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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姝》


第027章 齐三催婚

面如寒霜的萧澈哼完,一抹不易觉察的轻松让他一张刚毅的俊脸缓和了许多。

只是大公主没看出来。她蕴着怒气,问道,“老八你哼什么?!沈贵妃升了位分,你替谁不高兴呢?”

她自小说话便肆意,从来也没人在她面前给她脸色看,并不懂自己说话犯了宫里的忌讳。

萧澈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轻松的神情骤然再次凝重。

面对这位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大公主,他已经气不起来了。

萧睦儿罕见的看着萧澈郑重的给大公主行礼,神色复杂的回答道:“恭喜皇贵妃,恭喜大公主。”

萧可儿被他吓住了,这个八弟,一直阴冷,见了他们兄弟姐妹都爱答不理,除了他这个二姐姐。这时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她心有不安。恭喜自己?自然,生母抬了位分,自己也应当被恭喜。

萧可儿狐疑的看着萧澈拉着二公主离开,老八一定是听到贵妃成了皇贵妃,这下嫁的事,肯定落到二公主头上,才恭喜自己呢。

萧睦儿看出些端倪,忙对着可儿施了礼,疾步追上萧澈,皇贵妃这事,跟下嫁南诏莫非有什么关系?

。。。。。。

恒安伯府里,齐珞拉着齐璟在花园子里乱转悠。

“活脱脱一个夜叉,成日里黑脸,训这些庶妹妹。不过就是从大太太肚子里爬出来,就比咱们强哪里去?”

齐珞气哼哼的一面走一面说。她说的是齐玳。

永平侯府的六礼只剩了最后一项,前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完了,只剩吉日迎娶。

齐璟喏喏道:“她平日训六妹最多,倒没怎么训咱们的。”齐玳虽性子火爆,却并不指着自己嫡长女身份欺负庶妹,齐珞的话,齐璟觉得好像也不对。

“老太太就是偏心,大姐出嫁,给的嫁妆比那边给的纳吉银子还多。头面首饰,一套一套的给,还嫌不足,又拿到外面去打新的。等到咱们,哼,嫁妆银子早都没了。”

齐璟想,那银子本来就使得大太太的银子,老太太略添了一点,府里都知道。齐珞什么都好,就这爱算计,还总混淆是非的性子不好,不知道跟谁了。梅姨娘多温柔细致的一个人,怎么齐珞一点没随姨娘呢?

她秉性懦弱,硬着头皮听齐珞骂骂咧咧的抱怨,不敢多说。

“四姐姐,七妹妹,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齐璟转头见是齐玥,立时松了一口气。

“五妹妹,大姐姐好日子就在跟前,七妹妹跟我说,说。。。”齐璟不知道怎么圆这个慌。

齐珞见齐璟窝囊,她上回就觉得齐玥可亲,再者,她们三人都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的庶女,一样的委屈。在齐玥这里还藏什么?

她一手拉过齐玥道,“我就说老太太偏心,不过是个侯府,倒像是嫁入王府一样,只怕连咱们伯府都想贴陪过去!”

齐玥听她为陪嫁银子生气,笑道,“大姐姐嫁的本来就是侯府,太太多给点,也是给大姐姐撑脸面的。你为这个倒不用多心。我听说,大姐姐的大礼,沈贵妃也说了要亲自来贺喜呢。到时候不知道是多大个场面,咱们倒是该替大姐姐高兴才是。我只担心,到时候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说完蛾眉一蹙,粉脸通红,呸呸呸道,“我是总想着珠妹妹,这胆气就不足,总怕有什么不妥。你们当没听见啊!我还要给三太太去看药去,先走一步啦。”

齐璟看着齐玥走了,转身也要走,回头见齐珞呆呆的看着齐玥背影,似乎突然迷怔了。

。。。。

三皇子兴冲冲回府,见齐三还等着没走,笑吟吟的问,“三老爷神机妙算!”一面拉着等消息的齐三去吃酒。

红玉也在座。怀里抱着琵琶,轻拢慢拈,漫不经心的听着两个人说话。

“看郡王爷高兴的样子,皇上准了?”齐三依旧神情端肃。

“就是不准,也有九分了。你知道,那边果然中午就跟皇上说了,还让二公主研习南诏国情,讲给父皇。要不是催着贵妃娘娘马上去,只怕就没回转余地了。”

齐三接口道,“这么说,并没有旨意?”

三皇子脸色暗下来,父皇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见三皇子摇头,齐三失望道,“不应该啊,皇上难道另有想法?”

萧桢摆摆手道,“应该不会。对了,虽然没有赐婚的旨意,贵妃升皇贵妃的旨意,下午就到了。”

“唔。。”这是新变化,齐三没有预料到。

“这可以理解为安抚贵妃,毕竟大公主是贵妃亲生,要是这样,大公主下嫁就已成定局。只是,,为何不立即下旨?”

“三爷觉得,会不会跟储位的事有关?”这才是萧桢最关心的。

下午他听到圣旨,先想的就是这个。

为了给嗣君面子,先将其母身份抬起来,这是常例。

“郡王,如此大事,不可随意猜测,更不可在人前说嘴。。。”齐三给萧桢先泼一些凉水。

如此轻浮如此沉不住气,哪里有大周太子的样子。

“。。。。。”

萧桢意识到自己失态,便不再问下去。沉默一会儿,转而问起齐府的喜事来。

齐三不知想什么,一时没听见。被萧桢叫了一声,醒悟过来,拱手道,“此事郡王准备如何去庆贺?”

萧桢想,永平侯家娶儿媳,自己本是可去可不去。那永平侯个老狐狸,自己几番礼遇,他并不领情。

“郡王虽排行为三,其实是皇上的长子。皇贵妃也该给郡王爷定下一门好女子了。”

萧桢听着齐三老爷东一句西一句,没明白。

齐三闭目道,“郡王若想接太子之位,便得先成家。男儿成家有了根基,再有了后嗣,才是国本。更何况,联姻对储位也颇有助益。”

萧桢听明白了,“这个不难。只是如今未有功业,先成家,父皇会不会以为我贪恋家室?”

“立储之事,现在不能着急了。先封贵妃,而不先封王,皇上显然没有下定决心,只怕还在观望。。不过,等到大公主下嫁,郡王也成亲后,皇上不立也得立了。”

7

第一章 姊妹情薄

三月的皇都,烟柳依依。

春草微微绿起来,远处斜阳脉脉,正是大周朝最美的时节。

齐瑶的嘴角,一缕新鲜的血渍往下流。

齐玳手高高举起,想再拍下去,又收了回来。

她恨恨的瞪着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妹妹。

这时,三月里一记春雷轰隆隆在天空炸起。

。。。。。

齐瑶浑身一个激灵。

刚才好像姐姐齐玳又给了她一记耳光。

以前,她最恨姐姐的,就是她高高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她记得,自从这一次之后,姐姐就再没能打过她了。因为不久后,她那个自小定了亲的姐夫,就退了亲,这给了素来最爱名声的姐姐最重的打击,从此闭门不出。

再后来,郁郁寡欢的姐姐好像老死在家里一个庄子上,直到自己临终,也再没有见过面。

因为,她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惊雷之后,齐瑶木然呆立。一旁的罗嬷嬷以为她被打糊涂了,一面去拉齐玳儿,一面戒备的笑着,过来劝解。

“大姐儿也是替你娘生气。梅姨娘的儿子才多大,老夫人就给了那么大个院子单住。六姐儿别恼了,快让嬷嬷看看,哪里伤了?”

罗嬷嬷是娘的陪嫁,娘身体不好,一直是她带着两个小姐长大。偏偏她们姐俩打懂事起就不合,三天一打五天一闹。

刚才齐玳说不过伶牙俐齿的妹妹,气得跳脚,忍不住一巴掌打过去,按以往的经验,齐瑶是必然要回击的。

所以,罗嬷嬷赶紧挡在前面,生怕六姐儿再打回去,那样今晚上就别想安生过了。老夫人必定又要派人过来责骂太太。

可是,齐瑶的脑海里根本不是姐姐歪曲的脸。

她刚才,不是正在生孩子麽?

两天两夜了还没生下来。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她看见,一个高贵的女子带着一个婆子来了。那个戴着一支艳丽凤钗的女子仪态万方的挥了挥手,婆子就举着一把剪子过来,她觉得肚子上,忽然一阵钻心的刺痛,痛得喊都喊不出来。。。

最后一息,那个女子跟她的夫君并肩而立,笑嘻嘻的看着刚取出的孩子。。她也想看看自己用命换来的儿子,她看见了,是儿子。。。

没有人搭理她,没有人去照顾还有一丝气息的活着的她,就将她扔在那里,任她慢慢死去。

悔和恨,无边无际涌上来,她已经没有眼泪,就是有,此时,她也没有力气流干自己的泪了。。。

然后,一切开始暗淡,模糊,黑暗蔓延上来,她无力的手最后微弱的晃了晃,就沉没在寂静的黑暗里了。。。。

耳边一声雷,她怎么就站起来了?

面前,是一母同胞,从小不合的亲姐姐齐玳,她正怒气冲冲的直指自己呵斥着什么。

旁边,是罗嬷嬷陪着笑,带着警惕的脸,她,不是早就被自己赶走了,母亲去世后,她周围的人,一个个都慢慢消失了。这个罗嬷嬷,因为是从小伺候她的,她还记得罗嬷嬷的去处。

那边,是母亲挑了又挑,给自己陪嫁的丫头凝云、又菱、觅翠、青筠,记得自己嫁入王府后,不几年就都不在身边了。而自己忙着替宁王打点府内外事务,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她们一个个走的走,死的死了。

初芹、寒儿、念柏、语蝶,这些母亲和姐姐身边的丫头,都在。

她们一个个在旁边着急的拉架,笑容干净,简单。

多久了,没见到这样的场景!

其实,后来她有想念过,但那时再想,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然而,一个响雷,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回到了姐姐的震怒中。

那么,母亲必定还在?哥哥也都还在?

看样子,自己又回到十八年前。

齐瑶抿抿嘴角,舔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以前,她最讨厌血腥味道了。

但是,现在,她微笑起来。

齐玳警惕的看着微笑的妹妹。

她不相信,那个牙呲必报的自以为是的妹妹,会对自己笑。

一定有什么计策,而自己却想不到。

这个妹妹打小跟自己亲人都不对付,莫名其妙的,对那个阴柔的梅姨娘信任有加。

总之,凡是跟她跟娘亲近的,妹妹都不喜欢不搭理。无论自己怎么做,她都偏执的认为自己不大气,不宽容。还有弟弟,她也很是看不上。

见齐瑶没有反击,罗嬷嬷松了口气。

赶紧把这两个冤家分开吧。反正大姐儿也快出嫁了,到时,眼不见为净,就吵不起来了。

也没见亲姐妹就这样生分,跟仇人一样。罗嬷嬷心里又叹口气。

太太不容易。大老爷是个任事都不上心的人,也没功名。家里一切都要太太操心。太太身体不好,这些年也不讨老夫人欢心。加上二房如今承袭了爵位,又在朝做官,齐府的大事实际上都是老太太跟二老爷拿主意。

大房现在的日子,实在不容易。再搭上两个乌眼鸡一样的女儿,这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

梅姨娘跟前的婢子惜玉在一边探头探脑,语蝶一眼看见,忙递了眼色给罗嬷嬷。

齐瑶还在那里站着微笑。惜玉在门外呆了一会儿,听不到里面有大动静,有些失望的回偏屋去了。

齐玳等了一会,见妹妹还是不动,就那样发呆,心里纳闷。刚才惜玉闪了一下,必然是打听了去回梅姨娘的。妹妹故意做这个样子,怕就是等着梅姨娘来给她喊冤吧?

想到这里,齐玳的气更不打一处来。“你故意这样,就是想闹得阖府皆知吧?难道母亲是容不下一个小妾的?你也不想想。。。”

正说着,门帘子一挑,进来一个身形容长,蛾眉入鬓,眉眼秋水盈盈的女子来。

“哎呦,六姑娘怎么口里流血了?快来让姨娘看看。”说着,便走到齐瑶身边,用自己沁着花香的帕子给齐瑶擦拭。

梅姨娘性子柔和,说话慢声细语,平日跟各房来往虽不多,但全家上下大都觉得她性子好,做事细心,比起大太太总是说话在理、得人心。

尤其是伺候齐老夫人,梳头,捏背、通经走穴的,这些本事无一不精。加上她会做一手好点心,又糯又不粘牙,容易克化,很是得老太太的心,日日都离不开她。还把花圃跟厨房交给她打理,说是替邓氏分担一些。

齐瑶前一世很喜欢这个姨娘。有时候她总想,要是自己的娘换成姨娘,只怕自己就舒心了,自己的娘,不该总一副夹着尾巴过日子的苦哈哈的模样,那样子,才像个姨娘。

梅姨娘,就连呼出的气息里,都带着冷梅花香,这个姨娘,最爱梅,满府里都夸她雅致的紧,一点不像个小门小户出身。

可是重生归来,齐瑶却发现了一丝异样。梅姨娘一面给她擦拭,一面在眼角悄悄审视着她,似乎在打量她此刻有没有怒火中烧。

上世的这一次,她记得就是梅姨娘来看她,没说几句话,被齐玳打了嘴巴,结果后来梅姨娘跪下求饶,忍气吞声,自己看不惯,跟齐玳大吵大闹,再后来,就是老太太的人来,好好的训斥了齐玳,隔天的花朝会都不许齐玳去了。

第二章 缀珠绣鞋

上一世,母亲邓氏头天夜里刚从下面庄子里清点回来,第二日一早,梅姨娘带着孩子来请安。

梅姨娘怯怯的回说,老夫人心疼珉儿开蒙,是个读书苗子。给他们单寻了一院房子,让搬出去好清净读书。邓氏还没有说话,已经得了消息的齐瑶跟玳儿为这个已经在外面闹起来。梅姨娘前去劝架,被齐玳狠狠抽了两个嘴巴子。

嫡孙女欺负姨娘,闹到老夫人那里,没出阁的姑娘自然不好说,大太太就得了一番训斥。

老夫人对邓氏恼道,如今虽不是侯府时的风光,但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要紧的就是一个体面。。

于是,母亲要拦姨娘单立门户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梅姨娘当晚就遵老太太命搬出去,不用跟着母亲住、立规矩了。这在府里可就是“平妻”了。

刚刚梅姨娘眼角那一抹琢磨被自己看见,齐瑶心里一动,翻起白眼用力拂开梅姨娘的手。斜了大姐一眼,气哼哼道:“她们是眼气姨娘可人疼,咱们偏要气死她们。”

梅姨娘自己生有一子一女,不过,整个齐府都知道,她最偏疼的不是自己生的小七齐珞,却是嫡女小六齐瑶。

梅姨娘总夸齐瑶长得有贵相,将来必有出息,处处护着她。就连齐瑶跟齐珞有了口角,她也都站在齐瑶这边。

齐瑶看梅姨娘也最顺眼,嫌她自己的娘窝囊,连个厉害话都不会说。

上一世,齐瑶听精瘦干练的鲍二爷讲了不少前人故事,知道了兵书上有一招,杀人不见血,叫“捧杀”。

齐瑶回想起,上一世,自己那浅薄跋扈又急躁激怒的性子,有多半是这个姨娘给养起来的。

府里人暗地都叫自己“六鸭头”,可不自己长的就是一个呆鸭脑袋。

梅姨娘正慈爱的用自己的帕子去沾齐瑶嘴边的血渍,被她手一拨,愣了一下。跟着听见她恼怒的嘟囔,这才犹犹豫豫的放下帕子,不由多打量了几眼正傻呵呵生气的六姑娘。

妹妹跟姨娘在自己面前母慈子孝,一派亲热,齐玳恨不得冲上去生吞活剥了这个亲妹妹。

她这个妹妹,说话办事看起来都利索,就是脑子不清醒,竟然糊涂到跟自己的娘不亲,却总偏着姨娘说话。

怒火中烧,齐玳的手又痒起来。

刚要说话,就见门外,小七齐珞带着弟弟齐珉面带讥笑的进来了。这凝香阁的热闹她可是天天都在看。

齐瑶扯了一下梅姨娘,指指他们说,“咦,姨娘,咱们要气死了,七妹妹怎么这么高兴?”

梅姨娘回头看见齐珞,连忙递眼色。说好让她过来帮忙,可不是要她来看戏。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是来给自己挖坑呢?

齐珞看梅姨娘急得冲自己撇嘴,不知道什么意思,索性跟以往一样继续微笑旁观。

齐瑶今日忽然傻呼呼的,被齐玳打出血了都不还手;太太又故意不出来,再闹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梅姨娘一思忖,拉着自己一双儿女离去。

临走道,“我就不给夫人请安了,六姐儿别跟你大姐计较,她性子急,别惹她生气。”

见梅姨娘临走还攒了一把火,齐玳后退一步,等着齐瑶被激怒后跟自己对手。

谁知这个暴烈没脑子的妹妹,竟然面无表情看自己一眼,低头走了。

一通猛拳忽然撞到棉花上,齐玳有些反应不过来。。。。

廊下,一树碧桃花开得正艳。

母亲爱花,这院子种的都是桃树、梨树还有樱花树。春日里,远望去,凝香阁一院子的云霞,数这一枝碧桃最出挑,颜色最好。

只是上一世,她跟大姐不睦,早早就搬出去独住。也因此,跟娘和大姐越来越疏远。

这碧桃,也就懒得去看的。

自己出嫁没几年,母亲去了,大姐也不在。那几树花最后也死了。

那一世的最后,她才明白,凝香阁里的云霞,才是最好的风景。

齐瑶缓缓走着,恋恋不舍的看着院子里的花和人。就连恶狠狠目送自己的姐姐,也那么顺眼。

回到自己的泠雪居,齐瑶倒头便睡,她很累,就像刚刚忙活完一辈子那样累。

一个很久没有过的长觉后,她的精气神慢慢醒来,这辈子,她一定还有很多时间去看碧桃花开。

。。。。。。。

三月十五,是大周的花朝节。

齐瑶起床后,坐在那里等着又菱来给自己梳头。

又菱过来伺候着梳洗换衣,一面偷看。

六小姐从昨日快中午回来,就不说一句话,倒头就睡,午饭跟晚饭都没吃。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这可跟以前不一样。从前,她跟大小姐斗嘴回来,要生气骂半宿的,隔天早起梳洗,一定会想起来,是要摔胭脂盒子的。

她已经备好一个新都胭脂盒子准备一会儿换上。

过了很久,屋里很安静。又菱忐忑起来,那胭脂盒子啥时候摔下来啊?!

齐瑶这时呆呆的坐着,她记起今天有一件大事要发生的,并且从此后,伯府里的一切变得微妙起来。可是,是什么事呢?

想啊想,她只想起来,一双缀着珍珠的绣鞋漂在桃花流水上的情景。。。

是谁出事了?齐瑶努力想记起来,可是一使劲想,脑袋就疼的厉害。

她以为自己是被雷击变傻了,其实是当年她对这些人和事,都不放心上,记忆早就模糊了。

她能记得的,是每年的花朝节,母亲的娘家——静安侯府是要接她们家的女孩子去府里过节,赏赏花吃吃饼。这是为了让两家的姑娘少爷们多亲近,也是外祖母崔老夫人最开心的时刻——她最喜欢儿孙满堂围在膝下热闹。

外祖母对儿孙最好,可惜在母亲去世后,便颇受打击,不久也去了。她去了之后,静安侯府就慢慢败落了。

外面天光微微亮了,齐瑶随手挑了一个天青绡纱的裙子,先去母亲房里请安。

今天来的早,大姐还没过来。

进门一看,母亲脸色暗淡,似乎没怎么睡好。

谁能睡好呢?姨娘敢堂而皇之的单立出去?只能说是正房没本事。

在外打理庄子十余日回府,老夫人竟然没给她打招呼就把个姨娘挪出去,根本没把她这个正房太太放眼里。

也是,大老爷脾气软,老夫人说东,他不会向西,还总劝太太息事宁人。梅姨娘又最会看风使舵,早早巴结上了老太太,自己才出门十来天,她就能撺掇老太太给她另起院子。

这就是单过齐头。明面上还是姨娘,可今后,谁不知道大房实际上两头大了?

姨娘都踩到她脸上来了,指望老爷那就是白瞎。说不定他还说好呢,他就希望家里安宁,至于东西风怎么刮,他是不在意的。

母亲的处境,齐瑶以前是不关心的,重新为人,她对后宅这些提不上串的算计,一眼就明白了。

她以前不是笨,是蠢。前世她经历了一众的侧妃姬妾,早尝尽了主母的滋味。

见母亲梳头,齐瑶缓缓过来,镜子里看去,母亲一夜间白发都多了几根。瞬间她想扑到母亲怀里痛哭一场,又生生忍住了。

那样会吓着母亲的,且慢慢来吧。

“瑶儿,今日去外婆家,不要跟你姐姐闹,每年都不成体统。”邓氏皱眉道。

齐瑶抿嘴轻声答应。

见她如此安静,没跟以前那样暴躁的指责自己偏心,邓氏倒有些惊讶。

“娘,今天你别见梅姨娘。搬出去的事,过了今日就没人再提了。”

反正昨晚没搬,母亲这里只做不晓得,过了今日,那件大事后,梅姨娘搬出去的美梦就成了泡影。

齐瑶不再说话,上前拿起篦子替娘将耳边的碎发拢进去。

见齐瑶忽然贴心替自己打算,邓氏心里一热。想跟她多说几句,又万语千言不知该怎么开口。正好齐玳过来,只好让两人一起走了。

出了门,齐玳遥遥在前,把齐瑶甩在后面。她不想跟这个骄横蠢笨、不可理喻的妹妹说话。

齐瑶走到青衣大车前时,大姐齐玳正在跟其他几个女孩子打招呼。

见她来了,五姐齐玥冲她笑着,招手叫她过去,伸手替她取下头发上沾的一缕柳絮。

齐玥是三房的庶女。谢姨娘就她这一个女儿,正房生了一个儿子,还小,还有一个女儿,就是旁边这位十一姑娘齐珠。

恒安伯府里,长房跟二房都是嫡子,只三房是庶子。

因此,三房在恒安伯府好像没有什么声音。

按理说,齐玥是庶子的庶女,整个伯府里最不起眼的人就是她。可是,伯府里,最出色最有才名的,就是这个五姐齐玥。

齐老夫人很疼这个庶孙女儿,总是背着人念叨,可怜玥姐儿不是嫡出,要是她从三媳妇肚里爬出来,可不就是齐府最漂亮齐全的嫡孙女了。她嘴里把齐玥当做嫡孙女,齐府里众人常常就忘了齐玥的庶女身份了。

齐玥面如芙蓉,柔弱和气。又很会照顾人,加上做事周全,她在府里下人那里的人缘极佳。

她长得像她娘,她娘是有名的美人,当初为了娶她娘,三老爷跟家里狠闹了一场。不过这个谢姨娘不久就得了一场大病,去了。

齐瑶跟齐玥相差不到一岁,打小两人要好。“玥姐姐说这样好看”,“玥姐姐说这个好吃”,大了,连脂粉衣服都要她参谋。齐玥说不好,她便坚决不肯穿。

整个伯府,也就齐玥的话,她才听的进去。

齐玥身边的是,,,齐珠,粉团的脸,一身水红衫子,面料也是少见的上好捻金碎花锦,头上一水粉金、粉宝,更衬出脸上的娇嫩细腻。

看来三太太很疼齐珠。

她这次是跟着五姐姐来的,两人虽然有嫡庶之分,但感情比亲姊妹还好。

齐瑶觉得自己真是笨,可是她脑海里对齐珠的印象真的一点没有。看来,上一世,她跟这些姊妹交情太浅。

二房那边,三小姐齐珂说是肚子疼不去,庶出的四小姐齐璟素来是看嫡姐的眼色行事,齐珂不去,她也便不敢去。

齐珞本想要搬家不去的,梅姨娘却想她多去露露脸,对日后亲事有好处。便说大家都去,她不去不好,催她去玩,回来了搬家也不迟。。

为了坐车又磨蹭了一会,齐玳不愿意跟齐瑶同车,齐瑶又要跟齐玥一起,只好赶了两个车。

齐珞没得选,去陪了大姐齐玳,齐瑶就跟齐玥姊妹坐了一车。

齐玥对自己这个嫡母生的妹妹很疼爱,一路上照顾的很是妥帖,两个人凑在一起不时耳语。

齐瑶见齐珠跟齐玥撒娇,齐玥总是笑着让她,以前的自己便一丝儿都不在意,倒觉得啰嗦的。今天想着自己的亲姐姐不愿跟自己同车,不免有些郁闷,也没话。

去侯府的路约莫要半个多时辰,齐瑶看外面看腻了,回头打量着跟齐玥正说的起劲的齐珠。

齐珠是嫡女,穿着打扮就比齐玥明丽的多。齐玥今天淡淡的浅黄衫子,愈发趁的她柔和安静。

齐珠小孩子心性,什么话都跟齐玥讲,也不避讳齐瑶在场。一会儿功夫,连齐瑶都知道她偷偷喜欢邓家大表哥通很久了。看着齐珠跟齐玥商量,一会儿到了那边府里,要不要先去找通表哥说话。

正在两人耳语时,车子猛的一晃,齐珠被晃的不稳,连忙抓了一把对面的齐瑶。

齐瑶伸手扶了,自己也跟着晃了一下,低头就见齐珠的水红裙子卷起,露出一双绣着合欢到头的缀珠绣鞋。。。

第三章 桃花流水

顿时齐瑶心里乱起来。

难道出事的是小十一齐珠?出的什么事呢?桃花流水里,浮起这双缀珠绣鞋?

时间久远,当年她对伯府的事一点都不肯花心思。齐珠,居然都没在她的记忆里。

表姐邓昭已在滴翠阁等她们。

邓家老夫人姓崔,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给了齐府大公子,家里如今只有一个儿子,齐瑶的舅舅邓翰,如今跟着静安侯在北离,娶的是礼部尚书沈志之女。

静安侯一生未纳妾,只守着崔老夫人一个人,京里有说老夫人善妒的,也有叹说,静安侯对崔氏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实在可为当世之楷模。

好在儿子在子息上还好,生了邓昭嫡长女后,接连生了三个儿子,邓通邓欣邓澍兄弟仨。。

到了这一代,崔老夫人觉得自家人丁稀少,侯爷带了儿子一走,家里连个掌事的都没有。便起意要子孙多些,因此邓家才有了两个庶孙子邓淮,邓郭,,还有一个庶孙女邓采儿,都是老夫人命儿子将儿媳沈氏的两个陪嫁丫头收了房,各生了儿子后,抬了做姨娘。

赏花宴今年开在静安侯府后园子的滴翠阁里。

滴翠阁外面是一池碧水,绕着水边一派烟波浩渺的,远近高低都是花和树。在阁里吃饭,最是春色宜人。

齐瑶一直心不在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提醒齐珠小心?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便被她打消了。

如今她对齐珠的性子一点都不了解,看上去是个宠惯了不知惧怕的性子。三房因是庶出,本来跟她们来往就少,若是真应了,倒像是在咒人。况且,平白无故要人提防今日要死,也说不出口。

罢了。

上一世,姐姐齐玳被禁足在家没有来。而这次,齐玳来了,也许一切都有了变化。

说不定不会出事,也说不定,不是应在齐珠身上。

齐瑶明白,她重生的事要是告诉了人,齐老夫人只怕会捉了她去,替她驱鬼。那可就要生生去掉半条命。

等到午饭后,阳光更好了,众人吃了酒,就吵吵着出去散散食,顺带在园子看看花。

外祖母家的园子在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就是因为崔老夫人爱养些名贵的花草。春日春花,春风徐徐,日头正好,暖暖的在身上,齐瑶也有了赏花的心思,毕竟这是她重回之后第一次来外祖母府里。

大姐齐玳不理她,小七齐珞也不陪她,齐玥跟齐珠早早就离了席,不知到哪里去了,齐瑶也不在意,便一个人顺着园子转悠。

邓府如今是侯府,爵位本来比她们家高,还是个世袭的。加上静安侯圣眷正隆,比起来,恒安伯府已经有了要败落的意思。

恒安伯以前也是侯府,只是不知为何惹怒了皇上,被降了爵,家里也丢了差事。

现在府里最得意的二叔,也不过是在吏部做个侍郎。

倒是齐老太太总是有意无意提起来,二叔跟九皇子走得近,九皇子的生母是何贵妃,如今最得圣宠。听说皇帝对九皇子也非常喜爱,要不是年纪尚小,只怕早就立了太子了。

想起九皇子,齐瑶心底一阵难过一阵酸楚。前世的遗憾,统统涌到心头,在春日暖和的日头下,满眼欣欣然的花一点都没了意趣。

四顾无人,她想寻个石凳歇息一下。这是在后宅,她熟的很,只想自己一个人走走。这些热闹,前世经的太多,倒不如这会儿在外祖母园子一个人想想心事。

自己的丫头又菱被她打发把娘带来的一株碧桃送去给外祖母了。齐瑶在一片山石后寻了块石头,将自己的帕子铺上去,闭目凝神。

许多的事,她还没习惯。

一阵脚步声近来。大约是在山石那边的路上。齐瑶歪着不想动,自己寻的这个地方很安静,她们看不见她。

脚步就在附近停了下来。

“这里就安静,没人来的。我问你几句话。”是邓昭儿。

“昭姐姐,别的都可问,你只别问我瑶儿,那个没头脑的,我娘的病,多半都是因她才起的。”是大姐齐玳。

齐瑶本来不想听壁脚,一听到齐玳的声音便要走开,这时见提到自己,不由坐下来继续听。

“我看瑶丫头并不笨,只是这些年性子越来越高傲些。有些话,你倒是慢慢点点她,不是我说你,你那性子,也有些急躁。平白的只知道训她,她才跟你疏远的。”

“她连我娘的话都不听,能听我的?你说说,她竟糊涂到跟着姨娘跑。昭姐姐,不说她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我只盼着她早点找个婆家嫁了,到时有三四个姨娘算计她,等吃亏了她自然明白的。”

齐瑶没想到姐姐居然一语中的。她真是嫁了人才领教了姨娘的厉害。

“。。那就说你。玳丫头,我知道你不想嫁人。。。你别臊,我还知道你为何不想嫁人。”

“昭姐姐。。。”

“莫慌。这里没人来的,咱们在这开阔地,远远看见人来就走开。”

齐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府里嫡女,都不如自己对侯府熟悉。

不过,她更想知道,姐姐不想嫁人?还有原因?

上一世,这些她可一点都不知道。

安抚了齐玳,邓昭接着问。

“我看着你跟他长大,本来也觉得你们倒是好的,他虽是庶子,却是个有心的,性子沉稳干练,将来一定有出息。只是你大了他几岁,没的阻了你们这姻缘。”

齐玳是前年被齐老夫人定给永平侯孙家的世子孙华男。两家对这门亲事都很满意。永平侯如今还挂着征西大将军,执掌北离守军,颇有些权势。只是他家因军功提拔,根基浅,能跟世家贵族恒安伯府联姻,也觉得高攀了。

谁想到,后来孙华南执意悔婚,齐玳退婚后躲到庄子里去。当时还以为她脸皮薄,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如今,淮弟弟总是落落寡欢,我冷眼看着,他对你是真用心的。”

“。。。昭姐姐,咱们打小一起长大,我也知道这事瞒不住你。。。可是我是长女,婚事一定,也没有反悔的道理,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齐瑶听到是邓淮,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

上一世,邓淮一生不娶,到后来大姐死后一直在北部戍边不归,音信渺茫。没想到,原来是因大姐的缘故。

那边声音沉寂下去。似乎在各自想着什么。齐瑶不敢动,怕被发现,大姐要是知道自己偷听了她的秘密,只怕要去上吊!这清誉在大姐那里,比命重要。

隐隐听见远处脚步声繁杂起来,有人往滴翠阁跑去,接着传来人叫喊声,“救人呐,有人落水!!!”

邓昭跟齐玳不再说话,也急匆匆的奔了过去。

听的她们脚步远了,齐瑶才动了一下有点发麻的身子,也循声而去。一面走,一面心里咯噔乱跳,难道真的是齐珠落水了?

。。。。。

邓通离得近,一面往水边狂奔而去,一面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悬在心里。

不会是玥妹妹吧?

他今天决心要讲出来自己的心事,因此拉着齐玥,在那边桃树下。

玥妹妹在他心里,一直以来都是最好的,她眼眸如星,顾盼生辉。她说话轻柔,那样的温柔得体。

自己第一次听她写的诗,就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出色的女子了。

她那首《卜算子》,至今都印在心里。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东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千万和春住!

就是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的痴心!

可玥妹妹是庶出,跟自己未来世子的身份不般配。他知道娘他们的心思。将来怎么也要娶一个家世贵重的嫡女。

可玥妹妹如此才貌,京城里也有诗名,这样的女子,怎么就不能嫁入侯府,做嫡孙媳妇?

可是自己跟她诉说心事时,玥妹妹却眼里烟波流转,雾气腾腾。委屈的说,“我不过是一个庶女,怎敢去高攀侯府,通哥哥此话不要再提。”

她越是懂事,就越让邓通心里难过。

谁知道背后传来一声尖叫,自己身后冒出来一个齐珠。玥妹妹于是追珠妹妹去了。怕玥妹妹难堪,自己不好跟着去。

不久,就听到这边喊着出事了。

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是一袭水红衣裙,邓通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玥妹妹,玥妹妹今天着的是淡黄衫子。

邓通庆幸完,这才意识到,水红裙子湿漉漉的躺在地上的,正是齐珠。

第四章 落水之谜

落水久了,齐珠早没了气息。

众表兄弟姊妹围过来也都吓得没主意。邓昭手发着抖,强自镇定。这是大事,自己做不得主。府里父亲跟祖父不在,能做主的只有老夫人。

她让众人都到亭子里,一面让人去禀报崔老夫人。

听到消息,崔老夫人心里一紧。

好端端的伯府姑娘赏个花却死在侯府,怎么都得给齐家一个交待。是自己疏忽了,那些管家婆子今日去哪里偷懒,竟惹出这么大一个祸事!还有沈氏!一家主母该操心的,竟不见个人影!

崔老夫人便叫人去找大夫人沈氏,沈氏慢腾腾半日才过来,请安过后,崔老夫人刚要发火,沈氏苦着脸,趋步向前,低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崔老夫人不做声了。

起身慢慢往后院去的路上,她在心里仔细思忖。

真是巧了,三皇子今儿个也来了。怪不得沈氏不得空照看这边。

三皇子是当今沈贵妃所出,前面两个皇子早夭,他如今是庶长子。

皇后无宠,居在别宫多年,如今是沈贵妃协理六宫,执皇后事。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儿媳沈氏跟当今沈贵妃是堂姐妹,两人打小一处长大,交情深厚,婚嫁后依然来往频繁。

以往,三皇子也是静安侯府常客。不过去年春起就不大来了,说是要安心进学。

今天怎么这么巧,还赶上这个倒霉事?

听邓昭说将人都聚拢到亭子里了,崔老夫人点点头。嘱咐将将这些哥儿姐儿和贴身的丫头叫进来,其余丫头婆子都在外面候着。

邓昭点头道,“几个救人的如今也拘在这里,当时的情形乱,多几双眼睛看得细。”

沈氏心里一宽,自己的长女处事谨慎周全,安排的极为妥当。现在要紧的是当着齐家人问个清楚,最好跟侯府无干,两下里说明白,把静安侯府的嫌疑洗干净。

她倒不太在意那个死了的女孩子,听说是伯府庶子所出,想来在伯府也没什么份量。再者说,京城里世家哪家不是孩子多,都是这么七灾八难的过来的,养不大的孩子也不少见。这也是各人的运数。

可是听了没一会,她的心就跟着咚咚乱跳。

先开口的,是第一个发现有人落水的邓府丫头红柳,她不是跟前伺候的,当时只是在外面负责送果子酒水进来,里面的事不归她管。

那会儿刚要送一趟果子,她急着送完去净房,没等后面人自己先进来了。谁知刚进园子不久,就听到那边一声扑通,像有重物落水,就再就没什么声音的。等她走到跟前,才看见水里扑腾的已经无力的齐府十一姑娘。

“想来是认生,走到水边滑了脚,跌下去的。”

听到这里,崔老夫人跟众人都松了口气。

崔老夫人拿眼扫了一遍这些孙子孙女,慢悠悠的问,“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可有谁看见当时情形,别怕,跟祖母慢慢说来。”

齐玳跟众姊妹叽叽喳喳,少爷们都离的远,他们是在离滴翠阁不远的听雨轩里用的饭,听见出事才赶紧来救人。

崔老夫人见是意外,又有这么多人作证,放心多了。

齐瑶赶来的最晚,自然什么也不知道。她暗自细细打量众人神色,当年这件事,最后也没什么声响,想来真的是意外。

不过一会儿,她感觉人群里一双眼睛躲躲闪闪直瞅她,她抓了几次也没发现是谁。

身后,齐玳带着齐珞站着。她回头看向齐玥,见齐玥此刻哭得浑身颤抖,泪水早湿透了半个袖子。

这里跟齐珠最亲近最有感情的,就是齐玥,自然也数她最伤心,只怕还要发愁回去怎么跟嫡母交待。

这时她又感到了那双盯视的眼光。

她佯装跟齐玥低语,然后猛的回过头,一眼瞅见齐珞身边的小丫头雪珊正目光灼灼的看过来,见自己瞪过去,吓得腿一软,咕咚一声竟跪坐在地上。

“这是谁啊?”崔老夫人有些不悦,看上去是齐家的丫头。

齐珞拉着雪珊,也有些不解。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声嚷道,“雪珊,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刚才你去净房,可是通过那里的。珠妹妹可是发生什么了?”

齐珞心思不多,却极爱挑事。她的心性随了她娘,可做起事来,却不如她娘的缜密。

这时觉得齐家姑娘在邓家落水死了,可是一桩大事,她最爱找热闹的。要是邓家有人谋害齐家人,这可不能轻易饶过去。邓家是可是齐瑶的外祖家。

齐珞义正言辞的训着雪珊,“要有什么你不说,回头我知道了可不饶你。”

崔老夫人听着脸上没表情,心里可不高兴,这不是明着在挑事么?可是侯府现在底气不足,便不做声。

邓昭在一边开口道,“是啊,珞丫头的人看见什么了,定要说出来,这里可没人封你的嘴。别你不说话,倒让人以为真有什么事,回头你齐家姑娘饶得你,我邓家也不能放过那造谣生事的。”

邓昭是看不惯齐珞没事生事。她们自小玩大,对这几个妹妹的秉性还是知道的。这时娘和老太太不方便说话,便自己拿话去压齐珞。

两边主子都拿话来压,雪珊更是吓得不敢说话,可不说又不行,只好嚎啕大哭起来。心里后悔自己怎么没忍住,娘早说过,府里有些事看到也要闭上嘴巴。

今天本来是想闭嘴,谁知被齐瑶吓的腿软了。

她是真看见了一些,不过并不真切。

她今天贪吃了邓家的肉食,不到宴席散就肚子疼。急忙赶到净房,呆了半日出来,远远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疾走。

后来,那个小点个子的回身跟高一点的站在一处,两个人说了几句什么。现在知道,小个子的就是十一姑娘,她显然生气,用力去推高个子,这推推搡搡中,脚下一滑,伸手空中一抓也没抓到什么,竟直溜溜的向后栽去。滑下了水。

她那时的位置看的清楚,高个子向前走去,伸手想要拉十一姑娘,可是,可是。。。

想起当时情景,雪珊浑身发抖。

随后,高个子停下来,捡了什么东西,站起来砸下去,然后,,十一姑娘就离岸边越来越远了。。。

再然后,高个子跑开了。她吓傻了,又折身跑回净房躲了会,才出来。

齐瑶听了浑身发凉。

这几个女孩子里,个子高的就齐玳和她。齐玥比她俩略矮一点,齐珞就更小了。

刚才自己在后面,并没有人做证,要是这雪珊指说是她,她可没有证据自证。

她盯着雪珊,原来这丫头刚才一直看自己,是以为她就是那个推珠妹妹下水的人。

邓昭接着道,“既然你看见了,这十一姑娘是落水的,只是身边人没有救。那,身边那个人是谁,你认得吗?可是邓府的人?”

“离得远,看不清。。大太阳下,只见是两个人影子,后来才知道是十一姑娘,那个人,并没看清。。。”

“胡说,看不见人,那衣衫什么颜色,你该记得吧?”

“好像是淡色的,,也许是浅白色或者是淡粉,,,隔着树叶子,我记不起来了。。我不知道。。。。”雪珊心知今天已经闯了大祸,吓得又大哭起来。

邓昭这时松了口气。回头看看一直紧张的娘和祖母,笑笑道,“这个丫头可见是说谎,咱们这些人里,没人穿白色粉色的。”

同时松了口气的,还有静安侯府的世子邓通。

要是跟齐珠追逐,玥妹妹便洗不去嫌疑。只是这衣服颜色都对不上,可见必定不是。

第五章 皇子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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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珊边说边哭,到了后来气息接不上,哭着哭着栽到地上昏过去了。

邓昭见这丫头猛可的捅了一个大娄子,就晕倒过去,扔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现下,总得有个人来说句话,最好还是齐府的人。毕竟一条人命,不能糊涂着就过去了。

齐府的从齐玳起,大都没在当场,也不敢多嘴。若是接了话说是齐珠自己溺水的,回去了,三老爷要是不依怎么办?这个主谁也做不了。

崔老夫人叹了一声,哼了一声,问管家,“找人去抬她放一边,一会醒了再问话。去告诉齐府没有?”

何管家一愣,没人吩咐过啊,这事没弄明白,冒冒失失的叫了那府里来,只怕立时就是一场大闹。

可他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立刻回答道,“已经派了人去,来回一趟怕要一个时辰。”

大夫人沈氏这时也觉得麻烦。这丫头说话虽没有人证,可自家也没有人证说跟邓府无关。

她又着急三皇子还在府里,自己分不开身,对这个齐珠之死更没耐心。

就在众人静默无语时,一个嘤嘤带着哭腔的软糯声音响起,“老夫人,大太太,这雪珊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就是我娘来了,也不会信她一通乱说。”

齐府五姑娘齐玥这时缓缓往外走了半步,半蹲着行了礼,接着道,

“珠妹妹突然遭难,我爹娘自然痛惜,但齐府是通情达理的,珠妹妹是不小心滑了脚,这里两个丫头刚都说得明白。现下,珠妹妹还冷在那里,这样孤单,老夫人不如叫人都散了,我们也好去陪陪珠妹妹最后一程。”

话说得意思极明白,珠妹妹滑脚落水,只是意外。齐珠的爹娘也就是她的爹娘,她认同,这事就算齐府认下了。

邓昭跟齐玳面面相觑。

这话,从一向谨慎的齐玥嘴里说出来,很难得。

齐玥本是庶女,妹妹罹难,她面对爹和嫡母,自然是推卸不了照顾不周的责任。她要做主认了妹妹溺亡就是意外,也就意味着此事不再追究了。

这事,她能做的了主吗?

崔老夫人还未开口,一个声音响起,“老夫人,玥妹妹是个懂事的,知道轻重,不肯冤枉好人。只是,还是等珠妹妹的爹来了,问问那个晕倒的丫头,把她撒谎的事问清楚,珠妹妹也能走的踏实了。”

邓昭抬眼,是自己那个大弟弟,邓通。这个弟弟一向偏着齐府里这个五丫头,今日又胳膊肘往外。齐玥刚替侯府开脱,他这样说,并不是质疑玥丫头,其实是不想让她担这个责任。

齐瑶心里苦笑了一声。

虽然刚回到这一世,很多事情记不真,不过这个通表哥是个实心肠的,他不顾未来世子名份束缚,死活非要娶齐玥,上一世,等到最后也没等到,活活的成了一个笑话。最后连侯府世子的身份也丢了。

门外一片轻轻整齐脚步声。

十余个青衣打扮,身量相同的精壮长随鱼贯而入,将人群分开一条路。

然后从里向外,依次在各要紧地方站好,一直排到亭子口。

众人顺着来人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绛色缂丝长衫便袍的少年公子徐徐走来。他腰间只系了一条常见的玉带,头顶一枚白玉簪子挽住乌黑发髻。神清气爽,仪容俊秀,轻快的进了亭子。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白衣锦带,用料考究,服饰精致的公子。

白衣少年跟便袍常服少年一般年纪,只是他眉目间一股凝重之气,随身一柄长剑,而右手须臾不肯离剑。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一个文雅,一个英武。

眉眼间,常服少年更显得气度温和,见之可亲。而白衣少年沉默寡言,眼神警惕,时不时露出凌厉之色,胆小的,便不敢多看。

崔老夫人心里一声长叹,让贴身大丫头绮玉扶起来,侧了半个身子迎着。

沈氏也早就起来,站在老夫人身后。

这个堂外甥,还嫌这里不够乱。

少年上前搀住老夫人,口里连道,“老太太快坐下,这个礼可当不得。”

崔老夫人也不客气,在身边并排放了座。白衣少年就跟着坐在上首。

沈氏跟着落座,那白衣剑客就站在少年身后。

打一见到少年,齐瑶就心跳加剧,手里的帕子拼命的绞了起来。

她没想到,今世跟他的第一面竟然在今天。

她记得上一世他俩相遇,是一个偶然。那日她来静安侯府找邓昭。刚巧微雨过后,后园子的樱花轻轻飘落。在那个樱花漫天漫地的日子,在这后花园子,第一眼看见他,自己就从此没了魂儿,心里眼里都是他。他的好听话说了一辈子,她也信了一辈子。

没想到,今世第一次见面,却是在这里。而他身后站着的白衣少年剑客,竟已经跟随他了。

他是那一世的魔王,郑伯忠。

这个郑伯忠自小习武,从来不爱念书。外表看着最是文静,手段极狠辣。只有看了他的暴戾的人才知道,此人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他的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让人胆战心惊,而她还曾经亲眼看见他眼不眨心不跳的活吞下一条蛇。

她想起九皇子最后面对的是他,心里就悔恨莫及。

那个坐在上首的人,她爱了一世,到最后才明白所爱非人。就是这个对她山盟海誓的谦和君子,最后眼睁睁看着人剖开自己肚子的,。。。。

郑伯忠是辅佐他的最大功臣,当然,说到计谋谋略,又要算是那个人。

齐瑶心里一阵七上八下。那个人,也快要被他纳到麾下了,一旦这哼哈二将聚齐,三皇子就成了气候。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两个人的协力之下,最后艰难挫败了九皇子。

而此时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她顿时快撑不住了。她一世的恨,此刻都堵在肚子里。

要想制止三皇子,只有赶在他见到鲍二先生之前,找到先生。只要鲍二先生不为他所用,九皇子就未必败。可自己归来,一切都没有理顺,手里也无人可用。心里又是着急。

这时,亭子里已经说完一轮话了。

三皇子梁桢现在还没封王,只是宁郡王。

一阵郎朗清脆的声音吸引她转过头来,就听宁郡王道,“我跟通哥哥一起玩耍大,今日贵妃自己要去看花,我想着许久没来姨母家,偷跑出来想热闹热闹,谁知碰到了这不巧之事。”

说着皱了一下眉,他皱眉还是那样好看。“珠妹妹我记得见过一两次的,谁知就这么没了。刚听里面有人说是滑脚落水,可巧,本郡王刚好有一个长随今日看见了珠妹妹,终是珠妹妹本顽的缘故,不得不带他过来见一见姨母。”

崔老夫人一个头有两个大。

儿子不在家,出了这么个大事,还没掰扯利索,又来了一个三皇子添乱。

到底长随看见什么,此时也不得不听了。

一个青衣长随款款走出来,跟老夫人和大夫人见了礼,也没起身,跪着道,“落水时我在旁边楼上,亲眼见了,那小姐是走着玩着,见河边那株桃树花开得正繁,就去摘花,结果,滑入水里的。并不见有旁人在场。”

崔老夫人轻轻舒了一口气。沈氏嘴角轻轻抿了一下。

这下齐府没话可说了。

三皇子的长随出面,就是三皇子亲自做证一般。那个丫头雪珊的鬼话,此刻便没人听了。

三皇子虎着脸,问:“即看见了,怎么不施救?”

长随答道:“属下是连忙下楼去的,只是对府里不熟,赶到时已经晚了。”

人群里一个嘤嘤的哭声响起,齐府的姑娘们心里一阵酸楚,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三皇子循声看去,就见那个浅黄衫子姑娘用帕子正擦眼泪。

感觉到注视的目光,那姑娘抬起头极快的扫了一眼亭子里,正好对上三皇子那双目若朗星的带着一丝笑意的漆黑眸子。

第六章 嫡庶更替

“今日是桢儿心急下闯了内堂。想来姨母跟老夫人不会怪我吧?以前小时候跟各位姊妹也是一处玩大的,如今姊妹们慢慢大了,桢儿少不得要避嫌。既然话已说明白,就不打扰老夫人和姨母了。”

沈氏含笑点头,三皇子起身款款施了礼,就往外走去。

走到齐瑶她们身边时,略一顿足,众人此时都低着头不敢直视。

却听三皇子笑盈盈的说,“这是六妹妹吧?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齐瑶一惊,并不抬头,“臣女见过宁郡王。”她的余光扫过齐玥,见齐玥纹丝不动,似乎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超然事外。

宁郡王温和的笑笑,抬脚便走。

这时,她的脖颈儿上又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不寒而栗。

齐瑶知道,这是郑伯光。她不愿被他看低,也趁机想打量一下这个时候的他。便也抬头望去,目光清冷,直视着这个前世魔王。

郑伯光如今为宁郡王近身护卫,所以他对郡王身边的人都有一份鹰一样的警惕。

这时碰到眼前这个六小姐淡淡冷静探索的目光,不由一怔。

在他面前,被他盯视的女孩子,还敢如此淡定对视的,可从来没有。

而这个六小姐,虽然听闻过姿色姝丽,见了真人,确实倾国倾城,艳丽逼人。只是,他倒觉得,在他面前的那份镇定自若更为难得,不由多看了两眼。

等随从都撤走,崔老夫人叹息一声,“珠丫头时运不济,也是命数。你们都散了吧。沈氏跟我回前面,准备着齐府三夫人来。”

红柳跟着往外走,这时老太太身边绮玉在前面拍她一下,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平日不大见,我倒记不住。”

红柳忙回道,“绮玉姐姐,我叫红柳,难怪姐姐不记得我,我是外头帮忙洒扫的。”

“嗯,这名字好,老太太这里这两天缺个二等丫头,正找不到合适的,不如你明儿个来试试吧。”

红柳听了大喜,她本来只是洒扫的粗使丫头,月钱才两百文。如今跟了老太太,还是二等丫头,就比得小姐身边的大丫头份例,一个月能得八钱银子呢。

红柳心里高兴,知道是今日出头做证的缘故,不过,她觉得雪珊说的也不一定是假话,雪珊当时正对着太阳,日头光映着,把那衣衫颜色晃得走眼了也是有的,自己那时离得远,后来隐约看见一道淡黄影子飘过。只是这些,她又看不真,打死都不会说的。

齐珠的消息传到齐府老太太耳边时,她正由几个儿媳妇陪着说着闲话。

刚听到齐珠出事,她开口就抱怨邓家,把个邓氏吓得赶紧站起来,听她埋怨。

齐老夫人一直不喜欢邓氏,她原先给大儿子看中的是她自家的侄女,只是儿子偏要求娶静安侯的女儿。

老夫人母家不过是封的伯,家道中落,嫁到齐府也算是不错,谁想却是一代不如一代。

她又是一个极好面子的,因此邓氏虽是侯府嫡女,她却总要压上一压。这也是她不喜邓氏却屡屡给梅姨娘抬脸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邓氏陪嫁颇丰,对渐渐不济的齐家贴补不小。这些年,都是用的邓氏的陪嫁银子,才护住了自家的门面。

照理说她是该感激才对,可老夫人偏要压上邓氏一头。也是因为老大性子太软,邓氏又是一个家教极严的,因此一切也都是听婆婆的,从不辩驳。

这时有机会给邓氏难堪,齐老夫人立刻就发作起来,对着邓氏指责静安侯府的不是。

齐玳接口道,“老太太,今日可巧宁郡王在那边府里,他的人做证,是珠妹妹自家不小心滑入水里,与他人无干的。”

齐老夫人正在气头,听到宁郡王的人亲眼看见珠丫头滑脚落水,便立刻不吭声了。

齐瑶在一旁看着,一面替母亲冤屈,一面看着老夫人前倨后恭,心里十分感叹。

见齐老夫人不说话,三太太也没了主意。

本来齐珠死得不明不白的,可是那边府里却有个郡王出面做证,三老爷也没话。

回来了,想求婆婆找找公道。谁知婆婆一听到宁郡王,也变了态度。

三太太想着女儿死得可怜,早上活蹦乱跳一个小姑娘,下午回来就不在了,愈发哭得厉害。

齐瑶心里冷笑,上一世里,她们这些女孩子,在齐老夫人眼里不过是用来将来联姻权贵的,嫁的好,也能给娘家帮衬还好,嫁的不好,她连管都不管。

齐珠虽然是嫡女,但三老爷却是庶出,她不过是心疼少了一个筹码而已。要她去得罪宁郡王,才是不可能呢。

果然,老夫人开口对三太太道,“老三媳妇,这也是珠丫头命里该着的,如今静安侯府也送了丧仪银子,答应一概费用都他们府里出,你就体体面面的把珠丫头送走,也算全了你们母女一场的缘分吧。”

众人听着三太太哭,心里不免恻隐,但知道此事只得如此了。

这时一直在后面呜呜哭着的齐玥过来,扶起嫡母道,“娘,珠儿今日出事,也是玥儿没照看好,娘心里不好,就打玥儿出出气,以后玥儿就替珠妹妹守着娘,一辈子不嫁人。”

说完呜呜的哭的无限凄凉。

齐老夫人急了,道,“这么大个姑娘,什么不嫁人的话都敢说,是。。。”说着心里忽然一动,自己不是常常替玥丫头惋惜吗,齐玥生的极美,京城里颇有些才名。只是可惜是个庶出。要是个嫡出的,这等人材,嫁入王府都容易。

再说,玥丫头历来懂事听话,对自己十分恭谨。

心思一转,对三太太道,“珠儿已经出事了,你如今也没个心头肉疼,我看玥丫头就好,不如记入你名下,就当作你养的,孝顺你一辈子,你觉得如何?”

三太太呆了。庶女记入嫡母名下,这是大事,要改族谱的。記过来了就算是嫡出。

虽然庶女过名这在别的府上是有的,只是都是为了替庶女抬高身价,找个好亲事。但最主要的,是嫡母首肯。这在嫡母,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才肯的。

如今,齐玥的母亲谢姨娘还在世,把齐玥过到自家这里,总归是别扭。

齐瑶见老夫人突然吊诡的冒出这样一个主意,立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心里淡淡的,老太太也不是真心疼惜齐玥,这样做不过就是为了将来靠齐玥攀个好婚事。

上一世,好像就是花朝节出了事,然后,齐玥便以三房嫡女的身份入的族谱。

只怕也是因此,齐玥才开始存了那样的心思,以至于后来。。。

不过,现在的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做,那就是大姐的亲事。

第七章 灵堂夜雨

齐玳呆坐在窗下,看着那只八哥。

这次从庄子回来,母亲便嘱咐她不要再出门,在家里做做女红,准备着大日子里的绣品。

又让罗嬷嬷带她去开了后面库房,把自己的嫁妆让齐玳自己选。

“大姐儿,这些都是成色上好的头面,这是红蓝宝的和珍珠的,还有一套金的,刚刚拿去炸了,都是大太太的体己。可都是好的,太太说,其他的那些,府里拿去用了就用了,给你跟六姐儿的得留足了。”

这些年,齐府使了不知多少大太太带来的嫁妆,罗嬷嬷手里有本账册子,都记着呢。

齐玳自己拿不定主意,又被拘着不能出去,就递了消息盼着邓昭儿来。

沈氏带着昭儿隔天就过来了。

先去见了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听说邓家太太亲自来,连忙吩咐人去门口迎了接进来。一面叫着梅姨娘去厨房拿现做的水晶龙凤糕,玉露团雕酥。一面让谢姨娘去找邓氏要新鲜云雾茶来。

两个姨娘不敢怠慢,立即就打了帘子去。

“这静安侯府里把个十一小姐没了,来个人,老太太还真给脸,就是崔老夫人来,也没那样紧张的。”

谢姨娘不常来上房,今天是齐玥跟她说邓府要来人说齐珠后事,梅姨娘必去的,让她跟着去,别让三太太挑理。她素日不得老夫人欢心,早上过来见梅姨娘在,心里才松快些。

梅姨娘跟谢姨娘身份一样,又都是在老爷跟前得脸,因此本就走的近。

见谢姨娘问,梅姨娘柔声道,“你可别糊涂,那邓府里,这沈氏才最是金贵。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她可是宫里沈贵妃的堂妹。”

“我也听我们老爷说起过,只是如今宫里不是何贵妃更得圣意些?我听我们三老爷说,沈氏的父亲只是个户部侍郎。这么多年,户部尚书换了几任了,也没见沈侍郎升上去。一直守着三品,没挪过窝子。”

梅姨娘常在老太太跟前,消息比谢姨娘本就灵通,点着谢姨娘的额头嗔道,“你这么个傻姨娘,怎么生出个玥儿那么个精明丫头来,我那个小七,就只会气死我。”

想起齐玥,谢姨娘就浮出一丝笑意。可不是,听玥儿的话,可从来没有错。

“哪天我跟姨娘慢慢说,这沈贵妃以前是颇得圣宠,生了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一个大公主。。只是四皇子没成年就殁了。从那之后,沈贵妃病了一些时日,倒是何嫔忽然顶了上来,一年后,生了八皇子和九皇子。也跟着晋了贵妃。

现如今要说谁更得意,可不好论。要我看,皇上是看下面一辈儿呢。”

“你是说,三皇子跟四皇子?是看。。。”

两人正说着,对面看见齐玥陪了沈氏和昭儿过来,便住了嘴,上前问了好,沈氏大约认识二人,便微笑点头,昭儿也问了姨娘好。

齐玥开口问她娘,“姨娘这是刚从哪里来呢?怎么不在老太太那里陪着说话?”谢姨娘答道,“正是奉了老太太命去取东西,老太太那里正等着呢”,齐玥便带了沈氏她们去了。

梅谢两个姨娘也分头去了。

齐玳还在发呆,昭儿过来拍了肩。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邓昭特意过来找齐玳,并不为了挑嫁妆。她有要紧的话问。

“玳丫头,我今儿个特特来找你,是告诉你一个笑话儿。”说完,对自己身边的绿玉努努嘴,绿玉拉着齐玳的大丫头语蝶都到了廊下。

邓昭拉着齐玳两人凑头说了半日,邓昭才陪着齐玳去看头面。

一会儿邓昭要走,那边太太房里来人传话,说是十一小姐的丧事商议妥了,各房兄弟姊妹都去守灵,在三房设灵堂,请和尚做一场法事超度。

又道说,只设三日灵堂,除第一日各位哥儿姐儿守着,后两日若是有事,就派下人守也算数。

邓昭回头低声道,“未出阁的丫头殁了,本就不能大办,不然对姊妹们不好。今日娘过来就是想劝老夫人的。再者你的婚事又推了半年,谁知道是不是这事给闹的。这下好了,总算你们府里有个明白人。”

齐玳知道这说的是二太太。也便笑着说,“可不,她极明白的,我娘都服她的,说是这府里,也就跟她能说上几句话。。”

齐瑶这日正在房中写字,这几日她都在抄金刚经。

珠丫头的死,虽然她无力改变,只是,到底还是心存内疚。若是她提醒一句,会不会不一样呢?

又菱匆匆跑来,“姑娘,又出事了。”

又出事了?齐府最近可是灾祸不断呢。齐瑶的眉梢挑了一挑,吩咐又菱把自己刚刚抄好的经文拿去送到寺里镇着,这才听又菱讲。

她记得,上一世,齐老夫人是在家里请了大神,把齐府闹了一个底儿朝天,也没见有个什么眉目。

又菱带来的坏消息还是三房的。

原来,不管三太太如何生气,齐府把十一小姐的丧仪也没当做大事认真办去,老太太只说是没成年的姐儿,不能大办,就是和尚在府里也多有不方便,便只让呆一日,其余六日都放在庙里。

知道老太太没当回事,第一天后半夜七小姐就悄悄溜了回去睡觉,到了第二日夜里,天上下起了大雨,这下,连各房下人能溜的都溜了。

只留下齐珞的丫头雪珊。

自从上回回家,她就被齐珞成日骂,嫌她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加上她对十一小姐之事确有不安,便留下认真的守灵。

谁知到了第三日早上,齐玥早早来时,听见先一步进灵堂的丫头大声尖叫,过去一看,雪珊直直挂在梁上,竟殉了命。

齐玥是个冷静的,见了忙指挥人先把人放下,再让人慢慢去回老太太。

又菱得了信儿,便赶紧来告诉。

“老太太定是说,死个丫头可打什么紧,倒是府里不安至此,要请大神,可是不是?”齐瑶厌恶的道。

又菱惊讶的点点头,姑娘怎么什么都知道。

齐瑶摇头吩咐道,把屋里大缸都挑满水。屋里的人分两班,夜里轮流值夜。

又菱没明白,但知道,姑娘如今不一样了,她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点头答应着要走,又折回来,“差点忘了一件事,刚碰见天巧,她说在太太那边等着,若是小姐过去,一定要见她一见。”

第八章 影子现身?

天巧想见她,大约是为了感激她雪中送炭,不然,就是自己开的方子配的药救了她娘。。

齐瑶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都不在意这些虚名。。

所以齐瑶晚上去给母亲请安时,差点都忘了天巧的事。

母亲现在见到齐瑶,越来越高兴。

瑶儿忽然转了性子,这比什么都让邓氏高兴。自己这三个孩子,个个都心地好,只是玳姐儿跟瑶儿亲姊妹不合,一直是自己的一块心病。

齐玳如今见了齐瑶,还是不理不睬。她不信这个迷了心智的小蹄子,会忽然变了心肠。

还是要防着。

虽然齐玳挑嫁妆时,那些好的首饰头面给齐瑶留的一多半,可见到她,气又不打一处来。

齐瑶自己一肚子心事,对齐玳和母亲的心思,顾不上猜测。

姐姐的亲事是一桩,鲍二爷是一桩,最苦恼的是,自己手头没有可用的人。。。

刚转过宝瓶门,一个黑影猛可里冒出来,竟把齐瑶吓了一跳。

又菱已经挡在她前面了。

齐瑶定了神,拨开又菱,沉声道,“天巧?”

天巧答应了一声,抬头看看齐瑶,又不说话。

“有事吗?”齐瑶不悦的皱皱眉。

天巧用力点头。

等又菱走开,她才开口道,“我娘让我一切听姑娘的指派。”

这是认齐瑶做主子的意思。

“好。如今也没有什么指派,你就在娘这里伺候,回头有机缘,再要了你跟我去。”

她本来就是自己的人。

“好。”天巧应着。

齐瑶便要走,天巧依旧不动,面有异色。

“六姑娘,夫人今日让我们打点三房的差事。。。”话没头没脑,手里却递过一块布头。

齐瑶知道天巧嘴上说不清楚,心里是个明白的。

接过来一看,一块黑色的布,质地很结实。

“这是隐形衣,,上面的,我认得。是我从死的那个丫头手里捡到的。”

雪珊被发现时,已经硬了,手攥着拳头,没人发现。还是天巧细心,这才捡到的。

齐瑶心里一紧。

原来,雪珊的死,真的有蹊跷。

自己本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回去别跟任何人说。过两天,我跟母亲讨了你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齐瑶拿着布头,嘱咐天巧几句就走了。

隐形衣,死士?齐府怎么会把这些人招来?

她记得,死士是宁王豢养的。他叫他们影子。

从他存了觊觎皇位的野心开始,就悄悄养起来了。到如今,也该有成效了。

只是,这影子死士跟齐府现在就沾上了,让她有些不明白。

她记得,还得三年,自己才嫁入宁王府。

要是现在这死士就进了齐府,只能是跟那个人有关。这么说,珠儿的死必定有古怪。

齐瑶这一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慢慢的,自己前世的记忆已经恢复起来了,可是,齐珠的死,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倒是明年的那一场瘟疫,越来越近了。

哥哥那里,要抓紧。再有,就是天巧她们,也要赶紧用起来。

手里没人,哪怕自己这个前世杀伐决断的皇后,也束手无策。

凝云、又菱、觅翠、青筠,这四个最得力的,如今应该在府里,可是身边的却只有又菱。

凝云最善计数,觅翠最会做菜,青筠最明白,心眼最快,关键是,这几个的忠心是不用提的。

还是要尽快把她们拢到身边。这事,还有天巧,明日就去找罗嬷嬷。

第二天一早,齐璋急匆匆的过来,直奔齐瑶房里去了。

齐瑶不在。说是去请安还没回来,就又追到母亲那里。

见齐瑶从房里出来,拉着她就道,“可打听到。。”

齐瑶一把拉着他,往外就走。

“你也不怕姐姐听见,跟你没完?”齐瑶恼道。

“打听到了什么,快说。”

“我这两天到处打听,竟没听到那孙华南有什么风流韵事啊,,倒是人家都说,他从来不去勾栏酒肆的。”

“那倒好,可见这人言如刀呢。要是这样,姐姐的终身有所托了!”

“别高兴早了。虽然人家都说不曾有这样的事,可是,跟他们家走得近的平阳县子关承平跟我说,退亲的事,竟是有七八分真的!”齐璋恼怒的说。

他本来是打听那孙华南有什么劣迹,谁知,十个有九个都说,孙家家规森严,几个孩子都很本分,也有出息。

本来他高兴了,谁知关承平告诉他,永平侯跟世子正在商量,如何跟齐府退婚的事。

他气急了,可怎么也打探不出来退婚的理由。

依着他的性子就要直接揪了孙华南出来问,可是有妹妹前面的嘱咐,他便急匆匆一大早过来,找她商量。

既然不是有私情,那永平侯还有什么理由退婚?

“妹妹,听说这几日,那孙华南为了这事大闹,竟病倒了。”

退婚悔亲,这可不是小事。这打的可是恒安伯府的脸面,最难堪的,就是齐玳。若无故被退婚,女子一方今后就很难有合适的人家选择。

无缘无故得罪恒安伯府,到底为了什么?

这两日,齐瑶也探了姐姐的口风。姐姐对亲事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难道姐姐对邓怀也是一往情深?

那样,这亲事毁了倒好。

“哥哥,我有个主意。”于是,便在齐璋耳边细细说了一遍。

齐璋眼珠子转了半天,“这样子,是不是有点过于狠毒了?”

“哥哥!。。。。”这个哥哥,从来直来直去,对敌人也心慈手软,不肯用手段。这一点,可从来没变过。

齐璋见齐瑶瞪他,显然有些恼了,忙改口道,

“虽是毒辣,也倒不冤他。咱们遂了他的心思,他也得给大姐描补描补,好,就这样办。我现在就去布置。”

到了晚间,齐璋差人递了信来,说定好了九芳斋二楼。

九芳斋主营细点,尤其以玫瑰糕杏花糕做得好。二楼做的北帮菜,也是京城一绝。

最主要的,九芳斋是母亲的陪嫁,也是齐府的地盘。

齐瑶叫了又菱来,给她了一个单子,命她今日一定把上面写的东西备齐。又去找母亲,说是明日要出门,缺个得力的人手。罗嬷嬷笑着说,六姐儿看上谁,只管带去。

齐瑶便点了天巧。

一切安排妥当,齐瑶心里便盼着,明日见了孙世子,一定要给大姐出口恶气,顺便,把这亲事退了。

第九章 悔婚摊牌

一辆青顶大车橐橐驰了过来,齐玳掀开小窗,向外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摔了帘子。

“大姐儿是去九芳斋。”罗嬷嬷从身后转出来跟齐瑶笑道。

齐瑶一怔。

罗嬷嬷忙又陪笑道,“六姐儿,夫人今日有事不得闲,大姐儿替夫人去取个账册子。顺带着,去益庆和看看绸缎样子。

我想着我们六姐儿眼光好,又是同路,若是得空,不如一起去看看,便做主用一个车,六姑娘看,,,”

齐瑶一听就明白了。

姐姐今日是去益庆和看陪嫁的衣裳料子,估计母亲不得空,罗嬷嬷想让她陪着去,又不好明说,怕齐玳不答应,也怕她不放面子。

便点头对着一脸紧张的罗嬷嬷道,“好。”

车上挤,便只带了天巧和齐玳贴身的念柏。

罗嬷嬷看着两人坐车走了,一阵欣慰。

这两个丫头,终是慢慢和睦起来了。能一道儿出行,以前可真是想都不敢想,夫人知道必定高兴的不得了。

益庆和的缎子是花色最新最全的。

齐瑶陪着齐玳看了一会绸缎样子,两个人各怀心思,草草看了一看就又坐车往九芳斋去了。

齐瑶心烦的是,到了九芳斋,怎么打发齐玳走?

她跟母亲说,今日是去给父亲的药铺送些新制的药,天巧此时手边就拎着一个大药箱子。

“姐姐,你取了账册子坐车回去,我自己走路去瑞兴。”

瑞兴大药铺就是齐思远自己的生意。

齐玳看了她一眼,瑞兴离这里不远却也不近。哼了一下,算是答应了,看着齐瑶带了天巧往南边走了。

齐瑶转了一圈儿,看见大车往回走了,这才折身回来,上了九芳斋二楼。

哥哥已经在旁边小屋子等她。

几天前,她去找爹爹齐思远:“父亲,哥哥这几日该回来了吧?”

哥哥齐璋,跟齐瑶并不像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齐璋不爱读书,却极爱骑马游荡,呼朋唤友。前世,齐瑶极其看不惯哥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可是前世,也是这个哥哥,在后来,为她挡了致命的一箭。

齐璋这回也跟母亲去庄子里走了一圈,他还有父亲交待的要事——买正宗的五味子和红果。

这两样都要去山里采办,于是就晚回来几日。

“大约明日下午就到。怎么,瑶儿你,,,”齐思远狐疑的看着她。

齐瑶跟齐玳不合,是性情不一样,为的是母亲。

可是跟哥哥齐璋,却是水火之势。

齐思远知道,她最看不惯哥哥什么都不懂,大大咧咧的样子。一点不像个伯府后人。

见父亲吞吞吐吐,齐瑶展颜一笑,“父亲,瑶儿是有事要哥哥相助。哥哥最是个富贵闲人,瑶儿要他半点正经事,父亲可不许心疼他。”

齐思远一听,这才放心。又追问道,“你不是最看不上他办事,他又哪里办得了正经事,只怕你看不上的。”

大姐退亲的事,自然要靠哥哥才能打听出来究竟。

于是,她微微一笑,道:“从前看不上,如今,倒非他不可呢。”

。。。。。。。

走进小屋,发现跟隔壁那个吃酒的大房子是连着,隔出来的暗间。为着备喝酒时谈事用,平日并不开。

齐瑶打量了一遍,很满意。看来哥哥办事其实很细心,也周全。

“东西你带来了?”齐璋低声问道。

齐瑶塞给齐璋一个纸包。顿了顿,又不放心的嘱咐道,“能不用,可是最好不用。”

齐璋答应着接了过去。安顿好齐瑶,看看时辰差不多,自己便下去等孙华南去了。

孙华南这时已经下了马,一脸肃穆,向九芳斋而来。

未来的大舅子约他吃酒,也不说有何事。

齐玳的这个弟弟为人,他有所耳闻。大舅子名声在外,交游极广,三教九流的,成天呼朋唤友。是个混不吝的。

想想近来为了要跟齐府退亲,跟父亲闹气,心里就烦躁。将来齐璋这里只怕更要闹。孙华南暗自嘱咐自己沉住气,今日万万不能跟他闹僵了。

孙家是行伍出身,但孙华南看起来也是一个俏公子,他今日穿得素净,一身银丝素蝠纹劲装,腰间只缀着一枚白玉佩,简单干净。只是身上偶尔会散出一缕惕栗气息。

可是齐璋跳过孙华南一眼看见的,是他身边那位微笑自若的公子。

这位年岁不大,身上的衣着也不打眼,却看得出质地不凡。齐璋脑海里搜了一遍,京城的贵公子里,好像没有这样一位人物啊!

小公子长身玉立,面容清俊。只在那儿微笑着,就让人感觉满目清辉,从容淡定。

孙华南是有些肃穆的,带有一种慑人的气质,凛然不可冒犯。可他跟小公子旁边那个长随比起来,相貌极普通的长随,眼神却更冷峻,让人不敢直视。

约好就两人浅酌,齐璋自己没有带人,这孙华南却带了这么一位!

齐璋心里嘀咕着,脸上笑呵呵的远远迎了上去。

这会子已经箭在弦上,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试出孙家的底细来。再说,齐璋从来不是个怕事的。

三人见了礼,一路说话一路进了房间。

桌上已经放了酒菜,都是拣时令新鲜备着,简简单单几样,其实做起来很需要一番功夫。

齐瑶在小屋的隐秘洞口盯着来人。

孙华南她隐约有点印象,今日看着,面色有些过于白净了些。

后面那个公子笑吟吟跟着走进来,只站着听齐璋他们张罗,虽不说话,一屋子人却都被他给盖了下去。倒像他才是主人。

齐瑶心里顿时猛跳起来。

三皇子跟她的初见,已经跟前世不一样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暗自想象,这一世,再遇到他,又是什么样情形。

他却就这样出现了。

哥哥在酒席上俨然很熟捻,三个人先是有些拘束,喝着酒听齐璋讲笑话,气氛慢慢热了起来。

齐瑶急了。哥哥显然不知道,陪着孙世子旁边的这位安然自若的公子,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子轩。

齐瑶想起他们的算计,那可真真是阴谋。

一会儿,齐璋会趁耳酣酒热,跟孙华南摊牌。

若是孙华南认了,齐璋在桌下早备好了一根短小狼牙棒,他要狠揍孙华南一顿。

自己手边的药箱子里,有一份退婚文书,上面写明,是齐家因孙华南言行不检点而退婚。

然后扔给他疗伤药就走。

若是不认,他们的计划是,齐璋继续若无其事,给他灌上曼陀罗药酒,药倒了就剥了他的衣服,跟兰香院的头牌一起扔隔壁屋子的床上。兰香院那边报官,头牌被拐跑了!这里再找了永平侯来,当面逼永平侯退亲。

总之,今日不认也要让他认!

这么个馊主意,可是她定下的。

现在想想,她没有算到孙华南会带了人来,还是——九皇子。

这个主意现在变得可是又馊又臭。

哥哥手里拿着曼陀罗花药粉,隔壁房里,兰香院的头牌孙尚香已经在等着。

要是哥哥真洒了药粉,把个九皇子也药倒在这里,身上长十张嘴也说不明白了!

齐瑶心下发急,手里开始绞帕子。天巧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屋子那边,气氛陡然十分紧张。

齐璋拍着孙世子的肩,说自己听到一个大笑话,孙家要退亲,哈哈哈哈。怎么可能?!

孙华南被齐璋的王八拳给打懵了。没想到,这个齐璋并没有旁敲侧击,而是直捣黄龙。

他脑袋里一闪念。

九皇子今日是有事去府里跟父亲说话,他们家现在跟九皇子越走越近。刚巧碰见他出门,听说是吃酒,便非要跟来散心。

他不好推脱,只好一起过来。

路上他也怕齐璋是来探风,本来决心不告诉的。可是现在,若是九皇子当了见证,这事就板上钉了钉,父亲也没办法了。

自己退亲的想法十分坚决。

他只要一想到那个瘦弱的女子脸上倔强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心疼。

一定要退掉这门亲事!

因此,当齐璋有意无意试探,他也装作酒后吐真言。

“三公子的消息真灵通啊,果然是京城十一少!算是孙家对不起你们,你们要什么赔偿,我孙家都照单全收!”

孙华南到底是长年行军之人,在他眼里,自己已经做了一个对不住齐府的决定。因此,赔偿也不能含糊。他孙家一定都答应。

齐璋听到耳朵里,脸都绿了。

这个孙华南,是专打人脸啊!

齐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小姐,你们说悔亲就悔亲,欺负齐家先不说,这可是毁了姐姐一辈子!

赔偿?好像赔偿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哼,先揍死你再说!

齐瑶眼睁睁看着哥哥从桌下抽出早早放好的狼牙棒,照着孙华男便打过去。

听到风声袭来,孙华南后退一步躲了一下。

齐璋素日不少打架,因此那棒子速度极快,没打到头上,却打到了身上,只见孙华南软软的向后倒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第十章 人比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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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璋举起手里的狼牙棒,吓唬的冲地上的人又挥去,可是到了眼前才发现,地上的人真的昏过去了。

哼,真不经打。一口恶气没出,人已经昏倒了。齐璋意犹未尽,盯着孙华南,有点犹疑。

小公子的长随瞪眼注视着暴怒的齐璋,若是齐璋对小公子动手,他手里的长剑便随时挥出。

跟孙华南的人并没在这里,刚才齐璋找借口把随从都支了出去,只小公子的长随纹丝不动,不肯离去。

长随附身检查了一下孙华南,回头对主人道,“晕过去了。腹部有血渍。”

齐璋见状,喝道,“你给我起来,咱俩接着打。将门不是都是虎子吗?这么不经打?!”

小公子听了急忙俯身,掀开孙华南身上的外衣,里面,正慢慢往外沁着血渍,血渍乌黑。

回头问,“可有药?立即叫孙世子的人进来。”一面让人将孙世子挪到屋里的榻上躺好。

孙华南贴身长随进来,见世子昏过去了,面色一紧。

“怎么又犯了?”一面熟练的从随身布袋里取出一丸药,塞进世子嘴里。

又取出了一块细布,撕开衣裳,缠在孙华南腰间。

“九公子,世子不能在这里久呆,必须送回府。”

“世子这样多久了?到底什么毛病?”

“回九公子的话,府里一直在请人瞧,只是十个有九个都说,,,不好的。如今,我们侯爷已经派人往北陲那边寻访名医。只是,,不知道世子能不能捱到那时了。”

片言只语说了个大意,九公子也有些吃惊,“倒是从来没听侯爷说起,。。。那为何不请太医?”

长随此刻不敢隐瞒,他也知道九公子的身份,这时便哽咽起来,

“这是一年前在北地征战时落下的病根。反反复复,总是不能好。回京城后,明里没说,暗地里也把全京城的名医都请了来,可是。。。九公子,我们公子是好人,还请公子出手,救命啊!”

九公子微微皱眉,这是什么话?

“为何暗地请人延治,这里可有什么隐情?你从头细细说来。”

长随不敢也不想隐瞒。

“公子是征战北离时受了箭伤,因战事紧,拖延了诊治,后来,箭伤也好了,只是落下这个病根,反反复复的发作,每次发作,血和脓浆不断。开始时,不过三五日就愈合了,可是后来,时间越发长了,要十余日方能好。”

齐瑶在一边偷听,眉头越来越皱。

听起来,这是腹部箭伤后,伤势没有及时医治痊愈,竟留下了病根儿。

只是,这病根儿到底是什么,她虽是上一世国手,也须得要亲自看了才知。

怪不得今日见孙华南面色苍白,常日这样溃脓,人自然好不了。

看来,今日哥哥那一击,并不是击倒他的原因,如今,孙世子的身子已经不堪一击了。

那边长随又道,“我们,,,我们公子在北地就吩咐,不许对外说去。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回了京城,公子倒是十分在意,到处请人来瞧。可是都没有好法子。说是拖延至今,已经没有法子了。

呜呜。。。。。呜呜。。。

公子前段日子开始,,,开始。。。”

孙华南在多方求医无用后,也彻底失望了。

他苦苦挣扎,就是为了回京城,希望求得高手,治好自己。如今,半个天下的医士看过,虽未明说,自己也知道不是个好病。

前段时日,侯爷不肯罢休,又最后去请北离的一位高人,据说是前朝的国师圣手,只是那人却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齐璋这时在一边哼道,“就这样的身子骨,竟然还要悔亲!”

他本来以为长随是跟孙华南唱苦情戏,到后来听着像是真的了。

如真是这样,大姐的亲事,倒真的该退了。

他这样嘀咕时,九公子的面色越发黑下来。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九爷,不妨事。”榻上,孙华南悠悠醒转。要了一口水喝。

长随取了一个靠枕帮他半偎着坐起。

“齐公子,今日既然有酒,自然也有文书。拿来,我签了就是。”孙华南冷着脸,对齐璋说。

齐璋拍头,对,趁此机会,退了亲,也不害了姐姐。于是转身出来,找齐瑶去了。

进来小屋,见齐瑶静静坐着,等他来。

九皇子看着孙世子。一张峻毅的脸上,依旧从容不迫,看不出深浅。

“一门亲事,退就退了。本公子回去就请太医院医正,定给世子治好这怪病!”

孙华南闭眼休息,听到此话,眉梢动了一动,没有说话。

“只是,你的心思,何不跟他们讲透?两府里交恶,,,,不好。”

孙华南知道,九皇子今年不足十四,比三皇子小了三岁。可父亲跟九皇子却是忘年交,对九皇子十分看重,就是看重他小小年纪,却稳重无比,且冰雪聪明,总是一眼看破事态端倪。

在这位九皇子面前,孙华南从来没打算隐瞒,也隐瞒不过。

他重病缠身,为何一直隐藏不提,为何近来忽然要悔亲?明白如九皇子,大约从知道他的病情,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晕倒,他倒是很愿意做这个负心汉子,被齐璋狠狠打一顿,签了字,一别两宽。。

那样,至少不会让她一世孤单。

“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孙华南睁开眼睛,隐隐有笑意。

那个如黄花般瘦弱高挑的女子,只要她安好一世。

“什么?”九皇子不明白。难道孙华南自比黄花?这样自怨自艾,可不像他。那么,是。。。。。

“九爷,府南这亲,一定要退。”府南是孙华南的小字。

。。。。。。

隔壁齐瑶附在齐璋耳边,说了半日。

齐璋瞪大眼睛,这个妹妹,总是让他出乎意料。

齐璋走进门,在九皇子的注视里,傲然坐到孙华南面前。

“齐公子,文书呢?”

“没有,什么文书?”齐璋直着脖子一脸的不明白。

“不是。。。。”

“哦,文书啊,是这样,”齐璋抢着道,“你刚才不是赖着说我把你打伤了嘛?我才是出门去请郎中了。算你运气好,出门就碰到一个游医郎中,一看就是好脉息。

我请来了,让他给你好好瞧瞧。你一会好好的回去,再立个文书,今日之事可跟我齐璋无关,以后可不许赖着说我打伤你了!”

说完气呼呼的,非要孙华男点头。

第十一章 一团乱麻

“越是技艺高超的人,就深藏不露。叫来看看吧。”九皇子突然开口。

他总觉得今日之局不简单,听说齐璋的父亲齐思远连世子的爵位都不要,偏去杏林混迹。也说不得齐璋背后真有高人。他才不信是什么游医。

再说,九皇子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齐璋摇头道,“都说了,这神医古怪。他诊治时,屋内不得有他人,病者要蒙上面巾子,不得偷看。”

这是要他们出去,给神医腾地方。

“哪有这样看病的,不是望字为先?”孙华南道。

齐璋冲他梗脖子瞪眼。

“。。。。。你说了算。”孙华南今日感觉掉到浆糊罐里,跟齐璋一说话就头疼。这未来的大舅子,真是一摊浆糊。

于是,一会儿之后,孙华南脸上被盖了一个黑布巾子。

气都喘不匀,快憋死了。

其余人都被请到隔壁,听兰香院头牌唱小曲儿,都请来了,不能白花银子。

屋里只留下齐璋和孙华南的长随,他不放心,坚决要跟世子一处。

一会儿,小屋门打开。那长随横了齐璋一眼,心里道,真是被算计了,隔墙有耳啊。

一个带着帷帽的黑衣人进来了。身边一个婢女,也戴着黑色面巾。

齐璋已经在榻前放了小凳。

黑衣人坐下。婢女将手里箱子打开,取出一个手枕。齐璋将孙华南的手放上去。

听了脉,那婢女闷哼着,“哪里溃烂?”

齐璋将他外衣掀开,揭开缠着的布。黑衣人仔细看看,手里拿了一根小棍,轻轻按压。

一会儿,黑衣人点点头。婢女道,“病人闭眼。取下黑巾。”

孙华南依言照办。反正看得郎中太多,早习以为常。让他闭眼,自然是不想别他看见郎中面貌。他是军士,一诺千金。

只见黑衣人打开箱子,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些干净的布条。然后,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在溃口之处,孙华南倒抽一口凉气,略微有些冰凉,然后,便觉得本来疼痛的伤口慢慢舒服一些,疼痛减了,烧灼感也没了。

黑衣人放上布条,又倒上一些黄色药水。再盖了一层布条。

这才从箱子里又取出长长的布条,扔在孙华南身上。

随后,倒了几例黄褐色药丸,要齐璋给喂下。

等齐璋跟长随给孙华南将伤口包上,留下一个天青色小瓷瓶,带着婢女走了。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齐璋也跟着出来了。

。。。。。。。

那屋的九皇子不放心,听到齐璋出去,马上过来。

一会,齐璋回来了。傲然的说,“孙世子,郎中说了,你这病,稀松平常。”

长随差点没喷出血。

家里请了那么多太医,都没法子。一个江湖游医,口气不小。

“就问你,想不想治好?”

九皇子阴郁着脸道,“齐公子,这是怎么个意思?”

从孙华南神色看,确实好多了。看来他已经相信了这个所谓神医。

“九公子,救他前,我得知道救的是谁不是?”

九皇子呼吸都不匀称了。

难道说不是你家姑爷,你就不救?

齐璋一看,就知道他误解了,不是姑爷,我们才救!先退亲,再救!

。。。。。。。

齐瑶刚把了脉,又仔细看了腹部的伤口。

这孙华南的病并不是绝症,他是在北地受了风寒,加上腹部伤口没有痊愈,耽误到后来,竟成了“漏”。

上一世,治这“漏”可是他爹的一个绝技。正是借助了那麻沸水,才能将“漏”切除。

如今他身上的“漏”因为身体侵的风寒未解,反复发作,竟把个底子掏空了。先吃些除寒保本的药,等身子好起来,再让他爹切掉“漏”。三五个月内便能好。

现在那些太医之所以不敢治病,是因为世子身子已经弱了,对“漏”又毫无办法。只好一面调养一面犯病,这就是姑息养奸了。再有个一两年,孙华南就真的就没救了。

更别说,那个“漏”不能再长大了,若再大一点,便回天无力了。

因此,孙华南只有她能救。这点她是自信的。

但救孙华南前,一定要先退亲。

。。。。。。。。。

孙华南现在已经毫无疼痛了,翻身坐起来,抢着要说话,肚子被扯了一下,疼的脸抽抽了一下。

突然有了希望,如果能活下去,,,,他自然激动。但是,救他之后不让他娶齐玳,那不如不救。

“齐公子,要是非逼我退亲,我宁可不要你救!”他一下子想说明白,却很难说明白。

他在北地发现自己有了难言之痛,就想回来医治。谁知回到京城才发现,名医对自己也无能为力。

他绝望之下,觉得自己命不久已,为了齐玳终身打算,他不想成亲。

他跟父亲说要悔婚,父亲大发雷霆。但他执意要退,就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一年半载后离去,只留下齐玳孤苦伶仃一生,那样,他才不能安心。

他希望齐玳能重新找一个健全的人,而不是满足自己的心愿却一生无依。

现在,突然自己可以痊愈,他自然开心极了。一半为自己,一半为了可以跟心上人一生相守。

可是,现在自己可以获救,却不能再娶她,那不如不救!

孙华南磕磕绊绊说完,齐璋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齐瑶的小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到底是谁在悔亲呢?

。。。。。。。

齐瑶在小屋坐着,眉头紧皱。现在一切谜团解开,可是问题却没解决。

她算了半天,现在,邓淮成多余之人了!

她本来打算,孙华南可以活命了,就答应退亲,这样,姐姐可以再跟邓淮结缘。

谁知道,孙华南却是因为可以活命,反悔退婚了!

大家刚不是说好退亲?退亲,治病,然后各自欢喜?要是自己现在手握大权,一道赐婚令就好了。

原先以为大姐姐遇到了一个负心汉,谁知人家才是情深似海,得了不好的病,不忍将姐姐一起埋葬,死活要悔亲,哪怕撅了两府里的面子。

如今,得知自己可以治愈,就死活不愿退亲。

这个希望是自己给的,自己本来是要逼他悔亲,然后,让姐姐跟淮哥哥。。。

好像好心却办了一件蠢事,所有人和事在自己手里乱成一锅粥了。。。。

第十二章 碧桃之劫

紧赶慢赶,回到伯府已经过了晚上请安时辰。

齐瑶理了理发鬓,把玉簪往里紧了紧,直接去了老夫人住的朝晖院。

隔着门帘,齐瑶身上感到一片压抑。

每天晚上请安,是老夫人最轻松惬意的时候,各房都刻意玩笑奉承,总是欢声不断。而此刻只见里面人影晃动,却听不到笑语喧哗。

齐玳刚巧挑了帘子出来,看见她,竟没有平日见她的嫌弃,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无奈和愠怒。

齐瑶轻声叫了一声,齐玳挥挥手,“进去吧,,,,别乱说话。”后面一句声音极小。是嘱咐。

心里纳闷,里面丫鬟已经打起了帘子,齐瑶便硬着头皮进去了。

今天齐全,满府里姑娘媳妇,还要姨娘都在。

齐瑶先进去给老夫人和三位太太请了安,姊妹们小的起身福了福,大的跟齐瑶一一颔首。

老夫人这里最讲究规矩,虽然是伯府,不比从前还是侯爵时的规矩大,但一丝儿都不能含糊。

她今天晚了些,原以为老夫人一定要斥责。以前的齐瑶盛气凌人,眼皮子只往天上看,连府里这个老祖宗都没放眼里,所以还不如性子执拗的齐玳得老太太青眼。。

想到这里,她真是汗颜。也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是怎么把整个伯府的人都得罪光的。

今天老夫人却顾不上责问她,见她来了只看了一眼,就扭头跟旁边坐的一个婆子说话。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齐玥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对了,以前除了梅姨娘,就是五姐姐跟她交往深厚。这还是以前的习惯,老太太最宠齐玥,因此,她有时去晚了,或是有什么与她有关的,齐玥都帮她留意着。

今天也是如此。

老夫人右侧上首坐着的是一个一脸端肃的婆子。身上的打扮显然不是寻常府里的,衣裳料子跟样子都十分讲究,头上虽然是简单的一枚扁方,可那金边玉扁方透出的水头,柔和润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那婆子一面听着老夫人低声问话,一面手里拨弄着一个精巧的罗盘,手指偶尔也掐算着。

齐瑶见了婆子,吃惊道,“怎么把这位奶奶给请来了!”

两人脑袋凑近,齐玥软软的声音传来,“可不,鼎鼎大名的胡仙姑,如今请都请不来的!满京城里就数她最灵验了。”

哦,齐瑶恍然大悟,老夫人这是要请仙姑来驱邪呢。

上一世的记忆里,就是这个胡仙姑,带着一群神汉神婆整整折腾了三天,府里烟熏火燎的,没把她熏死。

最后家里走了一回水后才罢休,不过,她也因为走水,搬出了自己住的泠雪居。

胡仙姑如今是京城里大宅门的红人。说来也怪,她真有些本事,各府里的糟心事,她一去,都能算出来。还能说得清楚明白,最后跳一次大神,真能解难化忧。

齐瑶一面听她们嘀咕,一面打量众人。

母亲坐在左侧上手,满面难色,二夫人还是泥菩萨一般,没有表情,三夫人消瘦憔悴的都没了形,她因为齐珠的缘故最近病着,都没来请安,此刻人虽在,还是一副恍惚样子,看着可怜。

那边的梅姨娘见她眼光扫过来,连忙对她点头,面上透着担忧。齐瑶心里又快热了。她现在还是上一世的习惯,一见到梅姨娘,就忍不住想上去亲近。转头看见梅姨娘身边的齐珞一脸迫不及待的喜色,这才冷静了下来。

齐珞见她看过来,横了她一眼。

齐瑶心里一冷。

齐玥附耳过来低声道,“你来晚了。胡仙姑刚才算了一番,道是咱们家是沾了邪祟。最近的麻烦怪事不断,就是撞了邪,还算出来是个树精。非要做法事破邪祟,府里才能躲过这一劫。”

“可不,现在是春里,要有邪祟,不就是树精花妖的。。。”齐瑶冷笑道,猛的停下,问,“说了是哪个树精?”

“说了方位,大约就是你娘住的凝香阁。”

想起大姐姐刚嘱咐她别乱说话,齐瑶一惊,原来果然跟这婆子有关,跟大房有关。

可不,这府里最有名的可不就是母亲那里的一树碧桃花?

她不由得抬头去看齐珞,齐珞正盯着她跟齐玥悄悄话,见她抬头,猜到她肯定已听说了碧桃闹妖,那眼里满是幸灾乐祸。梅姨娘在边上黑着脸拉了她好几回,她也不改。整个屋里就数她最高兴。

可是,没这么简单吧?凭一棵树,能闹出什么动静?

就听胡仙姑开口道,“福生无量天尊。老夫人果然是福气旺,我看那树精只是个小妖,还没养成呢。幸好现在早早知道了,除掉也就是了。”

“就依仙姑刚才说,做场法事,只要能赶走邪祟,保府里平安,花银子都没事的。”

胡仙姑咧嘴,“老夫人这话错了。做了我们这一行,就是为人消灾,只是,也违了天意。因此,有些事能管,这银子才能收,有些管不了,就是成堆的金裸子,我也不要。再者,做这法事是耗我们的业力呢,不是府里跟国公府里的二太太熟,我是不答应的。”

齐瑶想起上辈子宫里的静虚散人,每次见这装神弄鬼,都恨的牙痒痒。依着他说,各人孽障各人消,能改动的,也都各凭天意,哪里是靠这些神棍们就能改变的了?不过都是唬人的把戏罢了。

她也不信。自从跟着静虚散人学医术,静虚散人没少教给她戳穿这些江湖骗子的办法。

她倒要看看,这个胡仙姑是怎么个唬人到现在,还不破功的?

只要她敢打凝香阁碧桃树的主意,就扒了她这神棍的皮!

一直盯着胡仙姑,按照静虚散人教的,渐渐也就看出些破绽来。

装神弄鬼,都是小伎俩。齐瑶相信,这个胡仙姑,凭着成日里跟各府里内宅来往的多,一定打听到不少事。因此,才能一骗一个准。不然,她说得,怎么都是府里知道的呢?

不过,这个胡仙姑今天一开口就直冲着凝香阁,又知道碧桃树,又连方位都测的如此准,肯定是有备而来。

碧桃树,会坏了谁的事呢?

第十三章 仙姑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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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老夫人被胡仙姑抢白了一顿,心里陡生敬意,不敢多说,只是约好第二日做法。

然后要留胡仙姑吃饭,仙姑说自己正在辟谷,修行关键时期,若不是被二太太托付,她都不会出门。于是起身告辞,回家修行去了。

送走了胡仙姑,齐老夫人心里闷闷的,便让众人都回自己房里用饭,只齐玥和齐玳留下陪着。

齐瑶出来,见天巧在廊下站着,早上要了天巧跟着,她便离自己不出五丈。便招手叫她,跟天巧耳语了一番,天巧便出去了。

回头却看见齐珂在后面若有所思的看她,便过来笑道:“三姐姐病了,二夫人又不让我们去看你,有些时日没见了。如今可好些了?”

齐珂看着她,脸上淡淡的,“母亲是怕给你们过了病气,如今看着还是母亲有先见之明,否则,连我也要被什么树精缠身。”

齐珂跟她素来没什么来往,上一世她记得才名满京城的齐珂是嫁给了柱国公世子的。柱国公是跟着皇上出生入死的,极得皇帝信任。因此他的爵位是世袭罔替。

不过,上一世直到最后,也没有在立储之事表明立场,所以,宁王登基后,第一个就把他发到北境戍边,到她临死前也没未归来。世子郭子昌也平平淡淡,不过给了一个国子监监酒的闲职。

而自己跟齐珂似乎也没有交集。

齐府的女子里,齐玥是柔美多才艺,可惜是庶女,而齐珂从落地便是诗书礼仪教着,是齐府最尊贵的嫡女。按齐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等机会送进宫里的。

要是论容貌,自己比齐珂更胜一筹,齐珂虽然貌美,却素淡宁静,不爱出头。跟她母亲二太太一样,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她以前不明白,总以为是因为二叔为官的缘故,祖母才多看她一眼,再世回来,她已经明白,就是自己这个桀骜不驯,连祖母也故意事事压着。因此,后来自己嫁给宁王,也有一丝赌气的意思在里面。

齐珂是不爱搭理她的。上一世自己处处跟她比,总想比过她去,因此两个人芥蒂极深。

这时跟她说话,倒有些不大寻常。

齐珂见齐瑶鬼鬼祟祟的,起了疑心。

她怕这个六姐儿又要逞强,再给府里闹出什么事来。没想到齐瑶主动过来说话,她便刺了一句。

她跟母亲相像,明白这府里二房虽然不主持中馈,实则是真正做主拿事的。因此虽然齐瑶平日略出格一些,她也不计较。

但她知道,齐瑶是个糊涂的。

大夫人性子柔弱些,齐瑶就被梅姨娘挑拨的跟自己亲娘生分了。因此原不准备多说。

此时见齐瑶忽然温顺起来,又忍不住道,“这春天里犯冲的多了,不过,总是时令不合的缘故更多一些。”

齐瑶听了个没头没脑,张着嘴又闭上。她知道,不等她问,齐珂就会甩袖子走人。

果然,齐珂一脸对牛弹琴的遗憾,撂下话转身就走。剩下齐瑶一个人站着。

又菱跟她回泠雪居的路上,见齐瑶脸色忽阴忽晴,不敢多说。这个“六辣子”最近虽是柔和了许多,但眼神比以前好像更深壑了。今天带着天巧神神秘秘的跑了一天,说不定在外面碰了大钉子。

走了一半,齐瑶忽然停下了。

“原来我就是个傻子。”齐瑶明白了齐珂的关窍,自然觉得自己是傻。

不过,天巧没回来前,她还不能下结论。她觉得会不会自己把那个人想的太厉害,毕竟能拨动胡仙姑的,满京城找不出几个。

她记得这个胡仙姑。

胡仙姑成后宅的红人,跟乔相之子乔长清有关。

有一回春日游玩回家晚了些,那旷野里人烟稀少,可是乔大公子却发现有一个白色鬼影一直跟着自己的马前行,自己走的快,那影子就快,走慢一点,那影子就慢。

乔大公子吓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回家就高烧不起。

家里也是求了多少太医看过,只是没有办法。乔公子日间消瘦,人也开始昏迷不醒。

这天有人在门外要见乔宰相。来人说家宅不利,是府上有人招了邪祟,并且大病不起。

本来乔相是不信的。来人说是跟这邪祟有缘,要收了此妖孽,便在门外影壁下打坐诵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第四日,门子看这人依旧面色红润,就告诉了乔相。

此时乔公子已经水米不进七日,府里已经准备后事了。

心疼儿子的夫人便央求乔相,只把死马当作活马医。乔相只得点头。

这人来后,点上一炷香左看右看。

后来居然在家里当场拍死了一条蛇精。血糊糊的手掌印把乔相吓了半死。

于是又去瞧公子,趁人不备,这人取出一柄短剑,扎进公子肚子。

拔出剑后,公子奇迹般的哼了一声,恢复了知觉。

乔家这回全信了。

这人就是胡仙姑。

胡仙姑说,要想公子彻底好起来,还要去昆明湖畔,寻一家李姓行四的李四姐,公子命里缺火,此女纯阳命格,正好旺夫。

乔家后来果然找到这个李四姐,单名一个炎字。说是和尚说了,李四姐需找一个命里皆木的人。

乔家一看,大公子可不命里木旺。于是娶了李四姐进门,大公子也活了下来。

因为此事,京城里的郡主县主,夫人们,开始请胡仙姑为自己占卜算卦。

这胡仙姑对紫微斗数、面相手相、八卦六爻、奇门遁甲、地理风水全都会。最厉害的,还是她能灵魂附身。

一来二去,胡仙姑就成了大神。各府有事的,纷纷请她。

她说伯府的事,她本来不想答应,也是真的。

以胡仙姑现在的身价,伯府不但请不起,还请不来。因此齐老夫人被她教训一番,还得恭恭敬敬求她。

齐瑶后来跟了静虚散人后,也问过真假,静虚散人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然后点着她的头道,连这个都破不了,不用做他的弟子了。

齐瑶回去狠狠查了一番。

原来,这乔公子跟李四姐偶然相识,情投意合,但以李四姐的家世,无论如何也进不了乔府。

他的心事也不知道怎么被胡仙姑知道了,便主动相助,条件是事成之后,不单重金相谢,还要给她引荐各府里的夫人小姐。

那乔公子腰间缠了一个玉带,那剑是可以弯曲顺着玉带游走,便是刺入无痕。

至于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那是胡仙姑的脖子上挂满了珠子,有的珠子本就是面做的,有的珠子里装了水。就是十天半月,都饿不着她的。

晚上天巧回来一说,这胡仙姑回去后并没出门,也没见什么人。

齐瑶又骂了自己蠢。要是勾兑,早都勾兑好了,这两日为避风头,只怕不会见面。

便安慰天巧,找到住处就好。又吩咐明日要她早起就去找这个胡仙姑,把一样东西和一张字条交给她。

安排好了,自己还是闷闷的。三姐姐那句话,指的是她吗?她想做什么呢?

