艺上看,和现在衣服有很大区别,我注意到,这件衣服有很多口袋。

老人家的儿子一见到衣服,惊讶的告诉我,那些魂穿得就是这种款式。

这时我才明白,老人并不是我的前辈。

看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老人有些伤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们都没有打扰他,因为这件事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起因是建国后的上山下乡运动。

老人清楚的记得,那是1972年,他和他的一帮同学响应号召,从大城市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与农民一起劳动,在锻炼的同时帮助当地人扫盲。

当时很多人不习惯农村生活,老人自己也哭过几次,但是他们不敢偷跑回去,一来这是国家的需要,二来回去也被人遣返,还牵连家人。

光阴似箭,一晃七年过去。

他们也逐渐熟悉当地生活,老人在三十的时候也找到了另一半,许多下乡知青都在那里成了家。

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八十年代初,由于国家需要,上山下乡运动宣告结束,大城市需要更多的人才,于是掀起回乡浪潮。

1981年,当地回乡浪潮达到顶峰。

一些人甚至抛弃妻子也要回到大城市。

老人是个重感情的人,从他完好保存那件衣服就能够看出来,于是决定留下,因为他在这里生了根,家人还跟他闹翻了,几十年都没有回去过。

像老人这样的人很多,可是也有些人为了回到大城市不但离了婚,还对相处多年的妻子撒谎,就这么一去不回。

在1981年的6月22日,当时还没有高速公路。

那里是一条大路,通往县城。

那天最后一辆返乡汽车就停在那里,那些渴望回乡的知青,一见到汽车就没命的往上冲。

忽然一声巨响,不知道什么原因。

汽车起火爆炸了。

由于人多拥挤,当场死了十几个人。

还有一个在送医的路上死了。

说完这些,老人浑身都在颤抖,痛惜的说:“这是报应,要是那些人不抛弃妻子,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当时我们几个都不知道怎么安慰老人。

只能一起站在那里,默不吭声。

心里已经有了个计划,便问老人当年炸毁的汽车是什么样的车,然后让雇主去镇上,让扎纸师傅照样子做一个。

晚上我带着雇主来到收费站,他还是不太愿意过去,于是我开玩笑说:“就不怕我糊弄你们,拿了钱走人?”

他觉得有道理,答应一起去。

我们设置路障,坐在路边等着。

雇主坐立不安,东张西望,好像是怕身后有鬼。

我安慰说没事,不过他听不进去。

凤先生说魂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首先一个条件是要有月亮,然后和他们死的时间有关,那是普通人的做法。

其实魂一直都在那里重复,只是没有特定条件,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晚上经过这里不会看到的原因。

天一黑的时候,我已经感觉有魂在附近活动。

但是我知道那个时间,雇主是暂时看不到魂的,我只能一直等,等到大概凌晨一点,皓月当空的时候才开始行动。

雇主说:“抹牛眼泪行不行?”

我回忆凤先生说过的话,说:“你还真信啊,那东西脏得很,抹了要害眼的。”

之所以我能看到,全拜凤先生所赐。

一辈子都忘不掉他用那双手狠狠抠自己双眼窝和戳耳朵的情景,这方法对体质特别的人才管用。

凭借这些天赋,我清楚的看到这些魂是从入口开始出现,然后一直跑,跑到收费站那里就自动消失,然后又出现在入口处重复上一个过程。

知道他们的路线,那就好办。

我在收费亭前面了一个图案,用红绳在地上围一个大圈,并在魂跑过来的方向留一个缺口。

布置好一切,我让雇主把纸扎汽车烧了。

做完这些的时候,雇主还是看不到魂的。

于是我递给他一面镜子,装模作样在上面比划一下,再告诉他从镜子里能看到那些魂。

看着眼前空荡荡,雇主多少有些怀疑。

可是拿镜子一照,看见镜子里一群正在奔跑的人,吓得他立刻扔掉镜子,一脸惊恐看着我。

我瞪他一眼,说镜子要是坏了得赔一千块。

雇主脸色苍白的看着我,也不知道是被魂吓的,还是被我的要价给吓的。其实我是懵他的,当我捡回镜子,发现完好无损,很不高兴。

因为一千块泡汤了。

我再次把镜子递给他,郑重重复镜子的价值。

其实,那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最终雇主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只见他拿起镜子,微微颤颤的看起来。

这时候跑在前面的魂已经进入我画的图案里,一进去它们别想再出来,就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不断在原地踏步。

当我看到十几个魂都进去,这才将缺口处的红绳系起来,这样就不怕万一出什么意外。

雇主还是很害怕,凑到身边问好了没有。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纸扎汽车完全烧光。

雇主在镜子里看到一辆崭新的解放卡车,卡车一出现,那些魂争先恐后的爬上去,然后坐下来一动不动。

第24章 惊魂别墅

这时我收起红绳,借着收费亭,在汽车前用红绳架起一道门,这是通往地府的路。

门一架好,汽车和魂就钻了进去。

为了确定,我还问雇主是不是都走光了?

确定都不在了,我才收起红绳。

完事之后,雇主小心翼翼的把镜子交到我手里,结果因为自己手滑没拿住,镜子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他一脸无辜看着我。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念道,下次不能再贪心了。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雇主给的报酬相当乐观。

两万块。

对于我来说,那可是一次相当乐观的财富。

拿到钱乐坏了。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了。

凤先生如同鬼魅一般,从身后突然出现。

把我手里的钱夺了过去。

并严肃的再一次警告,像这种钱千万不能留。

原来,他一直在暗处保护我。

说得难听点,是监视。

在离开那里之前,凤先生带着我又去看望那位老知青,他知道事情经过之后,沉默了很久,说这是报应,他们应得的。

我很无奈,到现在老人还是觉得我对那些亡魂做了什么坏事,不过我没有解释,因为都不知道那门到底是不是通往地府的。

说不定凤先生是骗人的呢?

也许是通往地狱的门也不一定……

回到凤先生得家里,他往我手里塞了几百块钱,让我赶快回家去。

我以为自己犯了弥天大错。

差点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

他说:“你爸爸来电话,出点事,回去吧。”

这一听,肯定要赶快回去。

回去之前,凤先生让我背着福大人的画像。

说是护身符。

别人的护身符不是一块玉,就是一道三角符。

偏偏自己的护身符那么长那么大,走到哪里都受人瞩目,十分招摇,像古时身怀绝技的书生般。

但福大人是阴间巡抚,妖魔鬼怪也退避三舍。

不过凤先生当即泼了一盆冷水。

轻蔑道:“你以为福大人那么游手好闲,天天蹲在画像里保护你,听你差遣?”

啊……

难道不是这样吗?

凤先生欲言又止,干脆不说了。

摆摆手让我赶快回家去。

坐车回去的路上,我心想凤先生和福大人的关系肯定不太好,否则怎么都是和庆大人在一块混?

回到家,爸爸看到我有点吃惊。

“就你一个人?凤先生呢?”

我说:“只有我自己一个回来。”

爸爸听了,有点闷闷不乐。

后来才知道,爸爸说想请凤先生回来帮忙解决事情的,没想到来的是自己儿子。

爸爸皱着眉头问:“没办法了,你跟着凤先生学到什么本事没有?”

我回答:“一点点皮毛吧。”

他又问:“有几分把握?”

我想了一分钟,谦虚道:“两分吧。”

爸爸听了,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出事的不是爸爸,而是小昭阿姨的表弟。

我知道后,心里有点不太乐意。

小昭阿姨带我去见他。

对方是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叫赵乐。

在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

赵乐先带我去吃宵夜,他似乎没什么胃口。

于是问他原因。

原来是赵乐家里出怪事,本来律师应该不相信鬼神的,但是赵乐不同,估计受小昭阿姨影响。

一个星期前,他父亲去世。

在临终前千叮万嘱赵乐,若是发生奇怪的事情,就记得找表姐,所以才会找到我。

果然几天后,家里出现奇怪的事情了。

赵乐的父亲在律师行业的知名度很高,至少小昭阿姨是这么告诉我的,由于知名度高,所以生意很好,还买了一栋别墅。

一家上上下下口人,都住在别墅里面,

刚去世前三天,家里一直很平静。

三天后,赵乐的妹妹说自己看到父亲。

父亲生前最疼爱这个女儿,触景伤情吧,所以赵乐并不放在心上,之后家里开始频频出怪事。

赵乐一家有三兄弟和一个妹妹。

他是老三,目前单身。

两个哥哥已经成家,而妹妹在读高三。

在妹妹见到父亲之后,赵乐的大嫂在洗澡时被吓得住了院,醒来后描述,说洗澡洗到一半,发现水变成了血,而且在镜子里看到过世的前辈。

这还没完,就在大嫂住院期间。

二哥也遇到同样的事情。

但他看到的是一个女人,而且确定不是人。

几天的时间,除了赵乐,家里无论男女老少都见到各种奇怪的事情。

尤其是妹妹,居然看到马桶里伸出一个人头。

等她叫来人的时候,马桶又恢复正常。

为了不再吓到孩子,都带着他们回老家躲避。

无奈之下,赵乐找到表姐。

所以小昭阿姨找爸爸,爸爸又找凤先生。

结果是我出场。

不过听赵乐说完之后,我很疑惑。

首先是他父亲,我不太相信他会变鬼。

毕竟是他吩咐出事后找人帮忙的,所以对他们说见到自己的父亲现身,多少是有点怀疑。

还有他们遇到的怪事,这些明显是恶鬼。

甚至是厉鬼索命惯用的伎俩。

何况还是索自己亲人的命。

二哥说的女人和妹妹看到的人头,这明显是鬼没错,但是他们又和这家人有什么恩怨?

起初我在想他父亲是不是得罪了一些人或是鬼,所以死后来找后代报复,把怨气撒在家人身上。

仔细一想,他真变成鬼,那这些人或者是鬼没理由不找他父亲,而去找他家人。

其实鬼比人要讲道义。

现在的人为了利益才不管自己害了谁。

绝大部份的鬼不会轻易害自己亲人。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

我决定今晚过去看看。

来到赵乐家才发现,那别墅简直是豪宅。

像皇宫一样。

要不是他领着自己,恐怕连厕所都找不到。

到赵乐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灯都亮着,连储物间都亮着灯,由此推断出赵乐没有说谎,因为他不知道鬼是不怕灯光的。

我们还没坐下,就听见一阵惊叫声。

尖叫是大哥发出的几乎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四周有两个鬼在移动,速度很快。

这让我很惊讶,越是有钱人,在布置格局越讲究,一般鬼连看都看不懂这里,更别提跑进来闹事。

除非是他父亲生前带进来的。

又或者两个鬼其中一个是他父亲。

尖叫一发出,大哥就慌慌张张的从房间里跑出来,下楼时一脚踩空,直接滚下来。

我和赵乐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

好在他平时健身,身体很结实,没有受伤。

我问大哥看到什么?

他却用怀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这事二哥听到动静也跑出来,问发生什么事。

说话间他有意冲大哥房间一看,结果也惨叫着跳下来,真的是用跳的,我们都惊讶他为什么没有受伤。

这时我感觉不到那两个鬼了。

于是跑上楼,往大哥房间里看。

什么都没看到。

但里面阴气很重,重得无法感觉有没有鬼。

赵乐也跑上来,甚至走进房间。

但是他和我一样,什么也没看到。

“少管闲事。”

我真真切切听到有人对我这么说话了。

可当我问起赵乐,他却说什么也没听见。

为了不让大家害怕,我也就没继续追问。

我心里清楚得很,今晚遇到不得了的东西。

我问大哥看到什么?