一天之内,婚约没弄利索,家里又平添了一个神婆子,真是头疼!

第十四章 谁犯桃花?

齐府今天大门紧闭。不见外客。

府里的夫人姨娘跟姑娘们都在,小爷们没事的也在。

二老爷上朝去了,就是休沐在家,他也是不会来的。他对这些神神鬼鬼不大信。

大老爷是雷打不动去医馆,试验他的新方子配出来的麻沸神水。显然这回跟以前的效果差别很大,给自己的羊用了,作用明显。可是,熬制的法子有些啰嗦,他总觉得还可以再简练一些。再者,他是最不信鬼神的,要是鬼神有用,要他们这些医者何用?

三老爷也躲出去了。他无所谓信,也无所谓不信,最近齐珠的事情出来,他看着都是各府里也都是常有的,大家子的,哪有不出个事的,不过,神婆来了也好,驱邪也是给三房驱,三夫人最近的样子,他也心烦,总想躲出去。

大周朝从皇帝算起,对神佛还是很敬畏的。民风民俗都是千年养成的,肚里腹诽,面上也还得借神佛说事。加上齐老夫人笃信神佛,所以老爷们也都不闻不问。

凝香阁里,胡仙姑穿着一个大氅,念念有词。庄严的坐在一个高台上,四周是她徒弟们在跳大傩。

齐老夫人没有坐在给她备好的扶手椅上,而是跪在第一排,口里默默念着。

一会儿,胡仙姑忽然举剑向天,那剑画着一个奇怪的轨迹,绕着绕着,哗的一声,剑端跳动着一缕冷冷的火苗。

过了一会儿,她将剑居高临下,对着那株碧桃树一劈,碧桃树下,一个隐约的白色人影浮现出来,飘飘淼淼,似散非散。

齐老夫人吓得跌坐在地。旁边的邓氏连忙跟二太太过来扶着。

其实不止老夫人,其余的姊妹小爷都吓的要死。

真的,这是树妖?被仙姑用法术逼出来了?原来这碧桃树真的是妖啊!

齐老夫人想起这里是凝香阁,碧桃树是大太太邓氏养的,心里就有了火。一把甩开邓氏,虔诚的双手合十祈祷。

齐瑶不时抬眼瞪着胡仙姑,看见老夫人一甩,邓氏讪讪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又怒又气。

这么些年,娘也是糊涂,从来不敢为自己辩一声,多少冤枉委屈都默默收起来。人说姑息养奸,姑息也是一种错啊。

那胡仙姑踩着徒弟的肩头落了地。接连又砸了几剑。

地上的符纸开始有血迹渗出来。

齐瑶记得,胡仙姑会端着一碗符水,然后喷到那人形上。

然后,那妖就被收了,留在符纸上的,是鲜血淋漓,头分尸残的妖尸。

可胡仙姑手里并没有碗。

等了一会,她袍袖一挥,她的手上也开始有了火苗。众人只管发呆,齐瑶看见一旁的徒弟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极快的对着符纸挤出水。

胡仙姑这时才用手劈下。

地上的符纸,鲜血淋淋。一个头上乱糟糟像是杂草的妖形慢慢出现了。胡仙姑这才慢慢收功。

连齐瑶都看得眼花缭乱,这胡仙姑还是有些本事的。这番跳神,神出鬼没,手法极快。

怪不得深闺后宅都信她,看了她这做法,不信的也要信了三分的。怪只怪,胡仙姑拿捏人心的能耐太强。

齐瑶才不信呢。

上一世,鲍二爷说,世间之事,有因才有果,人都只看现下,其实凡事只要肯下功夫,总能找到因由。那鬼神之说,拿来用帮帮自己,是可以的,真要信了,就是蠢材。

宁王在娶她之后,也曾经说起过,要不是为了君权,谁会信鬼神?

因此,齐瑶才坚决不信,看出胡仙姑的一些破绽。

她淡淡一笑,等着下来之事。

胡仙姑累坏了,坐下调整了呼吸,这才缓缓的说,“这个树精倒是不害人。只是妨碍了府上的运势。”

齐老夫人已经放下的心又沉了。

恒安伯府以前是侯府,后来恒安侯说话惹怒了皇帝,被降了一等。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扶持老二,府里的银子,包括老大媳妇的嫁妆,她都拿来交结权贵们使了,就连这些孙女们,也都花枝招展,出门光鲜亮丽的,就为了不能让人说三道四,将来定个好亲事。再有,伯府复兴,这些孙女们都是有用的,穿得用的好一些,指望着嫁个国公府,然后拉伯府一把。就连齐珂,她一直指望着能选进宫去,要是在皇上面前得了势,伯府再升起来,也只不过一句话的事。

没想到,齐珠还没长成,就殁了。

这也让她联想起恒安伯府的运势,所以,胡仙姑这一句话,就戳到她心窝子里去了。

“老夫人,我看着,这个碧桃树倒不是妖孽,本来也能相安无事的,只是,有人犯了它,才让它生了怨气。如今,虽然我将它制服,可是这棵树还在,久了还是会生出祸事来,所以,贵府还是要想个长远之计啊。”

齐老夫人心里一乱。“那,把树砍了,可否解了此厄?”

胡仙姑手里捏了一遍,摇摇头。

“本来只是个小过节,要是砍了它,只怕伤了风水,它倒跟府里成仇了。”

“不能砍?又不好养着,可怎么办?”

胡仙姑悠然的说道,“哎哟,老夫人,找出那个犯了她的人,移出去便是啊。”

齐瑶就知道,胡仙姑不会简单的杀杀树精。

她背后那个人,想要的,也不是砍树。

就听见齐老夫人立刻打听,“谁碍着它了?仙姑帮我找出来。”

齐瑶想起那张纸条。难道早上天巧没有送到?

还是,胡仙姑很自信,不怕自己的威胁?想到这里,伸脚把自己旁边的四姐齐璟踩了一脚。

齐璟“啊”的叫了一声。那边齐老夫人刚经了仙姑的仙法,那妖尸还血淋淋的,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气得哼哼。

伯府里的小姐们,从小都请的宫里的姑姑来教礼仪。平时说话都必须轻声细语,根本不要说在大庭广众下大呼小叫的有失检点。

胡仙姑好像在犹豫。

齐瑶轻扫了一眼其余人,就见梅姨娘目不转睛的看着胡仙姑,似乎急着听她说出是谁。

老夫人哼道,“谁在这里没规矩?”

齐璟刚要回答,齐瑶抢着道,“祖母,是瑶儿不小心踩了四姐,四姐才痛的叫了起来。”

见又是这个让人头疼的六丫头,老夫人不想多说,齐瑶却吓得走了几步上前,看着胡仙姑说,“都是看着仙姑仙法厉害,瑶儿吓着了,差点晕倒,这才踩了四姐儿。四姐姐从来命里旺,她倒不怕鬼。一会我倒想请仙姑算算我的命,是不是跟四姐姐一样,是火旺命呢?”

她一面说,一面看着胡仙姑。

就见胡仙姑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开了口。

第十五章 烟雨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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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仙姑的心情从今早起来就很火大。

齐府的事真是麻烦。以前自己刚跨入京城的圈子,见了银子就敢收,现在混久了,知道这大宅门的后院,都是阴风鬼火,容易露馅的买卖。再者她早就只在王公侯府来往,爵位低的品軼低的她都推出去了。

可谁让自己抹不开面子,是个老相与,给的礼又重。

但她冥冥中有预感,这次的买卖不好做。

昨夜里就总睡不好,今早起来,婢子就说门外坐着一个黑脸丫鬟,要见她。她恼怒的说不见。谁这么没眼色,一大早的来堵门。

一会功夫,黑脸丫头拎着传话的婢子,脚不沾地的就冲了进来。

个头不大,声音可粗辣辣的。

“我主人给你送一个东西,你拿去。”

“凭什么你主人送给我我就要拿着?”胡仙姑从鼻子缝里哼了一声。要不是这个丫头太结实,臂力大的随便拎起一个人,自己早让人把她打出去了。胡仙姑的名号,如今在京城早已是响当当的了。

“我主人说给你看看,你就得看。”一面说,一面掏出一个帕子裹着的硬硬的东西塞她手里。

胡仙姑快气晕过去了。

这来人是个傻子吧?

她刚想喊人,看见那丫头左手还拎着自家婢子,瞪着自己,也不愠怒也不着急,平静的命令:“打开。”

被逼无奈。帕子打开,黑乎乎的几坨石头。

胡仙姑大惊失色。一把掩了起来。声音颤抖的说,“你主人让你带什么话了?”

黑丫头摇头。又掏出一张纸条,递过来。“打开。”

这回胡仙姑拿到手就抢着打开了。

“黑银欺心,四姐夺魂。碧桃事后,烟雨楼见。”

“你主人是谁?”胡仙姑问道。

“我主人没说。好了,你都看了。我走了。”这才撒手,松开那婢子的脖颈儿,婢子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黑丫头皱着眉,似乎嫌弃的很,径直出门而去。

胡仙姑此时想起那四句话,又看着眼前这个说自己吓得要死要活的深闺小姐,一句一个四姐,四姐姐,心都乱了。

那个黑丫头莫非是她派来的?胡仙姑不由仔细看了一眼这个瑶儿,是,,,六小姐吧?

这个六小姐此时眉头紧缩,似乎很担忧,可是抬头直视胡仙姑的目光,却似一潭深泓,不起一丝波澜。

胡仙姑见识广,知道这一位不但没被吓着,倒是要来吓自己的。

一个四姐,叫不乱她的,可是早上那些黑石头,,,她决心暂时不发动,试探一下这个小姐的虚实。

一个时辰后。京城鼎鼎大名的烟雨楼。

这里胡仙姑来过几次。都是来议事的。烟雨楼最有名的,是长安名点——素蒸音声部。用饭时,一抬巨大的食盒,上面是面雕的蓬莱仙境,最妙的是上面的逾百名仙人,各持乐器,似乎正在奏乐迎宾。

其实这些面仙人都是可以食用的。其他名菜也很多,有鱼脍、生羊脍、飞鸾脍、剔缕鸡、龙须炙,都是大周最有名的厨子做的,一点不次于宫中。

只要来过烟雨楼一次,这里的伙计就都认得。胡仙姑一到,就被领进一个单间。

桌上是一桌烟雨楼的家常名菜。黑丫头在里面,见她到了,喉咙里囫囵了一声,胡仙姑没听清,也不敢问。

黑丫头出门不久领进一个戴着白色帷幕的女子。

“这位是府上的六小姐吧,这么急要见本婆子,是有什么事?”胡仙姑轻哼一声,既然来探虚实,就不必客气。来者不善。

“该叫一声胡仙姑好呢,还是王二妮?”齐瑶微蹙眉头,似乎拿捏不定怎么称呼。

胡仙姑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只是,自己的过去掩藏的没有一点破绽,这大小姐又是从哪里知晓的?

“既然拿得到黑石头,自然知道你的底细。我还是称你一声仙姑吧,仙姑莫慌,以前的事与我无关,我本来并不想追究。”

胡仙姑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她善于察言观色,对方好像真不是来找自己茬的,既然这样,各有所求,自己也不怕她。

齐瑶一见她神色松弛,就明白她的打算了。

“不过,你既然来招我,胡三老爷的事翻不翻出来,可就看本小姐的心情了。。”

上一世,齐瑶把这个胡仙姑查了一个底儿掉。那些黑石头,是胡仙姑没有发迹前做的一起骗局。她跟另外一个李婆子做局。李婆子跟人说,自己认识一个通灵的人,可以将煤球变成银子。还给人引荐去看。每次去,胡仙姑都让来人带一块煤球来。

她然后对着煤球又是火烧又是喷水的,渐渐的,那煤球慢慢露出一些银色,最后,就是一块银锭子。

闻风而至的人不少。不过当时的王婆子也不是每次都答应,说是有缘人才变,自己也收取一点银钱。

听说此事,跟李婆子相熟的一个胡三老爷心动了。他拿出自己的一万多两银子,送了李婆子许多好处,才答应给王婆子说情。来来往往几次,王婆子也答应了,于是收了银子,让胡三老爷堆了满府的煤球,附近能找来的都找来了,就盼着王婆子来。

谁知过了几日,说那王婆子病了,要缓缓。又过了几日,李婆子哭哭啼啼的来说,王婆子竟病死了。等胡三老爷回过劲儿来,李婆子也不见踪迹了。胡三老爷告到官府,只是王婆子跟李婆子从此都销声匿迹了,案子便给搁置起来了。

“你是说,那胡三还活着?”胡仙姑吃惊道。她还以为,这胡三只怕早气死了,没气死也穷死了。

齐瑶想了想,上一世好像这胡三老爷虽然没死,却病了很久。从此就落下病根儿了,见到煤球就抢回家。好在家人看护的好,家里的庄子和地也够生活,因此,又活了三十余年,到七十上才死的。

“是了,王二妮做的损阴鸷的事太多,只怕都不敢回去。那胡三老爷活得好好的,他那个儿子也争气,如今早是举人了。再说,李四姐的事要是说破了,我怕乔相爷脾气可不怎么好呢。”齐瑶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又指指桌上的美味,自己夹了一口鱼脍,细细品尝起来。

胡仙姑咬咬牙,“你要做什么?你娘那株树,我今早没砍了它,给你留下了的。你还要什么?”

“我就想问问,梅姨娘送你了多少银子,她既然不要那株树,她又要什么?”

第十六章 五毒金镯

齐瑶的记忆里,上一世,她跟母亲有一次为了什么事针锋相对,很是恼怒。

那一天,跟齐玳吵完,怒冲冲的跑去跟梅姨娘诉苦,发誓说自己哪天要搬离了这里,离了这些蠢材才好。

梅姨娘当时满眼的同情和不忍,说道,“我的儿,难为你委屈求全的,只是如今府里好一点的空房子却没有,只能忍着些罢了。”

没过几天,泠雪居就开始大肆修缮。是老夫人的命令。

说请高人看了指点的,府里最旺的就是那个地方,因此要在那里盖一座佛堂。还要找府里一个嫡女住过去守着,就是日夜祈福保佑伯府的意思了。

于是她想都没想,跟母亲赌气说要搬过去。

母亲虽然被她气得七荤八素,但还是舍不得她一个人去住,怕照应不周。谁知道消息竟传到老夫人那里,惹得老夫人一顿埋怨,说邓氏只顾自己儿女,一点不体谅伯府的为难,母亲最后只得无奈点头,自己这才高高兴兴的搬走了。

这一世,也就在昨晚,她忽然想起来,只怕那回搬去泠雪居并不简单。

因为从那以后,她跟母亲心隔的越来越远,再没机会转圜了。而她的命运此后也似乎一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身不由己,一直到最后。

她现在想想,只怕是有人幕后操纵了这些。

齐珂的提醒,加上她这次回来对梅姨娘忽然起的疑心,还有上一世最后算遍人心,看透世情,让她不再觉得正常。

梅姨娘的能耐,并不是自己上一世看到的那样,仅是府里一个奴,她的能耐都可以驱动祖母了?!

齐瑶仔细回想上一世的梅姨娘。

她悲怀关切,在府里人缘极好,人长得柔弱,弱不禁风的还随身总是一股凛冽的冷梅香。,尤其她那一管软糯的声音,听了舒服极了,任谁都舍不得去驳她。

她最厉害的,是一手好绣工。她绣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活灵活现,最精巧的,是她的双面彩绣。极难的功夫,据说宫里绣娘有一回看到都艳羡不已。

因此齐府上下都说她做姨娘真是委屈。就连老太太都对她另眼相待。

只是梅姨娘如何能做到推移乾坤,连满府的人都算计到了?府里的大小事,可都是老夫人实际掌管的。

听到六小姐挑明梅姨娘,胡仙姑不露声色。

江湖人经常使诈,她更是此中老手。要是被这个小妮子给诈出实情,她胡仙姑的名号也不要了。

“六小姐错疑了梅姨娘,她小小一个姨娘,哪有银子送我。。。。”

真是个老狐狸。奸猾老练,只要没有凭据,只怕不会承认。

“仙姑要想不起来,我倒要给你提个醒。昨日在老夫人那里,你说是辟谷,只食仙丹。那个放仙丹的绣囊我瞅着眼熟,回去一想,才想起来,那双面的鹤鸣九天,可不就是梅姨娘的手艺麽?!”

胡仙姑一愣,这丫头可真伶俐。昨日说起辟谷就拿出仙丹示人,刚往外掏就想起来绣囊是个破绽,连忙就手塞了回去。谁知就这一转眼,还是被人捉到。

不过,没抓到实的就不认。明明是她眼花看错。

齐瑶不等胡仙姑开口又接着说,“仙姑要还不肯认,倒也无妨。天巧,这么热的天气,给仙姑脱去外衣,散快散快,”

胡仙姑大惊。那个黑脸丫头,简直就是个夜叉。于是连忙跳起站着,捂住衣领子,死活不撒手。

“天巧鲁莽,就给仙姑拉起袖子,敞快敞快吧。”

胡仙姑又是一惊。这个实在是隐秘,她竟如何知晓?连忙讨饶。

“仙姑,今日你虽没戴香囊,就以为死不承认就能抵过去。可你实在太爱这个艾虎五毒纹赤金镯子了。这个我可见过,还有一个艾虎五毒纹金簪子,大约也是姨娘孝敬的吧?她有一整套呢,不知道仙姑可都收受了?”

这要说起来也是巧,都是上一世齐瑶跟梅姨娘太过熟悉的缘故。她小时候,姨娘有一日跟她说起生辰时,顺口提起自己是五月端午生的,因此父母在给她的陪嫁里,拿齐府的礼金给她打了一整套艾虎五毒纹金头面。为的是压箱子底,给她镇邪的。梅姨娘那会高兴,让人拿出来给她看。她是在手里把玩很久的。

这些五毒纹里,都是些端午常见的蜈蚣、蝎子之类。而梅姨娘那一整套,从镯子到坠子、簪子,扁方,打的活灵活现,幼年的齐瑶记忆十分深刻。

恰好,胡仙姑今日为了辟邪,这个外人见了大约都会先吓一跳,继而更加钦佩她。

她哪里知道,梅姨娘送的居然是自己压箱子的陪嫁。梅姨娘也是投其所好,想着仙姑一定喜欢。

齐瑶也心里吃惊,梅姨娘求胡仙姑的,到底是什么?居然连嫁妆都拿了出来。可见此事对她的重要。

胡仙姑见瞒不下去,干脆利落的就将梅姨娘怎么求她,怎么告诉她府里老夫人的忌讳,又要她如此说。

“她就想搬到泠雪居去住。这不我还没说话,你就打断了,我便让老夫人等等,我回去算好再说。”

齐瑶心里思忖了一会。原来梅姨娘要搬出来的心思十分迫切,不惜重金求胡仙姑给帮忙。

不过泠雪居也没什么好事,她记得过两天府里要走水的。

打定主意,她冷冷一笑,看着面前这个褪去神秘的妇人,刚才还趾高气扬,被揭破把戏后,便软的跟面人儿一般了。

“你就让她搬去,银子照收她的。只是你要告诉老夫人,明里是碧桃妨她,实则是她跟府里五行不合。怎么跟老太太说,你自己想办法。”

不得罪人,钱还可以照拿,又高兴,眼前的六小姐可不简单。

“六小姐还有别的事吗?婆子必当照办。”只拿钱不办事,胡仙姑还是有些不放心。

“嗯,泠雪居重建佛堂,又是怎么回事?”

胡仙姑见只是问旧事,自然不会隐瞒。“那时我刚刚结识梅姨娘,她告诉我,府里如今闹得不可开交,就因为当家太太不得老夫人的心,便总教六小姐打探老夫人的私事,专门算计老夫人。”说着才想起这是说面前的人呢,心虚的看了看齐瑶的脸色,见齐瑶只是认真的听,又接着说了下去。

“她给的银钱又多,我便应了。就按她的说辞说服了老夫人。后来,不是六小姐就住过去了?”

第十七章 梅不得春

掌灯时分,忙了一天的齐府才慢慢静下来。

凝香阁里,人影晃动。一个个脸上没精打采的,手里正做着的差使也有气无力,说话的声气比往日低了许多。

闹心的事不止一件。

凝香阁闹妖是一宗;

下午,梅姨娘急匆匆、逃跑似的搬家是一宗;

还有,临走前,齐珞在房里对着窗外大声吵吵,喊叫着凭什么大房闹妖非要她们搬走,都是姨娘人善被人欺,如今竟被一棵树给生生挤兑走了,还不敢说个不字。算起来,这也是一宗。

太太屋里的丫鬟们生生憋着一肚子火,不知往哪里撒。

怎么梅姨娘成了被挤兑走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满府里谁不知道,姨娘早就想自立门户了。离了凝香阁,她就自己过日子,不用给太太立规矩了。大太太懦弱,她一点也不怕邓氏给她小鞋穿。她可是有老太太撑腰呢。

于是邓氏虽又气又恼,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梅姨娘挂着一脸委屈,眼里闪着笑意的来辞别,然后带了齐珞和珉哥儿兴高采烈的往泠雪居去了。

大夫人的屋里,静悄悄的,一丝动静没有,人人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岔子,被打发了。

罗嬷嬷匆匆的从外面回来,也不进屋,站在外面掀起帘子招手,把大丫头青筠叫出屋来。两个人低头嘀咕了一会儿。青筠的眸子猛的亮起来,对罗嬷嬷轻轻点头,“晓得了,嬷嬷放心。”然后转身回了邓氏的内室。

大夫人邓氏闭着眼、疲惫不堪的歪在榻上。

榻边两个丫鬟伺候着。

初芹跪在一侧给邓氏揉腿,悄声跟另一边的寒儿嘀咕,“你说,究竟梅不得春,桃不养雪是什么意思?”

寒儿在另一边用刚烫热的巾子敷着邓氏跪的有些浮肿的淤青膝盖,哼道,“别听那婆子瞎说!难道姓梅的一辈子就别吃桃子了?要我说,她日日搂着雪睡觉才是呢!而且啊,这件事可不是明面上的借口那样简单。”

接着压低声音道,“我听老太太屋里的人说啊,其实并不是桃树不祥。桃树本来是辟邪的,要不世人拿桃木做剑护身呢。如今竟生了妖,是因为有人给招来的,谁妨谁还不一定呢,”说着用手指指南边廊下原先梅姨娘住的房子,“说不定就是那个,给招来的。”

“啊?!我就说呢,我是个家生子,这桃树打我记事起,就在这院子里,怎么就突然成了精?原来是外面给招进来的。嗯,果真是她吗?”嘴巴往廊下努努。

寒儿肯定的点点头。“还用说?!那仙姑只说,梅姨娘是寒冬腊月的人性,碧桃却是生于阳春三月,总是五行不合。可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几十年里都没事,她住进来不几年,突然出了妖,难道不是梅姨娘不祥?”

初芹听了觉得有道理,点头道:“吉不吉祥的先不论,反正这么一闹下来,梅姨娘如今搬到泠雪居,她也终于遂了心意。她又疼六小姐,两人如今一处住着,倒省了每日里闹腾。”。

寒儿道,“走着瞧,要是她不祥,就是到了泠雪居,府里该出的事还是会出。骑驴看账本走着瞧!说不定生出什么事来的。到那时,可别再扯上咱们凝香阁,那便是她梅姨娘不吉利。”

寒儿是邓氏贴身服侍的二等丫头,跟了邓氏多年,心里知道,她们这个太太,是个菩萨心肠。持家虽有道,可吃亏就在一张嘴上,闷葫芦一个!任事儿来了,最后,都往她那里一栽,谁让太太心软,不肯难为别人的。

远的不说,这些年,这个娇娇弱弱的梅姨娘,仗着老太太宠着,就从来没真正把太太放在眼里。

青筠沉着脸过来,把两个人赶走了:“如今咱们凝香阁乱的什么似的,你们还传闲话,竟还嫌不够乱是怎的?既是老太太屋里传出来的,自己听一听,藏在心里就行了,难道还对外面说去?。、老太太都不信梅姨娘妨树,不吉祥,你们胡诹个什么呢?”

这也是青筠的厉害之处。她可是深知丫头片子的毛病,成日一处扎堆,家长里短的,闲话自然多。自己越压着,她们越是爱传。

只要出了这屋子,今日梅姨娘妨了碧桃树的真相,她们不说出去才怪!

两个丫头被训斥一番,乖乖的低头下去了。

人走了,邓氏才睁开眼道,“果然是老太太屋里传出来的?”

青筠回头看看屋内,只有一两个擦拭灰土的小丫头子。回身悄悄摇头道,“话是真的,却不是老太太那里传出来的。太太猜猜,这却是谁让寒儿她们在底下传的?”

邓氏把凝香阁的人挨个过了一遍,能跟她一心一意同仇敌忾,又能使唤的动青筠的,却没有一个。

只有齐玳。

可是青筠摇摇头。附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邓氏眉毛猛的上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青筠却对着她使劲点头,看着她头上又多出来的几根白发,心里头可怜着自家太太,这才三十来岁呢。

邓氏当年嫁进来,也是美人胚子。不然从齐玳到齐瑶齐璋,生的极好,个个都是珠玉一般的人儿。

只是这些年持家的辛苦,老太太的刁难,大姐儿跟六姐儿的不合,让她老了许多。

如今,妾室仗势都要压过她去了,她却毫无还手之力。这会儿听到六姐儿的一点消息,就这么高兴了。连青筠看了都心酸。

“瑶儿,,,泠雪居那边什么情况?”邓氏好像忽然生出了些气力。

“刚六小姐打发人来,说是天晚了,梅姨娘又刚过去,就不过来了。不过,她还带了一句话,奴婢就想不明白了。六姐儿说让夫人放心,不过几日光景,梅姨娘还得搬回来。她还说,”

邓氏打断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道,“说什么了?”

“她说,让把梅姨娘的屋子收拾干净,马上就要有人来住的。”

这话说的,摸不着头脑。

不过邓氏也知道,梅姨娘真要再搬回来,寒儿她们心里却都是等着盼着要看笑话的,谁肯为她收拾屋子?

青筠还有一句话没敢说出来,六小姐还说了,“母亲自个儿的骨头得硬气起来,不然,谁都没法子救她。”

第十八章 银笼之争(求票票求收藏)

泠雪居。

惜玉有点紧张的拉着齐珞,“七小姐,这个,这个香笼子,要不,就不要放佛堂了吧?”

齐瑶站在佛堂外面的台阶上,冷眼看着站在空地上的跳脚大骂的齐珞。

齐珞是跟着梅姨娘兴冲冲搬进了泠雪居,谁知齐瑶指给她住的西侧暖阁,比她原先的小屋小了足足三成。现在,她的东西在外面撒落一地,根本放不下。

雪珊死后,梅姨娘怕别人不熟,求了老太太,把自己的丫头惜玉给了齐珞。对惜玉来说,这可是踩了好几级台阶。梅姨娘自己本来也只是个奴,齐珞虽是庶出,毕竟是闺阁里的千金小姐,是主。因此她对齐珞尽心尽力。

一直在屋里不动声色的梅姨娘,听到外面僵持不下,这才推门皱了眉出来。

“六姐儿,小七又淘气了?她不懂事,姨娘说她。”看着齐瑶,梅姨娘是一脸的宠爱。

梅姨娘带着一行人到了泠雪居,发现齐瑶早已经给她们安排好了住处。齐瑶自己住在泠雪居的主屋,东厢房拨给了又菱她们几个大丫头,天巧也在东厢房末尾的一件小屋,单独住着。东厢房接着的,就是佛香阁。

于是,西厢房最大的给了齐珞,次间给了齐珉,自己,只得挤在尾巴上一间极小的屋里。

本来梅姨娘以为齐瑶怎么都会把东厢房腾出来给齐珞,自己跟齐珉住西厢房,没想到离了凝香阁,住的更加局促了。

这个六辣子,最近越来越跟以前不一样了。竟有些拿不准她。

齐珞自持是正经的七小姐,现在倒要跟齐瑶的丫头住一样的房子,早就一肚子无名火。

自己的娘在老太太那里比邓氏得脸,自己也跟着被老太太看得重些,而老太太一向对六姐看不惯。就算在凝香阁,太太也不敢委屈她,她住的就是齐瑶以前的屋子。

“你也配说本小姐?!你不过就是个奴!!这如今府里可是越来越没规矩,这泠雪居更是没样子!丫头奴婢都敢跟主子一样了!”

齐珞性子焦躁,从小梅姨娘对齐瑶好,她就不忿,现在姨娘又来踩着她说话,她也是齐府正经的小姐,以前自己小,姨娘照应着,如今大了,也该有个主子的模样,不然,以后泠雪居更没她说话的地方了!

梅姨娘被亲生女儿打了脸,偏偏说不出话来。

姨娘在府里,可不就是个奴。老夫人抬举她,府里才不敢把她怎么样,就是邓氏,也不敢轻易给脸子。

但是齐珞这样说,自己却不好委屈。

梅姨娘脸上青一下红一下,硬生生被堵住了嘴。

齐瑶这时走来扶着她,指着齐珞对梅姨娘说,“姨娘也来评评理。这佛堂,老太太说了,必要香火不断,日夜都要添油换蜡的。因此,我才让又菱她们挨着佛堂伺候,一来勤谨些,不能让香火停了,再者不能放那些烟火笼子,就是怕个三长两短。姨娘你看看,这院子里水缸可从来都不许空,就是这个缘故。”

说完停下,看看梅姨娘。

梅姨娘心绪这才缓了缓,忍着羞道,“六姐儿可别跟姨娘客气,七小姐刚说了,我不过是个奴,怎么住怎么吃,原是不该我说话的。”

齐瑶见她将这话头推开,知道,这香笼子的事,她是不会管了。

便接着说,“姨娘毕竟年纪长,这些年,本来就是跟着我娘打理内务,要我说,姨娘才是个极齐全的人,想的周到。如今搬过来,我最高兴了。姨娘不说话,谁还敢在这里说话?只是,这个香笼子,实在不能进佛堂,要有个烟熏火燎的,我可担不起这个责。”

齐珞执意要将香笼子放进佛堂,是打着小算盘的。她想着,哪天老夫人来礼佛,看见多了东西,一定会问,自己趁机就告齐瑶一状,竟然将自己赶到那个阴暗的小屋子住!还没她奴婢住的大呢!

这时冷笑道,“要你担什么责,我既住了进来,都是伯府的小姐,这泠雪居就不能你六姐姐一个人说了算!香笼子是我让放的,与你何干!惜玉,给我搬进去!”

齐瑶看着梅姨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微微一笑。

“既这样,七妹妹你的人也分拨来值夜吧。又菱她们几个心眼实,手又笨,别弄坏了你的银香笼子。这个香笼子,我记得,还是老太太特意赏给你的吧?”

齐珞得意的一笑,“可不,可惜只有三个,老太太就给了大姐姐、三姐姐和我。六姐姐才没分到!”这才是齐珞最得意的事,三个银香笼子,给了大房二房的嫡女,自己一个庶女也能得到,可见就比齐瑶更得老夫人心!

齐瑶见她越说越高兴,便也不跟梅姨娘打招呼,愠怒的扭头径自回屋。丢下一句,“两日后开始,两班丫头轮流值夜。又菱,你可以轻省些了。”

泠雪居走水,后来查不出因由,只得作罢。这一世,齐瑶仔细想想,只有佛香阁最有可能。本来千般小心留意,没想到齐珞一来就打起了佛香阁的主意,这倒让她省了心。

她黑脸进了屋,坐下后,嘴角却勾了起来。

“小姐,那佛香阁香火可不简单,要是七小姐的丫头看护不周走了水,泠雪居都要被连累呢!”又菱犯难的说。

她倒不是不肯放手,实在是不放心那个什么惜玉,七小姐就不怎么着调,那个惜玉更是没经历过这些,刚做了贴身大丫头,就管这烛火,别说小姐,自己都不放心。

她宁肯自己累一些,也别再出什么事。伯府最近事太多,连太太都被埋怨了,她怕小姐受牵连。

“怕什么,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七小姐心气高,我要是拦了,她更要闹的满府皆知。你跟咱们的人都吩咐一声,这几日,离七小姐远着点,凡事都退让,不许争,知道吗?”

又菱更委屈了。以前六小姐脾气是不好,可不会受半点闲气,这是怎么了?一个堂堂嫡女,还要躲一个庶女的妹妹?!

见又菱垂头丧气,齐瑶也不跟她多说。

“前几日,我让天巧出去办个差事,谁知隔天七妹妹就挖苦我让天巧给淮哥哥偷偷递什么信物的,你这几天仔细点,看看咱们这里谁跟那边走的勤。”

这么多年,自己的事梅姨娘似乎都了如指掌,以前还以为是姨娘关心自己,因此事事留心,如今看来,梅姨娘的手早就插到自己身边来了。如今住在一处,正好把这些不干净不忠心的都摘出去。

凝云跟觅翠,也该收过来了。

第十九章 窝囊太太

泠雪居自梅姨娘搬来,一下子“热闹”起来。

小十一殁了后,老夫人便命府里停了半个月的家学,又被胡仙姑的说辞搅得心里乱糟糟的,便干脆免了她们请安。

齐珉便每日被梅姨娘拘着在房里温习功课,齐瑶对外称自己要抄佛经给十一妹妹超度,都闭门不出。

只有齐珞。每日指挥着惜玉和几个小丫头一刻不停。一会儿说自己房前匾额歪斜了,要叫府里的人来扶正,一会儿又吵着泠雪居到底远,大厨房的饭菜送来都凉了,吃了伤胃,叫另拿了银子去让再单做一份。

泠雪居日日不得安静。

又菱几个私底下指指点点说,“不知道七小姐一个月十两的月银怎么够她花销的!”,院子里的婆子偷偷躲着咂舌,见了齐珞却只管巴结恭维。

惜玉因那一天齐珞把齐瑶挤兑的无话,甩手而去,又见这两天六小姐窝在房中不出门,猜度如今梅姨娘得脸,以后这泠雪居只怕是七小姐压过六小姐的。因此说话口气也慢慢变了,对齐瑶的丫头也不客气起来。

又菱跟惜霜、涵柏并不跟她们这边的争,反而躲着她们走,惜玉便更加傲慢起来,齐珞倒赏了好几个银锞子给她。

梅姨娘见齐珞如此张扬愚蠢,暗地里劝了几次,齐珞只认定姨娘年纪大了,胆子小了。自己如今长大了,有时候要硬气起来些,因此并不听梅姨娘劝。

这日轮到齐珞房里接手佛香阁烟火,又菱本想细细嘱咐一番,惜玉却道,“姐姐好啰嗦,这点小事,我们也时常做的。我们小姐人聪明,调教的人都随她了。不像你们六小姐,就爱抄抄佛经,把这俗事看得天大!”

又菱气的肚子都要鼓爆裂了。转头就走。

惜玉暗暗叫苦,把话说大了。她其实从来没伺候过里面礼佛,现在又不肯低头再去求又菱,便站在佛堂里瞄着,看见一个熟人,立刻叫了进去,这才大概知道一桶子油烧几个时辰,一日换几次灯芯。

齐瑶在屋里抄经累了,想起找罗嬷嬷要人的事,便起身要去凝香阁。

又菱跟着要去,齐瑶道,“你不用去,叫慕梅来跟着。”又菱眼里不解,也不敢问,便叫慕梅跟去。

慕梅面相老实憨厚,一付骨骼比一般女孩子宽大很多。因为这长相,平日这伺候姑娘的事也轮不到她,今日得了差使,高兴的用力巴结。

“六小姐,这大中午的,最晒了,奴婢给您打把伞吧?”

齐瑶摇摇头,“成日在屋里闷着,就想见见日头,不要。”

“六小姐的《心经》抄的可真齐整,府里都夸姑娘字好看。”慕梅捧着齐瑶给母亲抄的在佛堂镇了十日的经文道。

齐瑶回头看看她,释然道,“这经文是要用点心思才管用。”

两人走了一会儿,到了湖心亭。正是正午,四处都没人走动。四月的日头虽不比五月天,早晚凉快,正午也热。泠雪居又在府里西北的角落,最冷,齐瑶她们夹衣也都不敢脱。

慕梅看着齐瑶在亭子外的游廊来回走,似乎拿不定主意。

“姑娘怎么了,可是想去净房?”

齐瑶站住了,仰头看看天,又看看地,地上人影短成一小段。

“你看,我站的地方,这会子日头可好?”

慕梅忙跟着过去,也仰头看看,“整个游廊就这里日头最亮,最晃眼。”

“你过来。”齐瑶笑着招手。

慕梅凑近了一点。齐瑶让出自己的地方,笑吟吟的盯着慕梅说,“你来,就这里,我刚站的地方。”

慕梅急忙站好。

齐瑶接过她手里的一匣子经文,取出一本《金刚经》,“你就站在这里,把这经文念个五十遍。”

“姑娘,,,这日头晃眼睛,,”

“嫌晃?就一百遍。你知道府里最近出妖祟,必得把这金刚经在日头下多念几遍,才好多聚阳气,驱阴气。你记着,一百遍,一遍不许多,一遍不许少。我娘大约半个时辰念十遍,你慢慢念吧,念到日头落山。今日念不完,明日再来。念完为止。”

齐瑶说完,自己捧了匣子就走,扔下慕梅呆呆的站在那里,她早起穿的多,此时已经起了一身臭汗。。

齐瑶径直去了母亲屋里,母亲忙着备端午的节礼,还在府里库房。她也不急,反正今天是来见罗嬷嬷的。

罗嬷嬷是母亲陪嫁,原是十分干练一个人,心气极高。这几年,陪着大夫人受委屈。她早就不想憋屈在这里,闹了几次回侯府,母亲都拦住了。因此上一世最后被母亲给她陪嫁到了王府。现在看来,母亲身边可离不开这个明白人。

罗嬷嬷见到齐瑶,一怔,上回六姐儿把老太太那边的话传出来,她还想问问怎么回事呢。

“罗嬷嬷,听娘说,你几次要告老,回侯府呢?”

“六姐儿,,,,”罗嬷嬷见她毫不遮掩,自己倒有些难过。

“罗嬷嬷,我知道,都是娘的缘故,让你跟着委屈。”

罗嬷嬷眼睛湿润。

这个六姐儿,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以前就知道跟大姐儿吵嘴,欺负她娘。

别急,这会不会是被梅姨娘蛊惑的,又来给自己下套呢?以前她可干过一回的。

“六姐儿说哪里话,一家子,有什么委屈的?罗嬷嬷是想偷懒,回侯府养老去呢。”

齐瑶知道,罗嬷嬷还是不信她。

母亲是扶不起的阿斗,生了两个活炮仗,罗嬷嬷又得替母亲安内,又得替她撑住外面,不叫人把嫁妆都掏空了。内外交瘁,身心俱疲。

自己还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梅姨娘这些年得势,大部分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就因为自己,母亲和罗嬷嬷投鼠忌器,不敢出重手,怕伤了母女感情。

“罗嬷嬷,我今日来不是看娘的,就是来看嬷嬷的。我也知道娘性子软,老太太又抬举姨娘,这些年,我没少添乱,如今瑶儿忽然明白过来了,你就看着吧。”

罗嬷嬷看着她有些伤感。这些日子齐瑶的变化她确实感觉到了。要是齐瑶真明白过来,屋里还真能添一个帮手。大姐儿太直,有些话不能跟她商量。

齐瑶拉着罗嬷嬷说了半日,罗嬷嬷连连点头。

最后抹着眼角道,“我的儿,你若真明白了,嬷嬷也没白疼你。这些年,你娘真是受了大委屈。可是我劝她多少回,她就是不敢去跟那头争,这哪里是管家太太,竟是人家的出气筒!那些嫁妆,不是我拦着,藏着掖着,早让他们弄走了。还落下个不会持家的名声!

我跟你只算一样,你娘陪嫁的首饰这是小头,当年带来的十万两陪嫁银子,如今都快没了!我不敢回侯府,就是怕老夫人问起来。。”

第二十章 伯府烂账

“罗嬷嬷,府里不是有庄子和铺子吗?怎么会要娘的嫁妆?”

“好六姐儿,天下每个府里都有自己的难处,咱们恒安伯府,难处就是缺钱!

这些年,说是要你娘主持中馈,说到底就是看上了你娘这陪嫁银子。要是开口要,那是断断没人肯,所以才把这破摊子交给你娘。

不然,二老爷接了爵,长房就不该出面,那不就是压了二房,驳了二老爷和二夫人的面子?”

齐瑶听的后背发冷。

从前从来没有问过这些阿堵物的事,自己也并没缺过使用。现在想想,都是娘悄悄给自己补贴,自己从小只管要吃要玩,哪里知道娘是割肉补疮呢?!

“别提府里的庄子跟铺子了,等让你娘管了家事,老夫人才将账本子给她看了。一共十二处庄子和三、五个铺子,那好一点的庄子早都抵出去了,剩下的还不够每年贴赔的。

那铺子也是,有两个墙都快塌了,也没钱修,其余的都打理的不好,账面上有钱,却都是讨不回来的死账!

你知道做生丝生意的宋家,简直就是没皮没脸,听说家里富的都用金子打官房,主人用的净房挂着绛丝帷帐,派了两个婢子持香囊伺候的。就是不还钱,年年去要,年年哭穷!

这都是压在手里十余年的事了!六姐儿想想,这些年,你娘不容易!

为了给你跟你大姐姐留些嫁妆,你娘也是拼命了打理。府里的面子如今都顾上了,那一家家庄子怎么要回来的?阿弥陀佛,别让罗嬷嬷再提了生气!如今府里的庄子有了快二十多处,店铺生意也都慢慢好了,可是,你娘的银子却不再姓邓,都成了公中的了,想给你俩留些私房都不能够了。

我就不信你娘不委屈难过,那可都背着人偷偷舔血!你爹那样子,别说护着你娘,连个姨娘都摆不平!

说起这个梅姨娘,,,”

罗嬷嬷一肚子苦水,今日都倒出来了。她是觉着六姐儿要是不添乱,大房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因此,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看齐瑶。

要真能醒悟过来,六小姐可是个有杀伐决断的玲珑心的人!

抛完这些见不得人的苦水,六小姐就该表个态才对。否则,今天的话就白说了,以后,也绝不能再提。

齐瑶心知肚明。

只是,这个态可不能轻易露出来,后面的戏,还要梅姨娘帮忙唱几出呢!

“嬷嬷放心,过两天老太太就能明白过来了,娘不肯管的事跟人,从今往后,齐家小六替她管!”

罗嬷嬷听了,虽然没得个肯定的答复,只是,六姐儿要开始出手清理的意思还是听出来了。

于是,又放开了跟齐瑶讲。

“那个梅姨娘,六姐儿还是多提防。这些年,她哄老太太的那两下子,我瞅着,二太太未必如她!你知道,每回你娘办了漂亮事,梅姨娘就跟老太太捏背垂肩的功夫,轻言细语的先回了,再就自己找着其中一些不太如人意的,说要是自己,就这样,那样,你娘的那些,不过都是该的。庄子里可不就该交租子?铺子可不就能挣钱?

阿弥陀佛,这伶牙俐齿,说的坐在铺子里,等着人送钱似的!”

齐瑶听了有些羞愧,以前,自己也跟梅姨娘一样不齿母亲为了多几钱收益,跟下面的人算的极细。梅姨娘说,伯府就应该有个伯府的样子,就比如那钱,不光不能算计太精,该买了撑面子的一定要买,不能叫人笑话。

当时想着可不就该那样!跟下人和庄子里的农夫算那么细做什么?

后来自己管着王府才知道,一个家里,每日都是流水般的银子花出去,可要想多收点,就得跟下面的佃农打饥荒。还要店铺,要是拘着自己的身份,那可不只是往里填钱的?哪里有现成的银锭子长在地里,等着收的?

就是宁王府,皇上对封地施行推恩令,只有缩的份儿,哪里有添的?可进项就那么多,不仔细算着过日子,金山银山,不过就是几年的功夫。

可梅姨娘那样说着,自己便以为娘小气,姨娘才真是有丘壑的人。

齐瑶脸微微红了,想抽自己一巴掌。

“老太太跟梅姨娘那些人只管看热闹,府里这两年才在你母亲手里缓过来些。你看看你母亲心力用的多,比梅姨娘老了许多。。。。缓过来后,老太太又让梅姨娘帮忙照应内府里的用度,说你娘忙不过来。。。这明明就是不信任太太,让一个姨娘管事,还只管伸手要钱,不用管挣银子,里面多少个不明白,老太太隔着心,也没人问问。大把银子撒出去,可不就得了那些个好人缘!”

齐瑶想起齐珞花钱的不心疼,略微明白了她怎么那么多私房,以前,还以为她是自己攒的呢。

“嬷嬷,怎么说,老太太心里该有笔账,她是从穷日子里过来的,那些拆东墙补西墙,她自然明白。只是那宋家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那宋家以前跟咱们家一起做丝绸生意。他家买丝,咱们家宦丝织布,再送进绸缎庄。

那一年,他们家把头批丝全给沤坏了,损失了有二十多万两银子。可是这里面有咱们府里给的五万多两定金。当时是大爷去定的,再后来,他卖不出去丝,就赖账,说他身家全赔进去了,没钱还。。

这账在大爷手里就积攒下来,那会儿老太爷还在世,有一回生气,就跟他说,这钱只当分给大房了,大房自己去要。将来算账,少一份就是了。”

齐瑶没想到,原来爹有这样一段事。说不定,从那以后,爹就断了这上面的心思,醉心医术的。

可是,爷爷为何也刁难长房呢?

“二老爷书读的好,得人意些,老伯爷最疼。对大老爷就有些淡。”罗嬷嬷看出齐瑶的不解,解释道。

这倒有可能,不过,老太太喜欢老二儿子不喜欢老大,也可能影响了老太爷。

她在心里想了一遍,梅姨娘跟老太太走的越近,娘这边就越不好过。鲍二爷总讲,别老嫌弃那些黄白物,有时候成败都在它上头。

所以,对付敌人,起码要有银子有人,现在,自己手里一没钱,二没人,想出力也不行。

不过,今日罗嬷嬷算是把银子的事给她解决了,于是并不接罗嬷嬷的话,却拉着罗嬷嬷撒起娇来,“罗嬷嬷,我刚处置了一个丫头,手里越发没人了,按例,我这里要有两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的。如今六个我缺了四个半,嬷嬷疼我,赏我两个人吧?”

第二十一章 谁的丫头

“六姐儿。。。。”罗嬷嬷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六姐儿肯跟自己只有撒着娇要东西了?上一回这个样子,好像还是小时候。齐瑶小时候粉嘟嘟的俏模样,罗嬷嬷还都记着,仿佛昨天。

“哎哟六姐儿,罗嬷嬷有什么还不都肯给你跟大姐儿的。”她拿出帕子沾沾眼角。她自己一生未嫁,跟邓氏情同手足,把这三兄妹都跟自己一样的疼。

“可别说这话,你看上谁你娘不给的?那个天巧,不是给你了?”

齐瑶刚要说话,外面跑来一个婆子,看见齐瑶跟罗嬷嬷在一起,张口又缩了回去。讪讪的想溜出去。

“冯妈子,有什么事吗?我跟六小姐说事呢。”

“罗嬷嬷,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冯妈子嘴里半日没挤出话,对着罗嬷嬷询问的眼神,有些慌张。

“冯婆子,既如此急的跑进来了,有什么事就说。”

冯妈子被齐瑶一逼,只好如实道,“唉,不知前面哪个丫头在日头底下被罚站着,竟晕过去了。唉,就是这么个事,老太太怎么就知道了,派人来找。。。六小姐过去问话。”

罗嬷嬷吃惊的看着齐瑶,又惹出什么事了?

“好端端的丫头怎么晕倒了?又跟六姐儿你什么相干?”

看罗嬷嬷着急,齐瑶淡淡笑着,“嬷嬷莫急,老太太那里许是担心咱们府里传出苛待下人的名声,我去说说就没事的。倒是嬷嬷说给我两个大丫头,我琢磨着,一个要会点数,一个要会做菜。嬷嬷知道我爱帮母亲算账,又喜欢学些菜式,嬷嬷不是说女孩子家,这都是正事的?”

说完溜下炕,整整衣角,“罗嬷嬷记得给我找两个满意的来,不好的我可不要。”说完就奔老太太朝晖院去。

冯妈子忙给她打了帘子,齐瑶出了门回头道,“嬷嬷,梅姨娘的屋子今日可要打扫好了,晚上兴许就有人要住进来。”

眼见齐瑶走,罗嬷嬷用手拢拢头发,平静了思绪,今日把心窝子话都说出来了,六姐儿会做什么,她还真没个底儿。

想了一会,就问小丫头,太太回来没,那边回到,太太刚回来,正在屋里歇着喝茶。

罗嬷嬷直到,这是要午睡的了。忙带了冯妈子往上屋去,路上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又吩咐人去告诉青筠,便进了屋里。

“太太尝尝今天才到的猴魁茶,忙了一天,只怕也就这会子能喝口水,这茶是侯府老太太送来的,太太从前做姑娘时最爱喝的。”

邓氏点头,“我刚一尝就知道母亲又送的新茶来。如今可不最想那个味道呢。”

知道这个时候罗嬷嬷来必是有事要商量,就问道,“可有什么事?”

“刚六姐儿来找我,要几个丫头服侍。”

一听提到小六,邓氏放下茶盏,按按嘴角,“从前府里没银子,各屋的丫头都减了人。就是三姐儿,也只给了一个大丫头,其余四个是小的。这几年手头宽裕了些,我就给各屋的先补起来。就连璟丫头我都配齐了,,谁知小六倔,说是一下子进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根底、秉性,她偏不要。”

“可不,她如今想要人使了来找我。对了,今日来还跟我说了,从今往后,府里太太顾不上的,她都要帮着管。太太想想,六姐儿如今可不就是明白过来了?”

邓氏点点头,“不管她明白不明白,人也该补上。不然,过两年议起亲事,没个伯府小姐的样子。她没说要什么样的?这丫头眼皮子高,倒要好好给她看看。”

“我听那意思,是想要凝云和觅翠。”罗嬷嬷笑眯眯道。

“?”邓氏听了也有些惊讶。“可不就跟咱们想到一处了!那两个是好的,她屋里那个又菱也是个老实的。我还想着将来都跟了她去的呢。。”

“太太的意思,谁看不出来呢,这两年把她们训练的都有了模样了。可不就是备着将来伺候姑娘跟姑爷的!”

罗嬷嬷一面凑趣,一面心里暗自决定,老太太那边还是有了消息再说,一个丫头为府里念经祈福晕倒,原是个可大可小的事。

于是不再说话退出来,青筠还没回来,她定是打探消息去了。自己该让人把梅姨娘的屋子收拾出来。六小姐斩钉截铁的说晚上有人要搬进来,会是谁呢?

不等青筠回来,又菱过来了。指着正在打扫的屋子让快一点。

齐瑶把屋里看着人将早就大致收拾出来的东西归到箱笼里,屋里东西不多,本来这几年,她用度也不多。想着今晚又住回凝香阁,心里有些期待。

梅姨娘两步当作三步,帘子还没掀开,一股冷冽的清香跟着她软糯的嗓音就飘了进来。

“六姑娘,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们才来了几日,你却要搬出去,这,这不是让人乱猜?唉,要我说老太太要是小题大做了些,不过一个丫头,哪里就要如此罚姑娘呢!”

齐瑶脸上傲然,“我就是要她念经,替府里消灾,谁知老太太偏说我作践丫头,还说伯府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本来还说要罚我跪祠堂的,好在二太太在,才没罚我。”

她心里全然明白,老太太耳报神这么快就捅到朝晖院,不是拜梅姨娘所赐,还会有谁呢?

“六姐儿,你是好意,老太太却未必懂。我是个姨娘,小七都骂我不知道好歹,你这事,我想去说只怕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

不如你明儿个再去跟太太说说,让太太给你去求求情,老太太年纪大,糊涂些是有的,明儿一定就明白过来了。”梅姨娘一脸愁意,要不是齐瑶如今跟胡仙姑早碰过头,还真会觉得梅姨娘真心疼她,在为她想办法的。

梅姨娘一副娇怯怯模样,谁见了都看得出她满心的担忧和着急。

只有齐瑶明白,梅姨娘心里这时正得意呢。

送走了梅姨娘,又菱进来,她刚去邓氏那里催了房子,带了新茶叶过来。一面给齐瑶冲,一面唉声叹气。

“小姐,我大着胆子说一句,就是为了府里着想,也犯不着把自己的丫头给累晕在那里。如今满府里都在指咱们大房,说。。。”

齐瑶冷笑道,“自己丫头?!我是个眼瞎的,在自己屋檐下面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这里跟个烂破房一样,到处漏风!”

又菱吓了一跳,“小姐?”说着就要往下跪。

齐瑶一把拉住。

“我说我眼瞎,你也是个眼瞎的,那个慕梅,就是梅姨娘的眼线!只怕不只她,还有别人!我今日罚她,就是要让跟我的人都明白,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第二十二章 笔落鸟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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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梅是梅姨娘的人,这可是又菱万万没有想到。不由得心底起来一阵寒意。

那个外表粗笨的丫头,她可从来没有疑心过。其实六姑娘屋里丫头不多,事情也少,齐瑶虽然是个火爆脾气,却并不多事。

原来今日齐瑶眼见又菱被惜玉气得摔门而去,自己还继续悠然的抄着佛经。

结果不一会就见慕梅进了佛堂教惜玉差事,顿时纸上染了好几滴墨。

她这才发觉自己身边真没有几个能用的人。要不就是糊涂如慕梅的,要不就是把个梅姨娘当成太太巴结的,虽说是自己糊涂纵容了梅姨娘在先,但这些眼里没主子的丫头,实在也不想要。

慕梅,她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她吃里扒外的性子,也杀鸡儆个猴。

谁知老太太那里跟顺风耳一样,还没一个时辰,慕梅就晕倒了,老太太那里就派人来找她了。

这时再听了她的来历,方惊了一跳,鲍二爷以前教自己,宁肯守着一两个知心放心的,可千万不能放那猪油糊了心的,拿钱当命的人在身边。

这种人,往往就是一锅好汤熬到最后关头,掉下来的那粒老鼠屎。

原来这慕梅竟是梅姨娘的娘家人送进来的。慕梅家贫,又是梅姨娘的远亲,家里吃不下饭送进来,本来是送去伺候梅姨娘的,是梅姨娘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姨娘,身边人多不好。

反正齐瑶也不是个细心的,慕梅虽笨些,却肯花力气,也忠心,放那里打探些消息也方便,这才指给了齐瑶。

今日齐瑶去找罗嬷嬷说话,数着屋里丫头算人头,才被冯婆子不经意提及,记得慕梅是梅姨娘家送来的吧?

罗嬷嬷接了道,对啊,以前放六姐儿那里还提醒过她,让她留意些的。

这样说,上回她让人去送信给淮哥哥,也必定是办事的人透露了消息,让慕梅把消息告诉了梅姨娘。

又菱做事稳妥,却是个直性子,素来不爱在这人心背向上动心思。这时听了齐瑶细细告诉了,气得跳脚。

又细细回忆起来以往许多杂事,叹道怪不得自己屋里的事,梅姨娘回回明的跟镜似的,来的总是恰到好处。

齐瑶点头道,“以前的事,不再提了。你是娘指派的,从小跟着我,我也放心。但今日起,咱们即知道吃了这么些子暗亏,以后可不能再马虎。天巧是我要来的,凡事可放心,又是个闷嘴葫芦。。。。。

这屋子里的其他人,我一概都不要,全发落给娘那里打发,就借着老太太这回生气,全换了。”

又菱听了,捂着胸口一口气吐不出来,哭的接不上气,“姑娘。。。。我怎么觉得这些日子你竟都换了个人似的。这些话,太太知道了不知该多高兴的。

以往我也觉着梅姨娘对姑娘有多余的心思,只是,我嘴笨,也说不清楚。

再后来,屋里也没有一个知根知底的能商量,只能看着她们挑着姑娘斗气。

现在好了,姑娘明白过来了,以后姑娘凡事真要多个心眼,那个姨娘,心眼多的真是防不胜防的。”

齐瑶冷笑着,“不过是个姨娘,怕是不用怕她的。

今晚上,你去找几个靠得住的泠雪居的婆子,让她们这三日每日夜里把那缸里的水扬出去,留一点底子就好。

嗯,那水也别扬,就拿些器皿去倒到净房去。再把白日夜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每天都来告诉你。

还有,安排一个警醒的,,夜里听听动静,尤其是咱们搬出去后的夜里,泠雪居有什么幺蛾子,”

上一世的佛香阁走水,查到后来也查不出究竟。可是自从知道重修泠雪居佛香阁是梅姨娘撺掇老太太的,齐瑶就觉得一定不是意外。

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也说不好。又菱虽然嘴笨,但跟下人情份好,这些事让又菱去做是放心的。

凝香阁,老太太派来的人叫了罗嬷嬷出去说了半日,罗嬷嬷只管点头,也不多说。回来告诉邓氏,老太太说了,要对齐瑶多加管束,以后府里不许再出现薄待下人的事了。

“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车轱辘话,太太就别细听了,竟不用放心上。我就是奇了,怎么六姐儿从姨娘搬出去那日就算到有人要搬回来,还以为谁,竟是六姑娘。这下好了,太太一家人又在一处,也不用悬心这个姑娘别人带偏了。”

邓氏犹豫道,“好是好,我只担心,她回来肯不肯住梅姨娘那屋子,还有一个,我那个大的,肯不肯容下她这个妹妹呢。”

罗嬷嬷想起也犯愁,不过,好歹搬回来了,太太一直以来的心病也就除了。

齐瑶还在泠雪居自己屋里安排着,外面齐珞声音大起来。

又菱出去一看,齐珞养的一只白毛鹦鹉,已经挂在齐瑶的门外廊间了。

又菱气得回身进屋:“姑娘还没搬走呢,就急着要进来!梅姨娘这是要占了这泠雪居独自过活呢!”

齐瑶探头隐隐见天巧抄手站在廊下,似乎等了很久了。一笑,随手拿了一支笔丢到门外,那笔刚落地,白毛鹦鹉便一声惨叫。

屋内,齐瑶笑了起来。

这个天巧,可真是巧,还不多话,总是在该在的时候出现,正是鲍二爷最喜欢的那种暗卫。

外面,就听惜玉连忙跑到廊下,捡起落到地上的鹦鹉,见那鸟儿一只眼睛已经被不知什么东西打瞎了。

张口要骂,可是人家屋里帘子垂着,似乎都没听到鸟的惨叫声,四周看去,也没有人在。

只好捡回去告诉齐珞,齐珞见连梅姨娘那里也没动静,想冲出去理论,忽然就没了精神,挥了挥手,让惜玉把鸟拿走了。

第二日在凝香阁醒来,齐瑶心情大好。只是跟着娘往老太太屋里去请安时,挤出一脸愁容。

齐玳看了她好几眼,要不是娘昨日专门叮嘱自己让着妹妹,早就出口讽刺了。

齐瑶却不管她的脸色,跟她并肩走着道:“姐姐,二哥昨天说你生辰快到了,今年又是要出阁的,要在九芳斋单独给姐姐过生日的。”

齐玳正要回绝,齐瑶接着道,“我跟二哥说了,大姐姐素来不喜跟我出门,还是别费心了,把那体己钱省下来,请我吃果子糕点的好。。大姐姐,我说的可对?”

说完嘴角一抹笑意。

齐瑶知道,齐玳最不喜欢看她这样子冲她笑,“得意忘形,没安好心!”姐姐是必然要生气的。

果然。齐玳被她激怒了。

“二弟请我吃酒,我为什么不去,你想我不去,我偏要去。”

齐瑶看着齐玳快走几步,甩开她,扶着娘,气呼呼的样子,心里叹道,“我的好姐姐啊,你就这么容易被激将,怪不得一个姨娘能对付咱们一家子呢。”

第五日深夜,二门忽的起了急促云板声,齐府上下四处奔走叫喊,“走水了,泠雪居走水了”。

第二十三章 泠雪大火

恒安伯府在京城里虽跟王府不能比,但有以前侯府的架子在,宅子并不小。

齐瑶站在凝香阁,从西南北望去,泠雪居的这场火,火势实在不能说不大。

浓烟从泠雪居滚滚升腾,人声鼎沸,火光越来越亮,齐瑶知道,泠雪居大概剩不了什么了。

火是丑时起的。泠雪居又在东北角,人涌去容易,水进去就难了。就是站在旁边不远的三房搭梯子进水,也杯水车薪。

齐老夫人的脸,阴沉的都要滴下水了。

胡仙姑的话回响着:但凡五行不合的,即是它克她,也是她克它。

乔嬷嬷站在老夫人一旁也木着脸呆呆的看着火光,梅姨娘常年对她孝敬,她也借梅姨娘给老夫人捣腾许多银子出来,都是为了府上光亮,老夫人并没有多少嫁妆银子,跟邓氏伸手也实在说不出口,因此梅姨娘才有了机会。

可这回,梅姨娘也不知道为何得罪了胡仙姑,好好的,本来是指了泠雪居给她住,还让小七和十二跟了去,好照料。谁知胡仙姑私底下跟老夫人说,要是再有事,府里那个大约才是祸根。

齐老夫人听说佛堂着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的。起来披着一件狐裘就往过来。大老爷跟二老爷得了信儿早赶来了,唯有住的最近的三老爷,来的却最晚。齐老夫人哼了一声,“这不是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果然不是一条心。”

老夫人的声音不小,三老爷却置若罔闻。他对这个嫡母一直都是敬而远之。而他总是不苟言笑,沉默肃穆,老夫人也轻易不说他。他的亲娘是齐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因此历来也都在府里说不上话,早些年他刚娶亲就去世了。

乱哄哄直到天亮,齐瑶看了一会儿便撑不住了,近日她跟父亲琢磨神水的药效,费了精神。父亲坚决不同意直接往病者身上用,他对齐瑶的方子还是有些担忧。

第二日起来,又菱一面给她梳着头发,一面轻声把昨夜的损失细细说了一遍。

泠雪居的火据说是从佛堂起的,连着东厢房烧了起来。昨夜又是东风,火势越来越大,等齐珞他们逃出来,府里人赶过去,已经控不住了。好在泠雪居离各房都远,倒没牵扯到别处,就连最近的三房住的修身居,也并没引过去。

“这倒是好事。府里其他地方也不能烧了,不然娘又要为重建的银子发愁了。”

又菱轻轻点头。一会儿沉着声道,“六小姐,惜玉死了。”

齐瑶一怔,正在钗簪子挑拣的手忽然停下了。

有人死了?她怎么不记得呢?

“是烧死了?”

“七小姐这两日住在你的正房,只是佛堂夜里要照料香火,那个七小姐便要惜玉照看,说其他人都是小丫头,不放心。

昨日七小姐又翻出花样子要做什么玫瑰糕。

小姐你知道,这个季节,玫瑰并不应季,小丫头说买不到,就派了惜玉去,结果,说是白日忙了一天找玫瑰,夜里睡过去了,火烛烧下来,引着了桌上的供缎和挂的幡,等人发现时,满院子都已经烧起来了。”

“哦,这样。那,那些大缸里的水可都能应急的,怎么不用?”齐瑶想起自己吩咐的,少留水。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

烧了房子不过是银钱上的事,要是为了这个丢了人命,自己可是造孽了。

但是,整个泠雪居自己当日备了八口大缸的,就是扬出去不少,要救惜玉出来还是够的。

“说是当时人都慌了,哪里还想到那些大缸,竟一点都没用,也不知道梅姨娘怎么如此没经验,竟没想起救火,许是刚搬去,根本记不住有八个缸,只管让人都往外跑。等想起来惜玉在佛堂,火势都起来了,人也进不去了。”

“那也是有的。人到那个时候,可不只顾逃,要是咱们在,或许还能先救火。。。。”

“姑娘佛心,我可是庆幸咱们搬出来的。不然,这脏水指不定又泼到姑娘身上的。”

齐瑶不说话。

重生归来,自己先改变了梅姨娘搬出凝香阁的事,而后面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跳神,走水,只是,只要自己变动了开始,后面的事,就都有细微的变化。

就是齐珠之死,恐怕就是当时自己阻拦了,也是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的。

那么,哪些事会改变,哪些是不能改变的呢?

现在看来,大事自然都会一一发生的。

齐瑶有些害怕。

罢了,只要此生爹娘安康,姐姐哥哥顺利一生,自己的仇恨,不提就不提了。可是,转念一想,要保护他们,必须要拉着鲍二爷他们来辅佐九皇子,只有借九皇子之力,才能改写上一世的悲惨。否则,一切都还是原样!

于是,对于惜玉之死的愧疚,又少了许多。

还有那个人呢。她欺瞒的自己好苦,而自己到了最后关头才醒悟。想想都恨的慌。

有时候,恨意升起,心情才能平复。

今日各房请安去的都早,齐瑶跟着娘磨磨蹭蹭的去了,正看见一脸伤心的梅姨娘。齐瑶心里暗自疑惑。怎么梅姨娘住在了老夫人这里?

后来一想,朝晖院是府里最大的院子,梅姨娘昨夜失火后无处可去,只好跟了老夫人回来,这倒是正常。

不过看梅姨娘的神色,好像十分淡定。显然胸有成竹。

难道,她又把老夫人说通了?看来,胡仙姑那里,没事还要常让她来府里,陪老太太说话。

梅姨娘看到齐瑶,过来问候了邓氏,说道,“六姐儿福好命大,才躲过昨夜的噩梦。小七可是胆小,现在还烧着呢。”

邓氏问道,“怎么小七吓病了?”

“可不是的,她那个丫头,跟了没几天,昨晚一把火,竟烧死在里面了。小七心疼她,就被吓住了。”

齐瑶想想齐珞对惜玉的使唤,可一点不像心疼的样子。不是白日里找玫瑰花,夜里也不会累到火着了都不知道的。可是如今还不是都依着梅姨娘一张嘴,把个齐珞说的主仆情深,还是个怜惜下人的小姐了。而自己,刚刚因为虐待下人才被罚的。

回到凝香阁,天巧站在自己房里等了很久了。

齐瑶命又菱将房中人都带了下去,示意天巧说话。

天巧这几日奉了她的命令,夜里都在泠雪居的房顶过的。

天巧操着哑哑的嗓音道:“惜玉,火灾前就死了。天巧查过她,她的口鼻里并没有烟灰。”

齐瑶心里暗叹,果然,泠雪居的走水并不那么简单。

第二十四章 天巧夜梦

“天巧,昨夜你竟然没发现失火吗?”齐瑶不解的问。

难道是这几日夜里累了,睡过去了,没有发现蹊跷?又或者没有去泠雪居?如果守在那里,总会看到一些蛛丝马迹。

天巧垂头不语。站在那里有些局促。

“我知道你不会擅离,一定有缘故,既不好说,就不用说了。回去再细想想,以后仔细一些吧。”

既然天巧不想说,自然有她不得已的理由。

对一个凡事尽心尽力、忠心耿耿的仆人,做主子的,并不需要事事追问,需得学会知人善任,用人不疑。

这是鲍二爷教她的。鲍二爷说,其实一般的主子,能做到的很少。

齐瑶记得上一世的三皇子宁王殿下,后来的大周皇帝,为成大事,一边聚集能人将才,一边又费心权衡。他说,用好了,是将遇良才,用不好,则两下相疑,不但不能成事,还会坏事。

她眼见他殚精竭虑的操控全局,算计每一个人,盘算每一步棋,步步为营,实在辛苦。

但最后鲍二爷离开的时候却道,宁王守局或者可以,要做一代明主,却愚不可及。当初若是九皇子庆王占了先机,大周将是另一番气象。

她一直没明白鲍二爷的意思,直到最后发现宁王跟庆王相比,竟真是云泥之别。

而天巧,她是信得过的。

既然如此,她便不会去怀疑。这是她从上一世得到的教训。

天巧闷了一声,答应着去了。

出门天巧就将脚下一颗石头子踢飞到房顶去了。

真怄气。

六小姐交待的这么重要的事,自己怎么就办成这样了。

这回是她自己大意了。

这几天她是夜夜都按着齐瑶的吩咐,去泠雪居盯着。

头两天晚上热闹,齐珞抢着搬进正屋,心情也大好,把一院子的人支使的乱转。齐珞是想把齐瑶的规矩都变成齐珞的规矩呢。

只是齐珞做事总是顾头不顾尾,朝令夕改,忽东忽西,泠雪居上下被闹得鸡犬不宁。到了夜里,人困马乏的,都睡得香甜,夜里也没什么事。

昨日天巧娘的老毛病又犯了,白日里递了消息进来,天巧在补觉,等醒来知道时,天色已经晚了。

天巧犹豫再三,还是不放心,决心走一趟。

这几天,泠雪居好像真没什么事。可她哪里想得到,就这天夜里走了水呢?她没想到,六姑娘神机妙算的,连走水都预料到了。

等她回家看完娘,伺候娘吃了药,睡踏实了,才赶回泠雪居。

现在她一丝一缕的细想——佛香阁里半夜好像一个高个老妈子出来了,她还纳闷,不是惜玉值夜的吗?后来又想,也许是惜玉找的老妈子做伴,这是起夜去了。

谁知,就出了大岔子,那老妈子走了没多久,佛香阁就起火了。

一定是她!

她回想起来,那个老妈子她不认识,泠雪居也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好在,她记得这个老妈子左脚有毛病,似乎有些瘸,走路不是十分便利。

天巧气恼的捶捶自己的头,转身就从墙根的那棵大枣树上翻身出了齐府。

她就不信,自己这几日日日守着二门,就看不到那个瘸腿老妈子!齐府老妈子虽多,瘸腿的。。。。以前自己并没见过有瘸腿的老妈子啊!

一定是新近瘸的。等抓到了,一定狠狠踹她的老瘸腿,为什么踹?嗯,天巧做事,从来不给自己找理由。

踹断另一条腿!踹的两条腿都瘸了,问问她,为啥要杀惜玉?惜玉死的也蹊跷,好端端看着佛香阁,是招惹了谁,要杀她?灭口?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机密,还连带着烧了整个泠雪居?

天巧跳出府外,一条大黑狗嗖的一下蹿到她身边,亲昵的嗅着她,舔着她的手。

“大黑,你怎么来了?是娘有什么事吗?”

大黑是天巧从小养的一只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被扔在她家门外。天巧见它时,它都冻的快僵了,却用舌头蹭了一下天巧的手。天巧就舍不得,一定要养它。

大黑十分聪明懂事,在天巧的调教下,还学着接她的棍子呢。谁欺负天巧,大黑就跟谁拼命。

大黑只顾跟天巧玩闹,天巧心一下松快了,看来没什么事,也许娘只是听说走水了,让大黑来看看她的。

去药店抓了药,塞给大黑叼着,大黑依依不舍的往回跑去。

进入四月,天气开始热起来,树叶子都发了,不比从前光秃秃的。

这让天巧高兴极了,这下好了,有了即可观察又可隐身的地方。

她就在树上守了一下午。

没见到有什么瘸腿的老妈子进出。

天巧赌气今晚不睡,非要等到不可。谁知第二天早上在树上被冻醒过来。下午浑身烧的滚烫。这下,二门是去不了了,只好上床捂了被子睡。

迷迷糊糊里,前面走着一个高大的老妈子,她使劲追啊追,怎么都追不到,累得自己一身汗。

追了一夜,到底比她追到了。

却是一个面目陌生的男子,男子瞪着她,她也瞪着男子,心里直骂自己蠢。追了一夜,还把人给追错了。气得天巧猛的咳嗽起来,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原来自己错了!

天巧回味着梦,想起了什么,急匆匆起身梳洗,换了衣服,出来找齐瑶。

“天巧,你可是好了?才听又菱说你病着,怎么就来了?”

齐瑶跟母亲去给老夫人请安刚回来。在母亲那里遇到了一脸笑意的二哥齐璋。

齐璋那日夜里看着火烧遍北天,听说是泠雪居走水,高高兴兴的就回去睡觉了。

那个梅姨娘,若不是辈分拘着,他早想找人打一顿的。让娘不开心,让妹妹跟娘生分,他气得牙痒痒很久了。要不是他疼妹妹,怕妹妹生气,他早动手了。

大姐姐的生辰宴,妹妹要他好好招呼,他一定尽心尽力。现在又加上泠雪居失火,更要庆祝一下。

所以,他来跟齐玳跟齐瑶送信儿,明儿个下午,晚饭时分,在厚德盛酒楼,摆下了一桌酒。齐瑶跟齐玳都应了,他才屁颠着走了,明天的事,妹妹还有好多嘱咐的呢!

天巧开口前咳嗽了一声,嗓子略微有些哑。

“六姑娘,那个差事是天巧办砸了,天巧十分懊悔。这两日一直在回想。现在想起来了,失火前,佛香阁里曾经走出来一个人,我当时看得仔细,是个瘸腿的老妈子。因此前日从小姐这里出来我还去府里找来着。”

“嗯,可找到了?”齐瑶蹙着眉头问。

“没有。”天巧摇摇头。齐瑶失望的看了她一眼。

“姑娘,昨晚我梦里一直追着那个老妈子,终于追到了,我才发现我错了。”

齐瑶听着她说的没头没脑,也不搭话。

天巧接着道,“满府里没有一个瘸腿老妈子。是我看错了。那是一个穿了老妈子衣服的男人。。。。而且,他的腿,应该新近才瘸。”

齐瑶听了,直直看着天巧:“天巧,你可知道,这两日,府里谁的腿新近瘸了?”

天巧摇摇头。虽然她十分肯定那是个男人。可她并不知道府里谁瘸了。

齐瑶看着她缓缓的说,“三老爷从前日腿伤了,走不了路。这几日在家歇着。除了他,府里没有听说有其他人腿也伤了。”

第二十五章 父女情份

齐瑶听他爹讲过,三老爷齐思清从小极聪明,性子好强,深得老太爷的喜爱。启蒙读书上,比大哥二哥都强,老太爷曾经说,将来振兴伯府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

十三岁上,齐思清就中了举,可惜的是,他娘恰好在那时去了。

按理,姨娘去了,并不非要守孝,但齐思清硬要守三年。

齐瑶她爹说,不然老三只怕二十出头就能金榜题名考中进士的。谁知他守完三年孝,老太爷又不在了,生生被耽误了好几年时光,与他同年的举人,这时有的已经点了翰林。

大周一朝,三十中进士并不算晚,谁知齐思清在老太爷离世后,性情大变。外人只道他是心高气傲,不屑再追赶过去同年的脚步。

老太爷走后,三老爷对齐老夫人一改儿子的孝道,极为冷淡,跟老大老二也日渐疏远。

齐老夫人以前也不甚关心这个庶子,如今一发的不管,任其自去,只要不给府里添麻烦就行。

齐思清从此彻底绝了这官场的心思。近两三年来,常出门游历走动,就连老夫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三老爷屋里这几日锁在屋里不让人进去,只叫了谢姨娘进去伺候,连三夫人都不见。说是那日救火时被倒下的房梁砸了,虽不很重,但腿瘸的明显,很不雅观,因此在修身居养着不见人。

罗氏气得只怨自己命薄。自嫁过来,老爷的心就不在家里。这些年,她慢慢也惯了。

夫妻情份到了这般地步,她早就死了心。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没了,做爹的似乎也从不着急,如今待自己更是见如不见的,要不是为了老十的将来,她宁愿和离了自去过活,也不肯再呆在这伯府了。

齐玥有些为难,这几日去嫡母那里,回回都是给脸色看,刚刚跟嫡母缓和的关系,如今又生分了。只好借说老夫人要她给抄经,连日里也不去罗氏那里请安。。

自小就如此,姨娘得意,嫡母就不高兴,拿自己撒气。自己只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说起来,几个孩子里,父亲最宠自己。不过齐玥对自己的父亲是有些惧意的。齐玥曾经还跟齐瑶私下诉过心思,从小还总见父亲笑的。姨娘说父亲以前和煦如春风的一个人儿,生的又好看,笑起来格外可亲的。只是自老太爷去了后,就变得横眉冷目,不苟言笑起来。

齐珠死后,齐玥更加怕见父亲。

她怕父亲责备她,父亲虽不说话,他那眼神是会吃人的。

谢姨娘叫人把她从朝辉院叫回来。说是父亲要见她,齐玥先去找了姨娘。姨娘悄悄告诉她父亲的古怪,齐玥心里更加没了底。

修身居的正屋里,没有一丝声响。齐玥刚进去,谢姨娘就被赶了出去。

齐玥硬着头皮进去,看见父亲靠在榻上,盯着她不说话。

“父亲,女儿这几日被老太太拘着,也不能伺候您。。。。”

“我不需要你伺候。”齐思清声音阴冷,空落落的屋里竟然有回音。

齐玥背上有些微凉。爹的语气不大对。

“叫你来,是问问你,珠儿的事。”

齐玥低头谨慎的回道:“是。父亲想问女儿什么?”

“珠儿最喜欢跟你一处,出了门,事事都要你照顾。我知道你不耐烦,。。。”

“女儿没有,,,,”

“不必隐瞒。我只想知道那日珠儿落水,你在哪里?”父亲的犀利和直接,齐玥从来不指望瞒过他什么。

齐玥咬着嘴唇。

这个问题,她等了很久了。如同一块大石,今天总算落了下来。

“父亲,那日女儿确实没跟珠儿妹妹在一处。那日,珠儿妹妹说要去找邓世子说话,不让我跟去。”

“?。。。她跟世子有什么话?”齐思清刚说完,已经知道答案了。

必然是齐珠少女怀春,找世子,怕是有不堪的私房话要说。。

“这事我也不敢跟娘说,珠儿妹妹喜欢通表哥很久了。。。只是,人已经走了,我不能让妹妹清誉有失,因此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么说,你还是替珠儿打算的咯?”齐思清看着眼前这个婉转清丽的女儿,心里竟然有一丝寒意。

齐玥扑通跪在地上,叩头哭起来,“女儿真是这样想,父亲若是不信,女儿也无话可辩。。。”

齐玥在地上哀哀痛哭,伤心的无以复加。

这个女儿从小就美艳绝伦,又聪慧过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来得。齐思清一直深以为荣。

他自己常常哀叹一个庶子身份,就困扰他多年,而生下一个得意的女儿,偏又是庶出。因此他疼齐玥的心比林姨娘还重。他相信,齐玥是知道的。

可是,他得知那个消息后,一直没有单独见她。

他的心里实在不能接受实情。

但今日不得不揭开一切。

“那么,雪珊的死,又是怎么回事?”齐思清冷冷追问。

齐玥震惊了。

父亲的口气,就像一个陌生人。

本来她以为只要过了齐珠这一关,便没事了。父亲,到底听到了什么?

一瞬间她有些慌乱。

起初是那双绣鞋,,,后来雪珊的眼神,,,再后来老夫人要罗氏收自己为女。。。。

细想一遍,她决定继续糊涂。

“父亲,雪珊不是自己寻死的吗?女儿不知道详情。”

齐思清心里极度失望。与此同时,一丝冷酷的声音从心底冒出来。

“难道你想要她被你一问就慌神?那还是你期望的女儿吗?”

看着齐玥无辜的眼神,泪水如珠线滚落,齐思清心里彻底踏实了。

“起来吧。”

他有些矛盾。若是她不像他,今晚之后,他就由她自生自灭去了。

但是,她的这份纯然的无辜,这份否认的勇气,让他即高兴,又心底凉透。

“你去吧,齐珠的事儿,以后就不再提了。”齐思清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

齐玥心里一松。这一关,终于过去了?

正要起身,齐思清又开口道,“以后,那件浅黄衣裙就不要再穿了。保不齐其他人眼睛好,不会错把浅黄看成白色。”

齐玥身子一晃,心头乱撞。

“。。。。。。”

“三皇子能替你说话,把雪珊的事,也揽到影子暗卫身上。只是,你要想清楚,今后你这条命,也就是他的了。”

齐思清镇定了一下,告诫她。

这一段时日,他在外面频繁走动,他压根儿不信珠儿莫名落水。几天前得知实情,他几乎要崩溃。

珠儿也是自己的骨肉,手心手背,他本来就很难选择。但三皇子前日忽然让那个人来见他,他便全然明白了。

“去吧,这事,不会再有人知道。出了这个门,你也把它忘了。你记着,永远不能对人提起!”齐思清的声音阴测测传进齐玥耳中。

他的腿,又开始渗血了。

第二十六章 姨娘庶女

齐玥看见父亲站立不稳,立即叫了谢姨娘来。

齐思清喝令齐玥出去。

谢姨娘端了一盆水,浸了软麻棉帕,冲齐玥努嘴,要她放心,先出去。

齐玥一走,齐思清支撑不住,跌坐在榻上。

谢姨娘掀开他腿上的衣衫和中衣。露出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眼见那血迹开始往外渗透。

“爷,还是请郎中看看吧?”谢姨娘含泪哀求道。

齐思清咬着牙,摇头,“不用。这点伤我自己知道。你把药箱子里的金创药拿来,再敷一次。”

“已经两日了,这血只管止不住。要不,请大爷来?大爷懂医术,又一直疼你。。。”

谢姨娘一面清理血渍,一面想着怎么办。爷的样子,已经很萎顿了。

“阿婉,放心,这些年了,我受伤也不是一次两次。”看着谢姨娘担心的样子,齐思清终于安慰了一句。

很久没听到爷叫自己阿婉了,谢姨娘泪水一下子蒙上了眼睛。

这些年,三老爷待她,虽然外人看起来还是一样的好,只有她知道,如果不是需要人来帮他保住保密,他对自己,跟对罗氏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就连夫妻行房,也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过了。

那天深夜,三老爷从外面回来,她跟以前一样装睡。

一年多了,每个月都有几次,他都是夜里悄悄起身出去,天亮前回来,有时身上带着一股冷香,她只装作不知道。她不想跟罗氏一样,最后连爷的面都见不到。至少现在这样,她还每天能见到他。

他去做什么,她更不想知道。只是有一两次,他回来时,身上有伤。但都没有这一回重。

他扔掉外面乔装的衣服,拍她起来,等她刚刚把伤口敷上药,又缠好布,外面已经云板大作,四处叫喊“走水了,泠雪居走水了。”

三老爷等了一会儿,才推门出去。出去前嘱咐她把那个外套烧了,今晚的事不要跟外面说一个字。

烧掉衣服前,她仔细看了,是一件家里下人婆子的外衣,上面又一些血渍,还有一股奇特的味道,好像是灯油和檀木的味道。

处理完她才推门走出去,院子里人多极了。有来回抱着水桶跑的,也有备着往水缸里注水的。大概是怕自己这里被殃及到。

她这才得知是泠雪居里的佛堂失火。而修身居离泠雪居最近的地方,只有一堵院墙。

她站在那里,看院子里人搭着梯子,往泠雪居里浇水。罗氏匆匆吩咐三房的人防着火过来,要把要紧的东西都收起来。看到她时,眼里都是恨。又不得不问一声三老爷知道了吗?夜里,三老爷是住在她房里的。

她平静的跟罗氏回道,三老爷早过去救火了。就不再说话。

罗氏的恨,她没办法,也只能让她恨着。至少爷的宠爱,还能保住她一时的安全。她不是一个厉害的性子,齐玥告诉她,哪怕老爷对她不好,她也必须在罗氏面前装下去。

清理完一切,谢姨娘倒掉血水,回来一看,三老爷已经睡着了。

刚才他们父女说了什么,她不知道。齐玥也不会告诉她。看刚才的情形,爷好像有些生气,齐玥还是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来。

守着三老爷,谢姨娘想着自己的心思。

她跟齐思清相遇,是在大佛寺。她刚烧完香出来,在外面街上闲逛,准备买些脂粉回去。

忽然街上乱哄哄跑起一群人,说是抓贼人。有贼刚去大佛寺偷了香火钱,被寺里和尚拎着棍子追赶。

她被挤到了,人太多了,她一个女子,一下子被卷进去,背上马上被踩两脚,疼的她胸口一阵翻涌。然后自己突然被抓起来,拉着就躲闪腾挪,最后实在顾不得男女大防,身穿白衣玉带的男子抱着她就跑。

那时,他的眉目就刻在她心里了。找到安全的地方,他还留了一个棕色小瓶,要她每天一颗,吃三天,就不碍事了。说完就走了。

她知道,他是怕被人看到,她的声誉有损。

但是谢姨娘心里下定决心,此生非他不嫁。好在不久,在大佛寺又遇见他,跟寺里和尚迂回打听,是恒安伯府的三少爷齐思清。不过,那三少爷已经定了亲,现在替他娘守孝,逢七七和白日烧香来的。三年后就要娶妻的。

听说她非要嫁他做妾,家里是不同意的。谢家家境清寒,但谢婉是闻名的美人,嫁个正室还是容易的。

看着沉睡中齐思清高耸的鼻梁,谢姨娘把从前的事想了个遍。

哪怕如今他对她已经没有以前的恩爱,她也不愿离开他。守得一日算一日罢,谢姨娘叹了口气。

齐玥稳稳的出来,依旧回了朝晖堂。继续给老夫人抄经。

她脸上煞白,鼻尖微微渗出细细的汗珠。

父亲到底知道了什么?三皇子怎么后来又找人为她讲话?

三皇子,想起那张俊美的脸庞,齐玥心里又有些恍惚。她抬眼看向他时,他正镇定的看着她,眼里有惊艳,也有安抚,嘴角一弯,微微点头,就转过头去跟崔老夫人说话了。

而她以为这件事就稳妥了。

虽然她没料到,自己用石头砸向池中向她呼救的齐珠时,被人看到了。

齐珠,凭什么自己处处要哄着她?她那样骄横的冲自己吼,“你抢了我的通哥哥,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通哥哥,你居然,,,戏弄我,我,我回去就告诉母亲!”

想到罗氏,那个恨死自己母亲谢姨娘的嫡母,齐玥就失去了理智。

自己的母亲谢姨娘比罗氏哪点不如?明明是母亲跟父亲早生了情,也跟罗氏同一日嫁进了府,却从此成了奴,罗氏就是主母!母亲见到罗氏要卑躬屈膝,自己这样出色一个伯府小姐,就因为娘的名分,成为庶女,生生比齐珠低了身份。

自己一直讨好周旋,照顾一个被她娘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她有什么错?齐珠要告她,邓通喜欢自己,不喜欢齐珠,又怎么了?

以她对齐珠的了解,齐珠说告,就一定会告。

这件事,自己本没有错,可是罗氏一定不会这样认为,她一定认为自己是在羞辱齐珠。

而做为嫡母,她是掌握着自己的婚嫁之事的。

于是,她本来去拉齐珠的手,捡起了石块,砸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将功折罪

胡仙姑懒洋洋的在轿子里养神。

最近有点累,名气大了,找上门的也多。京城后宅的太太姑娘们也都混熟了。按胡仙姑的谨慎,该颠儿了。只是今年是本命年,有点不相宜。罢了,过了今年还得死一回,金蝉脱壳这个法子对自己实在好用。

单就知道的秘密太多这一条,只怕就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连一个恒安伯府的小姑娘,都能把自己这个老神婆子给摸了底,看来京城虽好,该走就得走。

落了轿,身边的小丫头进门查看。门子是新雇的,实则是护卫。只是自己常去的是后宅,他不方便,所以就留在家里守门。

门子打开门,往她们身后看看,点点头。这是一切正常的意思。

胡仙姑这才下来。

为了保密,这个住处她连手下那群跟着跳大神的徒弟都没告诉。

狡兔三窟的道理,胡仙姑是明白的。这个地方她老早就置办了,平日极少用。为了保密,伺候的小丫头也不多。要不是被那个六小姐折腾,她也不会躲到这里来。

坐下吩咐丫头倒茶来喝。今天收获不错,荆国公的大奶奶一下子赏了一千两银票子。

这银子来得太容易。今年有御史弹劾荆国公,皇上派了人去查。他家大奶奶为了这个愁得睡不着,找她去算。

她便装神弄鬼了一回,跟大奶奶说,没什么大事,能过去。包在自己身上。

她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不过这些事,大抵是一半过的去,一半过不去的。她琢磨着,如今也没听后宅传出什么大消息,前方没战事,今年到现在风调雨顺,朝里也没闹什么争储的事,就是皇上生气,最多不过训饬罚俸,一个国公爷,不会随便砍头的。

谁知果然就没事了。于是他家大奶奶认定这个坎儿顺利过来,有她的功劳在。殊不知,要是过不去,他家也就败了,她自然还能从其他人身上找到理由,信不信的,到时再说。

她从怀里取出一千两的银票来,到拔步床,打开一个食匣子,取出来,探手进去,拿出一个隐蔽的抽屉,放好,再把外面的食匣子堵上。这里面有两万多两银子了,她每回摸着心里都舒坦的不行,就是离了京城,养老钱早就足够的。

又坐回太师椅上喝茶,这可是胡仙姑一天里最舒坦的时候了。闭着眼不由哼哼着小曲儿,把茶碗放回去。

有人伸手接过茶碗,“嗯,好香。”

胡仙姑差点没吓个半死。这个声音,太熟了。

“老刘!”她大叫一声。

她的手被扣住,那人低头还在闻茶味。“别叫了,老刘,,,哦,他啊,一拳就晕过去了。还有你那个小丫头,斟了茶就睡了。”

什么睡了。也被揍晕了吧。

“六姑娘又有何吩咐?本婆子不都照办了吗?”

“哼。”天巧鼻子吹出一口气。

“这两天姑娘气不怎么顺,家里走水了。按理说,你那个好相与该倒倒霉头的,可是好像老夫人已经被抹了眼药了,姑娘就想不明白了。所以,我就来问问。”

胡仙姑脑子转得快。

“是梅姨娘的意思。她要我跟老夫人说,走水就是旺财,也就把霉运烧完了。”她的话半真半假,话是她编出来的,梅姨娘又拿了银子来换的这几句话。

天巧眉头紧锁。姑娘只说给她教训,没嘱咐信不信胡仙姑。

“姑娘,梅姨娘也不知道怎么,就知道六姑娘有提防,所以就来问我。不怨我啊。”

这是真的。

梅姨娘搬到泠雪居就觉出不对味了。

齐瑶突然转了性子,还忍了齐珞,加上府里底下传的话被她听到,她就猜出跟胡仙姑有关。于是就又许了银子,替她办事。

“你说的我都不懂。但是姑娘很生气。我来,就是要让你吃点教训。”

胡仙姑急了,这个丫头,油盐不进的,跟她说没用,起身就往院子里跑。

刚迈过门槛,天巧手里已经扔出三个石子。

胡仙姑应声飞出,扑倒在院子里,一个狗啃泥,嘴里吐出一颗牙来。

天巧自言自语道,“还没给你教训,就乱跑,算了,让你也瘸几天吧。”

慢慢走过来,蹲下来看着胡仙姑,“好久没扔了,准头不行了。”说完站起来拍拍手。“姑娘说,给你个机会将什么赔。。什么。。。”

“呸,,,”胡仙姑自己一咕噜爬起来坐在地上,揉着老腰吐出一口血水。“将功折罪!”

“啊,对,是这句话。你将功折罪。有个做生丝生意的,姓宋。你去打听打听,他家的情形。”

胡仙姑利索的点头。她实在怕了这个天巧。她最厉害的巧舌如簧,到了这个丫头这里,根本没用。

审时度势是胡仙姑的强项,所以她立刻就应了。

“对了,梅姨娘找你时,身边可带了一个瘸腿的婆子?”天巧想想,又问。这是她的问题。

“没有。见我谈的都是暗事,我的规矩,外人不得进来的。”

“哦。。。”

天巧然后拍拍她,说道,“走了,有事你来找我。”

两三步,人影已经没了。胡仙姑猛的想起什么,急忙进屋,只见那个隐形的抽屉已经打开,食匣子扔在外面。

“这天杀的哦。。。。”胡仙姑嘴里已经不痛了,心里一阵剧疼,要晕过去了。

齐瑶目不转睛的看着齐玳,直到齐玳终于忍不住给她飞来一个眼刀。

“大姐姐,你别怪瑶儿,是我多事。”齐璋急忙调停。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姐姐的性子他也实在摸不准。

这算做对了,还是做的不对呢?

“?”齐玳稀里糊涂。

齐璋连忙挥手叫那个女相书下去。

姊妹兄弟三人多年来极少一起出来吃饭,今天是约好给自己庆生辰,。

刚才齐璋叫人进来讲话本子,她就不愿意。因为府里年节下。老夫人也常带着她们听女相书讲一些时下新兴的话本子解闷,这才没拦着。毕竟跟齐瑶一起听书,她还是不自在。

这女相书今儿个讲的是一个退婚的故事。还没讲完,她刚听的有些滋味,正等下文,就见齐瑶也不听说书,只管看她,她要恼,齐璋急忙来赔小心。

“齐瑶,你又来捉弄我是不是?”突然想到自己亲事在即,他们叫人给自己听这个,什么用意?齐玳不禁大怒。

第二十八章 治好治死?

“一个故事而已,怎么就捉弄谁了?我看是姐姐心里有鬼。”齐瑶端起茶,抿了一口。

齐璋紧张的看着亲姐姐亲妹妹,要是她们打起来,自己该帮谁????

这么想着,就想给自己一巴掌,糊涂,谁都不帮!

瑶儿你要做什么,扇阴风点鬼火么?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啊!齐璋使劲给齐瑶递眼色,手心哗哗冒汗,打孙华南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齐玳坐着想发火。

可是单凭一个话本故事,就说齐瑶捉弄自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况,她还真是心里有个暗鬼。

上回邓昭来,跟她说的就是这个鬼。

邓昭的爷爷静安侯这几年不在京城,京里都说他明着是派去北离辅佐征西大将军、永平侯孙不弃负责军需粮草,实则是皇上派去的监军,是盯着永平侯的眼线。十万戍边大军,还都是征战多年的精兵,握在永平侯孙不弃一人手里,皇上可睡不踏实。

两个侯,互相戒备,没事就给皇上上折子告点状,对方怎么使绊子,怎么拿着皇家的银子不心疼。就是在北离,也月月要为了军务吵个几回。因此京城里的两家,更是很少走动,关系紧张。

这回永平侯被单独召回京,静安侯便暂代大将军之职,署理北离一切军务。外面都说两家为了争权,已经翻脸。

邓昭爷爷虽没回来,却也派人回京打听消息。

而永平侯世子得了不治之症,久治不愈,现在又去北离寻前世高人的消息,正是邓昭偷偷听到,告诉了齐玳。

齐玳知道两家闹的不好,这消息有几成真,她也一直拿不准,但总归不是空穴来风,这些日子以来她就一直睡不安稳。

刚才听那个女相书说一个公子患病悔婚的故事,她由人及己,心里很是不舒服。

她跟邓淮虽各自有心,只是没戳破。她觉着这毕竟不是大家子小姐该有的心思。孙家世子是定了亲的夫君,真要是为了不耽误自己而悔婚,她还真是为难。

一肚子心事本来没处说去,因此刚才有些急了,被齐瑶嘲笑说心里有鬼。只好不理他们。

齐璋见齐玳刚要发火,又心事重重的只管喝酒,也猜出了齐玳的为难,心里一阵难过,替大姐姐委屈。

齐瑶知道齐玳是个耿直的性子,她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个。

要按着她的心思,不如退婚,然后想办法撮合大姐姐跟淮哥哥。但是齐玳的性子,能不能拐过这个弯,还真不好说。

要是跟上一世一样,姐姐选择的是退避到庄子上,可不又是惨淡一生?

倒不如让她明明白白的做决定。反正退不退婚,现在进退自如。

她不想替姐姐选择,她这一世归来,就是要家人开心。

“二哥哥,刚才那个话本听着真是热闹,你猜,我要是摊上这样一个病姑爷,我会怎么选?”齐瑶对着齐璋夹夹眼。

“。。。。”齐璋一时拐不过弯。

不是大姐姐遇到病姑爷了嘛,咱家可别再多一个病姑爷,一个都闹的头疼。再说,他可不会选。要是他遇到了病媳妇儿,他肯定会娶回来的。

冲这个情义,就得娶。

可是女子到底不一样,病媳妇没了,再娶一房就是,姑爷要是没了,他们家的身份,就只能守寡到死。

“不嫁不嫁。赶紧退了,回头再找一个好的。”齐璋替齐玳着想。

“大姐姐,你猜猜?”齐瑶又扭头问齐玳。

齐玳现在明白了,瑶儿跟璋弟弟果然是在借着这话本说事。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了孙华南患病的事。今天是来帮自己的,心里一阵暖意,

可是想想婚事,心情又跌到谷底。

一会儿之后,齐玳脸色煞白,开口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婚事本来就是两家子的脸面。若是瑶儿遇到这样的姑爷,只要病能治好,就是两全其美的事。还退什么亲!”