大哥稳定情绪才说自己当时在看电视,电视忽然黑了,然后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抓住他的脖子,费了好大劲才挣脱。

然而一跑,那鬼就爬出来追他。

二哥也惊魂不定告诉我,他往大哥房间里看的时候,那个鬼就在门后站着,并且慢慢打开门,一看到那鬼的脸,就吓得跳下来了。

当我问他那鬼长什么样子?

二哥却怎么也描述不清楚。

第25章 蒙惠事件

我很确定那个房间有问题。

毕竟里面阴气弥漫。

但是只有大哥和二哥看得见,我和赵乐却看不见,这一点让我很不解,还说鬼从电视里爬出来,这种情节只有电影才会出现。

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出现。

当我再次询问大哥的时候,忽然发现他眼神不太对劲,虽然充满畏惧,但瞳孔却没有收缩,反而有些涣散,想起凤先生曾经说过鬼附身的故事。

因为一个身体是容不下两个魂。

刚才那个鬼就在门口,或者是一直都在。

至于赵乐为什么没有被附身,也许是因为他的意志力比常人强大得多,这个鬼根本没办法控制。

现在多少有些明白,是鬼让兄弟俩出现幻觉。

想要吓死他们。

如果不是我的意外出现,他们两个恐怕正看到自己被恐怖的鬼追赶,直到吓死自己为止。

想到这里,拿出红绳和古铜钱。

打算先试探虚实。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当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阴气忽然消失了,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有鬼的存在,把别墅通通找了一遍,连个鬼影都没有。

第二天一亮,我帮他们两个化解附身的影响。

很简单,直到他的瞳孔有反应为止。

我给凤先生打了个电话,是关机状态。

本来我想用门神试探一下的,不过凤先生说不到生死一刻、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千万不要麻烦福大人出来。

于是回忆凤先生教过的驱邪术,在别墅周围布了一个隔阴阵,就是在周围用经血炼制的红绳围了一圈,又在客厅里画了一个大大的符咒。

为此耗费全部家当。

不是钱财,而是做事需要的材料。

晚上恶鬼不来,就亏大发了。

说实话,我一点把握没有。

所以下午去屠宰场,取来鸡血。

要是实在渡化不了,那就打散它。

但是它速度太快,又不止一个,鸡血只不过能让它们行动迟缓而已。

我和赵乐从屠宰场回来的时候,他妹妹从姑姑家回来了,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屋,说那是他们的父亲,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亲人。

当时真想骂人。

赵乐一家看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父亲。

都是被附身产生的幻觉。

我不知道他们出现幻觉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无奈之下,只能用招魂方式确定他们的父亲是不是鬼。

结果令我大跌眼镜。

他父亲真的被招出来了,也就是说真变成鬼。

这让我很难受又气愤。

他居然在害自己的家人。

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只是一味的道歉,并没有回答问题。

赵乐一家人在旁边看着我和空气说话,也是在这时,布下的阵起了反应,很强烈的反应,有两只鬼从里面往外冲,而不是从外面进来。

这让我大吃一惊,惊讶的不是只有他父亲一个鬼,而是惊讶另外两只鬼一直就在别墅里,只是隐藏得很好,根本感觉不到。

我把鸡血交给他们兄妹四人,说看到其他东西就泼过去,看不到危险就泼在自己身上。

说完,我就往大门跑去。

因为那里的鬼显然强大一些。

这鬼的强大完全超过预期,连靠近它都很难。

它质问我:“为什么老喜欢多管闲事?”

还威胁要把我一起杀掉。

听它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没有忘记凤先生的教诲,能渡就渡,渡不了也要想办法渡。

我问它:“为什么要害他们一家?”

它回答:“是他们父亲害死了我,而且死得非常惨,不但自己死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恩怨。

但是人已经死了,估计是被它缠死的。

那么应该解恨才是。

它告诉我不解恨,要害死他们一家。

让他尝尝自己经历过的滋味。

这么重的怨念我实在没有办法,可我还抱着一丁点希望问它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它说只有一个,就是杀他们一家。

我问有没有其他的?

它说可以用打散他们父亲的鬼魂作为交换。

这时我知道,除了打散它,已经没有选择。

怨念实在太深。

即使打散他们父亲的鬼魂,它一样不会放过这一家人。

我先用古钱砸它,可它只是痛叫一声。

然后躲开了。

一路追过去,用红绳套住两次。

都被它挣脱。

每挣脱一次,红绳功效就降低一次。

这么下去对自己极为不利。

我拿出凤先生送给自己的镇门之宝,铜仙剑。

是用红绳和八十一枚古铜钱捆成。

它之所以兜圈,就是想消耗我。

等累了,才能放心对我下杀手。

很明显,它以为我年纪轻轻,不会有什么像样的修为和法宝,只是铜仙剑一出,让它措手不及,只听到它口中叫着阿宝的名字,迅速向另一边突围的鬼飞去。

在经过我画的图案时,它只是稍微一颤。

很快冲破束缚。

那一刻我真后悔,因为这鬼实在太凶。

真的一点把握为没有。

可是赵乐一家人在另一边看着,自己又答应人家,我还是硬着头皮上。

刚追出几步,我就听到赵乐的妹妹惊叫一声。

回头看到她害怕的躲在赵乐怀中,他们前方不远有片红色在半空中乱动,知道那恶鬼被泼了鸡血,而现在和它纠缠的正是他们的父亲。

恶鬼被泼了鸡血,行动迟缓。

我抓住这个机会,向它刺了过去。

可我忘了一件事,这里还有一只鬼雏。

鬼雏是那些还没出生,但是已经形成魂魄的婴儿,在一定条件下会变成鬼雏,也叫灵婴。

我被它狠狠撞开,感觉腰都要断了。

这一个多月,凤先生没少训练自己。

顺势一把抓住鬼雏,取出一枚铜钱压在它头上,顿时不能动弹,鬼雏是不能说话的,一直在那哭。

恶鬼听到鬼雏在哭,立刻推开他们的父亲。

恶狠狠向我扑来。

我摇摇头,把铜仙剑放在鬼雏的脖子上。

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很卑鄙。

所以我没有说话。

恶鬼看到这一幕,立刻哀求不要伤害阿宝。

见我不说话,恶鬼说只要放了阿宝。

它愿意被我打散。

我说:“只要你去该去的地方,保证不再回来,我给你们母子引路。”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它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是宁愿被打散也绝不去阴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是它不肯走,我怎么可能安心?