齐玳说完,扶着头说头疼,先回去了。留下齐璋跟齐瑶面面相觑。

“咱们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齐璋不安的说。

他预想的今日是劝大姐姐同意退婚。“要是不告诉直接退了,是不是更好?”

“。。。。”齐瑶没法跟齐璋讲上一世的事,今日总算是探出齐玳的真心话了。其实细想想,大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选择的。

秉性如此。

“瑶儿,把孙世子治好,你有把握吗?”齐璋开始担心了。

。。。。真要给孙世子开肠破肚,别的不说,大姐姐知道了,以后怎么见面?男女授受不亲。齐玳更是在意这些俗礼。何况小姨子碰了姐夫的身子,传出去就是丑事。

可是,这些不能跟齐璋说。

齐瑶开口道,“治不好还能治不死?放心。”

齐璋听了,忽然茅塞顿开,觉得妹妹说的很有道理。治死了,连亲都不用退了。

看着齐璋高兴的样子,齐瑶顿时无语。这是自己的心里话?连忙嘱咐,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姐姐知道。

齐瑶第二天去父亲的药铺抓了药,让天巧给孙家那个长随送去。自己陪着父亲说话。

拿羊举了半天例子,齐思远才明白过来。

“放心,我先给缝十只羊,再给人缝,必定万无一失了。瑶儿,那个方子我已经试过好几十只羊了,现在灌下多少,让羊躺多久,爹爹已经熟知了。”齐思远很高兴,一直想在病者身上试手。

“父亲,我明日送一百只羊来。”

齐思远一愣。

“灌五十只,缝五十只。然后我给你送人过来。”父亲一直在试一种可以让人服用后睡过去的神水。

“好啊好啊。瑶儿,你这个病者,他自己可愿意?”齐思远虽然极想对人下手,但他很在意人家愿意不愿意。

如果病者不知情,他宁可不做。

医者父母心。他从来都是以己度人的。

齐瑶看着父亲又期待又矛盾的神色,心里想着,要是知道缝的是你未来大姑爷,父亲会不会同意切这个“漏”?

其实上一世,父亲治“漏”是大周的第一高手。

可是,这回却是第一次施于人体,齐瑶也没有十足把握。

第二十九章 麻沸神水

齐府大公子齐思远,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夫君,他是一个好郎中。

前一世的齐大老爷靠自己的医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他痴迷医术和千金方,虽然没有了爵位,却成了举国上下接骨疗伤的高手。最后留下一部《骨学要义》。他最为厉害的,是反复揣摩试验,最终试出自家的“麻沸散”。

“麻沸散”早已失传,没人知道齐老爷这个是不是跟当年的华佗所用的汤药一样,但是,靠了这剂汤药,齐大老爷接骨续命,救治了无数人。所谓医者仁心。齐大老爷肯定是一个大好人,大善人。

齐瑶从前没有仔细想,这一世,她也不想明白了。

丢掉爵位,对齐大老爷是好事,就像丢掉了一个累赘的外衣。使他换取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做他惟一懂的事情。

于是,他不仅在外面开了医馆,就连齐府里,也辟出房子来建了一个药铺。

齐大老爷只要回府,就钻进去捣鼓他的那些金针、银药的。哪里都找不到他的。

齐瑶直奔药铺而去。

见到齐瑶,齐思远最是高兴。

整个齐府,就齐瑶能跟他说几句话。齐瑶对药理和医术的悟性,也让齐思远欣喜。

此女类吾!能找到一个知音不易。齐思远对这个小知音尤为珍惜。

“瑶儿瑶儿快来!你怎么知道为父今日有喜事?”齐思远沾沾自喜。

齐瑶一愣,想了想,问道:“莫非是那道麻沸散有了进展?”

齐思远拍案而起,“我的瑶儿最聪明。上回你劝我将那味菖蒲换做闹羊花,份量上,也将其重量从3分改到1斤,果然今日给小羊用了,颇似有效呢!”

齐瑶点点头,父亲上一世,将这麻沸散当作最大的事去做,生生养了十来只羊,又用了无数药材,才做出了自制的麻沸散。

当时第一次给北部归来的一个小将领用了,他的肩头中箭,已经腐烂。要想去病,唯有割去腐肉,再敷上生肌散慢慢调养。只是小将对疼痛实在敏感,坚决不让动手。

因此无奈将初初制成的麻沸散用了。骗他是参汤喝下。没想到居然有用,小将迷迷糊糊里,被父亲剔去腐肉,也是他年轻命大,十日后竟好了起来。

不过,齐思远跟齐瑶都知道,那道汤药并不能次次有效。后来还调制了多次,等最后成功,还有七八年呢。

齐瑶不想再跟父亲啰嗦这麻沸散,她假作吃惊道,“唉呀,看来瑶儿还是女神医呢。随口胡说,都能有效。”

齐思远心情极好,频频点头道,“瑶儿瑶儿,明日你跟我去医馆,看看我今日给那小羊缝了一个肚囊,十分整齐工整呢。”

父亲这怪口味,对齐瑶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今天没有时间跟他多说。

齐瑶走过去,拿起纸笔,自己研磨。

齐思远见她要写字,知道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了,高兴的一挽袖子,道,“瑶儿,来,为父给你研磨,你快写,快写!”

齐瑶努努嘴笑道,“父亲可知瑶儿写什么,就高兴,瑶儿是得了一首小诗,给父亲看呢。”

齐思远乐呵呵道,“瑶儿诚不我欺也。快写!”

齐瑶蘸了墨,在纸上工整的写下两行字。

她的小楷也是一绝,前一世,为了宁王喜欢,她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现在自己才十二岁,那样老辣的功底也不能随便露出来,免得父亲生疑,怎么这字突然就这样好了!

于是她略为松散的写完,那字便没有力量。

齐思远拿起来一看,自己便琢磨着来回走了几步。又到齐瑶面前,问道,“这样,真可行麽?”

齐瑶写着,“闹羊花1斤炒制干燥,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4钱,天南星1钱,共6味一起熬成。”

齐思远之前总拿羊踯躅做主味药,份量最重。如今看齐瑶的方子,隐隐的只觉得很有道理,但自己之前用的方子也有些效果,这样改动实在太大,有些不敢就信。

“父亲,你明日去试一试,这个也是我最近得的,我总琢磨你用那羊踯躅和茉莉花根效果总归不好。”

齐思远哪里知道,这便是他前世最终定下的方子,几乎耗尽他半生心血,才琢磨到的。

齐瑶不愿父亲在这上面费功夫,就将自己记得的方子写了给他。

明日,父亲就该欣喜若狂了。

齐思远尚有疑虑,不过女儿既然给了方子,试试总是不麻烦的,在试药上面,他可最不怕麻烦。

于是他贴身收起来,脑子里还琢磨着这几味药君臣搭配是否可行。

齐瑶琢磨了一下,想着自己的打算现在说出来,父亲恐怕要大吃一惊,能不能答应她却没有把握。

不如明天,等那麻沸散起了效果,她的主意父亲必定会同意。

第三十章 百羊开泰

齐瑶正在案头写字,天巧悄悄进来,看她正聚精会神,便站在一旁不说话。又菱一回头,猛的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脸,吓得手里拿着的东西啪的摔到地上。

齐瑶抬头看见天巧,叹口气道,“下次进来前,哼一声。”

“哦,知道了,姑娘。”天巧帮又菱去捡地上掉的东西,一起身,把身后站着的又菱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姑娘,,,”天巧困难的叫道。她不是故意的,姑娘肯定知道。

又菱看着天巧伸过来拉她的手,心有余悸的赶紧摇头。

不敢不敢!谁知道拉了她的手,下一步灾难是什么。

天巧看看手里的东西,一个人偶,一个羊偶。身上都画着线条。

天巧把两个布偶放到齐瑶案头,又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大致讲了原委。

齐瑶听了点头微笑,天巧除了不爱说话,哪儿都好。自己正缺银子使呢。每个月月钱十两,不管怎么省,也存不下来银子的。

拿过来一点,一共是两万一千七百两。大概胡仙姑一半的身家都在这里了。天巧连五十两的小票子都拿回来了,估计是卷了一个干净。

叫又菱去收起来。又菱侧着身子从天巧处过去。

齐瑶把两张一百两,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拿给天巧,让她给她娘买药。天巧也不推辞,嗯了一声塞怀里就出去了。

齐瑶又拿出几张大小票面共一千两银票给了又菱。“买羊的钱大概还拿着哥哥的,你回头给他送两千两去。。。就说是爹给的买药的钱。这一千两你拿着,跟府里那些人交道,手里不能没钱。该打发的一定要打发。留些小票面的,再就去换一些金锞子和银锞子,打赏人用。”

又菱欢喜着,跟齐瑶算着,“这下子好了,我这就去找觅翠,让她去买些菜肉的回来给姑娘做可心的!回头我让凝云仔细盘算盘算,那笔银子的细碎往来,细账支出什么的都给她吧,她最是细心的。”她跟凝云最好,跟觅翠青筠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得意的技艺她都知道。

齐瑶有了这笔飞财,该做的事都可以盘算了,点点又菱,“只怕你想偷懒也不行,现在才是开始,还有多少事要做的。头一样,我前儿听罗嬷嬷说梅姨娘可是投了笔闲钱到铺子的。”

“姑娘也听说了?都说是梅姨娘拿着公中的银钱放的外利呢。姑娘既然知道了,可要想办法查查。”

又菱兴高采烈掀起帘子出来,走了几步,就听一个声音道,“那个羊偶身上有条线画错了。你跟姑娘说一声。”

又菱不防身后有人,而且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一丝声息都没有的,顿时吓得一身茸毛汗。

“天巧!”

“你怎么又被吓到了?好不经吓。”说完嘟着嘴绕个弯不见了。剩下又菱反应过来,叫道,“什么线,你说清楚。。”

齐思远今天真的收到了一百只羊。

医馆后院畜养不下,只好拉到隔壁武馆,求当家的放上几天,完了送几只好羊吃吃。

武馆的“功夫头”石虎骨感窈窕,跟外面开武馆的没有一丝相像之处。

石功夫头长的瘦弱修长,他的一条腿曾经在行镖时被人砸伤差点废了。好在回来后齐思远给他救好了,因此齐思远见过他身体,那么精瘦的胳膊上居然纹有一头猛虎。

齐思远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佩服这个在如此瘦的胳膊上面作画的人,简直就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啊!

齐思远因此专门跟石镖师交朋友,专门找到那个在胳膊上作画的人,仔细学了那人的手法。所以这描画纹路才有了极大的进步。

描画是一门极细致的功夫。在一百只羊的彼此呼唤里,齐思远硬是把每只羊的肚子给剃了干净,然后细细的给羊肚子上画线。

这些线条,也都是按齐瑶给的画样子描的。

画完一百只羊,足足花了齐思远三天时间,现在齐瑶重又送来新的画样子,说是以前少画了一条重要的线!

前后折腾了二十余天,齐瑶亲自去看了他爹给一只羊灌了神水,按着画样子切开又缝上,这才深吐一口气。

齐思远的医馆这几日只抓药,不接诊。

他紧张的看着后面搭起的一个大棚子。里面放置好了各种磨的极快的刀和尖利的针。棚子外面烧着水,人并不进来,那水从一个开口处递进来。旁边还有一个开口,齐瑶说是备着急需时用火炉。

整个大棚子里面并没有几个人,除了齐思远,再就是两个穿了干净衣服的学徒。他们负责从门口接进病者,抬到棚子正中的大桌子上,捆绑好手脚后,一人盯病者,另外一个备齐思远需要什么就跟外面要。

熟悉了几日后,这日傍晚时分,医馆外面停了一辆马车,里面匆匆下来三个人,直奔医馆后面而去。

大棚子里有一个暗间正好对着那个捆病者的长条案子。这个小屋齐思远不知道,不然他会紧张,但齐瑶要亲自看着他下刀。

齐璋看着棚子门打开,两人抬了一个人进来,立即拉齐瑶,“来了,来了。你确定,那个孙华南已经梦周公去了?”

“现在是确定的。大概会让他梦几个时辰。”

齐思远这一世,是第一回给人治“漏”。

会发生什么,齐瑶也不知道,因此,她今天也穿了贴身紧袄,万一有意外,她可以接替父亲上手,而外面并不会有人知晓。

“那个,,,孙华南给了一个绣囊。说是若治漏发生问题,就要咱们打开看。”

“绣囊呢?”齐瑶伸手。

“带着呢,现在还没什么问题啊。。。。”

齐璋还是乖乖的递给齐瑶那个绣囊。

齐瑶打开一看,是一个生死文书。大概意思就是自愿诊治,若有意外与他人无干。

立刻合上扔给齐璋。“小侯爷还挺周到呢。”

齐思远并不知道,自己这时被人盯着。他极其认真的一步步按照事先确定好的做法,开始切开面前病者的腹部。

孙华南一动不动,看来这麻沸神水是真的有用。

齐璋不忍心看,偏过头跟妹妹说话:“瑶儿,要我送过来的一百只羊,就是为了让父亲练手的吗?”

“唔。百羊开路,,,嗯,百羊开泰嘛!”齐瑶正在目不转睛津津有味的看,随口答到。

第三十一章 禅房秘密

齐思远握刀的手有些不自然。

哪怕切过一千只羊,到了人身上,毕竟不同。

还好他也帮人合过伤口。不然这会儿漏出的伤口已经让他不敢下刀了。

不仅是切羊,还有那千锤百炼的麻沸神水,到底用到人身上有没有效力,剂量上自己放大的部分,有没有刚刚好。

齐瑶叮嘱过,先绑住手脚,再遮住那人的眼睛。万一神水不神,那人醒来看见自己被切开了,岂不是要吓死。

齐思远在那人身上画好线。准备开始。

齐瑶不让他事先见病者,这就让他没有底气。给人治病,怎么能不事先好好探清楚呢,他现在有点后悔不该答应的,一旦齐瑶的判断有所偏差,自己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那人静静的躺着,齐思远的头上都是汗。

棚里留下的小厮,麻利的取了一块细布,替他拭了拭汗。

就这么一下子,齐思远的手微微错了点地方,那人身上多了一个口子,开始冒血。小厮急忙取水来帮忙,谁知错手拉下了脸上的面巾子,齐思远一眼认出,这不是自己未来的大姑爷吗?他是见过孙华南的。

暗间里,齐瑶跟齐璋都知道不好了。

父亲现在已经知道孙华南的病症了。也明白,成败在此一举——要么救了姑爷,要么害了姑娘。而他最是小心谨慎的,多思多虑,手里便难继续下去了。

所谓医不自治,就是这个道理。

齐思远呆立着,显然已经蒙了。

“天巧。”齐瑶轻喝一声。一个身影动如脱兔,奔了出去。

起身脱去外衣,齐瑶换上一件紧身短襦。等她蒙好脸,父亲已经被点了穴,齐璋过去掩住了父亲的眼睛。

小厮事先被吩咐过,现在并不奇怪。只低头听齐瑶的指令。

齐瑶进去,用前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法,最快速度打开孙华南被切开的伤口,切除,缝合。

剩下的,只能看孙华南能不能扛过去接下来几天的高热。

。。。。。。。。

梅姨娘跟着齐珞,今天到大佛寺烧香。

这两天大佛寺里正好做法事,齐珞病了一段日子了,刚刚能起来,梅姨娘特意要为她来祈福。

这一阵子梅姨娘日子可不好过,老太太虽然不提胡仙姑,可是也总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梅姨娘费了多大功夫,又是每晚捏穴,又是调香,把老太太伺候的睡的好吃的香,这才好过了些。

今早跟着齐珞去跟老太太招呼,说来大佛寺祈福时,老太太倒是和颜悦色,不过临走提了一句,该回凝香阁了,总在这里不是事,倒好像她拦着儿子见姨娘似的。

梅姨娘连忙笑着点头,说是该回去的,倒劳烦老太太操心。

出了门上车,这脸才沉下来,一路上越想越恼,恨恨的咬牙。

齐珞上车前就嘟囔,凝香阁自己原先的大房子都被齐瑶住了,回去哪还有地方?

齐珞这回着实给吓着了。佛香阁走水烧了泠雪居还在其次,连着死了两个大丫头,她可真是夜夜噩梦。所以,梅姨娘一跟她说要来寺院祈福,就答应了。

这次事后,她也知道了厉害。凡事收敛了一些,也肯听一点梅姨娘的话了。

梅姨娘带她去后院拜了一拜,便让她先去前面街前转转。她没问姨娘缘故,带着小丫头团儿去了。

梅姨娘又要自己的婢女忆蕊去庙前寻一种嵌了梅花图案的供香,说自己每年都备的,今年却给忘了。

忆蕊刚走,梅姨娘前后左右瞅瞅,扭身往后面一处禅房走去。

禅房被房前一株百年松柏遮着,很不显眼。

。。。。。

“怎么连那丫头都不放过,她都发了毒誓,绝不说出去,你也答应了的。。。。害得这几日我夜夜不得安宁呢。”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我早就不信赌咒发誓了。人心叵测的道理,你该比我明白。”

梅姨娘看着后面窗下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背影,心里又怒又怕。

“烧了泠雪居,我如今没有落脚地不说,六丫头都好像是生了疑心了。”

“老六就是一个蠢丫头,你不是也说过,递给她一把刀,她就能照咱们意思捅出去的?再说,她都能变,那个丫头自然也会变的,留不得。谁知道她哪天糊涂了,把咱们的事露出去的。”

梅姨娘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但遇到他,每回都被他牵了走。今天也一样,他说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跟她的事一旦暴露,按族规,沉塘都是轻的。

所以,不能给自己留一点后患。

“我让你查的事,可有些眉目了?”齐思清转过头,看着她,眉头紧皱。

“好不容易有些消息,今天老太太要让我搬回凝香阁。只怕还得拖延日子。”

“。。。。。”

“我倒是听到一个消息,老太太有心给玥儿把亲事定下来。”

“说了哪家?”

“说是有两个可选,一个是承恩侯家,一个是安郡王。”

齐思清惊道:“承恩侯家是哪个?可是长子?那是个病秧子,京城里的都知道,只能等着守寡!那个安郡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没娶亲,都有了两个庶子了。还成日寻花问柳。。不成,两个都不成。两家如今也没实权,白把玥儿给瞎了。”

“这是那日老太太跟乔嬷嬷夜里嘀咕,我躲着听了一耳朵。到底成不成,也没后话。不过老太太说了,这两家资格都老,如今咱们府里降了伯府,要想再风光起来,几个丫头的亲事,都要能帮衬上才行。”

“帮衬就用到我齐思清的女儿,他老二家的丫头,定的柱国公世子,我女儿就嫁的如此人家?”齐思清眼底冷光聚拢,寒意流露。

梅姨娘当时听了心里也是寒噤噤的,自己的女儿跟齐玥一样,都是庶女,齐玥那样的人才,都被塞给两个那样的人家,幸好齐珞还小,暂时不用担心。

“三爷到底跟老太太是什么个过节?胳膊拗不过大腿的。”梅姨娘开始有了退意。

要是斗不过老太太,不如好好巴结,好给齐珞图个好亲事。

“不用担心,我已经答应了三皇子,帮他登上大位。到那时,跟他们的账,我一笔一笔的算!”

第三十二章 黄雀在后

日暮时分,清幽僻静的别庄外,三两声蛙鸣,风徐徐吹来,白日的热气消散不少。

三皇子的脸色很平静。

郑伯忠在一边不说话。脸色很不好。

一个瑟瑟发抖的暗卫跪在地上,他刚从外面回来。今天的差事很不顺利。他知道三皇子的脾气,越是平静,这一关就越是难过。更何况,旁边那个活阎王在,今晚能不能活过去都不好说。

“人都跟丢了,还有脸回来?”

“是属下的错。那三老爷忽然就折进一个人家,属下以为他拜访故友,等了一会,觉得不对,冲了进去,屋里没人,那家人说刚才的人并不认识,进来说是喝水,留了一张字,要给跟来的人。便从后门走了。”

“这个齐思清,到底什么来历,郡王对他看视如此高?依我看,不过就是一个伯府庶子,不知道郡王动心思。”郑伯忠皱着眉头,有点不满意三皇子的紧张。

“你不懂。就是今日这一番动静,他哪里是个简单的?能发觉,还能甩了我宁郡王的暗卫的读书人,你可见过?”

郑伯忠对读书人这个说法有些不服。但三皇子素来喜爱读书人。

“丢就丢了,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回郡王的话,属下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他等的是一个女子。说的是要找什么东西,还说要不要跟老夫人对着之类的话。然后那个女子就走了,哦,最后,三老爷说了,他已经觉得辅佐三皇子,等爷登了大位,他要把今日之仇一个一个的清算。”

“。。。。。”

三皇子跟郑伯忠对视了一眼。

“那日,他可是没有答应的。”郑伯忠嘟囔着,“怎么就改了主意?”

“这个好解释。落水死的是他的嫡女,他最疼的,就是那个五小姐齐玥。不然我费力去洗清她的嫌疑干什么,不过,这个女子也确实不凡,竟然推了亲妹妹下水,还能平静如斯,就是你我,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的。”

“原来,,爷当日就已经决定要收这个齐三老爷了?”

三皇子点点头。“父皇至今对立储都没有露出一丝风声,贵妃说,他犹豫的,就是老九。”

“郡王爷跟他迟早要有一战,我的意思,不如早点除了他,。。”

三皇子斜了他一眼,“杀杀杀,杀了这个,就没有下一个了?再者,父皇虽犹豫,对我的期望也最大。不过是看看我们行事能力。老九看起来不多言语,内里极为有数。你看他如今来往的,表面上都是父皇指给他的那些老师,可是,他暗里跟孙家走的很勤。”

“孙家不是跟邓侯爷一直不合?皇上对北离守军也一直放心不下,这才让两个侯爷在那里斗的一嘴毛。爷不由担心。”郑伯忠摆摆手。

“我一直没有看透,这两家看起来跟乌眼鸡一样,可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难道不会是为了让皇上放心,演这么一出戏的?”

郑伯忠不说话。这样的事,他向来觉得麻烦。解决这些事最简单,杀了就好啦,反正不愁没人用。但他不敢总说杀,三皇子已经嫌他杀伐太重。

“爷,你说那个五小姐冷静,我那日见齐家六小姐的眼神,心里都一凛。那样小的年级,见了我一点不怕。”

郑伯忠忽然想起那日抬头冷冷的瞪着自己的六小姐。

“她是大房齐思远的嫡女。身后还有静安候府背景,虽然齐思远不理俗务,一心只在意医馆药铺的,但他的太太却是静安候夫人最疼的女儿。”

“那又怎样,爷如今,,,,”郑伯忠刚想说如今京城里的大家子女儿,都是由爷挑的,忽然想起前面说的静安侯跟孙家对北离的争权,不由看向三皇子。

“没错,你终于明白了。要是把静安侯拉过来,爷的事就多了几成把握。”

“那这个三老爷又没人又没钱的,爷费这么大力气做什么?”

“这个三老爷从小就聪明,小时候他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他,每次见到老夫人就装作失语,结巴,几次之后,老侯爷就知道老夫人不喜欢这个庶子,反而更加疼他。将他挪到外面随着自己住。连老夫人都不敢再轻易呵斥,还跟嫡子一样相待,不敢怠慢,从小就这样的心机,大了读书也十分厉害,早早中了举人。”

“那有什么用,如今还是个白身,连个品都入不了。”

“你不懂。我也不十分懂。他要是后来去应试,殿选提名都是容易的,可是突然改了性情,隐藏起来,后来我知道,他竟然建了一个帮派。而帮派里能人众多,如今京城大多学子,都跟他有牵连。他将这些还没有门路的学子照顾起来,慢慢送到各个府衙,他要做的,可不是小事。”

郑伯忠脸上变色道,“他这是要谋反吗?天下士子,苦读学问,只能卖给帝王之家,他这样做,何意?告诉了皇上,他就是灭门的罪过。”

“我先听了也吓了一跳,等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个齐思清文韬武略,确有经世之才。只是身为庶子,进身不易。他这样做,显然是为自己未来拜相登堂准备,而根基,应该是因为他娘。”

“他娘?”郑伯忠奇怪道。

“我猜,他要找的东西,跟他娘身世有关。这些无关咱们的事,不过,他的心结大概就在此。就是将来拜相,他也不过是要证明自己,造反?他一个庶子,应该不会。”

“就不是造反,那离造反也不远了。我看,这样的人心才最可怕。”

“不管他怎么想,若不肯帮我,就一定要先除了他。现在咱们有他最疼的女儿把柄,只要他肯为我所用,将来我或许会放他一马。”

地上,那个暗卫一动不敢动。

这样的对话,自己不敢听,可是现在也听了。要是活阎王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活的在听自己对话,一刀就能把自己给剁了。要想活命,今天真要凭运气。

三皇子跟郑伯忠议完,才想起旁边有一个人。眼神一闪,说道,“听了就听了,只是不能说出去。”

暗卫心里一喜,活命有望。

抬头,郑伯忠已经伸手过来,一手捏住他的嘴巴,一手拿刀,一下子就割了他的舌头。

“去吧,要他们给你治好。回头爷还要用你。”郑伯忠拿了一块布,将自己那柄佩刀细细擦拭,知道血迹全都擦干净。

第三十三章 姨娘重病

夜里风吹到身上,有些凉。虽说已然立了夏,不过早晚还是冷。每年春夏交替的日子,齐老夫人最难过。她有娘胎里带来的弱症,由春入夏时,她是必得病一场,总要咳嗽个把月才能过得去。

齐玥这几日每日来抄经为老太太祈福。是因为胡仙姑说了,今年府里即送走了瘟神,只要抄抄经,老夫人就能顺利过了今年的坎儿。

果然齐老夫人这回不怎么难受,比往年咳嗽轻多了。

今儿晚上多吃了碗饭,要消食,乔嬷嬷陪着从外面花园子走了一圈回来,进门就见齐玥还在灯下静心的写字,连忙道,“灯影子下仔细伤了眼睛。还是五小姐孝顺,我前几日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五小姐就记着了。”

齐老夫人立刻哼道,“可不是,不枉我疼这个孙女儿。不比那几个,什么珂儿、瑶儿的,每日只来打个转儿就走,逮不住个人影。”

齐玥忙起身放了手里的湖笔,笑微微的过来扶着齐老夫人:“二姐姐也是说身子不大好,怕给老太太过了病气。瑶妹妹是爱淘气的,不爱写字。大姐姐这些日子怕是要忙着备女红的,都不得闲。玥儿是个闲人,来替老太太抄抄经,这是给玥儿攒福分,还怕老太太嫌弃玥儿烦呢。”

老夫人脸色就有些难看,“大姐儿今日怎么没见着?要成亲的人了,成日胡跑什么!”

几个嫡女里,她最爱的是齐玳。齐玳亲事也定的好,有了永平侯家支持,伯府就是不恢复侯府的威风,也至少不会再慢慢败落下去。

刚听齐玥提到齐玳,就有些不快。她倒是疼这个孙女,可是这个孙女心里只怕没有她呢。她不喜邓氏,谁都知道。说到底齐玳是邓氏生的,还是亲她娘。

齐玥站着给老夫人捏肩,抿嘴笑,“老太太可别错怪了大姐姐。听说大姐姐今日是拿着金头面重新打样式去了,咱们伯府里,大姐姐的嫁妆就该是最好的。出去体面也是老太太的体面不是?”

齐老夫人想到什么,脸色更暗,也不说话。

齐玳刚走到门口,听到齐玥的话,心里一跳。

老夫人最讨厌提到体面,嫁妆都是母亲给的梯己,要说体面,那也不是老太太的体面,是母亲的体面。这个齐玥,怎么在老夫人面前提这个,可不是故意惹老夫人对自己不快?

紧走两步,挑了帘子就进去了,拿眼斜了齐玥道,“五妹妹哪只眼睛见我拿了头面去炸了?我要有好的,都是老太太给的,老太太,既然五妹妹说了我的体面就是老太太的体面,今儿个老太太可必得赏我一套金头面,不然我可不依!”

齐玳脾气虽急,但自小跟着老太太身边长大,前两年才搬回凝香阁的。所以她跟老太太的情分跟别的孙女孙子确实不一样,在老太太面前说话,也要放肆的多。

齐老夫人本来疑心邓氏悄悄给齐玳留了嫁妆,齐玳跟齐玥一瞪眼,她便立刻信了,笑呵呵道,“赏赏赏!玳丫头的体面我都留着呢,乔嬷嬷,把我那套陪嫁的金镶玉头面拿来,给玳丫头拿去!”

乔嬷嬷艳羡道,“真是大小姐,老夫人那套头面,金子都不说它,那雕工着实讨巧,最名贵的是镶的全是上好的翡翠!只一颗大的,如今几套金头面都比不了。大小姐真真有福气!”

等乔嬷嬷取来,果然见是齐老夫人压箱底的头等首饰。齐玳高兴的瞟了一眼齐玥,心想,好在你多嘴,否则我也得不到这好东西了。

齐玥本来是想压压齐玳,谁知倒给齐玳凑了一副好嫁妆,脸上就飘过一丝阴云,幸好她低头背对灯光,倒没人注意到。

这时外面有人说话,乔嬷嬷大声问是谁,立刻有丫头进来,“是三老爷房里的谢姨娘病了,三夫人让来回,说,,怕是不好,是,,,”

“是什么?好好回话。”乔嬷嬷看一眼眉头已经锁上的老夫人。

“怕是宛豆疮呢。”

乔嬷嬷大惊,“混说!什么时候的事,请大夫瞧了没?”

“三夫人说还没请大夫,只是谢姨娘自己不舒服了几天,却也不说。忍到现在,脸上身上都已经爆疮了。三房的人现在不敢出来,只让一个妈子来回禀,要请老太太一个主意!”

齐玥已经脸色煞白,憋着泪珠子不敢流。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把三房隔起来,不许出入。谢姨娘送到祠堂去,找个丫头去伺候着。再去叫老大回来,快去快去!”

齐玥两眼发直。姨娘真要得的是痘疮,送到祠堂就谁也见不到了,别说用药,只怕就是自生自灭了。

她想求情,又想起母亲素来跟老太太走的不近,再看老夫人的眼神,已经极不耐烦。只好生生的咽下不敢多话。

“宛豆疮”又被叫做“天痘”、“疹痘”,齐玥记得读过的一本医书有记载:“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

民间得了这种病,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凭天命。这病又最是过人,接触者多会被传病。所以,都畏之如虎。

齐玳也暗自吃惊,谢姨娘怎么会突然得了这个病?

齐思清这几日不在府里,回来时天色已晚。得知消息有些后悔,这病起的急,只怕跟谢姨娘这段日子照顾自己辛苦劳累有关。

听三夫人罗氏讲完,他吩咐,按老夫人的意思先把谢姨娘送出去吧。

罗氏听后,心里一下轻松了,答应一声就去了。

她原以为老爷会阻拦送去祠堂的,没想到连面都没说见见,心里哼道,再宠爱也毕竟有限,说到底,也还是一个小妾。

齐思远匆匆赶回府里,先直奔祠堂去了。回来后告诉老夫人,肯定是痘疮,都已经发作了。府里要立刻烧艾煮衣,严防此病泛滥开。

最头疼的,是稍等两日后。

他的话说得不明确,老夫人心里却明白,若是两日后得病的多了,就得往官府报。

痘症是大瘟疫,朝廷专门设有“查痘章京”,怕的就是此病传开,那便是一场大灾难。

恒安伯府的大门紧闭起来。

消息虽然封了,但齐思远却一点没瞒齐瑶。他倒不指望齐瑶有法子,这个病,大周没有人能治的。他就是郁闷害怕,想找人诉说,除了齐瑶,也没人可以商量。

这个病,他也没有办法,现在阿弥陀佛保佑,不要传开。

齐瑶大吃一惊。谢姨娘暴毙,应该是个冬日,怎么提前了?这次瘟疫她还一点没有准备。难道,大周最大的灾难也马上要来临了?

第三十四章 齐玥托母

齐玥被留在朝晖院,乔嬷嬷特意嘱咐她不要出门。谢姨娘的病,把大家都吓坏了。

齐瑶早上过来请了安出来,就被齐玥的丫头念真在背后悄悄叫住,请她念在姊妹一场,去看看齐玥。

隔了窗子,齐玥强自镇定。

“六妹妹,我现在被禁足在这里,不能去看一眼姨娘。。。姨娘疼我,最后却不能看到我,一定伤心。。。六妹妹你帮我想想办法,替我打听姨娘消息,告诉我,,”说到这里,已是哽咽的说不出话。

齐瑶也一阵心酸。

她是历经过一次娘去世的人。自然知道,此刻齐玥束手无策的焦灼和悲伤。

“若是,,姨娘不好,请妹妹替我去求一下父亲,求他看在姨娘多年情深,肯为了他做小的份上,想想办法,别让娘一个人,,,,罗氏只怕会落井下石,我娘,她可怜。。。”

以往的齐玥,总是娴熟宁静,遇事不急不躁。聪慧又招人疼,在府里最有丰仪。

可是她此时脱口而出,将谢姨娘直呼为娘,是心里知道,这辈子只怕见不着姨娘的面了。父亲若不插手,罗氏会将姨娘扔祠堂里,别说救治,连水都喝不到的。

只有她知道谢姨娘这几年的强自欢颜,知道谢姨娘日渐消瘦的原因。知道谢姨娘为了父亲,肯牺牲一切。

这世上,最疼她的,最不求回报疼她的,是谢姨娘。母女情深,背地里,她悄悄的跟姨娘说心事,给姨娘出主意。

可是到了现在,她才知道,她不过是伯府一个没用的庶女。

若是她跟齐玳一样,定了侯府世子的亲事,谢姨娘总不会被扔到祠堂自生自灭。

同样,她也已经知道,父亲待姨娘的心,已经凉了,只怕不肯为了救姨娘出力。

病急乱投医,现在她只有齐瑶这一棵稻草,尽管她知道齐瑶也没有能力改变,她还是将微薄的希望寄到这个虽性急却有仁义的齐瑶身上。

这些事,齐瑶第一次听到。谢姨娘是温婉、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可她现在才知道,嫁给三老爷做妾,是谢姨娘自己的选择。

齐玥说完,隔窗深深福下去,泪水已经遮了双眼。

“玥姐姐,我尽力一试。”齐瑶想安慰安慰齐玥,又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下,转身走了。

谢姨娘已然发作,且不论这病是怎么来的,得了这痘疮,没听说有几个能活过来的。

上一世,大周爆发痘疮疫症时,因为太医院没有经验,以致于后来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灭亡,庄稼荒芜,人烟萧条。为了活命,百姓只好抛下染病的亲人,能活几个算几个。

到最后,疫症最重的地区,竟如刚打过仗一般,断壁残垣,田园荒芜,路有遗骨。

大批的人涌到京城,为了避免京城扩散,只好封闭城门,眼睁睁看着人们病死城下。

那种帝国和帝王的无奈,无能,震撼了齐瑶。

回到自己屋里,齐瑶屏退所有人,她要静心想想,那一世,是怎么救人的?

按照模糊的记忆,她写下一个方子,然后奔去父亲在府里的药铺。

齐思远看来了方子,根据昨天谢姨娘的脉相做了调整,叫人抓了,熬好送去。齐瑶又求父亲劝劝三老爷,又把齐玥告诉的谢姨娘身世讲了一遍,齐思远叹息道,“以前听说老三疼姨娘,却不知道,这个姨娘是个如此有性情的。瑶儿你去告诉五丫头,我去劝老三,再每日把药按时送去,我也每日去把一次脉。”

说完谢姨娘,齐瑶蹙眉道,“父亲知道,这个痘疮可有办法防治吗?”

“瑶儿你说梦话呢,大周立国至今,还没听说有人研制出防治的法子。今日你给谢姨娘的也只是固本吊气,其实也只能考病人自己去闯这鬼门关的。”

齐瑶记得的,是宁国府太平县有不知名人传出了种痘预防法。

看父亲一点不知情,便知道,只怕这法子还没被用过。

“父亲,你让医馆的人再去买一百只牛。不要耕牛,也不用强壮,只要母牛,最好是那牛身上也出过痘的。”

“。。。。。”

齐思远看着女儿,这丫头魔怔了?先是一百只羊,如今,又是一百只牛。

那羊,到现在还没吃完呢,武馆那边没人打理,后院都臭出味儿来了,天天抱怨。

“那羊,你今日全部宰杀了,卖不掉就都送到酒肆,送给他们。”齐瑶看出父亲的犹豫。

“全杀。。。了?”得扔多少银子呐。不过,送总归送的出去。

“买牛回来,又做什么?”齐思远想着,再买下去,不如就近买一块地,专门养牛羊。又可以吃,又可以缝缝补补,练练手。

“你只管买来,银子我一会让人送来。”

“你哪来的银子?”这回齐思远更惊讶了。

齐瑶,“。。。。。”

“父亲,是胡仙姑上回给我算过,说府里还有大事,教我去碧桃树下挖一个大缸。挖出来竟是一大缸的金子。我也没跟娘说,不然府里的人都盯着要收了公里。我都换了银票子。”齐瑶发现一开始胡说八道,自己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越说越顺当。

齐思远这回不怀疑了。那树下挖出来的金银,老夫人知道的话,肯定说是齐府以前埋下的。就到不了齐瑶手里了。

“只是,那治病的法子,也是胡仙姑给的?”

这个可不能栽给胡仙姑。一来父亲不信,二来,那样胡仙姑就更出名了。

“不是。说给爹爹别传出去。挖出金子来,夜里有一个金衣甲士给我托梦,说是买完羊就买牛,又把牛身上一个痘疮挤了抹到瑶儿身上。醒来我没明白意思,也没舍得买牛。现在看,那痘疮,可不是甲士授予的方子?爹说,该不该试一试?”

齐思远医者之心,只要听到一线希望,自然要想方设法试试的。

“既然甲士托梦,我这就去买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无量!”话还没说完,齐思远已经推门出去了。

第三十五章 割牛取痘

一百头牛分了两天才买回来。

齐瑶需要的,是那些也得了痘疮的牛。而仓促之间能买到的,就是骡马市里的健壮耕牛。

齐老爷奔忙了一天,把个骡马市翻了一遍,人家是挑健壮结实的买,他挑弱的下手。跑了一天,没有凑够一百头,倒把母牛的价格给拉起来了。就是这样,他仍旧放话,谁家有母牛赶明儿都拉来,他全买。

第二天,他一到市场,就见好多人家拉着自己病老羸弱的老牛,眼巴巴的等他来。

齐思远心一软,又以高出市场几成的价格,把老牛全买下来了。

因此,齐瑶看到的,是半院子蔫的不爱动的瘦弱病残,还有一半,是昨天就到了的耕牛。

她只好先查看母牛。能用上的不多,她想找的,是已经染上痘疮的牛。耕牛健壮,染上了很快就好了,很难碰到正在发疮的有痘浆的牛。母牛倒是多,但老的残的多,也没有几个发疮的带病母牛。

看着齐瑶穿了一身夜行衣,外面套了帷幕,四处翻看,齐思远心里又急切又担心。

谁知道,牛身上的痘疮会不会染给瑶儿?要是瑶儿染上了,别说救人,自己家就立刻活不下去了。

好在很快找到了十来头。有几个正在冒浆,有几个刚刚结痘痂。

齐瑶用刀取下几个痘痂,先给父亲试用。

齐思远有点不安,有没有用呢。看起来实在有点。。。。

“天巧,你来。”

“唔。”天巧哼了一声,出现在牛群旁。

“这里有几个痘痂,嗯,看着是不怎么好看,不过,你也可以选择这个,”齐瑶揭开手里一个小瓷瓶子的盖子,里面是黏糊糊的白色浆汁。递给天巧看。

“姑娘,要我,,,”天巧看着一边几块大的带着牛汁液的痘痂,还有那边半瓶子脓浆,疑惑的问。

“一个是我塞进你,,,,鼻孔。”齐瑶想说塞进嘴里,可是自己先恶心起来。于是换做鼻孔。

天巧呆呆看着她,等她继续。

“还有一个,就是我割破你手指,抹一点这个“浆药”。”齐瑶换了一个词。

“姑娘,这就是药?”

“不错。堪比灵丹妙药。”齐瑶认真的点点头。

齐思远在一边已经连连作呕。

瑶儿有把握吗?

齐瑶越说越清楚,她记得,上一世最后人们抢着将牛的痘浆抹到身上。而牛的痘浆病不够。到最后,还是朝里大臣和有钱的庄户人家,先用上了。

还有就是家里养牛挤奶的农户,他们完全记不得自己有没有抹,只是抓紧挤出牛的痘浆,到市场上卖。

到最后,一点新鲜的牛痘浆,已经贵到一百两纹银了。

就是现在,她也不确定,就这一百头牛身上,能找到的痘浆,够不够家里所有人都用上。

天巧眨巴眨巴眼睛,选择了割破手指。

她可以扭过头不看。至于姑娘是不是真的给她抹上那想想就恶心的浆汁,还是别的什么药,反正她不看,就当作不知道。

但要是把痘痂塞到她鼻子里,她不用看,会一直替牛藏着一大块痂。以后,谁还会跟她说话啊!

天巧将手伸给齐瑶,院子里,除了牛,只有她们两个人。

不能让人看见姑娘给她抹毒。

又菱等在外面,看来今天自己绝对难逃一劫。

府里的痘症已经让她们害怕,现在,姑娘非要给她们抹上牛的痘浆,她更害怕。

但害怕归害怕,连天巧都被姑娘给抹了,自己总不能比不过天巧去吧。

但是,她后面不是还有凝云和觅翠?她已经叫人叫了她们来。

没道理好姊妹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再说,不同当的话,将来被她们知道,一定会笑话自己的。到时候连婆家都找不到!

天巧推门出来,脸色如平常一样,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又菱离她远远的问,“天巧,你是抹了还是,,,”说着她用手一捅鼻子。

天巧伸出手来,给她看。“我没割,也没塞。”说完,示意又菱进去。

又菱哆哆嗦嗦的掀起了帘子,回头看看面如死灰的觅翠和凝云。一跺脚,反正这条命是姑娘的。

天巧大步走出去。

“嗯,还是姑娘聪明,猜到她们会要看自己的伤口,姑娘说不能让她们害怕,就在胳膊上面割了一个大口子。这会子血流的不多了,只是有点疼。可是,该抹的姑娘也没客气啊!”

最后连齐思远也一起选择了割臂和断腕。

然后大家一起回到府里。谁问也不吭声。天巧还打了几个老妈子。

买牛的消息府里人人都知道了。今天齐瑶跟齐思远出去,其他几房都好奇,派人打听。只要问到天巧,天巧都忍无可忍,在吐出来前把人打出去了。

“瑶儿,这是什么法子,有何效力?不用药,反而用牛的痘疮,不是更危险?”齐思远还是忍不住问道。

齐瑶急着回去给她娘跟齐玳割手抹脓,但父亲又担心不已,只好随口说几句打发她爹去休息。

“这是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我曾经问过爹,有没有人有解药,爹也知道没有。那便只能用这个法子,提前将牛身上的痘毒种到人身上。明日,爹和她们一样,大约都会身子发烫,有不舒服。

不过,爹爹放心,过了这两日就没事了。而且,这一世,都不用怕痘疮了。

嗯,后日爹爹可以的话,就去看看谢姨娘。那时爹爹已经中过毒,没事了。”

“以毒攻毒啊?!可是没见你有解药?”齐思远这才知道,齐瑶给她们一个个都下了毒。

齐瑶眉头皱起,是啊,这个法子上一世是管用的,但没人知道为何中了牛的痘毒,自己就能不怕痘疮。

自己如今也说不清,但他们一定会担心害怕。不如。。。。

“爹爹,这个瓶子,就是金衣甲士给我的,里面有他施的法术。”齐瑶小心翼翼四下张望后,低声告诉齐思远。

齐思远这才放心。

“那这个瓶子,你可千万拿好。不要对外人说才行啊。”

齐瑶连连点头。转身直奔凝香阁去了。

第三十六章 救命汤药

齐思远预备第二天去看看谢姨娘,要是齐瑶的法子真的好,也许还能从这个瓷瓶子里想出办法来救谢姨娘。先前齐瑶给的方子,看起来显然有备而来。

结果第二天,他自己先倒下了。浑身上下酸痛难忍。

躺在床上,他心里有点不安。这个甲士到底是害人还是救人?怎么非要以毒攻毒?再者要是自己那时不去买牛,动静就不会那么大。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买牛的事,若是有人知道了传出去,只怕谢姨娘的病就瞒不住。

热的难过。他一遍一遍的摸着自己的脸和胳膊,痘疮之症多数从头脸发起。只要一冒痘,自己大概就患病了。有些藏着的话,有些事,该说的要说,该安排的后事就要安排。

迷迷糊糊中,他隐约觉得邓氏进来了,替他擦拭清爽,一身轻松后又替他用勺子喂了些甜水,舒服中居然睡去了。

一会儿,他听到嘤嘤的哭泣。有人在耳边说话。

像是梅姨娘。

一惊之下,他想翻身起来,却一点气力没有,自己手脚不能动了。

梅姨娘的脸渐渐清晰,柔荑纤指摸着自己的额头。脸上着急的冒着细汗,那股子冷香,冲进鼻孔直奔脑仁。

以前自己十分喜欢这香味,甚至是迷恋,可是这会子,瘫软在榻上,她带着这香味来,让他浑身发冷。

自己不是已经放过她一次,为了少见面,索性常住在药铺子里。

她怎么进来的?邓氏,邓氏!

齐思远大叫一声,睁眼打量,屋里没人,也并没有香气。

周身的热这时好像吓没了,现在周身倒是清凉清爽。他静了一会,收拾了一下,去了祠堂。

。。。。。。

又菱今天依旧当值,凝云看她一眼,悄悄道,“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好?”

她赶紧摇头。略有一点搔痒,并没不好。“你呢?”

正说着,天巧挠着走过来,一面走,一面隔着衣服抓挠。

又菱跟凝云对视一眼,问道,“天巧?”

“有虫子,我去要些热水。”

又菱跟天巧还憋着劲,“姑娘不是没给你抹毒?怎么你也痒?”

天巧这才想起来,这痒痒不一定是虫子,可能是姑娘说的不适感。可是又菱瞪着自己,等着看热闹。

天巧突然伸手在又菱腰间摸了一把。“哎哟,你也养虫子了?”说完,拿出一条长长的,赫红白色相间一条虫,举给又菱看。

又菱吓得尖叫一声。

“死天巧,真是我腰里长的?”

天巧吐舌:“你要能长出来,我条条都管埋!”说完将那虫子用力往后一弹。

觅翠端着热茶,眼睁睁看着一个黑影子掉进茶汤里,“啊”了一声,站那里呆了:“我给姑娘特意煮了半宿的补气茶汤。。。。”

觅翠过来后,觉得齐瑶面上没有润色,想着替她补补气。这茶汤里添了熬制半宿的黄芪红枣。怕姑娘不喜甜,早起加了红茶粉,刚端来,就掉了只什么进去。茶汤色红,那黑影子浮起来,却是一条红白相间的虫。

又菱慌忙过来看,觅翠快哭出来了,“拢共就这么一碗。谁干的!”

那边,天巧早不见踪影了。

齐瑶在屋里听了一半句,叫进来一问,安慰道,“觅翠回头再熬多一些,给娘和姐姐也喝一碗。又菱你们身上有不适,明儿个就好了。那个病从此是不用怕了。”

又菱见齐瑶又偏心天巧,还训自己,便撅着嘴不说话。

齐瑶急着去抓药,还要继续找牛。便也不跟她多说。起身要走,外面齐珞的声音已经传来了。

“听说六姐姐得了救命的药方子,却只给你们用,连老太太都不管,可真是没心肝啊。怨不得那把火把泠雪居烧了个干净,都是报应呢!”

帘子一挑,齐珞已经站在屋里,挑衅的看着齐瑶,手里拿着帕子捂鼻子。“什么味道?”

齐瑶知道这样的事,其实瞒不住。左右是要被人知道的。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的,是齐珞。也许,她是在老夫人那里听到了谁嚼舌根,便过来挑事端。

只是自己一是没有把握,二是,就告诉老夫人,只怕她也不信,还要以为自己魔障了。她可不是父亲,自己那番鬼话,父亲是肯信,老夫人可不那么容易糊弄。

何况她那个瓷瓶子实在没有一点特殊之处。

可是齐珞偷听壁角,刚好接上齐瑶说给她娘也熬,又说又菱她们不用担心那病症,便更加相信,这药汤就是那灵药。

“七妹妹哪里知道我这里有药方子?你说的救命方子是不是这个?”说完,让觅翠把茶汤端过来。又菱为了告天巧,并没把虫子扔出去。这时在茶汤里,一摇一晃的荡漾。

齐珞伸头一看,顿时胃里翻腾,要吐出来。

一面指着那碗里的虫:“你,你,你怎么现在煮虫吃?”然后恍然大悟,“这就是你的药方子?你吃了吗,有什么效?”

她不懂医术,但痘症是极麻烦的、要命的病,自然不会是常规治法。

她本来是探探虚实,也并不知道什么药方子。又菱她们实在不愿跟任何人说起那个种毒之术,外面并不知道详情。

齐瑶好笑。“你说这个啊,嗯,不过是个常见的、强身健体的药方,只是不知道对不对症,刚刚熬出来,她们端来我还没喝。我劝妹妹你别试,我正嫌恶心不想喝它。”

齐珞也觉得恶心。但她这两日已经要被那恶疾吓死了。

她听老太太说这病没法治,而这时府里上下都在传大房已经有了治病良药,见齐瑶对她遮遮掩掩,拦着她,心里更加觉得自己猜对了。

齐瑶叫又菱,“快把这东西撤了,别让人恶心。”

又菱答应着,见齐珞正炯炯的看着那茶汤,赶紧去拿,嘴里嘟囔着,“姑娘还不赶紧吃,昨天的只给了老爷跟太太,今天就得了这一剂。。。”

齐珞的手在她之前就端起茶汤,举起来要端走孝敬老夫人,听了又菱的话有些犹豫,等又菱过来虚抢,一着急,仰脖就倒进自己肚里。

又菱本来不信她会喝,这时心里忽然翻江倒海,捂着嘴就往外跑。

齐瑶本来也只想着捉弄一下齐珞,谁想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傻,什么都信,关键时候,也不见她心里记挂老夫人跟梅姨娘,自己就先享用了!

凝云跟觅翠已经傻了。

见众人都呆楞住了,齐珞心里越发觉得这就是那救命药。那条虫,也许正是治病的灵药。

第三十七章 丫头小计

一条虫子,倒也不算没用,总归是有点肉吃。再说,齐珞气力这么大,也吃不死。

天巧惹了祸,不放心又悄悄折身回来,恰好见到齐珞抢着喝了茶汤,又菱飞奔出来抱着树干呕,姑娘飞快的眨着眼睛,看着得意洋洋的齐珞。

天巧的身子也不痒了,也不要热水了,躲起来看热闹。

那条虫子是她随便在墙上抓来的,有毒没毒的,她怎么知道,幸好是齐珞喝了。

齐瑶虎起脸,呵斥道,“昨天好不容易捉了一只,怕药效不好,先让我爹爹替老太太试一试,我爹今日发热,还躺着呢。所以今天又捉的这一只,就不敢给老太太进。你现在抢了我的虫子,万一你明日病了,不行,我现在就得去问问老夫人。。。。”

齐珞喝下那条虫子,会不会有毒,齐瑶心里没底。要是明天齐珞病了,只要说是替老太太试药,老太太心里就两重不爽,一是有了药不先给老夫人,二是齐珞有个好歹的,还都是齐瑶的问题。

齐瑶才不背这个黑锅。

齐珞见齐瑶起身直奔朝晖堂,自己抢药的事就要暴露了,急的不知道怎么办。这个傻乎乎的六姐姐,如今忽然变得脑子灵光的很。不行,得跟她一起去,当着老太太面把水搅浑。

等她想明白,走出院门,齐瑶已经没了踪影。

两个丫头正在头顶头的蹲地上找什么。

一个她认得,是觅翠,那个端汤的二等丫头,对面一个黑脸丫头不认得。

“今早炖的那条是母的,我就说肯定还有小的。等到现在,终于等到了。”那个黑脸丫头小心翼翼的用一根棍子捅着。

“找到了!小家伙,还是没躲出我的魔掌吧!”

“这个太小了,不知道有没有用呢?”

“你不懂。昨天那只是公的,老爷吃了发热,就是药性太厉害,今天这只是母的,让七姑娘抢了,我看还得病,只怕是发冷。最好的,就是这小的,童子尿治百病,这小的药力刚刚好,给老太太吃最好用!”

“那你赶紧给姑娘送去,姑娘给老太太一送,老太太高兴,兴许也能赏套大小姐那样的头面呢!你没见,那天大小姐拿回来。。。。”

两人正说的热闹,手里装小虫的瓶子已经被人一把夺走了。

天巧看着跑的飞快的影子,嘿嘿笑着。觅翠捅她一下,“你这法子管用吗?”

“管。比天巧笨的人,不多。”

刚才说得头头是道,这会子立刻开始往外蹦字。觅翠看着恢复正常的天巧,有点担心姑娘。

老夫人脸色难看,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也只是偶然翻古书有记载,可是也并不清楚有没有药效。。

刚才那条被齐珞给抢了,要是她有个不好的,我娘跟梅姨娘都要生我气。因此先跟梅姨娘来请罪!”

齐珞这时挑了帘子就进来,哼道,“你还说,我是替老太太试药呢。”

齐瑶:“??”这个齐珞,还真是让人没话说。

“老夫人,六姐姐骗人,她还藏着一条虫子,我刚就是去跟她要,她不给,还恶人先告状!”

“。。。”老夫人彻底糊涂了。

就见齐珞手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我今日是想去看看爹爹,顺便问问爹怎么病了?就听她们正在说,给老爷的是公虫,今日炖的母虫,就给母亲,刚抓了一条幼虫,要给六姐姐做药,我一听急了。抢了幼虫来,给老太太用!”

老夫人脸色就更不好了。

齐珞说齐瑶眼里没她这个祖母,药虫是治痘疮的。有三条药虫,也没孝敬自己,可见跟邓氏一样可恶。

但是齐瑶说的跟齐珞完全不一样。

齐瑶也疑惑,这么一会,怎么出来第三条虫,第一条都是自己瞎编的呢。

老夫人看齐珞不像撒谎,叫乔嬷嬷拿只玉碗来,把虫倒出来看看。

虫子在玉碗里蜷成一团,乔嬷嬷不由得捂着鼻子,“什么味儿?!”

屋里其他人也好奇,都过来看。齐珞指着一只黑红相间的肉虫叫,“就是这个!我听见六姐姐说,吃了这个,就不怕那个病了!”

梅姨娘刚才听到这里人声不断,本来不想出来。齐瑶最近不像以前那样好拿捏,她暂时不想见她。后来听到齐珞在那里喊叫,只好出来看看又出什么事了。

看到那虫,她以为自己眼睛模糊了,赶紧揉揉,再看,这回看清楚了,脸色一下煞白。

齐瑶说齐珞喝了那只虫。

她相信齐瑶说的是真的。

因为老夫人此时脸色也一样难看。

齐瑶刚才听齐珞说有幼虫,不明就里,便不多说话。此时见了虫,跟茶汤里那只,确实颜色相似。先就往齐珞脸上看去。

乔嬷嬷也看清了,退到一旁不说话。

“你说她们抓的就是这个?”老夫人眼睛都要绿了。

齐珞坚定的说,“就是,我眼见她们捉的!”

老夫人恼怒的看一眼乔嬷嬷,不说话。乔嬷嬷马上过来,指着虫道,“七姐儿,你别是搞错了,你听到他们真的说是治痘疮的?”

梅姨娘期待的看着齐珞。乔嬷嬷已经提醒她了。这时候改口,还来得及。

“没错,她们就是这么说的。”齐珞看了一眼齐瑶,齐瑶一脸惊疑。

“七妹妹,你听谁说是治痘疮的?怪不得你刚才抢着喝虫汤,原来,你是抢药呢。

你太心急了,这个是常见的千足虫啊!这两日爹爹跟娘都急得上火,爹爹牙疼,娘身上也出藓,我查古书说此物捣烂再加些蓖麻仁,可以清热解毒,活血逐瘀。还不知道有没有效呢。

七妹妹你太心急,这个虫子可是有毒的!让我看看,你没觉出什么不妥吧?”

齐珞目瞪口呆,她并不认识什么千足虫,仔细一看,果然这虫子是有两排软软的细足。顿时心里堵得慌。

齐瑶不饶她,过来板着脸看,“你看看你的嘴角,已经出红疹子了!”

齐珞立时觉得自己嘴角火辣辣的又痛又痒。最主要的,是老太太一双眼睛已经犀利的扫了过来。

第三十八章 祠堂失母

梅姨娘眼底一股寒气升起。

六丫头近来实在变得太多,以往最喜欢她嘴皮子利索,稍加点拨,就能把邓氏跟大姐儿气得半死,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哪里不对劲?

要说这个六小姐,从小梅姨娘可没少费气力。那时梅姨娘刚嫁过来,邓氏已有两个丫头一个儿子,顾了大的顾不上小,她便多带齐瑶,等齐瑶稍大一些,自然成了自己的帮手。

可是从泠雪居开始,她开始不爱说话,鬼鬼祟祟一天干什么,自己不再知道。

加上那个笨丫头慕雪被罚了日头下念经,齐珞当时立刻去告诉了老太太,自己就觉得不妥,但也没拦,想着以前她被老太太也罚惯了的,结果她从此搬回了凝香阁,她的事,自己再打听就难了。

仿佛听到梅姨娘心里念叨,齐瑶过来拉着梅姨娘摇着袖子道,“我没拉住七妹妹,姨娘可别怪我。七妹妹近来脾气大了些呢。”又转头跟老太太道,“祖母现在可明白了,七妹妹道听途说,冤枉我。”

今天是重生以来点的第一把火,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可以再利用她,再欺负她的家人。

老太太本来不痛快,此刻知道了原委,既然齐珞不会有大碍,府里又本来已经不起风吹草动,齐珞成日只是添乱。便冷眼道,“七丫头做事不稳当,邓氏不得空,梅姨娘也该教导一下。你们都不管,任由她们闹,府里还有什么规矩?

我看这疹子出的厉害,也见不得人,这一个月便别出门了,好一些了就抄写家规,500遍。你们都大了,伯府里长大,要有个伯府里长大的小姐的样子。

六丫头,你孝心倒是有,可我听说,你最近撺掇你爹买羊买牛,这就不安分了。”

齐珞嘴角火辣辣的蛰,张不开口,梅姨娘拿了湿巾子给她敷着,她也说不出话来。听到一个月不许出门,气得眼泪直冒。梅姨娘连忙答应,掐了她不叫她说话。

齐瑶知道板子打了齐珞,自己也要挨一下,老夫人历来都是这样。

今天这买牛羊的事说不清的话,自己也要被禁足的。抄家规她倒不怕,只是这禁足便不能出门,她还有好多事要办呢。姓宋的那笔钱,该要回来了。

于是连忙开口,“我知道府里近来好多人瞅着,可那牛羊都是有原由的。这话,只能跟老太太一个人说。”

齐老夫人诧异的看着她,六丫头近来行事果然古怪,以前说她几句,她只会硬顶,开口就能把一屋子人都惹了。这会突然要跟自己说私密话?且看看她要说什么。

齐瑶镇定自若的走过去,附耳说了几句,老太太怔了一下,点点头,又对众人说,“这事我知道了,府里上下再不许有人嚼舌根。你们跟二房三房都去说一声。”乔嬷嬷连忙答应。

梅姨娘奇怪,到底什么缘故?齐瑶一两句话把老太太唬住了?她一脸不解的看了一眼乔嬷嬷。

齐瑶看在眼里,原来,梅姨娘在老夫人身边做事总能做到老太太心里,是有这个乔嬷嬷做内应,看样子还得想些法子,不然母亲难做。一晃眼,见念真在那里晃了一下,回过神对老夫人说,“这两日好像没见五姐姐?”

齐玥被锁在上房的消息并没让人知道。老夫人是怕齐玥也被谢姨娘给过了痘症,这三日过去了,府里也没人染上,她也没理由拦着齐玥。

“你五姐姐这两日被我拘着抄经呢。”老夫人淡然的说。

“我那个古方是五姐姐给的,还有些地方不明白想求教于她呢。”

知道齐瑶跟齐玥素来交好,老夫人点点头,“你们都去吧,我也歇一会子。”

齐瑶去后面找了齐玥,拉了她出来,就往祠堂去。路上,找了机会给她抹了痘浆。

祠堂在齐府旁边不远,平日并不开大门。她们赶到时,里面悄无声息。

“五姐姐,你还是披上帷幕,听爹说,谢姨娘用了药还是发热的厉害。待会儿见了,千万不可别碰她。”

齐玥听了脸色已经白了。她戴上齐瑶准备好的帷幕,见齐瑶并不用,有些奇怪。齐瑶不好解释,只好道,“这几日跟爹爹来过几次,好在没什么不妥,所以就不戴了。”

齐玥心里生疑,遇到这样的病症,人人避之不及,就算大伯仁心一片,可齐瑶?难道刚才抹的就是药?这么说她们都已经用了药?

可她脸上没有一丝怀疑,善解人意的点头不说话。

齐瑶也没留意,先进去了。

齐思远正在里面忙着。见齐瑶跟齐玥来了,声音沙哑的问道,“玥儿也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谢姨娘脸上蒙着一层纱,静静躺在那里,似乎不知道齐玥来了。

齐玥觉出不对,急忙往过冲。齐瑶一把拦住,“五姐姐,不能过去。说好就远远看一眼。姨娘这几日都没进东西了。”

“人呢,我娘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呢?”她看见一个丫头在喂水,但不是三房的人。

“。。。。”齐瑶实在不敢告诉,前两日,她跟父亲来,三房的人根本没有在。偶尔一个小丫头来送水和食物,但都是原封不动的拿来又拿走。她实在看不过去,才让自己房里的一个小丫头过来伺候。

“娘。。。。”齐瑶哽咽的哭不出声。一头跪下给齐思远磕头。

“大伯,我娘怎样了?到底如何?”

齐思远叹口气,摇摇头。

“我已经尽力了。可你娘身体太弱。。。”

祠堂里有回音,听到齐玥耳朵里,就像一下下接连不断的重击。

“我爹呢,他一次都没来过?我娘是为了他病的!我知道!娘本来身子就弱,为了伺候爹,半个月都没好好睡觉了。。他呢!他都不来看看娘吗!”齐玥的声音突然尖利。她预感,今日就是她跟姨娘最后一面。

谢姨娘手指忽然动了一下。齐玥看见了。

齐思远跟齐瑶正在抹泪,就见齐玥已经拉起谢姨娘的手。

两人想拦已经来不及了。齐玥一把扯下面纱。

谢姨娘的脸上和脖颈上,到处都是痘。红肿溃烂,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美貌,看起来头大的可怕。溃烂的地方,齐思远刚刚敷上去的药也遮不住,齐玥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在地。

“玥,,,,,玥,,儿。。”谢姨娘努力挤出两个字,手无力的垂下,再也不动。

齐玥猛的站起来,歇斯底里的对着她娘吼叫,“啊~~啊~~~”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喊什么。她一贯温柔的声音,现在可怕的在嘶鸣。

只有一个字,啊。啊。啊。

然后,齐玥转身冲出祠堂,不见了踪影。

第001章 江山如翠

谢姨娘病死半月后,齐家对外发丧。因只是一个姨娘,老夫人便让只在三房设灵堂,三夫人说三房近来接连办丧事,实在不吉利,就把谢姨娘的灵堂设在祠堂旁一个空闲小屋。

因府里人都知道是恶疾去的,加上老夫人只打发了一百两银子,上下也都淡淡的,除了一两个平日相熟的去拜了拜,邓氏可怜谢姨娘身后竟落得无人守孝,悄悄以长房名义送去了五百两银子给谢姨娘家,三日后便匆匆入葬了事。

齐玥一直病着,连面都没露。三老爷近日又出门了,于是谢姨娘如雨滴入水,无声无息就去了。

齐玥病着,一概不见人,齐瑶去探看几次,吃了闭门羹,也不再去了。

她这一个月来,跟大老爷去买了五十亩水田。中人说,那地什么都长,就是不长庄稼。所以一直卖不出去。如今贱卖,常人家一亩市价十两左右,如今这五十亩统共只要200两。只是要现银。

这地方离京城很近,出了德胜门就是,齐瑶去了一看就明白这地为何卖不出价了。那地坑洼不平,又在坡头,要想平出来极费气力,水也引不上去。

齐思远犹豫之时,齐瑶已经跟中人下了定。

齐思远忧心忡忡,“瑶儿,这块地就是人家说的飞地,四处不靠。耕种费力,买来可是要砸手里的。”

“爹放心,我就看中它四处不靠,把牛养这里才放心。回头让人扎了篱笆,竟不用施肥,赶上你那一百来头牛就都有了。”

齐思远这才知道,齐瑶买地养牛。

办完这件事,齐瑶就在家等消息。天巧又去看了一次胡仙姑,消息便来了。

荣昌丝行,东家宋一藤。此人秀才出身,考举人夹带被发现,于功名便没了想头。此人家境贫寒,却能言善辩,有心做名师爷,四处钻营,寻了一位李姓县令,入了门子。后来不知怎么又不做了,捣鼓起生意,竟也买房置地,娶妻生子,日子过得慢慢好了起来。他入丝行那几年,正好赶上新皇登基,正是缫丝织锦的好时机,据说狠狠发了一笔财,如今也是十几家铺子,除了生丝,典当、玉器,古董字画都做。

齐瑶听了震惊,“如今他身家如何?”

“胡仙姑听他三姨娘说,怎么也有百万家资。”

“这么有钱,怎么会欠债不还呢?”

“胡仙姑说,此人有个外号,叫宋鸡公。一毛不拔,成日哭穷。姑娘不知道,我去他家看过,他那几个姨娘,个个金玉满身,头上一头珠翠。穿得绫罗绸缎。只是那个宋鸡公,穿得跟咱们府里长随一样的衣裳,要不是姨娘围着,我都不敢认他就是老爷。”

齐瑶摇摇头。真是奇人。怪不得父亲要不回债款。

“姑娘,我是悄悄潜进去的,只是见了一个熟人。”

“?”

“那个鸡公发家后,把他寡娘跟妹妹接来了。”

“?”听天巧说话,不能急。

“他妹妹我在府里见过。”

齐瑶知道,天巧嘴笨,但对认人却有天分,见过一次,就不会忘。所以,胡仙姑不管乔装怎么搬家,她都能找到。

“是上一次,夫人要我给各房送新茶。在二夫人房里见过。”

“她去找二夫人身边的贺嬷嬷。”贺嬷嬷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是心腹,极受二夫人信任。只是,这跟二房也没什么关系,大约给后宅的太太姑娘送什么时鲜料子,这在各商户也是常见。

“她管贺嬷嬷叫娘。”

齐瑶被天巧噎住了。

这么大喘气,没有耐心还真不行。

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这么说,宋一藤的妹妹嫁给了贺嬷嬷的儿子。”

既有这么一层的关系,这几年要债,怎么没听说过?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让二夫人给贺嬷嬷说一声,宋一藤胆子再大,也不敢得罪吏部侍郎,也不会为了五万白银让妹妹在婆家难过吧。

这样说来,只有一个原由,不是不知道,只怕,跟二房有说不清的纠葛。

会是什么纠葛呢?齐瑶并不想去打听二房的秘密,只是,二房跟宋一藤有如此深的交情,却从来没有提起,就有了古怪。

“胡仙姑还有什么话吗?”齐瑶想不明白,便接着问天巧。

“没了。唔,她还说,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齐瑶知道这是天巧加的。胡仙姑现在对天巧的吩咐才是万死不辞吧。

不管什么关系,这五万银子得要回来。自己买牛买羊买地,还买人伺候牛羊,那牛羊每日吃的,都是看不见的银钱,手头要办别的大事,又没银子了。

再说,自己重生一回,连父亲的银钱都要不回来,白活了两辈子。老天爷既然给了第二次机会,齐瑶不想白白放弃。

这一晚,齐瑶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天亮就起身,吩咐又菱去买颜料画纸,还要带上好的兼毫湖笔,还要一方好端砚,墨就还要景逸斋的。

十日后,宋一藤正在家里喝茶。

他喝茶最舒服的,不在茶的好坏,他从来吃不出茶的好坏。他喝茶时,一定要躺在躺椅,看着自己一屋子的金玉器皿,字画收藏和古董,才能高兴。

六姨娘说过,他要是不嫌铜钱重,屋里最好堆一屋子银钱,找个小厮夜夜数着,他梦里都要笑醒的。宋一藤听了嘿嘿一笑,摸摸六姨娘粉嫩的脸颊道,“小六真乃知己也!”

今日才做了一笔买卖,一个不懂货的落魄书生,到当铺典当了一个上好的端砚,他看了,那方端砚怎么也值个三千两银子,结果那书生只当了五百两。遇到这样的买卖,宋一藤是要笑一天的。

家里小厮来禀告,“二夫人那边派人送东西来,非要老爷过目。”

宋一藤听说是二夫人,立刻放下茶盏,往前面来了。

“宋老爷,我家老爷急需银子,要跟你挪用两日。夫人说了,这次要的急,数目也大,就把家里存的一幅前朝的《千里江山图》送来压着。等过两日手头有了再来赎回。”

宋一藤满脸堆笑道,“言重了言重了。二老爷的事,就是我的事。敢问需要多少银两,我去准备。”

他涉足古董字画多年,知道齐府存有一幅《千里江山图》。此画是前朝著名画师吴风所做,据传其是吴道子后代,所画尤以风景为上佳。这副《千里江山图》,是吴风晚年所绘,卷长两丈一尺,画面气势磅礴,尤其是上面用了独有的点翠色。

这也是吴风独创的画法,一般画师都只用水墨,只有他,在画作上加了翠色。将一幅水墨江山点染上万里翠绿,惊心动魄,震撼无双。

这幅画作,是齐府传家之宝。他虽觊觎多年,却也不得一见。听这行里的老人说,此画之后,再无人能做。当是无价之宝。

因此,来人提出要八万两银子时,他一点也没有吃惊。

第002章 尚书丁忧

八万两银子换一幅画,听起来有点贵。但是,宋一藤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幅画要是死当,他能卖出三五十万去。

不过他这会儿不敢动这个心思。二老爷他惹不起。

“二老爷何时需要银票?我好备着。”

“就这两日,要的急,不然不会拿出家里的镇宅宝贝。”

宋一藤笑着哈哈,“那是自然,我到后面先看看,要是有,现在就交付给贵差。”说完自己转到后面去了。

这么大的事,小厮也知道不能急。有宋一藤的管家孙奎陪着说话,就等着。管家命人斟了新茶来,“这位爷以前并没有来过我们这里,所以眼生。不知爷的口味,这是今年的新下来的好叶子,要五两银子一包呢。”

小厮接过茶,抿了一口,“茶是好茶,只是孙管家哄我呢。这跟我们府里今年新进的一样,是明前的杭州龙井。今年雨水多,行情贵,我们府里也只得了一百多斤。外面卖到十两还买不到这么好的,你们五两就拿到了?”

孙管家连忙点头,“不敢不敢,我们也做茶叶生意的,市面上五两的茶可不没这个好?爷厉害,这个正是我们姑奶奶前几天去府里二太太赏的。。”

小厮冷冷一笑,“原来是试探我呢?知道宋老爷不信,今天又带的是府里的宝贝,我们九爷在车上等着呢。不然,换九爷来亲自跟宋老爷说话?”

孙管家陪笑道,“不敢不敢。”

小厮也不跟他多讲,拉着他就往门外走,果然,大门外,齐府的车就在那里停着。车夫他见过。这时车窗帘子拉开,二老爷的嫡子,九少爷齐琮露出小脸,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看,把帘子放下了。里面就递出来一个裹得严实的长袋子,小厮恭敬接过,小心翼翼的拿着问孙管家,“走吧?”

孙管家认出九少爷,心里顿时放心了。连忙跟着小厮步子,笑着问,“我们老爷去查账本子了,再没有,也要给二老爷凑齐了。”

小厮昂首挺胸道:“不是昨儿吏部尚书老母亲去世告假,今儿个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找宋爷。”

“吏部尚书?”

“嗯。吏部李尚书的老母亲去世了,要丁忧。我们二老爷不是还想往上再走一走,没有银子哪成?你以为平白无故要银子干嘛?没看见把老太太压箱子底儿的都拿出来了?”

孙管家知道,恒安伯府如今是二老爷袭的爵,袭的是一个伯爷,可在这京城里真不算什么。就是吏部侍郎,也不过是从二品,到底不是入阁的宰相。所以,这几年也一直琢磨要挪挪地方。

李尚书丁忧,就是三年,要是二老爷抓住机会补上去,可就是从一品大员了!那时,就算只是一个伯爷,可是掌了实权,就不容小觑了。

要升官,如今不打点可不成。八万银子不算多。

回到正房,孙管家忙命人重新续茶,自己转到后面,跟宋一藤讲了原委。

宋一藤捻着几根软毛胡须,点头道,“我就说,怎么平白拿出家底儿来了。按说,这副画压个八万真不多。”

管家说道,“刚见了九爷,他没下车子,只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

宋一藤道,“大家子的公子,面子都薄。以前要个万八千的,九爷犯不着走这一趟。这回九爷拿着画来,就足够了。难不成还让二老爷来要银子?”

于是笑吟吟的出来,“刚去查了账,只怕今日是凑不齐了。不如请爷把画拿回去,明日我凑齐了,再留下这画。”

小厮听了,有些恼怒。可是求人自然是强硬不起来。

“今日来,二老爷本是说一定要拿银子回去的。既然宋老爷为难,明日也行。不过,明日必须凑齐了。老爷出门时吩咐了,这画就放在宋爷这里。这个是从老太太那里悄悄求出来的,说好只用几日。拿回去怕其他几房看见。再者,我们老爷说了,不怕谁敢吞了齐府的东西。”

宋一藤的心思被看穿,心里想着二老爷果然是越来越厉害了。自己自然不敢吞吏部侍郎的东西,脖子上这脑袋够几回砍呢?

伸手要接过来。

小厮把画又收了回去。

“宋老爷,你得给小的一个字据吧?我们老爷不怕被人坑,可是回去没有字据,回头宋老爷说是没拿过画,我这一家子都赔不起啊。”

宋一藤心里更加放心了。就到桌前,写了张字据。

小厮走了,宋一藤夹着画,匆匆就出门去了。

他不敢坑二老爷,可是万一二老爷要坑他呢?拿幅假画骗他八万银子,他跟谁哭去?

于是他直奔京城最大的字画店,风雅居,找他们掌柜的赏画去了。

第二日,小厮按约好的时间,到古董店找宋一藤。

楼下伙计早就等在那里,一见到他,立刻带着他到了二楼密室。宋一藤将一个匣子打开,当面清点了八万银票子。都是见票即兑的。宋一藤细心,票面有五千也有五百,一百两的。打点上面,进门先得打点小鬼,这个规矩,他懂。

齐瑶在屋里静静的画着。

手底下,又是一幅《千里江山图》。

上一世,在宁王府里,她跟着鲍二先生学经济人心,也跟师傅学医术,可她最喜爱的,是那笔画画的功夫。

吴风的弟子跟静虚散人是莫逆之交,见齐瑶真心喜欢画,又悟性极佳,最后得知《千里江山图》竟收在齐府,大叹缘分,于是收了她做关门弟子。而吴风的《千里江山图》因是齐府家藏珍品,更是她临摹过无数回的画作,到了后来,不仅是点翠的功夫,连那风骨,都已经神似已极。

若说吴风大师别的画作,她倒不敢十分自信,但这幅画,她临摹的几可乱真。

这几日,她潜心画完,自己看过,觉得除了师傅,只怕没人能分辨出这是出自自己之手。又亲自去找了前世认识的一个做旧高手,于是,十日后,一幅跟家藏那幅几乎一模一样的《千里江山图》便出炉了。

见到匣子里的银票,齐瑶问天巧,“他果然一点疑心都没起?”

天巧嘿嘿摇头道,“没有。胡仙姑昨日去找了他家六姨娘,无意间,把李尚书的娘生生给说死了。”

正是这个后宅传递的消息,让宋一藤一点怀疑都没有了。

第003章 环肥燕瘦

齐瑶放下银票子,交给又菱收好。走出来,对着镜子左右扭着打量。

镜子里,一张盈盈满月般的圆脸,五官虽精致,却因几分婴儿肥,显得笨拙。

腰身嘛,直上直下,都快成水桶了。

上一世,她嫁给宁王时,所有人都说她艳丽惊人,容光姝丽。却没有人敢跟她说,她的腰身太过粗壮,手臂都有蝴蝶肉了。

原因她想起来,应该是小时候,梅姨娘总说她有倾城之姿,总是给她张罗各种美食,她就养了一个好胃口。只是她也越来越胖。这种大鱼大肉的饮食习惯,一直持续到宁王登基。宁王府里美食更多,倒是培养了她鉴别美食的舌头,却也让她更加滋润的白白胖胖。

直到有一次,她听到宁王抚摸着一个新蓄养的歌姬腰肢说,果然飞燕轻盈,可做掌上舞。那歌姬媚笑道,王妃丰腴,还以为王爷喜环肥不喜燕瘦呢。宁王醉醺醺的回道,一个肥婆子,前几年,还可以看看脸,如今脸也皱巴巴了,一个水桶腰,谁会喜欢!

她听了如五雷轰顶,以前宁王总是夸她姿容胜雪,她也曾经问他,爷不嫌弃瑶儿丰满吗?宁王哈哈大笑道,自己最喜欢丰腴的瑶儿,那些干瘪枯瘦的女子摸起来跟干柴一样,夜里会吓醒的。

宁王醒来得知她来过,问过左右,便将歌姬杖毙了。此后,府里无人再敢说什么环肥燕瘦。

她还记得,最后出现的女子,身材婀娜,巧笑倩兮,腰肢不盈一握。只是,她记不清那张脸了。

又菱捧着铜镜,担心的看着齐瑶。

姑娘问她们自己是不是太过圆润了,她们怎么回答啊!半日才说道:“姑娘好看,又正在少年,自然圆润一些,不过是婴儿肥,过几年就好了。”

齐瑶一边听,一边比划着,还婴儿肥,都这么大了!要好好消减消减!

天巧跟过来,闷声道,“有肉,还不结实。”又抬头看看齐瑶,“大姐儿说过,你黑。”

又菱惊讶的立起了眉。

天巧,这是真傻还是假傻?哪能对姑娘说这些?

凝云犹犹豫豫道,“我也觉得,阖府里,就数咱们屋里丫头最丰腴。过来才几日,这吃食也太好了点,成日肘子,蜜果子不断,我都胖了许多。”

姑娘吃不完的,她们就跟着吃,总是鱼肉不断,刚来几日,觉得还好,府里饮食总是偏清淡,这两日,衣服穿不下了,她也觉出不好来。

觅翠笑呵呵道:“府里就数你们吃的香,梅姨娘管着这大厨房还管出抱怨来了。几时你们该说了,这屋里的花长得太好,要扔了去,梅姨娘这花圃也管出冤枉来,有冤都没处诉去!”

齐瑶歪头指着自己问,“按你说,我该谢谢姨娘了?”

天巧嘿嘿道,“你们身上的肉肉都该谢谢姨娘。”她虽跟觅翠她们吃食一样,但她每日都练功夫,身上紧实的很。

“天巧去弄块大磨石来,以后每个人每天扛着磨石跑半个时辰!”齐瑶下定决心。

觅翠哼道,“若依我,保管让你们吃好吃饱,过两个月还能瘦出腰身。”

又菱赶紧道,“可不是,觅翠来了,让她每日给咱们开伙,大厨房那些肥油肉,全都送给七姐儿,她最瘦了!”

凝云急忙点头。

齐瑶知道,都是被那块磨石给吓得。

“也好,我去跟娘说,我这里单开一个小厨房,费用并不用公里的。我的月银都放里面,每月再拿出二十两给觅翠。觅翠,你说够不够呢?”

觅翠一听高兴的忙点头。她最爱做饭,加上这些年伺候老爷那些药,跟着学了些药理,做药膳最拿手。“若就你们几个,这些银子怎么都够了。但要做药膳,我琢磨着也给老爷夫人补补,再有大姐儿二少爷也不能少。那就有些不够的。”

齐瑶命又菱去取五百两银票来,“500两,你先用着。用完了跟又菱拿。”

天巧瞪眼道,“要花这么多银子干嘛,你们天天跟我抱磨石,我再教你们功夫,保管胖不了。”

看着又菱几个低头不语,齐瑶笑道,“磨石先不用抱,明儿起,都跟天巧早起练练拳脚是正经。”又菱他们只好苦着脸点头应了。

“从明日起,我只早起吃半碗饭,菜里不要肉,也不用多油,下午觅翠给切果子吃。就不信,一个月不行,半年还瘦不下来!”

齐瑶果然开始不进晚饭,觅翠开始折腾小厨房,不过两日也就好了,凝香阁小厨房就正式开了伙。

天巧隔天又过来,愁着脸不说话。

齐瑶问道,“我正要找你,你就来了。可是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天巧点点头。

“是胡仙姑找你吧?”

天巧又点点头。姑娘真是聪明人。

“嗯,她找你就对了。你去跟她说。。。。”

下午,胡仙姑的轿子停在宋宅前。

落了轿子,直奔后院。宋宅她常来常往,六姨娘就是她算给宋一藤的。所以那日天巧要她查,她马上就答应了。

六姨娘这几日没见到胡仙姑,心里正闹腾呢。

“仙姑你可来了,你那天说什么尚书府没了老夫人,听我们老爷说,他专门去打听,人家老夫人确实没了,不过都没了十几年了!仙姑竟说是才没的,害得老爷几天没理我。。”

六姨娘原是船娘,家里给宋一藤府里送鱼虾的。一来二去的,就跟宋一藤搭上了线,她面容姣好,又贪图宋家家境殷实,若嫁进来,虽是姨娘,却也可以穿金戴银过一辈子。可是宋一藤占了便宜就想溜,女人多了费钱,他不想娶那么多姨太太。

那时胡仙姑还刚进京,租住在六姨娘家隔壁。知道这事后一口应了下来,只是要六姨娘事成后拿银子重谢她。六姨娘半信半疑,就答应了。

没过多久,宋一藤果然来她家求亲了。六姨娘问过胡仙姑,胡仙姑只说自己做了法才成的,六姨娘对胡仙姑从此就深信不疑了。

其实,胡仙姑只是贿赂了宋府里一个长随,教他埋了几样东西,再弄了玄虚,夜里,宋府开始闹鬼,几个丫鬟婆子被吓晕过去。长随就跟宋一藤说怕是有邪祟要请人看。胡仙姑来了,起了几样东西出来,又算到需要出府东南方向,找一个命里属水的女子,她的命才能压住府里的阴气。于是,六姨娘就顺利进了宋府。

“我也是听人说了几句,谁让你跟老爷说呢?尚书府老太太死不死,你们老爷管他呢。我今日来,是有重要事跟你商量!”

第004章 计出连环

“什么事,如今还能催动仙姑大驾?”六姨娘本来想细问尚书府里老太太没事的话,可是还有别的事,老爷这两天显然坐卧不宁,好像跟自己那个消息有关。被胡仙姑一脸紧张吓得,不敢多问了。

“如今我的日子不好过。京城里最近忽然有人传闻,说我那些都是邪术,要拿我去问官。”胡仙姑忧心忡忡。

“怎么会这样?”六姨娘惊道。认识仙姑多年,今天第一次见她有些慌乱。可是,仙姑的本事,自己亲身领教过的。

“前几日,给齐府,就是恒安伯府上消灾,她家老太太求我,给她家二老爷算算,最好能在仕途求些福气。

我心热,既然帮人就帮到底,给他算了一算,看出有不对的地方来,你说,我这个性子,也都得说不是?虽然我们这样的人,说的越多,越容易遭天谴,可我看出来了,就得说。

他家二老爷,最近有桃花烂。”

“?什么是桃花烂?只听过桃花劫的。”

“就是,最近在妻妾上有红鸾星动,可是,这动起来可不得了,只怕二老爷要栽进去,不好好祈福,会有大乱子的。”

“仙姑说的,可是二老爷要纳妾的意思?”六姨娘自己揣摩道。

“对咯。就是这个意思。果然这两天,二老爷在外面就有人了,硬要接回府里。”

“我明白了,必定是二太太不肯。”

“正是的。我给他算出来时,只告诉了他们老太太。结果这两日闹起来,二太太知道我给算过,非说都是我给算的缘故,死活要我去平事。哎呦老天爷,我算得出命,可改不了命不是?所以,这两天躲着不敢出头。

这京城里,实在呆不下了,惹了谁都要命的,再说,我只是算命,就惹这么大麻烦,不行了,不行了,我得离开这里。”

六姨娘没见过胡仙姑慌,又想着确实不关仙姑的事,怎么二太太就如此麻烦。

胡仙姑看她脸上有所动,连忙说,“六姨娘帮我一个忙,我是打算要走的,就是这几年家里存了些东西,金钱还好说,换了银票带走就是,可是有些物件,还有些字画,都没法带,一来路上不安全,二来,出了京城,也卖不出好价钱,六姨娘帮我让你家老爷收了,或是帮忙找个买主,回头我重谢你。”

六姨娘一听,这是要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啊。她知道胡仙姑手里颇有些好东西,玉器什么的,她见过的都是极好的上等货色。趁着胡仙姑急于脱手,可不就给老爷拉些买卖,再说,胡仙姑出手大方,自己还能从中拿些好处。

这是好事,于是急忙答应。

胡仙姑说完,火急火燎的回去了,临走还说,再去找其他家掌柜的去问问,早出手早拉倒。京城她是一天都不想多呆了。

胡仙姑一走,六姨娘就打听老爷回来没,听说关在书房里,连忙梳洗了一番,赶着过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爷。

宋一藤从昨日开始,心里就不踏实。

这生意买卖的事,总守着规矩挣不来大钱。但他做买卖,从来都不爱涉险。尤其近几年,他家业殷实,更不愿博险。。

二老爷的事,银子给出去,他就开始悬心。六姨娘也告诉他,李尚书府上老夫人病逝要丁忧,都能对的上,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于是,他亲自去打听,结果人家说,李尚书的老母亲,早多少年都不在了。现在老太爷还健在,没听说要死,丁哪门子忧啊。

这消息如五雷轰顶,他回府里就骂了六姨娘一顿。平时,六姨娘跟外面府里交往多,消息多,也快,这回却满拧。他追问尚书死老娘的消息从何而来,六姨娘不敢说出胡仙姑,就说听齐府后宅的人说的。

他又糊涂了。

二老爷怎么会办出这样的事来?是也跟自己一样,消息不真,还是故意放消息,为的就是从自己这里打饥荒。

八万两,他倒不担心回不来,拿去风雅阁,几个老行家都认定是真画。要急眼了,他就拿去典当,卖掉,二三十万没有问题的。

可是,二老爷为何要撒这么大个谎,来借银子使?

这里面总归有问题。有问题,就有风险。

宋一藤愁的茶都不喝了。关起门来,一个人在屋里打转。

六姨娘进来时,他的火气腾的起来了。不是这个姨娘消息有误,自己总归会小心一些的。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六姨娘的消息,并不是他决定借银子的主要原因。不过是因为现在有疑心,便拿六姨娘撒气。

正要骂,六姨娘端过手里的热茶,娇憨的拉着他,要他喝茶败火。

这个六姨娘,娶进来后,自己果然是一帆风顺,财源广进的。要说胡仙姑当年那句话,这个船娘是个旺夫带旺财的命格,谁娶谁发达,还真没说错。

再说,几个姨娘里,她不是最小的,却是最懂事,最善解人意,也是最娇滴滴最有女人味道的——伺候的自己最舒服,所以,自己也最宠她。

连着几天没见她,这会儿她一脸小心的来了,一肚子火,见了面,就没了。

六姨娘捧了茶,又站身后给他捏肩,他现在倒很想躺下让她给捶捶背。那才舒服,兴致好的时候,两个人意犹未尽的春风一度,比什么都快活。

宋一藤一面啜茶,一面听六姨娘在耳边轻言细语。

“什么?!”他将茶一顿,放在桌上,茶汤都溢出来了。

原来二老爷这是动了花心思,要说,一个吏部侍郎娶个小妾,花八万是太过分。不过,要是迷了心思,要在外面单给姨娘过,那就是贵妾,生个一男半女,只怕要抬了平妻。这样算,八万又不多。如今,一方差不多的院子,也得三四万两银子。这还不算给贵妾的纳彩礼金。

“这么说,二老爷借口挪动,拿了府里的传家宝,压了银子,去娶贵妾,府里二太太可知道这《千里江山图》的事?”

“老爷,我只听说为了娶贵妾的事,二太太闹得府里都乱了,什么江山什么图的,我可不知道。上回多了一回嘴,如今可不敢乱说了。”

宋一藤心里一宽,心里想,这事确实她不会知道,只好让自己妹妹去一趟齐府打探。嘴里笑吟吟道,“还是小六懂事,知道老爷这两天火大,来,给爷推推背,再去去火。。”

六姨娘顿时春风拂面,红了脸钻进宋一藤怀里道,“爷最不正经,就会拿小六取笑。。。。”

第005章 打探消息

宋一藤的妹妹宋一果抻抻衣角,压压发鬓,她今天穿戴的都是最好的首饰。

爹死后,她从小跟着宋一藤,家里贫寒,她娘便蒸蒸馍,她提着篮子去卖。宋一藤每次提到很是心疼。

靠了妹妹卖蒸馍,才把自己的秀才读出来。

宋一果嫁给贺嬷嬷的儿子,算是高攀。

她一个卖蒸馍的,虽然靠着她兄长后来有了不薄的嫁妆,可是总怕贺嬷嬷嫌弃自己没见过世面。

她跟宋一藤长得还很像。宋一藤几绺子软毛胡须,眼睛小,鼻子塌。看着总是有几分龌龊。不过仗着他身长,又察言观色,论起事来也能鞭辟入里,颇有几分才气,还算是有点气派。

但他妹妹跟他长得像,可就惨了。同样的稀疏发髻,眼睛小,鼻子不高,加上卖蒸馍要靠气力,居然长得比宋一藤还壮实。

因此宋一藤足足添了一万银子的嫁妆。这才让妹妹在贺家有了一席之地。他妹妹心眼实,没宋一藤那么多花花肠子,贺嬷嬷又只有一个儿子,对这个儿媳也算不错。

今天她是受哥哥托付来打听消息的。她跟门房说是来看婆婆。

贺嬷嬷寡居多年,惟一儿子成亲后,二太太便要她住在府里作伴,所以她有时月余才回去一次。平时也都跟着服侍。

宋一果在下房等了半天,都没见着贺嬷嬷。一打听,是被大夫人身边的罗嬷嬷给请去帮忙。宋一果陪笑问小丫头,去帮什么忙?丫头急着送锦盒,道:“说是帮忙挑首饰去了。”也不等她再问,急忙忙走了。

罗嬷嬷请贺嬷嬷是帮齐玳去外面选首饰。婚期临近,老太太自己掏腰包,给齐玳置办几套头面。

看样子,贺嬷嬷一时半会回不来,二太太不知道在不在。

若是平日闲着,宋一果总要凑过去见一面,请个安。看着贺嬷嬷面子,二太太对她也和颜悦色。宋一果正要去问,就见一行人敛声屏息的鱼贯进来,后面跟着进来的,可不就是二太太。

二太太脸上不豫,宋一果犹豫着退后,准备等等。

一会儿,二太太屋里传来茶盏落地的声音。跟着就是低沉发怒的声音。宋一果瞅见一个跟贺嬷嬷相熟的婆子,凑过去打听,婆子道,“快被等了,依我说,姑奶奶快回去。这两天都闹着,姑奶奶就别掺和了。你没见贺嬷嬷都躲着不回来的?”

“老妈妈,府里这是闹什么呢?可是为了二老爷的事?”

“可不,里面好几件事,我也说不清楚。姑奶奶别问了,回头问你婆婆去。”

看着婆子着急走,宋一果也不敢接着问。打探人家府里的事,总得要熟人。自己跟这个婆子没什么交情,不多说是婆子的本份。大家子规矩多,谁知道哪一句传出去,就惹祸了。

可她什么都没打探到,也有些不甘心。便追来两步问,“论理我是不该问,不过我婆婆贴身伺候二太太,才我仿佛听见有人提到什么江山图画的,可是为这个?要我有,就孝敬了来,也讨讨二太太高兴。”

那婆子拍着她的手道,“可不是为了什么画,还是府里传家宝,太太气得不轻呢。”说完就走了。

这两天当差人人都小心着,二太太生着气,没的吃亏。

目送宋一果走了,天巧笑嘻嘻的回凝香阁去了。

“姑娘真厉害,怎么就知道他妹妹要来?”于是把这一圈的话学了一遍。

“打探消息最怕就是捕风捉影,不过贺嬷嬷忙,见不到,就怪不得宋家姑奶奶听不到真话。天巧,你接着去。。。。”齐瑶淡淡的安排天巧。

宋一果前脚到家,宋一藤就跟着进屋了。

听完妹妹的消息,他笑道,“果然二夫人该生气。府里都要贺嬷嬷去帮忙置办首饰,这人到底是谁,这么大动干戈?妹妹你回头再辛苦一趟,去看看你婆婆,一定要见到人。”

宋一果纳闷道,“齐府发生什么事,哥哥如此着急?我见二夫人很是生气,连茶盏都摔了,亲耳听到的,那记脆响哦!这几日,除非婆婆回来,我可不去。没的看他们下人的脸色,还惹二太太不高兴。”

宋一藤听来也在理,不好强求,只好说一有消息,就派人来告诉他一声。

齐府昨日都乱了,老太太看了给齐玳备的嫁妆,不满意。于是贺嬷嬷跟罗嬷嬷带着人在库房里找东西,想寻一套好头面,让银铺子照着打样式。

就见罗嬷嬷一会儿被人叫了出去,在外面嘀嘀咕咕说了半日。

罗嬷嬷就进来,跟贺嬷嬷说口渴,要去喝点茶。贺嬷嬷便起了疑心。

就悄悄盯着,看见罗嬷嬷一会从库房里拿了一个画袋子,裹在一个圆筒里到院子外门递给一个小厮。然后才回来。

恰好那个小厮贺嬷嬷是认得的,是齐璋身边的人。

罗嬷嬷觉得奇怪,便也做去净房,跟着小厮出来,装作遇见笑道,手里拿的什么。小厮也不瞒她,便说是什么江山图。二少爷急着要,自己赶着送去。

罗嬷嬷回来就当闲话跟二太太说了。

二太太轻易不插手家里的事。可是,听说齐璋拿走一幅画,就有些疑心。

晚上二老爷回来她就问齐璋近来做什么呢,二老爷只知道,大房近来置办了不少土地,还有牲畜。二太太道,“那要江山图做什么?”

二老爷听了就惊了。连忙追问,“什么江山图,怎么被人骗走了吗?你可见到?”

二太太也慌了,“没有看到呢。我只是白说说。这图有什么好,怎么老爷紧张至此?”

“那可是前朝大师给他们皇帝画的!大师的画,外面传的本就不多,是老太爷跟道人缘分深,道人圆寂时送了他。府里就拿他做了传家之物。

说起来也怪,那大师也就留下一幅点翠江山图,后来再没见他用过这个法子画画,因此,这幅画就成了稀罕物。。怎么,大房给老二那个败家子了?”二老爷没了平时的淡定。

“说贺嬷嬷去库房,亲眼见他们鬼鬼祟祟的。莫非,是府里近来又缺银子使,拿去当了或是卖了?这也不对,府里如今并不缺用度。若是为了大丫头婚事,毕竟有限,也用不着卖画。”

二老爷既然说,此画极其珍贵,还说市面上,大师普通一张画都要十万银子以上,这一幅,只怕要更多。

于是,第二天,二太太就多了一份心思,让贺嬷嬷借口去库房,看看那幅画还在不在。

第006章 借画风波

老夫人身边的雪兰走后,罗嬷嬷看向大太太,大太太叹口气,说道,“走吧。但愿瑶儿没惹下大麻烦才好。”

今天一早上,贺嬷嬷就殷勤的过来,寻了罗嬷嬷去看头面——既然是老夫人的令,自然要勤谨些。

不过到了库房里,贺嬷嬷看哪个都看不上眼。

一面跟罗嬷嬷说,“托大太太福,府里这二年日子好过多了。前两年,各房连个丫头都不齐整,姑娘们出去,就一两个小丫头跟着,不像样子,也没个伯府姑娘的体统。

可自打昨儿个,我来了库房看才知道,多年也都没添置好东西了,连个头面都挑不出来。都是旧样式。”

罗嬷嬷跟着叹说,“这两年,我们太太是委屈了自己,就是你们二太太还帮衬着说几句公道话,我们太太总是念叨呢。”

贺嬷嬷跟着叹息一回,说起邓氏性子绵软,做事公允,赞了一回。

“要我说,这是给大姐儿挑嫁妆,又是老太太自己掏体己银子,咱们竟别给省银子,我昨晚想了一夜,倒想出了一个法子。

府里以前还是侯爷府的时候,老太爷是爱风雅的,咱们不如去找找那些画儿,里面也有那美人图,就照那样子打,你说可好?”

罗嬷嬷心里有数,当即就面露难色,看一眼贺嬷嬷,强笑着,“好是好,要一幅幅翻,那些画儿字儿的可娇气。咱们拿个库里的单子来找,就找美人图的来看。”

贺嬷嬷自然答应。

府里库房的帐册子分着多少册,按着家具,珠宝,珍玩,字画各自造册。字画倒还是最薄的。

贺嬷嬷看了,跟罗嬷嬷选了几幅拿来,指着其中一个美人道,“这个好。就是它吧。”

挑完,就回屋去了。

罗嬷嬷回来告诉了邓氏,邓氏便唉声叹气,直到雪兰来叫。

罗嬷嬷倒是硬气,不在乎道,“六姐儿既然连老太太叫咱都算到了,太太可要记住,姑娘教你的话。”

太太是个软性子,这么多年,老太太又不待见,每回去见老太太,都不敢说话的。这次,六姑娘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就算为了那八万两银子,太太也得撑住,不能再任人宰割。

这一回,要是她站不起来,这辈子也别想活的硬气。罗嬷嬷心里暗想,真要没顶住,自己就非离去不可。这府里,没什么指望了。

齐老夫人的上房里这时人不多。乔嬷嬷把小丫头跟无关的人都清出去了。

齐珞想呆在那十二扇屏风后面,也被梅姨娘拉了出去。

虽然知道邓氏要倒霉,自己还是不要呆在这里的好。热闹好瞧,到时候可说不清楚了。

这黑锅,梅姨娘可不背。

“娘叫我来,可是有吩咐?”邓氏一见到老太太,就有些怯意。

齐老夫人斜倚在罗汉榻上,刚二太太过来嘀咕了几句,她没上心。邓氏哪有这个胆儿呢!不过,这幅画,以前是自己收着,没放在公中的库房,就是因为其价值珍贵无比。

这两天给齐玳挑嫁妆,自己的钥匙就给了邓氏。她虽然看不上邓氏,但这个上面,她是放心的。

叫了邓氏来,就是安一安二太太的心。妯娌间要是起了猜忌,自己不好平衡。尤其二太太,府里现在都是二老爷撑着脸面的。

“有句话问问。刚才我听说,这两天收拾库房,有幅画你借出去了?”