恶鬼看出我的心思,它做了一件事。

做了一件每当我回想起来都会无比内疚的事。

“放过我的孩子。”

这是恶鬼留在阳间的最后一句话。

嘭的一声响……

抬头就看到一缕青烟,它把自己给打散了。

鬼雏哭得撕心裂肺。

乃至将来在某一个夜里都会惊醒。

赵乐的父亲走过来,让我把鬼雏交给它。

如果有别的选择,我是一定不会交的。

因为鬼通常不会说谎,说它害死它们,就一定是,至少在它们的记忆里肯定是。

它抱着无法动弹的鬼雏。

我感觉得到它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神。

赵乐一家看得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什么事。

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只有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明白赵乐的父亲为什么把自己变成了鬼。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

所以在那之后,我没有打散过一个鬼。

事后我送走它们,然后匆匆离开。

连报酬也不要了。

中国有句老话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事证实父母之爱的伟大,同时也令自己失去天真,因为我逼死了一位母亲,使她连一丝残魂也没能留下。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路边,手里捧着门神福大人的画像,喃喃自语的问它,自己做得对不对?

福大人没有回答。

当时心情很不好,凤先生还是关机状态。

家又不想回,那小昭阿姨一定会烦死自己。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健叔出来叙旧,抬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马路对面奶茶店里,蒙惠正一个人在那里嘤嘤哭泣。

保不准还是因为健叔的原因。

我本来不想过去安慰,不过看到旁边有几个年青人盯着蒙惠不断在窃窃私语,嘴上不时露着一股猥亵的笑容。

心一软,便走到蒙惠身边。

问她:“你怎么在这里哭,发生什么事?”

蒙惠哭得稀里哗啦的,抬头的瞬间,那几个本来还蠢蠢欲动的年青人顿时失去兴趣,不断说着什么晦气之类的话。

我看着她满脸的青春痘,确实惨不忍睹。

赶紧故作轻松的样子,眼睛不断飘来飘去。

蒙惠看到是我,哭得更伤心了。

周围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看过来,我开始坐立不安,佯装生气的要打电话把健叔叫出来臭骂一顿。

蒙惠止住哭声,忙说:“不关健哥哥的事。”

她每次称健叔叫健哥哥,总觉得是在骂他贱。

事实上,有时候是挺贱的。

我问她:“那你为什么哭?”

蒙惠用纸巾擦干眼泪,忽然抓着我的手,力道非常大,说:“我听楚楚姐说你会点那方面的事,能不能救我弟弟,能不能救我弟弟?”

“你弟怎么了?”

“他好像…好像被鬼附身了,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害怕,就跑出来了,好吓人……”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蒙惠站起身使劲拉着我往她家方向跑。

第26章 欠下巨款

之前说过,鬼是不会进活人身体。

估计蒙惠的弟弟应该是被鬼盯上而已。

蒙惠拉着我进了一个高档小区,像这种地方一般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我才知道她家的经济条件非常好。

在小区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楼层较低的门径前,一个中年人正在手足无措、慌慌张张的开门。

“爸!”

蒙惠突然朝他喊了一声。

中年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公事包掉在地上。

他回过头看到蒙惠,瞪着眼责备道:“你怎么扔下弟弟就自己跑出去了,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我怕……”

这时候他才发现我的存在。

不过并没有问,开门急匆匆的跑上楼。

蒙惠拉着我跟在后面,和她爸说:“爸,他会驱邪,弟弟有救了!”

中年人边跑边回头看我,不只是怀疑,还带着愤怒,如果不是紧急情况赶时间,估计他会骂人。

后来才知道这货被人骗过,还骗了不少钱。

他们家住三楼,进了屋我什么也没问。

因为我不想和中年人说话。

他跑进孩子的房间,蒙惠在门口不敢进去。

旁边还站着一个气质出众的女人。

孩子只有八岁左右,看上去很机灵的样子。

自从我站在门口,他就一直盯着我看。

就像在防备小偷一样。

中年人很溺爱他,不断安抚着。

房间里摆满各种玩具,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有钱人的孩子就是任性,想想自己十岁的时候只能掏鸟窝玩泥巴。

这孩子看上去很正常,不像被鬼缠的样子。

蒙惠在门口唯唯诺诺的问:“爸,让他看看吧。”

中年人似乎很不高兴,不过看起来也挺溺爱蒙惠,估计他也察觉到自己儿子平时有过异常的行为举止,也就不变态。

站在一旁,低头算是默认。

要是发现我是骗人的,肯定会被轰出去。

我个人还是挺喜欢小孩子的,走进去问一些跟生意不沾边的问题,特别留意孩子在回答问题时候都带着微笑,而且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非常懂礼貌。

聊着聊着,小家伙还非常体贴拉我坐在床上。

聊了半天,我还是把话题转移正题上。

我问他最近有什么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这孩子非常冷静,对我笑一笑,然后在耳边悄悄的说:“你是我姐姐请来抓鬼的,可是这里根本没有鬼,我只是不想上学,不喜欢爸爸才装出来的。”

这话一出,吃惊不小。

我又附在耳边悄悄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爸爸?”

他说从小到大,爸爸没有和他一起过过生日。

连家长会也让外人代替,每次答应的事总做不到,最可恶的是,当自己被同学欺负的时候,他的爸爸总不在身边。

小时候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他还爱着自己的爸爸,所以才会那么在意。

听他说完,我说你不是还有妈妈吗?