“娘说的什么画,我竟不知道。”邓氏稳了稳心神,心里通通直跳,脸上的红色怕是被人瞧出来了。

见邓氏有些紧张,齐老夫人忽然心里一紧。难道邓氏真的把画拿出去了?

“就是我收的画!里面有一幅,《千里江山图》的。”

《千里江山图》太贵重,齐老夫人一直没有对他们讲起过。

就是最艰难的时候,她宁可动用邓氏的嫁妆银子,也不肯拿出来卖掉。

老太爷临走时说过,那幅画至少值个二三十万两银子。将来老二走仕途,指不定哪天会用上,嘱咐千万用在刀刃上。

这幅画,一直没有入公中,就怕有朝一日,老三闹着分家。她把画收起来,秘而不宣。就是留给老二升官时的花销。

可正是这不能对人言说,府里便都不知道有这幅画了。

她也觉得,越是不那么小心,才不会让人发觉,起疑心。

“娘,好像是有一幅什么江山的,被借出去了。要的急,我看你那本册子里有,就先给了。想着不是要紧的事,还没顾上跟娘说。”

邓氏有些心慌,可是事到如今,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话凑下去。

罗嬷嬷面无表情站在她的身后,看向对面的贺嬷嬷。贺嬷嬷倒像是无事人一样,只管低头发呆。

“那,那幅画,你真的借出去了?”二太太终于忍不住,颤抖的开口问道。

“嗯,家里的画也多,常有人借走。过两天就会还回来的。妹妹怎么了,这幅画有什么不妥吗?”

“大大的不妥!大嫂你真不知道,这是咱府里压箱底的宝贝?!”

邓氏连忙站起来,“家里居然有宝贝?怎么我一点都没听说?这些年,家里最苦的时候,都是我拿出嫁妆变卖的,哪里听说有什么宝贝?老二家的,话不兴乱讲的。”

终于被气到讲出卖嫁妆的事,她的脸色开始慢慢变青。

原来都知道家里有宝贝,却没人告诉她。

老太太只把一兜子乱账交给自己,家里那几年的亏空,都压在自己身上。

亏了自己在侯府做姑娘时,娘便教自己管账。

因此挪东墙补西墙的,过了几年堪比是筚路蓝缕的日子,把这个伯府给撑了起来。

如今,老二也顶了大房的世袭爵位,府里日子好过了,自己的嫁妆银子却都散尽了。

要知道,嫁妆银子那都是各房自己的,留着给儿女的体己钱。这都是明面上的,都有账目的。

这会子又闹出一个什么画来。要如此,当年就该拿出府里的宝贝来。

这些年,只有大房空担着主持中馈的名声,暗地里辛苦补贴,最后还把府里五万银子的生丝亏空都摊到大房身上。

这么多年来,也太欺负大房了!邓氏眼角潮湿,泪水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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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釜底抽薪

提到大房的嫁妆,老夫人刚刚冒起来的火气顿时蔫了下来。

各房都有嫁妆,老夫人如今自己的体己,也都是自己的嫁妆跟这些年存下来的月银和孝敬。

老太爷在时,府里已经开始慢慢艰难了。不过硬撑着,维持以前的体面,内里渐渐亏了起来。

给老大娶媳妇,动用的是公中的银子,老二的婚事自然也得按照这个规矩来。

两个婚事办下来,府里彻底空了,入不敷出。

老太爷撒手人寰后,府里没有个精于这些俗务的人,日子开始艰难。

于是借口老太爷去世,她自己身子不好,就卸了挑子,交给大房主持中馈。

明面上说的理由,是老二袭了爵位,老大委屈了,这主持伯府的事,自然还是交给大房。

邓氏于是义不容辞接了过去。哪知一清点才发现,府里不仅庄子和铺面经营不善,连年亏空,就连现银,也都没有。

不知道邓氏怎么艰难鼓捣的,不到十年下来,伯府竟然有了生机。庄子铺面都有进项,现银也再不打手的。

她平日总听梅姨娘嘀咕,邓氏做事怎么小气,一点不像侯府出来的小姐,那庄子该怎么怎么打理,说的头头是道。

邓氏又总是木讷,慢慢的也就觉得,挣来银子都是应该的。那庄子,不就是每年长庄稼,养些活物,铺子开着,不就是赚钱的。

没想到,今天邓氏突然发了脾气,提起自己的嫁妆银子,一下子堵住她的口。

齐老夫人自己管过那些银钱,是知道里面艰难的。

不管梅姨娘怎么说大太太做事不妥帖,十年来,自己从来没缺过银子使,老三的婚事也办了,办的也体体面面的。最近几年,光景越来越好,这些,总归不能否认邓氏的功劳。

见老夫人刚才气呼呼的,邓氏一提嫁妆银子,马上神色大变,不再接话,二夫人急了。

这画,老爷说了,是老太爷留给二房打点仕途的,且不说这是特意留的,就算不是留给二房,如今也在老太太手里,怎么就给齐璋当了?

“大嫂这话不对,嫁妆银子先不说,这画可不是公中的吧,怎么老太太的东西就私自拿出去,要说是当了给府里用也罢了,可是大嫂给谁了?可敢告诉老太太?”

老夫人脸色又沉了下来。

邓氏这才明白,以前二太太对自己面上客气,有时也帮自己说几句公道话,其实都是虚的,只要到了算计银子时,个个都能立刻翻脸。

果然是瑶儿说的对,自己以前太软弱了。

大房让出去爵位,自己不争;

自己的嫁妆银子白拿出去补贴府里,自己也没有怨言;

到如今,老太太偏疼梅姨娘,要抬了两头大,自己还是不争!

所以,,如今,不过一幅跟二房毫无关系的画,二太太都能乌眼鸡似的盯着自己了,撕破脸皮。

这个府里,还有谁把自己放在眼里?

邓氏气得冷冷哼了一声,“不是你那老九要,我也不给。这是什么缘故,老九从我那里骗走府里的宝贝,你二房倒来指摘我的不是?”她心里凉透了,这会儿脑子倒好使了。说话忽然底气也足了起来。

嫁入府里,辛苦十余载,把府里都供养滋润了,这是要演哪一出?过河拆桥?

“二太太若是想接过这个担子,也不用找借口,今儿我就把钥匙交给你。”说完回身看去。

罗嬷嬷早取下大把钥匙,笑吟吟道:“九少爷借画的字据也在呢,这钥匙跟帐册子一并都在这里。”

罗嬷嬷的心里高兴极了,邓氏终于肯为自己儿女争一争了。

她跟齐瑶定下来这个计策,六姑娘说叫“釜底抽薪”,就为逼一逼大太太。

二太太懵了,怎么,这是自己儿子借走的?

她回头看一眼贺嬷嬷,贺嬷嬷脸上一层灰色。

明明看见是二爷齐璋拿走的,怎么是自家少爷?二太太这出乌龙摆的,怎么就把火点到自己身上?贺嬷嬷使了个眼色,自己偷偷溜了出去。

大太太要撂挑子,府里想接的不少。

第一个,就是三房媳妇。她早就希望接着管事,把三房的声威震一震。

第二个有心思的,大约是梅姨娘。只是一个姨娘,实在是挑不起来,不然外面会说府里没人了,找一个姨娘管事。

老二媳妇倒不想争,二房已经得了爵位,家里的事,恨不得越少连累他们越好。今天不为了这幅画,她是断然不会撕破脸的。

齐老夫人不肯把钥匙交给三房,二房又打定主意不接,也只有还交给邓氏。

自己这些年,也确实没给过邓氏好脸色。现在细想,心底开始有些悔意。

因此,开口时已软了许多,“这是做甚,有我在,这府里还轮不到别人做主。我在一日,就是你邓氏管家,去给府里人都说清楚,今后凡事都由大太太主持。她说的,就是我说的。”乔嬷嬷连忙答应着。

说完又道,“去取了我那个红宝石镯子来,给邓氏。”

转头对邓氏安慰道,“你也不许委屈了。今儿个这事,把老九叫来问清楚就成了。”

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听到老夫人替自己说话,邓氏才发觉瑶儿说的对,一味的低头,可不就给人欺负呢?从今往后,自己可不能再做善人了。

老夫人发了狠话,二太太不得不站起来答应着。

今儿的事都是自己引起的,这话,多半是给自己说的。

贺嬷嬷匆匆回来,贴着耳朵说了几句。脸色十分难看。

二太太一脸愠色,想了想,起身笑道:“老太太别着急。刚才去问过了,原来是老爷急用,说是李尚书不知打哪听说画在咱们府里,要求一观。老九以为在大嫂手里,便去要。大嫂不知道此画来历,没禀告老夫人就给了。

老爷今日上朝还没回来,一会儿我去问问,保准把画要回来。

我给大嫂陪个礼,是我的不是,府里不能没大嫂主事呢。”

一面说,一面给邓氏低身福了下去。邓氏见徐氏认错,于是也起身回了礼,坐下。

这画到底有了下落,说起来,跟邓氏无关,倒是老二的不是。老太太问了一天的话,早乏了。再说既然画是二房拿去的,又给了李尚书,也算是没白瞎。

“你回去问了老二,早点来回我。我也乏了,你们都去吧。”

说完不等她们回话,老太太扶着乔嬷嬷,自己回屋里躺着去了。

二太太一肚子火,白得罪了大太太,大房还借此立了威,自己讨了没趣,窝囊死了。没精打采的自去了。

罗嬷嬷却悄悄跟着贺嬷嬷,拉了她到一旁道:“九少爷真把画拿给二老爷了?我怎么听说跟一个姓宋的生丝商人有关,我可知道那是个泼皮,他还欠咱家五万银子呢。”

贺嬷嬷心里正乱着,不知回去怎么跟二太太解释,听了罗嬷嬷的话,顿时呆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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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当年疑案

烟波浩渺的江河后,是层峦起伏的群山。

穿行画里,其间幽岩邃谷、高峰平坡、流溪飞泉、波涛烟霭。偶有水村野市,渔船游艇、桥梁水车、茅篷楼阁,一动一静;

飞鸟笔触轻点,已有翱翔之态。两重山后,可见幽深的宅邸,处处可见白衣隐士,且走且停。

人物如蚁,不可胜数。山河壮观,前无古人。

齐瑶终于拿到上一世费尽周折得到的《千里江山图》真迹。

宁王赏后说,多少银子都值得。此画颜色鲜明,布局宏远,在古今丹青小景中,自可独步千载,就好比是众星中一轮高洁的孤月,无人可及啊。

宁王对字画音律的欣赏,自有独到之处。他小时在帝王家赏遍天下珍奇,他的品味跟他的外表一样,儒雅风流,如朗星明月。

这,也是齐瑶对他仰慕最深的地方。

可惜,品味虽相近,人心却难平,二人终是渐行渐远。

齐瑶叹息了一声。将这幅长卷又珍惜的收了起来。

有意思的是,本来这幅真画并没在她的算计中。

她原是让二哥哥带了老九去诈宋一藤,让他以为,借银子的就是二老爷。

至于抵押的那幅《千里江山》,是她凭着记忆画的。

谁知道,恰好此时老夫人将上房钥匙交给了娘,要给大姐姐添置嫁妆。

上一世,她并不知道此画一直珍藏府里,是老太太给二房留的打点升官的本钱。

到了后来,自己成了宁王妃,最后宁王跟九皇子安王殿下已经势如水火了,二房选择了倒戈。将此画拿了出来,讨好宁王。她这才知道,此画竟是齐府的密藏。

于是,她便跟罗嬷嬷商量了这个计策,一面逼着母亲长出大房太太的气势来,一面,以假换真,将真迹图换到自己手里。

这一世,此画不要再被人作为筹码,她只想,也许今生有一日,可以静静的独对,而无憾。

罗嬷嬷挑了帘子进来,齐瑶笑着迎上来。

听完今日上房的风波,齐瑶道,“原来这画竟有这么多蹊跷,罗嬷嬷,这二房看来隐瞒了不少秘事呢。”

罗嬷嬷把又菱支了出去。她跟齐瑶还有话说。

“六姐儿是怎么知道这画在府里的?又能画的一模一样?到如今,我看那宋老爷是一点没起疑心。”

齐瑶轻笑道,“大约是因为我会那石青染色,世人都没见过,他也没见过,便都当真了。”

罗嬷嬷听了不大明白,但知道,此画关窍就是那翠色,只有我们六姑娘会画,所以才冒充了过去。因此不再多问。

“今天可是解恨,你没看见,太太气得那样,说起话来却一丝不乱,把老太太和二夫人一下子都给压了回去,就那嫁妆,终于摆在桌面上提起来了。

说起来,不是太太拿出嫁妆银子来过这些年难关,伯府只怕早就败落了。

这幅画就是个传家宝,能值多少银子,论起来,就该给大房才是。”

齐瑶见罗嬷嬷并不懂此画的价值,也不戳破,只抿嘴一笑,

“就是呢,以前我娘只会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我看从今日起,她才真是齐府的掌家娘子了呢。”

罗嬷嬷高兴的直乐,“想起老太太跟二夫人的脸色,这么多年受的气,都解了!”

齐瑶扶着罗嬷嬷的腿道:“罗嬷嬷,那个宋老爷,还没对付呢。”

“六姑娘说什么是什么,嬷嬷就去做!不过,六姐儿,咱们不是已经拿了那八万银子,也便罢了。”

罗嬷嬷算着,五万两银子讨回来八万,也不算亏!

“嬷嬷,这里面的蹊跷,到现在都没明白呢。大房怎么就忽然背了这五万银子的债?父亲跟那宋老爷素不相识的,怎么就肯跟他相与做买卖,还一下子给了五万银子定金?”

罗嬷嬷以前倒是从来没细想过,这时听了,也觉出不对来。只是事情过去了多年,当年的情形,大老爷从不愿意提起,便没人知晓了。

“嬷嬷想,这五万银子事后,哪一房受益最大?”

当年,府里是老太太管事,老太爷把生意交给老大跟老三去打理,二房因为要专心仕途,并没有介入。

“。。。。要我说,还是二房。那以后,大老爷便不再管事,只沉醉于医术,最后,把。。。爵位也让出去了!”

的确,齐瑶这几日也疑心,怎么爹爹当年就突然意志消沉,连爵位都不要袭了?

恒安伯府以前是先皇封的侯爵,原是袭三代,到了老太爷这里,又给了恩典,再袭一代。虽说最后侯府被降成了伯府,但是依旧让多袭一代。

本来嫡长子袭爵,二老爷自己去挣功名,顺理成章的事。结果关键时刻,出来这桩生丝被沤的事情,老太爷极为生气。

其实真正生气的原因,是那时府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荣耀,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这时再突然赔了五万银子,老太爷自然要怒火中烧。

所以,如今看来,正是这五万两银子,当年,却改变了大房跟二房的命运。

自那之后,二房袭了爵位,又因为前面的功名,很快被点了吏部侍郎,也算是青春年少,春风得意。

“所以嬷嬷,这八万银子,我想再拿出来。”

罗嬷嬷惊奇,这个六姑娘,突然长出来这么多心思,真是阿弥陀佛,大房从此只怕要重振旗鼓了!

“六姐儿心里自然已经有了主意,罗嬷嬷明白,都听你的。”

又菱见罗嬷嬷走了,连忙进来,她刚听的话,要不跟姑娘说几句,可憋死她了。

“大太太果然直起腰杆了?姑娘不晓得,这要是青筠知道了,笑都要笑醒好几回了。姑娘不知道,青筠说起来,都气得牙痒痒。各房都是要银子使的时候,便搬出各种理由来,逼着太太答应,拿了银子后,还在后面嚼舌根。哼,以后看谁敢!”

齐瑶摇摇脑袋,“这就算直起腰杆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腰杆要挺起呢。你的也是。”

“姑娘说得是,我也觉得自从天巧来了,咱们屋里可是都硬了腰杆呢。嗯,不对,是姑娘,姑娘变了以后。。。。”

齐瑶气道,“我哪里变了?连个腰肢都没变细,还说呢,觅翠最近给我熬的药粥呢,一点用都没有。干脆我明起早上也别吃了,再半个月还没腰身,我就打发了觅翠。”

屋外一声低低的抱怨,“怪我咯?姑娘自己把那药膳都孝敬了太太跟大小姐,哪里吃了几回?”

第009章 花事无痕

齐玳在房里陪着母亲说话,暮色四起,屋里屋外都已经掌了灯,罗嬷嬷跟青筠陪着一旁针线闲话。

邓氏慢慢的说着些女子嫁人后的规矩。

女子出嫁随夫,夫便是有千种不是,也只能忍了。

日子都是慢慢熬的,多年媳妇才能熬成婆婆。

齐玳嘟起嘴,不乐的道:“难道丈夫又赌又毒,惫懒不成器,为妻子者也不能管吗?”

邓氏一下被噎住了。便戳了她的头道,“孙家世子年纪轻轻都是将军了,怎么会不成器?

没出阁都是千金,我跟你爹自然捧着怕热,搁着怕凉,千疼万疼的,到了人家家,就调了一个个儿,只怕你要去疼着家里的小辈,伺候家里的长辈,再不是闺阁小姐了。

你这个性子,太急了些,往后,要学着点忍耐。”

齐玳听的委屈,伏在邓氏怀里撒娇道,“娘,不出嫁不行吗?我陪娘一辈子,娘也疼我一辈子!”

灯影里,罗嬷嬷眼角湿润起来。四人在灯下都不作声。齐玳心里难过,娘怀里撒娇的日子这么快就远去了。

虽然是母女家常话,只这样温馨的灯影闲话,大姐儿也享受不了几天了。眼瞅着,出嫁的日子就要到了。

齐瑶在门外听着,心里也酸的难受。尤其是大姐姐那句,“不嫁不行吗?”戳到心窝子里,大姐姐心里还是装着淮哥哥,这婚事总归是不能天长地久。

她静静的看着窗纱里温暖的黄色灯影,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花园子里,如今芍药已经一枝接一枝,开得正盛。

梅姨娘从昨日又搬回来凝香阁,邓氏没为难她,挪了一个小院子出来给他们。只是,这花园子和厨房的事,都不再让她接手。

齐玳跟邓氏仔细算了算,以前花园子是一个大头。每个月都上千银子花出去,除了老太太屋里不管春秋冬夏,总是花香宜人,园子里并没见添置了什么好花草。

看了账目才知道,梅姨娘把这两项最能花钱的活路,并没紧着好看好吃去做,倒是管的极随意。

齐玳单挑了花卉购置一项看,原来,每个月给各屋都要送应季的花卉盆景,府里只有一个小工,送去的不管多贵的东西,也不过摆放几日就死了。

比如上个月,给老太太跟二房屋里送的牡丹,竟花了八百两,购置的都是名贵植株,不过府里没人养,只是浇浇水,不过半个月都死了。到了下半月,那些个死牡丹都扔了出去,按原样又送了一模一样的来。于是,银子花了两份,竟没留下一株牡丹来。

齐玳跟罗嬷嬷就生气,怪不得梅姨娘招人疼,敢情这银子不是自己的,拿着大太太费尽心机省下来的银子,可着劲儿的造去,多大的家当,也都迟早亏空。

厨房里的东西就更乱了,老夫人那里的小厨房,冬天设,春末就撤,来来回回,每年都重新买厨娘,添置物件,就这一项,里外里也是一大笔花销。

各屋里的燕窝人参虽然都有份例,可这账目东拉西扯,每个月都不够。最后不是记在老太太头上,就是记在大房身上。就连齐瑶也月月都超。可齐玳细想想,自己懒得吃那些怪东西,又怕参汤性热,自己脾胃受不了,哪里用过?竟也每个月二十两没了。

这账都不能细看,反正最终都是挂落在老太太跟二老爷那里。

齐玳又要生气,罗嬷嬷一把拉住她,“好大姐儿,昨晚上太太才说了,你这性子急,以后要吃亏,今天就又着急起来。你不知道,这府里这样的事多了去了,你娘哪天不都得对付的?一个没答应到,就把人给得罪了。

要都跟你这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你娘跟我,早气死多少回了。都说你娘懦弱,懦弱也有懦弱的好,你就该学学这个忍字跟韧字!”

齐玳想着在理,将来嫁过去,世子夫人可不就要管一个府里的所有杂事,要都生气,自己只怕气不过来。可是心里憋气,便往后园子走去,赏赏花,也仔细看看园子里还有什么事要添减,顺便散散心。

愁绪还没散一点,正在瞧那不多的几棵花圃里牡丹,被人轻轻一拽,回头一看,心里立刻紧了起来。

是六妹妹。

上回吃了生日宴后,两个人不再吵架,只是也不怎么见面。大都是齐玳躲着齐瑶走,到底还是害羞那日说的话。

“姐姐这是做什么呢,这个时候倒有心思逛园子。”齐瑶两眼灼灼的看着自己。

齐玳脸上绯红,嘴里一贯的硬气道,“谁逛园子呢,我这是来看看园子还有什么好东西,昨儿交回来,账面上那么多,实际都对不上的。”

“哦,是这样。我以为姐姐总躲着我,还在生妹妹的气。”齐瑶一点不饶她。

这个姐姐,极好面子。府里一半的事,都是她担着,替娘分忧,却从不为自己打算。你越是跟她客气,她就越是把自己拘得紧紧的。

齐玳脸越发红了。待要发作,就听齐瑶扑哧一笑,“这有什么好看的。与其自己费这个心思,我教姐姐一个巧宗儿,保管园子立刻有人管起来,还省银子,不用娘操心。”

“你说出来听听。我就不信,你这个任事不管的大小姐有什么法子。”

齐瑶乐了。上一世,王府里园子比家里这个大多少,她打理起来也是费了功夫。后来她琢磨出来一个法子,竟极管用。

“你急什么,横竖你马上出阁,要这个法子,是给侯府备着吗?”齐瑶还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

要是以前,齐玳早就生气了。不过母亲跟老太太上次一闹,听娘说是瑶儿教的法子,她自然心里就跟齐瑶亲近起来了。

不过,这个妹妹还是讨人厌,老不好好说话。

齐玳板起面孔,转过身只顾看花。

“我这个法子呢,其实很简单。以前各房吃用和买花的费用,都是公中出,只记账而已。姐姐也看到了,竟有一多半是坏的,或是浪费了。

姐姐想想,每个月花这么多银子,何不买几个正经的花农,把这个园子打理起来。

各房要的花,园子自己种的有,就从园子里搬去,几天再换回来,屋里花色多样了,换回来的也好仔细调理,不至于死掉。”

“各房若是要那些没有的花花草草呢?”齐玳不由得听了进去,盘算道,

“如今每个月总要浪费掉千儿八百银子吧?除掉公中的,剩下的,分给各房,让他们自己买去。若是省的,自己也多一份体己,又省银子又不得罪人,岂不好?”

齐玳一算计,公中的正常花费,开始虽然多,后面就有限,一个月顶多五百。

剩下三房,各房给五十两,自己愿意买什么都成,要贵的,就自己添一些,这样一来,没人盯着花儿了,还省下银子贴补各房,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法子?!

第010章 冰莲姻缘

“说起来,各房如今用的燕窝有限。比如如今是南洋银丝燕的最好,也有说血燕好的,都是给老太太她们用,咱们小辈非要用起来,并不相宜,倒有过于滋补的嫌疑。”

齐瑶上一世也试过燕窝的效用,跟师傅静虚道人说的一样,并不见有多滋补。

其实用不用,用来续命肯定没有效力,平日里喝着润嗓子罢了。不过说大家都这么喝过来,虚要个名号。从来没有见过谁喝燕窝救了命,关键时刻,还是靠参汤吊命的。

况且她后来听说,燕窝是燕子衔草做窝用的口水凝结而成,更加厌恶,从来不喝它。

而大周喝燕窝,自然也是沿着前朝的风俗。比如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家里只要供得起,隔三五日的必要喝。可是齐珞也要争着喝,却没有必要。

虽然没细问,但她这些年的份例,自然都便宜小七了。

“这个也分到各房?要这么算下来,各房每个月白得百余两银子使,公帐上,还省了花销。”齐玳已经听呆了。

妹妹什么时候精明了。连人心,也都算计进去了。

“大姐姐就这样去思忖,能省出多少利息银子。”齐瑶抚着面前一朵玫红芍药,细嗅道。

齐玳听了,讶异自己以前怎么没琢磨出这个道理来,这府里,省了银子就要得罪人,得罪了人,任你什么事都做不好,这里省了那边就非要浪费出来,结果总是大房费心劳力。

要都依着瑶儿这个法子,府里的开支就能定下来,年前就留出来,不至于急用了,没个抓挠,也不至于每个月都打饥荒跟各房算小账。

齐玳从花圃和燕窝这里想着,正往各房脂粉和府里家学的纸砚笔墨和中午饭食算计,就听齐瑶不紧不慢道,“孙世子给二哥递来信了。”

几年来,第一次跟妹妹说的如此顺畅,果然她就没好事了。

这些日子,她倒没一次惦记起孙华南的身子,出嫁的日子就近了。

想想自己也臊了,最近总想的是淮弟弟。

“瑶儿,你是给我送信来的吧?倒硬塞给我了一堆治家的法子。”

齐瑶终于听到姐姐一声瑶儿,捉弄她的心就软了。

“也没什么,只说是快大好了。要二哥不要担心。”齐瑶笑起来,捂着嘴前仰后合,“只怕不是要二哥放心,是给某个人递过来的话。”

齐玳脸上一团红晕升起。却高兴不起来。

齐瑶拉着她问,“姐姐,你前年秋里可去过大佛寺?”

“每年都要去几回。清河长公主在那里仙居,昭儿到了节下必去看她的。每回都拉了我陪着。你要问哪一次?”

清河长公主是先帝嫡长女,邓昭跟她娘进宫时,在何贵妃那里遇见过,十分投缘。驸马去世后,清河长公主便寄居大佛寺,跟外面断了往来,却单要邓昭每月都去陪她几日。

清河长公主,齐瑶上一世最熟悉的人,她的胸襟和眼界,跟长公主一起才大有进益。也是长公主叹息的说过她一次,“可惜嫁错了人。”

她静静的远离朝堂,实际上,未有一日离开过。

何贵妃做了太后,在宫里另盖了一个皇家寺庙,逼清河长公主离开大佛寺。她在回宫那日,竟把大佛寺后山自己的静修之所一把火给点了。

回宫前,自己去见了她,她嘲笑道,“阿瑶,与其被人拿捏,不如早日飞升”。这是她给自己留下最后一句话。几日后,她真的在大佛寺后山涅槃了。

“嗯,有一回,在后山,你们遇到了什么人?”

齐玳自然记得。那天她们坐了轿子往后山清河长公主的清修禅院去。

邓昭随身带着父亲刚带回来的几朵冰莲花花苞,此花只生于北离,其花开时有异香,只是此花种植起来比较麻烦,必须常年在冰水里方可。邓昭把冰莲花放在一只冰桶里,希望早点见到清河长公主。

谁知离禅院还有半里路,一队青衣男子拦住了道路。问了她们是谁,来此做甚。邓昭一一回答了,却还是不放她们过。

那天,何贵妃亲自到大佛寺进香,前后山都封禁了。

邓昭急了,让人跟他们理论,正在各不相让的时候,从后山出来几个骑马的男子。

问清了原由,便做主带她们进去,只是轿子轿夫还有丫头都不能跟着,她们只好弃轿,徒步上山。那冰桶特别寒冷,两个大家闺秀拎了几步就冰得受不了了,还是那几个男子替她们带进去的。

“有一个人倒识得,他看出我们有异,一打听说是冰荷花就连忙让人接了过去。就这样,赶到时,那冰也都化了许多,差点把花给坏了。”

“姐姐现在该知道他是谁了。”齐瑶这才知道,孙华南为何对姐姐一往情深。原来是这段缘故。

自然,孙华南动心后,四处打听,得知姐姐家世,于是,小时候那段亲事,才重新提起。

齐瑶记得外祖母提起过一回,抱怨她爹当年酒后跟孙华南他爹口头约定,可孙老爷当年只是一个裨将军,根本配不上大姐姐。这都不说,那约定后来谁都不再提起,也不知道两家谁不愿意,一个似有似无的婚约,却白白耽误了姐姐的亲事。

后来孙家军功赫赫,皇帝御口亲封永平侯,恒安伯府却降了爵位,消沉了下去。

这时齐老夫人倒想起来这婚约,齐瑶她爹却一口咬定那是酒后之言不当真,其实是他不愿意这时去找永平侯。

孙华南跟他爹永平侯提出请官媒的时候,永平侯哈哈大笑。

他在微时,齐思远跟他一见如故,两人互引知己,定下来亲事,酒醒后他也没当回事。毕竟人家是恒安侯嫡长孙女,大约是看不上孙家的。

如今孙家有了爵位,他不去,齐思远大约永远也不会来找。

可是儿子却邂逅了齐府大小姐,又非要下聘求亲,这肯定是缘分啦。

于是,永平侯带着兵士挑着十几担子礼物,跑了一趟恒安伯府,见了齐老夫人,此事便定了下来。

齐玳这才明白,原来那个人就是孙世子,只是当时他们都是一样的长衣,她还以为是贵妃家的公子哥儿呢。

“姐姐,是你的亲事,终还是跑不了啊。”齐瑶说完这话,没发现齐玳脸都红透了。

她没有取笑姐姐的意思。她只是叹息,上一世没有的婚事,这一世,生生的为着几朵冰莲花,就成了。

第011章 三姐出头

可惜的是,孙华南后来的境遇,她也没有记忆了。

假如跟上一世一样,他或许也是因为身体有残,才不忍拖累大姐姐的。悔亲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传来,应当是死于北离茫茫冰天雪地了。

而永平侯最疼这个儿子,世子死后,对于功名利禄也再没了争斗心思,默默死守北疆,直到将军马革裹尸还,也算是圆了男儿之志。

齐瑶默默看着齐玳,见她脸上露出沉思之意。

跟淮哥哥情愫暗生,毕竟不是世家女儿的作为,这也是上一世,齐玳宁肯死于山庄,也不愿再跟邓淮有牵连。

重来一次,既已经抉择了,若是反复缠绵,最后只怕害人害己。姐姐不是笨人,这个道理,她会想明白的。

眼见齐玳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齐瑶抽身而退,往父亲房里走去。

“六妹妹如今是齐府最忙的人,一边要操心大姐的婚事,一边还要惦记老太太的私房!”

走到园子外,一个身影忽然从山石后闪出,挡住她的去路。

是齐珂。身后只跟着她的贴身丫头。

齐珂今天一身常服,脸色微青,有些憔悴。

“是三姐姐啊。上次多谢姐姐提醒,还没去谢过姐姐。怎么,姐姐的病这是大好了?”

齐珂冷笑一声,掩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丫头忙跟上来给她轻轻拍拍背。

“倒是还记着三姐姐的好处,只是,府里最近事实在多,想好好养病也不能够。”

齐瑶淡然一笑。“又菱你们都下去,我陪着三姐说说话。”

齐珂又咳嗽一声,抬眼示意丫头下去。

“我算着,二婶子那边该有消息了,谁知道惊动了姐姐。我就说呢,三姐虽素来是个不管事的,可是二房里,最能明白事理的却就只有一个三姐姐了。”

齐瑶直盯着齐珂,这两日,二房也该都打听明白了。自然,二哥哥是不管不顾的直来直去的性子,不会使心眼儿。此事的背后,定有他人。

齐珂能来找自己,一定是猜到了首尾。

“瑶儿,我来就是问问你,怎么要算计琮儿。他不过是个小孩子,我爹听说他借了画,又把画当了出去,打了个半死,不是我娘拼命拦下,腿都不成了。。”

齐珂出生后,二太太徐氏久没有生息,二老爷把一个远房表妹纳了贵妾。指望着生个儿子。

这就是顾姨娘。她是齐老夫人三妹妹的女儿。齐三夫人没嫁好,顾家原来是个殷实乡绅,儿子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可惜身子不好,齐三夫人嫁过去没几年就不在了。顾家此后慢慢破败,于是齐三夫人带着女儿来投靠姐姐。

这顾姨娘自幼跟二老爷一起长大。借着徐氏没有子嗣的当口,由老夫人做主迎进门。进门后便怀了身孕,把二老爷高兴坏了,千宠百宠的,落地了,也是个女儿,这就是四姑娘齐璟。

徐氏刚刚松了口气,隔了一年,顾姨娘又怀了身子。

这一回,二老爷便没那么紧张,不过想着只要姨娘能生育,早晚都会抱上儿子。果然生下了老八。可惜老八命运不济,还没起名儿就夭折了。这以后,顾姨娘便再没有动静了。

谁知道这时二太太有喜了。这便是老九齐琮,生下来就是二婶子的命根子,也是齐府最看重的嫡子,除了长房嫡子齐璋,就数他了。

这回齐琮惹了大祸,二老爷差点没下狠手,只是刚打了十个大板二太太就扑上去护着,二老爷毕竟也不是真打,不过吓唬他一回。

只是齐珂从来没见过九弟弟挨打,也是故意跟齐瑶往重了说。

“三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怎么是我算计九弟弟?他素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过一幅画,就算是齐府宝贝,将来老太太不也是留给他的?二老爷要打,自然有他的道理,跟我可没关系。”

这个锅齐瑶才不背呢。

齐珂无奈,齐瑶最是不爱讲理的,府里都知道。要拿话压她看来行不通。

“琮儿说,是二哥哥跟他说有人要借画描摹,又说不是要紧东西,人家还拿银子压的。这才帮忙借画出来。”

“三姐姐又唬我,要是二哥哥被人求画,他怎么不自己去借?”

这话,齐珂也问过齐琮,原来齐璋告诉老九,一来画是自己娘管着,娘看他很紧,嫌他游手好闲,肯定不会借给他。而借画的人说了,但凡能借出画一观,只消五日,就肯给谢银2000两。二个人三七开,自己拿三。

齐琮哭着跟齐珂说,当日说的,给压金银子八万两,五日就还的。二哥哥又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才答应了。

如今五日已过,二哥哥前几日又被大伯父打发出远门采购药材去了,压金银子就在二哥哥手里保管,那一千四百两银子他已经收了。那画他不知送给了谁家,即没人来催,他便也没理会。不过就是一幅画。

齐琮屁股挨了板子后,还跟齐珂说,二哥哥不是食言之人,他不担心。等二哥哥回来就好了。

齐珂见齐瑶油盐不进矢口否认,咬牙怒道,“二哥哥难道就不回家了?总能等到他回来,那时,琮儿的冤屈也总能说明白。”

齐瑶知道齐珂是个心机极深之人,不把她逼到绝境,她不会跟自己摊开了谈条件的。

这时见齐珂终于被自己逼到花容变色,大动肝火,晓得时机到了,慢悠悠的才开口道:“三姐姐都是要入宫待选的人,怎么还这么急躁,比我大姐姐还容易生气呢!

不过,三姐姐既然今天来找瑶儿,自然是问过二婶子前后渊源,一幅画,勾起二叔勃然大怒,怕不仅是八万银子这么简单。三姐姐肯信,瑶儿就不信。”

当日在齐琮房里,齐珂跟她娘自然不会只听小九的一面之言。以徐氏的老谋深算和齐珂的审时度势,都感觉齐璋背后之人,要的绝不仅仅是陷害齐琮一个小孩子这么简单。

而贺嬷嬷在一旁听了,更加不敢隐瞒罗嬷嬷给她递的话。

“大房陪嫁罗嬷嬷还问起过,,,那个生丝生意的事来。还,还说到那五万银子的债来。”

齐珂这才疑心到六辣子这里来。

上回她略提醒了六妹妹,于是那碧桃树一点没怎样,梅姨娘倒是接连触霉头,她就觉得齐瑶没这么简单。

徐氏不信,“那个六辣子,辣是辣,却没脑子,素日见她跟梅姨娘才亲呢。”

“娘,从前我也这样想的,只是如今我总觉得瑶儿有些不一样了。”

第012章 生丝之累

“娘,如今不仅是梅姨娘,连琮儿都开始被搅进来了。

琮儿可是二房将来的依仗,若是这回被拉下来,府里将来也再没他说话的地方。娘对弟弟寄了多大希望,就有多大失望。

还有一样,大伯娘把府里的事情如今也都收了过去。我们二房今后不论做什么用什么,都得从大伯娘那里走。她不为难是不为难,若是哪一天捏个理由,娘就得难看。别看娘如今马上有诰命品阶,跟老夫人一样,那时邓氏说不给脸,娘还跟她理论去?到了那时,翻脸就丢身份,忍气吞声,就更没意思了。

娘就看看,以前老夫人对大房颐指气使,如今,连老夫人说话,开口前也要仔细想想了,可是这样?”

二太太心思缜密,也早就看出些端倪来,只是没想过这事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起了变局?

府里如今上下都得听邓氏差遣,连下人们现在也都悄悄的议论当年府里穷困的什么似的,如今都是靠了大太太才好起来。若是谁跟大太太过不去,就是跟阖府下人过不去,这些下人还要靠伯府吃饭,何况如今大太太给下面的补贴越来越多。

上面还有话传出来,只要是在这府里过了二十年,伺候府里哥儿姐儿有功劳的,或是对府里有殷勤谨慎之名的,将来邓氏都给一笔养老银子的。

这话一出,各房里的老人新人都开始夸大房。

徐氏一面琢磨,一面问,“以你的意思,如今倒不要去惹这个六姐儿?”

“娘,那个生丝的事情,以前听你提过几句,这回既然齐瑶是冲了这个来,只怕,是要给她一个交待。”

见徐氏一脸怒色,齐珂连忙道,“不是咱们怕她,如今,琮儿把柄可是在她手里,若是她把琮儿名声毁了,将来就是能袭爵,娘觉得,外头那些言官会饶了九弟弟?”

齐珂很明白,齐瑶此次握住了她们的七寸,琮弟弟是爹跟娘的希望和下半辈子依仗,若是传出去当了祖传之宝,只为了2000银子,自然一个纨绔子弟的名声是洗不掉了。毕竟,《千里江山图》实在太有名气。

“九弟弟的前程重要?还是五万银子重要?娘你细想想。”

齐珂说完不再言语。

她本来是在家里待选,只是咳嗽一直不好,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养身子,可琮弟弟卷入这场争斗,自己却不能不出力。

见齐珂说话咳嗽,徐氏也不忍心,这个女儿她也是寄了厚望的。

齐珂虽然不像齐玥那样四处留名,不过无论见识眼界,还有心胸出身,哪一样不比齐玥强?更何况,自己为齐珂的事,也费了多少精力,若是小九出事,自然也是要影响齐珂入宫当选的。

她给齐珂拍着背,道:“怎么吃了这么多药,只是不好?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爹跟娘打算,小九的前程跟你的前程,都不能耽误。你说的是,不就是五万银子?娘让那姓宋的赔给大房。他们再不满意,娘给她贴补这些年的利银!”

“娘说重了,怎么跟小六说,我自有分寸。只是,娘须把当年的首尾细细讲给我,我也好知道怎么拿捏。”

贺嬷嬷在一旁听了心里猛地乱跳。自己怎么就跟姓宋的联了姻了呢。

二太太讲给齐珂,当年,大房嫡长子袭爵是没有异议的。老太爷意思二老爷的才名出众,让他从功名上去晋身,于是把家里的事务都交给老大打理。

他抽身府里事务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最要亲自教导老三。

老大木讷实诚,老二读书尚可,老三,却是绝顶聪明,年纪小小便有大志。他觉得,三人中,老大守成,老二平安自保无虞,老三,才是万里挑一的大材。

他总说,老三是重振旗鼓的不二人选。

“当年,贺嬷嬷带着宋掌柜的来,说他手里有生丝,只是没有大笔银子做本钱,说是这生丝是大买卖,那会儿新帝刚登基,正是生丝生意坐地涨价的时节,利润总有三成。。

可是你爹不管事,他就给你爹出主意,只要介绍他见了大老爷,旁敲侧击几句好话,就有酬谢。而若是生意成了,收益二一添作五跟你爹分。

我知道,如今想起来,他那时定是憋着坏主意的,只是当年,一万银子对你爹诱惑太大了。

你爹那时心里苦恼,袭爵没有机会了,家里现下也亏空艰难,自己手里一点银子没有,连个师爷都请不起,更别说游历历练。”

齐珂知道娘说的是实情,大周历来重视百官实政之书,而不喜夸夸其谈。

要想在仕途有大出息,书要读的好,更重要的,就是在年轻时游历大周,去北离,入川蜀,走运河,最好连南诏也能见识一回。

有了这一年的游历经验,殿前奏对,才能上知庙堂治国安邦之术,下明百姓生存抚慰之道。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最短时间被选拔入内阁伺候。自然,入内阁伺候越早,将来出将入相也机会越大。

因此,大户人家后代,只要将来有求仕之意,家里都会提前请一位师爷,陪着游历天下,一面走遍名川大湖,一面经历江湖人事。而请的这位师爷非常重要,既要通钱粮又要懂刑名,酬劳不菲。一年算下来,起码得两三万银子。

齐珂这才明白,就是这个缘故,二老爷才动了心思。把明明心怀不轨的宋掌柜介绍给大伯父,眼睁睁看着大伯入彀。

只是后来生丝烂账惹怒了老太爷,一气之下将亏空转嫁给了大房,伤了大伯心,死活不愿接替那爵位。

如此,二房因祸得福,承袭了爵位,省了应试之苦。还得了两万多银子。

齐珂看着娘道,“这五万两银子的生丝果然是沤坏了?就是坏了,那宋家就该赔,怎么这笔烂账到如今也要不回来?”

贺嬷嬷听着,脸上青红难看。虽然宋一藤跟自己并没有关系,可到底是儿媳妇的亲哥哥。

徐氏看了贺嬷嬷一眼,道:“珂儿,就是因为你爹两下里好处都得了,那宋一藤才不肯认这个账。”

事实上,姓宋的借此机会还跟二老爷做起了交易,二老爷但凡用银子,都从宋家取用,只求将来飞黄腾达时不要忘了他。可是见这宋一藤品行不端,二老爷也留了心眼,用银子时先借用,只是一有了就还给他,不肯欠他人情。

知道了这些,齐珂现在面对齐瑶,就不能理直气壮了。

她瞥了一眼齐瑶,咳嗽着说,“我爹答应了,只要不牵连九弟弟,那五万银子的账,二房来要。。。要是要不到,也由我们二房来赔。瑶妹妹,如此可否?”

第013章 换药疑云

“三姐姐,本来二叔跟二婶子要帮我爹讨回公道,是好事。不过算起来,二叔能袭爵,好像也是这五万银子生丝之因果。里外里的这笔旧账,我爹从未提过,怎么二叔也从未替爹辩白一回?”

这个冤枉,大房背起来就是七八年,如今就算是讨回了银子,爵位是不用想了。只是这名声得讨回来。

生丝之债,二房得到的,比五万银子多了多少!如今,总应该还大房一个清白,也免得老太太以后再提起此事,娘还得受委屈。

齐珂见齐瑶步步紧逼,忽然之间,她觉得这个妹妹老谋深算,言语犀利如刀,而她还偏无话反驳。。

“瑶妹妹,那宋掌柜当初也是欺瞒我爹,并不是我爹跟他串通,合谋烂账开坑大房。我爹当年袭爵,也是大伯心灰意冷,执意不许,这才接了这爵位。

如今,我爹去要回债,自然会把这姓宋的奸商诡计讲给老太太,何必要特意解释,再多此一举呢?”

齐瑶淡然一笑。齐珂已经低头讨情面了。

“如此也好,总归我爹能吐一口气。”说完扭头叫了一声,“拿来吧。”

天巧的影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过来递给齐瑶一个锦盒。她如今总是不肯离开齐瑶五尺开外。

齐珂伸手要接,齐瑶笑呵呵的,拉着齐珂继续说话,

“三姐姐,这里面,是宋家打的画幅收条,还有就是那八万押金银票。我就等着姐姐拿回老太太的压箱宝贝,顺便帮我们出了这口气。”。

齐珂被她拉住手不放,心里疑惑,难道还有什么要求?心里一急,又咳嗽起来。

正胡思乱想,齐瑶已经放手,将盒子递在她手里。

齐珂甩甩手,有些恼。

“三姐姐,你这病从上回就开始,怎么到现在还没好利索,这咳嗽咳嗽越来越加重了似的?”

“我还好。六妹妹如今看起来,倒清减了不少。人也清爽许多呢。”

齐珂心想这会关心起自己的病来,六妹妹如今还虚头巴脑起来了。齐瑶如今慢慢瘦了下来,比以前肤色也清亮了,整个人容光焕发。

齐珂急匆匆折身回去,齐瑶目送她的背影,眼神沉了下来。

又菱过来惋惜道:“好不容易存了些银子,如今又没了。姑娘,你。。。。”

齐瑶怔了一下,回过神来问:“府里请的谁给三姑娘看病呢?”

“还不是宫里王御医。从前一直请的,二太太这回为了请他替三姑娘看,听说还让二老爷出面了。”

“你想办法问那边抄一份三姑娘喝的药方子,再找点药渣来。”

又菱认真的点点头。六姑娘如今做事,神出鬼没的,听姑娘的没错。只是自己怕是要不来,回头找天巧去要。天巧再办不到,总归还有罗嬷嬷,她如今管着府里所有房里的丫头婆子们。

凝香阁里,齐瑶用刀柄拨开药渣,捏了几样细闻了闻,这才放下。

“怎么了?有什么古怪?”又菱有些紧张的问。

“唔。三姑娘成日里并不怎么出头,也不见她斗狠,这是得罪谁了?”齐瑶不解的问。抬头看见又菱不敢接话,沉声道,“这药被换过了两样。如此喝下去,这咳嗽必定好不了,只怕,人也渐渐没气力,越来越瘦弱。”

药里虽没有毒,但只这换掉的两样,跟药方上治病的药力正好相反,看来,换药之人深通药理。

“府里都知道二老爷如今官威厉害,谁敢在三姑娘药里做手脚?莫不是疯了?谁不知道,三姑娘这是等着宫里旨意一下来,就要进宫待选。要这样只管咳嗽,别说入选了,连皇上面都见不到。”又菱疑道。

“这事倒不难猜,只看看她挡了谁的路?”齐瑶说道。

“姑娘说得轻巧,她能挡谁的路?府里待选的,就她一个。二太太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就指望三姑娘一朝选进宫做贵妃娘娘的。

如今四姑娘跟五姑娘都是庶出,这是不用想了。姑娘今年才十二,也不用进宫去待选。”

齐瑶摇摇头,又菱说的也是。既然不挡路,只是这样害三姐有什么意思?换药之人,显然并不想夺命。

第二日给老夫人请安路上,齐瑶“碰巧”遇到二太太。她上前一脸恭谨,曲身问安。

二太太一见她,脸上闪出怒色,瞧她的眼神要把她生生咬几口似的。“哼”了一声,便要走。

齐瑶立刻道,“二婶,三姐姐怎么又没来?”

“她一直病着,前两天刚好些,不用喝药了。昨儿又劳心,夜里咳嗽的厉害起来,今日便不能起来请安。怎么,你这就急着要银子?”

二太太气急,不是齐瑶生事,齐珂的病说不定养好了,就是昨日出去又受风,一晚上咳嗽,早起脸色都不好。

齐瑶眼底眸光一转,立刻问道:“这么说,三姐姐又喝药了?”

二太太听她问,气得甩手就走。

“二婶,三姐姐的药喝了也不好,索性别喝了。我给姐姐配几副送去,保管姐姐十日内大安起来。”齐瑶气定神闲的在她身后悠悠的说道。

徐氏刚听她似乎言语中讽刺,这时听她又说让把现在的药停了别喝,她要给珂儿配药,心里恼怒。

这个小六,如今真是长大了,连她都敢挖苦,只是六辣子名声在外,若是骂她几句,又怕她立刻把生丝的旧事嚷嚷出来,只好假装没听见,越走越快。

“姑娘,二太太这样子,昨日配好的药,还送吗?”又菱瞅瞅二太太怒冲冲远去的身影问道。

“送,你这会儿就给三姐姐送过去。亲自交给她,再亲自把药熬出来。”

“三姑娘会让我熬吗?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她喝的药被换了呢。”又菱觉得冒冒失失去会不会被人撵出来?

“你按我吩咐的去做,三姐姐绝顶聪明,必定就明白了。”

“哦。”又菱答应着,带着两个小丫头往二房的滴翠阁去了。跟着她的两个小丫头,手里提着柴火、几大包药材,还有一个新崭崭的药罐,浩浩荡荡的去了。

齐瑶自己转身带着觅翠往朝晖院去了。

第014章 弱柳扶风

书蝶听到外面动静大起来,怕吵到齐珂,连忙迎了出去。

她轻手轻脚放下帘子,才轻步过来,瞪着又菱没好气的压低声说:“这是做什么?一大早就捧着药罐来?”

又菱眨眨眼,也是哦。大早上给人送药,不吉利。

可是姑娘吩咐这时来,自然就有这个时候来的道理。

“我们姑娘说现在就送过来。”又菱没话跟书蝶吵,便不接话,也耳语一般回了一句,径自带着人来到齐珂的屋外,点起炭火架药罐。

“带我见你们姑娘,我们姑娘有话让我讲给三姑娘听。”又菱站在窗下,盯着书蝶。“你们两个,不许偷懒,不许借三姑娘的人手使。”正在熬药的丫头一齐答应。

两个人打哑谜一样交头接耳,书蝶又不想叫齐珂,却自己也做不了主。她四处张望着,一眼看见了救星——不等她叫人,贺嬷嬷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

“贺嬷嬷,你看,,,”书蝶不知该说什么。贺嬷嬷示意她别说话,和颜悦色的问又菱道,“又菱姑娘这是替我们三姐儿熬药呢?”

又菱防备的看着她,挡在药罐前。

“这是我们姑娘给三小姐新写的药方子,谁也不许动。”

贺嬷嬷一口气没倒过来,如今连六小姐那边的丫头都这么霸道了?那眼神,是真防备着她。只是,二太太没回来,究竟这药罐子怎么个来历,到底什么缘故要换药方子?

她在府里多年,本就是个机灵人。现下大房跟二房之间关系微妙,还是不多事的好。再说,如今的六辣子谁不怕?以前当面怕是个样子,背地里都拿来讲笑话,现在?背地里提起来都只敢捡好听的说。

“既这样,书蝶你去回了姑娘,又菱姑娘若是要什么,。。。”

“不要。都带齐了。”又菱接口道。

贺嬷嬷脸上挂着笑,肚子里打着饥荒,丢下她们走了。

齐珂一直隔着窗纱瞧着。这会儿瞧明白了。叫了书蝶道,“我醒了,叫她进来吧。”

“我们姑娘说,新方子放这里,还有,新药罐也都留下来。药材放在姑娘屋里,让人看着熬。”

“就这些?你们姑娘说完了?”

“就说这些。她说三姑娘聪明,不用知道其他的了,其他的她也不知道。”又菱实话实说。

齐珂看着又菱出去,对书蝶怨道:“这小六身边都养些什么丫头,个个都像她了。

上回让她猜了个谜,这次就必得还回来。这个鬼小六!”

齐珂仔细想了一遍,虽然没全猜透,也明白了大半。

于是交待书蝶把齐瑶送来对药材收了柜里锁了。以前的药罐都扔出去,把今日的药学着熬,以后指一个人从头到尾伺候药,还有,新药罐也收起来。书蝶也觉出不对,郑重的答应了。

“贺嬷嬷也不许动。”齐珂没头没脑又多了一句。

谢姨娘走后,三太太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虽然三老爷还是冷言冷语,如今更是一个人住在谢姨娘原先的小屋里,她也不再介意了。

齐玥搬回自己屋里,又懒散了几日,今天也终于露面了。因此齐瑶跟齐珞齐璟都跟她见了礼问安好。

“六妹妹变了这么多?”齐玥自己更瘦,衣服下都空荡荡了,一只皓腕上,玉镯像是会随时掉下来。

齐珞看了一眼齐瑶,也跟着含酸道,“可不是?如今梅姨娘不打理膳食,竟把六姐姐饿出了骨头来。”

齐璟在旁边不作声,她觉得齐瑶现在比以前更好看了。

齐瑶不去搭理齐珞,只看着齐玥,有些担心:“玥姐姐这场病可是伤了身子,我屋里刚收了一个丫头,会做药膳,回头让她给姐姐每日送去,保准姐姐很快就好起来的。”

齐玥微笑着拉拉齐瑶,弱不禁风的道,“可不是那场病的缘故。如今倒是要快些好起来,大姐姐的好日子要到了。我可不想病歪歪的,让大姐姐嫌弃呢。”

齐玳听齐玥一说,心就软了下来。于是也就笑笑。

玥儿以前是有心计的,自己并不喜欢。现在齐玥不过是一个没娘亲疼的孩子,想起谢姨娘,走的到底可怜。

老太太也是许久没见齐瑶,让她过去,坐在旁边,摸着身子一把骨头,“这孩子,怎么病的就脱形了?”转头连忙跟邓氏道,“给玥丫头加上参汤,再每日燕窝补上。所需的花销都从我月银里扣。”

三太太一直在一旁听着,微笑不语。

这时听见老太太如此说,跟着凑趣道,“老太太是嫌媳妇不会疼女儿吗?燕窝早已经加上了的,参汤怕如今立了夏,她又初愈,不好都补上,没的补没补上,倒把虚火拱旺了。

媳妇倒是不敢动用老太太的月银,我们平日里想孝敬都没机会,哪里还敢占老太太的便宜去。”

齐瑶听了不由仔细看了一眼三太太。以前那个受气小媳妇,怎么现在都跟老太太说起笑话了?

齐老夫人也有些诧异,只是话听着妥帖,老三不是自己生的,这些年也就面上过得去而已。

老三媳妇突然如此亲热,她虽不习惯,也倒高兴。

于是笑笑,又让拿了几匹缎料来,给齐玥做新衣服。

三太太今天是带着嘱咐来的,这时见老太太高兴,话也说到热闹处,抿了一口茶道,“今日老太太高兴,我也替玥丫头讨个恩典。这几日我夜里也梦见几回小十一,醒来心里就觉得难过。”说着,拿起帕子擦擦眼角。

老夫人跟众人听了诧异,都停下来继续听她说。

“上回老太太提起,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小十一虽然没了,眼巴前就有一个孝顺的好孩子,也算是老天没有忘记补偿我。今日都高兴,就把玥丫头过到我名下,我也就还是个儿女双全的齐全人。”

所谓齐全人,就是儿女双全,高堂高寿,这样的人,福气大,谁家办事,都爱请来沾沾光。

拿这个理由来将齐玥过到自己名下,谁都知道不过是借口。

不过,齐玥如今没了亲娘,她又美艳有才名,将来能嫁个好人家是真的。这一过名,就算是嫡女了。三太太就是她亲娘了,将来也能借点齐玥的光。众人想到这里,觉得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齐瑶眼看着,齐玥摇身就从庶女变了嫡女了。前世她最后也是过给了三太太的,这一世,只不过晚了几天。

第015章 一波三折

老夫人见三太太终于转了心思,同意给齐玥过名。又自来怜惜齐玥,花一样的女孩子,却偏被个庶字压的谨慎小心。

要知道,齐玥头上是两个庶字。

第一个庶,是她爹,本身是庶子,只是老太爷喜爱,从来没提过这个字,当嫡子养的。府里上下连老太太都要让着三老爷。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庶子,如今更是连功名都没有的一个闲人,

她自己也有个庶字,要是三太太咬死不给她这个名份,这辈子只能寻一门普通人家的亲事。到底是伯府小姐,总不能给人做小的去,让人笑话。不过,要是有缘分,做个王爷侧妃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样的福分,连齐老夫人都不敢想。

老夫人高兴极了。一面要给两人议定日子,一面又要让人拿出一对虾须镯子给了齐玥。

二夫人徐氏一旁不语,忽然间面上寒意一闪,看向齐玥的眼底凛然如刀。

“老三媳妇的心思是好的,也是十一丫头可怜,小小年纪就去了。只是三弟妹好心,玥丫头是懂事的,只怕要拂了妹妹好意,不肯答应。”

齐玥眼神一凝。

刚才齐玳、齐瑶、齐璟都来跟她贺喜,齐珞突然听到消息,大不乐意,本来大家都是庶女,怎么就齐玥命好,抬了给太太养。她自然知道这个过名儿的厉害。足见齐府看重齐玥,不说婚事,今后齐玥在府里说话分量都要不一样。

上回老太太提起时,她自己也动过这个心思。可是想想,梅姨娘跟邓氏素来不睦,大太太肯定不会给她这个脸。更别说,嫡母已经有两个女儿了。

见齐璟过去,她没动。还没到祠堂过名,就不是嫡女。这时听到二太太开口,知道有变,不由幸灾乐祸的跟齐璟挤眉弄眼道,“我就知道,哪能好事都给她沾边。看你着急的巴结,小心回头你娘骂你。”

齐璟听二太太是不赞成,刚才自己可是孟浪了。连忙低眉闭紧嘴不说话。

罗氏转头看着二太太道,“二太太多想了,我跟玥儿说过这话,也是玥儿跟我亲,才想她随着我过日子。”

二太太冷笑道,“三妹妹是个心善的,这谢姨娘刚走,就想着把她的孤女过了名下,玥丫头一来姨娘新丧,急急忙忙就换名份,谢姨娘九泉之下伤心不伤心不知道,可就把自己名声也就糟蹋了。”

府里都知道,三房里是谢姨娘得宠,三太太被冷落,一直恨着谢姨娘。二太太几句话,也够狠,没有留情面——既然恨透了妾室,人家死了却要抢人家女儿。

再有一个,就是齐玥,这简直就是指着齐玥脸面大骂,不孝的庶女贪心不足,母亲身子没凉透,就赶着嫡母叫娘。传出去,到底会被人指指点点,姨娘虽不是娘,但毕竟生了自己一条命,国法族规虽没有庶女为姨娘守孝的例子,但孝期就巴结嫡母,要过名儿,说到底德行有亏。

闺中女儿,就一个清誉,那可是比命还要紧的事。

齐玥脸色微微发白,她现在可是一句话都不能说。说她愿意,就是做实了自己不孝贪虚名,说不愿意,这回之后,她就再没有机会了。

罗氏到底没有二太太厉害,这些关节她虽然事先有准备,却没料到二太太突然反对,还指着她也有不是,一时回不上话来。

齐老夫人听完,脸上没有笑容,摩挲着手里的蜜蜡慢慢想心思。

齐瑶也愣住了。

二夫人从来不多话,不知道的还都叫她“二菩萨”。府里的事,她都得过且过,老夫人有二品诰命,她是三品诰命夫人。所以,装聋作哑,等着二老爷高升,自然要出府开衙另过的。

今儿怎么了,突然十分果决的反对齐玥过名儿嫡女。

齐玳跟其他人一样,傻呆呆的听着,怎么二夫人这是宁肯跟三房翻脸也要反对的意思啊?

她刚好靠着齐瑶坐着,这时起身,拉着齐瑶跟齐珞,又招手叫齐璟齐玥,一行人静悄悄的退了出来。

齐珞被拽出来,还有些不乐意。她问拉着她的齐玳道,“大姐姐,好好的陪老太太说话,干嘛要走?”

齐玳没搭理她。带着她们散出朝晖院的正屋。

破天荒的,齐玳在前面等她。

齐瑶扑着扇子摇摇曳曳的走着,等齐玳叫了一声才叹气道,“大姐姐就是爱费心,理她们呢。横竖跟咱们屋里没关系。放心,母亲更不明白这里面的蹊跷,不会多说。”

齐玳一肚子话想问,跟齐瑶现在也愿意多说几句,虽然每次齐瑶还是要把她气得想咬这个妹妹几口。

“那你说,二婶为何反对齐玥的好事儿?”她往路中间一站,拦住齐瑶。

“我也不明白,你说说,为何呢?”齐瑶掩着面,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说!”齐玳抽过齐瑶的扇子,拍在她屁股后面。

齐瑶躲闪不及,被生生打了一记。

她心中一热。小时候,大姐姐跟她玩笑时就爱摁住她打屁股。如今大了,就只做个样子拍打。

这才是记忆里那个姐姐。

她拿过扇子,指着滴翠阁,“我也是刚想明白的。大姐姐,要是你没有定亲,你猜,二婶会不会现塞一门亲事过来?”

齐玳知道齐瑶话里有话,也就不再恼。细琢磨,跟自己没关系啊?!

见姐姐没明白,齐瑶拉着她往回凝香阁路上走,“你想想,府里如今就一个嫡女,指不定能出个贵妃王妃什么的,要还有一个,又姿色俏丽不次于三姐,还有诗名贤名,要是你是老夫人,你选哪个往宫里头去呢?”

齐玳恍然大悟,蹙眉道,“这人哪里这么多心思?真是可怕。”

会是谁?这一世,到底是齐玥还是齐珂?还是两个人都被选入了宫里?

齐瑶这时脑海里却浮出一个宫装的艳丽女子,只是自己上一世最后的记忆恍恍惚惚,看不清人影。

上一世,她在宁王府里时,用尽了各种法子,一直都没有怀上身孕。所以,在宁王登基后,没有嫌弃她,还坚持立她为后,她是感激他的。

而她这个无嗣皇后,刚入宫偏偏就有了身孕,那时她惊喜万分,只专心养身子。以至于那个最后的女子,看起来跟宁王甚是熟悉,她却在宫里没见过。

齐瑶暗自决心,不管是谁,上一世欠了自己的债,这一世,必须还回来!

第016章 没骨雪禽

“六姨娘,我那些字画呢?”

胡仙姑这天忽然又来宋府找六姨娘。

六姨娘正在屋里懒着,看墙角白鹦鹉学说话,就见胡仙姑一头细毛汗的匆匆忙忙闯进来,劈头就急着跟她要东西。

“仙姑的东西是好东西,只是这么急着出手,价被压的厉害,我们老爷四处放了话出去,依然问者无几呢。”六姨娘为难的回道。

字画果然卖的不怎么样。

一来,是因为胡仙姑那些字画虽然都是佳作,只是字画这些东西,少就是好。她那些藏品多是前朝和当世之作,市面上不算罕见,价格上便提不起来;

二来,是宋一藤另有打算。他故意拖着,把价扛的死死的,对六姨娘她们却说是为了替仙姑多卖银子,其实他一心等着,等胡仙姑等不及,最后急着走的时候,打个秋风,腰折一半,自己都收回来,藏起来慢慢卖。

六姨娘知道宋一藤藏了私心在这里,所以才卖不动,但她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便装聋作哑。

“阿弥陀佛,还好还好,我还怕你一古脑都给我贱卖了。快拿来给我。就拿字画给我,那些子玉器摆件什么的先放着。”

六姨娘连忙叫了小丫头来,吩咐她去店里找老爷,把仙姑的字画没卖掉的都拿回来。

一面陪着笑问,“仙姑莫生气,都是我们老爷办事不利,我说过他几回,仙姑要的是现银,只要差不多就卖了吧,老爷却恼我不拿仙姑的东西当回事。”

“没卖就好,我哪里会怨他,谢他都来不及。”胡仙姑喜滋滋的喝了口茶,香的满口称赞。

“他没替仙姑办好差,还谢?”

“嗯,跟你说也不怕。你手里若是有藏货,都拿出来,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如今有人到处求字画,只要东西好,价格随你开。”

“仙姑,这是哪里打听到的?”六姨娘觉得胡仙姑大约病急乱投医,是上当了。

胡仙姑眼角瞄她一眼,“嘿嘿,六姨娘知道我有一个工笔花鸟,如今都不喜欢工笔画法,本来是随便卖点银子使的,谁知那家碰见了喜欢,收了去,比市面高了两倍不止呢。”

六姨娘跟着宋一藤这些年,也长了些见识。胡仙姑讲的这个工笔花鸟不值钱,她是知道的。

以前流行工笔花鸟的,不过自打前朝末期开始,有一种没骨设色画法却忽然大行其道,把个大周画师搞得个个都要学,但凡学的好的,一幅画少说也得上千银子。竟把工笔画挤兑的没了生路。

说白了,就是以前一笔一笔画的花鸟,如今全以彩色渲染,并不用线条勾勒形状,画翎毛草虫,只拿几笔设色堆出来,却颇具野逸之趣。

没骨设色之法,如今被人推崇备至。这个时候一幅工笔卖出两倍好价钱,六姨娘不信。

胡仙姑看出来,却不跟她多说,等丫头取画回来拿了就走了。

六姨娘便拿了帕子去找孙管家。

晚上宋一藤回来,六姨娘跟他细细讲了一遍,便叫了孙管家来问话。

“姨娘吩咐的,我便派了两个机灵小厮跟了。是到了魏国公府里。仙姑拿了东西去,后来乐颠颠的出来。”

孙管家回道。宋一藤听了也不多说,只让他找魏国公府里的人打听,看看是谁在收画。

孙管家走后,宋一藤又开始在屋里转悠起来。

最近市面上画的行情确实高涨起来了。

“爷,这回还是胡仙姑说的,我不放心,才让孙管家跟着。”六姨娘小心的看着他脸色道。

有了上回误传尚书老母病逝的乌龙,六姨娘先把自己摘出来。

谁知宋一藤捋着没几根毛的下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最近市面上确实有人在收画。价格无算,但要画好。”

“原来是真的。。。仙姑那些画,跟爷的收藏不能比,都能两倍价格卖了1500两出去。。。。爷,赶紧把咱家存的好画出手了吧,这么好的冤大头,不赚白不赚。”六姨娘捶着宋一藤肩膀,艳羡不已的说。

宋一藤这几天也在犹豫。

做生意,他自认比谁都精明。这画的行情,赶不上这一波可就不知道下一波什么时候来了。

他手里,最值钱的,就是那幅《千里江山图》。之前,此画便能卖个二、三十万两银子,幕后那个买主,若是真懂画,又有金山银海,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卖到五十万两。

卖画这事,他有把握。本来就是个无价的东西。

因此,风雅居的赵掌柜悄悄劝他出手之前,他就心动了。

但这画是压在他这里的。虽说已经过了十日之期,他可以处置,但要是二老爷翻脸跟他要回去,他便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商人嗜利,利益永远在第一。

他便自己琢磨着,若是他把画50万两卖掉,就算是赔给二老爷30万两,他也不亏。

再说,二老爷也没亏呀。

这出手就能得的20万两银子,已经折磨了他好久了。权衡至今,今日又听到胡仙姑卖画发财,简直直接挠到他心里来了。

他的画,比胡仙姑可好的多!

宋一藤犹豫的两天里,赵掌柜又来寻他。

“上次你托我的事,打探清楚了。你可知道这回后面是谁在做买卖?算了,你也别瞎猜了。是本朝长公主。

清河长公主的驸马四年前没了。今年是五周年,也正好是他们婚后十年,驸马生前爱画,长公主怕他寂寞,于是要挑些喜欢的,送到生死冢里去封着。将来两人一起在那世里赏玩。”

所谓生死冢,是未亡人在死者墓旁预留一个生冢,预备将来自己去时合葬。

“一个墓里能存的毕竟有限,听闻前一段时间已收了不少,现在除了珍品,已经不收了。只是,听说长公主眼皮子高,还没有挑到一件最满意的宝贝,放了话,说是不惜重金相求。

宋老爷啊,你若是再犹豫,等长公主得了宝贝送进墓里,只怕你这个,就出不了手了。”

见宋一藤还是不说话,赵掌柜抿口茶,推心置腹的说,“我可听说了,博雅斋的刘掌柜已经决定要把他手里那幅《雪禽梅竹图》轴送去,只要公主中意,赚个二三十万总不在话下。”

宋一藤知道那幅《雪禽梅竹图》,他曾有缘赏玩过一回。

此画天空用花青入墨晕染,留白呈积雪,梅枝作粗笔勾皴,山石坡陀施泼墨法,白鸽则依仗暗色背景显出轮廓,略加勾勒。实在是别具特色。也是价值万金的宝贝。

见宋一藤依旧犹豫不决,赵掌柜心里有点着急。这个宋一藤竟是傻子吗?长公主已经催了他几回了,就等着这个《千里江山》呢。

第017章 初访清漪

宋一藤不知道的是,赵掌柜肯这样放下身段,几次三番劝他这样的二流小商贾,也不是没缘故的。他肯费这样心思,对宋一藤和颜悦色,只是因为受人之托。

大周立国后,虽说是文治武功并举,但治国安邦,实在是需要文人的那些花花肠子。

治大国若烹小鲜,看似明主能臣,其实夙夜斟酌算计,不过仍是人心和经济。

既然马下治天下,文人在本朝的地位慢慢重要起来。

前朝,君臣才情卓然,诗书字画,无不登峰造极,高山仰止。前人不远,对他们的敬仰,致使大周一朝,文明开化,即便凡夫走卒,对读书人都极为敬重。

而书画生意,也前所未有的繁荣起来。京城形成了一条书院街,家家都靠字画吃饭。在京城,能坐得头把书画生意交椅的,便是赵掌柜。他是祖上传下来的买卖,手里收藏有历朝历代的名家字画,因为在书画里浸淫久了,人脉极广,只要传世,没有他搜集不到的。

所以,长公主慕名而来,托他为驸马周年祭搜集名画。

当初长公主请他去大佛寺一见,他就透露了前朝那幅绝无仅有的《千里江山图》如今就在京城,只是人家未必肯出手。

长公主听了便倾心不已,执意要买。并且许诺,只要能拿到手,便也谢他一份重礼。

至于博雅斋刘掌柜那幅《雪禽梅竹图》,跟这《千里江山图》是不能比的。他也跟长公主那边探过口气,人家就要这个《千里江山》。

宋一藤晚上在六姨娘这里烫了一夜砧板,一夜未眠后,翌日青着眼圈抱了画就去了风雅斋。

这边齐二老爷才刚拿到压的字据,朝里刚好事多,齐珂、齐琮又病着,只想着过了这两日就去找宋一藤,先拿回画,再要生丝欠债的。因此直到宋一藤把这笔买卖都做成了,齐二老爷还没想起来找他。

齐瑶这天算着日子,过来找大姐齐玳。

上回问过邓昭每过一段时日就要去大佛寺陪长公主说话,离驸马祭日还有半月,她记得长公主上一世是求的《雪禽梅竹图》,在五周年祭日那天送入墓道中,算一算,邓昭也该去大佛寺一趟了。

“你为何要跟昭姐姐去大佛寺玩?”齐玳不解,邓昭近来常常过来陪她,她也听邓昭说起初十要去。

“大姐姐你婚期将近,哪里能再出门乱跑的,老夫人听了又要唠叨你了。”

“老夫人这两日顾不上我,玥妹妹的好日子要到了,祠堂预备好了,十五那日开一次,就为给玥妹妹过名儿。”

“我也听闻了。怎么,二婶子不是反对的?老太太也不肯给她面子?”

“你说巧不巧,就是大佛寺的恒一长老,他德高望重的,从来不给人算八字,结果那日三叔叔那日带着玥妹妹去给谢姨娘烧香,玥妹妹随手摇了一个签,却摇落到恒一长老脚下了。

长老便称有缘,破了例,答应给她算了一卦。你说说,这也是奇了,恒一长老便说玥妹妹命中有贵数,但需要母亲庇护,否则对其父有碍。

这不,三叔回来就让三婶子去求老夫人了,二婶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事老夫人不让跟外面说,齐玳也是听那边的丫头悄悄告诉的。

齐瑶笑笑,“好巧,摇签也能撞上了恒一长老!”

恒一长老是大佛寺方丈,执掌大佛寺多年,佛学深厚,弟子如云,堪称大周第一僧。平日除了重事,并不到大殿。他巧遇齐玥,给她算命,那是齐玥的缘分,更是无人不信。。

不过,齐瑶也不信三老爷能请的动恒一长老给齐玥做说客。难道真的是奇遇?

齐玳见齐瑶困惑,便道,“不说她了,这都是各人的缘法。你先说说,你为何也要去大佛寺?”

“上回听你说起长公主,瑶儿就心生羡慕,既然姐姐不得空,让昭儿姐姐带了我去,我就能一亲芳泽,也见见本朝最富盛名的长公主。再说,我还没去过后山,听说大佛寺后山风景秀丽,是个绝佳修行之处呢。”

齐玳听齐瑶说的言之凿凿,不由松口道,“这事昭儿也定不了,我说给她,要她去打听公主口风就是。先说好,长公主同意了便罢,不同意,你不许胡闹。”

齐瑶耸耸鼻头,“我哪点比不上姐姐,长公主为何不肯见我?说不定我跟长公主也投缘,将来,长公主日日都要我去陪她呢。

对了,二哥哥怎么还没回来,我还等他带药回来,大姐姐看看,我这腰身瘦点没有,长公主喜不喜欢胖丫头?”

齐玳听她胡言乱语,却像真的担心胖了被长公主嫌弃,安慰了她几句,不过,齐瑶如今轻减了有一个月,可是比以前又白皙轻盈了许多。

邓昭不久就捎了信来,长公主答应了。她知道齐玳要出嫁,又知道齐瑶是齐玳的亲妹妹,不过是邓昭的陪伴,无可无不可。

大佛寺距京城二十里地,坐车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

齐瑶今日穿的月白色绫绸长裙和一道烟灰披风。头上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个淡墨玉色扁方。

清河长公主跟驸马琴瑟和鸣,在书画金石上造诣颇高。而她跟驸马最喜古风,越是质朴笨拙的本来之态,就越喜欢。

所以邓昭奇怪她为何连脂粉都不用,只一点粉唇,描了一道罥烟眉就去见长公主,嫌她素净的紧。她只是蹙眉轻笑道,“近来总是轻减,习惯了素净。”

邓昭见要去换衣也来不及,虽然素净,但齐瑶眉如远山,唇红齿白,倒也干净别致,便点头上车了。

如今已是四月末五月初,长安城里桃李已经开过,处处樱花地点。而山里冷的慢了半拍,桃红李白还未开尽。

一山青翠欲滴,幽涧间瀑,时而闻鸟鸣却不见鸟踪迹。

“果然是清净之处,到底在终南山脉,自带一股灵气。”齐瑶感叹道。

其实这个地方,她比邓昭还熟。

她记得后山那个叫清漪苑的小禅院,还有里面一株百年银杏树。

秋天来,是最美的时候,落叶缤纷。邓昭一面低声告诉她,一面到山门前叩门禀告。

清河长公主有一个怪癖,她的清漪苑,只留一个婢女和几个老妈子杂扫,其余人来,皆不许带丫头,因此,邓昭跟齐瑶把贴身丫头都留在山门外,只她们二人进去。

第018章 清修公主

一个青色禅衣的姑子开了门,见到邓昭合十一诺,邓昭也低身一福,姑子头上帽子隐约有青丝。

这个应该便是清河长公主身边惟一留下伺候的宫婢如云。

如云一身姑子打扮,但她是随着长公主修行,自然不必落发,而且她还经常要替长公主出外办事,因此只在清漪苑才穿姑子服。邓昭回的常礼,齐瑶也跟着低头,并不言语。

“长公主早起不适,去后山走了一趟,回来也没进饭。这会儿正打禅呢。”如云轻声道。但脚下不停,将两人带进了平日修炼的静室。

邓昭跟齐瑶进到室内,见一旁有两片蒲团,就各自悄悄坐下。不敢打扰正在闭目入定的清河公主。

屋内十分洁净,几近无物。

只一条案,上供奉了一只羊脂玉净瓶,里面一支柳枝,袅袅婷婷垂下。中堂悬着佛祖讲经图。一应的油灯,八大祭器,佛经都没有。不过处处有经幡,绣制极其华美。

细细嗅着檀香,齐瑶也没去找香炉子。她知道,清河从来只把衣物去笼香,并不焚香,嫌弃香的烟火气太重。

清河长公主寡居数年,因此衣饰都极淡。不过她束发用的那片玉,齐瑶一见就不菲。只怕一片玉就值了宋一藤小半个家当。

长公主垂目而观心,双眉修长,隐约上扬,但看得出主人存心将它修短了,以至于眉型平稳精致,却没有飞扬之色。

清河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大姐姐。太后生了三个,两女一男,只有他们两个活下来。皇上还有一个姐姐,未成年便夭折了。加上清河比皇上年长十岁,一直如半母管束弟弟,出嫁后清河便离开宫廷,而弟弟也立为太子,见面机会少了,但姐弟感情不错。

太后离世前拉着清河的手,托付给皇上,要他护佑姐姐,绝不伤害她。她再嫁与否,都随她心愿,不得勉强。

所以,清河长公主如今在大佛寺,把个后山全给占了。皇上心疼姐姐礼佛孤寂,时常送来好吃好喝,后山也封了起来,给她盖起别院。京城人都知道长公主矢志敬佛,但凡有皇室宗亲探望,都被赶回去的。

只是,只有齐瑶知道,清河长公主从来不曾离开那个大殿。表面上,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卷入后宫前朝的争端,可是,她接手并将先帝的“风卫”发扬到极致,风卫遍及京城皇都,如风随影,无处不在。

风卫最厉害的,便是打听消息,建立各种关系,上一世就是到最后,清河也没有告诉她,风卫究竟有多少人,渗入到哪些人家。。

宁王曾经怀疑过风卫的存在,可是风卫是先帝亲手建立,所选拔的都是家世干净,并跟风卫有过生死纠葛的孤儿剑客。先帝去世后,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传给皇上,而是秘密交给了清河。

所以,上一世,最后清河一把火烧掉后山,清漪苑寸草未留。齐瑶曾经怀疑她事先得了消息的。至于清河究竟还在世否,她没有精力打听,而风卫,她也一直没听到宁王再提起。

此时的清河虽然清瘦,但气色绝佳。

她知道清河的修行里,有一个是,每日步行转山一周,而她貌似无欲无求的心态,也促使她面目轻松,整个人竟没有一点未亡人的幽怨彷徨无依。

又等了一会儿,清河长吁一声,很有烦恼遁去后的轻松。

齐瑶跟邓昭连忙弯腰,等着清河开口,却发现清河又入定了。。。

邓昭有些疑惑,什么时候长公主如此喜欢入定了?倒从来没见过,她每次来,都是陪长公主游山,赏书听琴,她以为长公主修行就是静修,没想到原来她打坐的功夫如此厉害。

齐瑶这会干脆也试着冥想入定。她跟师傅学过,吐纳之术无非就是将意识集中在一呼一吸中,迫使身体进入完全放松的无意识状态,进而由自身修复可能的病气。

师傅说过,百病由心生,若是自己修行得法,学会与自己身子相处,这吐纳,自然就能吐故纳新,去除体内浊气,延年益寿。

很快,她便均匀呼吸,不慌不忙的淡淡入定了。

等她按照身体经络,将呼入之气周身一圈回复丹田时,就听长公主轻轻一笑,“没想到齐府六小姐居然也会打坐,还深得其妙。”

齐瑶知道清河的秉性,她最不喜欢跟人客套。也不喜欢人跟她虚礼。

不过,这是她此生第一次见清河,也不能太熟络,又不能假惺惺。

“臣女跟着父亲学了一些养身之道,让长公主笑话了。其实哪里懂养身,臣女就是为了将这肚腩坐化掉。”

邓昭听的惊骇,齐瑶第一次见长公主,一点不怯,还什么都敢讲出来。

这深闺大户的,谁愿意将自己为了清减学打坐讲给外人听?齐瑶好像也一点没害臊。

清河听了却微微一笑,“坐着哪里能化掉,不如转转山。依我看你已经很好,女儿家不必太清减了。”

齐瑶不争辩,答道,“是,臣女以后不清减。”

清河点点头,转身面对邓昭,“昭儿,等你几日都不来,将姑姑的事都忘了?”

邓昭轻轻一笑道,“姑姑要昭儿办的都是小事,就是我不来,如云也都替你寻来了,以后我再不上当了。”

齐瑶听不明白,也不想问,端正的坐着,似乎没听她们说什么。

“走吧,你们跟我去画房坐。”

邓昭悄悄给齐瑶解释说,长公主这个清漪苑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很齐全。画房是长公主近年建起来的。里面有她跟驸马的收藏,也有她自己临摹学作。

进了画房,齐瑶跟邓昭目不暇接。邓昭也没想到,画房现在居然放满了画。

清河慢慢穿行在画房里,移步在长轴短幅间。

她将所有的画都搁在木架子上,两侧夹住,就是为了可以肆意徜徉,最重要的是便于鉴赏。

而邓昭跟齐瑶的目光,都被最长一幅长卷吸引了。山峦亮丽,一步一景,正是那幅《千里江山图》。邓昭拿眼去看齐瑶,这幅画的风波,她听齐玳讲过。

第019章 谁念西风

“驸马离开的时候,也是山峦叠翠,十里荷花香的时候。”清河目光微凝,她站在那幅画前,似乎在点评那幅画,又仿佛跟她们说话。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清河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

“公主,昭儿记得,那时去府里吃茶,见驸马跟公主仿前朝雅趣,赌茶消酒,墨香沾裳。。就是落叶堆积,秋风瑟瑟,也别有一番情致。。”邓昭跟清河是极熟悉的,以前也常去公主府做客。

听着长公主跟邓昭感怀不已,齐瑶有些走神,慢慢想着清河长公主的旧事。

本朝公主出嫁其实不易。大多数世家都不想迎娶皇室女儿,所谓争相为东床驸马,只不过是前朝轶闻。原因要追溯到前朝。

前朝公主极多。每朝天子都有数十女儿,这些女儿不过都成了皇家笼络大臣的棋子。而且规矩极多,传说,公主出嫁身边是带着宫里的嬷嬷的。而见驸马对她们来说,也要遵照朱熹的教导,凡事必照规矩,规矩大于人情。

所以,公主见驸马,每月都是有次数的。就连两人同榻,也要由嬷嬷安排。遇到嬷嬷没有拿到驸马的孝敬,便要找尽理由,不让驸马跟公主亲近。若是公主性子倔强,非要按自己意思来,宫里的嬷嬷是可以管教的。据说,管教时候,各种辱骂挖苦都有。前朝一个公主竟为此投缳自尽。自那以后,才略有转变。

到了本朝,公主还是公主,规矩也没人去变。所以,大臣家都不愿自己儿子娶公主。

外人看起来的荣耀,常常带来的是麻烦。娶个公主,跟娶半个姑子一样,没有一家子的味道。

清河的婚事就是好不容易定下来的。

迎娶的时候,天子赏赐虽丰厚,但没人看好这门亲事。

驸马姓赵,家里原先也是宰相后代,不过到了他父辈,已经没人在朝为官。而赵驸马也是自己考取了进士,又最后点了解元。照理,亲事也不过尔尔。

清河改变的第一件事,就是赶走了宫里派来的礼教嬷嬷。因为礼教嬷嬷在她婚后第三日,便不许驸马到公主屋里就寝。

等了晚上没见人,清河一问,才知道是嬷嬷阻拦。据说宫里就是这个规矩。驸马跟公主不能经常见面,否则朱夫子“灭人欲”的教训不就成了摆设?其实,每个嬷嬷都是这样给驸马下马威的,一来,可以借此钳制公主,二来,也可以要挟驸马。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清河就亲自去将驸马的寝具全搬了过来。嬷嬷挡在屋外,坚决不允许清河带东西进门。还搬了宫里的规矩,跪在院子里劝诫。

清河带了东西又出去了。

这回,她把自己的东西搬到驸马房里,把公主院门上了一把锁,嬷嬷就在里面跪了三天三夜。

外面那些大臣听到的时候,嬷嬷已经饿晕过去。

这下炸了锅。

长公主行事不守礼仪,御史弹劾的折子送进了宫里,挨骂的是驸马。不好骂长公主,驸马却是人人得而骂之。

就在这时,长公主把奄奄一息快饿死的嬷嬷送回宫里,跟先帝上折子说都是自己年少不懂事,嬷嬷讲的自己这回明白了。自己跟驸马现在夜夜都在一起学宫里的女诫。

还请皇帝再选一个身体好的嬷嬷来指点,这回知道人不能饿三天了,保证下次不会饿死嬷嬷。

先帝一见此折子,哈哈大笑。

长公主是他最疼的孩子。要女儿守礼教,一年只能在年节见驸马,连共寝都要嬷嬷点头,这个事,他没想到。现在知道了,他更不认同长公主要过清心寡欲的日子。

他的女儿,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可是这话他不好说出口,那些言官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朝廷淹了。

先帝是马上打江山的人,打江山的人要是守规矩,江山就是别人家的了。所以,言官的折子他都压下来,他就等着清河的说法。

清河的这道折子,并不是认罪,明明就是威胁。先帝抚着胡须,高兴的跟皇后说。这才是我梁家后代嘛。

于是,先帝下了一道圣旨,要找一个身体强壮的嬷嬷去给清河讲规矩。谁愿意去,赏金千两。

只是这千两白银到驸马死的时候都没人去拿。

这不是赏银,这是索命钱啊。谁都明白清河在皇上心里的位置,打听到清河的折子内容后,众嬷嬷个个都不敢出头,生怕把自己派去。

没人自动请缨,皇帝便要皇后选一个。结果选了三个,一个刚到公主府里,就得了痢疾,打道回府,一个一听到自己被选中,当晚就洗了三遍冷水浴,第二天浑身发烫,自然也去不了。

第三个嬷嬷领命,到了公主府,公主就赏了她一包药,要她补身子用。晚上驸马按规矩跟她求见公主,她已经睡了。这个嬷嬷于是天天熬药,觉睡得越来越香。

风波很快过去了。本朝公主再也不用怕嬷嬷了,还有不懂事的,就换一个身体好的来。而长公主跟驸马伉俪情深,最后造就了一段传奇。

邓昭刚才提起往事,其实只为了将清河公主的思绪拉回来。毕竟那首小令是悼亡词,太凄凉。

清河笑笑,知道她的意思,可自己却并不在乎。“我最喜欢这首词,就想要写下来,一同送进去。”

清河说完遗憾的摇摇头,她这几日心情不好,一直不愿动笔。

齐瑶静了一会儿,知道邓昭不愿伤感,这时插口道,“臣女愿意替公主抄录。”

清河也不在意,她对齐瑶好像也没什么兴趣。随手指指一旁的桌案,那里笔墨纸砚都齐备,墨是早就磨好了的。自己转身跟邓昭闲话。

齐瑶蘸了墨,提笔写了起来。须臾,写好了。请公主来看。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清河读完,好像被什么戳中心窝子。这不就是自己如今的心境吗?这个六姑娘,倒好像比邓昭还了解自己。不由深深看了齐瑶一眼。

“咦,这不是那首词。不过,读起来,却仿佛旧事在眼前重温了一遍。。。。”邓昭也惊奇道。

齐瑶静默的听着。

这就是清河上一世最后写下的诗啊。公主跟驸马琴瑟和鸣,心意相通的意思,还有谁比她自己更了解呢。

第020章 勉强第一

“原来你是个通人。”清河这时看回齐瑶。

齐瑶心底暗笑,这在公主已经是十分高的赞赏了。她跟驸马读史鉴辞,一般人并不能看到眼里。她规规矩矩的回道,“公主该赞赏的不是臣女。这是一位高人之作,臣女不过偶尔读过,记得几句。”

“不用做谦卑之态,好就是好,我也不会看错。就不说这词,单这个字,大周朝虽人才遍布天下,北离南诏也算上,能比得过你的没有两三个。驸马若在,还可压你一压。当今之世上,如此朴拙归真,笔底千钧的,女子里,你,,,勉强可排第一。”

齐瑶并不介意,在清河,这已经是极致的欣赏了。她也不去问为何勉强第一,今日她挥毫落纸,毫无藏私。

在清河面前,她也无须隐瞒。

“你的医术听闻也不错?”清河想起什么,接着问她。

现在,齐瑶才算引起她的一些兴趣。之前,她知道这个六小姐虽然有些才具之名,但她加过女子多了,一个伯府小姐,再厉害又能怎样。

邓昭却瞪着眼睛,什么时候齐瑶还有医术之名?齐府这个大姨夫爱医如命她知道,齐瑶跟着配几味药,也称不得医术吧?

齐瑶心里闪过近日发生的许多事,不知道长公主在意的是什么?

“孙将军之痛,是臣女父亲施救,臣女只不过帮了些配药买羊的小忙。。。。”

“你单名一个瑶字?”清河不听她的,自己蹙眉想着,打断齐瑶的话。

“瑶乃琼瑶之意,美玉在手。以后不要麻烦,那些虚礼跟别人讲去,跟昭儿一样,我叫你小名吧。”清河嫌齐瑶一句一个臣女,听着恭敬,却疏远之极。

齐瑶点点头。被长公主打断的话,没继续讲下去。

清河开口道,“孙世子的病,有你和你爹的功劳,不过,他回府后,北离前国师也赶到了,当时他热的险恶,是北离国师守了两日,才渡过险关。这个不用提,你们一家一半的功劳。

我想知道的,是你治了宛痘疮?你们府里拼命压下来的消息,其实早也不是秘密了。”

齐瑶听到孙世子回府的惊险,这才知道,师傅已经到了长安。可现在不是她打听的时候。清河长公主正打量着她,不消除她的疑心,自己今后会树起一个敌人,无比强大的敌人。哪怕她其实对长公主没有半分威胁。

得到长公主的青睐,就等于攀上一个极其有力的靠山。上一世,她能取得长公主的信任,现在,她也必须得到。

要得到长公主的信任,第一个就是不能隐瞒。

她不知道清河对她了解多少,在心里盘桓了一会,齐瑶决定实话实说,最坏的后果,也不过得不到长公主的助力。

“府里谢姨娘突然发病,父亲将她移到祠堂,瑶儿并没有办法救她。不过,瑶儿找到一个法子,可以让没有得过痘疮的人今生都不会得此病症。”

这回轮到清河瞠目。

她只听说齐瑶煮虫子喝,却没想到,她已经有办法对付痘疮之疫。

“既然得了这个法子,为何不禀告皇上?”清河凌厉的喝问。

无论大周还是前朝,亦或者北离南诏,对于疫症都是最怕的。因为这是一个无法正面迎战的敌人。往往还不知敌人的厉害,自己就已经损失惨重了。

而能够治愈,或者防病,都是不世之功,而齐瑶既然知道法子,却不肯公布,要不是私欲太重,等着疫症蔓延时待价而沽,要不就是别有居心,所以不想贡献出来。

齐瑶知道清河的疑心已起,也是,她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任何人都会怀疑她居心叵测。

齐瑶低头半跪下去,“长公主不用怀疑瑶儿。其一,当时时间急迫,这个法子是否有用,还有待甄别;

其二,这个法子,瑶儿就是告诉长公主,长公主大约也是不肯信的。

因此,瑶儿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把身边的人做了防治。好在只有谢姨娘一个人因病而逝,但也正是为此,便只能等待下一次疫症时,有了效力,那时皇上才肯信臣女。”

清河转转眼珠子,齐瑶说得很平静,并没有故意炫耀夸大,听起来有七八分可信。

邓昭木楞的听着,都傻了。

怎么伯府里居然起了痘症,自己一点没听说,长公主深居简出在这山里,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平时自己来探望,长公主好像不问世事的。

还有六丫头,怎么突然就诊起了病,还会防备痘症了。刚才长公主声色俱厉,把她吓了一大跳。现在她只盼望齐瑶被惹出祸端,给恒安伯府里添麻烦,只怕也要牵扯到邓家。

齐瑶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讲。清河是机敏至极的,开口道,“这个画室是清漪苑最严实的地方了。大约连蜜蜂都飞不进来的。人嘛,也放心,昭儿做事有分寸。”

齐瑶心里叫苦,这个长公主也太武断了,这倒是暗示自己不用怀疑邓昭,她回头去瞧邓昭,邓昭并没生气,目光微闪,便低头不语。

齐瑶这才放心,看来,昭儿姐姐也是知晓长公主的秉性的。

于是,她把防痘症的两个办法讲了出来。

清河大为疑惑,怪不得齐瑶不敢讲,就是现在,她也不信。怎么把牛身上的痘疮涂抹到未患病的人身上,就能治病了?不仅匪夷所思,要是皇上听到了,说不定还嫌弃此法肮脏,根本不会给齐瑶证实的机会。

“这么说,你煮虫子只是瞒天过海的手腕,听你说此法,唔,确实不会让人信服。。。不过,你既然已经试过,到底如何?”

“凡被瑶儿施了此法的,先是会有两日不适,或头热,或慵懒无力。瑶儿父亲就躺了两日,饮食不进。不过过了两日就好了。但谢姨娘只是一人病故,后面效果瑶儿也不敢断言都有效果。”说完,伸出手臂给清河。

“长公主请看,割破之处先是溃烂,红肿,两日之后慢慢痊愈。不过还是会留下一点疤痕。”

清河亲自去看过,疑心去了大半。但对这个法子,却依旧难以相信。

第021章 赝品一双

“长公主自然知道,此次是瑶儿自请为昭儿姐姐做伴来的。此行目的,也有将此法献给公主之意。”

“哼,我不问,你也不说,这哪里是有诚意的?”清河悻悻道。

“长公主请细琢磨,此法瑶儿若不愿献于公主,方才自然另有一套说辞。”

这个法子,清河自己并没得到消息。如果齐瑶不讲,谁也疑心不到。毕竟,能防治时疫的法子世人还没掌握。齐瑶刚才确实十分详尽的描述了此法施用以来的情形,将此法献给清河长公主,也是她临时起意。

一来,可以借此取信于清河,二来,此法确实古怪,不到万不得已,只怕无人肯信。而明年痘疫一起,势必哀鸿遍野,十室九空。因为齐瑶在上一世也没得到治病的秘方,而防治在无人相信的情势之下,只有借长公主之力。无论买牛养牛还是涂抹法,能救得一人就是一命。

如此两全其美,齐瑶自然乐得贡献。

清河也不得不承认,齐瑶自己已经用过此法,可见对人并无伤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而且,若真是有效,在皇上和社稷,都是有大功德的,即便皇上不肯信,她也可以在大疫来临时,出售此法挣钱。齐瑶就是狠一些,多要银子,那时为了救命,也无人会抱怨。

怎么想,无偿告诉自己,这都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如此说来,你定是另有所求了。”清河立刻询问她。

“此法能否有效,还要等印证。不过,瑶儿确实有一个请求。”齐瑶落落大方回道。

跟清河讲话,实在不用客气,她肯给你的,只管接过就是。只要你虚应一句,谦虚推辞,她便立刻顺水推舟,让你只好竹篮打水,回头生闷气。那样一点都不是齐瑶的性子呢。

再说,不提条件,平白献出一个价值连城的药方子,齐瑶也肉疼。总的要点什么。

“长公主知道,祖父以前袭的是侯爵,到了他身上,生生给降了爵,他老人家一直为此郁郁寡欢。若是此法有用,长公主能帮齐府替皇上讨个情面。”

原来是为了府上一个封爵。

这个容易。有这么大功劳在,皇上不过给的是虚名儿,这个买卖可划算到家。

清河点点头,“这个事我来办。只要证明真有用,到时只怕不用我提,皇上都要赏的。”

齐瑶暂时放下心来。清河只要肯答应,她就已经成功了三分。跟清河亲近的日子,还长着呢。

邓昭一旁听着,知道以长公主的性子,要是信一个人,她倒是肯拿出真心相待、不会曲里拐弯的,只是,要真正得到她的信任,却难上加难,齐瑶今日只是开了一个头而已。

不过,瑶儿跟长公主之间,好像早已心有默契。这种感觉,邓昭越来越强烈。她不得不佩服,齐瑶如今心计太了得了。

然而齐瑶接下来的话,吓得她不仅又是花容失色,还有一身冷汗。

“瑶儿还有话说,长公主只怕上了奸商当了。”齐瑶淡淡的道,“那幅《千里江山图》,是赝品。”

清河前面跟齐瑶针锋相对时,也没有如此气恼。而这气恼,她此时偏偏发不出火,只能硬生生问道:“你有凭证吗?别以为你将疫症法子给了我,就敢信口雌黄。”

齐瑶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此时长公主一定脸色铁青。

今天她来,就是要揭穿此事的。她怎会在此时退缩呢。

“长公主不信,只在长卷第二重山上细看,点翠的第三峰,透光可见有字。”

清河咬牙道,“昭儿,去拿灯烛。”

邓昭不敢停歇,立刻出门找如云去了。

屋内,齐瑶淡定的看着脚下铺设的金砖,这是跟皇上宫里用的一模一样规制——金砖漫地。金砖其实不是用金子做的,只是,用了很多功夫,才做出这一块块方正、细腻,极易擦拭的方砖来。这些金砖做出来,也差不多值一金之数了。

她不说话。清河也不说话。

屋里安静极了,空气沉重,两个人的呼吸一急一慢。

不过几息功夫,两人的呼吸都缓慢起来。

清河哈哈大笑一声。

可不,就算真的花了五十万两银子买得一副假画,她也不过一笑。她刚才气恼的,是齐瑶居然质疑她的鉴赏之力。

她觉得自己刚才失仪了。

她不在乎银子,也不信自己居然会被人骗了。

这幅画,她仔仔细细看过很多遍,没有找出漏洞。更何况,前面,还有风雅斋和其他几位书画界的老手都先过了眼的。

要是她错了,大周就都错了。

然而,她在邓昭站在画后举起的烛火影子里,隔着画布,看见一个字。

“瑶”。

清河真的惊讶了。

这个六姑娘,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自己的风卫都变聋变瞎了吗?

收了收心神,清河稳稳的问道,“你见过此画?又怎知,真画不是隐有一字呢?”

其实她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长公主,齐府里也存有此画。可拿来一瞧。只是,也是一副赝品。上面也有一字。”

“?如云,让他们去一个人。”清河等不及了,直接命令风卫出手。

“长公主息怒。瑶儿知道是赝品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些赝品都出自瑶儿之手,而瑶儿为了将来识得,都会在画中藏有一字。”

清河知道已经不用看那幅画了。

人家都说了,家里还有一幅藏了字的画,还都是人家随便临摹的。

而自己,居然以风雅自居,却上了一个大当。这口气憋的,实在不小。

邓昭今日已经开始见怪不怪了。齐瑶敢如此当面揭穿,自然不会怕长公主生气。只是,她已经为齐府要了恩典,却又故意惹长公主生气,难道还有其他打算?

而且,齐瑶的话里还藏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邓昭紧张的要命。

清河刚才怒火中烧,但她经历的大事太多,这点银子的小事,自然不会失态太久。

她立刻便稳住了心气,脑袋便又清晰了起来。

“这幅画,前朝战乱起后,便突然失踪。你说是你临摹的,那么,你又是在哪里见的真画呢?”

第022章 海棠请柬

邓昭跟齐瑶出了山门,往大车上走去。

“六丫头,我不知道你今天存了什么心,只是,今后我断断不敢带你来的。”

“昭儿姐姐放心,瑶儿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齐瑶很笃定的说。

过了今日,长公主想来会很快单独要自己来跟她说话。今天留下的疑窦已经很多了。

后面匆匆赶来一个人叫住她们。正是如云。

“二位姑娘留步,长公主有一句话要我传给二位姑娘。过两日,魏国公府里要办一个花会,到时皇上要亲自过来,帖子会分别送到两府上,长公主说,请二位姑娘一定要去。”

说完,也不等她们回答,施礼离去。

“昭儿姐姐,魏国公府里的花会,为什么皇上会来?”