孩子眼里露出一闪而过的厌恶,说那不是他妈妈,妈妈死于一场车祸,之后爸爸才娶了一个阿姨,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

从我的观察来看,这女人并不年轻。

虽说不是很难看,但也不是那种风韵犹存。

所以应该不是小三上任。

经过和孩子的谈话,再加上我没有感觉到有鬼的存在,甚至问他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生都老实回答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阿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我留下吃饭。

孩子还是不肯出来,不肯见他爸爸。

这也许是他表达不满情绪的一种方式。

于是我把谈话内容告诉他,他听了泪流满面。

饭后,中年人给了我一千块报酬。

用他的话说,我是个诚实的人。

没有像那些江湖骗子一样,随便找个理由。

然后拿了钱消失。

我理直气壮的收下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没做什么,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他这个人,因为怀疑过我,破点财那是轻的。

离开蒙惠的家,刚走了一半路。

蒙惠一头大汗淋漓的又追上来,说出事了。

一进小区就隐约听到吵架声。

当来到楼下的时候,吵架的内容听得很清楚。

我听得出那孩子的声音,但语气一点不像。

而且那些话说得非常难听,也引得不少邻居现在阳台看热闹。

一进门,满耳朵都是孩子稚嫩的声音。

“滚,我不是你儿子,不配做我爸爸。”

“你儿子才一岁,居然当着儿子的面前和别的女人胡来,妈妈就是被你害死的,要不是你胡来,妈妈不会大晚上带我去姥姥家,也不会出车祸。”

这些话都是从孩子口中说出来,非常大声。

我很惊讶,因为他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时候中年人坐在沙发上,抱着头痛哭。

蒙惠也吓得够呛。

他现在的老婆一直安慰着。

实在听不下去了,说孩子一句。

却招来孩子的狂轰滥炸。

我走到中年人身边,问孩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犹豫了。

我已经猜到真假,可还是要确定一下。

不关心他以前做过什么,只是想确定是不是事实。最后威胁中年人说,不回答我就走。

他终于点点头。

我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进孩子的房间。

一进去我就把门关上,然后迅速跳到窗户前。

孩子见到我的动作明显害怕了,正要破口大骂,被我厉声喝止。

在进房间那一刻,我像是看到屋子里有个不干净的东西,只是不太清晰,觉得事情不对劲才逼问中年人事情是不是真的。

因为一个一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除非有人告诉他的。

还有一点我很担心,就是看到那个鬼很模糊。

这说明还是挺厉害的。

可是这样又出现一个问题。

这么厉害的鬼,为什么这十年来什么都没做,非要等孩子长大才行动呢?

我喝斥:“你到底是谁?”

一开始它不肯说话,于是我用红绳把窗户封上,拿出一张轻薄的银白色长方形纸片,往地上抛,再朝孩子那边吹。

纸片经过加磁,一般情况都是南北指向。

飘到孩子正前方的时候,忽然疯狂旋转起来。

我手里抓着一把雄黄,见纸片疯转立刻撒出去,这鬼很厉害,一会挣脱开来,我手上什么东西都没了,在赵乐家的时候基本都用光。

在发愣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着我的头皮,痛得我眼泪狂飙不止,不断张牙舞爪要挣脱。

费劲全身力气都无法摆脱,倒是身后背着的画像给自己弄掉在地上,情急之下用脚一踢,画像顿时在地上展开而来。

我瞬间解开束缚。

惶恐的看着前面不远现身出一个女孩,它跪在地上哆嗦个不停,穿着不像现代人,而且一脸凶相,不是那种可怕的凶,而是泼妇的那种凶。

我蹲下拿起门神画像,忽然被一双小手抓住。

抬头一看,孩子正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哥哥,不要抓它好吗?”

说话的时候,孩子那双灵动的眼睛已经湿润。

看到那双眼睛,我心里一颤。

原本还在生孩子的气,因为他欺骗自己,可这双眼睛让气全消了。

我告诉他:“我不会打散这个鬼,只是送它去该去的地方。”

这时我看到它拿一双泛着荧光的手,摸摸孩子的头,说:“我要走了,不能外替你出气。”

接着门神画像闪耀一阵金光,稍瞬即逝。

房间的地下冒出一黑一白的人,锁链在它脖子一套,随即隐没。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两秒不到。

孩子顿时哭得十分伤心。

我收起门神画像,精疲力尽走出房门。

他们知道彻底没事后,一家人紧紧抱在一起。

蒙惠送我回去的路上,脑中的疑惑突然解开了,想起那是一只荒魂,介于魂和鬼之间的一种形态。

它们有自己的意识,却没有深深的执念。

是要在特殊的环境下才会产生的生命体。

所以它们是无害的,最多也是抓弄作弄人。

凤先生曾经说过大家都有过一种经历,走夜路时,忽然一个白色的光影晃过去,还没看清就消失了,大家看到肯定害怕。

其实不用害怕,荒魂只跟着运气好的人亲近。

如果遇到,则说明那段时间运气真的不错。

蒙惠听了,很不解。

说妈妈出车祸,难道也是运气好吗?

我看着蒙惠,“你妈妈当时是带着你弟弟一起走的,而你弟弟却安然无事,难道不是运气好吗?”

她听了,若有所思。

这个荒魂一定很喜欢孩子,所以蒙惠家的事情都了如指掌,也许它只是想帮孩子表达他平时不敢表达的情感,但明显做过头了。

所以送它走时,难怪孩子显出不舍。

蒙惠把我送到十字路口,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钱,说这里是一万块让收下,我厚着脸皮真的收下了。

之前的不愉快很快一扫而空。

不过,只是很短暂。

因为回到家门口,就看到墙壁上被人泼了油漆,上面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慌忙打开门,正好看到父亲拿着一把刀,微微颤颤的要往手腕上划去。

第27章 引路人

我赶紧冲上去夺过刀,竭嘶底里的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事一定要割腕自杀才能解决?”

爸爸捂着脸,不断痛哭道:“两百万啊,两百万啊,卖了我的命也不值两百万啊……”

然后开始哽咽……

哭得一抽一抽的,险些喘不上气。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痛苦。

一向温文儒雅的男人在这巨大的压力下终于崩溃,若不是我及时回来,恐怕早已经归西。

在我不断敲问下,他才说出实情。

原来被人设了局,投资被骗。

不但做担保人,还抵押村里和现在的房子,不但倒欠银行一百五十万巨款,还有高利贷的五十万,最后连人都跑得一干二净。

爸爸一个人背负所有债务。

而主谋,竟是陪伴爸爸好些年的岳小昭阿姨。

这狠毒的心机婊……

他怎能不伤心,怎能不崩溃?

那一夜,爸爸几乎白了一大半头。

这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

加上每天高利贷那帮人来催债,我们不得不出去躲债,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吃不好睡不着,脑子里除了钱,还是钱。

爸爸茶饭不思,胃口不开,体重明显下降。

面对这巨款,甚至连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星期后,我和爸爸无奈逃到凤先生家里,邻居的老人告诉我,凤先生很久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去办什么事。

而手机还是处于关机状态中。

就在我觉得最后一个希望破灭的时候,凤先生在半夜凌晨两点回到家中,对于我们家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并不吃惊,也不意外。

只是一句话不说。

天一亮,凤先生又走了。

连招呼也不打。

仔细想想。

对啊,凤先生没欠我们什么。

凭什么要求他为这事操心呢?

这一想通,顿时觉得生活无望。

在中午时分,凤先生回来了。

手里提着满满一袋钱,数一数,有六十万。

他抓着爸爸的手安慰:“加上利息,这点钱应该够还给高利贷,剩下的和银行协商,申请破产,别被这一点钱打败,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凤先生得话,比谁都有用。

爸爸琢磨着,是这个理,也点点头认同。

是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患难之下见真情。

钱容易还,但这份人情,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

凤先生陪着爸爸去银行协商,每个月还最低额度,除了这样,他们也没其他办法,只能这样,哪怕抓去坐牢也无济于事。

调整几天,爸爸重拾回一点信心。

回到市区里找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

晚上兼职,一边工作一边慢慢还债。

而我是不能再跟着凤先生去抓鬼,即使能得到丰厚的报酬,但也不能用,所以我很好奇他那六十万到底是从哪里借来的。

私房钱吗,可又不像。

凤先生也从来不解释。

不过他真的神通广大,就连帮蒙惠弟弟那次得到的一万块都知道了,并当场没收。即便欠很多债,他也说那规矩不能破坏,否则有比欠债还严重的事情发生。

我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只说在阴间有人脉关系。

而且人在做,天在看。

这句话有点吓到我,一天到晚都觉得自己生活在监控下,连上厕所都情不自禁抬头看看天花板周围有没有电子眼之类。

爸爸那么努力,肯重头来过。

作为儿子的,我自然也要分担这个责任。

今年我已经十八岁了,一次恋爱都没恋过。

女朋友又不敢交,因为自己家的生活条件已经非常不好,自己又没有一个高薪的职业,在这个物质又现实的年代,凭这样的条件想要找到真爱,基本上没什么可能。

大部分女孩儿们的择偶标准基本上就是两点,一是长得帅的,二是特别有钱的,如果具备其中一条也是可以忽略的。

相貌是天生的,无法改变了。

唯一能够改变的就是自己的财富,如今能够找个工作都是个难题,当然不会挑三拣四,想要多赚钱有个简单又有效果的办法,就是学着爸爸找兼职。

现在的本职工作是某汽车厂的流水线工人,我负责的工作就是拧螺丝,一个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工种,不管操作多么熟练,也基本属于一阵操作猛如虎,一看工资两千五那种。

而且这种技能到外面毫无用武之地,所以在寻找兼职的时候,我也是处处碰壁。

坚持了一个星期,越想越憋屈。

想到未来几十年都是在还债……

那晚下班在出租屋,一个人忍不住偷偷哭了。

凤先生经常神出鬼没。

又不敢和爸爸诉苦。

就只能一个人自言自语,但自言自语多了就会更压抑,仿佛像个神经病一样,索性开始写日记,又没那组织语言的天赋,怎么看怎么别扭。

一边写一边不满意,又一股脑全烧了。

只是这一烧,就出现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在第二天的时候由于加班,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为了图省事,就在街边的小吃店买一大碗面条当做晚饭。

这家店做生意特别的讲究,面给的很足。

里面还可以加肉片和鸡蛋,每一样都只要一块钱,我每样都来两块钱的,所以面的表面已经被肉片和鸡蛋覆盖。

今天天气有点闷热,这种小店里没有空调,只有小电扇,根本就起不到多大作用,看到门口外边也放着两张桌子,就把面端到外边桌子上吃。

这样比较凉快一点。

就是街边车来人往的,有点不卫生。

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因为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就没必要讲什么科学营养搭配。

外边很凉快,但是吃饭的只有我和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人,这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邋遢老土,放着好好的凳子不坐非要蹲在上边。

大鼻涕都要滴到饭碗里面了也不知道擦一下,只是不停的吸溜着,加上他吃面条的声音就像是二重奏一样。

本来邋遢中年人还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在看到我碗里的鸡蛋和肉之后,就感觉他自己的那碗素面索然无味,也就不再吃了,而是看着我吃。

有这么一个人盯着自己看,我哪里还吃得下去,用筷子指着自己碗里的肉片问他:“来点?”

“那真是太好了,一看您就有福相,来,不用太多,来两三片就行!”说着那人已经端着碗凑到阿跟前。

我给他夹了一大块肉片,又把鸡蛋分给他,一个男人一边吃着一边不停地说着谢谢,并说我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听了则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什么好报不好报的,现在能让我找到一份兼职,还点债,多赚点老婆本就很知足了!”