邓昭也在疑心。

难道是最近选秀的缘故?

其实,大周后宫各级嫔妃都已经齐全了。

皇后无宠,素来不怎么露面。因此后宫以何贵妃和沈贵妃为首,二人正是因为各自有三皇子和九皇子,因此已是势同水火,何贵妃还多有一个九皇子,似乎胜算多一些。

但皇帝毕竟中年,精力都放在国事上。北离南诏,年年战事都是心头恼,而夺嫡之战明显已到该见分晓之时。

朝里大臣,纷纷扰扰的卷入夺嫡之争。其实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众臣不表态。大约不支持三皇子就自然被划到九皇子阵营了。

只有一人例外,就是魏国公,他是举国上下知道的,一个心里只有皇上的近臣。

当年,魏国公吕力鼎力支持皇上入主东宫,全然不顾自己身后。

当时,先皇在两子间犹疑,皇上还有一个弟弟,惠而聪。魏国公便举例前汉室旧事。正是高祖心爱幼子,才使得吕后为了儿子残杀戚夫人与其子赵王刘盈。本朝立嫡立长,自然可以为幼子规避灾祸。

皇上登基后,他被封为魏国公,但吕力为人,向来不趋炎附势,虽然皇上极其倚重,他却开始缴回兵权,称病在家。

人人都当他已行将失宠时,他又突然受命,再次复出。

这次后宫数年一度的选秀,皇上交给了他来主持。

长年征战沙场,他的胡子身板都透出一身杀气,这样的人要为皇上选后宫,朝野不由得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他还为清河长公主张罗置办书画,为驸马附葬。

要说势力,魏国公一复出,便立刻权倾天下,只是,又办的都是这些儿女家事,所以摸不着他的背景。

谁知道魏国公还要办桃花宴,请的还都是世家女子待选闺秀。

邓昭知道,魏国公这个请柬,并不是人人都可得。他以魏国公家二姑娘之名,请的可都是京城富贵之家的女儿。要说他不是为了给皇上遴选,或者是借机让皇上自己先睹为快,没人肯信。

以恒安伯府如今的势头,在京城里已经算是没落,多年来他家的姑娘们已经够不到这样的花会了。

而这回,长公主却嘱咐齐瑶去,不知道又有什么主意。

“昭儿姐姐,我们家,现如今有两位姑娘要待选的。”

“我知道三姑娘齐珂一直在备着,你的年纪还不到,怎么,还有一位是谁?”

得知齐玥如今也成了嫡女,年龄又刚好够,邓昭不知该说什么。恒安伯府这也太明显了吧,这个时候将齐玥收为嫡女,入选的意图实在太明白,也让人觉得有些太急于翻身了。

她神色一转,自然的问道,“你才跟长公主说,这画来历可是真的,那个姓宋的奸商也太没良心,居然把你爹坑到如此,还赖账到如今,你是借公主之手为你爹报仇吗?”

齐瑶坦然点头。

二叔跟二婶子毕竟跟宋一藤纠葛太深,就是齐瑶相信二叔会出手,也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到那时,若是宋一藤尾大不掉,二叔也不敢拿他怎样。

五万银子她可从来没放在眼里。她们大房为此损失的,何止百万两?

报仇的事,她从来都喜欢亲力亲为,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样的亏,她上辈子吃够了。

“没错。我猜二叔没有胆量也不希望此时跟姓宋的翻脸。而瑶儿一个弱女子,只好假公主之手,姐姐,你觉得瑶儿狠戾吗?”

邓昭跟齐玳素来要好,姑姑对她也亲。这些年,她再没听说,也知道齐瑶她们大房在齐府受的委屈。姑姑能出口恶气,她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瑶儿,此事我不会跟你娘她们提起。你也别提。至于长公主如何惩戒奸吝小人,原也不是我们能决断。。”

第二日,齐瑶去给老夫人请安,居然齐珂也来了。

“三姐大安了?这可是求不来的好消息呢。”

齐珂见了齐瑶,又是亲近又是尴尬。那欠的银子还没消息呢。幸好齐瑶问候完就淡淡的到一旁去吃果子去了。

齐老夫人这两日见送来的都是血燕燕窝,算了算份例并不够,问了齐珂听着说也是天天送的银丝燕窝,不由得笑着看向邓氏,“如今大厨房刚交给你,就多了这么多花销,你不怕亏着?到时也别跟我和三丫头要银子,要了也没有的。”

邓氏知道老夫人高兴,想了想,还是要跟老太太讲明白。

便把各房燕窝、胭脂还有花木费用如今如何分到各屋,府里也并没有多花银子告诉了老太太。

“怪不得这几日我屋里的花草也清秀了好多,我还说嘱咐你别总孝顺我,大账上落下亏空,原来有了这个好办法。好好好。老二媳妇看看,如今三丫头要是想吃血燕,就从我这里拿,反正老大媳妇能撑住!”

众人都知道老太太高兴,这样的语气,从来也没有的。加上自己也都得了好处,就都来凑趣,一屋子笑语喧哗。

正乐着,外面进来一个丫头禀告,魏国公府里来人求见。

齐老夫人听了也是一惊,魏国公跟恒安伯府素来并无交集,就是他们想去攀附,魏国公也并不大理会。这会子怎么突然派人来了?

于是正容坐起,问说是魏国公府里的乔管家亲自来了。忙叫了进来。

乔管家笑容满面,“今日打扰老封君,只是因为我们府里五日后要办一个花会,听闻府上女公子都是才情卓绝,我们二姑娘特意发了帖子要送来。”

二太太听了心里一松。刚才她听见魏国公府来人,怕是跟二老爷有关系。这时听了原来是办花会,自然是来请自己女儿的。她心里暗暗下决心,若是帖子请的齐珂,她怎么也不让齐玥跟了去。那样便生生是让齐玥去抢齐珂的风头了。

她正在寻思怎么开口谢绝,就听乔管家问道,“府里六姑娘是哪位?我们姑娘特意下了帖子,还请姑娘务必赏光。”

第023章 吕府闲事

二太太脸上一呆。怎么不是请的自己的珂儿,而是六丫头。

六丫头今年不过12岁,也不怎么见她拜会、结交各府太太小姐,怎么忽然炙手可热的魏国公家会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齐老夫人这段时日对大太太假以辞色,也是觉得大房如今突然硬气起来,不像以前软弱可欺。她历经半辈子风雨,对齐瑶现在的变化也有所感觉。所以,微笑着打发走魏国公府的管家后,叫了齐瑶过来,仔细看了看,不露声色道,

“魏国公可是天子跟前的老人儿,你们这些小孩子不知道,当年他是追随先帝戎马征战,保了现在的皇上登基就半退隐的。

瑶丫头这是这么回事,没听说你跟魏国公府里走的近,又认得他家的二姑娘??”

齐瑶也未曾见过吕家二小姐,更不知秉性如何,都是长公主突发奇想。可自己也没办法跟老夫人她们说自己也是稀里糊涂被请了去的。

她正在琢磨,那边齐玥已经满面笑容的开口道:“六妹妹如今跟换了个人儿似的,人虽瘦了,面子却长大了。老夫人刚才说了,魏国公可是头一号的天子近臣,这请柬怎么都是六妹妹挣得的体面,也是咱们伯府的面子。

六妹妹不想说,大约有什么不好说的缘故吧。反正是吕家姑娘下帖子,又不是他们家公子的帖子,老夫人怕什么?”

二太太听了齐玥的话,心里一动。

她这两天正不喜欢齐瑶风头十足的样子,“老夫人不知道,她们家姑娘请也就罢了,听说也是一个将门虎女呢。可是我听闻,魏国公一直不愿担担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家的大公子。

从小身子骨不好,上了几年家学就在家休养,都说活不了几年呢,如今却成了人,听说魏国公为了大公子的亲事现在也是到处用心,谁家女儿被看中了,可就。。。”

邓氏脸都绿了。她成日只顾打理家事,对这些亲贵勋爵人家不了解。二太太的话里的意思,一下子让她担忧起来。

老夫人刚才也是试探齐瑶,她是知道吕家大公子的。

这大公子自小病弱,人都说不能成年,所以魏国公到现在也没定下他世子身份。齐瑶若是不认识他们家,那便是八成被魏国公府里瞅上了,这桃花会不知道请的都是谁家女儿,说不定就是给他们家大公子挑媳妇呢。。

齐珞刚才还一肚子酸水,这会儿开心的张口道;“六姐姐,你是不是出门不检点,被魏国公家里瞅着了,请你赏花不是为了相看吧?要是被他们家盯上,可就糟了。将来姐夫身子不好,就是天子赏给国公府里金山银山,没福享用可不是空的。”

齐瑶突然被一屋子人惦记起了亲事,众人不由得看向她刚刚瘦下来的腰肢,还有她因为瘦了以后,突然眉目清朗,五官更加精致夺目。

连同老太太屋里的丫头都开始嘀嘀咕咕。府里姑娘虽然还是娇养,但这几年齐家败落,连侯府一些重要的邀游和花会她们都很少被邀请。这回国公府的帖子,不管怎么说,齐府如今慢慢又有了兴旺的样子了。

老夫人听了齐珞的话,面沉如水。

她刚才也隐隐约约有这个担心,是不是齐瑶出门时被官媒婆子们瞅见了?要是齐瑶能嫁给魏国公府,就是结下一门贵亲,就算大公子命不久矣,可齐府就算是一脚踏进了京城权贵圈子了。

真是这样,她还真的考虑考虑。可齐珞的话,戳穿了大家藏在肚子里的小九九,她反而不好说话了。

该听到的话齐瑶都听完了,至于魏国公府大公子,她还真没想起来。却已经被二太太跟齐珞给她下了定似的。

看着母亲一脸土色,齐玳不明所以投向她的疑问目光,齐瑶理理自己腰间的丝绦,慢条斯理道,“七妹妹如今大了,可真是有了心思,一张请柬都能让你想到婚事,妹妹若是着急,娘你可要给七妹妹多费心,早点找婆家才是。”

齐珞登时红成猪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齐老夫人这时发话,“小七也是,伯府里的千金红口白牙浑说什么亲事,这哪里是你们操心的?”说完看着齐瑶,示意她接着说。

齐瑶继续道,“这个帖子其实没什么古怪,就是那日跟了昭儿姐姐去探望长公主,长公主见了我们忽然想到了花会,就要我们也去。魏国公府里的二小姐也是看在长公主情面才下的帖子。”

邓氏长出一口气。

“你这孩子,也不早说,倒让老太太受了惊。”邓氏看眼二太太,淡淡的对齐瑶说。

“娘,我是怕到时候不懂规矩丢人,因为长公主说,那日皇上皇后娘娘也说要去的。”

齐珂刚才听她娘摆了齐瑶一道,心想这个小六不好惹,娘就是不听。在内选前先给皇上留下印象,这花会便是大好机会,可是如今她娘把齐瑶惹恼了,花会的事,只怕要黄。

就听一声叹息,“原来除了赏花,还能面圣,这样的场面,玥儿没机会见了。”

齐玥一直在旁听众人说话,默不作声。此时才幽幽叹口气。

二太太看见齐珂无可奈何的目光,心里已是有些后悔,这个小六,还真是不该招惹。可这么好的机会,她也不想错过。

一张帖子只能去两个人,既然齐瑶是长公主定的,那陪她去的,必须是三丫头。

“可不是,玥儿你娘如今身子才刚刚好一些,这热闹以后再看就是。瑶儿到时也不好一个人去,你想好让家里谁跟你一起去呢?最好能知道礼仪,不至于到时手忙脚乱出错。”

徐氏一句话已经把齐玥的路子堵住了,剩下家里能懂事的,身份又够的,就只有她的齐珂了。

所以她问完就自去饮茶,不说话了。

齐玥过来替三太太捶肩,似乎十分惋惜却又坚定的说,“娘,这几日我不出门,就在家陪你。二婶说的对,以后有的是机会瞧热闹去。”

第024章 鲍家大爷

罗氏微微倾身,含笑拍拍齐玥按在肩头的手,不语,心底却翻江倒海的想着心思。

自从谢姨娘过世后,三老爷于夫妻情分上好了许多,成日忙忙碌碌,但回了家,也隔三差五会到罗氏房里去坐坐。

前几日,三老爷回来特意过来跟罗氏叙话。只说隐约听到府里有什么变故。罗氏急忙将因一幅画的缘故,老夫人如今亲近了邓氏,冷落了梅姨娘,府里三个姨娘剩了两个,顾姨娘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梅姨娘没了同情的人,也就蔫起来,全都抖落出来。这可是三老爷第一回跟她问起家事。

三老爷便教罗氏不要落井下石,对梅姨娘该照应要照应,还说梅姨娘聪明,迟早还会再翻身。

罗氏连忙点头应了。两人一时无话,三老爷又问起家里开支用度,走时更是留了一万银票,让她照顾好孩子们,不能让他们委屈。银子用完了再拿,不是事儿。

这是三老爷第一次给她拿银子,还说了那么多话,罗氏激动之余,也明白,这大多是因她收了齐玥,给了齐玥嫡女身份的缘故。

三老爷说得最多的,就是齐玥。罗氏再傻,也明白她对齐玥好,三老爷就会心存感激,对她慢慢好起来。那银票就是例证,虽然她不知道三老爷怎么突然有了银子,也不敢多问。

罗氏猜度三老爷用尽心思给齐玥嫡女身份,不过是惦念谢姨娘,将来给齐玥定一门好亲事。

至于老太太这边曾经传出要把齐玥定给安郡王和承恩候世子的消息,她一句也没透给三老爷。

承恩候世子不说了,那是因为身子不好,过了门就要守寡,跟今天说的魏国公大公子是一个情形。安郡王的坏名声已经在京城里传遍了,不过他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

要是她的珠儿在,这两家她一个都不会同意,都是耽误终身的烂姻缘。

但齐玥不同,她过给自己就是为了一个嫡女身份,说好听些,也就是为了将来嫁的体面。

老夫人当日提出给齐玥过名儿,也是为了跟这两家攀亲。她要是阻拦,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这两家家底身世都不错,联姻后,她也能体面的成了郡王的老岳母,她没有理由不同意。

所以,既能成全三老爷的心思,又合了老夫人的心思,她自然愿意替齐玥过名儿。

可是后来遭到二太太阻拦后,三老爷居然动用了大佛寺主持恒一长老,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三老爷又来过几次,有一回跟她说起宫里待选的事,她才恍然大悟,三老爷这是要把齐玥送到宫里。

如今宫里沈何两位贵妃明争暗斗,皇后突然在这个时候提出选秀女,说起来是皇上身边许久没进过新人,明眼人都知道,后宫又起了变数。

这个时候,让齐玥进宫,她可是真不知是祸是福。这不是把亲闺女送到锅里两面烫?但她知道三老爷做事,不做则已,既然动了心思,只怕就必然要谋个结果。

齐瑶突然接到魏国公府里的花会帖子,二太太想齐珂去是为了入选,齐玥也透露出喜悦的意思,她其实心底都明白。

这个庶女,对她历来恭恭敬敬,尤其珠儿死后,她肯花心思孝敬自己,也曾经感动过她。要是她进宫,以齐玥相貌和心计,得宠也是极可能的事。

三房从来都被大房跟二房压着,如今,老夫人肯给三房好脸色,也多半为了齐玥。

她心里思量着,立时有了主意。

“二嫂说的不错,玥儿我如今越来越离不开了。这是个好孩子,服侍的很周全。

不过,就为了这个,我才更不忍心委屈了她。这两日我吃着药,觉着好了许多,再养几日就差不多好了。老太太,我给玥丫头求个体面,让她跟去赏赏花,也长长见识。”

齐老夫人听了哈哈道,“都去都去。。还有五日,让绣娘赶赶,每人做一身新衣裳,用最好的衣料,别让人觉着咱们伯府里寒缠。”

齐瑶知道让谁去不是自己说了算,因此从开始就没打算多嘴。再者,长公主非要她赶这个热闹,她一直觉得有些不安心。

这个花会,难道还有别的目的?既然想不出来,她也就不想了。

这几日算算,鲍二爷那边该出事了。

鲍二爷家在绍兴。绍兴专出师爷。而鲍家是绍兴师爷世家。传到他这里,不知第几代了。

而鲍二爷的哥哥,如今早就在长安操持主业,给鄠邑县的县太爷做钱粮师爷。

鄠邑在长安东,地肥水美,古往今来都是富足之地。能在那里做县太爷,也算是京畿重地,出了任,直接拔为京官的可能性就大多了。所以,每一任县太爷在任上都兢兢业业,不肯出岔子。

鲍二爷的哥哥又担着钱粮师爷之职,深得太爷重用。给的例银不少,就是因为鲍家名气大,精通此道。

钱粮上本来就易出事,更别说下面的人借着此项进益。鲍家大爷虽不贪,但搁不住人都有毛病,他就爱酒,爱喝女儿红。离家千里,又一个人来到异乡,常常去喝二两解解乡愁。

一来二去,有人便盯上了。趁着他酒后糊涂,在钱粮簿子上做了手脚。如今京察开始,县太爷清点府库,才发现出了事。

鲍家大爷说不清爽,那簿子上都是他自己的字样,也抵不了赖。

县太爷勃然大怒,立刻抓了他下狱,正在仔细核查此事。

上一世,鲍二爷千里奔波,来解救大哥。凭着他一手好算盘,很快找到了漏洞,抓住了作祟的人。给哥哥洗了冤。县太爷发现鲍二爷能耐比他大哥大了不知多少倍,就千方百计,威逼利诱的将他跟他大哥都留了下来。

京察后,县太爷立刻升了官入了户部。原来县太爷姓李,是沈贵妃出了三服的一个外甥。

一年多后,这个县太爷将鲍二爷推举给了三皇子做了幕僚。。从那以后,户部一直是三皇子把持,鲍二爷也把户部变成了三皇子的钱仓。

第025章 师爷圈套

鲍一春抚着几缕不多的胡须,往城东一处酒馆走去。

每月初一、十五,他都要去这里坐坐。离京城不远,长安这里的菜式他也都试过,但不喜欢,还是软糯香甜的东坡肉、红油蹄膀能勾起他的胃口。自然,这家酒馆不仅肉做的香,主要是有女儿红。

这女儿红也分口味,比如绍兴女儿红,香气更重,酒糟要直接一些。喝一两盅,笃定就能有回到烟雨江南的感觉。

刚走到半道,忽然肩头被拍了一下。一个长衣俊朗的小哥拱手叫道:“先生可是鲍家大爷?”

“哦呦,听你口音,倒是老乡呢。”

“正是呢。我家就在绍兴镇宁村。族里有人先前劳烦过大爷帮忙分家,大爷可记得?我就是那一回认得大爷的!大爷的算盘,别人不知道,我可晓得,好精的嘞!”

“分家嘛,我也帮人分过好多,不知小哥是哪一家的?”

“小可姓聂名大牛,大爷不记得聂家族里那回?要不是大爷,家里都要出人命的嘞。”

鲍大记不清了。

不过,他知道这分家的纠纷嘛,其实在师爷界里是最简单的。

要是是两兄弟分,便教两家各自拿出自己名下的东西,若是两家只看对方的好,这便简单,只消把他们名下的财产一交换,他们就无话可说。都闹到衙门,又都说对方的好,那就给他们一换,两家都拿到自己觉得好的财产,再说不好,就是故意找事。所以,一般情形,两家都各自回去再商量。怎么都不敢再闹到县衙了。

若是三五个兄弟分,虽有些复杂,但也容易。

只要指定他们族长带三个人来,由他们当面分清,那时就不会照顾各家的小算盘,硬分下去,若是还闹,就给板子。这是官府划分,有不满意也得接着。真要几家都不满意,硬要闹,就拿出分不清楚的当场发卖。卖多少银子几家均分。这样的好处是,能自己商量的,尽量别往衙门跑。不然,除了板子,还有打点的银钱,最后都占不了便宜。

其实,做师爷就是不要给主家带麻烦。有的事情,能说清楚也不需要搞清楚。

师爷界里最有名的一课,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孔老夫子的圣训。

若是对付性格刚毅,做事决断杀伐厉害的主人,师爷便支持“让百姓跟着走,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这一种说法。

若是追随的是喜欢公平,凡事爱引经据典,常以爱民挂在口头的,便读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多了两个断句,老夫子的话就生生成了另外一种意思“百姓,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

里面便藏了“德化政治、顺民应天、开启民智”的儒家思想。

绍兴师爷闻名遐迩,便是因为他们圆通人情世故,知道师爷本性就是“佐治”。

所以,聂大牛提到分家纠纷,虽然记不清,鲍大也打着呵呵认了同乡。

大牛一路跟着鲍大到了酒馆,两人叫了几道家乡菜,大牛做东,又道自家存有好酒,约大爷过两日再来这里喝酒。

过了两日,鲍大正在县衙里闲来无事,外面进来一个小厮,送了一个手札,约鲍大晚上浅酌两杯。

晚上的酒喝起来果然最是正宗。

这大牛衣着并不十分讲究,可是这吃菜喝酒,那是样样都不马虎。

外面忽然落下小雨,两人推窗看去,烟雨蒙蒙,也有小童牵牛耕田,绿柳依依,酒香菜美,大牛兴起,跟鲍大哼起了小调,把个鲍师爷高兴的酒足饭饱,兴尽而归。

不知不觉,鲍师爷渐渐离不开大牛的女儿红了。

又到了十五,这一日,是鲍大师爷跟衙门里几个管钱粮的衙役喝酒的日子。

这一日,还定在老地方,连杨主簿也到了。

这杨主簿管的就是府库,平日跟鲍师爷交往不多,但人前人后都极客气。

开席之后,杨主簿便开始夸自从鲍师爷管账,衙门上下都轻省了不少。还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大半年里,账目全都清清爽爽,全靠了师爷操心。

平日鲍大对杨主簿还是敬而远之的。他既然帮李太爷管钱粮,就跟杨主簿常常对账,总是远一些好说话。今日不知怎的,他突然没了戒备。加上众人哄抬他,酒自然没少喝。

跟平日一样,架着醉意醺醺的鲍师爷回到他租住的小院,熟悉的衙役帮他倒了茶水,关上门走了。

脚步声远去,鲍大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的脸上一丝醉意都没有,眼睛睁得跟牛一样,一股股冷汗冒了出来。

“鲍师爷大概今夜睡不着了吧?”一个声音在暗处想起。

鲍师爷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就在桌边,一动不动。

“谁?你想干嘛?”鲍师爷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也并不害怕,屋里没有金银。

多年师爷做下来,他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还是要命的圈套。大约现在也没人想来杀他,留着他的命还有用。

“是我啊。大牛的声音,师爷也听不出?”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师爷,要是我跟他们一伙的,你到今天还蒙在鼓里。”

鲍大清醒过来,点点头。“不错,你是帮我的。今晚的酒,是你换的。”

聂大牛哈哈一笑。“鲍师爷一下子能明白过来,果然是师爷中的翘楚。”

“他们,,,这样做有多久了?”

“听托我来的人说,大约这一大一小两个账目,是很早就有的。不过,你来了以后,就只有一本账目了。”

“不错。”鲍师爷叹了口气。“我刚来时有过怀疑,只是他们借口以前的账目都送藩司那里对去了,并不给我看。我小心又小心,还是被他们算计了。”

“是。师爷你失算了。从第一次来酒馆喝酒,他们就存了心思。所以,你喝的那女儿红,都是做了手脚的。”

“所以,,,他们借机灌醉我,提前改好账目,再用我的印鉴在上面。而且,都是上一本存库的账本,上面都有我的印鉴和亲笔签字。这样,短时间内,我也不会去翻查。

大牛,谢谢你今晚换了酒,我一喝就觉出不对,又有酒保来提醒我一切照旧,所以才装醉,探出了实情。。。只是,他们在这里面到底做了多少手脚?”

鲍师爷说完,衣裳已经湿透了。

第026章 山穷水尽

“他们历来是两本账,实收的会在入库时被贪墨掉一部分。大约从上上任的县太爷就如此。到了现在,亏空越来越大,他们想回头也难。你是太爷请的外来和尚,自然放到你身上万无一失。”

“我当日来时也留过心,当日来时,都是清点过一遍。数目是合的上,而且库里无论粮食草稞,库银,粮食都是上等,饱满无疑,那库银,我也随意称过,算上火耗,也只多不少。”

“你一个人哪里敌得过他们的手眼。比如你要来,他们便从商家借来好粮食补上,库银也实打实的不会少。这原就是给你看的。

等你安心了,他们再还回去。这县衙上下多少人,早交织到一起,跟铁板一块,他们铁了心上下一起瞒,你跟县太爷两个人,哪里盯的过来。”

鲍师爷这时心神回复,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

他已经预感到,亏空不会小。大致推算,鄠邑县这两年下来至少有三五十万税赋收入,这么多人上下其手,怎么也得亏个十万两吧?

“难道前两任县令走时,也不清点的吗?”

“这要看是谁。一来,两任都是升了职去的,下面不敢把事捅漏。要是被拉下马的,那亏空也就一起推到他身上,哪里用后面来背。再者,他们都没等到京察就走了,所以清点便马马虎虎走了过场;二来,这回的李县令,是从其他省里调来的。挡了杨主簿他们的路子,本来就惹眼,又加上你来了也是外人,又不肯沆瀣一气。所以,他们试了多少路子,只怕也送过田宅和小娘子,最后才找到你这一点小爱好,布了局害你。

恕我多一句,李太爷的靠山也不算很结实吧?”

鲍师爷无语了。

李县令来此,也是托了户部的沈侍郎。只是他到底根基浅,沈侍郎不摸底,便有意考较他。第一次出地方,能靠上鄠邑县这么个大县,虽是运气好,也存了考验的意思。

所以,李县令上任后便兢兢业业,两袖清风,并不打算在此发财。他要做出一番成绩,至于银钱,只要靠上沈侍郎,走了贵妃这一条路,还怕以后没有机会?

而且,也不敢轻易拿沈侍郎压人。他知道沈侍郎一直都守着户部,不争名利,就是不肯让人知道是因为沈贵妃的缘故。至于贵妃还有什么打算,他不敢多想。也许沈贵妃如此低调为的就是三皇子的将来大业。

鲍师爷现在自悔,还是有些大意了。

他来到鄠邑县,发现本地的人豪爽仗义,说话直来直去,不像江南人心眼多,绕来绕去。便以为以自己绍兴师爷世家的本事,他们即不敢欺负他,也没这个本事欺瞒他。

谁知道,京畿之地,人心更加难测。他们竟然想了酒后改账的法子!这也太没脑子,却又十分大胆!

鲍师爷后悔莫及,这下,他耽误了李县令的大计,也给自己师爷之路挖了大坑。今后,只怕没人再敢请他,而他,现下就面临牢狱之灾。

他思来想去,情势显然十分紧迫,好在毕竟已经知晓了,也许还有自救的法子。。。。

想想,得好好想一下。。。。。

鲍师爷起来在屋内踱步。一面紧张的思想着。

“大爷,还有一个消息,也得告诉您一声,要早点准备。今年该京察。据说是三皇子宁郡王亲自主持。。以前每回京察先南后北,今年宁郡王第一次接差事,嫌以前耗时太久,总要半年才能搞完,今年南北同时开启,这北边,便是宁郡王自己亲查。一旦京察启动,京畿之地,鄠邑县便是第一个,这也是惯例。”

前面两任并没等到京察,一个是因北离战事,被抽到那里负责粮草。另一个不知是什么关系,也是呆了几天就提拔去了海宁。再有就是没想到京察今年因为宁郡王而每个地方都要过一遍,以前京畿之地抽查而已。

这些,都因为接手时账目完全对应,鲍师爷便没在意过。三年一次的京察,自己来后不到一年就赶上了,原以为一年时光不会出大事,没料到自己已经掉进了杨主簿他们早已设好的陷阱。

“大爷,这杨主簿,确实太大胆了些,,,”

鲍师爷手一挥,打断了大牛的话。

此时说这些没有意义。

“他们既然敢做这个局,只怕也是没了退路。再者,现在要想把这些人撬开一条缝隙,时间也来不及了。如今,,,,我想了,”鲍师爷现在彻底冷静下来,恢复了师爷的干练和决断。

“如今只有还从账目上想办法。这么些年下来,他们的纰漏不会少,总会有补不上的窟窿,再不济,也能从下面往上追。”

鲍师爷一面说,一面继续在屋里走,脚步越来越快,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这事,如今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拿到前几年的账本,就是他们说存在藩司的那些账本子,不管在哪里,要想办法找来,有这些在,哪怕是假账,也能找出蛛丝马迹!”这么些年绍兴师爷不是白当的,他对查账是再熟悉不过了。

“大爷说得是。他们欺上瞒下,这么多年,必定有算计不到的。这些账本子我来想办法。”

“你?”鲍师爷只顾沿着自己思路说,并没顾上大牛。

听聂大牛如此一讲,忽然想起这次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是聂大牛在拉他。

虽然不知道大牛为何帮他,但他现在肯定是朋友,不会害他。而且,听他说能找到账本,如今自己在此,只有李县令一个靠山,而此事又绝对不能求助于他。本来还为此犯难,若是聂大牛能帮他,那是再好不过。

“好。”鲍师爷不多说。点点头。

“第二,拿到账本子,我一个人是看不过来的,时间太紧。。。嗯,本地的人,我也不放心,再者我们绍兴师爷做账查账都有自己一套秘诀。得从家乡请几个来。。。不要几个,一个就行!”

他忽然如醍醐灌顶。自己如今的困境,就在破解账本。只要赶着在京察前悄悄找到办法,等京察来,李县令正好揭开这个鄠邑县的烂锅,反而是奇功一件。至于失察这一个罪过,不到一年时间也不算大罪,又查出大案,至少功过相抵!

这一切,只需要一个人,不仅救命,还能覆手为雨,反转局面。

“师爷是要请谁来?莫不是。。。要是他来,师爷这一关肯定能过!”

鲍大看着大牛,心里吃惊,大牛对绍兴确实很熟。这也不奇怪,二弟的“怪师爷”名声不小,而二弟的本事,本就是旷世奇才,他们知道的,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第027章 离奇命案

永平侯府一处僻静的密室里,孙世子立在窗前,面对外面一池碧水,天色越来越蓝,花草林木都已经繁茂起来。

他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自从腹部不再溃烂,再吃着静虚道人特意为他配的药,已经一日好过一日,现在除了还有些虚,已经没有其他感觉了。

化名聂大牛的荆大虎此时立在他身边,静静等着。

“这么说,那个鲍二爷用了三日就到了?”

“是。这里的信件只怕都没到,二爷已经到了。”荆大虎心里也实在佩服那个出主意的人。

此人高明,早就算定此事,提前修书去请了鲍二爷,所以并没有费时日。

“这个鲍二爷来了后是什么情形?”孙世子也起了好奇心。

“属下陪着鲍师爷整理账目,他悄悄的来了之后,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每天只送三餐饭食进去,属下只听里面噼里啪啦珠子声不断。还要了本县的人口簿子和田亩簿子进去,屋子里一张床外,全是帐册子。

有时里面没珠子声,就是呼噜声。师爷不让我去打扰,说二爷脾气古怪,小心惹了他不快。

两日功夫,他就已经理完所有手头的册子。说有些缺失的,估计还在杨主簿手里,他也不要了。已经算明白了。便给了两户粮食商家,还有三四个名字,要师爷只管找这几个人对账,任何一个开了口,这笔贪墨账就撕开一个大口子,好查的。

算出来的,从上一次京察到现在,一共亏空了十万五千三百二十两,说若是有出入,也只在二十两上下说话。还说了,这里面主要是赋税出的事,多收少报,人丁和田亩谎报的,属下找过一两个名单上的,确实是如此,他们交上来的果然是多得多,但册子现有的,居然有一个是已经死去核销名户的。”

“哦,这也不过是一个好师爷的本事。”孙华南对钱粮没有什么兴趣。虽然他知道,马上得的天下,到底还需要这些人治理。但听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会算账的好钱粮师爷而已。

荆大虎脸色微微一变,孙世子却没放过他露出的不服来。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荆大虎是跟随孙世子多年的亲随,此事交给他去办,除了因为他祖籍江南外,还因为他做事得力,常常能事半功倍。

多年的追随,彼此习性都极为了解。荆大虎对孙世子极为忠心,既然世子说是一个“便宜”师爷,他便不肯多嘴。

但是,他跟鲍二爷打了这几日交道,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小个子师爷,实在是不敢小觑。

鲍二爷一见到他,那眼神就似看透了他一般,却只微微一笑,他这身经百战的护卫倒是浑身一凛。

世子开口询问,他也不肯隐瞒,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原来这几日他们忙着秘密查账,鄠邑县却翻起一桩离奇大案。

鲍二爷来的第二日,当地村民胡大宝被他的亲家杨玉清拖到公堂,大喊冤枉。

杨玉清家里清寒,只养了一个女儿,三年前,为了糊口,将女儿嫁给胡大宝的儿子胡子宏做童养媳。女儿杨惠姑比胡子宏大三岁,因此一直没有圆房。就在前两天,胡大宝见儿子也大了,懂了人事,就给二人圆房。

第二天早上,胡大宝起床见杨惠姑一丝不挂的死在床上,吓的魂飞魄散,再去找儿子,也找不到去向。胡大宝就这一个儿子,如今刚刚成人,儿媳妇惨死,儿子下落不明,自己痛哭流涕,结果他一个族兄路过进来,给他出主意,赶紧把人掩埋了事,天又热,尸体也不可久留。于是当天就裹了惠姑的尸首草草埋了。

杨玉清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便拉着胡大宝,要告他**儿媳未遂,于是杀人灭口。

“这好办,查一下惠姑死因便知道是不是杀人啦。”世子听了,此案离奇,但也不是无法查清,那尸首一看便知有没有用强,是不是死于非命。

“是。本是一个并不算复杂的案子,那李知县于是便下令开棺验尸。

世子爷,这才是本案奇怪之处,开棺后,里面躺着的不是惠姑,却是一具中年男尸!”

孙华南明白过来,原来是一桩奇案,不过,这事肯定跟鲍二爷有关。他也开始好奇鲍二爷怎么判断此案的。

“卖了半天关子,原来真是离奇至极。嗯,不用说,那鲍二爷给知县出主意了?”

大虎嘿嘿一笑。这事确实让人费解,见世子爷也被吸引住了,不像刚才那样瞧不起鲍二爷,高兴的接着讲下去。

“鲍师爷面子上不能露出异样,所以还是日日去衙门。这样的案子,他回来自然是当故事讲给我们听的。李知县查出此人就是邻村一个木匠,便动了大刑,胡大宝受刑之后,供认了自己连杀两人的罪名。”

荆大虎笑呵呵的想起,当日,鲍师爷回来后,忍不住跟他在一旁聊起此事。鲍二爷自顾飞着算盘珠,等听到胡大宝招了,停了下来。

“兄长客居的这个知县,性子太急了些。怪不得被人一起算计进去,这样的太爷,可不是好职司。兄长了了此事,赶紧走吧。他做不长久的。”

鲍师爷当着二爷的面讲起此案,他心里正等着二爷开口呢。

“李知县性子是急,却十分清廉公明。不过听二弟的意思,这案子有蹊跷?”他自己精于钱粮,刑名也并非不娴熟。这起案子,他也是有疑虑的。

鲍二爷坐在炕上,见他们既然问自己,便淡淡的道,“我猜李知县也是一个急躁之人,就是因为他为早日破案,竟不顾人命关天。那木匠尸体来得蹊跷,胡子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杨惠姑尸体不翼而飞,这些不明不白,只凭胡大宝认了杀人就能解释清楚?此案到了上面,一定会被驳回诘难。

兄长不是说京察在即?若被宁郡王驳回,李大人的知县肯定是当不成了。”

“二爷,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荆大虎终于忍不住,出口问道。

第028章 大材小用

鲍二爷轻笑一声道,“大牛兄弟孤身行伍,这人情世故自然不如我们看得清。”

鲍师爷看向大牛,疑惑之色跃然欲出。就听鲍二爷继续道,“这么说,兄长并不知道大牛兄弟是沙场征战之人?好,这我却明白一些了,先暂且不去说他。我料兄长对此案早已起疑,你大约也知道胡大宝不是真凶。”

鲍师爷点点头,“胡大宝身上疑点不多,若他是真凶,此事自然不会闹到一波三折。”

荆大虎听的云里雾里,却不愿打断他们二人推断,生怕自己一插嘴,便漏掉了什么。

鲍二爷点头,“正是。人之常情,若换做你我,自然一不会让儿媳妇裸露而死,总有给死者裹上衣服的时间,二,儿子胡子宏为何圆房夜失踪?这个断讲不通。胡大宝只此一子,无论如何不会当晚杀子;”

鲍师爷眼底寒光一闪,“还有棺木也是疑点,就算胡大宝杀了邻村木匠,既然已将儿媳入葬,又怎会再将木匠放到自家坟地的道理,要是我,随便一个枯井扔了木匠尸首,干净利索,又何必多此一举,倒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二爷赞同道,“胡大宝杀人案疑点重重,而此案关键只在两人身上,”

鲍师爷急忙道,“正是,只要寻到一人下落,此案自然可破。”

二爷道,“我猜其中一个并没死,”

鲍师爷问道:“你是说。。。”

荆大虎见两人跟猜哑谜一般,自己糊里糊涂,急了,“师爷你们不是说案子吗,倒是明白了说,让我也听听,不然心里抓挠的紧。”

鲍师爷歉意的笑笑,连忙解释道,“我跟二弟都认为胡子宏没死,只是不知圆房之夜发生了什么吓跑了,至于惠姑,,,”

他嗯嗯了半晌,拿捏不定。

惠姑的尸首不翼而飞,去了哪里?若是她活着,为何棺木里又躺了一个?若是她死了,尸首何在?

鲍二爷接着道,“要猜惠姑下落也不难,李知县是将此案关键搞错了。他不该盯着胡大宝,而应该从那个邻村木匠身上查去。这木匠素日都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查清了,自然就会有下文。”

荆大虎听了心底佩服的很,坐在这里就能理清脉络,把个案子分析的条分缕析,这二爷真不是常人。

而且,他刚才道出自己行伍出身,也不知他怎么算出来的。

鲍二爷说完,又晃了晃脑袋,自嘲道,“我这个笨瓜,兄长你就去告诉李太爷,要他只管把胡大宝被告杀两命的消息到各处散去,还有,派人盯着原告。。”

鲍师爷连忙答应。他还指望李知县今后扶摇直上,到时他立的揭开贪墨大案的功劳,才更加值钱。要是李知县被这案子拖倒了,这钱粮上的黑锅,两个人就背定了。。

“他就出的这个主意?”

“世子爷,就这个主意!昨儿已经有消息了,那胡子宏回来认罪了!说,是他杀的两个人,与他爹无关。还听师爷说,杨玉清忽然不见了。”

孙华南一愣,“那么,那个二爷又是怎么说的?”

“二爷说了,查那个杨玉清的老家,或是亲戚家所居之地,就能找到杨惠姑。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爷,我信二爷,这案子,他肯定已经知道真凶是谁。”

“还没见什么究竟,你就这样信服这个二爷了?我倒真不信。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

“那爷说,他怎么一眼就看明白属下是军卒?”荆大虎执着的问。

孙华南没搭理他。

他其实早在荆大虎之前,就已经听说了这个鲍二爷的威名。

只是他多方打听,在江浙和京城,此人并没有什么名气,只听说身子骨不好,总是病怏怏,走一步摇三摇,因此不怎么出头。只是因为他家确实是师爷世家,祖上闻名,所以略有几个还知道他。

只是因为给他推举的那个人,又是他如今最不能推辞之人。相反,他还欠对方一个天大人情。所以,他不得不按照那个人的吩咐,安排荆大虎接近鲍师爷,又借口补给需要,插手去调出京城各个大县这几年来的账目。为遮人耳目,基本都派了人去要来。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惴惴不安。他希望此人果然是厉害,不然,插手三皇子户部的差事,对他跟父亲都极为不利。

三日后,齐瑶正安然在屋里看府里藏的字画,邓氏要她把家里所有藏品都分类出来,免得再有贵重的画被典当的事发生。

天巧绕过又菱,出现在屋内,又菱一回头,又被吓了一跳,嘟囔道,“姑娘屋里你倒是好好走路,总这么蹑手蹑脚,下回我就叫捉贼了!”

天巧翻白眼道,“连个声音都听不到,姑娘要你何用?不然你跟我学怎么悄悄走路,来吓唬我得了。”

天巧带来的消息有三个。

一个,是荆大虎捎话,鲍二爷帮忙把那个童养媳的案子破了。跟踪杨玉清的人一直跟到八百里外的杨的老家,在那里碰到了活着的杨惠姑。这才搞清了来龙去脉,圆房之夜,胡子宏跟杨惠姑刚脱了衣服,还没怎样,那惠姑忽然晕死过去。胡子宏以为自己杀死了惠姑,居然连夜逃走。这才有了第二天早上胡大宝发现裸露的惠姑惨死之事。

而胡大宝将惠姑草草掩埋当晚,惠姑在雷鸣电闪中突然醒了过来。

而邻村的阮木匠跟侄子帮人做完活计回家路过,救出了惠姑。木匠侄子见色起意,被阮木匠制止时,侄子竟然杀死了叔叔,然后威逼着带惠姑跑了,辗转来到惠姑老家。

惠姑托人告知了杨玉清,杨玉清知道自己捅了篓子,又想着救女儿,也连夜跑回老家。李知县的衙役也及时跟到,捉住了木匠侄子,带着惠姑跟其父回了鄠邑县。至于胡子宏,是听到父亲被冤枉的消息,不顾一切回来,替父亲认了所有的罪过。

齐瑶听完,并没惊讶,鲍二爷的本事,根本不在这些刑名小事上,破一个奇案,也只是大材小用。

她其实是要孙华南看在刚刚救他一命的面子上,先救了鲍师爷,做一个人情给二爷。

接着,她要把鲍二爷推举给九皇子轩,逼二爷出山,辅佐九皇子。

前一世,鲍二爷跟的是三皇子,于是在朝廷推波助澜,算无遗策,把人心世故算得一丝不差。最终,费尽心机才将宁郡王送上了皇帝大位。这一回,她好歹赶在三皇子之前,找到了鲍二爷。

只是,身子孱弱,脾气古怪的鲍二爷能不能听她的,她现在还没有把握。

第029章 火烧《江山》

见齐瑶并不问详情,天巧便讲起第二件事。

清河长公主给驸马做的这场法事依旧十分隆重,在恒一法师亲自主持下,高僧云集,经文念了十天十夜。皇帝的祭文和赏赐早早就送来了,长公主也只是平静的收下了。皇后和沈、何二位贵妃各有赏赐,据说礼都不轻。

但当日却并没有一个高官显贵现身。听说是长公主一个朝廷的人都不见,也不许人来送礼。

齐瑶点头道,“清河长公主这是做给皇上和众人一个样子,她是皈依佛门的人,这红尘嚣嚣她是不再理会的。”

这个消息众所周知,不像是天巧要禀告的。

果然天巧要讲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宋一藤。

那幅《千里江山图》,被长公主当众烧祭了。消息传出来,据说沈贵妃极是惋惜。不说此画价值五十万银,这画的意思就极好,大周的千里江山,恢宏磅礴,万世传承。怎么就被长公主一把火烧了?不过,皇上既然不出声,其他人就更不敢多嘴。众人对长公主的敬畏自此又多了一分。

宋一藤得知画被烧了,惊魂不定的跑了回去,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六姨娘觉得他有些过于小心。烧了更好,这齐二老爷彻底断了念想,给他塞上三十万两银子也就是了。没什么可怕的。

宋一藤骂她小家子气十足。“这画自己卖了没有告诉二老爷就已经惹了麻烦,又被长公主这么一烧,如今可是连皇上都知道了。这价格外面传的都上了八十万两了,如今就是把五十万银子都送去,二老爷只怕也不会信了。”六姨娘听了也傻了。

“宋家现在惶惶不可终日呢。”天巧听胡仙姑去探问回来说,宋一藤如今打量着关门卖生意,连院子都想卖掉,往南边逃呢。

齐瑶听长公主烧了那画,不由一笑。

这种事,只有这个长公主做得出来。

明知是假画,她却不肯承认自己走眼,送到地宫不是让九泉之下的驸马心里膈应?干脆一把火烧了,外人看来,她烧掉了五十万两银子,只有她知道,烧了干净。

可画烧了并不等于清河长公主就吞了这口气。长公主自然早就安排风卫调查清楚原委,知道这事由宋一藤而起,齐二老爷跟齐大老爷的恩怨到底是兄弟俩自己的事。可谁让他们瞎眼惹了她。如今把画烧了,有的人反而睡不着觉了。

首先自然是宋一藤。他还不知道这是假画。现在他担心的只是二老爷找他要画的麻烦。

其次,该睡不着的是二老爷齐思瀚。这画在齐府已经闹过一次了,现在画怎么到了清河长公主手里先不问,画被烧了的事,一旦老太太知道,到时可怎么回?再有,大哥那边,虽然一直没提起,可这生丝烂账,也必须要给个交待。

第三个,大约该是二太太了。二太太如今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齐珂入宫待选的事,桃花宴,还有齐玥,这是一宗,齐琮刚刚好一些,这画又被烧了,二老爷气得头疼;

这些都是因为宋一藤!二太太一肚子的气,都算到他头上了。

宋一藤现在只怕想死的心都有了。齐瑶想想,还没跟二太太要那笔烂账呢,这两天闲着也是闲着,见了再问问。想起二太太气恼又不能说的样子,齐瑶微微一笑,“第三件事,是什么?”她只是将宋一藤跟鲍二爷的事交给天巧打探,又出来这第三件事,她也猜不出。

天巧看一眼一旁听傻了的又菱,催道,“我刚进来时,看见二房的贺嬷嬷来找你,说是来要药方子。”

又菱撅嘴道,“骗人,药方子早就给了她们姑娘的,你又想打发我出去!”

天巧粗声粗气道,“知道了还不走,我想出一个借口多辛苦,快走快走。”

一面推着又菱,又菱脚不沾地的被她半推半提溜了出去,也不敢抱怨,只好嘴里逞强道,“下回觅翠卤好鸭脖子,我才不给你吃!”

齐瑶看着天巧关上门,规规矩矩回来站在她跟前。问道,“什么机密,又菱都不让知道?”

“噫。姑娘怎么知道是见不得人的事?”

齐瑶闷住,这还用猜,天巧已经给自己脑门子写上“机密”二字了。

“姑娘知道,上回三老爷烧了泠雪居后,天巧没事就留意三老爷的去向。”这个不是齐瑶交待的,只是天巧上回把差事办砸了,一直不高兴,觉得三老爷哄了她。所以,只要没事,三老爷只要出门,就悄悄跟着。

这么跟来跟去的,有时能跟上,有时跟不上,因为有时候等她出门,三老爷骑马早不见人了。

“天巧查出来,三老爷如今在皇觉寺里出没。”

齐瑶暗笑一声,天巧这是把三老爷当鬼呢。还出没!

“本来他总去皇觉寺天巧也没觉得什么,可后来,府里梅姨娘跟他关门说话,我才起了疑心。”

谢姨娘去世后,三老爷行踪越发难琢磨。好不容易被天巧追踪到,后来知道那个地方,三老爷不在府里时大部分时间是在那里的。

“说什么话了?”齐瑶也有些疑惑。三老爷跟梅姨娘的事,从泠雪居开始,她有些疑心,但没有把柄,再者跟她近来要做的事没有干系,她便不去多想。

天巧得意了,找到三老爷藏身之处已经不易,谁知她还抓住了梅姨娘跟三老爷的丑事!

“姑娘,梅姨娘给三老爷说,她找到那个东西了。三老爷脸色都白了。连声追问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到手。”

“什么东西,可说明白了?又约好怎么取了?”齐瑶问。

天巧呆了一下,“没,然后梅姨娘附到三老爷耳边说了什么,三老爷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说完,看着齐瑶有些失望的眼神,急忙道,“然后,他们就说起了别的闲话。。。。后来,梅姨娘问了恒一法师为什么肯帮忙,,,三老爷说,这个忙可不是白帮的,要不是为了把玥丫头送进宫,人家也不会动这么大个人情。”

“谁是人家?这么说,恒一大师出面,是看在另外一个人的面子上了?”

第030章 替爹讨债

齐瑶见天巧目光灼灼看着她,倒笑起自己来,天巧大约是猜不到的。可是自己该猜出这幕后之人是谁。

要把玥丫头送到宫里,还能把人送进宫里,又能请得动恒一法师的,满大周朝并没有几个。

齐玥病刚好,这些日子是没有出来过的,那为何他要联手三叔操纵选秀,齐玥进宫,难道就为了帮助沈家?沈贵妃如今圣宠失落到如此地步了?

三叔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他要梅姨娘帮他找的又是什么?他那样在意的东西,怎么会在老太太那里?

“天巧,既然你发现了,那就多盯着后院吧。三老爷如今荒诞不经,行事乖僻,独独对此事关心之至,我猜跟咱们齐府肯定有关。”

天巧点点头。

齐瑶踌躇了一会,那五万银子的债,如今该催催了。“我要去找三姐姐,你跟我去吧。”

齐珂看着药方子在发呆。

六丫头是用这个法子提醒自己留意,如今看来,自己房里的人,也有靠不住的了。

书蝶进来,托着一盅燕窝。“姑娘,老太太让送来的。说这个清凉,吃了除肺热。我看着姑娘如今吃这个燕窝就好起来了,六姑娘的药就别吃了。谁知道大房安没安好心呢。”

如今自己日常动用的,也都是书蝶亲自打理,旁人不让动。

齐珂折起药方子,放进妆台下一个暗盒。目光移到燕窝上,听着书蝶嘀咕。

“你不懂。六小姐还等着跟我要银子,她才不想把我吃坏了。我倒是真不愿意好起来,这两天没事别出门,跟老太太就说咳嗽又犯了。”

院子里传来齐瑶的声音,“三姐姐可好些了,我都想她了。”

书蝶恼着,“这个六姑娘可是成了精,刚说起她,她就来了。”

齐珂叹口气,“想躲,还是躲不过。娘那边可有消息来?”

书蝶为难的摇摇头。

“去打帘子,把这个成了精的六姑娘接进来吧。”

“三姐姐,不用接,你这屋子,我今后还常来的。”

齐瑶已经笑呵呵的站在屋里了。

齐珂从榻上起身,微微皱眉道:“六妹妹,你来就来,还带这些做什么?”

“这是我让丫头熬的雪梨枇杷露,姐姐常日咳嗽,那药也不能总吃。不如吃吃这个,看看可管用。”

齐瑶让天巧把一盒子黄色糖浆水放在桌上。

“东西我收下了。可没礼回的。”齐珂冷着脸道。

那八万银子,给了她爹好些日子,也没消息。昨天娘吓得脸色灰暗,跑来跟她商量,说是那画,竟被宋一藤卖给了长公主,长公主已经一把火烧了。二老爷知道了气得不行,这两日为这事忙的回家很晚,还不知道怎么对付珉儿呢。

齐瑶自顾坐下,笑吟吟道,“三姐姐若是没有好东西给我,就罢了。可是你手里如今那么大一座银山堆着,却不肯把我的银子还我一点,我要是恼了,就跟二婶子要去。”

“你!。。。这事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这事跟你没关系,跟二婶子干系就大了。我跟三姐姐细算算,那画是小十二拿的,如今还没还账上,不过那画我听闻卖给宫里贵人了,得了百八十万雪花银子呢,可不是银山呢?所以我仔细再算了算,五万生丝银子的账,加上利息,加上我爹的爵位,值个二十万总有的。”

齐珂沉不住气了,“原来你知道了,他就是卖了百八十万,如今却不认,我爹也没办法!”宋一藤不认卖了那么多,说只卖了五十万两。

齐瑶坐着安静的看着她,并不争辩。

既然开口了,她没准备把话收回去。

于是起身笑着,“三姐姐别生气,我看老太太的燕窝也快凉了,就不耽误姐姐用燕窝了,多跟姐姐说一句,那奸商卖了多少是他说的,你信他多少,可不就是多少?姐姐记着喝雪梨膏降火,我先回去了。”

齐珂看着齐瑶慢悠悠的离开,心里一阵恼怒。

怎么就缠上这个鬼灵精,爹娘也是,当年图了那个宋一藤一万银子,如今人家开口要二十万!还根本不跟你客气,不还价的。就这样,还没算那幅画卖了百八十万的银子呢,给公帐交不交?不交,老太太迟早知道,交了,这是白给邓氏攒银子,到时分家,三房也少不了一份的。

想来想去,她起身往二太太房里去了。书蝶忙跟着,回头看着那盒糖水,心里也惊疑不定。二十万银子,府里这些家产都卖了,也不知道够不够!

徐氏听了齐珂的话,脸色都白了。

现在她一点怒气都没有,只有慌乱。

这是怎么回事,一下子,二房突然倒挂了百万两欠银?

上回跟老爷提起大房生丝生意亏空的事,二老爷虽然不高兴,但也应承下来了。五万银子,加上利息,施加压力,让姓宋的吐出来,对老爷也不是太难的事。

可是老爷前日回来怒气冲冲,指着她呵斥,养的好儿子!那幅画,怎么就到了长公主手里?说有人在朝房提醒他,长公主烧了的,还是幅假的。

二太太吓的问道,怎么还是假的?二老爷也说不清楚。

但长公主是不好惹的,他,还有宋一藤,要么给画,要么,给钱。

谁知道,齐瑶又来讨债,开口就是二十万两。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齐珂在路上已经有了主意,这时见她娘方寸大乱,一面安慰,一面拿目光去寻贺嬷嬷。

她眼风一到,贺嬷嬷脚都站不稳了。

这几日她听着为了这画,越闹越大。偏生跟她有撇不清的关系。

二太太没想起她,三姑娘可不是吃素的。

三姑娘的主意,跟她娘比可大着呢。二太太发过火也就罢了,还能哄一哄。那三姑娘才是狠人,真惹了她,说起话来,就跟拿钝刀子割肉,让人想找地洞钻。

她儿媳妇来过两次,她都没见。这节骨眼找她,没好事。

可三姑娘这眼神,跟扔刀子似的。

“太太别急。咱们先想想法子。”

“可不是,娘,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六丫头说的对,那姓宋的敢骗长公主,他的脑袋就别要了。如今,让他拿家产买条命,白便宜他了!”

第031章 “卖身救命”

瑞兴大药铺是将医馆跟药铺合在一起,齐思远亲自坐诊。

他在诊室里设了一道屏风,后面帷幕低垂,若是急了,直接可到药铺取药,平日也可隔开前后,安静诊病。

并不是所有病人他都亲自看,实在也看不过来。他有一个亲传的徒弟先在外面接诊,若有疑难杂症,他才接手过来。

这天他正在后面读医书,琢磨方子,就听见外面嘈杂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哭声震天。

弟子急匆匆跑进来。

“师傅,有人闹事。现在就跪在外面大哭,问他,又不说什么事。”

齐思远皱眉问道,“这人是病入膏肓了吗?哭得这样可怜。。。。”外面哭声痛入肝肠。

“师傅,你别心软。我看他并没有病!听他这哭得,比我底气都足。。”

可不是,齐思远静下来一听,哭声虽大,却无悲声。好像刚吃饱饭,只是震耳朵。

细听叫的是齐大老爷。

“老爷?”齐思远从来不对人讲起他是齐府长公子,所以这些年,就是一些相熟的朋友也只知道他姓齐,普通一名医者而已。

知道他是一个怜弱惜贫心肠太软的人,就是被人装穷骗了药钱,他也并不生气。他还有一样好处,就是贫苦人家若买不起药,他不仅诊金不纳,连药材也白送。所以他医馆外面总是人满为患。知道他名号的都称他“齐神医”,有一半是为的他医者仁心。

既然叫老爷,自然是认识自己的。

“不见。就说我今日出诊未归。你去前面打发了他走。”

弟子晓得他不喜欢人知道他身份。点头往外走。没到门口,一个人猛的撞进怀里,就地拼命抱着大腿不撒手。嘴里大叫,“齐老爷救命,救命啊!”

弟子撕扯不开,气得想动手,又不敢,便看向齐思远。

“罢了。你出去,把看热闹的人都叫散了。我来替他诊治。”

那人这才听到说话声不对,抬头发现自己抱错了人,急忙爬起来,又奔齐思远而来。

齐思远躲到长案后,抓起镇纸尺子抵住那人。

“看病有看病的规矩,不许胡闹。”

说完已经看清那人长相,顿时火起,大吼道,“快来人,给我把他扔出去。”

那人立刻收住哭声,跪地冲着齐思远磕头,连叫饶命。

“宋一藤,你要不滚出去,我就报官!”

齐思远并不客气。指着那人连连挥手。看来他对此人深恶痛绝,一息都不愿跟他同居一室。

“齐大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宋某以前糊涂,坑了大老爷,大老爷宅心仁厚,宋某今日走投无路,已经遭了报应,大老爷就当宋某是一条狗,上天有好生之徳,求大老爷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齐思远目瞪口呆。

这还是自己认得的那个欠债不还,比自己还横的宋掌柜?还是那个坑了自己一辈子前程,害得自己万念俱灰的荣昌丝行的宋掌柜?

难道天道轮回,终于让他得了不治之症?现如今求到自己这里来了?

齐思远把镇纸一扔,轻松的哼道,“老天不饶黑心之人,求我没用。我不会给你治病的。”

宋一藤大哭一声,十分惨痛。大老爷可是他最后一线希望了。

“不不,大老爷,我没得病,,,,不,我得了黑心病,病入膏肓了。只有大老爷能治得了。

齐老爷,当年生丝沤烂赔本的事,都是宋某贪财胡说,连累大老爷府上闹下亏空,还拖累了大老爷的功名爵位。

今天就是宋某赎罪来的,还请大老爷收了这债银,放小的一条生路啊。。。。”

齐思远此时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宋一藤来还债,这是真的。

那五万银子自己当年亲自登门,要了多少回,他都不松口,今天这是乾坤颠倒了?

“宋一藤,听说你家连那净房里连净桶都是描金的,这些年你挣了多少黑心银子,里面也有齐某的血泪银子!这笔债,你倒是说得轻巧,还了就没事了?”

宋一藤这时哭得是真心实意。

他连自己的铺子都卖了,差点没卖掉六姨娘!现在他只留下了一间茶叶铺和字画铺子,这两个都是卖不出价钱的。

“宋某当年真是鬼迷了心窍,大老爷,如今宋某家里别说金边净桶,连金子都没有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也不打开看,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齐思远盯着宋一藤。

宋一藤脸上汗和泪混在一起,鼻涕也顾不上擦,衣冠歪斜,哪里还有一丝傲慢?

宋一藤知道此时不能要面子,越可怜越好。也不擦脸,直勾勾看着齐思远,一脸的惧怕,乞求,委屈,伤心。

齐思远疑惑的拿起荷包,取出里面的东西。

几十张大小票面的银票子。约有十余万两。还有一张房契,和几个铺面的地契房契。

他在心里随便算算,约有二十余万之数。他抬眼去看宋一藤,宋一藤忙用哭得公鸭嗓子一般的声音道,

“今日大老爷要是不肯饶了宋某,宋某只有卖了家宅,散了姨娘,再不够,宋某卖身上门,绝无二话。”

。。。。。。

。。。。。。

屏风后,两双轻便绣鞋踮脚多时,有些酸累。齐瑶忍住笑意,心里想着,这可是一出好戏,要是哥哥在肯定爱看——生丝的事发生时哥哥还小,后来娘更不肯告诉他,怕哥哥逞强闹出事情。

天巧瞧热闹瞧得正津津有味,被齐瑶拉着从后面小门出来。

“姑娘,还没看够呢。姑娘,那姓宋的,真的连家里净桶都是镶金镶银?”

“这算什么,他家净房都点的檀香,两个丫头打着扇子,又凉快又干净,听说到他家,要是被请用一回净房,都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天巧听了无语。

过了一会,齐瑶听后面跟着的天巧自言自语道,“要是请我上他家净房,我绝不去的。身边两个丫头虎头虎脑盯着,谁能拉出屎来?!”

齐瑶听完差点踩着自己裙角。

这个逼着宋一藤卖身救命的招数,也是绝了。

只有齐珂能想到这一层。齐三姑娘一定算到大伯才是宋一藤之事的死结。只有大伯肯原谅,这卖画的事才能算完,齐瑶才会偃旗息鼓。

因此,她让二老爷逼迫宋一藤还债,还提前通知齐瑶,让齐瑶亲自去目睹撒气。

齐瑶愉悦的想着,既然三姐姐送了自己这个大礼,自己也该给她回一份礼才是。

第032章 国师不离

胡不离在屋里跳着脚,他刚把桌子上菜尝了两个,没有一个能入口。

这肘子烂是烂的,肉也入味,可是,那个形态,简直惨不忍睹,再说,这哪里是肘子,居然还带着一点腿肉,不讲究!简直不讲究!!!还有那个芥菜,还要费力嚼,味道,简直就不能提了。

他拨了几下,搁下筷子,坐到窗下闭目打坐。任管家胡百赔笑请他再尝下道菜,胡不离只哼了哼,便入了定。

“还是不行?这都是请的第十个名厨了吧?”孙华南愁眉微皱的问。

从胡不离到了府里,侯爷就要胡管家精心伺候。这胡大师请来不易,还是因为机缘巧合才找到,胡不离也没提别的要求,只说别把他饿死在侯府就行。

永平侯爷大喜,谁说这北离前国师性格乖张难伺候,不就是不能饿死嘛。到了长安,南来北往,塞外江南,什么好吃好喝没有,怎么会饿死。看来世人也都爱以讹传讹。

国师的第二个条件,是对外只许说他是塞北一个巫医,名叫胡不离。不得透露他真名、身份,若是走漏风声,他便立刻走人。

永平侯大包大揽,两个条件都没问题。

孙华南被抬回来的那天,永平侯也从北离悄悄接了胡不离回来。

见儿子肚子裹着布,人却昏睡不醒,永平侯上前一剑挑开布条,只看到一排黑色针眼和白线,差点没吐血。

可又听亲随说是世子自己的安排,还有生死文书,永平侯也是军人秉性,说出的话,就不能收回来,硬生生把要杀人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胡不离过来看了孙世子的那个奇怪的伤口,把了脉,再细细问了世子亲随原委,闭目思索。再睁眼时也不说好坏,跟永平侯道自己尽力为之。

永平侯知道事已至此,但凭天意。也不多说,只深施一礼,吩咐胡管家,大师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许有半分拖延。大师要怎么做就按吩咐做,不许多嘴。又提到每天换样子送饭来,自己便拂袖而去。

于是,胡不离裹着头巾,一件黑色袍子遮身,住进了侯府西南角最幽静的一个小院里。这里紧邻世子住的院子,平日出入并不会被人发觉。

世子大病了半月,慢慢好起来。胡不离却瘦了好几圈。

胡管家不敢跟侯爷讲,就悄悄请命孙世子,照这个样子下去,侯府还真要饿死这个胡大师了。

连换十个厨子,胡不离现在连菜都不大尝了,只看看,然后就挥挥手,自己径自打坐去。

胡管家要愁死了。这可怎么办呢?要是胡不离饿死,,就算饿出好歹,自己一定会被侯爷捅个透心凉的。自家侯爷的性子,他太知道了。也是,千里迢迢请了人来,如今,世子命也救回来了,却把人给饿死了。。

孙世子也没办法。

这个神秘的大师,每天就喝水,再吞几颗自己带来的丸药。府里无论做的什么,都不动筷子,就好似在逼他嚼蜡一般。

原来胡不离真是有怪癖啊。

可不管怎样,是侯爷亲自去请的,还是闻名于世的国手大师,就这么饿瘪了,永平侯府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他病稍好些就到处托人找厨子,连九皇子那里都求遍了。也没请到一个能让胡不离中意的。如今既不能让大师满意,又不能放大师走,虽然胡不离闹了几回要回北边。

胡管家欲哭无泪,就这么件事,还真能要了亲命!孙世子也已经无能为力,却又不得不拖着刚好的身子继续出去寻好厨子。

胡管家冲着孙世子苦笑,他已经在心里默默安排自己的后事了。

没伺候好大师,自己怎么都难辞其咎。依着侯爷的性子,自己勉强能为家人求一份恩典,总不能饿死。

外面闯进来一个人。拱手对世子道,“爷,六小姐来了。”

“她来?有什么事吗?”这个节骨眼,六小姐还来添乱。孙世子无可奈何的问。

荆大虎上前附耳轻言了几句。胡管家就见世子的脸色舒展了一下,然后又紧了起来。

“真有这事?也好,死马当活马医,今日再不成,明日我只好到父亲那里负荆请罪去。”

胡不离耳朵耸了耸。这个脚步声有些浮,不过步履坚定。是那个小子来了。

来了还不进来?哼。

肯定是又没好饭伺候,都不敢进来。明日,明日就走。总不能真饿死在这里。

本来以为京城繁华,侯府又是不缺银子的,谁知道,竟这样不懂吃。明日,想办法进宫里,看看有没有点好吃的,自己给自己补补。

脚步声从屋外掠过,又走了。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胡不离咳嗽一声。外面丁零当啷一下,声音没了。

世子沉默着。

胡不离的鼻子突然抽动了一下。

什么味道?!

这么香,里面有,,,,不对,怎么猜不出来?又抽抽了一会,胡不离忍不住了。

就在他睁眼时,门外帘子一挑,刚才那股味道更加浓郁,也更香了。

饿了十天的胡不离肚里馋虫往嗓子眼爬。

一个覆面的女子捧着一个食盘,食盘上只有一个圆盅。

胡不离只看见了那个圆盅。

香味来自那里。他很肯定。

圆盅飘到桌前,停了下来。

胡不离跳下炕脚,直奔而去。

“好吃!”第一口入喉,竟然没有细品,就被他吞了下去。

第二口,一样。

第三口。他才缓了缓。

第四口,,,,,没了?

这个圆盅,可太小了。里面,刚才只有一个金黄夺目的圆球。飘散着无敌香味。现在,里面只有一滴食汤。

又等了一会,没人进来。

“世子,不离饿了。还有菜没有了?”

听到胡不离终于忍不住询问,还一副急切不耐烦的样子,外面的世子笑了,轻手轻脚顺墙溜走了。

胡不离又喊了一遍,还是没人答应。他的味蕾刚刚满足了一小点,现在想生气又舍不得,怕把那香味忘了。

旁边那个覆面的女子这时开口冷冷的道,“今日没有了。”

“?!”胡不离怒了。起身预备收拾行装。

那女子接着道,“刚才大师品的是我家厨师特意用了十五道工序制的狮子头,大师觉得,可跟别处做的不同?我家厨师说,大师要是喜欢,明日便给您做玫瑰鸭。看样子大师这是急着要走,可惜这大周独一份的玫瑰鸭我们也就蹭不到了。。”

第033章 买一送一

不离大师生气了。不过因为嘴里余味实在很,他舍不得动怒。

他对食物的爱好,跟他对医术的痴迷一样。这世间能打动他的惟有这两样。

绝症,可以使他在顷刻间一反慵懒常态,亢奋起来。其实外人不知道,他从来不在意诊治的是谁,真正让他觉得有趣的,恰恰是病症本身的繁难。齐瑶记得他说过,这些奇特的病症,治好一例就少一例。碰到一例就算一例。他所以会倾尽全力,破解谜底。

胡不离随身带有一本册子,详尽记录行医过程,上面同时记载了他常年积累下来的各种秘方。

也正是他的天分和他濒临绝情的冷酷,最终成就了他。而他从来不会在病人身上动感情,说那样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浪费才华。

唯一能让他像个常人的例外,是去天南地北采办来各类新鲜食材,采用煎炸煮烩炒的手段,释放出食材里蕴含的天精地华,“把简单的食物,变为舌头的享受,只是低层次的厨子,要能让香味抵达心底,这才是绝技。”胡不离上一世对齐瑶谆谆教诲。

传闻前朝为了让堂堂北离国师高兴,专门派出武功高手到大周各地探访绝好厨艺的人——请的动就请,请不到就绑。绑到北离专门为国师做菜。一些人神秘失踪几年后回来,对这几年的际遇虽然绝口不提,不过结局都一样,回来后都变成腰缠万贯的财主了。

有绝好厨艺的人搜寻完了,胡不离发现,能把一种菜做到极致也不错。

因此,胡不离就是一个吃遍天下美食的好国医。

上一世的好国医胡不离身边也有一本厚厚的册子,里面记载了他吃过的所有菜式的烹煮过程,详尽至极。

因为北离被大周攻陷后沦为了属国,没有人再去替他请身怀绝技的厨子。被惯坏的胡不离生怕自己会被自己这张苛刻的嘴饿死,这才出走云游。

他一路走一路行医,一路走一路找当年为他做过饭的厨子,因此这些年虽然不像以前那样优渥,可也隔三差五能让嘴巴享受一下。

没想到在京城永平侯府,只能吃到一些肥腻无味的东西。

就在他差点把自己饿死的时候,一个绝顶厨艺的人给他做了一个从来没吃过的“大肉圆子”。还故意气他说,要是走了,没有绝品鸭子吃。

胡不离要被这个覆面女子气死了。可是一听到绝品鸭子,他居然立刻没了火气,这个厨师做的和说的,他真的都没吃过!

齐瑶斜眼看着胡不离,暗自庆幸,幸好上一世静虚散人传给她的两本书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的胡不离才云游到京城,上一世的最后,他临终前几年间,可是拿着她——大周皇后的懿旨,吹胡子瞪眼的吃遍了全大周境内所有的州府县城。

她现在拿着他上一世的食谱,随便让觅翠替他做几样菜,这个脾气古怪的师傅就必定会垂涎着觅翠的菜肴,怎么气他都没关系,还能乖乖听话。

“你这个小妞,居然如此无礼。。。。。去把世子给我叫过来。”胡不离拍着桌子。

“我家厨师说了,世子也管不了她的。”

“那谁说话她才肯听?”胡不离惊异,这世上原来还有跟他一样性子一样做派的人。有趣有趣。他自然对能辖制厨子的人,心怀好奇。

“噢。她只听一个人的,就是我啊。”齐瑶天真无邪的回答。

胡不离眼珠子转转,“好小姐,好夫人,我不走了不走了。你让他多做几样,我拿。。。嗯这个,跟你换!”

齐瑶见胡不离毫不迟疑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云泥小瓶,心里狂喜!

原来师傅已经制出冰魄玉华丸了!

冰魄玉华丸是师傅用来为人续命时才肯拿出来的宝物。此药制作极为麻烦,主要采用冰莲花花蕾入药,在其将开未开时掐尖,一株冰莲花大约只得一两枚花蕾,掐了花蕾,这冰莲花便开不了了,因为此花同昙花一般,十年里只开一次,所以一两年光景也未必能制出一瓶来。

怪不得世子这么快就起床走路,一定是吃了此药才恢复的如此快。

齐瑶知道这药一瓶里有十余丸,见师傅如此大方,高兴的在心底直夸,还是自己的师傅大方!

“一个破瓶子,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就想跟本姑娘换!太便宜你!”齐瑶故作不认识,同时也恨被称作夫人,本姑娘有那么老吗?!

胡不离努努嘴,使劲想了半天,自己确实没什么太好的东西来交换。

“小丫头,别看不起这个,要是你中毒,受伤,这瓶里一丸药就能续你一日命,有这时间,再去寻找解药,剜疮刮毒,就能救命!别人求我我都不给,今日我拿一瓶来,换你家厨师十天菜,可使得?”

胡不离可怜兮兮的说。

齐瑶大乐。师傅眼巴巴的样子,上一世可从来没见过。自己拜师学艺时,师傅就是一代宗师,从来都是不可冒犯的样子。

她想继续逗逗这个化名胡不离的静虚散人。

“这样嘛,也算合理。我平日都不许她给别人吃她做的菜,你可是第一个呢!可听你这样一说,好像又欠了公道,毕竟能续命的药丸举世罕见,我也不能占你便宜,这样吧,买一送一,给你做二十日菜!”

反正是师傅自己记录的食谱,肯定都是他爱吃的。怎么做都能留住他的胃,留住了胃,人就走不了了!

胡不离不由得意起来。当然,自己这个北离前国师,论起治病救人,当今天下,当仁不让要排头号!自己的独门宝贝,换几天菜吃吃,总是值得换的吧?!

然后就见面前的小丫头头一歪,又开口了。“我呢,还有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也有宝贝跟你换!”

“小丫头,你先说说,拿什么宝贝换?”胡不离才不信,一个小丫头,除了做做菜,还有什么能跟自己交换。

齐瑶笑嘻嘻的从袖里掏出几张纸来。“喏!”

胡不离半信半疑接过来,只看了第一张,嘴巴就合不拢了。“这,这是哪里来的?可试过?”

上面是一个秘方。专治妇人难产血崩。

大周乃至北离前朝,战事连年,青年人口越来越少。国家稍一安定,自然繁衍生息不断,人口开始增长,这生育便是大周的头等大事。

可是妇人生产如过鬼门关。这难产的十之二三。而血崩而死的,更是这二三中的一半多。

血崩如发生,妇人便难逃一死。因为没有办法止血。

而齐瑶这个方子上,记载的是预先防备的法子。这个法子,胡不离没想过,但他是国医,看了方子,心里已知有九分可信。按照这个法子,即便不能都救回来,只要提前备好,一旦发生便用此法,活命可能便要增大六七分。

第034章 万勿招惹

胡不离大惊失色,立时起身冲着齐瑶深躬到底。

“果然中原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实在不拘一格。小先生年纪虽小,却有如此道行,可见在下自大了。”

看着胡不离喃喃自语,齐瑶微笑道,“所以,先生觉得世子身上的伤痕,也算得一技咯?”

胡不离被齐瑶这句话彻底击打晕了。

孙华南身上的刀口,他是第一回见到。自然,他在北离为国师,自然也常见将军百战,刀剑无情。为这些力士们将刺破割开的伤口缝合包扎,也是常有之事。

但孙华南身上不一样。

那是故意为之,不破不立。先剜除烂疮,继而再次建立新的体魄,在他也前所未闻。

当日一见,他并没有信心救治世子,只是,他舍不得离开。他见到这样的奇事,早就被迷住了。原先他答应救治孙世子时,以为不过简单伤痛,毕竟是年少将军,哪里来的缠绵绝症?

之后,他痴迷那道刀痕,以至于日夜守护,不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还将自己的冰魄玉华丸当成了白菜,只管喂给孙世子服用。其实在深夜,他经常趁世子熟睡,端详那道伤口。仔细揣摩,如痴如醉。

当然,此刻对着齐瑶,他绝不会承认这是他所为。但齐瑶告诉他是自己给世子剜疮缝合,他顿觉这是异人。

而胡不离对异人,奇人,高人,身怀绝技之人,从来都佩服的紧。

现在,他对手里其他几道秘方反而没了心思,刚才匆匆看过,已经知道那些都是惊世妙方。以往得了这些东西,他早就欣喜若狂,抱着几张纸当压箱宝贝的。

不过现在他觉得绝望。

面前这个小女孩,不仅身怀绝技,还有那么多秘方在手。跟她一比,自己这个北离国师,简直就是井底蛙,妄自尊大。

齐瑶看出师傅心智涣散,连忙道,“国师不用惊慌。我不过是家传技艺,也只会这一样剜疮功夫。这些方子,并不是我的。”看着师傅被他自己的秘方击垮,这个实在的有趣。

胡不离听了,顿时又精神起来。不管怎样,自己的冰魄玉华丸,可是举世无双的救命药,小丫头总没有。

“不对,你方才叫我什么?”胡不离警觉起来。

“爱吃、小气,又有冰魄玉华丸随便送人,除了世外高人北离前国师的静虚散人,我可没听说还有人比散人强呢。”

要让师傅高兴,可不能一个劲儿夸,要连损带贬,再真心实意的夸一句,他才会信。齐瑶上一世就吃透了师傅的性子。

果然,胡不离一面听着她讽刺挖苦,脸上并不变色,而是连连点头:“说得不错,小先生果然有见识。”

趁他高兴,齐瑶道:“我爹早就说当世高手,惟国师一人耳。我爹还说,叫我只要见到国师,一定要想方设法拜师。那些方子,就当是拜师礼,师傅说可否?”

一听到方子归自己,胡不离大喜。旋即又品出不对,“你?要拜我为师?”

他素来高傲,今天先是见齐瑶比自己强,心情灰暗。又听她要拜师,得意之色还没浮在脸上,已经迟疑了。

女弟子,他可从未收过。

咳嗽一声,递过方子,不舍的说,“不行。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答应。”

若是以前,他必是冷脸走开。可是,小丫头没有拿美食诱惑、威胁,可见人品还是不错的。否则,自己即便再垂涎欲滴,也只有痛断肝肠的不能答应。

齐瑶知道此事不能着急,论医术,静虚散人当世绝伦。但收女弟子,毕竟不同。齐瑶知道不离大师可不是爱惜名声,他只是嫌麻烦。不过自己今日第一次见他,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能让师傅同意其他条件,也是她今天的迂回之策。

于是她爽快答应,“好。我这里还有一个极重要的病人,需要国师帮忙诊脉。这个不急,总之,二十日内再烦劳国师一回。”

胡不离听她开出条件是诊脉,比收徒弟简单多了。他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诊脉一回,换几个奇方,他可占了大便宜。

此时鄠邑县衙内,鲍二爷看着外面一帘细雨,天边一道虹影若隐若现,觉得有些江南的意思了。

“二弟,你说那个大牛是行伍之人?怎么可能?他不过是本地一个商人,祖上在苏浙,看老乡被坑,忍不住出手相救罢了!”

鲍二爷不语,听着大哥在掩饰不安。

“你说他是军士,好,好,就算是,那他平白无故为我的事情到处奔走,又是为了什么啊?”作为师爷,做派就该是从来不信人,倒是肯处处怀疑人。然而聂大牛跟鲍师爷相处久了,已经取得鲍师爷的信任,他才如此纠结。

见二爷还是不说话。鲍师爷终于不再试图争辩。

“第一回见他,我便觉得此事不对劲。”二爷幽幽开口道。“本来我以为这只是一出仙人跳,还备着他随时来讨条件。后来看他的确真的在帮你,我却更加不安。

目前还未看出什么来。到现在为止,大牛也无恶意。不过,我觉得,他后面的人,应该很快就要露面了。”

这么急忙将他从江南召唤而来,绝不会为了他大哥之事。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跟哥哥二人在此地没有人情交际,打听不到准确消息。所以,他准备等真人出现。

见弟弟说完便捂嘴咳嗽,鲍师爷心疼,“都是为了我的事,这几日你累着了。”

鲍二爷一只手捂嘴,另一只手挥了挥,“兄弟间,不谈这个。大哥,最近县衙若是有文书,或是太爷找你,你都先别答应,寻个托词,把文书带回来商量。”

鲍师爷听了他费力说的话,连忙点头。又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聂大牛的绍兴土话已经传进来了,“师爷,听说你要去京东大营?”

鲍师爷意欲冲出去当面质疑大牛,被二爷轻轻一句话拦住了,“现在不是时候。先听听他说什么!”

宁郡王府邸。三皇子看着窗外一树海棠花被雨水激起的薄雾笼罩。

“后日是魏国公府里办的花会,他们府里花多,传闻还有一株极大的桂花树。不过那是女子们争相竞艳的场合啊,为何父皇要去,还下明旨,带上几个成年皇子同去?”

刚刚来的旨意,被宁郡王恭敬的放在书房大条案上。他问郑伯忠。

“哈哈。郡王只管跟着去赏花赏美人,这不明摆着,皇上选妃子,带皇子们凑热闹。再说魏国公府里地方够大,这关防大礼,朝廷历来重视,男女不会在一处,郡王担心什么?”郑伯忠转转眼珠子,又道,“总之,明日那些女子,郡王都不要招惹就是了。”

第035章 大宴开始

三皇子萧桢脸色微变。“子佑,这是什么话。”

子佑是郑伯忠表字,他急忙起身单膝跪下。是,方才他唐突了。跟随三皇子以来,他慢慢发觉,萧桢的性格虽和气,做事却从不拖泥带水。

萧桢面貌酷似生母沈贵妃。眉目开阔,朗目如星,眸如点漆。不开口,真是十分儒雅风流的人物。但他每回凝目沉思时,英气勃发又像足了父亲萧渊。杀伐决断,绝不留情。

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温和谦谦君子,只有真正追随他的人才知道,他驭下极严。别看他总是笑眼盈盈,但转瞬便是惊涛骇浪,杀气缠身。

对郑伯忠这样戾气极重的属下,如何收服,收服后怎样驾驭控制,萧桢早已驾轻就熟。

在无情这件事上,要比郑伯忠更无情。在翻脸这件事上,要比郑伯忠更加快的翻脸。这样危险的手下,如何掌控的如臂使指,是能耐。这种能耐,对一个帝王来说尤为有用。

郑伯忠熟悉萧桢之后,才知道他不仅有一张处处引桃花的俊雅脸庞,还有三言两语攫取女子喜欢的天份。他面对任何女子,都可以很快博得好感,这个本事,实在让郑伯忠羡慕不已。他喜欢谁,只会上前就捉人。好在他对女人的不多。

他更知道背后的三皇子,对绝色女子素来偏爱。若是遇到,总要倾力追逐到手。要不是为了太子之位,三皇子的风流韵事早传遍朝野了。

这又是他佩服萧桢之处。

为了自己的儒雅慎行名声,生生压制住风流天性。要知道,以前他可不能缺女子的。

刚才这句玩笑,触到了三皇子的逆鳞。

现在的三皇子,实在是一个做事严谨为人温和律己甚严的皇子表率。

萧桢心里不喜,可他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不过,他心里对郑伯忠的戒备又多了一层。

“子佑起身。你是武人,不知道这朝堂上翻天是顷刻之事。

花会之事,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难道父皇糊涂到要魏国公替他选妃?魏国公。。。。这个人从来油盐不进。听说他也给过老九当面难堪。我也曾多加笼络,他总是装聋作哑,马上装病起来。

花会后面,可还有其他机密?你想想,这回不是口谕,是明旨下来,点名要几个成年皇子都去。那么,你们这些现在或者将来有爵位的世子,长子,便会去陪伴。到时人多,被出什么乱子。眼下正是引而未发的局面,还是多想想的好。你去吩咐人递消息进宫,让贵妃娘娘打听打听。嗯,还有,让娘娘找点头疼脑热的小病今晚犯,我明日大早进宫请安。”

魏国公府的花会,在齐瑶脑海里并无印象。

长公主这道命令,对齐珂齐玥们可能会是紧张期待,对齐瑶只是麻烦。

她耳边听又菱她们为明日穿什么衣服争执。

齐老夫人让给几个丫头置办衣裳,因这里有齐瑶,如今管事媳妇们早就明白六小姐的份量,乐得巴结。给三小姐和五小姐各送去了两身最新缎料样式的裙子,给齐瑶送来的足有五套之多。

颜色是齐瑶素日喜爱的。鹅黄,淡青这样素雅的有,那富丽绚丽的描金粉牡丹也搭配着石青长袍袖送来三样。至于那两位小姐都是一素一艳。

既然是麻烦,她就不喜费力气。只静静坐着想长公主叫她去的用意。

这时又菱跟觅翠各拿一套衣裳来,都说自己手上这件好看,叽叽喳喳各自吵着说自己选的好看。大太太邓氏已经进了屋。

齐瑶见了母亲,忙接了坐着。

“我不过白过来看看你准备的如何,明日她们只管热闹,横竖跟你无干。还有一则,你是第一次去花会,娘怕你有啥不懂,过来听听。”

又菱跟觅翠知道两人要讲体己话,连忙放下衣裳,出去了。

昨日又有人传令,这回皇上皇后驾临,怕小姐们怯,便让有诰封的娘都陪着去。邓昭她娘本来就是要去的,,沈贵妃已经单独叫了她。只是齐瑶她娘,因为大老爷没有功名,自然邓氏也不可能有诰封。

齐瑶也不提此事,她知道邓氏并不会为了这个生气。可是她心里暗暗下决心,必须给娘挣一份诰封回来。

邓氏将自己知道的宫里各人秉性大致告诉了齐瑶,她不放心,怕齐瑶惹祸。

要知道,跟天子家打交道,总是自己错。齐瑶一一答应着,要是上一世,她早就嫌弃娘唠叨,这一回,听着娘唠叨那些她早就熟的不能再熟的宫规,皇后贵妃们的忌讳,她却十分熨贴。这样的时光,她倒希望再长一些。

鄠邑县,鲍师爷送走了弟弟,直看到马车上了管道,一路烟尘没了踪迹才回去。

他跟大牛百般打听,大牛只说是贵人请二爷去商量事。绝对没有坏事体发生的!他想起二弟走时嘱咐他不要透露自己去哪里了。二弟很是轻松,看样子,果然不会是麻烦事。他倒是希望弟弟跟贵人有缘份,毕竟,吃了师爷这碗饭,哪有不跟达官显贵往来的?要是二弟做了贵人入幕之宾,这辈子能一展抱负,也是喜事一桩。

他自然不知道魏国公府里海棠花会的事。

齐瑶早早起来,对镜梳妆。昨日她跟两个丫头商量了,也说服她们将她打扮的安静一些。“你们姑娘是去给人做绿叶子,绿叶子而已,有什么好争的。”

她选了一件月白衫子,下面是淡粉淡红的转色十六幅石榴裙。说是石榴裙,齐瑶却没觉得好看。上一世有的样子她依旧历历在目。等没事了她就去绸缎庄多选一些面料让她们学着做。

在等着府里马车来时,她才发现,齐玥更是简单。就连妆容,也是薄薄一层。

齐玥远远见了她,就轻盈的快走几步,说东说西,十分亲热,压根没有马上见皇族的紧张。

跟齐玥一比,三个人里齐珂才是精致而不显山露水。她并没穿戴府里做的新衣裳,自然有二太太早早替她选好了。

齐玥这是怎么了,要“淡扫蛾眉朝至尊”?还是,她突然改了主意,不跟三姐姐争着入宫了?

齐瑶隐隐觉出一种不安来。

第001章 凉亭茶语

{今日上架第一更,求首定哦。晚上还有一更。}

魏国公府邸在京城人尽皆知,实在是因为魏国公占了一大块地,当年刚封国公建新府,他便逼着皇上跟他赌投壶。他常年衣不卸甲,投壶对他来说如同儿戏。

若是平时跟皇上玩,武将都不敢放肆,可是魏国公因为从小跟皇上玩尿泥长大,他又喜欢开阔,早嫌以前的将军府邸小气,为了在新府邸建一个跑马场,他三矢同掷,同时应声进壶,才在这京城王侯将相府邸耸立的贵地,有了惟一一家跑马场。

自然,除此之外,他的府邸里碧水流畅,花香鸟语,树木繁茂,实在堪称京城第一。

今日在街坊上面阔三间的大门驻跸森严。临近几条大街封了街,路上铺了黄土洒了清水,早上卯正时刻,宫里的公公在魏国公府沿街站立,军士持戟戒备。

恒安伯府的马车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了不少车辆,来的人立刻有人带到府邸东面的小门进入,井然有序,听不到一点喧闹。

谁说这个魏国公是个豪放不羁的人,只看府里这些人做事的勤谨有序,便不像那些野惯了的将军,显然治家有方,当年治军一定更加严厉。齐瑶暗自点头,魏国公其人,表面看起来说话爽直,甚至有些没心没肺的,其实从来也没见他嘴巴惹过什么祸。现在想想,他抱病回家玩乐,又贪心不足的跟皇上腆脸伸手,只怕都是有意为之。

进了府门,一溜小轿等候多时,均是青衣小厮抬轿,每个轿子旁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媳妇,一路陪着说话,直送入府里今日的花厅。

齐瑶听那媳妇讲,今日来客多,不过因为有大人到,所以,女眷来了都先到海棠花厅叙话。爷们哥儿们在马场旁边的一个博武厅,并不会碰见的。齐瑶悬着的心一下松快了,她不是怕见到三皇子,她是一眼都不想再见到他。

重活回来,她对宁郡王的消息一点都不动心,偶然听见,也不再入心。

上一世,她对他连细微的举动都放在心上,唯恐他有丝毫不快。他随口一题,她便费尽心力去做,去找。她只要看到他满意的敲敲她的头,就觉得再苦再累都值得。

只是她为了他花了一世的心思,而他也算计了她一辈子。雨夜梦回,齐瑶睡不着也会回想往事,现在她觉得,在王府,她一直怀不上孩子,也是三皇子算计好的,等到他登基,她入主后宫,他为了那个女子,才让她生产而亡。

只是她想不通,那样算计她,只怕必定非常嫌弃她,可为什么还要她的孩子?

这个谜,她现在还解不开。可是她知道,上一世那样宠她,疼她,一定有原因,绝不会是因为自己聪慧机灵,论起聪明美貌,大周如今这样的贵女一点都不少。

齐瑶冷眼看着海棠花厅。

花厅外错落的海棠树,一点不喧宾夺主,一眼就能看见迎面的山墙上缠满叫不上名字的花枝,中间用蓝白紫色海棠花抱住一个玉盘,玉盘上一个斗方之字,“魏”。

花厅里已经莺莺燕燕,京城里稍有脸面的公侯伯府的正妻穿戴庄严,带着各自的女儿互相寒暄。

齐瑶跟在齐珂后面,论起来,她虽然有国公府的请柬,却并没有跟这些权势熏天的世家交道的本钱。

三姐姐齐珂有。

她父亲职位虽不高,但极有望接替尚书一职,作为百官之职司,司令百官,其实十分重要。

果然,等门口的丫头报了名号,上首一个臻首玉面的贵妇人,含笑等她们过去,并将齐珂介绍给坐着的其他妇人,“这就是齐侍郎之女,我是听过侍郎之女的诗名的,真真一个清贵小姐。快来见过承恩候夫人。。。。”魏国公夫人的眼里笑盈盈的,看不够齐珂。

齐珂面上一红,这样"chi luo"裸的夸奖她还不太接受,想着也许国公夫人就是这个脾气,便跟着丫头去跟各位贵妇人一一见礼。

齐玥跟齐瑶相视一眼,有些尴尬。

身边嬷嬷小声提醒后,妇人眼神扫过,才略有惊讶道,“齐府的姑娘,怎么个个都这么好看呢?”

面前的齐玥和齐瑶听了一怔。国公夫人讲话,也颇有国公爷之风呢。这倒让她们彼此看了一眼。

齐玥一身清雅,头面也只是珠玉,并不戴金含翠的,有些寒酸,却在一群珠光宝气里恍如仙子绝尘。

齐瑶今日妆容也十分简单,仿佛她们今日特意为了陪衬齐珂而来似的。怪不得方才国公夫人并没有注意到齐珂身后还有两个清丽佳人。齐瑶精减之后,如今皮肤也吹弹可破,面上五官精致无暇,跟齐玥站在一起,忽然就夺目耀眼,花厅里的目光都扫了过来,一片叽叽喳喳之声,隐约也听到里面有人道“破落户”“故意清高,怕是买不起吧”的轻笑声。

奇怪的是,齐玥一点不在意,反而淡定自如,有世外之姿。

一圈拜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占到一旁,静静看着。

“上首那个是国公夫人?这么这样年轻?”齐玥看着魏国公夫人,疑惑道。

“魏国公曾经给当今皇上陪读,年岁比皇上大,所以一般人都觉得国公夫人也该是四十上下,其实他娶妻晚,说是命里算的,不能早娶。上面那位是将军之女,比国公爷小了十岁呢。跟我娘一般大。”

“这么说,他家长公子也跟你我年纪相仿咯?”

“跟大姐姐差不多吧,他家二姑娘倒是跟咱们差不多。”

“奇怪,既然是二姑娘下的帖子,怎么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她呢?”齐玥问道。

一个身穿淡蓝色比甲的丫鬟过来,对她俩福了福,转脸对齐瑶道,“六姑娘,长公主请您过去说话。”

齐瑶环顾四周,只见花厅后侧一个凉亭,卷起了帘子,清河长公主正看向她。她忙低身遥遥一礼,齐玥忙笑道,“我不打紧,瑶儿不用顾我,我一会儿找三姐姐去。你快去,别让长公主等急了。”

凉亭四面有帘幕,外面看不进去,里面看外面倒是极方便。

清河坐在一个长案上喝茶。见齐瑶上来,指着旁边一个小几,道,“坐下陪我静静。这么些人,聒噪死了。”

齐瑶将长公主怎么没下去热闹的话吞进肚里,自己过去顺手拿起茶壶,这是一把极好的汝窑荷叶方壶,看了看茶叶,又伸手试试水温。

“怎么,你倒会此道?”清河冷眼看她一招一式,只觉得极为有样。

“是。此是青茶,水温宜低不宜高,冲泡时间长些会失了味道,只剩了苦味了。”

清河便由她,自己喝了一口茶汤,又问道,“跟国公夫人见了?”

齐瑶点点头,继续洗茶重沏。

“你别过去了,就在这里吧。”接着一笑,“回头你会谢我的。”

齐瑶一听,话锋极利,竟不好借口,便不做声。

清河等了一会,见她不问,开口道,“不错,还能沉住气。跟你说了吧,国公夫人这是在挑干女儿呢。”

什么?“她不是有,,”齐瑶结舌。

“哼。自然,她有亲女儿。那为什么要收一个呢?”清河将问题抛给齐瑶,自己乐得喝茶看景。

齐瑶记不起来,她对宁王府和宫里那段日子极为清晰,对出嫁前反而迷迷糊糊。大约,前世她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人情世故。然而,鲍二爷说,正是这些细微点滴,才铸就日后的人事。过日子,过日子,过,才是日子。

所以,上一世,自己是白活了。

“瑶儿不敢随意揣摩。”

“你自然不知道。你们齐府,自从先皇去了就一败到底,如今一点消息都得不到。我告诉你,南诏国太子求亲,要求娶一位公主。”

这是军国大事,也是喜事,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皇上现在犹疑不决。如今到了嫁娶年龄的,有两个公主。大公主是沈贵妃所生,二公主是宫人所生,皇上交给何贵妃从小养大,跟贵妃感情还不错。”

齐瑶知道这两个公主。前世是大公主嫁到南诏国去的,后来南诏太子登基,封了南诏国皇后。只是数年后被大周铁军打败,南诏皇帝被自己人在乱军中所杀,大公主因此孀居回了大周。

“沈贵妃十分舍不得,百般求情,皇上也犹豫了。便跑去跟何贵妃商量,大约是想让二公主和亲。因为这个,所以大家才都不知道。”

北离近来刚刚换了新王,气势甚为嚣张,打了几仗后,虽然各有胜负,但大周军队以前打北离是无坚不克的。这样胜负均有,使得北离如今上下一心,士气十分高涨。

南诏国王如今年事已高,虽然早已立储,但国内有几股势力对南诏一直向大周称臣不满,意欲等老王一死,便在国内重新推举一个新王,废掉太子,不再对北低头。因此,南诏太子只好十万火急遣使求婚,希望联姻后,大周能派出兵力保他登基。这也是求婚之声目前朝野都不知晓的因由。毕竟,这场婚事会影响南诏国内的形势变化。

难道一切都变了?齐瑶自己想着。如今经历的很多事,以前都没有经历。重新回来,她自己也是想重新改变家人命运的,所以,即使变化让她害怕,她也默然接受。

清河也不像跟她说话。就像是要找个人听她而已。于是齐瑶只管自己听下去,不置一言。

“可笑的是,二公主哭哭啼啼的虽然不肯,但经何贵妃温言劝解,已经肯了。沈贵妃却不愿意了。所以才安排了花会,想让魏国公夫人收一义女,再给一个公主封号,嫁到南诏。呵呵。你说,我是不是救了你?”

沈贵妃不愿意?齐瑶略一沉思,就明白了。

沈何二贵妃现在都在替自己儿子打算。

嫁给南诏国的女儿,怎么说将来都是南诏王后,对自己儿子的势力是一个极大的扶持。将来南诏王肯定会支持自己王妃的兄弟,虽然自己不愿意,但听到何贵妃渔翁得利,沈贵妃又不愿意了,这才想出这个损招,阻拦二公主下嫁南诏。

想起刚才国公夫人对齐珂流露出来的喜爱,齐瑶忽然惊醒了。

齐珂,相貌姣好,文采非凡,怎么说,都是京城贵族世家的佼佼者。而且好就好在,出身不高不低,又只是个破落的伯府小姐,只要收了义女,到时贵妃要她代嫁,齐府是没有力量反对的,百官也会觉得是好事一桩。

想到南诏太子后来被杀,王后只好寡居一世,齐瑶心里不高兴起来。

齐珂,毕竟没有害过自己,而这回如果代嫁,却都是因为齐瑶那张海棠请柬。

心机游走间,她不由自主抬眼看向清河长公主。

请柬是她给的,代嫁之事她也知晓,难道,今天这个局都是长公主布下的?

清河看着齐瑶投过来的目光,柳眉一挑,嘴里便道,“你别看我,不是我。国公夫人收义女这事,我是到了这里才知道的。”

齐瑶有些心急,齐珂前来,本来不是长公主要求。所以,并不是清河有意为之。

而梦里那个总是模模糊糊出现的宫装丽人她现在还分辨不出是谁,所以她也不想齐珂被嫁到南诏。无论大公主,还是二公主出嫁,孀居回来,未来皇上都会礼遇相待,但一个伯府女儿,只怕会落得晚景凄凉,无人记得起。。

能帮她的,只有面前这位长公主。。。

“长公主,三姐姐今日本是陪伴瑶儿来的,还求长公主救救姐姐。”

清河眉毛又一挑,拿起齐瑶刚冲泡好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开口道,“唔,这茶汤味道果然不同了。。。。”

齐瑶默默等着。

“我从来不帮人。再者,宫里的事,我早就不管了,求我没有用。”一盏茶喝完,长公主幽幽的说道。

齐瑶开始气息不平。她在脑海中左思右想,怎么能拿捏住这个滑如泥鳅的长公主?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此危局?

她这里脸色阴晴不定,长公主突然叹息一声,“唉,躲到凉亭来,还是不能清净。。。”

顺着长公主的目光,齐瑶看见两个宫装少女往这里过来了。这是公主服饰,大约,就是年少时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吧。

“你走吧,我得耐烦了。。。唔,要是真不想代嫁,那就嫁给魏国公不成器的长子,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第002章 香动美人

从凉亭下来,齐瑶心事重重,透不过气来,于是信步看着满园的花,闷闷的绕了花厅,绕着长廊。

不想再入花厅。

代嫁的事,让她极为郁闷。她原以为今日不过来瞧热闹,谁知道听到了这样一个大秘密。花厅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也许不知道,她们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会改写一生的命运的危机。

而自己知道,三姐姐齐珂已经落入危机中,但又无法出力,更无力阻拦。

要是二爷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管什么样的麻烦,他都会有办法。

若是二爷,他会怎么做呢?

齐瑶怔怔的看着一池碧水,随风飘来一阵桂花香。

魏国公府里有一个妇孺皆知的宝贝,便是一株高约五丈有余,冠盖如云的桂树。每到桂树花开时节,周围几条街坊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魏国公夫人会让人采下桂花做香料。

四顾无人,想来大公主她们来了,皇上皇后该是到了,这会儿人都在海棠花厅和博武厅聚着。这会儿桂树应是寂寞时。

刚才起了风,送香四处时,也吹落来一地的桂花。

“人闲桂花落。”

齐瑶痴痴的站在树下,任由风吹落的桂花瓣落在发端,肩头。

桂花不大,却幽香如斯。

一瞬间,齐瑶心神恍惚。她本来以为,她在静安侯府的樱花下,得遇良人。谁知道,用了一辈子才知道,所遇非人。

又一阵风起,这回落花更多。她抬起衣袖遮挡,到底是百年老树,一树芬芳下,也是一树的落花流水啊。

袍袖取下的瞬间,齐瑶吓了一跳。

树下何时站着一个人,而且,如同上一世,一模一样,还是那双情深似海的双眸,里面笑意融融?

萧桢今日穿的常服。不过他在外面罩了一层藕色缂丝,这是他近来喜欢的一种装束。衬着他清秀无比的五官,最像一个富贵闲人了。

他现在,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

那日进宫,听生母沈贵妃讲起南诏国求娶公主的事,又听到母亲舍不得姐姐,力求父皇罢了将姐姐出嫁的心思,他内心勃然大怒。

如此好的机会,却被母亲生生推开,怪不得何贵妃能慢慢得宠。想当初,母亲六宫独得专宠,父皇也是极信任她。就连每次父皇看母亲,都是柔情似水,不肯相负的眼神。那样的快乐在弟弟骤然离世后,母亲忽然再不肯曲意逢迎后结束。

他还记得父皇来看母亲,母亲一脸漠然。这样多次后,渐渐就见不到父皇了。敦厚老实的何嫔便开始生育,接连生了两个,才让母亲醒悟过来。还是姐姐独自跑去找父皇,说自己想父皇了,父皇很久不来。母亲扶着门日日等着,都掉头发了。

然后,父皇又慢慢开始来母亲宫里了。

母亲极好看,萧桢对自己的外形十分满意,这都是来源于母亲的美貌。

母亲开始梳妆画眉后,父皇把后宫交给了她。

皇后无子亦无宠,这后宫本来就是母亲的,可是现在有了何贵妃,还有九弟萧轩,自己顺理成章的太子之位,现在荆棘密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对九弟跟自己一视同仁了。

发现这个迹象后,自己开始一改以前的形象,而是以儒雅示人。

可是永平侯跟九弟的暗中往来,让萧桢颇为难受。

永平侯的支持,对于任何一方都不可忽视。

北离大军,一面守土边陲,一面手握重兵。不得到北离这只精兵的支持,甚或永平侯反水起兵,皇位都坐不稳。

好在还有静安侯。而静安侯又是自己的表姨父。沈氏势力还把持户部,自己根基颇深。

至于永平侯,他的世子跟恒安伯府结了亲事,如果能跟孙华南有姻亲之谊,纵然永平侯这个老狐狸拉拢不过来,他儿子跟自己结了姻亲,自然跟老九那边要疏离。

这个结亲的机会,就在眼前。

齐府六姑娘,以前记得还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如今越来越漂亮了,上次在静安侯府里一见,不过是个周正的小孩子,这过了才几天,居然变得这么窈窕美丽了?漫天花雨下,齐瑶淡淡的衣衫上拂不去的花香袭人。

萧桢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很久没有抱得美人归了。自从决心争夺储位,他开始遣散所有歌姬舞女,好在以前他都是悄悄蓄养,表面上他连侍妾也没有一个。

看到眼前之人,齐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他的母亲号称大周第一美人,入宫便得独宠,诞下大公主便封了贵妃,与皇后只差了半肩。而皇上更是给她加了半后依仗,天下人其实都知道,真正的后宫之主姓沈不姓王。

只是沈贵妃性子骄矜,不会笼络人心,在失子之痛后忘掉了后宫的女人从来不缺,让相貌和身世平平的何嫔突然得了宠。又接连生子,等她明白过来时,木已成舟,她给自己树下了一个强劲之敌,给萧桢通往皇位的路上,种下了重重藩篱。

萧桢相貌极美,因此暗自羡慕的不少。可他至今没有娶亲。

齐瑶知道,这只是因为他觊觎皇位。后来他大事一成,立刻搜罗尽天下美女,在自己有孕待产之际,封了十余美人。

若是不知道面前这位三皇子的真面目,她只怕依旧会被他现在一往情深的目光感动。

是啊,哪个官家女儿会不对这位英俊到如此难忘的天潢贵胄动心?

看着齐瑶规规矩矩的后退几步,给自己行礼,萧桢有些奇怪,齐瑶的宫礼实在太规矩了,只怕找遍大内,除了教引嬷嬷都找不到这样的了。

不过这个疑问一晃而过,他凑前两步,情不自禁去拉齐瑶的手。

刚刚自己离席出来时,父皇正跟魏国公密谈,这时四顾无人,就是一亲芳泽也不会有人看见。

看着缂丝衣袍一步步接近,齐瑶心里猛跳起来。她太了解萧桢刚才目光里的含意了。

就在这时,一根不长不短的树枝落下,砸中萧桢的帽子。

萧桢顿时冷静下来。往头顶看了一下,并未有异常。大约是风大,吹断了一根小枝桠,凑巧落在他头上了。

随便拉扯两句后,萧桢匆忙走了。

看着他远去,齐瑶轻舒一口气,叫道:“天巧你在哪?快出来。”

连叫两声,无人回应。齐瑶摇头笑笑,可能这就是天意,那根棍子不是天巧扔的,只是碰巧了。

抬脚走了两步,一个黑影飘然而至,在她身后道,“也不谢谢本公子救命大恩,就想溜?”

第003章 吕大公子

齐瑶回头,一个浑身黑色劲装的男子飘然落在面前。

一瞬,齐瑶被晃了眼,剑眉飞扬,俊美无比。就连阅人无数的齐瑶也默然在心里暗叹,这世间男儿虽说各有各的风采,眼前这个公子哥儿只怕占尽了机缘。

正要开口,黑衣公子却忽然一晃,脚底打滑,他立即就势身形一探,机敏无比的点了一脚地,生生又站了回去。可惜方才一抹潇洒自如被大打折扣。

齐瑶微笑一下,“这位公子,请教一下,应如何相谢?”既然他从天而降,方才那个小棍自然是他的手笔。确实解了她的困窘。

“唔。。。”黑衣公子正在尴尬自己身形未稳,到底还是差了一成功力,有些懊恼。被对方一问,想了半晌,是啊,谢什么呢?

“谢,,,,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刚才那个小爷吗?”

齐瑶被他逗乐了。自己对三皇子一世情深,一世怨深,本来便说不清楚,况且,就算是其他府里的小姐,一个深闺女子,这怎么好说出口呢?

“那你要我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呢?”

“哼。”黑衣俊脸公子脸色开始阴沉,从鼻子里哼出声。“怪不得人人都说三爷招人喜欢,只有他愿意的,没有不喜欢他的。”

齐瑶有些没头没脑,不过,显然这位公子极其不喜三皇子。这倒跟她如今感受一模一样。只是她很想告诉这位俏公子,若论样貌,他才是自己口里那个人见人爱的俊俏少爷。

“不过,你这少林金钟罩的功夫修炼的也很有些功力了。。。”齐瑶想着天巧素日零零星星告诉她的,一面思索着,眼前这位少爷到底是谁,竟然躲在魏国公府祥瑞之极的桂花树上?

“你也学过?功夫?”黑衣公子一脸不信。

“不,是我的婢女,学过一些,不过雕虫小技。”

“你要是喜欢他,我就不喜欢你。”

好霸道。这位公子武功虽高,却十分质朴单纯。齐瑶暗自琢磨了他的年纪,猛然想起二太太当时笑话她是被国公夫人看上的事,

“我不喜欢他。吕大公子最好也不要喜欢我,相安无事最好。”齐瑶斩钉截铁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公子?小小年纪,倒是聪明。嗯,跟我那傻妹妹不一样。她竟然被那人骗的。。。。”吕公子蹙眉不快。

这么说,二姑娘也迷上了三皇子。而吕大公子对三皇子却十分不喜欢。

“所以你才助我逃离。如此,真是要感谢。可是,你不是病在家里的吗?”传闻中,吕大公子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快要病死的人,,,,怎么不像?

“我想病就病。今天他来了,我就得盯着点。所以今日不病。”

真任性。只是传说里,你都是病入膏肓的人啊!所以才定不下亲事来。现在谁家府里的姑娘听到吕大公子的名号不赶紧躲开?!

“哦。”齐瑶闭嘴,不想多问。眼前这位公子,说话也太不见外了。只是这些话本来不该跟她讲。男女大防,授受不亲。要是被人看见,自己又要费口舌。齐瑶不由慢慢挪步,离开这位吕不病公子。

“你别怕。这会儿府里的人都忙着到两个地方,没人管咱们。你不喜欢那个爷,就是我这边的。给你吃这个。”说着,手里递过来一把香气扑鼻的桂花。

齐瑶见这位十五六岁的哥儿好像不懂世事的样子,记起长公主临走冲着她背影说的那句话,怪不得,长公主让齐珂跟吕公子结缘,大约她是知道,吕家有个任性公子哥。

齐瑶想了想,接过一把桂花,闻了闻,好香。

“我就想知道二妹妹中了什么邪,怎么对那位爷动了心思。我不喜欢他。”

“所以你救我也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唔,你不喜欢他,是因为你觉得他仿佛是两个人合身,总有一个看不清,对吧?”

“可不,你说的真好,都说到我心里去了。”

妹妹心思不好拿出来多说,齐瑶转过话题,“那你这病,你伸手过来。”

仗着自己如今才十二岁,形容又小,她让吕小爷伸手自己来把脉。

听完,齐瑶一怔。

“你,,真的有,,你中毒了!”

吕公子已经跳上树,躺在枝干上。懒洋洋的回应她,“什么毒?你连这个都看得出?”

“不是很重,但长期堆积在体内,还是有损经脉运行。”

齐瑶震惊,谁敢给国公爷的长子下毒?而且,对这么一位俊秀无双的公子下手,也太忍心了。

“我知道,都知道。”

知道?!知道还这样无所谓?

“那国公爷也知道?”

“对啊,就是要让他知道啊。”

????

“你知道我的号吗?我叫吕孟德。”

“原来跟魏武帝一个号。”谁会愿意跟古人用一个号啊?

“孟德小的时候淘气爱玩,不得他一个叔叔喜爱,所以,每次叔叔来,他就会倒地,口吐白沫。知道为什么吗?”

曹操小时候顽劣不逊,他叔叔见了总是要劝他,他仗着父亲疼爱,每次他叔叔来,就倒地抽疯。其实是伪装的。他父亲后来发现了问他为什么,曹孟德说,大概叔叔不喜欢我,每次都要教训我,所以我害怕,见了他就抽风。

于是他父亲再也不让这位叔叔上门了。

“可你是为什么要。。。病?”齐瑶不解的问。

“你们小女子都不懂。我要去边疆打仗,爹娘不许。后来跟我说,先成亲了再去。我就知道,爹在哄我。所以每次他要给我定亲,我就中毒,现在吓得他不敢提这件事。等过几年,京城里他找不到联姻的人,自然就让我去了。”

“你。。。。真聪明。”齐瑶无话可说。

“你想啊,谁家闺女想嫁给一个说话就死的人?每次我把她们吓唬一次,她们自己听说后坚决反对,要是抵不过,就病倒。直到议亲这事算了,我们也就都好了。”

今天吕府大事,他其实不关心。不过因为三皇子要来,他不放心妹妹。他知道那个人只要用那抹了蜜一样的嘴说几句好听话,自己妹妹就可能被他骗了。

“可是,这么多机密话,你都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吗?”

第004章 一后二妃

“那你今天跟那个人私下说话的事,就不怕我说出去?我都给你桂花吃了,你不会骗我。”

吕府大公子,这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魏国公那么一个玻璃通透的人儿,怎么就能生下这样一个貌比潘安,却又不谙世事的儿子来?

这还真是,一个人一个命。

“二姑娘怎会觉得那个人好?”

“他讨人喜欢呗。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除了俊秀一些,总是虚头巴脑的要命。”树上懒洋洋的声音。

“也是。你该告诉你妹妹,这个人不仅虚透了,还,,,心机很深,,,还,,,贪恋女色。”

“谁能知道,大周三皇子竟然如此下作!”树上声音有些恼火。

仰着头说了半日话,齐瑶脖子都酸了,惦记齐珂,便告辞要走。

“你那个毒,不要再吃了。会伤身的。我有一个吃了就死过去的药,回头送给你,你睡一觉醒来,国公爷保准不提亲事了。”

“谢了。。。明天就要用,送来。”

“这么说,国公爷又给你提亲了?”齐瑶停下来,问道。

“嗯,好像是。不知哪个府里的千金又要难过了。我这几天都躲着我娘。”怪不得一身黑衣,还藏在在树上。

“吕公子,方今天下,北离南诏都磨刀霍霍,不愿意对大周行臣子之礼,边疆不安,战事频频,总有征战的一天,你为何不听国公爷的,先娶妻,再为国效力?”齐瑶想劝劝这位任性公子。过几年,战事频仍。北离南诏不愿岁贡,大周也不想留两个祸害给后代子孙。

“娶妻有什么意思?!打仗多好玩。我读圣贤书就犯困,可是读兵书,一晚上不睡都要读完。要是娶妻,她还不得管我这管我那啊。”

娶亲这个话题,是吕公子的逆鳞。

“喂,你叫什么,我病的很重,一般不跟外面人打交道。不过,跟你投缘。”

不是投缘,是同仇敌忾,是盟友。

“我单名一个瑶字,恒安伯府女儿,行六。你呢?”

“我就叫吕孟德。”他爹给他取名吕超,希望他超凡脱俗。可他觉得这个名字文邹邹的不霸气。只告诉他人他叫孟德。

“我那个婢女,也是少林弟子出来的。哪日我让她来请教几招。”说完心思一转,“孟德哥哥,还有一事,听说国公夫人今日要收义女?”

“咦,我娘疯了。有二妹妹和我,还要义女做什么!”吕公子声音从树上传来。

看样子他毫不知情。

看来他中毒很自由,应该有解毒良方。明日让天巧给他送那麻沸神水,还要改下方子,能立刻熟睡过去那种,不过,药方子不能给他。

齐瑶辞别他赶紧往凉亭而去。树上已经没有声音了。

而凉亭里声音很大,看样子,长公主是真的耐不得烦了。里面吵吵嚷嚷,齐瑶不敢造次,只好返回花厅,看看齐珂怎么样了。

海棠花厅外,多了许多宫人。

趁花厅里国公夫人正在跟皇后她们回话,齐瑶瞥到刚才带她来的媳妇也站在廊下伺候,便过去告诉她自己出恭回来,随她悄悄进了花厅。

上首的位置已经变了,刚才国公夫人居中而坐,此刻已经到了下首。

花厅正中一位贵妇,凤冠高耸头顶,两溜子金流苏半遮面,可露出来的略显憔悴的脸上五官和蔼,沉默少语,观之可亲,这是皇后。她嫁给皇上后无所出,因此慢慢无宠,便自己搬出凤仪宫,别居在城外一个离宫中。中宫无子嗣,太子便不好立,但皇上也从来没有废后的意思。每到年节大典,一定会携皇后出来接受百官朝贺。

皇后的左手边坐着一位金碧辉煌,恍如神仙妃子一样的丽人,一见之下便让人心生艳羡。沈贵妃的姿色卓绝群芳,虽然略微有了细纹,但她保养极好,皇上宠爱,署理六宫,大权在握,相形之下,在戴着凤冠的温和皇后身边,她不怒而威,让人不敢小瞧。

皇后的右手边,坐的就是何贵妃了。何贵妃姿色浓芊有度,五官并不十分漂亮夺目,不过胜在她气度不凡。在盛装的皇后和沈贵妃之侧,依旧笑容和暖,让人如沐春风。何贵妃其人,看上去实在是没有哪一处让人惊艳,可是与她呆一会,自然而然就愿意跟她多说话。这是一个从来没有棱角,而内里却十足不可小觑的人。

今天果然是大日子。一后二妃——皇后携二位贵妃,齐齐驾临。要知道,这三个女人,如今是大周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也正在暗地里勾心斗角较劲最厉害的时候。

花厅内,齐珂被国公夫人拉着手,带到众人面前。国公夫人笑得眯缝起了眼睛。

齐瑶回头去找齐玥,见齐玥远远的避开热闹,在一群姑娘小姐里安静的站着,并不显山露水。

听国公夫人夸齐珂百般好,还说自己跟齐珂有缘,见了就亲,实在疼爱的不行。沈贵妃便开口接话道,“既然瞧人家姑娘好,就认个义女,常来常往,也是一段佳话。”

国公夫人笑呵呵道,“可不呢,刚才是有这个心思,可巧被贵妃娘娘说了出来。这真是缘份。”

齐瑶看向何贵妃,只见她微笑着看着齐珂,也点头夸赞,心里就凉了一截。

不是说两个人斗的水火不容的?怎么看起来并没有不妥。要是国公爷认了义女,皇上改日一“高兴”,给个公主的封号,齐珂自然下一步就会代嫁。

齐瑶举步便向齐珂奔去,她不想齐珂成为那颗被利用被牺牲的棋子。虽然她们并不是很亲,可也毕竟也是自己的姐姐。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来。再者,此事总归因自己而起,二太太要是回头把怒气撒到她身上,说是她故意报复,明知花会不怀好意还将齐珂推入深渊,连累到自己爹娘,那可大大的不划算。

她往前走了两步,面前的路就被人挡住了。

是齐玥。

“你陪长公主回来了?怎么没见她来?”齐玥低声问道。

“她在凉亭陪两位公主殿下呢。”

“哦。刚才你不在,三姐姐可出了大风头了。讲了一个什么典故,国公夫人直夸她聪慧。这不,已经要认义女了。”

第005章 公主之争

“玥姐姐,你不知道,不能让三姐姐认这个干亲!”齐玥看起来并没有不快的神色,倒好像很是感叹。齐瑶急了,立即在齐玥耳边说不行。

齐玥惊讶的看了齐瑶一眼,“为何?有什么缘故吗?”

“那个。。。。”齐瑶吃吃的说道,突然醒悟过来,这件事如今还是皇家的绝密,她怎么会知道?要不是这个理由,她还有什么理由阻止此事?

“六妹妹你虽然一直不喜欢三姐姐,他们二房也确实骄傲了些,可是,这么大的好事,你非要阻拦,你要二婶和二叔怎么想?”

要是让他们以为是齐瑶嫉妒齐珂,阻拦认干亲的事,她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见齐瑶不语,齐玥又劝道,“这事其实无所谓好坏,何苦得罪二太太?”看着齐玥如水般清澈见底的眼眸,齐瑶想想,急切间自己也没有找到理由阻止,只好压下不快,跟着齐玥退到一边。

花厅里一派气氛融融,国公夫人对齐珂的钟爱,让她身上聚集了许多羡慕或嫉妒的眼神。是啊,谁不知道如今魏国公家炙手可热。

沈贵妃深深看了一眼喜滋滋的国公夫人,再看看齐珂,觉得这个人选真是精心挑选过的。

齐珂的家世不高不低,也是恒安伯以前也做过恒安侯,齐珂的爹如今在朝堂里当差,而这丫头长得也真是有几分皇家女儿沉稳大气的样子。

跟她相比,二公主虽然生在皇家,却总是逆来顺受的可怜样子,倒不像皇上亲生的。这也难怪,她母亲不过一个普通宫人,还早早就死了。何氏收养了她,以何氏那唯唯诺诺的性子,也养不出什么厉害孩子。

一会儿跟皇上夸夸这齐三姑娘,也让皇上见见,皇上心里一比,加上舍不得亲生的,自己再出主意代嫁,这事必然妥帖。

这是一个折中的法子。

萧桢那天听她大致讲完,立刻暴怒。

自从她失子失宠后,对皇上的感情已经淡了许多。而桢儿一面跟自己晓以利害,一面布局安排,才让皇上圣心转圜,自己不仅再次得宠,而且还顺带利用皇上的愧疚,得到了六宫的署理权。除了皇后这个封号,她在后宫已经是呼风唤雨了。

那之后,她对这个儿子历来是言听计从的。

而桢儿这回一扫以前的恭谨顺从,责备她因小失大。

萧桢的话还在耳边,要是大公主下嫁南诏,抛家去国,只自己这一份委屈,就让皇上更加愧疚,再由太子太傅出面提立储之事,太子之位就是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反之,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舍不得大公主远嫁,让何妃把她收养的女儿舍出去,何妃便占了上风。皇上即便嘴上不说,一定也会在心里对二人做一比较。

那样的话,储君之位,又要多生出多少是非。最后说不定被老九捡个大便宜。

萧桢最后以何贵妃为太子生母,太后之身份主持后宫,她下半辈子只有仰人鼻息,在何太后的手底下讨生活。以她如今的宠爱和权势,她可会忍下这口气?

把持后宫这几年,沈贵妃十分明白,所有的尊荣,都自上始。

若是皇上不给她贵妃封号,她也可能连普通宫人都不如。想到这里,她也吓出一身冷汗。

没错,后宫行事,已经如履薄冰,若是有一丝没做好,何嫔就在后面虎视眈眈呢——她还是习惯叫她何嫔,那个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笑脸相迎的小嫔妃。谁知道她这么快就跟自己并肩了呢。

可是萧可儿,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要把她送到南诏那个闭塞荒凉的蛮夷之地,等待她的又是重重阴谋和波诡云谲的夺位大战,那可是稍有不慎就会送命的所在。一想到此,她就害怕难过。

今日要国公夫人选一个义女,是她跟萧桢商量好的备用之策。

如果皇上不同意,那就必须将大公主送嫁到南诏。她也答应了,只是一直在慢慢祈求千万不要。

齐瑶眼里一直安静的在一边含笑看着的何贵妃,眼见国公夫人和沈贵妃在这里演戏,心里暗暗冷笑着,只是这也不是自己该拦的,还要凑趣重赏呢。

忍住心里的不快,她雍容的让人赐了齐珂一对玛瑙凤凰镯。这玛瑙已经是红的滴血的好成色,而凤凰镯的造型也十分生动,一只妙不可言的凤凰头尾相衔,刚好拢住齐珂的玉臂,十分好看。

她何尝不知道沈贵妃的想法呢?自己好不容易说服了睦儿,又听说沈贵妃那里反对送睦儿南下,说睦儿还没到及笄之年,南诏形势复杂,公主下嫁要为母国做事,显然睦儿不能胜任。沈氏这样一说,皇上立刻犹豫起来。

她心里明白沈贵妃的算计,即舍不得自己女儿,又不想让她从中得利。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跟沈氏根本是以卵击石。别的不说,就户部,这个大周的钱仓粮仓,近年来一直攥在沈家手中。轩儿还小,翅膀还没硬,自己必须韬光养晦,为轩儿谋一点希望。

何贵妃无可奈何之时,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过来,抬眼看去,是清河长公主。也只有她,才敢不用通报,径自闯到花厅。

清河后面,跟着的是大公主萧可儿和二公主睦儿。

何贵妃心里一喜。这个清河长公主,虽然号称不问俗事,她却一直觉得没那么简单。每次国家有大事,无论皇上问不问她,最后总会流到她那里,而她虽总是显得避之不及,但最后决策也总是带着她的意思。

清河长公主上前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上面那位一直如同泥菩萨一样缄默的皇后,忽然就醒来一般,睁开眼凝神看着清河笑道,“长公主终于肯下凡尘了。”

清河也不客气,径自走到一旁宫人备下的圈手椅上,“我倒是避到一旁讨清净的,谁知你这两个女儿来闹我,吵得我头疼。现在带来还给你,你倒是帮着给她们评评理。反正她们说的那些,我听不懂,也管不着。”

第006章 沙场小比

齐瑶顾不得注意别人,她只看着萧可儿。

承袭了母亲的绝世姿色,萧可儿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肌肤胜雪,眉似远山,鼻如琼瑶,十分美丽。只是她身上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生生与众人划出了距离。她自去依偎在沈贵妃身边,面带委屈,眼里尤似有泪光点点。

而二公主萧睦儿此刻安静的坐到何贵妃身边,她自小跟着何妃,也养成从容气度,从不急躁,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好像嫁不嫁到南诏,都与她无关。

皇后笑容可掬,仿佛未听出清河的冷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要闹到长公主那里,回去我再断她们姐妹的官司,许久不见姐姐,倒是想念。今日原是不来的,听说姐姐也来赏花,这才跟皇上求了来。”

既然皇后讲了是来赏花的,自然这些小孩子吵架的事情都先放到一旁,不然就是不懂事。

清河冷笑一下,并不接话。

皇后见清河长公主当着众人并没给自己面子,只当没发觉,继续笑微微的说,“国公府里果然花种名贵,而且,不仅花好,人也不错。长公主看看,这个孩子可是伶俐稳重?我看着,倒是像你。”

清河顺着皇后的目光看去,齐珂在众目睽睽下,脸色微红。

齐瑶知道,齐珂已经觉出不对劲了。

好好的花会,各府小姐比自己家世好,模样好的不在少数,可国公夫人一直拉着自己没完没了,现在,自己又成了皇后、长公主和沈何二妃话题中心,究竟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清河看着齐珂冷冷的说道,“这些女孩子个个容貌鲜丽,我也看不出谁好。”

皇后被清河再次怼了回来,便不再提此事,面容渐渐又褪回到当初若有所思的样子。只叫那些现做的鲜花饼子来给长公主尝尝。

鲜花饼子是国公夫人从家乡带来的方子。采摘园子里最鲜嫩的花瓣,跟冰糖混着碾成馅儿,现烤现吃,嘴里全是花香,也算是魏国公府里的一道名点。

齐珂终于被国公夫人放了手,她拿了何妃娘娘和沈妃娘娘的赏赐,拿了两宫娘娘的赏,但皇后和长公主又没给赏,这到底算不算是认了亲呢?国公夫人此时自然也不好提这个话题,连忙张罗鲜花饼子去了。

一时,皇上那边带了众公子皇子去了骑马场射箭,大周国的文人文采斐然,但是习武的却不多。皇上因此年年都要带着亲兵围猎骊山,打猎的同时,也是比较武艺的时候。

皇上这样重视武艺,参加武举的人也开始越来越多。

普通子民要想挣功名爵位,除了读书这条路外,参加武举,沙场驰骋也是一条不错的晋身之路。

孙华南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书生,不时咳嗽几声。

他因为身体刚刚恢复,因此并未骑马,而是在马场旁设的围挡里观看。平时的跑马场,此时被做了练兵比武的校场。

三皇子萧桢,九皇子萧轩都未下场,也坐在这里观赏。

皇上拿出自己年前秋狝时亲自射杀的一张豹子皮,挂在校场一侧一株高达的白杨树枝上。他的几案旁是魏国公的座位。魏国公也没下场,他得陪着皇上。

谁先射断挂着豹子皮的线,谁就可得到此皮。

都知道这是难得的露脸机会,众子弟拿出平日百倍精神,弓都拉的满满的。

孙华南并不喜欢这样的花架子。上过战场的人,见惯了那些刀光剑影下的血光,知道这样的比试不过是花架子,真到了战场,看见人那肚子一攮,肠子流一地,或者亲眼看见人头落地,还能冷静无比拉弓射箭,还箭无虚发的,极少。

不经过几场大战,是不懂沙场残忍。

所以,这样的小儿嬉戏,孙华南是嗤之以鼻的。好在他无须下场,也省得他尴尬。

他看着场地里争先恐后的身影,不由脸上暗淡。

身后灰袍子书生低声提醒他几句,他才醒悟过来,脸上露出淡淡微笑,似乎正在兴致勃勃的观看他们斗箭。

灰袍子书生的话,一是提醒他,此刻周围只有皇上跟两位皇子,他脸上细微表情,都会被皇上看到。

后一句话,书生自己小声叹息说,“皇上真是一番苦心啊。大周立国后国民未免承平日久,有所懈怠。目今,除了北离那十万大军有过征战经验,国内可供调度的实在也没有多少了。这眼看着南诏境内又要起狼烟,只怕征伐是少不了的。

孙华南心里一惊,“这么说,今日这海棠花会,是要选拔。。。。”

书生咳嗽一声。“世子看不出吗?下面已经分成了两拨人马,就是在抢夺征南先锋,皇上就是为自己在选将军呢。只怕还得是个蓝田将军。”

果然征伐南诏,现在也调不出兵力。现在的北离王虎视眈眈,驻守北离边境的十万大军被牵制着,不敢有异动。

皇上此时开始选拔将军,自然会倾力再打造一支劲旅。可这只劲旅的底子在哪里?

答案只有一个,蓝田大营。蓝田大营尚有驻军拱卫京师,非天子诏不得出。

如果从蓝田大营里训练出一支新的军队,兵力也会逐渐强大。到时即跟蓝田大营有极深渊源,又能驻守南诏,随时听候调遣。也就是说,谁能把手插进这支新军,谁就能得到半个多大周的军队,也就是说,这个人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天子。

想到这里,孙华南身子开始冒虚汗。

谁能想到,皇上突然一时的“兴致偶发”,蕴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

而自己身后这个清秀书生,居然一眼看破玄机,这让他又喜又忧。

孙华南侧头看一眼书生,他负手而立,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场子里的人,似乎刚才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什么意义的闲话。

“以先生所见,这场比武哪一边会胜呢?”孙华南改口叫起了先生。他觉得这个称呼,书生当得。

“唉,太急了!”这时场子里一名青年糅身而出,抢先奔着那张豹子皮而去。然后书生收回目光,好像才听到孙华南的问题。

“以鲍二看来,哪一边都不会胜。”书生指着场子边一道黑影。“喏,会赢的人来了。”

第007章 黑马雷首

场子里锣鼓声、叫好声响成一片,谁也没注意另一端的一隅,冒出来一匹黑色骏马。

那马浑身俱黑,却在四只蹄子上有一圈白毛。奔跑起来像一道黑色飓风,而风中又有一片白云。

做将领统领全军,必须胸中有全局,而他刚才只顾看跑在前面的马,没有关注后面突然起的变化。

不过在孙华南看来,场子上那些奔跑的极具魅惑的身影,包括这道黑色飓风,一到北离的草原,大概就要吃瘪。所以,他才觉得这场比试没有意义。

而黑色飓风的速度,让他震惊。

这是一匹绝世好马。不仅体型适于战斗,而且,这匹马的速度,甚至超越了自己在北离大营的马。

身为将军,对马的钟爱沁入骨髓。要是把这匹马带到北疆,然后好好找雌马配种,北离的战力,会迅速增长好几倍!

孙华南抑制不住兴奋,站了起来。

魏国公眼睁睁的看着那匹常在府里惹事的黑马冲进校场,马背上,还是那个,,,臭小子!他也拍案而起。要不是皇上就在身边,他只怕自己马上纵马上去,把这臭小子揪着衣领扔回来。

今天不是病了吗?最近又病倒了,请的太医说,还是中毒之症。他这时便彻底死心了。

身为父亲,他一生驰骋疆场,到了三十余岁才娶妻生子。他不怕死,但夫人嫁给他当晚说,不许纳妾,不许置外室。要是生几个儿子,也就罢了,要是只有一个,必须让儿子先娶妻生子,为吕家留下后人,再去沙场献身。

生了一儿一女。

所以凡儿要先娶亲。不管他怎么哀求要随军征战,自己都咬牙不同意。

夫人也是将军后代,对生死本看得极淡。也知道虎父无犬子的道理,有魏国公战功彪炳在前,儿子若是一个软包子,实在让人一生有憾。好在凡儿是块打仗的好料子。

但这先娶亲的事,怎么都跟他说不通。

吕凡身上的毒,他慢慢也看明白了七八分,只要一议亲事,他就中毒。这事他现在还瞒着夫人,本来想借这次议亲最后再试探一下,现在看着他的马已经超过其他马,并且这只彪悍的“雷首”,十分霸道。它既然奔到前面,其他的马若是想超,雷首便会用马尾和马蹄去阻拦。它还会撞呢,那样的速度,雷首又极为结实有力,一撞之下,只怕那些马都不是它的对手。

臭小子!臭小子!一会回去剥了你的皮!

魏国公坐立不安的样子,被皇上看在眼里。他也好奇,这匹黑马从哪里来的?马上之人,他并不认识啊!

魏国公如此局促不安,难道,是他把此次比武的真相透露出去,以至于不速之客降临?

马背上,吕大公子正在全神贯注的飞奔。

他赶回博武堂,蹲在屋顶房梁上偷听到父亲跟皇上的对话。喜得他差点掉下去。

自从遇到那个淡淡的女子,好像也很好看,自己的运气一直不错。

跟齐瑶分开后,他突然想到那个浪荡子离开自己视线很久了。若是这时那个人去招惹妹妹,自己今日的功夫就全白搭了。回去后他在房梁上窜来窜去的找那个人,不妨听见父亲说什么南征。

一听到打仗的消息,吕大公子立刻忘了自己来干嘛了。他听了一个够,连南诏太子求亲原委,他都听到了。

于是,他豪情满怀的忘掉了自己还中毒的事,连忙去找雷首,草料喂了半饱,然后,等待时机,直冲那豹皮而去。

校场守卫认出这是自家公子的马,又不敢阻拦,知道国公就在这里,许是国公主意也说不定,因此任其而去。

孙华南转着马的心思,有了这样一匹宝马,自然抢到豹子皮,至于谁能拿到南征先锋将军的诏命,他反而不关心了。

“二爷,你看,那匹马。。。。”孙华南三句话内,已经将书生称呼改了两回。

书生盯着黑色飓风从面前驰过,“魏国公,,,,”他也一直留心观察皇上跟魏国公的动静。显然,魏国公有些激动。

要是事先知情,他便不会现在着急。若是不知情,此人有可能是北离或者南诏派来的刺客,要是皇上有闪失,他多少个脑袋也砍没了。只有一个答案,魏国公认识这匹马,以及这匹马上的人。

至于是谁,反正是冲着豹子皮而来的。

“魏国公一直谨慎,对皇上也衷心。世子想得到这匹马不难,最好先收了马上那个人才行。”

“?这个人不是蓝田大营的吗?”

“不是。此人来路尚不知晓。世子不要着急。南诏之事,极为棘手,若是没有搞清楚皇上的意图,想从此事上做文章,皇上怕是不会高兴。”

两个人也只一天前见面,说话并不能随意。可是,孙华南觉得,自己想什么,不要开口,二爷就都已经知道了。

皇后这里还在说着闲话,清河长公主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又去了凉亭。回头让如云悄悄叫齐瑶去给她冲茶喝。

齐瑶随着如云过来,还没坐好,清河长公主气呼呼的道,“怎么求个清净如此之难,大公主二公主都来找我这个姑姑,她们小孩子知道什么,不过被人赶着来套话。”

齐瑶不敢多嘴,将旧茶水倒掉,用热水重新洗了,再取了茶来重新沏。

“这个也不说了,怎么皇后也要在这里插一脚。南诏太子就这么招人喜欢吗?”清河兀自生气的唠叨。

“长公主说的,瑶儿没明白。”

“你是不明白,将来会明白的。”于是也不再说话。

喝了一巡茶后,齐瑶要再冲,清河拦住她。不想喝了。

“你就不好奇两个公主找我干什么来?”清河突然问道。好像她才突然想起这回事。

“长公主今日讲给瑶儿的,已经很多了。都是瑶儿管不了的烦恼。想来天家也有天家的烦恼。长公主若是愿意说,瑶儿就是那木头桩子,风吹吹,过去就都没了。”齐瑶淡然道。可不是。这些事,跟她什么关系?不过是后宫几个女人争权,皇后为何也要插手,齐瑶想,大约对她来说,若是萧桢萧轩都不能立储,哪怕是暂时的,对她来说,都极为有利。

第008章 夜鬼惊魂

清河愕然了一下,旋即正容而坐,她也发觉,自己对这个只谋过两面的齐瑶,说的太多了。

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以后有时间来给我烹茶。我倒喜欢你这个木头人。”

齐瑶低眉答应,似乎这个吩咐顺理成章。

待到回府,齐玥喜不自胜的将齐珂出了大风头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二太太喜滋滋的打听魏国公府里的气派,和皇后娘娘沈何二贵妃娘娘的穿着气度,听得齐璟和齐珞艳羡不已。只顾拿羡慕的眼神盯着三位嫡姐,自知自己身为庶女,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心里又想若是自己有机会去,说不定也有机缘被国公夫人看入眼的。

惟有齐珂如无常一样,冷冷的坐着,并不多说一句话。老夫人看了心里喜欢的紧,这才是大家子的女儿,没的认个干娘就觉得攀到高枝做了凤凰。要知道天外有天,今日见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那才是殊荣呢。

齐瑶看着她们热闹,托辞起得太早头疼要回去。

齐珞撇嘴跟齐玥嘀咕道,“三姐姐得了脸,六姐姐就头疼起来。还是玥姐姐心好,还替三姐姐高兴呢。”

齐玥脸上温柔一笑,拉着齐珞的手,安慰道,“要说今日可是见了不少朱紫之家的小姐,个个都娇媚,穿的也精致。谁知道三姐姐今儿也没怎么装扮,只国公夫人一见就喜欢,把我跟瑶儿都忘到一边的。我倒觉着这都是缘份,小七也是个漂亮的,将来这样的场面也不知见多少。”

齐珞被夸的高兴,心想要论人才长相,都是身边这位玥姐姐更胜一筹,所以今日肯定是缘份。再想想齐玥跟她一样,也是姨娘所出,如今连皇后娘娘都见了,自己多跟着她,自然她不会看不起自己,将来若是齐玥嫁的好,自己跟着陪过去也愿意的。因此对齐玥便更是亲热起来。

隔日魏国公夫人就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是送给齐珂这个干闺女的。二太太便打点着回什么礼才好,又琢磨什么时候去国公府里拜会一次,就是个干亲戚,往来也没有坏处的。

齐珂开了箱子查看,里面有几匹难得的御赏的绫罗,几幅头面,玉镯钗镮,在伯府里都是见不到的好东西。此外是一些胭脂水粉,一概是京城最有名的百黛集的,一盒子胭脂,没有二两银子买不来的。她只让管家登记入了册,拿出一些给各位姐姐妹妹送去,其余的都交由老夫人处置。老夫人又是连声夸赞,在她看来,公侯伯府家的小姐可不是就该这个做派。

齐珂给齐瑶送的脂粉比别人多了一倍,另外还加了一个南红手镯。又菱收了脂粉,知道姑娘是不在意这个的,倒是手镯,自己不认得。

看着只是极简单的鸡血红,只在上面雕了一只兰草,远看一抹血红缠着腕上,又润又亮,好看极了。却不知道价值几何,也不知道该收到哪里,便拿了进来问。

“姑娘快认认看,这个倒是个什么?又像玉又像玛瑙,却又不是。”

齐瑶拿来一看,这倒是个稀罕东西。倒不是贵贱,只是这个镯子质地极细腻,色泽又正,这匠人又别出心裁只简单雕了一只斜依的兰草,跟镯子本身的红比,又不闹,又雅致。知道这个大约是国公夫人赏的,齐珂特意送给她的,便吩咐留下。

齐瑶正要开口,一旁天巧拿着两瓶子药已经等半天了。

天巧在等齐瑶的药方子,偏巧又菱进来打断,她知道又菱胆小,又怕她,自己不耐烦,便存心捉弄又菱,开口道,“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这个不过是外面画坊里朱色颜料石头,这个都认不出,还拿来打搅小姐,误了我办事的时辰,回来晚了,怕是要遇到鬼,我便让它夜里先来吃你。”

又菱脸吓得煞白,连忙追问,“怎么咱们京城里也有鬼?”

“可不,最近更夫有几个被杀死的,说是碰见了鬼。死的都一模一样,全身上下像是被刺剐了一遍。如今夜里都换了兵士一队一队的打更呢。”

这倒是真的。

近来大周京城遇到几起怪事。专有人夜里杀更夫。

那更夫死的恐怖,脸上更是吓得没了人样。而京兆尹查了半天,毫无线索,只好交给六扇门。因此现在京城一到夜间便净街,更夫越来越少,只好交给了军士巡夜。而六扇门的捕快只要见着夜行人便捉起来。

齐瑶听了一惊,眉毛耸动道,“天巧,这样的事怎么我没听说?”

“才发生的。再说,姑娘们都是深宅大院住着,这些吓人的消息,太太们也都不愿意人传,也没人敢告诉你去。府里老嬷嬷婆子媳妇们,早都知道了。”

齐瑶心里微动,怔了会儿。

回过神来时,看看天色果然不早,凝神写完方子,交给天巧,要她务必交给吕家大公子。天巧拔脚就走了。她倒不怕鬼,只是听说送去的那个人也是少林底子,早急了。

天巧前脚走,外面笑盈盈走进一个人来,柔声细语叫着“瑶儿”。

又菱的脸煞白,吓得已经全无血色,叫了一声五姑娘便拿着镯子出去了。

齐玥瞧了一眼镯子,脸色微变,又笑着问齐瑶,“大白日头的,这丫头是怎么了?脸色倒白的厉害。”

齐瑶起身迎她,并不接话,只微微笑着,“我可记得,这是姐姐病愈后第一次来我这里吧?”

齐玥柔声道,“可不,妹妹都不去我那里,只好我来登门。”

齐瑶拿过她手里的安神丸,“姐姐真是细心,我昨日不过白说说头疼,只是偷懒回来睡觉的。”

齐玥不介意道,“我也是想起来便来看看你。可好一些,要是没事就好。昨日国公府里妹妹忙的见不到人,抛下我一个人还有些孤单呢。”

“姐姐不是跟承恩候家三小姐结交的不错吗?”好像昨天齐玥并没落单,倒是很受那些小姐们的喜欢。

齐玥不想提三小姐,她昨日跟那些公侯府里的小姐相处甚欢,能把齐珠那样骄横的性子哄的服服帖帖,这些小姐们也不过是几句话就拿下的。

“六妹妹说话还是那样,,直。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昨日魏国公府的大公子出事了,你可知道?”

第009章 天巧救人

“怎么,吕大公子死了吗?!”齐瑶瞪眼问道。

她现在发现自己只凭着前世记忆根本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今天两件事,她都一无所知。而鲍二爷前世告诉她,要成大事,手眼须通天。通天的意思,便是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样,在局势突变或紧急时,才能有所防备,不至于猝不及防。可她现在,成日呆在府里,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一想,就惦记起了哥哥。

哥哥该回来了吧?齐璋去采办药材,虽然有着避开齐珉的意思,不过也是替齐瑶买药材去了。

哥哥一回来,就到了大姐出嫁的日子。而那场瘟疫也快来了。这些药材只怕还不够。

齐玥看着齐瑶有些着急的样子,噗嗤笑了,“他要是死了还算出事?照京里的传闻,他可就是短命鬼。都不是。他昨日竟然活得精神百倍的去抢皇上的一个豹皮,谁知道在场想要那张皮的公子哥儿多了,都去抢,他竟然跟人打了起来。”

齐瑶听说吕孟德没死,便不慌不忙道:“他就是急着作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齐玥是听到消息便来了,她来原是借着闲话,打听一下长公主昨日跟齐瑶说了什么。清河长公主昨日的冷傲,让在场所有人都存了一份好奇。尤其齐玥,她知道,长公主昨日的出现可不是偶然。

齐玥皱皱眉,“六妹妹好像很讨厌这位吕公子?”

“玥姐姐,这个吕公子到底抢到豹子皮没有?”齐瑶想起那个玉树临风的影子,脸上竟然有些微烫。。

“为了这张豹子皮,他的马踩伤了李相的公子,还有威风侯的二公子,听说是他的马好厉害,他也没动手,两个公子已经倒地上了。”

“哦。”齐瑶心里送了一口气。看来没吃亏。

“不过,他最后打的人是三皇子身边的那个侍卫。”

“谁?”侍卫?难道是郑伯忠?那个混世魔王?他一个中毒的人,居然跟郑伯忠打?昨天真是他找死的好日子!

“那个侍卫大概就是上回在静安侯家的那个。说是吕公子的马抢了先,侍卫不服,跳到他的马上准备纵身空中放箭,吕公子还没怎样,那马居然立起前足,将侍卫撞到地上。于是侍卫就揪下吕公子,两个人打了起来。”

“三皇子的侍卫自然是高手,打这个病秧子可不费力吧?”

“按理说是这样,可是奇就奇在这里。说是吕公子竟然跟那侍卫缠打了几十招,还总是挨打,谁知道最后却是侍卫受伤在地,口吐鲜血,要不是魏国公上来一把拎起来这吕大公子,那侍卫就没命了吧。”

齐瑶一脸惊异。

这是真的?郑伯忠的武功,堪称大周一流高手。这吕孟德不是病恹恹要死不活的人,怎么竟然打伤了郑伯忠?

齐瑶回来也曾问过天巧,少林金钟罩的功夫。她那日看着吕孟德好像练过。

天巧听了大惊。即便在少林,也不是人人可以学习这金钟罩的。更别说一个俗家弟子。

这吕公子不仅习了这一等一的功夫,还不时自己给自己下点毒玩玩。天巧更想见见这位吕公子了。

据天巧说,自金钟罩创始至今,只有独达摩禅师才练就了这绝世武功。传说中,达摩禅师通了十二关后,遍邀天下武林高手。当年任由各门各派高手拳打脚踢,力劈剑斩,火烧水淹,不眠不食五百日,甚至吃下穿肠剧毒,仍安然无恙,精神灿灿,此举轰动天下武林,随后创立少林寺,威震五湖四海。

在少林寺,此武功需要有天赋的人才能练习。

金钟罩十分厉害,一共分十二大关,每关循序渐进。功成后便天下无敌,傲视武林。

每过一关,罩门都会变小,到第十一关,罩门只余一寸,敌手只有攻击罩门,才可以伤到对手。到十二关,罩门完全消失,习武者成就金刚不坏之身,无需动武!

而今日听齐玥一说,这吕公子显然没有传闻里那样弱不禁风,而是相当耐揍。

如果郑伯忠使用锋刃都难伤吕公子,至少吕凡已经练到第六关,罩门只有双目、双耳、下阴或重要穴道,方能致死。

即便练到第六关,也已经是武林一流高手了,难怪郑伯忠反被他所伤。

反正郑伯忠怎么打,都伤害不到他,倒是他打一拳算一拳。

齐玥叹息道,“也说不好,三皇子的侍卫根本就是一个草包!居然被一个中毒之人打到吐血。”

“那这吕公子得了豹皮吗?”郑伯忠肯定死不了,要是吕凡抢了豹皮,这大周有很多人的脸面都搁不住了。

“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魏国公见儿子打伤三皇子的侍卫,恼羞成怒,于是揪走吕公子,亲自绑了扔到祠堂跪祖宗去了。”

到了晚间,天巧依旧没有回来。

齐瑶知道天巧这次去只怕要大费周折。天巧都不知道这吕公子被罚跪祠堂,不过以天巧如今的功夫,找到他倒也不是太难。因此齐瑶便梳洗一番,拿着书,躺着床上睡了。

迷迷糊糊里,院子里有了响动。

一会,她的窗子被打开,一阵风进来,齐瑶立时醒了。

床前立着一个黑影,用手捂住她的嘴。

“小姐别叫。是天巧。”等齐瑶睁眼看清她使劲点头,天巧才放手。

齐瑶被天巧的大手捂的喘不过气来。

正要开口问,就见地上还有一团黑影。

“这是什么?”齐瑶又惊又怒。

半夜三更破窗而入,只怕是有大事。只是再有大事,也不该把她差点捂死。

“我找了好久,才打听到吕公子的下落,找到了吕公子。他被锁在祠堂里了。”

“我知道。”齐瑶道。等着天巧继续解释。

“然后,我发现,他的穴道被人点了。嗯,我怕认错人,还按照姑娘描述的对过了,吕公子果然长得。。。不一般。”

“所以,这个,就是吕公子?!”齐瑶快晕过去了。天巧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疯。

天巧点头。

“他被人点了穴道,气血逆行,昏迷不醒。本来我想试着解穴,可是这点穴之人手法十分刁钻,于是,我只得带他回来想办法。”天巧小声嘟囔道,“要是不管他,他今晚就得死在祠堂里的。”

第010章 祠堂疑云

事已至此,齐瑶也只好默许。“可是这穴位你能解吗?”

天巧摇摇头,又自信的点了点头。

“我试试。把握不是十足,不过多试验几次,肯定可以解决。”

??

齐瑶起身,外面隔间的又菱听到声音,叫了声姑娘,大约想起闹鬼的事,声音有些发抖。

天巧连忙示意齐瑶噤声,又菱点了灯推门刚进来,被天巧迅速点了穴,软软的倒下去,天巧先去接那灯,再才伸手托住她,将她依旧带回了外间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带灯回来。

“没事了,睡到明天早上才会醒来。”

齐瑶点点头,让天巧将灯靠近,吕凡脸色微青,浑身都是绳索,捆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活像个田间的假人,又像个粽子。。

“谁点了穴,还把他捆成这样?”

“我去的时候,他依旧被捆了。后来,为了带他回来,又多缠了几圈。”天巧大大咧咧的道。

齐瑶让天巧快解开,这么捆下去,毒不死打不死的吕大公子,八成会被捆死——浑身血液都凝滞了。

天巧抽抽鼻子,可不是,自己怎么没想到?

等吕凡被从一堆绳子里放出来,躺在一堆断绳子上大口喘气。

他眼神四周一转,居然看见了白日的齐家小姐,还有旁边一个黑脸丫头。

齐瑶过来歉意道,“吕公子,我这个婢女今日去给你送药,发现你躺在祠堂,被人点了穴位,还捆了起来。”

吕凡痛苦的闭眼,最丢人的样子不仅被丫头看到,还被她也看到了。。。

“祠堂里没有人,你的穴位如果不解开,只怕是,,经脉逆转,活不到明天。。。”齐瑶凝神看着吕凡,天巧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不能动的这位大公子。

吕凡此时感觉浑身酸麻,肿胀。是麻绳捆的太紧。

先前,他虽被点穴,只是他一直还能感知身边发生的事情。明明是这个丫头发现他后,又找了绳索,把他再捆了一道,气力还真大,从那时开始,自己就开始喘不过气,慢慢晕了过去。

“天巧说,这个穴位她可以解开,只是要费些功夫。公子忍耐一会儿吧。”

吕凡终于摆脱了绳子,自己可以站起来时,他已经要虚脱了。

不是他的金钟罩练到这个层次,只怕今日生生被这丫头给点死。

天巧试了很多办法,只是都不对路子。她便慢慢的试,可是她不知道吕凡因为气血逆行,每此点击他的穴位,都痛不欲生。

更难过的是,他还发不出声——天巧怕他喊出来,又给他点了哑穴。

解了穴的吕凡确实跟中毒的人差不多了。大口喘匀气息,又用内力调整后,他终于开口道,“你不是少林弟子吗?怎么不直接用‘金刚解穴手的第十八式’?”

金刚解穴手是少林独家密法,凡高阶弟子都要练习。而吕凡今日被点的穴,只要用金刚解穴手中一个金刚定乾坤的手法,先定住气血,再拨乱反正,就可解之。

天巧也不是不知道,她是因为没把握,就把其中的手法一一都用了一遍,到了定乾坤这里才解开。

吕凡活动活动筋骨,又笑吟吟道,“虽然解穴慢了点,不过好在你这丫头机敏,她知道带本公子离开。否则今晚真的危险了。”

“公子在自家祠堂,怎么会被人暗算?”

能打败了郑伯忠,齐瑶不相信还有谁能打败他。

吕凡今日被绑到祠堂后,魏国公一脚将他踹进门里,然后就听外面落了锁。

吕凡一点不害怕,就是被魏国公踹的屁股有些疼。

他身上被绑的几道绳索,要不是怕魏国公生气,他早就挣断取下来了。如今装模作样的绑一会,等他消了气,那时自己再去找娘。

他是被父亲从尘土飞杨的校场直接抓到这里的。打了一通好架,郑伯忠也着实武功不凡,出手极重,自己的金钟罩差点扛不住。最后刚刚险胜,别说见驾犒赏,连口水都没喝。

吕家祠堂修建的十分巍峨,供奉祖宗的地方,打理的一丝不乱,可是,就是没有水。

等到外面没了动静,吕凡嗓眼冒火,看到香油都想喝一口。

起身找了半日,也没有找到一滴水。吕凡便想再忍忍,以前每回跪祠堂,娘晚上就会让人送饭食来的。

吕凡渴的快要受不了时,祠堂一个平日锁着的小门轻轻推开了。

一个魏国公府丫头穿着打扮的推门进来。手里带着一个小篮子。

吕凡听她叫了一声“大公子,”斜眼问道,“你是哪个屋里的?我没见过你。”

小丫头低声道是国公夫人房里的,因国公夫人身边的丫头府里人都认识,加上今日府里客人多,就交给她来送吃喝。

吕凡不疑有他,反正每回都是这样。便掀开篮子,果然,跟以前一样,里面有一壶清茶,再有几个肉包。

他拿起茶壶一口喝干,然后就觉得那丫头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困得眼皮睁不开,便滑下去了。

再醒来,就是天巧拿绳子捆他。再后来,就是躺在齐六小姐闺房的地上。

吕凡出生后体质虚弱,极易得病。太医诊断后,只说他活不过八岁。

魏国公夫妇对这个长子本来期望极高,疼爱的如命根子一样,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四处打听,最后决定送他去少林习武。不求吕凡能练就绝世武功,只求能练出一个好身体来。

还好吕凡习武资质极佳,在少林一面秘密习武,一面也跟着父亲专门请去的师傅学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足足呆了十年,才又回到国公府。

好在魏国公虽然将这个独子看得极重,却也从不溺爱。

离家多年,爹娘管教的又严厉,加上他一回来,又为了成亲的事折腾自己,给自己下毒好几年,所以,跟外面打交道的不多,因此比同龄人稚嫩。

但吕凡并不笨。

这次,齐瑶命丫头送药,可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被人迷倒再点穴,在外人看来,他是身弱病死的。而对方想不显山露水就杀他于无形。

把手伸进魏国公家,还如此聪明的利用他的病症,会是谁呢?

第011章 楚越药商

齐璋懒洋洋躺在车上,舒坦的伸着脚丫。

临近京城,他遇到了妹妹派来迎自己的小厮。听完了《江山图》来龙去脉,不由仰天大笑。先前听妹妹的话,给二房做局,他并不明白原委,现在才知道如此曲折离奇!瑶儿现在做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这么大的事,她并没跟自己或是父亲商量,却办的爽利漂亮,给爹娘出了气,还讨回了公道,就是自己办,只怕打一顿宋一藤容易,要银子回来却难。

加上这一趟采办办的极顺利,买的药材都是有几年药性的好东西,价格也不错。

想起纪大掌柜见了他虽然气哼哼的拿眼睛翻他,嘴角撇他,可是给他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价格也最优惠。

到了走的时候,纪大掌柜居然有些不舍,跟他约定,下回再来办药,专请他喝家酿拐枣酒,喝个痛快。

想起纪大掌柜开始不情愿后来依依不舍的样子,齐璋就乐开了花。

晃晃悠悠刚到家门口,一眼就瞅见妹妹齐瑶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齐璋正琢磨卸了药材,到哪里喝酒去,这时一个激灵,吓得立即爬了起来。

整个齐府,他最怕的不是他爹,不是他娘,也不是大姐齐玳,而是这个妹妹齐瑶。

以前,也不知道为什么,妹妹就总是看不上他。

瞧他哪儿哪儿都不对付。衣服服色太闹腾,说话不像样子。还不爱读圣贤书。

可是他却又怕又疼这个妹妹。

他眼里的齐瑶,哪都好,长得如花似玉,说话伶牙俐齿,做事细致周全。就是大姐说瑶儿,他有时也要替齐瑶辩上一两句。

疼归疼,每次见了齐瑶,他就躲着走。

妹妹看不上自己就看不上吧,谁让妹妹那么出色?

如今虽然不用再躲,可是猛的一见,心里还是有些怯意。

齐瑶见哥哥又瑟缩的样子,心里暗自痛了一下。

这个哥哥,极疼爱自己。小时候让着自己,凡是自己喜欢的,哥哥都想方设法的给弄来。

而自己,却总是瞧不起他。

想想上一世,哥哥替自己挡箭却中箭倒下,还犹自使劲笑着说“小妹不疼”的样子。齐瑶心如刀割。

忍了忍,走上去叫了声“哥哥”。

齐璋赶紧答应一声。

“小妹,,小妹要出门吗?那个,我带了北地最有名的胭脂,那个,回头我让人送去。”

看着齐璋紧张的样子,齐瑶噗嗤笑了。

见妹妹笑,齐璋这才发觉自己语无伦次。挠挠头,也笑了。

齐瑶陪着哥哥先去找父亲。

齐思远还没回府,一路上两个人先说起孙华南的病情,齐瑶又跟他打听采办的如何。

齐璋得意洋洋,跟齐瑶细细的讲起此次的奇遇。

奇遇的关键,是楚越城最大的药材铺——纪家药材铺,这是如今整个北边最大的中转地,也是北离跟大周贸易往来中最要紧的药材铺。

每年药材开市,全大周药商云集此地,尤其是那些百年老字号。都要到楚越城亲自采办。老字号最看重的,也是最要紧的是药材品质,不然,方子还是那个方子,配出来的药性不到,那药吃了没效力,就砸了自己家的名号。

所谓“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越是多年的老铺,用料上才一点都不敢马虎。

因此,楚越城也就越来越重要了。

楚越城重要的另一个原因,还在于这里的药市牌子亮,从不出假货。

而不出假货的原因,就是有这位纪大掌柜。

“那纪大掌柜年轻时是个混账的,他家里原先开着全国最大的药铺,给宫里进供药材,也是堂堂皇商。

到了纪大掌柜这一辈,就生了他一个小子。打小不省事,没少挨他爹的打。

打归打,要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到了十来岁时,纪掌柜把家里这些药方子和药材的脾性,可是随口道来。他爹见他天分极高,也便不怎么拘着他,只要将来稳稳的接了祖业,也就是了。

到了纪大掌柜加冠成年,还没接掌家业,家里也是运数到了,不知怎的,给宫里进的一味药出了问题,差点吃死了一位老太妃。

原来老太妃得的是肺病。宫里太医切诊后,开了方子,其中有一味药是麻黄。

太医怕太妃身子弱,先就给了三分麻黄,谁知太妃吃了,竟没什么用。

太医急了,便把麻黄的量提至五分,谁知病情依然不见改善。眼见太妃不好,太医咬牙把剂量提至七分,这可是壮年男子都轻易不敢用的份量。可是为了救命,也就顾不上了。

谁知太妃刚刚把药服下,便额汗如珠,脉都快要没有了。一见要出人命,太医吓坏了赶紧以人参五味灌下,又撒了牡蛎、龙骨粉喂下,这才把太妃救了过来。

宫里觉得蹊跷,为何太妃对前两剂麻黄如此耐受、而第三剂麻黄又差点要了命?

仔细查访后才明白,前面两剂的麻黄都是假货,第三剂倒是真麻黄,可是分量就太重了。

这麻黄却是纪家供奉的。”

齐瑶是记得这个纪大掌柜的。那次事件后,宫里大怒,于是纪家的药铺便悉数罚没,纪老爷子的父亲也被斩立决了。

数年后,纪大掌柜在楚越城开起了药材铺。他吃了假药的亏,对那假药深恶痛绝,因此,非但他的药材铺没有假药,整个药市里,但凡有假药,他都要掀了人家摊子,砸人家的牌子。

一年一年下来,楚越的药材商受了他的益,因为纪大掌柜的声名鹊起,竟把大周最大的药市挪到楚越了。

药市开始前,所有药材都是要送给纪老爷子看的,他老人家还要给出药材的价格。

后来,药材定价都是他一句话。

“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药是救命的,不能省,更容不得假。

这句话就是纪老爷子嘴边常挂着的,大家都信他,所以,大周药材的半壁江山,就在他手里呢。”齐璋给齐瑶夸起纪大掌柜不遗余力,否则怎么显出他这次办事的能耐呢!

“我这回药材全是从他那里拿的,东西好不说,价格也最低。”

“果然纪大掌柜这么厉害,他怎么会结交你呢?”其实纪大掌柜的典故,齐瑶是知道的。只是她不信,纪大掌柜怎么忽然跟自己名不见经传的哥哥结交起来了?

齐璋急了,“是真的,这回我可差点把他药材铺给砸了!”

第012章 红色毒石

齐璋这一次去,阴差阳错中,差点掀翻纪家铺子。

原来此次采办,除了药铺需要的常用药材,齐瑶特意嘱咐的外,齐大老爷还因为邓氏肠胃失调,总是胃气不舒。便吩咐齐璋也买些药材回来给母亲调制旋覆代赭汤,此药理气,降逆化痰,益气和胃。

这味药所需的原料倒是常见,齐璋去时,纪家药材铺正忙的不可开交,便找来一名学徒照方子分别抓了给他。

齐璋也不是个省油灯,见没人待见,气便不顺,非要亲自点查药材。

结果点检之下,大吃一惊,问学徒:“这药材不对,你纪家怎么也敢卖假药!”

学徒大怒,这是来砸牌子呢。要知道,就是到纪家做学徒,也比别人家伙计有脸面些。两人先是斗嘴,后来齐璋火气上来,揪着学徒便打。

纪家有假药,那可是天大的事。吵吵嚷嚷下,惊动了纪大掌柜。

齐瑶听说也不由吓了一跳道,“纪家真的卖假药?哥哥你没看错?!”

“也是也不是。”齐璋答道。“代赭石你知道吧,那是咱们从小常玩的,画朱砂痣最好。旋覆代赭汤里就要这代赭石。可是他们拿的却不像是代赭石,我看着是红信石。”齐璋理理思路,可是好像还是没说明白。

齐瑶听明白了。

齐璋小时候常被父亲叫去帮忙,对药材略通一二,再说,他那时常拿着父亲的代赭石淘气,也会偷偷给她们女孩子偷一点出来。

要他说不是代赭石,该是不会错的。那么肯定是纪家出了问题。

齐瑶上一世跟了国师学医后,不仅要学诊脉断病,那药性自然也要通,因此狠补了配药制药的功夫。

她知道,代赭石形状跟红信石差不多,看起来都像红色的石晶。可是,药效却迥异。

代赭石平肝潜阳,重镇降逆,凉血止血。常用于头痛,眩晕,心悸,癫狂,可那红信石。。。。

红信石,就是“鹤顶红”。

若是弄混了,那红信石又无味,只要吃下一点点,很快就发作,没法子可解。

见妹妹听他的话听的极认真,又肯信他,齐璋心里便一阵舒畅。

“我对红信石虽然把不准,代赭石却是认得的。”

齐瑶微笑道,“哥哥这么说,那便一定不是代赭石。要是红信石,这可是救了纪家,他该谢你才对!”

真出了人命,纪家药材铺从此只怕要销声匿迹了。

“可不是!”齐璋连连点头。

那日,齐璋见纪大掌柜出来,冷笑道:“反正那不是代赭石,别的不认得,这个却是认得的。休想唬我。”

纪大掌柜亲自一查看,赫然发现,真的不是代赭石,而是些色泽相近的红信石。

因红信石剧毒,平日店里存货不多,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那红信石入药极险,没有极深功底,医者轻易也不敢用。

仔细盘问下来,纪大掌柜一身冷汗直流。

今日,前面有人来买红信石,没卖完的那些,伙计就特意放到橱柜的顶部,想着一会儿忙完就存到后面的。原也是纪家的伙计操心,怕有小孩子来店里玩儿的时候淘气,不小心拿到惹出祸端,

后来是那学徒见代赭石不够数,左右打量一番,见柜顶上放了几块红色石晶,便认做代赭石,取下来称了。哪里知道那是有毒的红信石。

阴差阳错,差点铸成大错!

即便一般的药材铺里,所有有毒性的药材售出和存放本该都是有记录的,这次是学徒学艺不精,又没仔细问,才弄混了。可这不是借口。

纪大掌柜立刻赔礼道歉,当即便命关了铺子,将当日所有药材收起,逐一查对。

很快,纪大掌柜就做出了决定,学徒虽不用担责任,却纳入了楚越药商永不叙用的黑名单;

当日店内伙计全都打发去拣药材,负责那个学徒的伙计给了些银子打发回家了。

不能说不重,也并没有瞒着的意思。齐璋知道,假药是纪大掌柜的死穴。

齐璋拿着重新配的药材,纪大掌柜一律白送,还要再送几棵人参,被齐璋婉言拒绝了。他大闹一场,可不是为了要赔偿。

哪知到了晚上,纪大掌柜黑着脸来请他喝酒。到了当地有名的菜馆,老板巴结的归置了一桌好菜,老纪闭口不提白日之事,只管喝闷酒。

齐璋也不劝,陪他喝。

酒过三巡,两人耳酣面热,纪大掌柜摸了一把脸,说没脸了!准备关了铺子,退出这行。

齐璋本来以为老纪来是为封他的口,想着一会怎么拐弯抹角的出出气,谁知听了老纪这话,心底倒有了几分敬意。

这药材是入口的东西,纪大掌柜素来小心谨慎,还是难免出错,更别说旁人。这是一;

二呢,是更加可怕的问题。只要老纪退出这一行,楚越只怕立时就会假药横行,不知更会害多少人命。

“大掌柜,你居然是这样的老纪!。。。。自私啊!你是这药材行业的旗子,为了一个伙计的错,你就退出这一行,我可看不起你。

为什么说你自私?

对,表面看起来,你是有错就改,可是,实则是为了一己之虚名,却不管大节!

咱们做人,是要有担当,可若是好人都怕事,爱惜自己的名节,等你退出后,那些假药贩子如雨后春笋的冒出来,害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我齐璋这辈子做不了大事,可这大节还是懂得的。你这分明就是妇人心思,小弟瞧你不起!你的血性呢?哪去了!”

齐璋越说越兴奋,到后来,把纪大掌柜骂得狗血喷头。

第二天酒醒,恍惚记起昨夜自己好像慷慨激昂的把纪大掌柜骂了,正后悔自己有些孟浪。小二来说,老纪已经在客栈等着他了。

老纪拉着齐璋直奔药市,拿着他的药材单子,一样样带他看。一面还要手把手教给他如何选药材,一面又教他学会看清药商的小手法。

连着两天,老纪亲自陪着齐璋采办,有他出面,这价格比行市低了一两成还多。

齐瑶听后,心里对这个哥哥有了新的看法。

她沉吟道:“想必,从此纪家药材铺必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乱子了。”

上一世,她总以为这个哥哥不学无术,做事冒失,谁想哥哥是这样一个粗中有细,有担当的人。

自然也就是这样的哥哥,才会在自己遇险时,拼命相救。看着哥哥,齐瑶心里一阵温暖。

第013章 妙手回春

“这么说,天下闻名的药仙儿老纪纪大掌柜,如今跟哥哥是莫逆之交了?”

“药仙儿?这个名字好,哈哈哈。。”

“可不是,据说,大周天下,但凡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田里长的,他都能搞到。我要的那株还魂草,这回必定也得了?”

“得了!妹妹你不知道,我问遍了整个药市,别说有卖的,连名字都说的七零八落,我也糊涂了。还是老纪知道了,帮我找来两三棵。还有你说的紫金草。整个市场的都搜罗到了。一共才十余棵。”

齐瑶算算,这也罢了,勉强够了。

“哥哥,你还要去办一件事。”

长安东去二十里,有一所谷庙。原是老百姓祈求风调雨顺的。不过因为庙小,香火也不甚旺盛,除了节下,平日里只偶尔几个香客。所以里面除了一两位挂单的师傅,就连惟一一个和尚也云游去了,谷庙现由一位庙祝打理,素常也没人把门。。

这日庙里庙祝正在清理香炉,听见外面一阵马蹄声,到了跟前,一个剑眉英气逼人的青年住马,拿着马鞭指着谷庙窄小的庙门,“就是这里了。”

随后,一顶青衣轿子抬进庙里,在后面一处厢房落了轿。

领头青年跟着小轿,带来的十余人马肃静的守卫在庙外,并不曾听到一声马嘶人声。

庙祝将香炉里的灰烬都扫了出来,眼睛抬都没抬,对刚进院子的几个人置若罔闻。他日常也只是来清理打扫一番,这个庙的确冷清。

庙里最近来了一个成日咳嗽的香客,捐了一大包银子,只说住几日修行修行。

他来之后,也不出门,倒好像真的在静修。只是今日这些人好像是冲他而来。

三个人鱼贯而入,里面隐约一两句咳嗽传来。

胡不离美美的每日变着法子吃,就怕那个小女子来。

他越吃越觉得不一般。饭做得好也就罢了,怎么每天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喜欢的菜式,就连腻味都不可能。

因为这些菜,似乎还是一脉相承,每道风味都延续启发出下一道来,比如酸,就有好几种,深浅不一,酸度也都刚刚好,还没等他腻,下一种风味,口感就来了。

原以为最多三五日,他就会吃腻。因为再好的厨子,修为也会有限,能称为绝活的不过那一两样。

可是这个从不露面,也从不跟他客气商量的厨子,躲在后面,好像捏着他的胃,他如今细想一番,倒好像是一桌极长极长的流水席,有着节奏,间隔,变幻莫测,却又围绕着自己的舌头,实在让胡不离欲罢不能。

觅翠拿着姑娘给她的单子,每日里变着法子做菜,也做的酣畅淋漓。

她本来极有天份,看着上面的食谱,一面琢磨,一面推敲,一面还略改动一二,竟然举一反三,越做越起劲,越做越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姑娘说了,只要做够二十天,就行。过了这二十天,觅翠就想要大展身手,给姑娘好好做一桌子好菜。

她也发现,这食谱虽然好,只是似乎都为了一个人的喜好。若是有的地方酸甜浓淡略变一变,只怕会更多人喜欢。

有时她甚至相像吃她菜的这个人,不会是皇上吧?只有皇上才这么挑,这么固执,这二十天的食材,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到了第十一天,胡不离等到了他最怕的人影。

于是,还在回味刚才那道与众不同的佛跳墙滋味的国师胡不离,钻进一辆马车,一路走来。

胡不离也根本没时间去研究去的是哪个方向,他一进到马车里,就发现马车不简单。他刚刚吃过饭,这马车里一个小几上,泡着解腻的普洱茶。

他四顾找了找,马车里有一个三面柜子,正中放着柔软的皮毛褥子,还有一个大靠枕。柜子有暗格,掩饰的好,又设了机关锁定,不用的时候极平整,还有一层厚厚的棉垫子。

暗格里,放的是坚果,小点心之类的零食。

他挑了几颗出来,放到小几上稳稳嵌进去的小碟子里,又去取茶。

那茶盏卡放的也极稳,一点不受马车的颠簸,又有一个小机关,摁下去,茶盏就可弹起来,倒茶倒水也方便。

胡不离就自给自足的喝了一泡上好的普洱消食,再磕了几个松子花生,就到了一处地方,换了软轿继续走。

一面可惜这样的好日子马上没了,一面给面前这个面色黯淡的书生把脉。

越把脉脸色越严肃。

这个书生,好像活不过几年了。

书生任由他们做主,也不多说,胡不离细细问了这咳嗽有多久,其余病症是什么,多久发作一次,以前吃的什么方子?

书生声音虽弱,却也十分淡然。

他自小就弱,大了后连师爷都做不成。实在是吃了多少的药汤子,可是毛病却从来没治好过。有说他先天不足的,有说他是痨病,有说他是思虑过度伤了心脉的。反正没人说的一样。

药汤喝的嘴巴都是苦的。人也没精神。

胡不离一面听,一面点头。

这些大夫,说的都对也都不对。

“这位小先生,从小应该是无碍的,只是后来出过什么事体,受过一次伤,从那之后,咳嗽便没断过吧?”

书生正色,点点头。这也能听出来?

“那是什么事体呢?”

“小时候贪玩,有一回跟人吃饭玩闹,我记得,那日突然被饭粒呛住,差点背过气去。醒来后,发现总是嗓子痒痒,要咳嗽。后来药也吃了不少,倒越吃咳嗽的越厉害了。”

孙华南一旁看着,胡大师很厉害,连小时候受伤都能知道。

胡不离仔细又听了脉,让书生脱衣,又细细的把书生前胸后背察看一遍,最后伸手将他脖子上一处地方揉了揉。

“有力回天,无力救命啊。”

胡不离坐下来叹了一句。

孙华南跟书生都怔住了。

胡不离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连他都说不行了,无力救命,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门外进来一个人,手里拖着一个漆木盘,恭恭敬敬道,“这个是六姑娘给胡大师的。六姑娘说,请胡大师收了,一定要治好这位小爷的病。。”

胡不离恼道,“我刚已经说了,没办法的啊。”眼光扫过那木盘上的两个瓶子。忽然改口道,“不过也不是没有万一的。”

第014章 相忘江湖

书生的病症胡不离心里有数。

现在的书生,亏的还不够彻底,就是说没亏到不能施救。

但是要救,便需用险。而这险招他虽有把握,但他手头还缺一味药。等到派人去寻这药,再把药配成,只怕早已经错过了书生最后的救命时机,到了那时,就是有药也就不得了。因为书生已经灯枯油尽,即便圣手华佗转世,也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这便是他方才只说无法可救的缘故。

但看过这其中一个红泥小瓶,恰恰是他所需的那味药。正瞌睡有人就送来枕头,胡不离大喜,立即开始准备救治。

齐瑶算的时间差不多,她等哥哥带回来那味紫金草,就是极为罕见的一味药。

正是这味药,上一世是宁郡王把京城翻了一个遍,才在一家王府库房里找到七八棵,刚刚够入药。她没法去翻遍京城,只好托哥哥跑一趟。

她记得,那王府说的紫金草只有北离有,产量不多,价格堪比黄金。而此药不过三五年后,药性便大减,竟至无法入药。因此家藏的并不多。赶上那家正好有人需用,才备了几棵。平常人家也没这个闲钱收它。

书生正是鲍二爷。

胡不离说,鲍二爷小时候噎住晕倒后,恰好撞在桌子上,把一根鱼骨硬生生扎进喉咙里。

只是那个位置平时无碍,只是在咳嗽发热时会被触及。如此咳嗽一回痒一回,反反复复,越扎越深,到后来才发作厉害,只是人已经都忘了从前,更不得知道有鱼骨在脖子里。

于是后来便都治标不治本,把药吃的跟饭一般,生生的越吃越弱,却依旧根治不了。

如此折腾,鲍二爷也就只够折腾三两年。错过了这次,那鱼骨要取容易,他却已经经不起折腾,取出来鱼骨,也就取走了他的性命。

至于另外一个红泥小瓶里的药汤子,胡不离大致也猜到那就是神水。一切就绪,他还不放心,又指使孙华南去问了喂药的法子。

鲍二爷在三天后夜里醒来了。只觉得脖子上缺了点什么似的,有些凉。但却再也不痒痒,不想咳嗽了。

这些年,可是把心肺都要咳散了。昼夜无歇。遇点小风小雨,回去必定发热,再咳嗽,就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好像把一辈子的觉都睡了。虽然脖子还不能转动,还些微的疼,只是鲍二爷觉得外面的树影都那样舒心。

他原来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好睡,好吃一回的。

勤快的小厮扶了他坐到庙外古树下,给他披了披风,说大师嘱咐,一个月内不能着凉,要格外留意。

孙华南已经得了消息,连忙赶来。这几日他一直守着谷庙,连府里都没回。

“世子救命之恩,鲍二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鲍二爷缓缓的说。他如今说话还有些吃力。

“先生不要这样说。说起来,你这病是一位高人救的,我只是听吩咐协助而已。”

“唔。。。对了,那位救命大师来自北离吧?”鲍二爷从当日胡不离的口音早断定了他的身份。北离如今当世无双的名医,除了他还能是谁?只是既然孙华南不提,他自然也不会直问。

“果然瞒不过先生,国师化名胡不离,也是家父请来救我性命的。只是,求国师来救你的不是我。”

“哦?”这回轮到鲍二爷不解了。他一个短命书生,名不见经传,不是这回得了国师救命的机缘,鲍二爷的名号都出不了鄠邑县。

孙华南也不相瞒,将此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只是没提幕后之人其实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

又道胡不离今早已经回府了。他说鲍二爷已经无碍,这两日没吃好,还跟孙华南算账,要剔除这几日,二十日的饭食还有十天呢。

鲍二爷脸色已经从青转为苍白。听了后大奇,“这真是奇缘。”虽然没想明白幕后高人为何救他,但肯定没有算计他的意思。一个病歪歪的书生,肯花如此功夫,如此心力和银钱,自己这条命,今后都得是人家的。

孙华南见他有些无力气,知道还是弱的缘故。便道再住几日,等鲍二爷身子好些,就回府。到了府里,自然也就见到那位高人了。

齐瑶听到鲍二爷醒转的消息,默默点头。她有好多话想请教前世跟她亦师亦友的这位二爷。如今他既然好起来了,自己得了这样一个绝世智囊,接下来的事,就好做多了。

这是觅翠慌张的过来,说胡不离绝食了。

胡不离从庙里回来,吃了一回佛跳墙,又吃了一回鱼,便拒绝再吃了。

他说要是不留点念想,这辈子也就活到头了。没有什么可值得期待的了。

齐瑶听了知道他又犯了老毛病,这点子童心,师傅倒是一直保持到老了。

于是带着那本药方册子,遮了面,悄悄来找胡不离。

“又拿这药方子来挤兑我?”胡不离依窗而坐,跟外面传来的炖鸭汤对抗着。

“国师若真觉得小女子不堪教化,学不会这旷世医术,小女子绝不难为国师。这本册子。连带那个神水的药方子,齐瑶一并献上。”

“你,,,没有其他条件了?”胡不离捋捋胡子,不相信。

“国师,齐瑶绝无戏言。”齐瑶郑重其事道。

本来就是人家一辈子的心血嘛。

也许这辈子无缘师徒,那就这样别过,也不错。

相忘于江湖。

齐瑶有些唏嘘。

师傅上一世最喜欢她这个徒弟。并不是因为她贵为王妃,皇后,而是,她聪明绝顶的智慧,做事绝不拘泥小节,对世事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气。

这些,跟静虚散人任性不羁,闲云野鹤,万物在他眼里皆如粪土,且有从不拿世俗道德束缚自己,也绝不泛滥同情心的性子,十分相投。

因此,两人虽极少有机会聚在一起,但一旦有事,师傅总是风雨兼程,最先来到她身边。

“唔。既然如此,我可不欠你的。。。。你还欠我几日饭食。。”胡不离生怕她反悔。

要知道,这样的秘方大全,可是无价之宝。而齐瑶这个小丫头拱手相送。也不知道她跟家人商量过没有。

齐瑶深施一礼,然后淡淡的看着胡不离。

第015章 死间公主

第二日,胡不离不辞而别。

永平侯心里深感不安,找世子,世子也不见。

又问了管家,听说大师倒是呆的十分开心,先有些不信,后来想管家也不敢骗他,便骂道,“他娘的,要是日后听国师说你们慢待了,气走的,我可把你们一个个剥皮抽筋下油锅!”

齐瑶心里不舒服了几日,只好以日后有缘或许还能相聚为由,安慰自己。

。。。。。

萧可儿自从海棠花会回来后,日日不安。

魏国公夫人义女也收了,可是那日长公主跟皇后不置一词的样子,她已经觉得这条路只怕行不通。

三弟萧桢这几日天天进宫,跟她娘嘀嘀咕咕,她去请安,娘又托辞头疼未起,并不见她。

难道自己真的要嫁给那个南诏太子?

一想起离家千里,那个气候习俗迥异的南诏,她的心就跳的厉害。

听宫里年长的嬷嬷说,南诏国不仅饮食奇特,蛇肉鼠肉的什么都吃,那里的人也极狡诈。

而听萧桢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嫁过去,还要替大周做内应。

她从小在宫里耳濡目染,大周北离南诏,这些都在父亲的雄伟大计之内。她早知道,大周跟南诏迟早一战,如果不是北离还牵扯了大周的兵力,南诏只怕早就灭亡了。

既然是一个迟早要灭掉的蕞尔小国,还非要她一个大公主下嫁,做间,行险?

萧可儿自幼被沈贵妃百般宠爱,从来不琢磨人心,不关心国事,她只喜欢风花雪月,只会留意妆束打扮,要她行间,打探消息,离间百官,她会吓死。

可是娘亲更重视萧桢。娘很听三弟的话。

三弟以前就不是一个好商量的人,更何况,这几年,他的心思更大。连她都能看出来,他有意甘泉宫的那把龙椅。

娘是肯定要帮三弟的。

因为,如果灭连南诏,便立下连不世之功,这太子的位置,便铁定是三弟的了。

萧可儿只觉得这样的手法,即便取得皇位,也太龌龊了吧?她素来心高气傲,觉得拿一个公主去做间,只怕还是死间,连她都不齿。

她见二公主萧睦儿恬静的跟在何妃身边,便将一切希望都压到她的身上。

要是萧睦儿愿意,娘也许不会逼她。

霜云殿内,安静的萧睦儿两眼注视前方。前面是一张地图。

何贵妃请来的大学士正讲解着南诏国的风土人情,国内局势,还有太子跟大臣们的立场,以及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纷。

她默默的听着,暗自记在心里。

贵妃说了,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記。比如人。

听了一早上,她已经累了,但何贵妃也跟在后面一起听,她不敢喊饿。

大学士讲完了一节,行礼退下。

萧睦儿感到自己的头发一紧,是何妃温暖柔软的手,抚上她的发髻。

“睦儿,这些你到了南诏会用的上。只有记好这些,才能如鱼得水,娘知道,你一定能全身而退。娘也会派人陪你去。辅助你,得到太子的信任和宠爱。”

萧睦儿温顺的点头,安静的依旧直视前方。

她从小就听何妃的话,何妃待她也跟亲生的一样,总是温柔娴静的教她为人处事之道。

就像现在,她轻轻摘了她的玉簪,替她重新梳理刚刚有些乱了的发髻。

萧睦儿虽然没有大公主的绝世美貌,但她温婉恬静,总是安静的等着何妃的吩咐。

一头如云瀑布倾泻下来。

何妃拿起一柄玉梳,轻轻的梳着黑亮的青丝。

“还是要做些功课。说到底,大公主是可能不去的。海棠花会上你也见了,长公主必然是不赞同贵女替嫁。”

也许这些功课,到时候会救她一命。

萧睦儿听着何妃哽咽的声音。心里一阵酸楚。

她一直都把何妃当作生母。何妃对她的照顾,让她得以安然世外,不用跟别的跟她出身低微的公主一样,连宫人嬷嬷都敢给脸色看。

“娘娘,那日见到长公主,其实她并没说什么。也没听她说该不该的话。”

“睦儿,娘教给你如何察言观色,你不要只看长公主说了什么,你该注意她不说什么。”

“哦。那魏国公夫人义女,皇后娘娘说跟长公主像,长公主没有接话,就是说她不赞成义女替嫁吗?”

“皇后娘娘是肯的吧。所以她才问这个话,只是长公主不愿意。皇后娘娘便不往下说了。”

“皇后娘娘,,不是住在离宫?若是不用贵女替嫁,自然不是睦儿嫁过去,就是可儿姐姐嫁。皇后娘娘大约并不在乎呢。”

“这个,娘也没想明白。”皇后多年不管后宫之事,此番突然插手,虽然她未必能改变皇上的决定,但皇上多年从不提废后,可见对皇后还是有结发之情。皇后的意思,也可能影响大局。

“娘娘,皇后跟长公主,谁说了算?”萧睦儿对那日长公主的冷淡和皇后的殷勤备至,印象极深。

“睦儿觉得呢?”

“应该是长公主吧。。。”萧睦儿不十分肯定。

“这些年,宫里的事虽然都是沈娘娘打理,可是皇后的份例供给都是甘泉宫那边供奉,显见得皇后虽然被冷落,地位还是稳固的。长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姐姐,听说以前姐弟感情极好。要论起来,长公主也是皇后的正经姐姐。长公主的话,皇上也是肯听的。”

何贵妃实话实说,是因为其实她也说不明白。论理,皇后母仪天下,长公主只是先皇的大公主而已。实在应该是皇后为大。

但那日清河长公主的冷淡,皇后的殷勤,如今内外都猜长公主更能影响皇上。

萧睦儿想了一会儿,觉得现下皇后厉害还是长公主厉害,对她来说,都没有关系。

“娘娘,睦儿若是做不好事,父皇会不会怪娘娘?”

“父皇不会怪。睦儿已经为国赴难,父皇应该知道睦儿一番孝心和苦心。”

“那睦儿就放心了。可是,睦儿怕,再也见不到九弟弟了。”

母女二人聊了半日,萧睦儿都极为冷静。甚至从来没为自己打算。提到九弟萧轩,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第016章 南诏之谋

宁郡王府邸,斜月疏桐,帘卷西风。

郑伯忠那日被黑马主人痛殴之后,皇上没有责问,却也没有将那豹皮赏赐给谁。魏国公怒气冲冲的赶下场时,两个人已经缠斗几十回合,尚不分胜负。

等到赶走一边咴咴嘶鸣,打着喷嚏想上前救助主人的雷首,郑伯忠已是浑身上下被撕扯的没一处好地方了。

吕孟德虽有金钟罩护身,奈何自己常年给自己下毒,毕竟还是伤身,这时使不上气力,嘴里一面嘟囔一面讽刺挖苦打自己的侍卫,手上却一丝不含糊。

他吃亏的是这几日又服毒了,手脚软绵绵的并没有劲儿。等到哄郑伯忠近身毒打他自己,拿金钟罩护住自己反手打这个面色阴沉的侍卫时,他没剩多少气力了。

吕孟德等了这么久等来的机会,他才不肯轻易放弃呢。所以,他连嘴都用上,抓挠咬啃,还骂着。

郑伯忠哪里受过这个窝囊,他想要抽剑,却被抱的死死的,想打,拳拳都反击回来,越用力越受伤,他已经觉得不对了。可是此刻吕凡怎肯放过他,因此,郑伯忠最后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看起来万般无奈万般可怜,吕凡却把自创一套王八泼妇拳打的风生水起,而且,看起来吕凡一直在挨揍。

眼见魏国公一把摁住这个疯子,郑伯忠眼里怒火万丈,刚要拿出风火镖,手上穴道被不知什么东西击中,立时动不了。他阴鸷的四下观看,发现三皇子在营帐下默默的看着他,不易察觉的摇摇头,便起身走开了。

现在他脸上乱七八糟的几道指甲痕,看起来还是败军之将。他也无法跟人多说,气哼哼的沉默着。

宁郡王放下手里的琴,最后一个音袅袅不绝。

“被人伤到了吗?”萧桢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郑伯忠不知道他想问什么。

“没伤到,就是被抓了几下子。郡王,属下此仇不报枉为人。。”他想说谢谢郡王爷关心,可实在说不出口。

说不定,郡王此时正在恼怒他丢人了呢。

“你知道对方是谁就要寻仇?”萧桢微微皱眉,问道。

“管他是谁,这次被他哄了,要知道他有这护身的功夫,我便不跟他肉搏,要是比剑,他不是属下的对手。”

“现在才明白,也不算晚。三爷,你说呢?”

宁郡王的书房,并不是随便能进的。郑伯忠来了半日,却没发觉屏风后还有人。

帘子拨开,一个瘦长身影缓缓步出,冷冷的道,“郡王说的是。”

郑伯忠一见之下,心里便有些不爽。什么时候,齐家三老爷已经成了郡王的入幕之宾了?看样子,两个人已经聊了许久了。

“子佑也不必气恼,现在那个黑衣人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宁郡王淡定的说道。

“?”谁这么逞能?

“是三爷帮忙,反正想抢那个豹子皮的,总归都是对手。不管他是国公未来的世子还是别人。”

郑伯忠不说话。

听闻此人居然是那个病的要死的魏国公长子,他有的怀疑消息是不是有误。跟他对决的人,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显然是常年习武之人。虽然自己吃了暗亏,可是,十招之内,他就已经辨别出了此人功底。

既然是金钟罩,还是少林的背景。

但郑伯忠一生下来,就是一个呆霸王。从小他的道理都是,谁敢惹他,他便要亲手把惹事的人收拾掉,长大后更是如此。或者讨饶或者杀掉,从来不喜欢假他人之手。

面前这个齐三,想讨郡王欢心,却把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

齐三老爷好像听见他肚子的话,又略带讽刺冷冷的说,“我的人追到了祠堂,点了他的穴道,逼他气血逆转。若是没有意外,一夜之后,他就死于他自己身上那点小毒。”

郑伯忠没想到有人会点了魏小公爷{虽然还没定世子身份,不过魏国公就他一个独子,早晚的事}的穴位。

“怎么可能,他可是练成了金钟罩的。要点他的穴,除非也是。。同门。”点穴不是太麻烦,麻烦的是对方自带护体的功夫,而还能点中,只能是深谙其武功渊源的同门中人。

齐三不理他。

“郡王,刚刚的消息,小世子不见了。”

宁郡王萧桢定力再好,此刻眉毛也轻轻动了一下。

数息之后,他慢条斯理的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问,“入了锅的青蛙还能跑出去不成?”

“不错。青蛙是进了锅,只是有人掀了锅盖。”他第一次出手,就出了纰漏。一般人此刻已经战战兢兢,深怕宁郡王怪罪。但齐三却理直气壮,毫无愧疚。

萧桢一愣,接着笑了起来。

如此定力,就连他也佩服。这个齐三老爷,根本不像是投奔他而来,倒好像是被他请来的大爷。

萧桢笑得有些阴森。

还没有人敢办错事还在他这里如此耍横。

齐三也笑了一声,“锅都掀开了,这个热闹,郡王是指定要看一看的。”放长线钓大鱼,他一点不着急。

萧桢点点头,“三老爷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好,我就等着看看这个热闹。只是,如今我不能只看热闹。”

齐三顿了顿,也不理郑伯忠在一边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道,“是,郡王今日入宫,贵妃娘娘怎么说?”

希望大公主下嫁的,正是齐三的主意。。

萧桢有些懊恼,“还能怎么说,我这个亲娘,怪不得坐不了中宫,一盘好棋都被她给搅合了。”

齐三静默了一会,“这么说,贵妃娘娘还是不舍得?”

萧桢点点头,“不过我也跟她讲了,这件事,如今就是大局。大姐下嫁,就是办不了大事,只这个屈身下嫁,就已经在父皇那里得了委屈,就是现在不能马上立储君,等扶了南诏太子做南诏国君,父皇到时候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妇人之仁,真是害人。”

见齐三不语,“不过,贵妃娘娘已经有了转圜,大势都讲给她了,明日她会去见父皇。”

“嗯。这样便好。其实贵妃娘娘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自然有人在南诏替她周旋。只要她肯在那里委屈几年,大军一发,便能接她回来。”

第017章 绝色佳人

齐三的话,宁郡王虽然仍有怀疑,但却不得不信,至少,还得信一半。

接到圣旨当晚,他安排完一切,准备明日入宫打探消息。贴身侍卫回说,齐三在府外求见。

“这么晚了,有事明日再说吧。”他犹豫了一下,拒绝了。

齐三老爷的归附,齐府小姐失足溺水是起因。他以此要挟齐三老爷,并不是他觉得齐三老爷有什么大用处。不过伯府里一个没有功名的庶子,若不是因为齐玥,他都不会搭理这个人。要知道,一般王侯府上的,巴结上他,也是天大的面子。

出事那日,齐珠跟齐玥争吵不休,前后追逐而过时,他正在楼上远观桃红柳绿的风景。

等到齐珠落水,他才觉得有些不对。那不是小女子玩闹,是一个真的在生气,一个努力跟着百般恳求,认错道歉的样子。

等到齐玥举起石头,砸向水里扑腾不止,喝河水喝得连救命都喊不出来的齐珠时,他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这个女子,先是苦苦哀求,最后必定是落水的不肯原谅,还拿捏了她的致命短处,便毫不犹豫的杜绝后患。

身后郑伯忠也兴致勃勃的在看,平日男人间拔刀相见,互不相让他看得多了,两个女子,尤其是那个高个女子,突然痛下杀手,然后不慌不忙的走开,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同仁啊。

这样的女子,若是做暗卫,一定是顶级的。就看那份冷静和决绝,哪里是普通闺阁女子能做得的?

他这样想的时候,前面的三皇子开口道,“去看看是哪个府里的姑娘。”

郑伯忠得了这话,立刻就派人去探听,不一会就打听的清清楚楚。

齐府十一小姐落水死了。刚才跟着十一小姐一起的,是齐府庶女,五小姐齐玥。

“五小姐堪称绝色。”郑伯忠加了一句。听了这个绝色,三皇子显然动容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添上一句。暗卫传来的消息,自然是全的,只是,这些消息要不要都告诉三皇子,由他决定。

也许,因为他觉得这个女子的手段跟自己比十分相似,人以群分,自然他想帮一把。

其实不用他说,萧桢对齐府女孩子也都算熟悉。五小姐虽然是庶女,但是文采卓然,才名满京城都知道的。并不比嫡女差到哪里去。

更不要说,齐玥的容貌。

他有几年没见过她们了。印象里齐玥就是个美人胚子。

而萧桢对美人从来都是心软的。

果然,萧桢最后亲自出面,替齐玥解围。并要他此后留意齐府动静。

雪珊留下终是祸端,那个齐珞成**问,齐玥心有余悸,郑伯忠也知道。于是,他跟郡王商量后,派了暗卫出手,一劳永逸。

自然,这里面也有为沈夫人分担的意思。静安侯府不能有事。

既然插手齐府之事,依照三皇子的做事规矩,暗卫一直盯着齐玥。直到传来齐三老爷逼问齐玥落水之事的真相。

为了保住齐玥,三老爷随后也被收服了。

到了此时,郑伯忠才隐约感觉,三皇子对齐玥关心过甚,并不是他平日所说,只是为了替邓府免灾。

郑伯忠知道齐玥姿色确实出类拔萃,而且是三皇子喜欢的那种看起来温柔文弱,做事又极有主意的女人。齐玥身材袅娜,虽然一身穿戴极普通,难得她能将自己温婉柔和的性子跟迷人的腰肢揉在一起,三皇子怎么可能不被迷住?

要说齐府姑娘漂亮的也多,那个六姑娘,绝世芳华,气质非凡,尤其是硬生生的接了自己一眼,骨子里硬气的紧,可是这样的女子,并不可能被三皇子喜欢。再说,六姑娘丰满圆润,也不得三皇子喜欢。

有几日,暗卫里他的亲信悄悄跟他说,三皇子夜里出去了。去的是齐府。

郑伯忠亲自去探看了一番。他并不想知道三皇子的秘事,但他必须保证萧桢的安全。后来发现齐玥所居有些偏僻,在暗卫协助下,进去并不是很难。

即便如此,他还是吩咐以后三皇子去齐府,暗卫要加一番的人手,有事随时告诉。

齐三老爷连夜求见,萧桢先是拒绝,但很快长随进来禀告,齐三老爷说,花会之事另有企图,此事还有大局,他就在门外等着,今夜必须见到郡王。。

宁郡王这才从齐三口中得知了南诏太子求婚之事,还有花会上,皇上有意选拔未来的南军将领的消息。

齐三说,他现在急需办两件事,一,是力劝贵妃娘娘将大公主嫁到南诏,二,是布置亲信到时夺得南军大将的位置。

这些事情,连宁郡王萧桢都没听闻,他半信半疑,一面出手布置安排,一面准备第二日跟贵妃打听。

谁知道,齐三讲得都是真的。

他跟沈贵妃大发雷霆后,铁青着脸回府里。

最让他难受的,还不是贵妃阻挠大公主下嫁,甚至也不是皇上有意组建南军。

他生气的是,他辛辛苦苦练出来的暗卫,对这些重要的消息居然一点不知道。反而是齐三事先警示。

所以,齐三告诉他,南诏之事,他早已布局安排妥帖,他不能不信。齐三说大军发日,就是接回大公主的时候,他就只信了一半。

皇上的心思,他虽然有些猜到,但真要讨伐南诏,时机根本不对。所以,现在对北离南诏,都是以安抚笼络为策略。

如果齐三讲的是真的,他能算计的,就是大周的天下!

萧桢半惊半喜,对于齐三说话桀骜不驯也就不计较了。

等他驾临天下时,齐三也会被他彻底收服。驭人之术,他炉火纯青。他不信制服不了面前这个庶子老爷。

齐三见宁郡王半信半疑,也不想多说。只顾沉默的安坐一旁,吃着桌上摆放的时令水果。

郑伯忠气鼓鼓的出了书房,他还没有打听清楚,那个小公爷的下落,就被三皇子赶出来了。走的时候,屋里只剩下齐三爷跟三皇子对坐而谈。

他听方才两人流露出来的意思,竟是很快要发兵南诏了?可惜自己没抢到皇上的豹皮,否则,到时候争一争南征的先锋,也好建功立业——三皇子虽对自己极信任,但讲起大事,自己总也插不上嘴。这个齐三,倒是在郡王爷面前越来越得脸了。可是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爷三两句话间,就态度大变?

他招手叫来一个暗卫,耳语几句,自己大步流星的走了。

第018章 二哥查账

觅翠这几天日日炖汤,六小姐每日都增减汤里所加的药材,她便根据这些天麻党参,选最适合搭配的肉来炖煮,二者之间既要君臣佐使,更要互相补益,再调和味道,即使加了药材,却也要炖出一锅味道绝美的滋补汤来。

这不是简单的做菜,要懂药力,也要将食材跟药材互相融合,调制出最为鲜美的滋味。

觅翠十分辛苦,绞尽脑汁。这可比前几日给那位神秘客人做菜更难。

不过觅翠极爱在厨房里试新菜,虽然辛苦,她也甘之如饴。

孙府里这个院子,以前是那个神秘人居住,现在住进来一位更神秘的书生模样的客人。

他从不主动开口,每日便在屋里看书,发呆,然后就伏案写字。觅翠送进来的汤和饭菜,他照单全收,不管是什么,他都吃的干干净净,从不挑剔。

跟前一位绝然不同。觅翠精心做好的饭菜,得不到食客的赞扬,反而有些失落。

齐瑶这几日拉着二哥齐璋在京城里四处游走,上回跟罗嬷嬷清点了一回府里的店铺庄子,现在她跟母亲说了一声,便跟着齐璋,把每一处都去走一遍。

齐璋在前面压阵,她跟着后面细细查看,有些该问的交给齐璋去责问,她细细的听了,让凝云记下来,有的账目不清楚,凝云当时就指出来,如此一番下来,倒把各个执事掌柜的吓住了。

二少爷什么时候开窍了?