回到家之后,由于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我便简单梳洗一下早早上床睡觉去了,刚刚睡着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向自己打听路。

询问王某某木匠师傅的家在哪里。

这人我知道,手艺挺好。

爸爸和他很熟,是曾经一个村出来闯天地的。

而且就住在出租屋不远,很近。

我便将王木匠家的位置告诉那个人,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一阵悲戚的唢呐喇叭声吵醒,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王木匠的老父亲昨晚突然去世了。

重情重义的爸爸带着我,熟人去世当然要去帮个忙,我随手就拿一件衣服向王木匠家赶去,帮着搭建好灵棚之后,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

王木匠家的亲朋好友,乡里乡亲们也闻讯全都陆续赶来。

在我们那里的风俗,谁家有个红白事都讲究随份子钱,我看到大家都在掏份子钱,自己也赶紧摸了摸口袋,发现口袋里竟然有一叠钞票。

数了数,正好是三千块。

份子钱只要两百块就可以了,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口袋里面放这么多的现金。

自从工作还债之后,貌似自己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现金,既然出现在自己口袋里,就当是自己的,不然也不会有谁这么好心,把钱往自己口袋里随便塞。

忙碌一整天,到晚上累得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之后又做了同样一个梦,梦里还是那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询问赵某某的家住在哪里。

我也同样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地址。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起床上班,附近住户的那些八卦大婶们议论纷纷,好像昨晚谁家被小偷光顾一样神秘兮兮的。

一打听,这次正是叫赵某某的人在昨晚死了。

我感觉脑袋有点炸,赶紧摸摸自己的口袋,一个悬着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因为口袋里没有钱在,这说明赵老头的死和自己没有关系。

但是当我折返回出租屋拿东西的时候,赫然发现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不多不少,又是整整三千块。

这下我有些慌了,心想难道是自己在梦里说出谁家的地址就会有谁死吗?既然如此,宁可不赚这笔钱也不能够害人呀。

于是心中暗暗发誓,如果那个人再向自己打听路,绝对不会再告诉他半个字。

果然两天后,我刚刚睡着,那个人又来了。

还好这次问的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名,我只是向窗外努努嘴,也没有说什么话,黑衣男子向我道谢之后便离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发现枕边多了一叠钱,这下有些纳闷了,自己并没有说出那个人住在哪里呀,为何还会给自己问路钱?

我怎么也想不通,眼看快到上班时间了,索性就不再去胡思乱想,穿衣叠被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出门上班。

结果一开门……

就发现出租屋的窗下躺了一具尸体!

第28章 生死8簿

警察赶来调查,发现死者是一名惯偷。

昨晚偷完东西,在经过我住的地方外面正好犯病,黑灯瞎火的,又是后半夜,根本没人发现。

这是巧合吗?

明显不是。

我赶紧请了个假,揣上九千块钱找凤先生。

凤先生从我叙述中了解一番,很快知道怎么回事,说我之所以会遇到这些事情,是因为自己现在找到一份叫引路人的兼职。

专门负责将拘魂的鬼差指引到阳寿将近的死者家中,每次收到的钱,就是自己的劳务费。

我说自己可没找这样的兼职啊。

凤先生高深莫测的瞥我一眼,“真没有?”

我又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没有。

他用手指猛戳我的脑门,“和什么陌生人提过兼职工作的事,或者是在福大人面前提过?”

凤先生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来了。

写的日记中,确实记载过兼职的事。

接着又烧了,可能福大人收到我的抱怨。

然后那天在外头吃面条的时候,也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过同样的话。

凤先生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那就对了,你走大运,福大人赏你一份公家饭,那些钱可以留着给你爸爸还债。”

一笔劳务费就是三千块,已经相当于一份普通正式工作的工资了,还只是动动嘴皮指指路而已。

对我来说,很知足。

只是这种兼职工作,并不是每天都有。

几天后的一个凌晨四点,凤先生突然主动找上门。

让我陪他去准备一些东西。

问准备什么,他也不说。

凤先生拿着十几条自制鱼竿,摸黑带我来到郊外一条小河里钓鱼,看着像是来散心度假的,其实不是,他要求今天只钓一种叫桂花鱼的鱼。

别的什么鱼都不要,并且越多越好。

我虽然很少钓鱼,但知道这鱼几十块钱一斤。

刺少、肉嫩、又鲜美。

可要用钓的方式,说不定一天都钓不上一条。

我问凤先生:“去市场买就好了。”

他摆摆手,说:“不是给自己吃的,一定要亲力亲为的钓上来。”

我听了,也不敢多问。

于是挂上活饵、肉饵,不停拉杆、抽杆。

一直钓到上午,才钓到三条桂花鱼。

凤先生叹气,说有点不够。

又收拾东西,去野外找一些山珍海味。

大部分都是市场上很少人卖的东西。

比如地底里的蝉幼虫、土狗之类……

这些东西油炸起来非常香,营养含量高,心想凤先生朋友的嘴真刁,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他大费周章准备这些食物。

总之难抓的东西,凤先生都抓了。

并且抓的数量能吃好几天。

这还不够,又去偏僻的山村里找一个老人买了许多坛装的红高粱和女儿红,我很郁闷啊,现在不都是喝瓶装的吗,还有人喝坛装的。

估计是好酒吧?

反正自己不喝酒,也没怎么问。

接着凤先生又去一间老字号的纸扎店买香烛。

和什么鸡鸭鱼肉都装在一辆货车上。

整整一辆货车的食物啊……

摆十几桌喜宴都绰绰有余了。

货车把东西运到郊外的一座废弃山庄里,司机还纳闷的问凤先生,这山庄都废弃好几年了,不会承包下来重新开张吧?

凤先生并没有理会他。

司机觉得无趣,也不再多嘴。

卸完货,天已经黑了。

这时候,陆陆续续又来十几个人和一辆装满台凳桌椅的车,凤先生挥挥手,那些人仿佛知道要来干什么,各自忙去了。

有的切菜、有的摆桌椅、有的做饭炒菜……

看起来都是有经验的熟手。

直到凤先生在山庄大门的门口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上面印着一个寿字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在忙着为谁摆大寿而准备的。

我心里就猜测,会不会是凤先生的爷爷或者父亲摆寿?