各行生意的关窍所在都不同,就是他们内行人也要学个三五年,这还需得师傅肯倾心教诲,不藏着掖着,否则,学十年也得不到真谛的,大有人在。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可不是小事。

齐璋一天天的也在心里惊叹,这可是自己的亲妹妹,从来没出闺门的贵小姐,怎么这市井花样,经济算盘,她信手拈来,几个问题就把管事的吓的半死。

每到一处,先是要来两个月的账册子,一个是上个月的,一个是去年上个月的。

齐璋先跟着盘点,掌柜的跟着禀报年内生意情形。而戴着笠帽的齐瑶跟凝云,就在账房里关起门来,将个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要是问题不小,齐瑶会记下来,晚上回去,细细讲给齐璋听,教他第二日如何细问,有的点到为止,有的要打回去重新造册。

问题不大的,当时看完,就有纸条递给齐璋,指出生意进账出账的问题,还顺带写上该如何补救,今后要立什么规矩防范。

凝云果然得力,跟了齐瑶两天,就知道齐瑶的心思,也知道,如何从账目里看出盈亏,看出掌柜的是否尽力,有不懂的,拿出去年的底子看看,同样的月份,出入该是不大。

这些柜面庄子,齐瑶上一世替宁王打理时,以及看得不能再明白了。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时间看账册,跟掌柜的立规矩,每门生意都是有自己的章法,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最闲,她都熟记于心。

掌柜的尽没尽力,有没有纰漏,实在是一看账册就明白了。

她为的,是宁王那个大事。

争储不仅争的皇上的欢心,还争得自己的实力,和百官的心。

无论做什么事,其根本,都要在银子上说话。宁王跟沈贵妃把持着户部,自然有不少不可言说的暗项进账。这些银子,是要拿来贴补体面,收买人心,打点关节。

有钱好办事。

可是伸往户部的手,也不能太长。那可是大周的银子,是皇上的库房。

因此,齐瑶上一世可是不断买入生意,跟着户部做买卖。从她手里赚来的银子,没有五百万两,也有四百万两。这些银子,都送到宁王手里,大把大把的花出去。当年为了收服一个言官,就花来十万两将他的老娘跟妻儿接到京城,购置来一处大宅子。就为了让言官在关键时刻闭嘴。

她忙忙碌碌的从春到夏,从早到晚,乐得看着这些银子为宁王铺就一条通往储位的金光大道。

如今看恒安伯府的这些小生意,实在是微不足道。

如果上一世,她肯尽力替母亲打理,也许梅姨娘就不会在府里掌管内务,母亲在府里就能立足,哥哥不会后来为生计发愁,而被人设计。

所以,这一次,她带着凝云,一家家的看下去,为的就是教会二哥掌管生意。

她知道,二哥读书虽不好,可是在这生意买卖上,其实很有能力。只看他对付纪大掌柜,就知道,虽然刁蛮一些,可在与人交道上,二哥可是一流好手。

她要教,就得勾起哥哥的好奇心,这样一家家的看,一家家的审,很快就让齐璋上了心。

齐璋从来不管这些事,一是父亲母亲觉得他没有正形,做事不着调,二来是齐府并没有什么生意可做。这么多年,只有卖铺子,哪里有买铺子的。

只是现如今不同了。父亲手里拿着从宋一藤那里要回的连本带利近十五万两银子,宋一藤吓得不敢留,见父亲坚决不收,才哆哆嗦嗦拿回剩下的几万两。母亲将齐府已经打理出了模样,只要自己肯帮衬,二哥肯用心,有现银有生意,哪里会挣不到银子?

这次下去挨家查账,她要的,是先收服所有执事掌柜。同时,给二哥立威。

这样不过三日,凝云已经全然懂了她的思路,她便不去了,只把第二日查的铺子所需要注意的问题告诉二哥,自然在凝云的帮扶下,顺顺当当的进行下去。

这几日实在辛苦,要替觅翠写方子,要给二哥凝云交待事宜,每日卯正就起身,直到子时才能歇下。

这日一大早,又菱拿着一个帖子送来,说是二门收的,也不知是谁送来的。

齐瑶打开一看,是孙华南的笔迹,“二爷有事。”

齐瑶吩咐天巧去送了回信,说好今日便去。又因进侯府不便,约好一家酒楼。

送走二哥跟凝云,齐瑶在屋里默默坐了一会儿。

鲍二爷的事,无非是急于见见自己,好摸清底细,知道他在为谁办事。

刚好,自己也有急事要跟二爷讨教。

还没等着天巧回来,她的屋里赫然一道人影。又菱听见动静问了一声,齐瑶催她快去给觅翠送今日的方子,自己累了要歇歇。然后转头不悦的道,“大白天的,大公子直接闯进来,也不怕人见到,也不避嫌?”

第019章 夜鬼之谜

吕凡轻轻落在地上,他进来时并没有人看到。

他最好的功夫,不是金钟罩,而是他的轻功。

在少林之初,他体弱多病,师傅们只好先给他慢慢调养,一面循序渐进。见他十分瘦小,于是第一个功夫就教的是飞檐走壁。

吕凡那时见师傅们身段非凡,一个莽汉,忽然就跳到寺庙顶上去吹风赏月的,十分羡慕。

他确实聪明,学起来十分快,少林轻功最厉害的幻影移形也不过两三年就学会了。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迷上了武功。而少林师傅们也从他学习轻功,发觉他的潜质。

于是才有了金钟罩。

他自以为轻盈的落地,只是上回来齐瑶屋里,还是被点着穴,并没有十分熟悉。所以他落的地方恰好是齐瑶供花的架子旁。亏他手脚利索,一把扶住了架子,但还是让又菱听见了一丝动静。

吕孟德走到门口,听听外面没有动静,大约只有一个小丫头在值守,在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探头探脑出去,微微一弹,将那小丫头睡穴点住。这才回头笑嘻嘻的道,“她们都睡了,保证没人见到我。”

“小公爷来做什么?”齐瑶没问他恢复如何。看他现在得意洋洋的样子,大概好的差不多了。

“我来谢谢你上次出手相救啊。嗯,虽然你那个笨丫头差点没勒死我。”

“那是为了躲避巡夜的兵士。你要是乱动,被他们发现很麻烦。”齐瑶不得不跟他解释一番。不然,这个吕孟德可是一个记仇的,会拿此事说个没完没了。

“哦。也是。那就不是你丫头笨。是因为京兆尹笨。”

“?”齐瑶被他蒙住了。

“噢。就是更夫被杀的事啊。有什么不好查的?我这两日夜里溜达,都已经搞清楚怎么回事了。”

吕凡被同门点穴,差点气血逆行而死,虽然亏得天巧出手相救得以活命,但他对被人暗害之事十分气愤。所以,他这两天到处寻找那日先给他下药迷倒,再害他的人。

找来找去没有头绪。那个送饭食的小丫头,他翻遍了整个国公府里也没找到。害得他睡了几夜祠堂。

那晚他白天在祠堂睡饱了,想起被天巧捆绑带到齐瑶那里,一时有些不服,他也听说了更夫之事。便想出来看看是不是有鬼。

那晚没有更夫打更,他一路走到齐府,却发现了异常。

府外,有一队黑衣人潜伏在高墙之下。

他轻轻纵上树梢,从上面仔细观察,这些黑衣人个个功夫了得,埋伏在那里,连声息都变慢变缓,他若不是先发现人影,只怕就被瞒过去了。

一会儿之后,从齐府翻出来几个人,为首的外面一身黑色缂丝,穿戴不凡。但显然不是黑衣人的目标。甚至,吕凡觉得黑衣人并不想被他发现。

翻墙出来的人顺着绳索落地后,却遭遇了三个巡夜兵士。

狭路相逢,兵士冲过去便要抓人,只是还没喊出声,黑衣人便从天而降,没等这些兵士喊出声,就被杀死了。

黑色缂丝衫袍的受了惊,被跟随的人保护着撤退了。

“你们齐府真是厉害,六姑娘知道那晚出去的是府上哪位大人啊?”

怎么夜鬼也跟齐府有关联了?!

齐瑶在心里将府里的男人算了一遍,并没有想到是谁。

“夜里翻墙出来的,也未必就是齐府的人。”齐瑶肯定的说。。至少齐府无人可以调动什么黑衣人。

但就在她开口之际,她忽然想起了暗卫。

宁王的,暗卫。上次齐珞那个丫头之死,当时自己也曾怀疑过暗卫所为。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暗卫在齐府杀一个丫头的原因。

她怔了一下,越来越乱了。宁王的暗卫来这里,还能保护谁?难道翻墙而出的,就是三皇子?

“哦,你说的也对。所以我后来怀疑,黑衣人跟翻墙的人不是一伙,彼此不一定知道。算了算了,总之,不是闹鬼,是有人在杀人。”

吕小公爷其实对此事没有兴趣。

他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我来找你那个丫头。她在不在?”

“你来找天巧?她不在,给我出府办事去了。”

“害我的人,我找到了一点眉目。只是,需要找她帮个忙。”

“小公爷有什么线索?”

既然找不到送饭食的小丫头,他只有溯本求源。

谁能点他的穴?自然是同门,知道他的命门所在。

同门中,少林寺里的那些和尚师兄弟不可能,他们戒律森严,也不会轻易插手红尘小事。

那样,只有俗家弟子,而且还是知道他修习金钟罩的俗家弟子。

这样的人不会多。他想,只要问问天巧,如今京城还有几个同门,便能猜到不离十。

他还有一个推断,那晚点穴之人,应该是个女人。

得出这个结论是没有理由的。但是从当晚所有发生的事情里,隐约能感觉到有一个女人的阴影。

“既然小丫头不在,我就没什么事了。六丫头,你回头问问她,要是知道什么,让她给我送信去。”吕小公爷大言不惭的吩咐齐瑶。

听到吕小公爷叫她六丫头,齐瑶心里有些想笑。要知道,她现在的体内,住的并不是十二岁的自己,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生过孩子,做过皇后的自己。

面前的吕小公爷虽然比她年纪大,个头也高很多,可是,在她眼里,还是一个少年公子。

听这个少年公子唤自己六丫头,齐瑶不觉有些不乐意。

但她也没办法制止他如此叫。

事实上,看他们两人,一个就是十五六岁的倜傥公子,一个就是十二岁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小公爷这样叫她,其实没什么不妥。

忍了忍,齐瑶皱着眉头答应了。

吕小公爷办完自己的事,见待的时辰也不短,齐瑶的大丫头也该回来了。

便要准备继续从窗户出去。

想一想,过来又说,“听我爹说,上次射袍虽不作数,可是要从那日的人中,选一个送公主南嫁。。六丫头,你说,会不会把我选中了啊?”

齐瑶听他叫六丫头就不高兴。

“肯定是你啊。谁要你抢到豹子皮的!”

“哎呀,我抢是为了从军,这送公主出嫁我可不乐意。不行,我得回去喝药了。。。对了,你上次说送我的药水呢,管用吗,快给我一瓶!”

第020章 酒楼问计

齐瑶是第一次到纤羽阁,孙华南倒是这里的常客。

进去后一方天井,再过跨院,后面一座小楼。

“姑娘,这是酒楼吗?”天巧疑惑道。

这倒像是一座消暑的小别院。跨院连着池水,抄手游廊蜿蜒跨过月亮门,直通后面小楼。她们一路被人引着,并没有见其他客人。

齐瑶虽知道纤羽阁的妙用不在于酒饭,而在于一间间密室,十分适合密谈。只是她也是第一回来,不便跟天巧解释。

一旁跟着走的纤羽阁小厮恭谨的笑道,“是酒楼的。姑娘是尊贵人物,因此来我们这里自然不能让别人瞧见。这里的小暖阁,都是单独一个小院一条路进出,姑娘放心,一概杂役人等也是看不见的。”

天巧瓮声道,“这样好的房子,居然都白放着。”四周安安静静,不见一个人。

进了屋子,里面一道雕花格子,撒着珠帘。格子后面一抹白纱屏风,屏风外一面墙的明窗,白日不打灯,从齐瑶这里看过去,那边摆设也映得十分清楚,而那面看过来时就只见影影绰绰,不留意是看不出竟还藏着一间房子的。

“可是齐六小姐到了?”孙华南在外间已经坐等了一会儿了。

“世子久等了。。。。。二爷,终于是见到了。”

鲍二听到从里边传来婉转清越的声音,也不去看,向内拱手道,“受人深恩,鲍二不知何以为报。”

齐瑶开口道,“二爷不要客气。今日既来相见,我便直言不讳。这病也不是我的功劳,是静虚散人,北离前国师亲手为你诊治。我来,也是有困惑之事要请先生指教。”

鲍二听声音是一个小姑娘,也不客气:“请讲。”

“那便,便从南诏求婚之事请教。”千头万绪,又是第一回见面,想问的很多。

鲍二爷从鄠邑县来到孙家,便一直跟着世子,现在,孙华南已经将他视为奇才。因此,朝堂之事,也都跟他聊过。

“哦。南诏太子求亲,是因为南诏国内如今势力庞杂,交织在一起,暂时达到平衡。只是太子性格懦弱,不是能独揽大权的人主,又压服不了国内各势力,因此只有亲大周,讨得一时平静。他国内左相右相不和已久,国事虽都依仗右相,但左相安如川掌控南诏四大族之三族,说话分量极重。现在的南诏王凡事要倚重部族,所以,不得不给左相三分情面。

支持太子的是右相罗宗,左相代表的三族大约有心将家族内一位慕容清的公子扶持上位。

南诏王离世之前,若不能取得大周的支持,必然太子难登大位,至少一场兵变是有的。”

“所以,无论谁下嫁,面临的都是一场变局。”齐瑶听的很明白。只是不知道这个二爷如何对南诏之事了解的如此清楚。

“何止变局。公主代表的是大周的势力和利益,她到南诏后,便是三股势力纠缠。要想将这盘棋下的风生水起,这个公主极为重要。不过。。。”鲍二爷说着,慢了下来。

“不过,这个公主本身就是一个死局。最终无论另外两方谁获胜,公主都是回不来的。”

鲍二爷点头称是。

孙华南虽然听鲍二爷给他大致讲过,只是鲍二爷不肯讲的如此透彻,话也不肯说死。

可是今日对着齐瑶,他却全盘托出。

鲍二爷讲到现在,依然没有见到跟自己说话人的脸。在他心里,今日是来探清楚自己到底碰上一个什么主子。听到小姑娘说话,他先是失望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侍奉的,居然是一位小孩子。还是女子。

他生平散漫,加上身体不好,一直没想过出山辅佐谁。

这回京城之行,奇遇颇多,他的多年顽疾也治愈了,到了孙家,又眼见了海棠花会上那场夺袍之战,心底忽然有了一丝生气。就像多年死水,忽然被风吹开。

小姑娘是什么来历他也不得而知,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不如先讲清大势,小姑娘有什么想法,到时再看谋得谋不得。

果然公主下嫁是死间?!

孙华南听到此,心里大乱。九皇子那日比试后,一直怏怏不乐。看来,大公主跟二公主下嫁之事,竟是真的。

不管哪位去,都是回不来的,都会惨死刀兵之下。可为了大周,还必须下嫁南诏。

孙华南气恼的插嘴道,“这不是下嫁,竟是去做人质去!为何不用我大兵?堂堂大周,却要一个小女子代国受难?”

鲍二爷听孙世子勃然大怒,沉默不语。

齐瑶摇摇头,“世子知道,如今大周可用兵力不足五万,北离边境屯兵无法撤回,此时绝不可能出兵。再者,打仗打的就是国家钱粮,仓促之间,粮草不足不说,就是马匹,这些年被北离限制着,战马也不够。南面行军,总不能不要马,靠两条腿走啊。”

鲍二爷听了,惊讶的抬眼望了过来。

这哪里是一个小孩子,竟是一个老成谋国的宰相啊!

齐瑶见他眼神犀利,也不想隐瞒。自己这个一直辅佐宁王登上皇位的大周皇后,自然胸有沟壑,家国,事事都要费心的。

“二爷,南诏的局势,若公主真嫁过去,会如何变化?”

“若是腾挪得当,能拿捏住现在的太子、未来的南诏王,大周自然可早日出兵。”齐瑶听出来,言下之意,若是丝毫不能插手国政,大周统一南诏的事,还会因公主这个人质放缓。

“难道只有嫁公主这一个法子?”齐瑶不是疑问,倒像叹息。

她知道,最终会是大公主下嫁。几年后,大周便发兵岭南了。不过当年她听闻之后,也说了同样一句话。

“大周谋士如云,就没有人可以改变公主的命运?”

鲍二爷听她如此问,想了想,回道,“国运如此,公主没有选择。”

“二爷,我听说,两位公主争着下嫁,这却是什么原因?”

这个事,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多。既然是死间,怎么还会争着下嫁呢?

鲍二爷眼珠子转了转,点头叹道:“公主争相赴死,都是为他人做火前第一只飞蛾了。”

第021章 以退为进

这些内情孙华南知道一二,只是他记得,在海棠花会上传出的消息,是二位公主哭哭啼啼求清河长公主替她们跟皇上求情,不愿下嫁,清河将此事推到皇后那里,皇后一笑了之,不置可否。

怎么几日功夫,就变成了争相下嫁,可不就是飞蛾扑火,如此焚身是为谁啊?

“可怜可叹。。。”鲍二爷说了许久,有些口干,捂嘴咳嗽了两声。旁边孙华南连忙倒水给他,房间里并没留人伺候。

齐瑶听到咳嗽,觉得自己方才咄咄逼人了些,心念转之下,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她伸出芊芊玉手,替鲍二爷续了一杯茶水。

鲍二爷喝完茶,眼前突然出现一位虽然罩了面,也能感觉到气质华贵,端庄严肃的一位少女,果然是自己的恩人。连忙起身,一揖到地。

齐瑶罩着面,回礼福了福,虚扶了一下。三个人坐到了桌边。

孙华南也有一些不自在。这还是第一次跟齐瑶并坐说话。毕竟是自己的小姨。

齐瑶坦然道,“世子,二爷,齐瑶是把你们当了家人,这世间俗礼,何必介意?”

孙华南听了心里暗嘲自己,都是千军万马沙场经历生死的人,还不如一个女子看得开。

鲍二爷自自然然道,“女公子见识渊博,眼里放的都是天下兴亡,跟生死相比,自然没有什么介意的。”

他刚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参透过生死,对此毫不在意。

齐瑶便继续请教。

鲍二侃侃而谈道,“两位公主都是富贵已极之人,首先不会自求入险地,而却纷纷自愿下嫁,所为不过其母。最后,二位贵妃也不过为了自己的儿子而已。”

齐瑶点头道,“不错。”

“先说大公主,轮年龄,此事当仁不让,首当其冲应当是她。但大公主是沈贵妃亲生,自幼百般宠爱,皇上舍得不舍得,沈贵妃必然不舍。二公主的生母微贱,又已经去世。论起感情远近,她也十分合适。她虽是何贵妃一力抚养,若皇上开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公主生在天家,为天下奉养,也自然得担起为天下计的使命。

只是两位贵妃身后,站的是两位成年的皇子。以皇上如今的态度,对两人都有期待,都寄予厚望。

二人至今势均力敌,南诏一事,谁肯多出力,在皇上那里得到的青睐就越多。”

孙华南在一旁皱眉。

鲍二知道他的想法,笑笑说,“只是如今既是争着下嫁,也就是为各自争夺南军统领权。”

孙华南听到这里,哼了一声,“那日先生不是教我,这个不用争的吗?”

鲍二爷对他点点头,“那日三皇子是力争,我劝九皇子不要去争。因为圣心已经在那里,皇上早就心有所向的。”

孙华南疑惑的问,“这个怎么说?”

“说到底,军权皇权,这都是皇上的东西,皇子是不能觊觎,不可染指的。本来三皇子不争,皇上也会交给他南军大权,以此平衡九皇子在北离大军的势力。

以此推论,明白皇上的心思最重要。这公主下嫁也是同理,只要愿意为皇上舍身伺虎就已经足以,没有必要画蛇添足。

世子却看,长公主到现在都没有多问一句。就是这个道理。”

孙华南叹口气,“这次大病归来,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些浮名富贵,总是虚的。回想北离百姓才是真苦,每年那样的大雪,还要被大周跟北离封市,生活在那冰天雪地,实在不易。皇上早定下一个为国为民的储君,天下幸甚!华南幸甚!”

齐瑶也知道每逢饥荒灾祸,百姓家户无存粮,路有冻骨,还有那易子而食的惨剧,都是连年的战火带来生灵涂炭。

鲍二爷这几日跟着孙世子,也常听他悲天悯人的论调,已经不怪,看到齐瑶眼睛里也露出同样神色,心里又是一凛。

齐瑶见他神色有变,问道,“二爷也如此想吗?”

鲍二爷这回先站起身,庄重的施礼,起身落座。

然后恭谨的说,“为人师爷,总是为了一个辅字。师爷做事,只在这字面上打饥荒,做事起来,是不管不顾的。只因为谋士所为,都是阴招,并不光明。但鲍二却素来钦佩那些古今中外的大贤,为天下计,当先为天下人计。

为天下人计,就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磊落君王,才不使百姓遭遇离苦灾厄。

方才听了女公子跟孙世子的肺腑之言,鲍二爷以为都是正道。”

齐瑶想起上一世,鲍二爷最后功成身退,也是因为对宁王所为多有不齿。因此不顾宁王挽留,不顾自己请求,云游四海去了。

师爷所献策,自然都是算计,算计人心,算计利益,逃不掉一个阴暗。

可是她也总是听鲍二爷叹息,常常是在宁王说话不作数,玩弄权谋时,他会不经意的叹气。

今日一谈,鲍二爷原来也有自己的看法,只怕跟自己一样,看透了如今的宁郡王。

“这样说,二爷肯帮我做事了?”齐瑶喜不自胜。

能博得绝世鬼才鲍二爷的支持,便是万事具备了。

她今日来,一句治病之事不多讲,原因也在这里,就怕鲍二爷以为,治病不过是招揽他的计谋。

孙华南见鲍二爷摊牌,答应辅佐,也是内心狂喜。

这几日,他耳闻目睹,知道鲍二爷的本事,绝不在朝中大臣之下。就是宰辅之才,可惜没有考功名,走的是谋士清客之道。

对他而言,颇有遗憾。否则,他也愿意请二爷为军中幕僚,打造一只大周的常胜之军,攻北离,克南诏,一统天下。

不等鲍二爷点头,齐瑶开口道,“可是,如今两位公主争嫁,大公主若是铁定之人,这储君之位就落入三皇子之手了?三皇子可不是得人之君啊。”

上一世,宁郡王就是在大公主下嫁南诏后不久,登上储君大位。

鲍二这几日也早在肚里盘算过。三皇子的秉性,他也有所耳闻。上回赛马,他也遥望了三皇子跟九皇子,心里已有评判。

“三皇子贪婪成性,在民间风闻久已不佳。只是眼下之势,在他不在我。我们只能徐徐图之。与其阻拦,不如先示弱。”

“什么?放弃储位?”

第022章 宫闱秘事

孙华南也算是有雄心之人。

也许是军旅之人,他从来不愿意听到退让一词。

请来一个神鬼莫测的书生,献的就是这个计策?刚刚高兴起来的他,一番雄心壮志被浇了一个透心凉,不由得脱口而出。

在孙华南质疑的目光里,鲍二爷不得不细细讲来。

“大公主与二公主下嫁,仅是刚刚拉开了储位之争的序幕。”鲍二爷咳嗽两下道。

“先论后宫。

沈何二位贵妃,如今根本不能分庭抗礼,沈贵妃受宠已久,朝中根基牢固,何贵妃虽也有十来年的宠幸,只是她母家只是一个大学士的虚职,就管些史籍编篡,黄历天文,还有这天下书院,这些却帮不上忙。只是沈贵妃同皇上虽然少年恩爱到如今,但何贵妃能稳稳坐在贵妃位上,凡事皇上肯听她一句,也说明了皇上对其的信任极深。

这一局,因沈贵妃主持六宫久已,加之户部犹如她的私囊,自然三皇子分量重一些。

再说这皇子。

后宫储位之争,因为中宫无所出,所以按理,每个皇子都有机会。

只是如今大一些的皇子里,以三皇子待人谦恭儒雅,做事也稳重,为第一人选,

只是三皇子风流成性,做事喜用计谋却不敢承当,尤其在驭下,威重恩寡,刚交往时倒常常关怀备至,信任无比,让人颇觉春风和煦,日子久了,只三皇子的疑心病,就足以将他之前所有恩都抵消了。再久一些,他的猜忌防备,会自乱阵脚。

下来便说说九皇子。九皇子年幼些,如今还在书院读书,身边也开始有一二位书生聚集,九皇子用人,据说待人用心太实,防范心不足,不要说羽翼,根本自己还没有长成。

只是九皇子秉性淳厚,不苟言笑,却是极重情义的人,自然,这样的人结交起来容易,但为君上者,少了威严,难以立身。再者还容易感情用事,于大事上无益。所以,当下之计,驭下和权衡之术,都要好生修习。

除了这两位成年皇子,其余的成年皇子,还有五皇子萧稷,他生母只是一个梁贵人,没有家世,也不得宠爱。萧稷母亲梁贵人在后宫唯沈贵妃马首是瞻,萧稷如今也封了平郡王。不过听说萧稷追随三皇子是用心的,他是沈家那边唯一一个随军出征过的,所以,三皇子待他不薄,也算是忠心的。

哦,还有一个八皇子。八皇子梁澈可惜了。他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物,何贵妃刚入宫为贵人时生的他,不知为何皇上一直不大喜欢,后来他骑马摔了,左胳膊断了,每日只能写写字,连弓都拉不了。他默默无闻,宫里大小事都不参与,大约跟他左臂残疾有关系。

这两派阵营前几年还不明显,如今慢慢已成两个阵营。

至于朝中大臣呢,目前也分了三派,支持两位皇子的,两派,

还有一派,是忠心圣上的。总之是皇上选谁,他们便支持谁,这是魏国公为首。这些人要不就是追随皇上多年的肱股之臣,要不就是圆滑的,不到最后不会表态的。”

孙华南听完点头道,“就是我爹,永平侯,虽然跟九皇子惺惺相惜,不过,也是忠心的,只有皇上能指使的动他。”

鲍二爷喝水润润喉,歇息了一会儿,接着平静的说道:“前面是人心,大局,这里却还没有带上武将势力,和国事战事。”

齐瑶一直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这些都是当年争储的情势,只是当年鲍二爷分析之后,便开始替三皇子定下大计,依照鲍二爷的安排,三皇子开始转变儒雅之形象,开始将自己的势力逐渐渗透到户部吏部两大部,并且慢慢退出跟户部有交集的生意,而由自己打理庄子和生意,将自己赚的银子投入大事,以至于皇上最后叹道,宁王执掌户部多年,却清廉公正,堪为天下表率。

“世子说的是。所以,如今武将并没有几个旗帜鲜明的站在哪一边,就是因为还没看清楚两位皇子。这便也是我讲的,南诏之事,还不可争。

可是三皇子正当其时,他如今风头正劲,想做事证明给皇上看。只是要我说,争储之事乃是大事,既然是大事,又牵连到朝中每个人的将来,所以,不争短长,脚踏实地,慢慢看清了形势再去为之,才是正道。”

孙华南发急道,“按你这么说,要是人家都做了太子,再拿到南诏大军,还图什么呢?”

他跟九皇子交情深厚,虽然他爹警告他不要走的太近,他还是觉得九皇子最适合接替天下。

鲍二爷轻轻一笑。

他从来没把做一个好师爷当成自己的目标。

自小他就计谋百出,聪明绝顶。什么事情一看就透。

这样两三年,他已经对做师爷没兴趣了。慢慢的,他开始琢磨天下之事。他发现,这才是他兴趣所在。

他想要介身庙堂,择明主辅佐之,最后一统江山。这样才好玩。才有意思。

没想到,齐瑶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虽然主人没法挑,不过九皇子也是可教之才。

“皇上的心思,可不小啊。要征战北离南诏,没有数十年做不到。而这其中变数极大。哪里有永远的太子呢?”

其实,他心里知道,只有在三皇子远未成熟时,送其到高位,他才会放松下来,一旦放松,他的那些贪婪好色毛病才能被释放出来。否则,只会让他将自己伪装的极好,无法下手。

只是这些不是阳谋,并不好放在桌面来说。

这些话,就连九皇子也不能讲。以九皇子的心智,根本不肯接受这些算计。

齐瑶听了也有些担心,放任三皇子做太子,只怕会让他更加巩固自己的势力,到那时,积重难返,再有图谋,只怕也难。

可是看看鲍二爷的样子,她又不准备多问了。

离皇上驾崩还有十余年时间,上一世,她怎么为宁王谋划,这一世,她便要倒行逆施。她相信,没了鲍二爷的宁王,即使做了太子,也会像一只断线风筝,飞不远的。

第023章 南国佳人

既然如今鲍二爷已经是自己人,三皇子登基的极重要的谋士就没了,又少了一个自己,再没有人替他筹备银子,他就算坐上太子之位,只要走错一步,自己就能毁掉他。

更何况,有鲍二爷在!

以太子跋扈张扬的性子,只要稍加诱惑,不信他不会沿着鲍二爷替他铺好的路走下去。

鲍二爷讲完,觉得今日已经说得太多。便喝起茶来。

他感觉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自己,抬头时,正好对上齐瑶洞察一切的目光。

这个小女子,眼神实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那么,以先生看,二公主如今便放弃和亲之议吗?”齐瑶问道。

“不可。这往前一步,是替君父分忧,往后一步,可就是临阵脱逃了。”鲍二爷连连摇手。

“可是,既然说人家要接储位,总不能要二公主替他们办事去!况且,,二公主跟九皇子感情极好,此事九皇子听了,一直不乐意,要去找皇上呢。”孙华南替萧轩鸣不平。他听萧轩说过,不想要二公主下嫁。

“这个不难,只需如此,自然无需二公主再伤神。”

。。。。

绛云殿,沈贵妃正坐在窗前逗鹦鹉。这只浑身雪白的鹦鹉,是三皇子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十分乖巧伶俐。

喂了食,刚回头,被悄然站在后面的萧桢吓了一跳。

“桢儿!你怎么来了,都没人禀告一声,吓本宫一跳。”

萧桢默默观察沈贵妃许久,他现在才发觉,自己这位生母被父皇宠坏了。一点都不知道后宫生存的艰险。要不是父皇这么多年护着,以沈贵妃的糊涂,早就跟离宫那位一样,恩断情绝了。

他压下火气,温言道,“贵妃娘娘安。儿臣是见娘娘逗鸟儿正开心,不想扰了娘娘。”

沈贵妃开心的点点头,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没有白疼。总是孝顺,贴心。

“桢儿,这会子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萧桢真的头大。

什么事,还有什么事?自己一番精心筹谋,到了母亲这里,轻描淡写的,无事人一样。

可是,沈贵妃跟父皇的感情实在好。贵妃是绝色没错,可满天下美貌的女人多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会如此宠爱沈贵妃,以至于她这么些年养尊处优,完全不知人间烟火,后宫险恶。

也许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孩子吧。父皇心有愧疚,又或许,贵妃真的有父皇放不下的地方。

不管怎样,今日来,不能惹她生气。自己要办的事,还要靠她。

“娘娘,桢儿是为了大姐姐的亲事。这几日食不知味,父皇最后决定了吗?”萧桢耐着性子道。

沈贵妃皱眉。

她最不喜欢听这个话题,一提起来,头都大。

可儿这两天来请安,她都没见。就是因为萧桢逼她让可儿下嫁。

可是儿子说的也对,等他接了太子之位,将来怎么补偿都可以,毕竟是自己一名同胞的亲姐姐。

但她一见到可儿,就说不出口。

但可儿长得那样倾国倾城,跟自己年轻时太像了。这样精心养大的大周公主,要嫁到那一锅乱麻的险地,她实在不忍心。

所以,这两日,她连儿子也不想见。

谁知道桢儿就闯进来了。还又跟她提起这个麻烦事。

萧桢刚才在殿外被拦了一下,不过,他早就在贵妃这里收买了几个羽翼。所以,也知道贵妃逃避之意。但他不能再等了。

“娘娘可知道,今日何贵妃伺候父皇午膳时,又提了二公主下嫁的事。”

不仅如此,何贵妃还要萧睦儿为父皇讲解了一遍南诏的国情民风,连父皇都大夸萧睦儿聪慧有心。

要是何妃将二公主推出去,于她,不过少了一个庶女,但他太子之位就别想了。再提,就不知道得等什么契机了。

所以,齐三才催自己,赶紧办了此事。得在父皇决策前,改由大公主下嫁。

“何妃?她怎么那么急啊。。是了,她嫁出去的,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这个女人,心也真狠。”沈贵妃厌弃的说。

何嫔当年趁自己跟皇上失和,不仅不说自己是靠沈贵妃提拔起来的嫔位,还抓住机会跟皇上生了老九,让她十分生气。以前看着何嫔性格平和,不争不抢,伺候自己十分有礼,才将她从贵人一手提拔到嫔位,谁知道她根本不念旧情,反而趁机上位。

“父皇夸了二公主,说她是有心人。”

“有心人?有什么心?不就是被何妃教唆的?”沈贵妃撇嘴。

“娘娘,此刻千万不要大意。我讲的那个戚夫人的故事,你难道忘了?”

前两日,为了说服沈贵妃,他将汉高祖死后,宠妾戚夫人被吕后百般凌辱,最后杀其子,还将戚夫人做了淹酒的血淋淋旧事讲给她听。当时,沈贵妃听了颇有触动。

“桢儿我也想了,何妃不敢如此,再说,如今后宫是我把持,她要有异心,我先处置了她。”

听到这样天真的话,萧桢真要哭出来了。

不过,来之前,他已经想过,要说服沈贵妃,光靠一个故事吓唬是不够的。因此,萧桢也不跟沈贵妃争辩。努力微笑道,“娘娘说的没错,现如今,何妃绝对不敢。也没有这个胆子。”

现在没有,将来可未必没有啊!只是,这些话,以后也不用讲给这个美貌跟聪明如此倒挂的娘听。

沈贵妃见萧桢脸色平缓,心里也放下来。正要跟萧桢讲闲话,就见萧桢大声咳嗽一下,从他身后,晃出一个人影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沈贵妃只想起这样一句话。

面前一个丽人,艳丽无双,媚眼如丝,身形婀娜。

丽人并没有化宫里流行的红唇飞眉,只是淡扫蛾眉。然后轻启朱唇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这声音,竟然如此软糯轻柔。

大周京城坐落北方,宫里虽有南方美人,却也都不及面前这一个。

“桢儿,你要做什么?”沈贵妃流露出厌恶的神情。“你要让这个女子去说服你父皇吗?”

第024章 贵妃心计

萧桢见沈贵妃误解自己要献美人取悦皇上,心底一团无名被拱了起来。

这个娘亲可真是目光短浅,一见到美人,就无来由的联想到跟她争宠。

将两个人放在一起,一个正值妙龄,眉梢眼角都是春意,另一个,虽然气质华贵无比,姿容盛华,但毕竟生育过三个孩子,脸上细纹浮现。

论容貌,沈贵妃也在盛年,这些年后宫虽然安稳,但也费心力,就是一朵鲜花,显然也已到花期末,隐隐的有些暮气。

萧桢以前也曾经担忧过,怕贵妃圣宠不再时,自己的路也就走到了尽头。

但皇上对沈贵妃的宠幸一点没有少过,这些年,后宫女子新人不断,皇上也不过尝个鲜就撂开了。这让萧桢十分困惑。

后来他悟出来,父皇是个长情之人。

对皇后,他不忍心废掉,哪怕居住别宫,也时常想起,年节下从来不能缺了皇后的身影。

对沈贵妃,从年少时五陵塬游春邂逅,便念念不忘。最后太后以迎娶皇后才能纳沈氏入宫为条件,逼得他放弃了立沈氏为后的初衷,但这些年,沈氏在后宫,俨然便是无冕皇后。仪仗用的是副后之礼,凡宫里一应陈设,都按皇后规制,怕百官非议,还特意为此下了明旨,只说皇后病重,后宫无人打理,有沈氏温柔端肃,为朕操劳后宫,才能安心国事,因此,沈氏以皇后礼遇。

所以,对待何贵妃,他也同样不能割舍。

萧桢自认是一个短情之人。他不懂父亲的作为,但他知道,长情之人有一样好处,便是待自己身边人极好。所以,哪怕新人倾城倾国,他依旧恋恋不忘沈贵妃。

沈氏跟了父皇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自己在父皇心里的位置,平白还拈酸吃醋,有这样的娘亲,萧桢自然百事都不能放心。

他苦笑一下,心想,这天下哪有儿子送新人给父亲,好让父亲冷落母亲的?只有沈贵妃才会这样想吧。

“娘娘看她,跟大公主比,谁更美?”

听萧桢如此一比,沈贵妃立刻明白了过来。儿子这是在替他姐姐谋划呢。

“既是南方佳人,倒不好比。”萧可儿姿容更加霸道一些。要说谁更好,可说不上来。这倒要看看南诏国太子的口味。

但是,送一个美人给太子,这是要让此女分太子宠爱?让可儿夫妻失和?

沈贵妃疑虑的看着萧桢。

她虽然知道儿子计谋多端,但此时全然不能明白他的用意。

萧桢微微笑道:“姿色自然是大姐更胜一筹。但是,此女的作用不只在于貌。”

昨晚,他听了齐三的主意,不由大为赞叹。

大公主下嫁,自然是两个难处,一,是怕太子不喜,独守空房,二,是怕与太子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前者夫妻失谐,与谋划不利,但一旦大周举刀,出离回母国倒干脆,不用考虑夫妻之情。

后者是感情太好,谋划一样不利,而且一旦开战,最痛苦的就是公主。

而南诏太子,本来就不是一个明君,做事畏畏缩缩,没有主见。而且现在已经是后宫如云,难说会对公主有多好。

所以,齐三的谋略便是,为大公主陪嫁去十名美人。大公主只需敷衍太子,至于取悦和离间的事,便不用她来做。只消等到南诏国破之日,大军另派一队人马,先行潜入营救公主回母国。

此计确实妙绝。

只是,难得有这么多丽人,而且还个个都红袖善舞,做得细作,还能攥住南诏太子的心。

齐三淡然道,早已备好。

于是,萧桢看到了十名姝丽无比,妖艳无度的女子。在他眼里,这些女子都比大姐姐妩媚多情,只要这些女子跟去,伺候太子的事情,大公主完全可以赋予他人。

萧桢一面大喜,一面对齐三生了几分忌惮。

十名女子细作,显然不是旦夕之间就能训练出来的。看来,齐三还有很多事情自己不知道。

他暗下决心,他日一旦开衙建府,便将齐三请为太子长史,为自己统管一切。

他今日只带了其中一人,此女名叫温红玉。是那些女子的头目。

他昨晚已经赏玩了温红玉的歌舞,要不是为了大公主,他一定舍不得她去,即刻就临幸了她!可为了大事,他只好克制了自己。

他知道,这些女子,都是处子之身。

一旦破身,便没有用了。

所以他只能跟她温存一夜,却留下了最后那个角落没有触碰。

“娘娘。。。若是她成为大公主替身,娘娘可还有什么疑虑?”

女人争宠的事,沈贵妃一点就通。原来如此。真是妙计!

这样,可儿就有了极大的余地。甚至不用她亲自操劳,南诏之事便能成功。

“可是,,可是,,可儿将来终是弃妇。。。”

萧桢气结。

公主下嫁,本就是为国献身。

假如萧可儿下嫁三年,换回来自己黄袍加身,将来自己再赐她一门好亲事,还有什么不妥?

如此前怕狼后怕虎,还谋什么大事?!

萧桢平了平气息,柔声道,“贵妃娘娘难得不想将来自己做太后?而是日日去伺候何姓太后?今日何贵妃已经是最后一搏了。此事到了最后时刻,舍不得大公主,娘娘,难道你舍得太后之位?”

皇后之位,沈贵妃得而复失。起初,皇上答应娶她为后,结果太后死活不同意。还以她进宫来要挟皇上娶了皇后。

好不容易熬到太后死了,帝后失和,皇后自请搬出后宫,她曾经试图要皇上废后再立自己。可是她经过几番软硬兼施,已经不抱指望了。

这也是她对皇上颇有抱怨的原因之一。

自己不能做皇后,百年之后,只要桢儿不能继承皇位,自己便永远是太妃,侍奉皇太后,或者还有那个何太后!

今生得不到皇后印绶,太后之位再被人抢走,自己活着也是可怜。

反正可儿最后也不过是嫁给大周朝臣而已,嫁到南诏,她便是一国之后,尊贵无比。

何况以此还能换来桢儿的大位,还有将来自己跟她的保障,不是坏事。

第025章 恩宠齐天

“我,明日去求见皇上吧。”沈贵妃终于吐口了。

“不,现在就去。娘娘,不能再拖了。一旦圣旨下来,咱们便满盘皆输。”萧桢语气沉重的说道。

“好,好,我去,,,现在就去。”

沈贵妃被他说的有些慌乱,连忙答应。

。。。。

霜云殿,何贵妃双眼微微眯缝,看着外面秋风渐起,满地黄花。

萧澈昨日来,陪她吃了饭,席间随意问到了南诏求亲之事,她便将沈贵妃那边的意思讲给他听。

先是不想要大公主下嫁,推给睦儿,自己勉强说通了睦儿,那边又变卦了。硬说睦儿年纪小,不能替国分忧。

原以为沈贵妃同意大公主下嫁,结果又闹出个花会认女。要不是魏小公爷闹腾,只怕就成了。

何贵妃说完无奈的叹口气。

萧澈便问道,“那么,娘娘到底怎么想,是要趟这个浑水呢,还是就此罢手,跟沈氏低头?”

何贵妃起身在宫里踱了好久的步,才说道,“澈儿,娘当初要是不为了你们,依旧给沈氏伏低做小,又会怎样?”

萧澈眼里寒光一闪即逝。“娘娘,沈贵妃的性子,就算你真心为她,她也不会感激的。再说,,,”

何贵妃打断他道,“你都知道这个道理,娘怎会不知?那个沈氏,并不是聪明人。可是她这么多年圣宠不断,又跟你父皇有儿女私情在先,娘不得不低头。”

说到这里,她幽幽的叹道,“能护佑你们周全,娘自然什么都愿意。那时,她使性子闹脾气,皇上郁闷,娘又怎能不伺候,可是娘知道,只要伺候了你父皇,她总是不会原谅的。所以,娘干脆争一争,刚好你父皇赌气要封娘贵妃,娘更不能退步了。”

萧澈不语。这些,他这么多年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如今,娘是怎么想的。

要为九弟争这天下,虽说不是没有希望,可是实在渺茫的厉害。

但是,不争,沈贵妃照样不会给娘好脸色,将来,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他们呢。

说到底,退让不是办法。

何贵妃忽然想起,萧澈许久不露面的,这次来,偏把此事问了好多,难道澈儿有什么想法?

可惜他身子残疾,此生与皇位无缘。他的手,,,,当年出事,也都是为了活命啊。

“澈儿,你有什么话跟娘直说,娘都听你的。今日之事,娘也没有主意了。你父皇如今也是犹豫不决。”何贵妃期盼的看着萧澈。

萧澈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抬头笑笑,“娘,你知道,我对所有的事都没有什么想法。”

说完,便静静的看着窗外,忽然说道,“不争是争。争是不争。”

“???”何贵妃不明所以,她知道萧澈做事仔细,说话惜字如金。他的话,显然是有所指。

“娘娘,你再往前逼一逼,就把沈氏的真心话逼出来了。”萧澈起身告辞。“既然娘娘没有退路,不如迎难而上。”

萧澈的话,何贵妃想了许久。虽然萧澈语焉不详,但她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

中午时让睦儿给皇上讲南诏大势,皇上颇为动容。

可到底什么意思,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消息,应该快来了。再等等吧。

。。。。。

萧桢在绛云殿一直等着。

他今日必须要得到准消息。南诏之事,本来也拖不过这几天。再拖下去,南诏王一死,嫁不嫁都无所谓了。

沈贵妃去了一趟甘泉殿,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想起皇上刚跟她说的话,她有点后怕。

皇上果然提到了二公主有心,还熟记南诏地图的话。

那意思,就快要脱口而出,就定下二公主了。

她想起儿子的话,便道,还是大公主去稳妥。可儿年龄大些,遇事有分寸,会琢磨。

二来,大公主身为长女,为国分忧,替父解忧,该是头一个。总不能给后面孩子留下口实,将来再遇到事,自己便不好管束后宫了。

皇上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诧异,后来笑了起来。还拍这她的手道,没想到自己这个娇滴滴的贵妃,能担起如此责任,不愧是后宫第一人。

两个人依偎了一会儿,皇上的眼光如水,看着她的样子便十分动容。

萧桢听了笑嘻嘻道,还是贵妃最得圣心。不是他人可比啊。

事情定了,两个人都轻松了。余下的事,就是如何告诉萧可儿。

萧桢对此并不在意。

大姐姐为他做牺牲,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他们毕竟是一根藤上的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在此事上,他没有一点愧疚感。他倒是想念起红玉温柔娇俏的身影,想起把这样漂亮的女子送给南诏太子,他心里有些愤怒。

这样美的女人,该是他的身下之物才对。他已经有些急于回自己府里,虽然不能在她们身上恣意妄为,可听听她们的歌喉,享受她们柔软的身躯,上下其手,过过瘾总是可以的。

齐三还说,这些女子,都已经教过床第之事,一顶一的高手。除了还是囫囵之身,其余的,该懂的都懂,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

昨晚,红玉就只用了她的手,已经让他飘飘欲仙了。今晚,他一定要再进一步试试她们的技艺。

萧桢此刻胡思乱想的时候,沈贵妃又开始愁容满面了。

该做的都做了,但是如何面对萧可儿的一双泪眼,她实在是没有把握。

她把可儿已经宠到天上去了。如今忽然将她摁落到人间,可儿只怕受不了。

这时外面传旨的公公来了。

旨意并不是给可儿的。是给她的。

皇上把皇贵妃的名号给了她。

皇后但在,历代都不设皇贵妃的。

皇贵妃就是副后。

给了皇贵妃的名号,就是暗中承认,这是未来的,实际的皇后。

这已经是皇上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了。

沈贵妃听完又喜又忧。她忧的是,如今更没法给可儿解释了。

萧桢却抚掌大笑。

“娘娘,父皇的心思,如今天下都明白了。何氏枉自小人,却将娘娘送到了离皇后只差一步的皇贵妃之位上。好,好,好,该为娘娘庆贺一番!”萧桢一面大喜,一面琢磨该送给沈贵妃什么礼物才能让她高兴。

第026章 皇子怒火

萧睦儿手里抚着一朵落地的合欢花,花蕊正绽放的浓烈。

她呆坐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手里的花几次要跌落到游廊下那弯碧水,又被她及时捏住。波光潋滟,一对鸟儿横过湖心凉亭小桥,倒似春和景明,傍晚无事逗鸟的闲适时分。离她不远,两个宫人垂手等着。

萧澈踟蹰再三,还是抬脚往游廊走去。

他本来是个闲人。

在颐和轩住到现在,父皇也不给他封号,也不提要他出宫住,他也无所谓,住到天荒地老也罢,离了宫里自己建一座宅子也罢,还不是画地为牢?他的心,早已是古井无波了。

这座宫里,萧睦儿是他惟一惦记的人。

萧睦儿住到何贵人宫里时,萧澈出生不久。小时候他对突然有个姐姐十分不喜欢。论起来他是皇八子,但宫里皇子跟公主是分开排行的。两个人年龄只差了两岁多。

在他胳膊出事前,他一直在欺负安静顺从的萧睦儿。

他对着她丢石子,给她鞋底抹油脂,还把她的香粉换成面粉,然后看着两团面粉灰的二姐姐哈哈大笑。

等到他成了全宫人嘲弄的对象时,他突然跟萧睦儿亲近起来。

萧睦儿以往眼里深深的无奈和逆来顺受的平静,后来都变进他的眼里了。他一夜之间明白了自己跟萧睦儿没有不同。

然后,何贵人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伺候着沈贵妃,沈贵妃替她跟皇上讨了一个嫔位。

何嫔的日子好过一些了,有了自己独居的宫殿,冬日的银丝炭,内务府也不敢再以次充好缺斤少两。

可他的处境没有变化。

他的心就如一眼古井,冰冷的水堆积的越来越多,井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凉。

他跟其余人,包括生母何嫔,都无话。日复一日,不发一声。

他只跟萧睦儿偶尔会说话。萧睦儿性子柔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让他很舒服。

也不过就是些“天冷了,加衣”之类的话。而萧睦儿从不回答,只是替他拢拢发簪。

等到九弟出生后,何嫔又变成了何贵妃,他就更不用说话了。每天只有读书才能打发时光。

九弟启蒙后,恰好明山书院建成,他便跟九弟一起被何妃送去书院读书。书院并不远,离皇宫骑马不过两个时辰。不到一个月,他便回来了。

那里没有他想读的书,面对那些生气勃勃的小孩子,他觉得自己有如一个老人。

那时他才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三岁。

回宫后,他常常拉萧睦儿对弈,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跟萧睦儿间依然无话,不过两个人不用多说,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感受。

他得到二姐姐下嫁的信儿已经晚了好几天。他立刻赶去看萧睦儿。

“是真的吗?”

“贵妃娘娘说,这就是命。”

他坐了半日,跟睦儿面面相觑。一盏茶喝到凉透时,他才起身走了。

萧澈的手捏的自己都疼了。可是他没有一点办法。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的与世无争固然让他逃离一切烦恼,可是也让他发现自己如同废人一个,在面对最亲近的亲人时,他毫无能力。

萧澈的怒火开始一点点冒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惹怒。

惹怒他的,是父亲,当今的皇上。只是他跟父亲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自己离开权力太久了。也被权力忘记太久了。

所以,他就是一个废人。

小太监送来信时,他正在怒火中烧。一把拂掉在地。这些年,他跟谁也没有来往,也没有交情。。

交情这个东西,交了才有情,没有往来,就没有了。

到了饭后午睡,他忽然想起那封信。也许是以前的交情?

看完信,他又思虑了半晌,终于匆匆去了霜云殿。

萧睦儿的神情,让萧澈没有把握。

昨晚的话,贵妃听懂了吗?难道她没听进去?

或者是自己失算了,这是一招险棋,他权衡再三,最后决定孤注一掷。

要是睦儿姐姐下嫁,自己也跟去南诏。拼了命,也要保护好她。萧澈已经从萧睦儿神色里看出决然了。

“二姐姐,你,,,怎么了?”萧澈急匆匆过去,却不知怎么问。

萧睦儿听到萧澈的声音,凝了凝神,转脸过来时,已经面色如常。

“八弟,我在看京城的天。到了秋末,凉风一起,终南山就该有银杏可赏了。”

每年秋天,他们会一起去一次大昭善寺。那里有一株古银杏,落叶时,一地金黄,树下还有一尊如来,背靠金色银杏树,还有一地落叶,有一种绝望的美。他们嘱咐寺里留下银杏落叶,主持笑呵呵道,就是不嘱咐,山僧也不舍得去扫落叶的。

萧澈嘴角扬了一下。

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一些了,旋即,萧澈觉得更难过。

要是二姐姐今年出嫁,自己还会不会去看银杏落?

“八弟,父皇刚叫我去,赐了这个发簪给我。”说完指指自己的发间。

萧澈看见一只金镶玉,镶各种红蓝宝石,做工精绝的一只簪子,明晃晃的插在二姐的头上。

“二姐姐,不怕。澈儿陪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澈儿都在你身边。”

“八弟,说什么傻话呢。我,,能去哪里。”

“父皇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就拿了这根簪子给我。”

萧睦儿一个下午都惴惴不安。父皇这根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离别的念物?愧疚的赏赐?

萧澈眨眨眼,果然自己失策了。只怕父皇已经决心要二姐姐下嫁了。

只剩下一肚子愧疚。

“这是二公主跟八弟在道别吗?”耳畔一个清脆声音尖利的响起。

二人回头,发现大公主萧可儿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

萧睦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不说话,只站起来施礼。

萧澈从来不跟萧可儿说话的。

萧可儿挑衅道,“你们再算计也没用,这后宫,就是沈贵妃说了算。”

萧睦儿拦住萧澈,不让他说话。

“大公主说的是。贵妃娘娘主持后宫,自然说了算。”

萧可儿笑的花枝招展,这些日子的郁闷一扫而光。

虽然沈贵妃一直没见她,她知道自己在亲娘心里的位置。她不信,自己死活不肯的事,娘还会逼她?

“如今不能再叫贵妃娘娘了。皇上的旨意刚传了六宫,沈贵妃已经是沈皇贵妃了。”萧可儿身边的小宫人伶俐的接话道。

平时,她是不敢的。可今天,显然大公主自己不好开口炫耀,她要是不懂的递话,回去大公主肯定要责罚的。

“哈哈哈哈!”萧澈突然间放声大笑,大公主萧可儿被吓了一大跳。

第027章 齐三催婚

面如寒霜的萧澈哼完,一抹不易觉察的轻松让他一张刚毅的俊脸缓和了许多。

只是大公主没看出来。她蕴着怒气,问道,“老八你哼什么?!沈贵妃升了位分,你替谁不高兴呢?”

她自小说话便肆意,从来也没人在她面前给她脸色看,并不懂自己说话犯了宫里的忌讳。

萧澈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轻松的神情骤然再次凝重。

面对这位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大公主,他已经气不起来了。

萧睦儿罕见的看着萧澈郑重的给大公主行礼,神色复杂的回答道:“恭喜皇贵妃,恭喜大公主。”

萧可儿被他吓住了,这个八弟,一直阴冷,见了他们兄弟姐妹都爱答不理,除了他这个二姐姐。这时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她心有不安。恭喜自己?自然,生母抬了位分,自己也应当被恭喜。

萧可儿狐疑的看着萧澈拉着二公主离开,老八一定是听到贵妃成了皇贵妃,这下嫁的事,肯定落到二公主头上,才恭喜自己呢。

萧睦儿看出些端倪,忙对着可儿施了礼,疾步追上萧澈,皇贵妃这事,跟下嫁南诏莫非有什么关系?

。。。。。。

恒安伯府里,齐珞拉着齐璟在花园子里乱转悠。

“活脱脱一个夜叉,成日里黑脸,训这些庶妹妹。不过就是从大太太肚子里爬出来,就比咱们强哪里去?”

齐珞气哼哼的一面走一面说。她说的是齐玳。

永平侯府的六礼只剩了最后一项,前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完了,只剩吉日迎娶。

齐璟喏喏道:“她平日训六妹最多,倒没怎么训咱们的。”齐玳虽性子火爆,却并不指着自己嫡长女身份欺负庶妹,齐珞的话,齐璟觉得好像也不对。

“老太太就是偏心,大姐出嫁,给的嫁妆比那边给的纳吉银子还多。头面首饰,一套一套的给,还嫌不足,又拿到外面去打新的。等到咱们,哼,嫁妆银子早都没了。”

齐璟想,那银子本来就使得大太太的银子,老太太略添了一点,府里都知道。齐珞什么都好,就这爱算计,还总混淆是非的性子不好,不知道跟谁了。梅姨娘多温柔细致的一个人,怎么齐珞一点没随姨娘呢?

她秉性懦弱,硬着头皮听齐珞骂骂咧咧的抱怨,不敢多说。

“四姐姐,七妹妹,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齐璟转头见是齐玥,立时松了一口气。

“五妹妹,大姐姐好日子就在跟前,七妹妹跟我说,说。。。”齐璟不知道怎么圆这个慌。

齐珞见齐璟窝囊,她上回就觉得齐玥可亲,再者,她们三人都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的庶女,一样的委屈。在齐玥这里还藏什么?

她一手拉过齐玥道,“我就说老太太偏心,不过是个侯府,倒像是嫁入王府一样,只怕连咱们伯府都想贴陪过去!”

齐玥听她为陪嫁银子生气,笑道,“大姐姐嫁的本来就是侯府,太太多给点,也是给大姐姐撑脸面的。你为这个倒不用多心。我听说,大姐姐的大礼,沈贵妃也说了要亲自来贺喜呢。到时候不知道是多大个场面,咱们倒是该替大姐姐高兴才是。我只担心,到时候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说完蛾眉一蹙,粉脸通红,呸呸呸道,“我是总想着珠妹妹,这胆气就不足,总怕有什么不妥。你们当没听见啊!我还要给三太太去看药去,先走一步啦。”

齐璟看着齐玥走了,转身也要走,回头见齐珞呆呆的看着齐玥背影,似乎突然迷怔了。

。。。。

三皇子兴冲冲回府,见齐三还等着没走,笑吟吟的问,“三老爷神机妙算!”一面拉着等消息的齐三去吃酒。

红玉也在座。怀里抱着琵琶,轻拢慢拈,漫不经心的听着两个人说话。

“看郡王爷高兴的样子,皇上准了?”齐三依旧神情端肃。

“就是不准,也有九分了。你知道,那边果然中午就跟皇上说了,还让二公主研习南诏国情,讲给父皇。要不是催着贵妃娘娘马上去,只怕就没回转余地了。”

齐三接口道,“这么说,并没有旨意?”

三皇子脸色暗下来,父皇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见三皇子摇头,齐三失望道,“不应该啊,皇上难道另有想法?”

萧桢摆摆手道,“应该不会。对了,虽然没有赐婚的旨意,贵妃升皇贵妃的旨意,下午就到了。”

“唔。。”这是新变化,齐三没有预料到。

“这可以理解为安抚贵妃,毕竟大公主是贵妃亲生,要是这样,大公主下嫁就已成定局。只是,,为何不立即下旨?”

“三爷觉得,会不会跟储位的事有关?”这才是萧桢最关心的。

下午他听到圣旨,先想的就是这个。

为了给嗣君面子,先将其母身份抬起来,这是常例。

“郡王,如此大事,不可随意猜测,更不可在人前说嘴。。。”齐三给萧桢先泼一些凉水。

如此轻浮如此沉不住气,哪里有大周太子的样子。

“。。。。。”

萧桢意识到自己失态,便不再问下去。沉默一会儿,转而问起齐府的喜事来。

齐三不知想什么,一时没听见。被萧桢叫了一声,醒悟过来,拱手道,“此事郡王准备如何去庆贺?”

萧桢想,永平侯家娶儿媳,自己本是可去可不去。那永平侯个老狐狸,自己几番礼遇,他并不领情。

“郡王虽排行为三,其实是皇上的长子。皇贵妃也该给郡王爷定下一门好女子了。”

萧桢听着齐三老爷东一句西一句,没明白。

齐三闭目道,“郡王若想接太子之位,便得先成家。男儿成家有了根基,再有了后嗣,才是国本。更何况,联姻对储位也颇有助益。”

萧桢听明白了,“这个不难。只是如今未有功业,先成家,父皇会不会以为我贪恋家室?”

“立储之事,现在不能着急了。先封贵妃,而不先封王,皇上显然没有下定决心,只怕还在观望。。不过,等到大公主下嫁,郡王也成亲后,皇上不立也得立了。”

7

第028章 侯府娶亲

恒安伯府在大喜之日前,便装扮一新。处处红绸点缀,连门楣都是大红绸子缠的红花,喜气洋洋。

府里人都乱糟糟的,毕竟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场面了。

齐璋将齐瑶叫到一旁,“你别跟着乱,你看大姐姐高兴不高兴?”

齐瑶心里一沉,“为什么不高兴,大姐姐的好日子。”难道齐璋知道了淮哥哥的事?

“我见大姐姐偷偷哭了几次。。。她肯定不喜欢这门亲事。你想,要是过门了,那姐夫肚子又裂了,大姐姐难受不难受?”齐璋忧心忡忡。

原来是瞎操心。齐瑶看着齐璋瞪眼道,“原来你不相信我的刀术!”

齐璋见自己又说错话,赶紧陪笑脸。“相信相信。瑶儿,你知道沈贵妃,如今是皇贵妃要亲自来观礼吗?”

齐璋随口吱唔,齐瑶心里却突然被触动。她心里默然一算,可不,到时候了。

齐瑶转身就走。齐璋在后面叫着,后悔自己又多话。

垂头丧气的在府里转悠。齐璋才真是一个富贵闲人。府里的小事他不爱管,大事又没人敢麻烦他。因为小事倒被他折腾成了大事。可是他又闲不住,见到就问,所以,府里有差事的人都躲着他,背后叫他“无事忙”。

看着阖府里忙忙碌碌,自己却无事可做,齐璋信步往二门走去。

迎面一个小厮,躲躲闪闪的,被齐璋一眼看见,瞪眼问道,“你不做事,乱转悠什么?”

那小厮转头见是他,脸上顿时愁了起来。

齐璋更不放过,非逼着问。原来小厮受人之托,是寻府里的六姑娘身边的丫头的。

“二少爷,其实是那边府里世子要寻的。”

“寻谁?世子爷还没娶大姐姐,就已经想娶妾了?”齐璋被自己说的生气了。

“说是找一个叫觅翠的过去。二少爷,您受累给六姑娘说一声,我这差事就办结了!”

齐璋也不想让他在府里乱撞,万一传出去,不好听。未来姐夫找小姨身边的丫头,,,,太不好听。

齐璋威胁小厮不许对别人透露一个字,便又追齐瑶去了。

一听世子明日迎亲,今日要觅翠去。齐瑶满脸高兴的笑了。齐璋不解,气呼呼的追问,“这个世子爷,怎么会找你的丫头?”

齐瑶不接话,只打发他去找父亲要一些上等玄参,说自己立等着要。

自然不是孙华南想找觅翠,这一定是静虚散人来了。

这下可热闹了。齐瑶将明日之事仔细琢磨了一番,定了主意,拿出那食谱册子,叫来觅翠,吩咐了一番,连夜送她去了永平侯府。

第二日大早,齐瑶带了又菱跟着罗嬷嬷她们过去,天巧如今日日都不离她,自然也是跟着去。

永平侯府今日彩灯高悬,贵客往来,络绎不绝。

皇贵妃要来,这也是沈贵妃受封后第一次露面。

而沈皇贵妃又是带了圣旨来的。

这个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高门大户。

孙华南本来不过是一个小将军,按理说皇上没必要给这么大体面。只是永平侯如今在朝堂兵权在握,武将又多信服于他,维他马首是瞻。因此,无论平日交往如何,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全都备了贺礼送来。一时孙府喜气盈门,贺礼都排了两条街外去了。

能到后花园的,都是素日相好的大臣,和一些亲近关系。

永平侯把后花园里请进来的都是亲近的好友,搭起的回廊最高处,设的是皇贵妃之座。

女眷们在廊间,众星拱月围着皇贵妃。

廊下垂了帘,又跟着隔了几道屏障,降阶而下,摆放的是众官员的席位。

这样的安排,即让皇贵妃一览无余,下面的百官却不能随意窥见皇贵妃。

沈贵妃一见就跟永平侯夫人叹道,“这样大胆独特的心思,也就是永平侯爷的主意了。”

永平侯夫人今日大妆出现,将诰命服饰穿上身,十分抢眼。听沈贵妃的话,她也不只是这是夸呢还是贬损呢,不过侯爷今日吩咐,皇贵妃说什么,只管答应是,就没错。

于是她施礼正容回话道,“是,是侯爷的主意。”

沈贵妃见永平侯夫人严肃不已,心想这侯爷夫人也跟侯爷一样,奇特的很。

齐瑶在廊下远观。

见沈贵妃说了两句话,便口干舌燥起来,宫人内侍连忙送上茶水,贵妃也没见怎样,就已经饮了五六杯。

她在这里暗暗点头,齐玥跟在她身边奇道,“这天儿也不热,贵妃怎么连饮这么多水?莫非侯府的茶也比咱们府里好喝?”

齐瑶数着贵妃喝水,也不看齐玥,“大约宫里出来的急,这秋高气爽,大约也最是干燥之时。”

说完自己出来,又菱紧紧跟着。问去哪里,齐瑶问,“让你准备的东西带了吗?”又菱连忙点头,“姑娘说的,又菱都随身带着的。”

齐瑶从又菱手里拣了一个小瓶,叫道,“天巧!”

天巧立刻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把这个,拿去给觅翠,要她交给胡不离胡大师。就说,一会儿只要世子来请药,让他只管去,去了就给这个用。”

从又菱手里取了一个大瓶,“先用小瓶,等病人醒来了,再给这个。跟大师说,他要是担忧,就每瓶喝一口便知道了。”

天巧默默記下,自去找觅翠。她跟着齐瑶来过,熟门熟路。

办完这些,齐瑶才回到席间。

娶亲该有的繁文缛节一样不少,更是因为皇贵妃亲临,反而一样不敢精简。皇上御赐的一对玉璧最是惊艳。永平侯带着家人和世子,世子媳叩头谢恩。

齐玥看着齐瑶悄悄问,“今儿个你怎么不食不饮的,还没话?”

齐瑶淡淡的扭头继续看着皇贵妃。

“大姐姐出嫁,瑶儿心里又高兴又伤心,所以没话。”

齐玥近来常被齐瑶小话儿挤兑,也不生气,便不再理她。

礼节已毕,齐瑶等的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酒水猛灌。齐玥这回不问她,淡淡看一眼,别过头去。

一会儿,回廊高处隐隐传来一阵喧哗,立刻就有宫人内侍急匆匆穿来跑去,送水送汗巾子。前面永平侯坐的席位,也开始拱动起来。四处喜庆中,隐隐透出一丝慌乱来。

只是下面已经开了戏。三层戏台也是新搭的,四周环水,临了水音,声音又清亮又脆生生好听,把回廊上的忙乱遮了过去。

第029章 皇贵妃恙

齐瑶盯着新人。

孙世子的大红衣裳从下面晃了上来。在屏障前停下,一堆人交头接耳,就散开了。

齐瑶盯着孙世子往后面去了,心里才安生下来。

戏文唱得正热闹,虽然内侍来来往往,只是他们训练有素,外人根本看不出慌张。

齐玥觉出些不对,望向皇贵妃虽在的高处,却见那里搭起了帷幕,将四周人都隔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宫人打扮的俏丽女子缓缓走来,低身询问齐府六小姐是哪位?被人指引过来后,小声在齐瑶耳边说了几句话,齐瑶便起身静静的离席而去。

绕行到高处,有人将帷幕一掀,一个公公轻声问,“可是齐六小姐?”

齐瑶点头。那公公连忙施礼道,“快随我来。”

掀开第二层帷幕,方才高台而坐的沈贵妃,这时躺在一张矮榻上,牙关紧闭,面色发红。

永平侯夫人开口道,“六小姐,刚才皇贵妃突然晕倒。世子请了北离大师替皇贵妃诊治,现在已经醒转,只是还是不能说话,也不知皇贵妃病情,不敢用药。再者,此处人多眼杂,大师也不好进来亲自号脉。

不过,大师推举你来替娘娘把脉。”

齐瑶福了一礼,点点头,也不多说,就有宫人过来,将她领到皇贵妃榻前。

早有人将备好的手枕垫起,放了皇贵妃的手,又盖了一方丝帕。

齐瑶搭手上去,仔细听了听脉。

又看看皇贵妃的脸色,潮红虽然还是未退,不过已经气息平缓。

沈妃这时虚弱不已,一动不动静静躺着。

齐瑶跟旁边一位上了年纪,衣着华贵的姑姑道,“我有几句话需得问问娘娘。娘娘此时体虚,不过不需要娘娘说话,只要娘娘点头摇头即可。”

那姑姑听她要问话,面露难色,又听她说只需点头摇头,便轻松许多。姑姑欠身伏到沈皇贵妃耳边,听见皇贵妃微弱的吐出一个字,“可。”

齐瑶便半跪在榻前,轻声问,“娘娘近来可是小解甚多?喝多少解多少?”

皇贵妃微微一动,是点头。

齐瑶接着问,“娘娘总觉得面潮唇红?不用胭脂已经红润不已?”

依旧点头。

“娘娘总觉得口渴,非要一次饮数十盏,胃里方爽快一些,否则胸中嘈杂,就如有虫往上钻一般?”

沈妃猛的睁眼,看向齐瑶。这次用力点头。

“娘娘,近来不仅爱喝水,还容易饥饿,若饿时,吃了东西,就没那般口渴了?可对?”

那姑姑已经惊讶道,“倒像是六小姐亲眼见了似的。可不是,娘娘最近总是喊饿。每次用的比平日还多出一倍。我们都以为是娘娘近来心思烦乱的缘故。”

齐瑶又点点头,“今日娘娘大约出宫有些着急,定然是没有用早膳的。”

那姑姑已经顾不上点头,连声道,“正是正是。今日又去请旨意,又要准备过来的东西,睡的便不好,到了府里只顾喝水解渴,并没顾上用膳食。”

沈妃张口道,“说的都对。本宫,这到底是怎么了?”

“娘娘,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口渴之症解起来没有这样快。娘娘方才晕倒,是因为早膳未用,又饮了太多茶水的缘故。只是这样快醒来,倒是叫齐瑶惊叹。”齐瑶咂舌赞叹道。

那姑姑道,“方才孙世子去请了大师,大师便要我们将此瓶中药水服下。也是神奇,服下后片刻,娘娘就醒来了。”

“果然是大师啊。”齐瑶不遗余力的夸赞自己的师傅。

此病便是消渴之病,病起并无征兆,只是病发时爱小便,脸红耳热,总是饥渴。

上一世,师傅静虚散人不知试过多少方子,才得出一个“引龙汤”来。自己这样夸赞,也并不过分。

她昨日忽然被齐璋提醒,皇贵妃!

沈贵妃是在封了皇贵妃后,便出现了消渴症的病状。那时还没有方子可治,因此,她便总是晕倒。后来经太医配药,每日按时喝着,虽然晕倒之症不再发作,只是人越来越没有精神了。

而直到她做了皇后,师傅才找到化解的方子。

现在,她拿着前世已经齐备的方子给皇贵妃用,自然没有不好的道理。

“那么,大师自然有办法治愈皇贵妃娘娘。我将病状写下,你们拿去给大师看看,如有成药,还烦劳大师惠赐。”

说完,齐瑶自去桌前,那内侍们早就备好了纸笔,研好了墨。

齐瑶草草写下这些症状,递给内侍传给胡不离。

又等了一会,内侍急匆匆的拿着一个大瓶过来,说是胡不离给的。

那姑姑自然取了打开,倒到玉盏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勺便要送到嘴里。

齐瑶忙道,“姑姑慢着。。。。既然是为了娘娘试药,不如我来试试,也好尝尝这药都有什么,回头写下来,替娘娘配制。”

她担心胡不离现在还不能配制出这味药。不如自己写了,请他认同。

胡不离拿在手里一看,上面写着“引龙汤”的药名。

这个名字,倒是有趣。

接着看,上面真写着几味药。

“玄参90克,肉桂9克,山茱萸12克,北五味3克,麦冬30克

水煎服。一剂渴减半,3剂痊愈。”

他琢磨了一遍,跟自己方才试药时差不多。

这个小女孩,每次都让自己惊讶。今日之事,如果不是她之前的那些方子,他可不敢贸然用给皇贵妃,那可是拿脑袋一试。

姑姑见齐瑶喝了一口,就去一旁写药方,再过了片刻,将药拿去喂皇贵妃。

服完药,虽然不是立刻就好,沈妃感觉口渴的好些了。她示意扶起她,靠着高枕道,“盛姑姑也太谨慎了些。就六小姐说的那样神准,还试药做什么,早拿给本宫喝了,本宫也早舒服一些。”

又转头对着齐瑶笑了一下,有些疲惫的道,“这位大师也是神奇,先是给本宫喝了什么,居然立时就醒了?”

齐瑶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嘴角上翘。她也准备一会儿见了大师,也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给皇贵妃喝的是什么?也不怕自己灌些毒药?!

屡次打沈字,都敲成了孙。笔误真多,默默想剁手!亲们多包涵,发现错漏,告诉默默哈。我悄悄改还不行嘛~~~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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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师姐云鹤

天巧伸手递过去两个红泥,还有一只匣子。

“姑娘说,你体内的毒须得慢慢剔除,匣子里面是配好的药丸,每月月圆时服一粒。还有,姑娘写了一个方子,要你找人给你运针。每个月也是一旬一回,不能多,也不能少。如此也要半年。”

“子里我们姑娘给你的神水。姑娘说,以后你不能再用毒了,否则,长久积攒着,总会长出大脓疮来。”

吕凡听着前面还是好话,后来突然就骂起人来

张开口要说话,天巧又想起姑娘交待的没说完

“姑娘还说,你这毒最难除,总要细水长流的解,不能一什么二舅。”

“你们姑娘说完了吗”魏小公爷耐着子听完,终于可以说话了。要不是看在这丫头救过自己的命,他早烦了。

天巧使劲的点点头。

这个人真笨。姑娘能说这么多已经很少见了。这么啰嗦的交待,费劲死了才记住。

“嗯,第一,你们姑娘咒我长大脓疮了”

天巧叹口气,“就是这个意思大脓疮是我说的。”真啰嗦,谁说不都一样

小公爷本来抱怨的话噎在喉头,“既是你说的,就算了。嗯,那个,不是什么二舅,是一蹴而就。”

“对对,就是这个。移出二舅。”

魏小公爷觉得自己憋出内伤了。

可是,谁叫人家救过自己,只好不计较,不计较。

“你们姑娘一定还说了一句话,你忘了。”

“什么话”

“她一定说过,要你交到我手里。”魏小公爷赌齐瑶跟天巧说话时会一一说仔细。

天巧点头。怎么啦

魏小公爷得意的仰头,“你看,你没交给我手里。”

“你接啊,接过去就交了。”

魏小公爷心想,那天你五花大绑,我差点没死过去。丢死人了。今天就让你交不到我手里。看你怎么交差

魏小公爷嬉笑一声,人影已经蹿出几大步去。

他的轻功,在这山林里更是如鱼得水,三晃两晃就不见了踪迹。

天巧傻眼了。

还有这样的小公爷

一把将东西兜起来拢到怀里,好在不大,不耽误她的行动。

小公爷此刻得意洋洋的攀到一棵大树顶上,回头在地面找,根本没见到天巧的影子。他乐得大笑,在一根伸出的粗树枝上斜躺下来。揪了一片叶子嚼起来。

这树有百年树龄,此时枝叶繁茂,颜色转红,变黄,却还未凋零。

猛的,他睁开眼睛。

什么地方不对是那个野丫头找过来了

等他清醒过来,他听见了自己的一声狂野大吼。

树顶重重叠叠的叶子里,露出一张俯瞰的大脸。

从密密的叶子里透出来,圆眼大睁,端详着自己。

“直娘贼”魏小公爷喊道。“直娘贼”接着喊了第二声。

“喏,拿去”天巧有些不想陪他玩。

魏小公爷犹犹豫豫的伸出手,在碰到布兜瞬间,轻轻一晃,人又不见了。

天巧这回真的叹气了。

于是,魏小公爷随后无论在极速奔跑,还是藏藏躲躲,那张大脸几乎一回头就会出现。直到他放弃了闪躲。

天巧将布兜塞到他怀里,轻蔑的道,“学了个三脚猫,就来显摆。丢人不丢人,我就问你,丢人不丢人”

魏小公爷气喘吁吁。这才知道,天巧的武功,已经堪称“绝顶”了。自己孟浪了。

魏小公爷这时忽然高兴起来。天巧的武功,除了当世三大高人,只怕已经没有人可以打败她。

那么,被她抓走,就不能算丢人。

天巧看着他脸上忽悲忽喜,也不知道他又想啥,赶紧把布兜塞过去。

天巧生单纯,又痴迷功夫,因此,在少林学习时,打下了极深的根基。她的轻功也早已登峰造极。所以那晚带着小公爷跑回府里,也并没难为她。

魏小公爷知道她是少林俗家弟子后,一直想跟她比试一番。不过,他觉得自己用金钟罩有点欺负天巧,所以,就想出了利用轻功戏弄天巧的主意来。

可惜,他唯一没算到的,是天巧的轻功绝不在他之下,甚至还要高许多。

魏小公爷可不会轻易服气。

所以他低一转,从天巧手下滑了出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个想赶紧塞过去,一个即不想接,又存了戏弄试探之意,便交起手来。

过了不到十招,魏小公爷生气的看着那个布兜乖乖的躺在自己怀里。

看着天巧招呼也不打,自己就走,魏小公爷才想起自己有重要的事找她。

“喂,你回来。”

天巧站住,烦死了,这个小公爷,怎么没完没了。

“除了你,还有谁会点我的”

他糊里糊涂的问话,天巧却罕见的一下子听明白了。

“唔我师姐。”

天巧那回之后,也心生怀疑。能用少林点之法,本来就少。这手法柔,绝非少林和尚的手法。

这样筛来选去,她只能想出一个人来。

“你师姐是谁”

“她是个孤儿,被人丢在山门外时,虽然都七八岁了,还没名字。是寺里师傅给她取的名,叫云鹤。”

“她,,,武功很高吗”小公爷想了半天,忍不住问到。

“我跟她一起练功,大概有三四年吧。平常觉不出她功夫深浅,也不觉得她有多么厉害。后来有一次,好像是有人笑她是孤儿,被她将手脚打断。师傅说她用心太狠,戾气过重,不能再在少林呆下去。就,就把她赶下山去,俗家弟子里也除了名。

我们都觉得虽然该处罚,可是总归是那人嘲弄她在先,就这样赶走师姐,有些过分。后来知道,赶她出门,戾气过重只是原因之一。听说,云师姐那用的武功,并不是少林本宗,竟然是风月派武功。所以,师傅才坚决将她赶走。”

“你是说,她跟风月派有关系”即便顽劣如魏小公爷,提起魔教也惊讶不已。

风月派当年叱咤江湖,所向披靡。江湖联手,准备将其赶出中原,结果交手之下,连少林,武当都纷纷败下阵来。一时间,凄风苦雨横扫江湖。

第031章 百思不解

风月派不是武林正宗。

它的崛起,大约在北离被大周兵败之后。

这个创始人从来不在江湖露面的帮派,却忽然间,便在江湖占据了第一门派的位置。

风月派掌门手下有六个大弟子,分别是六个分舵门主。六个分舵里,只有两个是掌门亲传的内室弟子,可以得见掌门。其余的,都由大弟子教传武艺。

风月派的武功都是舍制敌的杀招,不是玉石俱焚,就是废人武功,伤人心脉,只要被它的武功所伤,连常人都做不成了。风月派最被诟病的,是但凡见过其亲传弟子真容的男子,都要被杀死。

如此狠辣,自然很快在江湖立足,名声大振。

于是疯传,风月派是为所伤的女主所创,因为她自己恨男子的缘故,所以每个拜师学艺的弟子也都要发毒誓,绝不跟男子亲近。

而风月派的武功也确实走的女子一脉,出招狠,惯于借力打力,善用暗器,每个亲传弟子都要学会一门擅长的暗器。

更有传闻称,风月派只收女子,有见过外室弟子的都叹息风月派名字取错了,帮名如此香艳,帮内弟子也都个个明艳妩媚,但帮主的亲传弟子却都发誓终不嫁。

江湖上也有很多它的创始人的传说。有人说是一个被驱逐的正宗门派传人,因为得罪了掌门,愤然出走,创立了风月派。也有的说是北离前王室的后代。

众说纷纭,却始终是谜。

魏小公爷“呸呸”两下,问道“你师姐既然是风月派弟子,为何跟我作对当本小爷好欺负嘛”

天巧说完已经走了,魏小公爷这句话只好飘在风里。

齐瑶听见魏小公爷不停唠叨,看着屋内没人,叫了一声,小公爷说外面大小丫头都睡了,知道他又点了她们的睡。

“天巧”

齐瑶跺脚喊道。

把魏小公爷招来,自己却躲清净去了。

天巧不乐意的从齐瑶头顶的屋梁上下来。她见到小公爷就伸手虚点了两下。

魏小公爷已经知道她的厉害,连忙幻影移形,躲过她的虚招。

“天巧,你师姐若是风月派,怎会密谋暗害小公爷”

齐瑶其实知道,这风月派是北离一位王室公主所创立。公主自小喜武学,跟着塞外真人学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功,她天生聪慧,竟能将各家武功糅合众长,后来好像得了一本武林奇书,竟从此自成一派,只是她的功夫学的太多,她又怀家丑国恨,所以她修成的功夫太过毒。

因为大周征伐,前朝被灭,她心有不甘,想要重振旗鼓。凡入她风月派者,便如殉道一般,竟是要将命交付。

这些子古怪容颜妍丽的女子,可不管什么江湖规矩,见鬼杀鬼,见神灭神,很快建立了自己帮派的江湖地位。。

只是,公主毕竟只是喜武功,于争权夺利并不擅长,所以,很快就在江湖正宗门派的追讨下,回到北离,不涉足军国大事。

如今倒是奇怪,要是这个云鹤师姐真是风月派人,为何要跟小公爷为难

要知道,密谋杀死魏国公嫡子,就是跟魏国公为敌。踏入江湖,就没了退路。

天巧怎么知道,她也说不出所以然。只知道云鹤师姐被逐出师门后,就隐匿起来,跟她们也从无联系。

“小公爷找云鹤师姐问问不就知道了”

“人海茫茫,怎么找,再说,那先迷晕他,自然是没见过云鹤真面目的。”齐瑶摇头道。

“要是那我看见了她的脸,是不是她这辈子就得一直追杀我”魏小公爷开始浑乱抖。“好吓人。这辈子最怕被女子追了。所以才不娶亲。”

“你想娶也行,听说风月派弟子也有嫁人的。但是最后都是家破人亡。”

“为什么这不就是母螳螂成了亲,入了洞房,就杀死新郎”小公爷刚才假装发抖,现在心里有点发抖了。这样的女子,谁娶谁倒霉。

“。”天巧本来就是听来的,想想师姐化母螳螂,她也有些不自在。

“风月派弟子都有什么符号怎么样找她们呢”齐瑶问天巧。

“哪有什么符号要是有,就是美貌。个个都跟姑娘一样美貌”天巧直率的说。

云鹤师姐那时还长得已经十分妖孽了。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比如信物”

“不会。她们都是由舵主亲自吩咐。每个人的任务都不一样。魏小公爷,你还是别去招惹她们。这样神出鬼没的,真是麻烦。”

魏小公爷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搭理她。

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云鹤。

因为他知道,云鹤既然下手,知道他还活着,就是任务失败。他不去找她,她也一定会找他的。

那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虽然本小公爷很耐打,但这些美女还会下药呢。

胡不离这两天连觅翠的饭菜也有些食不甘味。

他想不明白,那皇贵妃的病,齐瑶怎么知道的。而且,她事先就给他了那个小子。

正是这个小子,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子里是药。

他尝过。

可小子里,,竟然是难道他尝错了

终于等到齐瑶戴着遮面来了。

“六小姐,你那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大师,你不是尝过”齐瑶正襟危坐。

“可是,你给我的只是一糖水”

为何给我一糖水这是胡不离这几最揪心的事。

他也经历过跟皇贵妃一样症状的病人。他们的病状虽然有不同,但糖水显然是最不对症的东西。

“你难道不知道,消渴症病者,最不能喝糖水”

他见过消渴症病人喝了糖水后,抽搐昏迷不醒。

如果真是消渴症,怎么还给喝糖水那跟毒药可真是差不多

“大师,如果那瑶儿判断对了,皇贵妃已经昏迷,多喝一点糖水也没关系。要是错了,喝一点糖水,更没有问题。”

“言之有理。”这样说也对。反正死马当做活马医。

“不对啊。”胡不离又回过味来。

“可是你怎么提前就知道皇贵妃的病状”

第032章 无法回避

关于这个问题,她无可回避。而且,不会是一个人起疑心。

胡不离的眼睛微微聚起,满腹狐疑。

皇帝家的人,上至皇上,后妃,下到皇子,体状况都是本朝秘密,太医院诊了脉,既要归档,也要守住嘴巴,不能乱说去。这大约是因为防备有些人谋乱,甚至外藩动什么歪心思。

私下打听,也是犯忌讳的。

更何况是新晋皇贵妃。

不过齐瑶知道,胡不离并不关心她是否打听皇贵妃的体健康。

师傅最无所谓病人的份,在他眼里,统统一样。他只是担心这里面有鬼。

齐瑶面纱外露出的眼睛里天真无邪“长公主前几见过皇贵妃,大约发觉贵妃脸色不好,瑶儿去给她烹茶时长公主提起过。姐姐出嫁皇贵妃亲自来观礼,这自然是给姐姐脸面,瑶儿提前做些准备,防备意外,就是担心万一有事,扰乱姐姐的大喜之的心。”

胡不离放心了。

皇贵妃如果在喜宴之上晕倒,昏迷不醒,婚礼中断不说,上下还会严查有没有下毒的形。因此齐瑶做些防范实在正常。再者,齐瑶不是担心皇贵妃出事,而是担心姐姐的喜宴中断,这才正常。

女子要是出嫁之不顺利,就不吉利。夫家后也是会顾虑的。到时候,家里只要出事,都能朝女子上推,最后就成了祸水,殃及夫家,不仅婚筵不吉利,这一辈子也怕是不好过。

齐瑶眨眨眼,继续没有机心的问道,“大师看那药方可对症瑶儿做得做不得大师的徒儿呢”

胡不离垂涎下午觅翠要做佛跳墙,他听到声音专门去后厨偷看了,就见觅翠拿着一张荔枝木的砧板,手里捏一根棍子,正在打一块儿后腿。觅翠劲儿可不那已经锤炼的成了泥,全凭她手劲儿打出来的。

胡不离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道菜必定又是匠心独具,风味一定不同。

其实,做菜的道理跟其他制药什么的都一样,万变不离其宗。

只有每一步都讲究,都做到极致,将食材的特质发挥殆尽,才有那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做菜虽繁,不可减一道工序。

今那佛跳墙中,大约会有一味丸,只看觅翠的功夫,必定极鲜美,胡不离没了疑问,心早就飞到后厨去了。他要问问觅翠,为何用的砧板不同平常,或者能探听出一些秘诀。

记录这食谱,也是胡不离最。

“什么药方。。唔,唔,唔,还好还好。徒儿自然可以可以。”他话没完,已经一溜烟的出去了。

齐瑶闻到那一缕鲜香,嘻嘻一笑。

既然胡不离舍不得这鲜美味道,她也舍不得不做师傅的徒儿。但是师傅这一句唔唔唔,她心里起了疑窦。

师傅拿不准的时候,会支支吾吾,而且,还会重复唠叨一句话。

自己还是有哪里不对药方可是师傅上一世自己尝试出来的啊。

长公主在大姐出嫁第二就让人传话来,要喝茶。

自然不是好喝的茶,这些子,事太多,她也想请教一些她想不明白的事。

果然,清河自己在轩窗下剥橘子吃,面前是备好的白茶,炭火上煮的去年存的雪水,可是她自己不动手,只顾吃着橘子看茶水发呆。

齐瑶走到廊下先行了礼,然后就过去加了炭火,添了水,一面洗茶盏,一面用手将茶叶挑选了一遍。

第一回她说这里的山泉水不如终南山麓深处的,煮茶喝有一股子烟火味。就像水里带了一团火气,不好。清河问了她哪里的最好,然后第二次在魏国公家,她就带来了终南山深处,去年梅花上的雪水。

大概是哪个佛寺存的,匀给清河的。

还是那个子。

清河活得太率,在这克己灭人的世上,实在太异类了。齐瑶觉得她出家也好,否则就她这自说自话,想起什么做什么的子,实在也活不了太久。

“茶味不错,越发好了。要是这屋顶的茅草再干一些,厚一些,就更好了。”清河听着后山涧流声,看着自己草庐顶,鼻间嗅着淡淡的茶叶香,口里生出一种涩苦后的回甘,真是不错的修行时光。

她喜欢用草覆屋。觉得这样才是出家人该有的房子样子。

齐瑶想起上一世她最后的一把火,因为这茅草,烧了一个干干净净。

世事了无痕,上一世的茅草清茶,这一世,还是改不了。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清河见齐瑶仿若无事一般,只好自己问。

“长公主想知道的,一定都知道了。若是不知道的,瑶儿一定坦然相告。”

“上一次就觉得你心思十分缜密,竟不输我。”清河也不急,慢悠悠的说。

齐瑶听她语气,倒不是跟自己赌气,却有一丝叹息。

“我想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皇贵妃晕倒是得了消渴症”

“上一次花会,我便发觉有异。”齐瑶说起谎话一点也不迟疑。

反正皇贵妃此病不会是突然发作,这回晕倒,只怕之前也有一两次,只是没人想起这是病症。清河虽然精明,不懂医术,这上面编一编,她看不出马脚的。

“花会上,皇贵妃喝水就已经异于常人,瑶儿当时觉得有些不对,回来后,打听了外祖母家的哥哥,听说其实皇贵妃母家就有人得此病的。后来被唤去诊脉,不过是做个样子。”

这些,都是上一世她听闻的。

这消渴症医家只能诊治出症状,缓解痛苦,既不能根除,也不知起病原因。只是后来放现,一般往上追溯,大约家里总会有至亲之人有此病症。

这大约就是家族病。

“瑶儿只有一个亲姐姐,出嫁之前,长公主也知道曲折离奇,若是婚筵上出了意外,姐姐只怕会被夫家怀疑不祥。瑶儿不会让姐姐担此风险。”

清河看着面前这个小人儿,虽然没有长成,这思虑却如此周全。

发生在她上的事,总是古灵精怪。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齐瑶的自然态度,又让她不得不以为,这只是上天碰巧的安排。

“这也罢了,不过你既然救了人,难道就不图回报比如,郡王妃”

第033章 出家送嫁

这才是清河今想要问的话。

她即便解释说,是为了姐姐才留意皇贵妃的子,可是逃不脱一个有所企图的疑影儿。

这也难怪,世人做事,都会有一个目的。

那她那样贸贸然出手,其实是顶着风险的,万一有不妥,她担的担子就不说不定殃及家人。

齐瑶瞬间明白了清河长公主急着叫她来的原因。

她,齐瑶,一个落魄的伯府小姐,暗中关注皇贵妃,留意皇贵妃的凤体康健,只能就是为了两件事一,是为博一个名声,可会医术对亲贵小姐们来说,可不是什么露脸的好事其二嘛,自然就是为了攀附权贵。

女孩子攀附权贵,不过是为了将来嫁一个好夫家。

那么,皇贵妃这里,就是一个绝好的选择。

不说她跟皇上的感深厚,是实际上的中宫,一手遮天,只说宁郡王,论模样气度,做事气派,都是一等一的上佳之选。

如今,救了宁郡王的生母,也就铺平了婚嫁之路。

不然,她齐瑶置天下人诟病她一个大家闺秀名声于不顾,抛头露面,还有什么原因

“莫非是皇贵妃。”齐瑶失口道。

她解救沈贵妃时,已经想好了后来。她以为,上一世不是沈贵妃点了她,看中了她,是宁郡王跟自己私相授受,这才托沈贵妃去求亲,这一世,她以为不会改变,,还会按这个路数走下来。

她失算了

“皇贵妃什么你以为皇贵妃看中了你,要你做儿媳妇”清河毫不留,接口便道。

要是上一世齐瑶听了这话,早就翻脸了。

不过,上一世,她是做了王妃后,才跟清河亲近的。

而这一世,清河无论说什么,都激怒不了她了。

现在的她,早已经知道这世上每个人的结局,她能做的,只是静静的旁观,除了自己家人的结局必须修改。

“瑶儿才多大,做什么儿媳妇再者,也不是瑶儿救了沈贵妃,是北离大师救的。”

“不过等上一两年也就是了。只要下了定,这门亲事就板上钉钉了。莫非你不愿意这天下的女孩子,还有人不愿意嫁给宁郡王的”

清河惊愕的问。

她一直以为齐瑶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竟看不上宁郡王。

要知道,宁郡王如今做太子的呼声极高。

“为什么要愿意难道救了人,还要以相报”

清河见她有些恼意,看来是真的不想嫁给宁郡王。

“你,,,你真的看中了那个病秧子”

果然是风卫主人,半点事都别想瞒她。齐瑶开始庆幸自己从开始就没打算瞒她。

“长公主今非得要把瑶儿嫁出去吗就不怕瑶儿到时来不了,不能陪你喝茶”

虽然寥寥数面,清河已经认定这个妙人儿跟自己投缘。要真的出嫁后不能来,还真是有点可惜。

不过可惜归可惜,这世上从来不缺人。走了她,自然有新人补上。

“嫁了那个病秧子,你就更有闲暇来陪我了。不是说,他只要娶亲就会死”

“魏国公的小公爷,才死不了呢。”齐瑶将自己替吕凡诊脉,知道他毒不大,只是为了躲避婚事,讲给清河听。

“小公爷无心,瑶儿也无意。瑶儿已经拜了北离来的胡大师的门,马上就是大师弟子,只想静心学几年救人之术。”

“你果然不想嫁给宁郡王”清河知道了她的心思,不想多问了。见齐瑶坚决摇头,

“要是这样,我也不问你为何不愿意。要知道,多少家子都盯着呢。要不是你昨救了皇贵妃,你绝不是她们的人选。即这样,皇贵妃那里我去替你回掉。只是你这拜师学艺的说法,并不能站住脚。”

见清河答应替她解围,齐瑶十分高兴。

“那可怎么办”听说借口不足,齐瑶又有些发愁。

“你也跟我一样,做个佛祖的俗家弟子。”

这是好办法。齐瑶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这辈子,不嫁人都可以。只要守着哥哥姐姐,父亲目前,直到终老。

“这世间的事,真是难料。你这里不想嫁人,就可以不嫁人。可惜了大公主,她也不想嫁人,可不得不嫁,而且,还得装作愿意的样子。我看的都难受。”

“这么说,大公主下嫁南诏的事,皇上已经下了决心了”

“旨意过两颁下来。宁郡王也进一步,封了宁王。你,,,”清河看着齐瑶的脸,想看看她有没有改主意。

可是那张小俏脸古井无波。

“有几分像我。哪怕他做皇帝,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齐瑶心里苦笑一下。清河长公主的任,只能是蝎子粑粑大周独一份。

想要活得跟长公主一样自在自为,她可没本钱。

就比如天巧带小公爷深夜到自己闺房,还有现在想来就来的事,她莫名的就没有告诉清河。

风卫不会盯自己,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清河长公主也没有兴趣。

“大公主出嫁的贺礼,我还没准备呢。出嫁的时候,你代我送去,顺便代替我送送她。我一个出家人,凑什么闹。”

要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送嫁,长公主也实在是太随心所了。

可是她马上就是长公主的师妹了,虽然辈份有些乱,但佛门规矩大于红尘替一下自然也说得过去。。

对齐瑶来说,这可是一份荣耀。

长公主跟她的关系,自然是天下皆知了,而她跟长公主做了同门师姐妹,宁王就是不叫她一声师伯,但跟她求亲就有忌惮了。

送大公主出嫁那,半个京城的人都出来了。

齐瑶没想到送亲原来是苦差,等圣旨等的她脚发麻,好不容易圣旨到,一番祭天祭亲的骈文,念的她头昏脑胀。却还要仪容端庄,不可失仪,连她边站的又菱跟天巧都站不住了。。

再说,她是替长公主来送外甥女出嫁,站的位置就在皇上边。

大公主萧可儿亲自来大帐拜别父母,拜别后,就要跟着在城外接亲的南诏太子启程了。

因为大公主下嫁并非自愿,为了安抚她,皇上跟皇贵妃给的嫁妆比平常公主的添了好几倍。她带去的人也最多凡是她宫里的人手,皇贵妃都下令跟去南诏伺候。

齐瑶还得代替长公主受礼。站在高台上,看大公主委屈的挨个行礼。齐瑶也有些不忍。

她听见天巧也“呀”了一声,随后又轻轻一声叹息。

7

第034章 送亲裨将

皇上带着皇后,六宫,皇子皇女们,在南边丹凤门送别。

丹凤门外,百官亲送青鸾车,长长的仪仗直排到城外长亭。论起公主出嫁的场面,可谓前所未有、闹非凡。

可是大公主的委屈,虽是极力掩饰,却终归掩饰不住。

萧可儿着大红色喜服,红色翟衣,头上精心雕琢的金流苏,各色宝石镶嵌的步摇,大周所有的体面,都集于她一。

因还未成礼,并没有羽扇遮面,红巾覆面。

于是,萧可儿惊艳的面容,露出底下的苍白,任多少脂粉都遮不住。

她是委屈的。

天之骄女,现在却不过活成了别人口中的一个笑话。

无论皇贵妃和三皇子连来怎么承诺、许愿、安慰,她都不愿意细听,夜夜以泪洗面。白还要覆着重重的粉,去面对宫内众人,看着这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贺喜,内里看闹的样子,实在难过。

好在一切来的很快,旨意下了不久,送亲之就到了。并不容她有太多闲暇思想此事,出嫁的子就到了。

原来如此催促,是因为南诏王已经苟延残喘,撑不了一两月了。

所以,南诏太子慕容克嘉生怕亲事有变,或者大事未定之前父亲就过世,亲事被拖延下来,自己就回天无力了。

于是他急急离开南诏赶往大周,他的人早早就在长安等候消息的,所以虽然皇上旨意很仓促,南诏国的礼数十分周全,聘礼也十分隆重。。

太子现在驻扎在距京城三脚程的一个名叫曹李甸的小城里,翘首以待。

等到高僧祈福之后,便是告别了。

萧可儿先去拜别的是皇上。皇上没有多的话。只是冠冕堂皇一番,将南诏跟大周的渊源夸大了一番,又是自此结亲毗邻,应多为百姓谋。

萧可儿口里应着,她不要在今流泪哭泣。

她是大周公主,出嫁是喜事。她要给天下人看看,大周公主的骄傲。

接下来是拜别皇后。

皇后脸色平淡,作为嫡母,她对大公主亦是一番殷切嘱咐,不过是要大公主勤勉辅佐太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早生龙子为南诏国开枝散叶之类的。

只有皇贵妃泪眼婆娑,泣不成声。她一把拉着萧可儿的手不放。

她心里割舍不下,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格高傲,急躁,可是她步入的南诏婚约,却是死局。要想活下去,活得好,恰恰要耐得住子,将一盘散沙东抹西挡,聚沙成塔,捏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知道女儿做不到。所以萧桢此前跟她无数遍说过的妥善安排她全忘了,她只知道女儿委屈。

萧可儿面容萧瑟,却拂掉皇贵妃的手,淡淡道,“皇贵妃保重,可儿去了。”转走向一旁“姑母”立的伞下,留下皇贵妃拼命忍着泪,不能出声。

到了长公主这里,伞下站的齐瑶。齐瑶已经由长公主领着皈依佛门,此时她穿的一淡青色俗家弟子衣袍,说了几句长公主该说的场面话。

长公主要师妹替她送别,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个师妹太又太秀美。众人眼光灼灼,挑剔着齐瑶的一举一动,却反而被齐瑶振袖一挥的气势镇住,心生敬畏。

齐瑶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成了京城百官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小一个伯府姑娘,忽然之间就攀龙附凤,又成了长公主的同门师妹,即便不算俗世辈分,这佛门弟子里,她也一跃而成了那些佛门大家的清贵常客。

不过她这一世不想管那么多了。于是她无比淡定的跟大公主道别。

最后是兄弟姐妹们相别,只是三皇子出面念了几句吉祥话,又各自赠送了大婚礼物,送亲礼仪便结束了。

齐瑶就是这个时候听到天巧“咦”了一下。

她举目看去,跪在皇上面前辞行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魏小公爷。

自然魏小公爷不是送亲羽林军的主将。他只是副将。

魏小公爷虽不愿意第一次出动,只是护送公主出嫁,但魏国公百般利,又连连说这一步就成了羽林卫的一个将军,已经是极好的从戎了。

自然魏国公没告诉这个不听话的儿子,送亲封的副将,跟大军里的副将可是完全不同。

这个副将其实有名无实,等完成任务归来,也就是有了虚衔,要是没人想起,就只是一个没用的名儿,而已。

这些话,魏国公可一点没打算给儿子解释清楚,他甚至脑海里期待着小公爷回来怒气冲冲的质问时,他解恨的告诉儿子,谁叫你装病下毒不听老子话

羽林卫一甲衣锃亮,头顶着一尾长长的羽毛,精神万分。

要想成为羽林卫十分难。不仅武功精进,要有真材实料,还要家世清白,因为一旦进了羽林卫,就是天子近军。所以,这也是勋贵子弟入伍的首选。

当然,还得相貌堂堂,这可是天子护卫

好多人可望而不可及。因为家世清白说起来轻松,可要是往上溯三代,能说清楚,过关的就不多。

所以,羽林卫军个个仪容可观,相貌堂堂。

今最耀眼的那个羽林卫,此刻在皇上面前随着护亲队伍一起聆听皇上教训。不过,他偷偷的窃看,寻找自己熟悉的影,然后挤挤眼,嘴角似笑非笑一下,复又低下头去了。

黑色羽毛在头顶微微颤动,盔帽下那张漂亮到夸张的面孔,早就引起众人的围观。

他的目光送去的瞬间,齐瑶面上不动,心底却苦笑了一下。

小公爷去送亲,大约也是她夸大其词炫耀的结果。

那天魏小公爷问她送亲有什么好处,齐瑶因为气他把自己当做小丫头,便捡好听的说了一通。

看来小公爷听进去了。

不过,他一羽林卫打扮,实在是好看。哪怕在人才济济的羽林卫队里,他也是最亮的一颗。

好看是好看,也就能送送亲。

送亲的差事只是辛苦一些,不过是在大周境内,三后,把公主交给南诏太子,差事就完成了。

送亲副将虽然只是裨将的位子,不过一步跨到将军,在军旅里已经少见了。回头魏国公再替他谋一个清净安全的位置,这个兵,不难当。

齐瑶站在长公主伞下,目送那个漂亮的闪闪发光,兴冲冲而去的背影,随着公主长长的仪仗,陪嫁,车队远去。

一转,只有又菱在边。

“天巧呢去哪里了”

第035章 鸾车靓影

大公主的车驾十分宽敞,里面还放置着一些书籍玩意儿,以便她旅途无事解解闷。

出了长亭,离别了长安喧闹的人声,只听到马蹄声回响,萧可儿累得眯了一觉,醒来时,天色暗下来了。

车上她随身的侍儿靠着车门,也在瞌睡。

她清了清嗓子,侍儿已经过来,手里拿着一盏清茶,递给她漱口。

漱了口,萧可儿伸头看看车窗外,队伍很长,夕阳余晖下,影子在东边拉的长长的。

“大公主不会已经想家了吧?”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萧可儿吓的回头,才发现车内之人,并不是她的侍儿。

“你是,,,我记得你,你是宁郡王陪送的十名女子。”

面前的女子温柔如水,似乎为了方才吓着她有些歉意。但是,她的姿色不可方物。

萧可儿不由自主的拿自己跟她比了一下。

自己在皇宫里的那些威严,一离开长安,似乎就少了很多。而这个丽人就如同一团水,听她说话,看她眉眼,就已经让人融化了。

男人看了,早就骨头酥掉了。

“自然,公主殿下外面的人都忘掉,也不能忘了我们。”女子继续柔婉的说道。

这些话,带着刺儿,然而从她口里说出来,并不想生气。

刚才萧可儿的不快已经忘了。现在她想起萧桢跟她说的那几句话。

她们都是她的傀儡,不,不是傀儡,是萧可儿的化身。

她们可以替她做一切她不喜欢的事,她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庇护她,排遣幽思,也可以替她服侍太子。

萧可儿脸微微一红。

她对这门亲事不满,但她嫁过去就是太子妃,立刻就要封王后。她带这些美人过去,是要做什么?