这一群人把十几桌都摆满食物,做完一切之后又匆匆离开了,像是在赶场一样,我越看越迷糊,谁会在这么晚摆寿啊?

那时距离午夜十二点还剩十分钟。

凤先生站在院子里,看着所有东西准备好。

便吩咐我把门口的红灯笼点燃,开始迎客。

红灯笼一亮,凤先生和我并排站在门口。

看着外面特别荒芜,杂草丛生。

黑漆漆的一片,迎的什么客?

心里刚想嘀咕,从远处走来一个黑影。

这黑影十分高大,越近越觉得眼熟。

直到自己看见一副黑黝黝的五官时,不禁脱口而出指着它惊诧的叫道:“夜游神?”

凤先生喝斥一声:“别那么没礼貌。”

我当时心里又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才知道这次请的都不是活人。

而是鬼宴!

夜游神朝他拱手道:“凤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凤先生微微一笑,回礼道:“很好,很好,这是我徒弟沈书生,以后多多关照。”

夜游神看着我呵呵一笑:“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在盘龙山见过一面,见过一面,哈哈……”

“盘龙山?”

凤先生突然转头疑惑的看着我。

我挠着头,偏过头装作看不见。

夜游神又说:“他们几个在盘龙山露营,在山上迷路,碰巧我经过,顺便指路罢了,小事一桩。”

虽然夜游神长得比较惊悚,但似乎很好相处,也随和,还替自己说谎,不禁看着它微微点头。

它把寿礼塞在我的手中,低头走进山庄里。

随后,不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只闻其名却不见其人的各路神通。

不仅有戴着两顶高尖帽的黑白无常。

还有满脸胡须、一副凶神恶煞的钟馗。

各种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民间传说的十大阴帅统统都到场了。

此外,让我感觉到气场和阵势最强烈的。

莫过于阎王殿下的四大文武判官。

它们和凤先生甚是熟络。

像老朋友叙旧一般。

凤先生一边收礼,一边把我介绍给它们。

我有些想昏倒。

又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此生也足矣。

还有很多道不出名来的阴司鬼差……

没一会,院子里的十几桌已经毫无虚座。

个个笔直的坐在那里,看着台阶上默不吭声。

一片死寂!

凤先生让我拿着酒坛给每一个鬼差倒酒,双手抖得和电动棒一样,好像整个山庄里只有我一个人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每倒满一杯,我都想抬头近距离看一眼它们。

可又没那个胆。

冷,全身都冷。

聚集一帮阴司鬼差,而且不是一般的冷。

凤先生早有准备,取来一件外套给我披上。

他和我站在台阶左右,像是等候谁。

我看到它们齐刷刷的都往台上看,也跟着看。

一股阴风袭来,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台下的所有阴司鬼差突然统一站起身,声音洪亮,气势如山,一致恭贺道:“祝巡抚福大人龟年鹤寿、无量寿佛、福寿绵绵……”

就连凤先生也一起开口恭贺。

声音一落。

只见阴风大作,从浓郁的阴风中走出一个头戴乌纱、身穿官袍、体态发福的人,而它正是我一直携带在身的门神画像中的阴间巡抚福大人。

而它旁边则站着副巡抚庆大人。

福大人眯着双眼,朝着下面一众鬼差点头。

它们犹如军队般的服从性,又齐刷刷的坐下。

福大人像小孩子一样伸出手,一根一根的在数,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道:“一千五百岁,我今年有一千五百岁了呀,真是光阴似箭啊……”

我觉得高高在上的福大人有点滑稽。

忍不住噗呲笑出一声来。

觉得场合不对,赶紧闭嘴低下头。

我的笑声在这死寂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能感觉到周围锋芒毕露的眼神。

弄得自己站着不是,蹲下也不是。

如果地上有一条缝,肯定钻进去了。

“沈书生,来,过来坐。”

福大人那浑厚的磁性嗓音传进我耳朵里。

抬头一看,它朝我摆摆手。

还是眯着那双眼,我怀疑它是不是一直闭着眼睛,还是眼睛小成这样,不过看起来不像那钟馗一样凶神恶煞般。

凤先生看到我发呆,赶紧走过来朝我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低声骂道:“在想什么,对福大人这么没礼貌的吗?对你说话也不理。”

福大人对凤先生摆摆手,“莫生气,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它指着酒席最前面的一张主家台位置。

我瞥了一眼凤先生。

他使劲努努嘴。

我唯唯诺诺的上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咳咳……”

凤先生的咳嗽声一响,我条件反射站起来。

庆大人看着我,无奈的笑出声来。

等到福大人和庆大人入座之后,我和凤先生才敢坐下,台下的阴司鬼差开始起筷,一开始还比较拘谨,随着气氛越来越闹,喝酒喝得越来越多,叽叽喳喳的像菜市场一样。

这鬼宴可没有服务员。

所以倒酒的事,凤先生是让我负责。

不能让这帮鬼差扫兴而归。

这关系到自己以后的路。

我不敢怠慢,一个一个的服侍。

随着时间流逝,下面一大群喝得烂醉。

有的尽说胡话,有的撒酒疯……

在倒酒的过程中,无意发现地上有一个本子,捡起来看到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大的毛笔字:生死簿。

我那颗心跳得贼快。

想还回去,却发现这桌的鬼差都不胜酒力。

统一趴在台上呼呼大睡。

连四大判官也是如此。

我像小偷一样,心虚的扭头察看有没有发现。

没人注意到自己。

这可是生死簿啊……

自己能活到多少岁?

爸爸又能活到多少岁?

强烈的好奇心让我忍不住蹲在桌下,一页一页的,一页一页的翻,不料自己的名字还没看到,倒看到黎楚楚的名字。

名字下面有一行小字。

写着什么二零一八,四月二十,丑时……

寿终?

仔细揣摩两个寿终鲜红字体,突然恍然大悟。

随即又震惊不已。

也就是说,三天后的某个时间点。

黎楚楚将会在那一刻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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