这是美人计,只是有些下作了。

她本来不愿意,可是听沈皇贵妃一说,她们不仅为她做事,还为她挡箭。想到这里,她的脸色缓和下来。

丽人立刻感应到她情绪的变化。

“这路上大约有三日,三日后就要见到南诏太子了。那时也许还有机缘给公主讲。”

“?”讲?讲什么?

没有告诉她就换掉了她贴身侍儿,她还是有些不高兴。

丽人马上接口道,“郡王爷没跟公主细说吗?红玉莽撞了。只是,这一路上,关于南诏,和我们去了以后要面对的人和局势,公主但凡有想问的,只管问红玉。我们还有一个粗略的想法,也要公主配合。”

“红玉?”

“是,妾名红玉,姓温。这些女子都由妾负责,还有公主到南诏后,一应安排,也都是红玉的职责。”

温红玉。温柔如玉,还是艳色。

“你改名叫温玉娘吧。这个名字好听一些。”

“公主赐名,玉娘喜不自胜。”

这么快就改口玉娘,萧可儿见她十分温顺,先前提防的心开始淡了。

至少,她们是一体的。

南诏大势,皇贵妃依稀说了几句,不过萧可儿不关心。如今要踏上南诏土地,她有些好奇了。

等玉娘大致讲完,萧可儿面色煞白。

“离间,刺探,发兵。。。”这些,她从来没想过的东西,一并进入她单纯的头脑里。即便她对国事漠不关心,现在也想得到自己已是风暴中心,风雨飘摇,南诏国,不知道等她的是什么。

看到萧可儿的反应,玉娘一点没有意外。

这是离京前,门主已经告诉她的情形。

今日吓住了这位色厉内荏的公主,今后,南诏之事便都是她做主了。

玉娘伸出手,覆在萧可儿的额头,立刻取出自己怀中的绣帕,替她拭汗。

萧可儿只觉得幽香迎面而来,玉娘的手,如同名字,如玉色,拭汗时的柔软,一瞬间,似乎让她舒服的忘了身处险境。

“公主莫怕,一切有玉娘。”

等萧可儿安定一些,玉娘继续给她讲即将面对的处境。

“太子并不是没有妃嫔,他身边有两个侧妃,几个侍妾。本来其中一个侧妃是最受宠爱,不是大公主,就做太子妃了。这个人,公主要加以留意。

不过,也没有什么担忧的。她虽然有宠,但背后并没有力量支持。太子宠她,也是为了平衡后宅。

公主要留意的是侧妃江氏。

江氏身后,是左相安如川。安如川如今携氏族支持,他们不愿意亲大周,所以,想换掉亲大周的太子。

太子知道江氏是左相的人,可是现在也不能跟左相翻脸,因此,对待江氏十分尊重,所以江氏倒更加像正妃,把持一切府中之事。

公主知道,这两人来历就够了。

玉娘随公主入府,只是陪嫁,并不做侍妾。公主千万记得。

不过,夜里伺候的事情,我们十个人都随叫随到。公主也不必焦虑。

对了,右相罗宗,他是力挺太子。只是因为他要跟左相抗衡,没有太子支持,他早就败得一败涂地了。所以,此人的咱们在南诏唯一可依靠的势力。

但凡事皆要留有一手,罗宗的忠诚,也是有条件的。”

萧可儿听的目瞪口呆。

“玉娘。太子府里就如此复杂,大周谋划的事还没做起来,我们就应付不过来了。。。”

“所以,我们要把南诏朝廷所有能用的势力拉拢过来,必须很快。否则,咱们这些人,只是来填南诏变天的坑了。”

温玉娘见萧可儿是个银样蜡枪头,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大公主,能为自己所用的不多。

“从现在开始,大公主的身边必须一直有我们十人中的二人陪伴。公主放心,这十个人都是武功高手。若有危难,一个随时准备为公主献身,另一个会拼尽全力带公主脱身。”

萧可儿更加吃惊。这些女子,居然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可是,难道南诏有人想害我性命?”

温玉娘同情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虽然号称大周第一美人,但如果没有她们,只怕还没到南诏首府大云城,早就玉殒香消了。

一路上本来打算跟她谋定的事,现在都不需要了。只要护住她性命就可以了。

“还有一件事,公主需要知晓。”

萧可儿疑惑的看着玉娘,玉娘此时风情万种,脸上春色流转。

玉娘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萧可儿,轻轻用手去抚摸她高挺的鼻子,线条分明的红唇。

萧可儿被她吓了住了,愣了一下,却没有拒绝那只软软的玉手。

那只手,轻轻顺着她的玉颈贴着她的皮肤抚摸了下去,轻柔无度。

然后,萧可儿只觉得胸前敏感的地带开始微痒,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将那只手拂掉。而两瓣柔软细腻的红唇,慢慢贴近自己的。

7

第036章 黄河鱼炖

若是看不到第035章,是因为被关小黑屋了,昨天只是开了一点点车,没想到还是越界了。明天应该能看到了。现在真是不好把握,以后尽量省略开车。

青鸾车外,羽林卫一队长长的影子从车掠过。

“吕将军,前面设有行营,你先行一步,到行营里巡查,若是有事,派斥候立即来报。”洪彪叫着吕凡。他型魁梧,颇有大将风范。对吕凡的世并不了解,只知道这位是京里贵胄,得罪不起。可是羽林卫里并没人知道他。

吕凡听到将军的称谓,有些不自在。

昨还自由自在,四处蹓跶,今穿着漂亮的戎装,自己的上司说话也极为客气。

毕竟不是军营。

他憧憬的那种横朔立马,斩贼刀下的生涯,还未开始。

领了命,吕凡催着自己的雷首踏步而去,瞬间没吕踪迹。

他后的斥候们面面相觑,又不敢耽误。怎么,这是位单枪匹马的孤胆将军吗可是,这道命令,他一个人可完成不了。众人急忙追去。

行营里,宫人内侍已经准备妥当,单等公主到。

吕凡绕着行营走里一圈,他倒是十分谨慎,自己看得仔细。

在他眼里,这行营并不像军营,有点太舒服。不过他也不是挑剔的人,行营的安排自然是洪彪洪将军审视过,反正不为了打仗,那就专为公主舒坦。

行营还在大周境内,甚至未出京畿之圈,周围地方官吏也早伺候在这里,就是吕凡没当过这差事,第一眼看去,行营规制安排十分分明,护卫极严格。除了伺候的人多了点,还是有条不紊的。

打发斥候回报,他自己坐在行营里一棵树下,无聊的嚼着草根。

一人,一马,一树夕阳。

不错不错嘛。

洪彪到了后,自己又巡查了一遍,这才放心。交待吕凡守在大帐附近,自己带着又去了外围。

他们出京路程安排,并不由他决定。这一路上的行营,都是上峰的安排。洪彪觉得行营更好,比驿馆好。驿馆太扎眼。

这次出行前,他被叫去时,上面顾虑重重。

事前得了消息,路上会有几拨刺杀的人马。

为了避开刺客,事先选择了好几条路,这一条是出行前才由皇上亲选的。

还没启程,已是危机重重。

他不得不谨慎,这个吕将军,显然不熟悉军务。

自己靠不上,自己推荐的副手人选被上面划掉了。要是换了自己人,这一路他就可以少cāo)多少心。

三的路,大约要走四天。每何时启程,落歇脚何地,连他都不知道。

到时候会有人来通知他。

今来通知的是一个大公主陪嫁侍女。

公主的侍女都如此美貌,真是便宜来那个南诏太子了。

行营里专门搭起了大大的厨房帐,一群宫人在里面忙碌。

这几能吃好,就吃好一些,还在长安,等出了长安,再南下,那些食物也不知道大公主可以不可以习惯。

吕凡懒洋洋的等着,刚才他借口审查,去了几次厨房,寻了些吃。

现在他一点不饿。

洪彪走前嘱咐他,盯紧膳食,外面护卫不用管。

可是膳食没什么盯的吧食物都是附近州县预备的,厨娘是大公主陪嫁里带的人。

他已经吃了好多羊,没出事嘛。吕凡自己安慰道,这也算替公主尝饭菜试毒,衷心可鉴啊。

大帐里,大公主进去后,只传了洗沐的水,其余的也没要,是个不多事的。

这差事很轻松,三,最多三,自己就能复命了。

三个宫人向公主大帐走来。

一个捧着雕花漆盘,另外两个抬着食盒。

不等他开口,边的羽林卫拦住了三人。询问里面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后,确实是气腾腾的饭食。

吕凡挥挥手,示意她们进去,大帐里便掀起帘子,守门的羽林侧放行。

“等等。”后传来洪彪的声音。

三个宫人正抬起食盒,只好又放了下来。

洪彪问宫人,“上怎么没带腰牌”

一个宫人从袖里掏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饭食汤容易洒出,腰牌脏了不要紧,怕毁了饭食。因此袖着。”

洪彪命人取来一对,份没错,也看不出别的来,扬手让她们进去。

吕凡一直懒洋洋的在一旁看着。看洪彪放行了,他笑嘻嘻过来拦住,拿过漆盘,打开食盒盖子问道,“这道菜好新鲜啊,莫非就是著名的黄河鲤鱼炖”

宫人连忙点头。“这是汤,若是凉了,汤色浑浊,鱼腥味就泛起来了。”

吕凡伸手进去一蘸,尝完说,“好吃,给我留下”

宫人面色一变。

洪彪脸色黑下来。

这可是不敬。新人不懂规矩,真是要好好教教。当下也不发话,看看这个傻子闹出什么荒唐来。

明就有借口赶他走了。

“将军,这个不行啊,这是早就定好的菜式,说是为了要公主再尝尝大周鲤鱼的鲜美。”

吕凡也把脸色一变,“我可就要这一份。你刚刚不也偷吃它了”

那宫人粉脸变色。

洪彪开始皱眉。

果然有蹊跷。看来这家伙还不是混不吝。

吕凡看着宫人的眼睛,bi)近道,“你能吃,为何我不能”

宫人被bi)的退后一步,吕凡笑呵呵的夺过食盒,掀起盖子,嗅着鱼香。

那漆盘忽然变成两截,宫人手里还剩下一个底盘,底盘上,有一把闪着蓝光的匕首。

忽然宫人反手将底盘砸到吕凡的脑袋上,吕凡猝不及防下,一个趔趄扑向那两个抬着食盒的宫人。

食盒已经扔到地上了,两个宫人一左一右,转夹击。

吕凡挨了两下,口里“喔喔”叫着,声音极大的摔在地上。

洪彪和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三个宫人手里都变出一把匕首,直扑大帐。

吕凡大叫“杀人杀人啦”

行营立刻乱了起来。洪彪口里吩咐亲兵守住大帐,自己往里追去。就见吕凡也早已猴向前,冲在自己前面。

他们的前面,是那三个柔顺的宫人,此时却速度极快,抢先破门而入。

洪彪看出不妥了。

这几个宫人,竟然怀绝技。刚才若不是他坚持例行检查一番,只怕就酿成了大错。

吕凡紧追那三个人影,一蹬脚,猛扑向前,必须在入帐前解决掉她们,或者拦住她们。

里面只有公主和侍女,若是被她们袭击了,必定没命。

第037章 乱棍齐飞

三个宫人忽然向外横飞,齐齐倒地,她们下,躺着刚刚追随她们影而去的魏小公爷。

吕凡被摔的七荤八素。

三个人还不起来,躺在他上喘气。这是要害死他啊。三个女人,哪怕都骨瘦如柴,加一起来压住他,一般人肋骨是一定要断几根的。

吕凡从她们的缝隙里,看见一张柔美的脸,关切的看着他,用手推开那三个人,轻声问道,“这位将军,没事吧”

“没事你来试试”吕凡不客气的吼道。

“妾刚才听到外面争执,为防万一,就跟几个姊妹找了棍子,没想到打得准的。只是害苦了将军。”

吕凡听到女子这样委屈求全的声音,自然不能再啰嗦。

他是有金钟罩再的。最近因为被点的缘故,有些不大灵光了,但是这三个宫人想伤到他,还远远不够,他不过是想喊给洪彪听。

没检查人,也没发现这三个人上都带着匕首,他失职了。

可是后来也是他发现那宫人的不妥,他现在大喊大叫,就是为了回头让洪彪跟上峰汇报时,嘴下留。

那三个宫人只有一次机会偷袭,这样被撞飞出来,她们也没准备继续动手,再想闯门,一点可能都没有了。所以就眼睁睁的等着洪彪的卫士过来抓了她们。

洪彪沉着脸过来,先看看他摔的如何,然后就让人带刺客下去了。

那女子笑意融融,对着洪彪跟吕凡行礼。“大公主刚刚躺下,刺客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她的好。我担心她受惊,那样,明就没法走了。”

洪彪点点头。

吕凡也点点头。他看着这个丽人倒觉得十分熟悉,一见就亲切。

“我是玉娘。公主陪嫁。”温玉娘轻言细语,“一会儿要是审出什么来,还请二位将军悄悄让人告知我。我再慢慢告诉公主下。”

洪彪开口问吕凡,“今很险。好在你及时发觉那宫人不妥。隔了那么远,你怎么知道那鱼盘有问题”

“过奖了。洪将军到时替标下给上峰多说几句好话,标下就感激不尽了。”

他是一个自己给自己下毒的人。

他对毒药的剂量和味道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那盒鱼,跟他先前偷吃时,味道有些变化,他闻到了一丝酸味。

一股熟悉的酸味。

汤里有毒。不过他没料到,人家下手是双重准备,若是能进帐见到公主,自然直接击杀。

若是见不到,那鱼就是公主的索命鬼。

至于其余人吃了死不死,她们才不管呢。

吕凡只是想走近去探询一下那宫人下毒的法子。宫人见事败露,就抢先闯帐了。

“哦,将军不知道,标下自小被人下毒。对毒物的气味十分敏感。一般人想给我下毒,没那么容易。”吕凡得意洋洋说完,发现玉娘脸色有些微变。

“怎么,你从小就被人下毒”温玉娘十分叹息,这得得罪多少人,才会从小就被人下毒

洪彪半信半疑,当着玉娘也不想多问。现在他隐约想起了一个人。

“你们也不错啊,居然提前准备了棍子。”吕凡挑衅的问。

玉娘温言道,“护卫公主,也是我们之职责。我们也没有力气,只好靠棍子防御了。”

洪彪连忙让人把鱼端走。

这些人也太心急了

第一天就想置人于死地。

“玉娘要回去伺候公主了。二位若有事,立刻唤我吧。”温玉娘不再多问了。

吕凡这才发觉事复杂。自己还以为不过是走一趟路,谁知道,江湖凶险啊

回到自己的小帐,吕凡不快的回想方才之事。

要不是自己有金钟罩护体,今就没命了。

玉娘温柔的笑脸浮现在他眼前。幸好玉娘今反应快,一个弱女子应对这么快,除了差点将他压成饼,实在无可挑剔。

外面争执刚起,萧可儿便被玉娘点了睡,昏睡过去。

此刻醒来,坐了一天车子的子并不疲乏。

青鸾车里,玉娘讲给她的那些事,现在无比清晰的在脑海里。

自己面临的危险,娘她知道吗她要是知道,怎么会忍心如此

难道大位和富贵,值得她舍弃自己的命去换萧可儿的心凉透了。

先前如果还是有怨气,此时她隐约有一丝恨意。

玉娘看着她蕴藏怒气的脸,也不言语。

她觉得,公主的子大约太容易了,如今就是被刺杀,也有这么多人护卫。所以,她才没法理解,这世间还有即使辛苦,自己渴望的东西依然不可得的可怜人。

南诏太子的秉,大约还会让她喝一壶。

刚才惊险过去,本来玉娘是想瞒着萧可儿的。

此刻又全盘托出了。

得让她心理有准备。南诏之行,从今就如此不易。等到了南诏,那么多人和事,她要是不收敛一些,自己就有无尽的麻烦事了。

“公主,我帮你揉揉吧。这饭食大概一时半会来不了。我让人去拿点心了。”

萧可儿斜靠在榻上。玉娘的手揉到哪里都十分舒服,轻重得宜。

“见了太子,公主千万记得要他盖一座公主府邸自己住。大周本来就有此例,也不算难为他。”

“这是为何江氏有那么可怕吗”

刚到南诏就要分家,大公主有些犹豫。

“也不是立刻就搬走,盖宅子也要些时。那江氏,公主还是少搭理为好。”

“我是正室,她是什么东西,倒要我避开。”萧可儿气道。

玉娘见她又赌气,眼珠一转,轻声在萧可儿耳边说了什么,萧可儿面上一红,便不言语了。

两个人闲聊一会儿,吃了点心,也没等饭食送来,萧可儿就洗漱睡去。

玉娘殷勤的替她掖好被脚,吹了灯,只在外间留下一豆之烛火,自己出来,吩咐值夜的自己人小心。

“原先夜里只两个人,分三拨,如今看来是不行的。这些宫人居然早就潜入行营,实在要多加提防。”玉娘面色冷,声音不复柔美憨。

那几个值夜的女子连忙答应。她们对玉娘十分恭敬。

“刚才那几棍子,有没有露出马脚”看着她们,玉娘忽然想起一件事,面色沉的看向魏小公爷的行帐。

7

第038章 夜千帐灯

夜深千帐灯。

行营第一夜,有多少人都是睡不着的。洪彪是第一个。

他将行营外布置了几层人马,彼此呼应,又在行营内布下明哨、暗哨,于是才微微放心。横竖也就是这两的辛苦,今惊变让他想起来后背微凉。

谁会布下这个陷阱那几个宫人,他匆匆赶去亲自提审,发现已经都死了。

还是他没把事想周全。

显然她们是死士。刺杀和下毒,无论哪一个暴露都是株连九族,枭首的罪,她们还躺在吕凡上时,各自已经将匕首划破肌肤,等带到大帐,已经七窍流血,浑抽搐了。

匕首上自然是涂过毒的。

刺杀成功,公主丧命,不成功,划破自己就可以结果一切。

洪彪想起那三个宫人死去的样子,脸色靛青,似乎被人揪住了心肺,活活憋死。

死人不会说话。

她们一直伺候大公主,查问她们边的人,说是从来谨小慎微,驯服极了。

不过,她们都是南诏人。

前几年战乱,她们辗转流落到大周。至于她们世和故乡,边之人也一无所知。

洪彪想的烦躁,让人将结果知会吕凡。也不打算再睡,拿本兵书灯下散心。

吕凡听完,并没有什么表,让来人退下,自己扶着头对着帐顶发呆。

南诏女子,潜入宫中数年,还功夫高强,要不是今自己后面追杀,前面玉娘当门堵截,差点让她们得手。要是那样,自己的差事就砸了,回府老吕头必须嘲笑讽刺挖苦,并且再不提给他机会从军的话。

要真那样,他也不好意思提。

不过,南诏女杀手都潜进大周宫里了,大周军中都毫无察觉,可见要是对阵作战,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可是,谁派她们来的呢

吕凡脑子里三十六计转了一个遍,也没对上这是什么计策。

他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突然一支箭中他脑门正中,硬生生的,他突然想不起自己在何处。

这不是战场啊。怎么会有箭

一股冷风轻袭过来,吕凡感到此风甚劲,微微带着腥味。

来不及想,他睁眼看见一柄匕首向他喉头扎了过来。

不是梦,不是梦直娘贼有人偷袭自己

幸亏梦里被箭矢中,否则他就躲不过这一刀。

他翻滚到榻里面,躲过白光,随手就拿起枕边的长剑刺过去,dàng)飞了那人的匕首。

他的速度极快,对手却更快。

吕凡在微弱烛火下,看见对手轻轻一晃,根本不跟他往来纠缠,掀起帐脚,不见了。

大约听到里面动静,带刀侍卫赶进来。跟吕凡迎面对上,吕凡跳起来跃过侍卫头顶,那黑影已经融入黑夜里了。

连续两次刺杀,都跟他有关。吕凡跟赶过来的洪彪也没有多说。

洪彪也觉得蹊跷。

要说刺杀卫队,也该杀他啊,他才是这回领兵的人吶。为什么刺杀吕凡

“你从小到大到底得罪了谁”这是洪彪能想起来的唯一理由。杀了吕凡,明天这只送亲队伍还是该干嘛干嘛,并不能吓住谁。至少洪彪不怕吕凡死,反正没什么用。

吕凡嘟囔道,“狗娘养的,这是想要我的命呢”他手里拿着捡起来的匕首,这把匕首,跟白刺杀大公主的一样。刀刃也淬了毒。

洪彪安慰几句,径自走了。他方才怕是调虎离山,因此只带来了几个随从,其余人护住公主大帐。他现在去察看公主那边有没有异常。

吕凡将匕首揣在怀里,现在他要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了。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他一手取出匕首扎向大帐顶。

匕首“嗖”的飞上去,也没听到声响,也没见匕首落下。吕凡懵了,太诡异。他飞跃起,看到帐顶端有一个洞。

回到帐中还没坐下,就看见了他想见又不想见的一张脸。。

那人手里把玩着自己扔的那把匕首。

“你来啦哦,原来”吕凡拍着自己的脑袋。“我说怎么梦里脑门中箭,是你弹的吧又用那么大劲儿,想砸死本将军吗”

“我不大力弹得醒吗你没嗅出屋里有迷香”

洪彪来时,吕凡其实已经发觉,屋里有人放了迷香。否则自己怎么睡得那么死,连人进来都不知道。

所以,人家用大力弹自己脑门,又救了一回自己。

“你知道人用迷香要害我,你怎么不出手”吕凡送了一个白眼。

“。。你知道是谁要杀你”

吕凡今晚被人先偷偷在帐内放了迷香,待他熟睡,上前持刀刺杀。好在一枚石头不早不晚不偏不倚的砸中脑门,他才躲过一劫。

“我怎么知道”

天巧没在意魏小公爷跟她赌气。

“我去查过,那三个宫人并不是死于匕首之毒。她们的死因都是口正中的一枚冰针。小公爷难道不奇怪,,她们一击不中,便乖乖束手就擒”

原来如此,他一直以为那三个宫人是被玉娘她们碰巧打中了要害,以至于无力起继续刺杀。

“碰巧这样的鬼话你也信”天巧气哼哼的说道。

“你是说玉娘她们也是有功夫的这也不奇怪,生在乱世,学些功夫防。”魏小公爷不在乎的说道。

可是玉娘那样柔弱,一点不像会武功之人啊。再说,自己那时挨她那样近,可是听她鼻息,跟常人一样。所以才未起疑心。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不杀别人,非要杀你”

“莫非是嫉妒本公子当了将军,,,你说吧,为什么”

“她不会嫉妒你。她手下的人比你手下的多多了。她只是想杀你。”

“哦。这么说,遇到熟人了。”

魏小公爷虽然被他爹管得太严,又不出门,却并不是笨人。

他刚才躺着想不通的,正是这把匕首。

从这把匕首看,自然是今暗杀公主的人所为。但暗杀公主后接着就冲他而来,实在是没有道理。

他想来想去,就只有那个人才能解释的通。可是,如果真是那个人,为何跟南诏刺客是一路

第039章 幽梦初回

要是方才是故人来访,这件事还能说的通。

“你何时发现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差点让我枉死。”小公爷疑窦丛生。

天巧是在送别大公主的时候,看见那张精致柔美的脸的。

她“咦”了一声。

太像了,不过她无法肯定。

如果真是师姐,她怎么会跟在大公主下嫁的行列中要知道,她如今的武功,在风月派里已经是屈指可数的,又传闻是门主亲传弟子。

一起学艺时,天巧还是个笨丫头,她只顾痴迷武功,等到外人总借口找她,顺便花痴一样看着师姐,她才知道师姐长得太美了。

可是武功好不好,跟美貌有个关系。

好在师姐也是冷冷的,闷头学武功,所以,天巧跟她很对路子,直到师姐被逐出少林。

不过时过境迁,女大十八变,云鹤师姐实在是变化太大,又是一锦衣,天巧不敢相认。

再看到魏小公爷也置送亲卫队里,天巧就明白了。

这对冤家,路很窄。

她去告诉姑娘,要跟着送亲。姑娘要她先确认清楚再出手。

齐瑶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如果真是天巧的师姐云鹤,她并不需要躲到陪嫁人堆里去,然后随意的给上小公爷一刀。

云鹤师姐的目标显然不是小公爷。

但小公爷却瞎跑瞎撞跑到云鹤边,云鹤自然不介意随手送小公爷去西方极乐。

最麻烦的,是魏小公爷根本不认识云鹤。他一直在找的仇人,现在柔柔弱弱的成了他保护的目标。

齐瑶不让天巧告诉小公爷,却派她跟随保护。

所以,天巧看到那个黑影从公主大帐那边出来,慢慢靠近小公爷帐中,然后,她闻到熟悉的香味。

迷香,这种迷香,是云鹤师姐特制的。

她也不知师姐跟谁学的制迷香,不过,她撞见过云鹤偷偷做迷香,所以知道。

她扔了块小石头,砸醒小公爷。心里后悔,应该早点告诉他的。

好在云鹤师姐显然有所顾忌,发现小公爷醒来,立即脱而去,不做缠斗。

“她如今相貌大变,我怕认错了。”认错了不打紧,小公爷可是一个牙呲必报之人。万一他去找玉娘报仇,杀了大公主的陪嫁,罪责可不轻。

“她,难道跟南诏暗通款曲”

“什么暗通”天巧没听明白。

“就是她私自勾结南诏叛逆,所以,派人刺杀公主。。”小公爷无奈的解释。

“绝对不会。”

天巧有些难为。

她并不是只跟踪小公爷。她在大公主帐内也偷听过。

“大公主,,,跟师姐,,,她们之间感很好。绝对不会杀公主。再说,师姐就在公主边,要下手自己亲自动手不是更方便师姐的武功,要大公主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

“唔。是这样啊。。”小公爷没听出来异样,他在想,要是这样,他找云鹤报仇就有点麻烦。

“而且,之前我就不赞成你找师姐报仇,就是担心你打不过。今晚见了她如今的手,果然你是打不过。算了,我劝公子别逞强了。什么时候能打过我,再杀师姐不迟。”

云鹤今的功力,完全是一个顶尖高手。

而小公爷,虽然有金钟罩护,可是打架,只能挨打不行的。

。。

萧可儿猛的惊醒,一冷汗。

她梦到南诏太子了。不过,是被人追杀着,逃无可逃时,太子一把割下自己的头颅,对着追兵道,拿了头去,饶他一命。

然后,旁边是一个白衣女子傲慢的站着冷笑。

玉娘端着一盏小灯,过来轻轻给萧可儿捶着背。

“公主,做噩梦了吗可梦到什么了”

萧可儿一把抱住玉娘,嘤嘤哭起来。

她怕。

平生第一次,怕的手足无措。只有抱住玉娘温软的子,她才能安心一些。

玉娘自然明白她的想法,停下来把萧可儿搂在怀里。任萧可儿的泪水濡湿她前的衣襟。

“我梦见太子被杀了是他自己杀的”

“公主,太子迟早要死的。你不用替他担心。南诏的运数已尽。”玉娘声音清晰冷静。

萧可儿愣了一下。无力的靠住玉娘。

“很可怕。梦里,追兵好多,追的我喘不过气来。”萧可儿忽然抬头问“玉娘,我不想跟他共枕。我不想也生个女儿。南诏国破,我的孩子也都活不成吧”

温玉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萧可儿的话,让她觉得,只怕只能这个结局。

等到南诏国破,可儿所生的子女,也自然是南诏余孽。不管萧可儿怎么认为,皇上还是会斩草除根的。

“这个容易。只要公主下定决心,你跟太子的孩子不可能来到世上。”

“玉娘”

萧可儿现在已经觉得温玉娘才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哪怕自己的娘,兄弟都舍弃了自己,上苍又给了她一个温玉娘。

温红玉用帕子替萧可儿拭泪。灯下的萧可儿楚楚可怜,惶恐不安。

可儿才称得上是大周第一美人。

温红玉不介意她改她的名字。第一眼看见公主时,她并不喜欢她。

大公主的嚣张跋扈,并不像个美人做派。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太子的宠,而萧可儿,别说争宠,她相信把公主抛给江氏,江氏就能把公主收服了。

可是萧可儿慢慢释放出来对她的信任,依赖,让温玉娘心头有些松动。

尤其,是她拨动萧可儿体的时,萧可儿的体美到让她不舍得放手。

两具体互相抚摸,怜,最后一起兴奋到底。

互相抱在一起时,温玉娘感到自己越来越舍不得这个小女人了。

无论是萧可儿的体,她的美貌,她的稚嫩,她的窦初开,都开始让玉娘云鹤着迷。

她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引可儿,还是可儿在引她。

她们的节律吻合,又都对对方的体痴迷不已。萧可儿越来越迷恋玉娘,两个人片刻不愿分开。

白有外人在时,两个人也不时柔对视,眼神交汇时,彼此都看得到对方燃烧的。

萧可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她也不知道,当她跟南诏太子同共枕时会怎么样,反正现在她离不开玉娘,她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解语花。

所以即便有外人,她也会毫无顾忌的拉着玉娘去幽会。

抱住可儿,云鹤的心开始沉重起来。

5

第040章 金累丝冠

大公主一夜睡得并不好,以前在宫里,总是有无尽的玩意儿把戏,惦记着第二怎么玩,或者跟姊妹斗嘴,以大公主份压一压下面的妹妹,子总是有滋有味,滋润极了,也不用担心第二早起会有什么事儿发生。因此很少有睡不好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夜夜都要做噩梦,昨刺杀形虽然没亲眼所见,只是听玉娘大致讲述,她不寒而栗,更加恐惧。

对大周公主而言,应对恐惧的经历她们从来没有过。

大宋王朝因国弱遭受靖康之耻,钦徽二帝从皇帝沦为金兵酒席间的玩物,烧红了铁皮让二人赤足在上面跳。

可是这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却是那些公主帝姬,甚至皇后嫔妃。

萧可儿并不会听到这样的故事。

靖康二年四月,金军攻破东京,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押解北上,并将东京城中能搜到的所有金银珠宝,无论公私,全部抢走。

原因是打不过金兵,宋王朝必须给金兵上贡。

已经被多次勒索的宋钦宗,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的贡金,在金人的bi)迫下,居然将宋人女子折现,充作给金人的贡金。

据南征录汇记“犒军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须于十内输解无缺。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准抵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

金人开出的价是皇帝嫔妃、公主和王妃每人抵金1,000锭,

王子女儿500锭,郡主抵200锭,

到世家女儿,每人抵银100锭。

最后被选送金军折价抵款的女子共11,635人,包括嫔妃83人,王妃24人,公主22人等,另有宫女和女乐4,000人算赠品。

这些宋室女子,最终活着到金国上京的,不到一半,大多数冻死病死。还有一些不听话被金兵“洼勃辣骇”大棒敲碎后脑而死。

活到金国地盘的宋室女子,命运更加悲惨。

从被送入金军营寨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开始遭到金军将领的蹂躏被迫更换舞衣,给金军将领劝酒,稍有反抗就被当场斩首。不久,保福、仁福、贤福三名帝姬和两名皇子妃便被蹂躏折磨而死。

南宋皇帝赵构的母亲韦贵妃,被发配到金兵的浣衣局,这浣衣局可不是洗衣服的,而是金兵发泄兽的地方,韦贵妃因赵构成立南宋对抗,被金兵仇恨,一接客一百多人。

这样的悲剧,虽然是国破之后的公主命运,如果反过来想想,南诏被灭国之,南诏国人的愤怒,倘若加之于嫁过来的大周的王后,萧可儿可有活路

这样的历史,只好假作不知。

假如萧可儿偶然读到,她只怕会因惊惧而吓死。玉娘决心不让她知道。

倘若那一到来,玉娘一定会亲手割断萧可儿的脖子,再一把火烧了她的尸首,决不让她落入南诏宗室、国人之手。

因为她知道,那样的愤怒会有多大的力量。

萧可儿起后也不想吃东西。

她开始消瘦。皇贵妃备好的嫁衣,现在越来越大,她罩在里面,直如一个干瘪的娃娃。

玉娘让十人之一的云娘去换一件小一些的衣裳来,今倒也不必大妆,只是吩咐是红衣就可。

云娘取来一服饰,神色却有些慌乱。

玉娘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满,喝问道“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云娘跪禀道,“大公主,玉娘姐姐,出事了。”

方才云娘打开嫁妆箱子,准备将出嫁第二的一件红色衣衫取出来,却发现衣裳箱子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那个被打开的箱子,是皇贵妃和皇上给南诏太子赏赐的衣物。为了表示看重,有一件金累丝嵌的冠帽不见了。

这可是整个嫁妆里最贵重的礼物。

用的是大周苏州城最好的金匠,那金累丝的手艺,在大周都是独一份。用了金子拉成一根根细金丝线,再缠绕成纱冠的样子,居然薄如蝉翼,金冠上还嵌的一颗颗红蓝宝石,绿蓝松石,水晶水钻晶莹剔透,帽翅轻颤,也就是皇上有一两顶。

“玉娘,这可怎么办啊,这是皇上御赐之物,不能丢啊”萧可儿觉得自己这次婚嫁实在倒霉透了。刚出门,就连连出事,这个预兆极其不好。

萧可儿脸色惨白,玉娘连忙安慰,“公主不急。云娘去叫守卫来问。”

一会儿守卫来了,听说东西被盗也大惊失色,连呼不可能。

“不会不会啊。这些嫁妆昨送过来后便封存了,并没有人进入啊”守卫知道兹事体大,他一点都不敢撒谎。

“我们夜都有人把守,而且,公主的人也在门口守着的,没有人可能进去”

“这就奇怪了,难道那东西长翅膀了不成”玉娘不信,只让守卫封好箱子,去请洪将军来。

洪彪跟吕凡正在一起用早饭,准备打点启程。听到公主那边有事,不敢怠慢,两个人都过来了。

云娘禀告了发现失盗的前因后果,守卫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洪彪看了一眼吕凡,见吕凡直勾勾的盯着玉娘,心里沉重起来。这个副将军,这个时候还贪恋美色

这才第二,就不断出事,这门亲,上天可不看好啊

“既然没人出入,莫非在路上就被盗了”洪彪推算着。

守卫立刻说话,“将军,绝无可能。守卫嫁妆的一共二十人,路上没人离开过片刻,喝水吃饭都是按照将军命令,互相盯着吃饭的,路上并没有人接近嫁妆。”

洪彪的心更加沉重。

他刚才其实也明白,自己说的那种可能绝无仅有。他知道,这趟差事,押送嫁妆也是重中之重,不得出错。他专门安排吕将军跟着,而且这二十个人,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的,绝无问题。

载着嫁妆的车子,每辆两个人看着,一左一右,喝水吃饭,都是统一的,而且,吃饭时,大家一起围着车子,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么多眼睛盯着,路上除非有人强抢,不可能失盗。

第041章 谁是内贼!

洪彪头都炸了。

丢的还是圣上御赐的金累丝冠。全天下也并无第二人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们二十个人,寸步不离大车,却把最宝贵的金冠弄丢了。我告诉你,若找不回来,就连我也要掉脑袋别说你们这些当值护卫”

倒霉催的。

守卫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没活头了。可是,这事实在蹊跷古怪的厉害啊,这样死了,实在冤枉。

昨晚上,依照洪将军的吩咐,二十个人也都是在大车周围席地而眠的。半夜出事,人都往大公主帐子而去,守卫这边是分出了一半人,但剩下的人更加警惕,一夜都没敢再合眼的。

奇怪了,哪里出了纰漏

这可是要命的事。

吕凡一旁听着,总觉得这事跟自己有关。

怎么自己就看着这嫁妆大车,这大车就丢了宝物了他觉得,如此蹊跷的案子,却很明白的指向了一个方向。

洪彪的眼角扫了扫吕凡。见他眉头微皱,看了几眼守卫,就又盯着玉娘和云娘看。

不知死活的东西。事到临头还贼不改这美色就比肩膀上的自己的脑袋还好看

云娘此时也知道问题严重,面色冷峻道“守卫若是没问题,难道是我们公主的人监守自盗你们就敢发誓,绝没有一个人出入过大车附近”

找不到目标,自己人先撕开了。

洪彪瓮声瓮气的开口,“姑娘稍安勿躁。还在自查中,并没有人疑心你们的人。不过,这些军士的脑袋都系在这大车上,丢了东西,他们一样活不成,哪里还敢撒谎。”

云娘见洪彪语气平淡却话中有话,想继续说,被玉娘拿目光止住。

“将军勿恼。小女子没见过世面,遇到事只知道着急。并不是有意冒犯官爷们。出了事,我们也是要受罚的,不如大家一起想想,路上到行营,有什么痕迹可循”

吕凡眉头又动了动。

玉娘细问道,“这位官爷,你总是一路盯紧的。除了你们二十个,就没有一个人接近过这些嫁妆”

吕凡的心跳的快了一些。

直娘贼,果然要跟爷爷扯到一起。小爷就不说话,看你们要唱什么戏

洪彪点点头,大家如今都一条船,好好说话最好。能把金冠找出来,自己还可压下此事。到时安全将公主送到,最后将功折罪吧。

守卫蹙眉想了半,看了吕凡一眼,回头又看向洪彪。

“并,,,没有外人接近。”

云娘大声喝道,“到现在还替人遮掩,也不想想,这样大的事,能藏的过去”

洪彪听出她话里有话。哼道,“姑娘也是守护嫁妆的,不如也替他们想想。有什么就说出来。”

云娘杏眼一瞪,看了一眼玉娘,见玉娘并没拦阻,用手一指,大声道,“我就见过他接近过大车。他就是外人”

洪彪喝道,“胡说这是吕将军,怎么会是外人”

云娘反诘道,“只有他靠近过大车,这一路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不仅有二十军爷,还有我们轮换着看守,除了他来过,并没见别的人。要我说,这事就是内贼所为”

众人大惊,想想也有些道理。

吕凡想想,自己先行到了行营,第一件事,就是过去看了看辎重和马匹。这才去检查公主营帐。

自然,后来又跑了几次厨房。

洪彪也没了主意。

按说他们是一体的,都是将军,理当该互相帮衬,提携。可是这位小将军,自己以前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要出头替小吕将军打保票,他还真没这个底气。

吕凡在众人各色目光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睡好。今早又站在这里被人指桑骂槐半,他的心真的不好了。

眼前盯着的那个人,差点搞得自己没命,现在她一脸无辜,满是同,好奇的看着自己,自己却不能上去戳穿她。

要戳穿很容易,一出手,就能bi)她露馅儿。

玉娘看着吕凡气哼哼的想动手,又忍住的样子,心里涌起一丝惬意。看来,他已经认出自己了。

可是他怎么认出来的昨一整天,她试探过几次,看到她的笑脸,他都毫无察觉。

可是不管他想怎样,今天就要将他逐出送亲卫队。她没精力对付他。南诏太子就在几百里外等着,还有那些杀手。

洪彪看吕凡,吕凡不慌不忙的问,“我负重任,难道不可以察看辎重难道不能检查防卫洪将军,我就是看了,可那是听你的命令查看的。”

洪彪不得不点头。

没错,为负责大车嫁妆的羽林卫首领,他不查看,才是失职。这个云娘指责的,并无实据。

云娘愣了一下。

捉贼捉赃。吵了半天,只是一个疑影儿。

洪彪只想找到金冠。如果是吕凡偷的,他更高兴。

现在两方互相指责,他坐收渔利。于是,他看向云娘,探究的盯着这个清丽无比的女子。

萧可儿没有出面,她独坐在帐中。

刚开始的慌张,一会儿功夫就烟消云散了。这世上的东西,她本来都是唾手可得。金冠丢了,跟父皇再要一副,吵什么吵。要不是玉娘也卷进去,她早就出去拦住他们查找了。

他们还在为金冠着忙,她一入南诏,就要替自己的命着忙。

外面声音越来越大,云娘好听的嗓子开始尖利,声音也高起来。

“这有什么不容易的既然今早都没有出行营,大家就都好好搜搜,金冠怎么会找不到”

那个长得实在不像将军的将军,声音也高起来,“搜就搜,谁怕,,,,,谁啊”

吕凡顶了一句,这才恍然大悟。谁怕搜啊,他怕

那金冠,他已经确定,此刻就在自己的行帐内。

昨夜云鹤的袭击,蜻蜓点水般匆忙。

他以为,云鹤是怕打斗起来招来卫士,泄露自己真面目。

现在他仔细看向玉娘,玉娘也懵懂无知的看着他,一点都没有知的样子。不过,魏小公爷却觉得那美目倩兮的眸子深处,有一抹冷冷的笑意。

第042章 捉贼捉赃

洪彪的脸晴不定。他有些拿捏不定,要不要搜帐。

难下决心的不是该不该,而是搜帐之后他将会面对的是谁。

这个小吕将军,诸事不会,行事简单,若是就这样也罢了,可你也没法蒙他,只看他抓下毒宫人便知他是聪明绝顶。

更麻烦的是,他的后,不知什么个来历。

但凡进羽林卫的,自己先报上家门,不是世族宗室,也总得有一个像样一些的亲族。自然都是五品以上的朱紫之家。

小吕将军是一个异类。

就像被人隔着门硬塞进来,并没人提前拜山头,打招呼,然后这位小将就穿着裨将戎装来了。

对于不知来历的人,洪彪向来谨慎。

这样的人,一种是自己没有后台,只能靠装生猛,装孤傲,让人自己猜他后面的背景。这种人不足为虑。

另外一种,是份无比贵重,不好明言,于是稀里糊涂的进来,这一类,不过是来浑个经历,过几便会神秘消失。不久就在高位示人了。

混迹官场这么些年,洪彪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对小吕将军有些忌惮,不得不很客气,哪怕自己这个裨将浑浑噩噩,并不把差事当差事。

洪彪外形是个彪形大汉,内心却极是缜密。

那三个宫人下毒时,小吕将军曾经得意洋洋的夸口,自己从小就被人下毒,毒到大的。他心底就将这个吕跟魏国公家的吕联系了起来。

一入羽林卫就封了将军,从小被喂毒,吕姓世家子弟。

不过洪彪还是圆滑的选择了不问。他才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

没戳破,他还就是自己的下属,训斥起来没有忌讳,要是摆明了这位就是如今权势熏天的魏国公家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他还没笨到自己给自己埋一个大坑。

现在得罪的是一个小将,将来,人家世袭罔替的成了魏小公爷,自己可就世代跟大周的魏国公爷结下仇来了。

可是大公主这边的玉娘也不是容易糊弄的。

那,她们将三个宫人打得横飞当场,奄奄一息,说她们是用的棒子随便一击,信了就只怕很快成鬼了。

这几个也是不明来历。

而且,为首的玉娘那虽然怯怯的跟他们诉苦,可是传递给洪彪的就一个信息,大公主那边,说什么,不说什么,都是玉娘决定,就连大公主的反应,玉娘也能猜测揣摩出来,最后还要他们有事先告诉她,她来跟公主禀告。

俨然她就能做大公主的主。大公主,,貌似一个傀儡。

可是,皇家的事,自己一个小小羽林卫将军岂敢置喙

这么多年,边多少英武的羽林,莫名其妙就得罪了权贵,死都不知道怎么被算计的。

他不是怕事,但为皇家一个护卫,这个界限他必须懂。

所以,洪彪决定两边都不帮。

“吕将军,要是不让她们查一下,只怕将军清誉有损,将来说不明白。这样,我派人去帐中查看,一定不会使将军蒙冤。”

洪彪说道挚理恳,小公爷觉得自己被蒙上一层口勒,无法驳回。

见小公爷不说话,洪彪示意自己的亲随去了。

云娘哼道,“将军的亲随只怕不肯狠搜,不如我们去两个人帮帮。”

洪彪斜她一眼,不说话。云娘便带了一个人跟去。

洪彪看着玉娘又说,“要公平,大家都搜搜才是。可否请大公主示下”

滚烫的红薯,推到了大公主那里。

玉娘似乎早有准备,“公主那里也没什么东西,将军就搜我们十个人的住处吧。”

魏小公爷呵呵一笑,“不用费那个功夫。”

洪彪不置可否。

不过一会儿功夫,云娘满脸舒展的回来了。

亲随手里,捧着的,正是一顶金光灿灿的累丝冠。

“禀大人,在吕将军帐内搜到此冠。”

。。

一辆大车里,魏小公爷手里锁着一根铁链,歪着吃一块鸡腿。

鸡腿儿显然十分油腻,不一会儿,魏小公爷嫌弃的丢到一遍,抓过一小翁酒喝起来。

“也不过给我留一块挨个都啃一遍”

小公爷翻起如假包换的吕氏白眼,对着车顶懒洋洋的说,“你不早说,我是嫌太油腻。跟了这么久,渴了吧,下来喝酒”

天巧从车顶翻到车后,割开一个口子,进了大车。

“酒管够,管够。”吕凡躺着,子没有起来,跟天巧打招呼。

天巧接过酒瓮,喝了一大口,解了渴。

“这个洪将军很是照顾你啊。天下哪有这么滋润的賊”

“这是我要来的。你以为洪将军这么周到”

洪彪不敢将吕凡留在行营,只好将他带着,随送嫁队伍慢慢走。一面派了铁骑飞马回京,一点不敢隐瞒。

吕凡拍着洪彪的盔甲豪气冲天,“我不会逃走。我等着皇上给我洗冤呢。”

洪彪拿起吕凡的手,拍到他自己的口,指一指那车,悄悄说“备齐了,就等皇上放你的旨意。”

“那天搜金冠,你在哪里”吕凡忽然想起。

齐瑶命天巧跟随他,而天巧明知自己被冤枉。

“姑娘让我跟着你,大概是不想让师姐杀你,偷东西的事,我管不着。”天巧那天看着云娘带人去搜吕凡的营帐,她没想明白怎么办。

抢过金冠,也洗不了小公爷的冤枉,分明贼赃从他帐内起出。

所以,天巧眼睁睁看着小公爷被栽上贼赃。

魏小公爷看着一点都不内疚只顾吃的天巧,不敢相信。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你怎么不提前去取啊”

“提前去去了啊我也不知道师姐藏哪里了,想下去找,可是,你帐内有人。他也在搜。也没搜到啊。”

天巧心想,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问吗自己想出手,可是那个人站在帐中间,显然知道她藏之处,举手示意她不要动。

“肯定也是帮你找金冠的,我就袖手旁观一下。”

“。。然后呢找到了吗”小公爷被噎住了。

“他刚翻了两下,外面就来人了,我们,就一起走了啊。”天巧嘴里塞了块,语焉不详。

第043章 雨夜盗宝

金冠被封在一个木匣里,这是贼赃。由洪彪的亲随看管,除了洪彪,任何人不得擅自去动。

洪彪等到晚间也没等来上面的消息。

今夜歇息在驿馆,洪彪安排好防卫,驿馆有驻兵,加上自己的兵力,布防甚严,,只需要守住大公主所住的后楼即可。

至于吕将军,他把他安顿在一间客房里。

大公主对金冠找到与否一点不在意,她在想着马上要见到的南诏太子。

本来在曹李甸等候的太子,按耐不住焦急,又继续向前迎接,明就要见面了。

玉娘猜测,大约是他听说了大公主遇刺一事,忧心如焚。

魏小公爷吃喝舒服了,抻抻筋骨,倒在榻上。对着半空道,“这个太子,急什么急”

为了南诏太子前来迎接,今的行军速度加快了。出了京城,官道开始变窄,道路也颠簸不平了许多,魏小公爷在车里睡觉被颠的有些恼。他想骑马,但是被洪彪婉言拒绝,理由是怕雷首见了主人手脚镣铐受惊,撒野。

“师姐说太子怕大公主被杀了,他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不能空亏一亏。”

“功亏一篑”魏小公爷忍了半天,还是纠正了一下天巧。“你师姐认出你了”

“没有。我去找那个帮你找金冠的人,找了一天没见到,刚才听师姐跟大公主私下里讲的。”天巧挨个屋子去找,顺便听了不少消息。

“她们,,还说什么呢”

“没提金冠。公主问,太子担心什么,也不差这一两,她心里都没准备好呢。师姐说,南诏局势说变就变,如今,一滴提前下的雨都可能影响大势。还说,刺杀你的,除了南诏那些勋贵,只怕再没旁人。还说,在大周境内动手,公主死了跟南诏没关系,进了南诏境内,动手反而不便。还说,那些南诏勋贵也就敢动这些小脑筋。”

“要是我,我也会在大周境内动手。”小公爷点头。

天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师姐说什么都对,怪不得师姐说,她要是有功夫对付你,也不用大动干戈。”

吕凡叹息道,“怎么你们姑娘说我容易对付,你师姐也这样说。”

“我们姑娘说,你做事虽然不通理,但是运气不差。所以你这回还是会逢凶化吉。”

“你这个师姐,怎么这么多花花肠子。都是同门,你怎么就没有”

天巧吹了一口气,“我师傅说了,我是举重若轻。小公爷,这些年我都没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姑娘怎么说”

“姑娘说,简单的人活得最久。小公爷,什么意思”本来一句话听不懂,这下子好了,问了后,两句话都听不懂。

两个人说话间,外面淅淅沥沥传来雨声。

魏小公爷听着雨声,酒意朦胧,一会儿传来鼾声。

天巧对那个神秘人十分挂念。

那个神秘人的武功,全然分不出来路。却又似曾相识。看起来不是敌人,可也说不上是朋友。今夜雨越来越大,一天的平静,总让人觉得不安心。

齐瑶听到吕凡被冤,还着实冤的不轻。这可是大罪。

假如南诏大周结亲不成,魏小公爷罪责难逃。即便皇上不想责罚,满朝文武也会把他当作替罪羊。

这个小公爷,跟自己好歹也是同盟,救是要救的。只是她想不出怎么搭救。

窗外雨滴越来越急,打在屋檐,却更让人心烦。

一道闪电过去,有人挟着风雨推窗而入。

“姑娘。。”

天巧换了夜行衣,外面披了蓑衣,匍伏在驿馆房顶。

她总觉得今晚会有事发生。雨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黑。

大公主的房内一个人影从后窗悄悄跃下。转瞬在雨中消失了。

这样的功夫,除了师姐,再没别人。天巧有点不放心喝多了的小公爷,犹豫之下,跟着那个影跑了出去。

“姑娘,我看见了师姐的师傅。”

齐瑶看着胆大如斯的天巧却有些瑟瑟发抖,不过只有一息,便恢复了正常。

“师姐的师傅责骂她,说师姐只顾自己的小恩仇,竟不顾师命,将魏国公卷入这场争斗。还说,南诏结亲,是本门目前最大的事,此事谋定,天下尽入囊中,本门上下近千人都在为此奔忙,师姐却不顾大局,差点将南诏之事毁于一旦。所以,罚她降为副舵主,南诏之事若再有差池,师姐,,就自杀谢罪。”

齐瑶也有些震惊。

原来以为云鹤是三皇子那边派去南诏的细作,也为了保护大公主。谁知道,她的背后竟然藏有如此大的谋。

南诏国破,大周是最大赢家。可为什么那个门主说天下归于其囊中云鹤若是其中一个舵主,居然不惜屈做媵侍,来完成本门大事,这是什么帮派

而显然,魏小公爷盗取累丝金冠,在两国结亲时已经算是天字号案件了,那个门主居然说,这是小事,不值得浪费她们的精力。

“天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噢”天巧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攥着东西。

拿出来,就着烛火给齐瑶看。

灯下,一定发出莹莹金光的纱冠,被天巧捏的有些变形,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一定是真的。

“累丝金冠”这回轮到齐瑶声音微微颤抖。

天巧闷哼一声。也不在意的随手丢到桌上。自己坐下发呆。

齐瑶陪她坐下,问道,“这金冠,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藏在那里,又担心师姐听到动静。按理说,师姐应该是会听到有人在附近。也可能今晚有天相助,那雨声把天巧的呼吸声盖住了的缘故,他们居然从头到尾都没发现我。”

“所以,你就跑回去,拿走了金冠”

“嗯。我当时有些慌张。听了一会也没什么新鲜的,又怕被他们发现,就提前回去了。信步走着,发现走到金冠那里,就抢了回来。”

天巧发现了那个巨大的秘密,心里实在难以平静,回去后心不在焉的转到金冠之处,临时起意,偷出了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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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齐玳传信

一夜的雨到了清早才住了,树梢枝头,草间花瓣,露水滴溜溜的转着。

头出来时,一道彩虹横跨天际,罗嬷嬷踩着露珠进了齐瑶的房间。

“六姐儿,昨晚风雷电闪的,可怕了没小时候你可是最怕那雷声,总要躲在你娘怀里才肯睡的。”

现在罗嬷嬷见了齐瑶就眉开眼笑,六姐儿这也好六姐儿那也好。就凭着一幅假画,把个老债讨回来了,每次提起宋一藤磕头求饶的故事,罗嬷嬷都要仔仔细细的从头要人讲到尾。

“罗嬷嬷,夜里雨大,路上都是水,您怎么过来了”齐瑶夜里没睡好,早起还没去给她娘请安。自齐玳出嫁后,老太太把这些孙女儿们每请安都改成了逢一、五去,说是年纪大了,夜里总睡不好,早上起不来。

“早起大姐儿送信儿来,说是今要来呢,太太高兴的什么似的,上回回门,都没好好说话,这回说了,回来吃顿饭,大姐儿留着陪太太好好说话,用了晚饭才回去呢。太太问觅翠今可在府里,她做的飞云炖大姐儿最吃的”

齐瑶知道她娘这是想姐姐了。娘又担心姑爷的子,又担心齐玳嫁过去有一个月了,那府里的事也不知道顺手不顺手,那起子下人有没有为难她。

只是姑娘嫁出去了,就没有总回娘家的道理,不然人总会以为夫妻失和,才总跑回娘家。所以邓氏虽然惦记,却只有私下跟罗嬷嬷说上几句,连东西也不敢多往那边侯府送。

这可是回门后,大小姐第一次正式回府,自然是大事了。正好这几胡不离去进终南山采药,觅翠也在府里。

罗嬷嬷带着人忙乎到中午,齐玳的车马已经到了府门外。

老太太看重永平侯这个亲家,所以听说齐玳回来,又高兴又担心,定要齐璋到门口接去。

一桌子美味,都是齐玳吃的。

又菱他们几个上回忙着跟齐瑶救皇贵妃,没看清楚大姑爷,回来听其他人说,大姑娘虽然是好看,其实姑爷更英武好看。看到府里的丫头们今天都抢着伺候,就知道此言不虚。

陪嫁去的齐府下人回来也高高兴兴,跟府里丫头吹嘘,姑爷如何疼小姐。说是在那边府里,齐玳用饭,姑爷一直看着,还总担心她用的少,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姑爷。“姑爷疼大姑娘,是真心疼,连手都不让动,还亲自布菜,一点不像一个会吃人的将军。”

齐瑶听又菱她们传话,在席间便扯了姐姐的衣袖,撇嘴道,“那话本子上讲的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姐姐学得倒快。”

齐玳一下子脸通红,打开她的手,四顾没人留意,回道,“我倒是听见有人不想做王妃要出家,今儿个又听闻还有个什么小公爷的话,一回你好好给娘交待去”

齐瑶叹口气。从海棠花会后,直到大姐出嫁,这些传闻都没听过。“有什么交待的,都是真的。”

齐玳一下子将口里的饭菜喷了出来,急忙用帕子掩了,只说是自己咬着舌头了。

饭后陪了齐老夫人说了会儿话,问了问,过得也舒心,老太太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又见齐玳若有所思,知道她急着找邓氏,就放她去了。。

回到邓氏屋里,齐玳拉着齐瑶陪母亲说了几句闲话,就匆忙扯着齐瑶到她屋里,把人都打发出去了。

齐瑶这才发觉,齐玳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齐瑶心里有些发虚。姐姐是为了传言吗不过就是施救皇贵妃只是为了谋得三皇子妃位。如今齐瑶成了清河长公主的师妹,暂时避过这个风头。至于魏小公爷,实在无人关注一个短命鬼的前程。

齐玳忧心忡忡看着眼前的妹妹,以前让她恼怒,如今又实在令她担忧。

“瑶丫头,你知道魏小公爷犯事了吗”

原来为了这个,行营距京城不远,消息已经密报皇上,只是这么快齐玳都知道了,实在惊人。

“瑶儿,昨夜风雨中,守卫金冠的护卫尽数被杀,据称死的极惨。”

“什么”

“昨连夜消息报回京里,永平侯寅夜入宫,早上才回家。”

“那,,,金冠。”

“正是因为金冠被盗,因此龙颜大怒。将几个近臣全部训斥了一通,已经下了密旨,饬令羽林全力以赴,十内务必找回金冠。”

“。”

“瑶儿,你若是知道什么,一定尽早告诉你姐夫。永平侯昨晚回府后,就叫了你姐夫去,回来都告诉了我,要我今回府,就为了抢着告诉你,好有个准备。只怕大理寺马上会来府里问话。”

“为何我要知道什么呢”

“还不是那个小公爷他如今已经被押解回京了。听说,,,,”齐玳恨道,“说他一路大叫,要你给他洗冤。”

齐瑶想了想,问道,“鲍二爷可有话带来吗”

齐玳这才想起孙华南的话,连忙点头。“是了,是说了有个二爷,说是二爷的意思,要你今就去一趟大佛寺。”



大佛寺后山,齐瑶的马车等了许久,才看见如云缓步下来,接她上去。

清河坐在茶椅后,齐瑶进来也没抬头,自己斟着茶,饮了一口,才抬头看着静静立在一旁的齐瑶。

“长公主,绿茶若是配上琉璃盏,或是琥珀碗,茶汤味道更真一些。”

“哦如云,换上我那个八宝琉璃盏来。给瑶儿也拿一个盏来。”又悠闲的冲了一遍茶,“怎么,六小姐今有事”

“瑶儿听闻大公主陪嫁的金冠丢失了。”

清河皱着眉,“怎么今都来问这金冠,都是皇上,那个南诏太子,要这么贵重的金冠做什么倒招的人起了非分之想。”

“原来已经有人来过。”

“是啊。国公爷想必这会儿就在恒安伯府了。你来说说,小公爷怎么说他的命在你手里呢”

齐瑶思索了一下,便将那花会之后,魏小公爷的遭遇说了一番。

“小公爷最后查出,那个下药之人,就是大公主边一个陪嫁媵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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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国公心事

“所以,你的侍女要替小公爷出头”

“齐瑶不是揽事之人,自然齐瑶的侍女也不是。只是因为那图谋不轨谋害小公爷的,恰好是侍女天巧一起长大的师姐,齐瑶替长公主送嫁时,被天巧认出来了。”

“哼。这样也算你说的通。所以,你的侍女才会帮小公爷找金冠。”

“什么都瞒不过长公主。”齐瑶赞叹道。风卫果然名不虚传。“这么说,长公主的人也一直在小公爷边护卫。”

“哼。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孩子,也值得本公主护卫”

清河的话冷漠无。

齐瑶不明白了。

既然长公主知道天巧的出现,还知道找金冠之事,自然齐瑶便以为那跟天巧撞在一起找金冠的就是风卫。

可是,风卫不为护卫魏小公爷,长公主这样兴师动众,安排风卫潜在行营又是为何目的

“大公主有媵侍随,我更不必费心。你来找我,我也没什么可以帮你。”

清河刚刚送走魏国公。

魏国公来,却不是为了替小公爷求。

“大周有风卫,风卫只握在长公主之手。”魏国公嘿嘿笑道。

“怎么,皇上想动我风卫的主意”清河微皱眉头。

“风卫之事,知者不多,除了先皇亲近的几个臣子,到了长公主这里,更是无人知晓。”

“你魏国公是其中之一。”清河点头道。

这么些年,风卫一直为朝廷所养,却只听自己一人号令,虽然是先帝的旨意,可是,毕竟还是要受制于人。

“长公主莫怪。老吕头近年也没了锋芒,只是,这回皇上真是遇到了难题。”

“你说吧,我听听。”清河不为所动。

南诏国目今之势,国内四族各有所求,并不一心,能统领他们的南诏王重病在,灯枯油干,太子虽然多年磨砺,奈何子软弱,不是中兴之君。国内四族已有心推出新人继位,意重振朝纲,扩大南诏势力,不再面北称臣。

正是因为太子不能震慑各种势力,他惟一的希望就是大周。

他想借大周之力,保住自己的新君地位。

大周想的是,顶着一个傀儡南诏王,南诏国必然主少国疑,内部世族又蠢蠢动,正是一举歼灭南诏,统一南方各地的大好时机。

错过了此次机会,不知又要等多少年。

“所以,你们不惜牺牲大公主,以弱女联姻”清河嘲讽道。

她对结亲本来就不看好,更何况,大周还藏着如此居心,她实在不齿。

“长公主不齿,其实微臣也实在不愿意。可是,若一个大公主,能换来数年大周休养练兵的时间,到时再举兵,总比让千万志士用命去搏好的多。因此,这件事,臣是赞同的。”

“你们不是已经如愿了”清河疑惑道,“那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大公主边各种势力都有,风卫也并不缺。敢问长公主派风卫去,可是为了保护大公主”魏国公说话从来不遮掩。不过清河知道,看起来风风火火,耿直敢言的魏国公,却从来不会多说一字,也不会乱说一句。

“风卫嘛,自然是打探消息。”清河派风卫的目的,本来只是布置耳目。却在第一就发觉,不仅南诏势力已经渗入,就连大周国内也有几个神秘派别纠集在大公主边。

有一度,她甚至认为魏小公爷后,是皇上。

不过,种种之后,她看出来魏小公爷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已卷在风暴中心。

所以,风卫曾试探着解除魏小公爷的麻烦。后来,行营发生护卫惨死的血案,清河才醒悟,大公主此行还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什么,她并没有猜出来。

这些年,她不在朝廷,虽然诸事都知道,却也慢人半步,甚至多步。

“犬子不过是个幌子。他跟着送嫁,只是让外人知道,这是一个锦上添花的小事。其实,就连大公主也不知道,这个队伍最重要的,恰恰就是那顶金冠。”

“金冠”要说是皇上可惜金子,自然是贻笑大方。“金冠藏有秘密所以,护卫才被诛杀可是,金冠不是你那个病恹恹的儿子偷的”

“这个护卫里,最不可能偷金冠的,就是犬子。皇上自然也明白。金冠藏的秘密,比天还大,微臣遣子亲送,要想偷金冠,犬子得手后就不会还在那里等人冤枉。

所以,我并不担心他。”

偷金冠栽赃,是云鹤的主意。

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惹下的大祸,足以让整个送亲队伍陪葬。

“金冠上有一个信物。是送给太子的大礼。也是皇上亲许的。有了那信物,南诏国必然稳稳的过渡,宗室泛不起浪。”魏国公终于说出了秘密所在,虽然清河还是没太明白,但大概知道,这个金冠,大约比大公主的命还重要,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寥寥数人。连自己,都被瞒的死死的。

“到底是什么信物要是金冠找不到,皇上的意思”

清河问完,魏国公并不立刻回答。良久,他才开口道,“如果金冠不见了,南诏势必沦为地狱,到时,宗室倒戈,内乱突起,太子定不了乾坤,宗室也不能。只怕会就此乱起来,那时,再想一举拿下,就不可能了。皇上,,,这辈子统一天下的大志,也不知道何时能圆”

魏国公到最后,也没告诉清河究竟。信物是什么,太子拿它去辖制谁

不过,她明白一件事,风卫这回不能置之度外。

南诏若乱,天下统一大业便要拖延数十年,皇上的雄心壮志此生便无法完成。

因此,皇上铁旨追宝,就是为了追回一个信物。

清河权衡半天,终于点头,答应风卫择精卫出手,跟羽林卫两路人马统一交给魏国公处置。那金冠,势在必得。

魏国公见清河终于点头,差事办完,就辞别清河,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

比如,跟齐府稍加周旋。

魏小公爷如今是遮掩此事的最好借口。

他正好借口帮魏小公爷洗冤,可以出头查问,而不被人所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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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吕二姑娘

齐老夫人近来心很不错。

齐玳上回回来,带的那些孝顺她的东西,连金子都排不上了,一个剔透的祖母绿镯子此刻就环在她手腕上,这样成色的祖母绿,齐老夫人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如今戴着,心里那股争强好胜的心气儿又起来了。

齐府越来越有翻的样子了。

齐玳嫁入侯府,世子爷宠她,老侯爷也因此对恒安伯府另眼相看,就连那些北离带来的新鲜山珍,自己庄子里打来的野味,常常送来给老夫人和大太太。

二太太见了那些山货,嘴里不说,眼睛里露出的都是鄙夷。加上齐珞风言风语的说些结了门山里亲戚的话,府里也传了些闲话。。

大太太听了心里且不自在,倒是罗嬷嬷劝她,这好不容易大姐儿亲事顺心,就别跟二太太计较。

梅姨娘如今安生了许多,成在老太太的朝晖院呆着,自从二太太跟邓氏有了龃龉,她们两个走的就近了起来。这些话都在拢头发的时候带出来,老夫人听了有时问问,有时就闭目养神,也不搭话。

不管她们背后里唠叨,齐老夫人心里知道,这人跟那一抬抬送进来的绫罗珍奇不一样。这是常来常往的打算。这是永平侯没把他们当外人,这才是把这门亲戚搁在心上的样子。

足见大姐儿齐玳在那府里的地位,而且永平侯虽是侯爷,在军营里的势力可不一般。有他起头,恒安伯府渐渐就入了京城里各大家子的眼了,以前正眼不瞧的那起子势力人,如今也频频邀着府里一起闹。

自然这些好事都给了二房。

邓氏一来忙的不可开交,二来她并没有诰命的份。倒是二房徐氏,又有诰命,又有二老爷把着吏部,如今越来越风光起来。

齐老夫人就不去细想这好处落在哪里了,反正老二本来也袭着爵位,再往上走走也就这几年的时光。都是自己的骨,至于老三,她听着闲言碎语说是如今三太太可是威风,手里大把银子花,就只三老爷不知从哪倒腾的银子,成倒不见三老爷的人影。

有的就说谢姨娘死后,三老爷干脆就不回府了,指不定外面有人了。老太太也一耳朵进一耳朵出。

这会儿听管家来报,说魏国公亲自上门来了。

魏国公在路上就先派了人回家禀报国公夫人。他吩咐府里拿出一等的见面礼,备好了让二姑娘吕宛儿带着,坐了车跟自己汇合。

吕宛儿立时回屋又换了一最新做的衣裙,净面重新上妆,头上更是戴上了她娘送她的一个翡翠簪,国公府二姑娘的架势一下子就出来了。

国公夫人急忙备礼,等吕宛儿露面有些吃惊,只是儿子不成器,这个女儿自己十分疼,又伶俐又机敏,放下手里的贺礼单子问,“这是怎么的,不过去趟小小伯府,还这般郑重”

吕宛儿知道母亲有此一问,咬牙道,“不是去求那边出家的假姑子吗我这是替哥哥装扮,要我见了她,必定问个清清楚楚,怎么哥哥倒要她帮着洗冤”

国公夫人见她说话口气不对,安抚道,“你爹不过就是去做个样子,到底是什么形还不知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哥哥做事,倒三不着两的。这假姑子的话可别乱讲。那六小姐如今是长公主的师妹,咱们犯不着去驳她面子。”

说着话,见吕宛儿神色不虞,疑惑的看向旁边给她打手势的吕宛儿的娘陈嬷嬷,便知这里有蹊跷。莫非齐家那个六姐儿得罪了自己女儿自己这个女儿,她自己知道,子耿直,脾气烈,子上来,爹娘的话也不好使。

于是改口道,“去问问她也好,你哥哥这回必定是被冤枉的。第一次去那边,陈嬷嬷也陪着去吧。”

不管什么事,有陈嬷嬷在一旁,还能劝一劝。

魏国公到府门外,家也没进,接了二姑娘坐上车就往齐府去了。

他去拜访,齐府自然出面的不是大老爷就是二老爷,可是自己要见的是六小姐。上回海棠花会,吕宛儿出面下的帖子,跟齐六姑娘算是有过交,就由她去拜拜老夫人,顺便见齐瑶。

他算计的倒好,想着也就进个门,寒暄两句就走。金冠的事,还十万火急的等着他的。

可是魏国公却不知道,自己的二女儿吕宛儿如今十分想见这个齐六姑娘呢。

上回花会,虽然她下的帖子,可是那都是长公主的吩咐,自己压根都不知道这个六姑娘是干嘛的。

等到皇贵妃晕倒的事传出,她听到的,就是齐六姑娘要嫁给宁郡王做王妃了。

外面的话很难听。不过基本都传闻是齐瑶替皇贵妃诊脉,救了皇贵妃一命。皇贵妃活过来后,就心心念念的记着齐六姑娘。

她听了这事便开始揪心。

宁郡王她一听这个名字就心旌动摇。第一次见桢哥哥,她就把他刻在心上了。桢哥哥那样俊雅风流的人物,就是不娶她这个国公府的小姐,也不该要一个小小伯府女子做王妃吧

后来又听说,齐六姑娘避嫁,攀上清河长公主,皈依佛门,做了一个记名的俗家弟子。

jiàn)人就是矫

满京城打听去,偷偷心仪宁郡王的,不知多少侯门大户的小姐,轮的到她齐瑶矫

只怕这些都是做样子,擒故纵

知道自己配不上郡王爷,就出这些幺蛾子一点没有名门闺秀的气质

可她上回花会,只顾着跟相熟的姊妹叙话,根本就忘记了还有一个齐府的姑娘。倒是记起来有个齐三姑娘,好像是巴着娘要认干闺女,这齐府上下都是什么女子,怎么个个都如此有机心

吕宛儿还没见齐瑶,就已经将她想的十分不堪,她只是太膜拜桢哥哥了。对了,桢哥哥的娘如今是皇贵妃,要好的小姐妹都传谁嫁给他,就是将来的大周皇后。

这样一想,她十分认定齐瑶是一个装腔作势的破落户家心计颇多的女儿,所以,她才要打扮的庄严贵重,让齐六姑娘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大家闺秀她也好奇,这个齐六姑娘,忽然之间就声名鹊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047章 三爷出山

魏国公大大咧咧的下马,拉着门口等着的齐二老爷,粗声道,“侍郎不必多礼,老吕是粗人,只懂得打仗,那些子迎来送往的礼节我不懂,陛下也不教我,今来认门,认门来的”

他拉着齐二老爷脚不沾地的进去,倒像是齐二老爷来魏国公府拜访他的,这齐府,就是他自己的家一般。

跟魏国公府比起来,齐府实在是小太多。后面那个花园子,勉强叫花园子吧,还没走,就到头了。前面就是齐府待客的正厅。

他拉着二姑娘要让吕宛儿叫叔叔,吕宛儿面沉如水,福了一下,叫了一声“齐侍郎。”

魏国公一愣,马上哈哈大笑,“我这个丫头子随我,颇有武将习。她来是拜见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的。”

齐二老爷连声说,岂敢岂敢,一面吩咐让徐氏陪着去后面朝晖院。

魏国公便跟二老爷坐下,齐二老爷如今是恒安伯,自然他出面来接魏国公。只是魏国公等了一会,见齐大老爷和三老爷都不露面,他心里疑惑,却也不问,只跟二老爷嘴里打哈哈。

齐二老爷见半天魏国公也没个正题,又屡屡往厅外张望。

心里忽然明白,人家来,就不是拜访他这个恒安伯,更不是吏部侍郎来的。

如今能搬得动魏国公亲临府里,齐府是独一份。

再往深细想,人家更像是来拜访大哥,拜访大哥,就是来拜访那个六丫头。

他并不知道大公主遇到的麻烦,他只看见素来洁自好,跟一般朝臣不来往的魏国公,也来找六丫头。

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齐二老爷陪笑道,“我大哥今不在府里,三弟好像最近又出远门了,好几天不在府里了。说不得我们齐府实在礼数不够周全,怠慢了国公爷。”

魏国公“啪”的放下茶盏,早说啊,见不到大老爷,自己也不在这里瞎耽误功夫了。

他知道齐瑶的作为和经历后,就更想见见齐大老爷,这个齐瑶,虽说是女孩子,可真是不简单。

他脸上却笑得意和煦。“就是来走走,拜见二老爷的。”

接下来跟齐二老爷的茶就没法喝了。魏国公喝的没趣,想起一个闲话,开口就道,“原来三老爷出游了啊。我听说宁郡王这就升了王爷,立刻要开府建衙的,怎么就有消息说三老爷才具了得,宁王有心请他做长史的”王府长史,就是王府最得王爷器重,是智囊核心,位列那些替王爷谋划一切的文官之首。

齐二老爷听闻后目瞪口呆。

这个消息,他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三弟,何时巴结上了宁王还极受器重,被宁王拜为长史。不出预料的话,宁王如登大宝,到时就是宰相一类的角色啊。

再者,目前能做长史,已经比自己有前途了。宁王那边,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却也没见过半个笑脸。

齐二老爷发呆的时候,吕宛儿在朝晖院,陪齐老夫人说话。

送了见面礼后,老夫人略相让了一下,便收下了。

有了这个收礼,到时候回给他们,就是人世故。来往多了就多一条路。

“怎么,六姑娘不在府上吗”吕宛儿十分失望。

这个齐瑶,她一点都摸不到头脑。

她听到六姑娘救皇贵妃,回去就找花会那的礼物。

齐六姑娘来花会,总不会空手来。她倒要看看,人家送的什么

居然是一串檀香木手珠,跟手珠一起的,是一本字迹工整,十分干净的金刚经。

看来,她还真心想做姑子。

哼,就是做姑子,也不过是一个假招子。

果然就是假姑子。说好要修行,怎么还到处乱跑,

老夫人本来是高兴的,虽然摸不透魏国公爷突然造访的目的。但京城中最有权势的国公屈尊降贵来自己府里,怎么都是一桩有面子的事。她觉得,这一定还是齐瑶招来的好运气。

齐瑶跟长公主来往甚密,她起初还不看好。

两个人年龄相差十来岁不说,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跟一个佛门弟子一处,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此刻又听国公爷家二姑娘的口气,只怕是来者不善。

莫非是齐瑶,闯什么祸了

齐老夫人不动声色,跟二太太把吕宛儿从头夸到尾,夸到后来,见吕宛儿不作声,神色有些缓和下来,便谦虚道,“我们这个六丫头,就是成乱跑。去过一回大佛寺,长公主就喜欢她的子,如今三头两的,要找了她去说话。今也是,就去了。要早知道二姑娘来找她,我就把她留下了。”

“。”吕宛儿试了好几次,始终开不了口,要她跟老夫人开口打听齐瑶为何不做郡王妃的缘由,她问不出口。

这时旁边坐着陪着说话的一个清丽女子接口道,“瑶儿是跟她大姐姐说话,然后便火急火燎的出门去了。她如今是大忙人,听说,皇贵妃那边也几次要叫她再去诊脉的。要说起上回的事,真是吓死人了。”

吕宛儿本来对此知道的也是细枝末节,不详尽。于是问道,“上回的事,究竟看见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听来的。姐姐若是知道,不如讲给宛儿。”

那清丽女子便如此这般的讲了一遍。尤其把胡不离推荐齐瑶诊脉说的比较细。这本来就是众人想知道又知道甚少的地方。

吕宛儿轻轻一笑,“六姑娘莫非提前准备好的竟然把皇贵妃的病说得跟亲眼见到一样。”

“那我就跟瑶儿在一起的,我是问过她,她一直都忙忙碌碌,要我说,瑶儿是真厉害,隔那么远,就知道皇贵妃没用过早膳。”

“”吕宛儿冷笑一下,“所以,皇贵妃才动了心,要桢哥哥娶她”

吕宛儿脱口而出,满座都有些蒙了。

这件事,到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多,都以为只是传闻八卦。这时听魏国公二小姐开口,才知道这竟然是真的。

齐老夫人听了开始担忧,面前这个二姑娘,跟齐瑶没有见过面,开口闭口字字贬损。

莫非,她们结了什么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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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不给面子

“二姑娘今天特地来瞧我,倒是多谢美意。可是昨多吃了一个凉瓜,今肚子不适,精力不济。我便先歇着去了。你们陪着二姑娘说说话吧。”

齐老夫人听着吕二姑娘话中带刺,就有些不高兴了。

齐瑶做了什么,她这个祖母还没说话,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更别说,一个国公爷府里的年轻小姐,也来当面给她脸子看。所以她借口不适,径自回去。一面悄悄让姚嬷嬷去打听魏国公来意。

如今,齐瑶可是她心头第一得意的孙女了。给皇贵妃诊脉那,她已经知道,六丫头绝非等闲之辈。悄没声的会给人看病,还是一位医家圣手给举荐的。还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随后,又匆匆忙忙皈依了佛门,跟清河长公主成了同门。

到了后来,又替长公主送嫁,轰动了京城。

这些事,她不知内里究竟,但见伯府如今地位越来越高。这些,可都是六丫头带来的。

齐瑶现在的份,还轮不到她一个小姐来挖苦讽刺。

所以,吕二姑娘吹鼻子瞪眼说齐瑶诊脉是为了嫁给宁郡王,这可是指着齐府的脸上骂街了。

这不就是说,齐瑶不守规矩,为了攀龙附凤不惜手段

伸手不打笑面人,人家上门送礼,不好驳面子,所以老太太指了齐珂齐玥陪着,黑着脸走开了。两位太太自然也跟着走了。

吕二姑娘登时有些臊。

她以为自己赏脸来这个小小伯府,齐府还不都上赶着巴结。

本来也是这样。

几个月前,恒安伯府还无甚权势、在朝堂默默无闻,踏遍京城,也听不到他们什么消息。可突然之间,满京城都传起了他们家的事。样样都是惊了天的大事,什么交结长公主,被从不管闲事的清河另眼相看,什么救治皇贵妃,什么皇贵妃有心联姻,怎么这齐府小姐就急忙出家。

凡此种种,到今,父亲亲自上门拜会,而且,还带着重礼。

可是齐府老夫人就这样给了她一个说不出来的难堪。居然一言不合,就将她撂在那里。

齐府孙女儿们起送了老夫人回房休息,齐珂便客气的问候一声国公夫人可安好。

吕二姑娘对母亲认干女儿这个事也不理解。虽然母亲解释说合眼缘一时顺口认的。这时见齐珂问候,讥笑着拖着声音道,“我娘好着呢。这些子好多人打听着要往她跟前凑,我娘说了,都想认干娘,她可就只有一个亲闺女。”

齐珂好心搭话,没想到被吕二姑娘损了,脸上搁不住,便不再说话,呆了一会,自己也走了。

齐玥笑着要陪二姑娘去后面走走,吕二姑娘哼了一声,说是府里还有事,便走了。

回去魏国公一问,二姑娘这才想起压根都没见到齐瑶,把齐府一家子都惹的不快。大哥的事忘了一个干净,没顾上问。

魏国公听了也没在意,不过是做样子。便自己赶着派人找金冠了。

齐瑶从长公主那里回来,写了封信,便要天巧去交给鲍二爷。

至于金冠如今在自己之手的消息,信上不敢多说,只让天巧直接问二爷。

天巧拿着信,迟疑着不走。

“怎么了”齐瑶不解的问。

“天巧在想,知道谁杀的那些侍卫。”她今潜回行营,刚回来。

“谁”

“我查了侍卫的死因,都是小雷音手。”

小雷音手,是师姐云鹤修炼的独门武功。死者都是先中天灵盖一掌,之后全经脉全断,呼吸困难,不能动弹。最后血聚于心肺,活活憋死。

“我想那我偶然偷走金冠后,师姐跟她的门主随后也赶到。只是来晚了一步,刚好被侍卫发现,所以才下了狠手。大约,那些侍卫,总有认得师姐的人。师姐为防万一,就全都杀了。”

“你这个师姐,下手太狠辣。怪不得少林容不下她。”

“姑娘,我总觉得,现在姑娘的安危最要紧,天巧不敢离开。再说,这金冠就在天巧上,也夜睡不好。”

“你的意思,是,,,,”

“我想,不如姑娘跟我同去,把金冠给二爷瞧瞧,看他如何说。”

金冠在灯下,映着烛火,流光溢彩,那金子色泽却十分柔和。

鲍二爷皱眉,他没想到,金冠在齐瑶手里。这金冠,如今可是个麻烦,会带来杀之祸的。

“二爷,可看出什么蹊跷”

金冠上,各种宝石熠熠生辉。鲍二爷仔细端详后,摇摇头。

“六姑娘,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来。”

“可是,长公主确实说,金冠有秘密。还说,皇上将金冠赐给太子,就是为了助他巩固皇位。”

“把持天下奇兵风卫的长公主,到现在都不知道金冠之谜,,可见皇上用心颇深。六姑娘,这秘密,你怎么看”

齐瑶摇摇头。天巧抢金冠,实在不在她计划之内。

“世人总喜欢窥视,凡有掩人耳目的,这好奇之心都极盛。在鲍二眼里,这秘密不秘密的并没什么要紧,关键倒是可用不可用。敢问六姑娘,以目前之势,这秘密就是归了你,你可吃得消它”

“这金冠皇上寄予的希望颇重,如今秘密已经外泄,正如二爷所说,大约想知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是第一层危险。其二,我们就是能强行解开,南诏国现在离我们太远,手伸不过去,只怕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处。”

鲍二爷咳嗽两下,满意的点头道,“正是这个理。我们不是如今须得隐忍原因就是九皇子还在,尚未成气候。现在我们最好养精蓄锐,暗中为大事筹备即可。”

“不过,天巧说,是她师姐下的手。莫非是三皇子知道了金冠之谜,想据为己有”

“这倒是可能的。不过,咱们手里只有这一个筹码,那便只能做一件事。”

“什么事”齐瑶没明白。

“天巧此去的目的,并没达到啊。”

“你是说,小公爷”只顾琢磨金冠,把小公爷在押给忘了。

“这小公爷被诬告偷了宝物,要替他洗冤,只有找到金冠,才能证他清白。”

“二爷是说,交出金冠,证他清白”天巧插嘴道。

第049章 同门姊妹

“天巧,你这个师姐,对付护卫下手无,你拿出金冠去换小公爷的命,只怕她连你也不会放过。”

鲍二爷沉思着。他是局外人,对天巧这个师姐行事之狠印象颇深。

“那就不跟她换,跟,,,,”跟谁换呢

“跟你师姐的门主。”显然,云鹤对风月派十分忌惮。

“哦。”天巧不解,跟师姐和门主并没什么区别吧。

“他们想要金冠,显然已经知道了金冠的秘密,自然知道金冠的宝贵。此去南诏,有了此金冠,可是事半功倍。所以,他们一定会同意交换。”

“天巧,你若是见了你师姐,可有胜她的把握”齐瑶担心,天巧打不过云鹤。

“没有。以前还有几分胜算,上回看她,功夫十分庞杂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大约半斤八两,不分彼此。”

齐瑶笑道,“是不分伯仲。”

“是了。我会替天巧准备一个东西,让云鹤不至于下狠手。”鲍二爷微微颔首。

魏小公爷被押解回京,送嫁的队伍也暂歇脚一,在驿馆等待消息。

玉娘正在屋里替大公主梳洗,准备歇下。一阵风过,屋角窗户被吹开。

云娘过去掩上,毕竟天已开始凉了,夜里睡觉被风一吹,容易病倒。

刚刚关上不一会儿,“哗”的一下,那窗子又吹开了。

第三次关窗子,云娘气得骂人。这风倒是捉弄她们呢

玉娘拦住她,起到窗前,并不伸手关窗子,静静站了一会儿,掩上窗子,依旧回来替大公主放下发髻。

等大公主睡下,玉娘也回自己屋子去了。

“哗”,她的窗子也被吹开了。

她换了衣裳,立刻从窗子一跃而出。

刚才她给大公主关窗,看见对面屋顶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也在静静的,冷冷的看着她。

她现在是出去找那张白色面具,那张面具上面,什么都看不到。

刚出来,就见月色下,一个影掠过屋顶,云鹤立即追了上去。

“什么人竟敢擅闯公主居所”

那影子又往外飘了飘,回过头,一张白色面孔下,一双眼睛露出寒光。

“多年不见,师姐可好”

云鹤猛的定住。不过一霎那,就淡淡的道,“是天巧师妹”

“正是。师姐变得比以前更美貌了。”

“可是我可看不到你的样子。”天巧什么时候开始戴面具了

“天巧还是那样不好看,师姐没兴趣看的。”

“那送亲,我好像看见你了,只是不太敢认。天巧也长大了。”

“正是我。我倒是一眼就认出师姐了。”

“所以,你一路跟踪而来有几次我感觉是你,只是没机会相见。”

“师姐,”天巧叹口气,“小公爷待我有恩,我不得不来。看见你们明争暗斗,我也不知道该帮谁了。”

“原来如此,我就纳闷,那石子袭面,救他一命,可真是像你的手法,就是不知道,原来你是小公爷的人。”

“可是,师姐后来又嫁祸给他”

“那个金冠,虽然不是他偷的,但还是因他而起,金冠不见了,他自然要顶罪。”

天巧觉得云鹤如今颠倒黑白的能力无人能及。

“小公爷我不得不救,师姐可否手下留”

“他犯的可是天条。皇上因为金冠丢了,十分生气,今我们都没离开驿馆,也是皇上的命令。众人都在挨个被盘查,行李全翻了个遍。”

“师姐也知道,肯定不是小公爷所为。你们雨夜去盗时,就已经不见了。”

云鹤暗吃一惊。那晚,门主训斥完她,严令她立刻去取回金冠,两个人赶到时,云鹤发觉金冠不见了。

“你知道金冠在哪里”云鹤声音尖利起来。

“天巧见你们两个为了一个金冠闹的不依不饶,索拿走替你们保管好。”

云鹤一阵狂喜。

门主为这事已经骂了她,命令她三内找到金冠。她这两天愁死了,伺候大公主白又走不开。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天巧,快还给我吧。你拿它也没有用。”

“姐姐,怎么你们都这样说小公爷还在牢狱里呢,我去问问他。”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云鹤想起来什么似的,冷冷的跟天巧说“你探望他时,你问问,他上的毒开始发作了没”

“师姐你真是细心。小公爷近来没有用过毒,自然不会发作。”

云鹤安详一笑,“不,我没担心他以前的毒。那夜我给他也种了些的毒,按理说,是五到七发作。发作起来浑刺痒,会挠个不停,最终气绝亡。”

“啊”小公爷被刺后,她还跟他喝过酒。却没发觉。

“师姐,你给他下的什么毒”“俗名就叫痒痒挠。是师姐如今独门修炼的毒药,找不到解药的。”

本来带着筹码跟云鹤谈判,谁知道,瞬间自己就落了下风。

“要是我告诉师姐金冠现在在何处,师姐可愿意放过小公爷”

门主给的期限很快要到了。

云鹤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在月色下温柔动人。

“天巧,若是小公爷真的有恩,我自然放过他。”

云鹤边说边缓缓向前。

天巧的脸在月色下恐怖的没有表。

云鹤忽然欺跃起,扑向天巧。手里已经扔出一枚“冰针”。

天巧哇哇叫了几声,喊道,“师姐你好毒”

云鹤面无表,一把扯下天巧的面具。

天巧昏睡着,一动不动。云鹤在她上摸索,一会儿之后就十分失望,没有金冠。

她喃喃问道,“天巧,你把金冠藏哪里去了”

她还不死心的寻找,天巧却已经睁开眼睛。一手将刚才扒掉的面具贴到云鹤脸上。

云鹤没想到天巧诈她,此时猝不及防戴上了面具。

然后软软的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天巧伸手抱着她,消失在月光之下。



云鹤睁眼看去,面前是齐瑶一张笑意融融的脸。

“温红玉,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啊。曾经一曲广陵散,催动多少英雄泪。大名府至今还有人到处寻你呢。”

云鹤哼道,“天巧呢,我是来取金冠的。”

7

第050章 解药无效

魏国公府府门连来紧闭着,其实本来也没人来。门可罗雀。

不过,转瞬,被指指点点了好几天的魏国公,现在又在朝堂上露脸了。

前两,满朝文武指责,愤怒,惋惜,担忧的目光和唾沫星子直扑魏国公皇上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明明是魏国公那个不成器的病儿子偷陪嫁被起了赃物出来,结果皇上却又派他爹去抓贼,赃物都是一个什么金冠。皇上还限期追回,这不明摆着给小公爷洗白呢对魏国公的宠幸还有边吗

佞臣,忘恩负义

这不,果然马上魏国公就找来了丢失的嫁妆。朝堂上众臣哗然。



声音还没落地,就都没了。一片鸦然。

魏国公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后,羽林卫整齐的抬着十一具尸首上了朝堂。第一个羽林卫手里,捧着一个大木匣子。

大之外躺着的羽林卫,都换上了生前漂亮的戎装,音容犹在,实在让人扼腕。

于是窃窃的,有人出头替魏国公说话了。

“要真是小公爷干的,人都被锁住了,还怎么又去杀十一人再说,他病恹恹的,哪杀的了那么多人呐”

众人齐声附和。

“魏国公神机妙算,小公爷被洗清冤枉,真是本朝第一奇案”

这个时候,有不服也得缩回肚子里去。

大上闹闹的,国公府还是大门紧闭。

国公夫人垂泪坐在小公爷榻边,人是回来了,可是不省人事。太医瞧过了,又中毒了。

国公夫人也不知道小公爷是不是自己又给自己下了毒,也没法问。

吕二姑娘哭的眼睛红的跟猫一样。

从小到大,爹疼娘亲,可是最宠她的,还是这个成天见不着的哥哥。

哥哥被送去学武功时,每月两封信,知道她自己也写不了几个字,就涂鸦。就两个人自己懂,上面一会小人,一会圆不圆扁不扁的动物,小鸡,隔三差五会送来二姑娘喜欢的山里鸟羽,捉的锦鸡拔了毛送给娘,尾巴特意给二姑娘,让她做玩意儿。

哥哥不喜欢桢哥哥,为了不让哥哥生气,姑娘就躲着偷偷喜欢。

可是这回去齐府,把救哥哥的事给忘了。

要不然,哥哥说不定就不给他自己下毒了。太医说,这回毒怕是下得有些重,要有解药早些吃,不然命堪忧。

今有大朝会,魏国公得去回复圣命。走的时候居然在哥哥榻前掉了几滴眼泪。

一定是知道没救了,怕下朝回来就天人永别,所以历来只会流血不会流泪的爹爹才哭了。

吕二姑娘有些后悔。齐六姑娘。齐六姑娘会不会知道解药在哪里哥哥不是说要她救他。金冠爹爹说就是齐六姑娘找回来的,说不定她真有办法。

吕二姑娘看着肩膀耸动,强压声音的娘,一跺脚,转冲出门去了。陈嬷嬷连忙颠着小脚跟了出去。二姑娘从齐府回来就怒火中烧,直骂齐府人心坏透了。尤其是齐六姑娘。现在公子不好,她兄妹深,不会是去齐六姑娘打架去的

冲到二门,陈嬷嬷吓得腿都要软了。

几个人由管家带着,疾步过来。

齐瑶一直等到天巧从云鹤师姐那里换来解药,立刻匆匆忙忙的赶往魏国公府。到门口被拦住,说是今不见外客,直到嚷嚷的管家出来,问明份,立刻道,“国公爷说了,若是齐府姑娘来,即刻请到后堂见夫人。六姑娘快随我来。”

刚进二门,迎面一个唇红齿白的女子冲了过来,那眼睛红的吓人。

管家连忙介绍,说这是齐府六小姐,来见夫人的。那女子就扑了过来,齐瑶机警的退后一步,天巧已经横在女子面前。后面扑通一声,一个老嬷嬷滚到地上,扶腰直喊痛。

“就是你害的我哥哥,你还来”

天巧皱眉,难道这小姐都是不动脑子不用讲道理的我们姑娘哪一点害了你家公子我们姑娘就是给你家公子灭火的。你们公子前面放火,我们姑娘后面给灭天巧伸手摁住女子想越过她打齐瑶的手,“不来你家哥哥就死了。”

“。”

齐瑶绕过天巧和天巧抱住的女子,要管家赶紧带路。

后面天巧跟老嬷嬷合力抱着小公爷的妹妹,叫骂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天巧跟了上来。

替小公爷诊脉后,拿出那小瓶,要一旁的婆子用力撬开小公爷的嘴巴,一瓶药顺顺当当下了喉咙。齐瑶这才安心下来。

国公夫人因了早起魏国公有吩咐,只要齐府小姐来,做什么都不能拦着,所以在一旁担忧的等着,那瓶药就是解药吗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齐瑶又诊了脉,感觉效用不大,依旧沉闷。咬咬牙,跟国公夫人道,“再过一刻,若还是没消息,就请夫人容我最后一试。”

“你要,,,怎么试”就算是魏国公也让着,平里千宠万宠说话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国公夫人,对着自己儿子,此时声音发抖。

“夫人别管了,只是你们都不能呆在这里,我只带我的婢女在此。”

毕竟是将门之后,到了该杀伐决断时,当机立断点头答应。

静悄悄的,众人都退了出去。

又等了一会儿,齐瑶取出随小药箱里的银针,用力在小公爷人中扎了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齐瑶将手里一根粗针扎下去,扎在小公爷手指上,又拔了出来,仰头看着针尖。

门突然被撞开。

唇红齿白的女子眼睛更红了,张大嘴无声的喊着,冲了过来,撞到天巧上,自己栽倒地上。

齐瑶看着二姑娘。二姑娘眼里怒火,流着泪,嘴里无声抗议着,坐在地上动不了。

此时国公夫人也进来了,刚要替女儿圆场,看了一眼榻上的儿子,哧溜一下,也坐到了地上。

小公爷吕凡,此时就如同厌胜的人偶,满脸满头,就连手上,也是密密麻麻的银针。

“你,你把他扎死了”

齐瑶看着刚才的针上面血迹,不解的看着依旧不动的小公爷,开口道,“不对啊,此刻应该醒了啊”

第051章 绣样之局

齐瑶一脸疑惑的看着小公爷。

小公爷一张漂亮的脸蛋,插上了好多银针后,不像平那样鬼魅般好看了,不过,还是算好看的。

天巧一旁道,“他手指动了,动了。”

齐瑶连忙将两个重要的位置银针拔掉。

小公爷哼哼的声音,“动,,,一会儿了。”

齐瑶一面给他取针,一面安慰道,“看来银针有效。有效就好。下次记得看你的手指。”

小公爷喉头咕咚一声。

还是不用下次了。

醒来是醒来了,可是浑一丝气力也没了。

国公夫人和二姑娘喜出望外,齐瑶刚取完针,就都围过来了。

齐瑶让开,隔着她们跟小公爷说,“这回毒很厉害,只怕会有反复,刚才的解药也许服的晚,你的心脉现在十分弱,只怕很长时间不能跟人打斗了。”

小公爷已经翻起来,指着齐瑶半天,听她安慰自己说只是暂时,只要好好练功,也能恢复成吧。

齐瑶安慰的话刚说完,小公爷终于说出话了。

“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吕二姑娘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泪眼婆娑。还是哥哥对自己好,看出自己不对来。

天巧瓮声瓮气道,“刚才她乱喊叫,我给她点了哑。”说着走过去在二姑娘上点了点,解了。。

吕二姑娘长出一口气,“大哥,,,你没事了吧”随后恨恨的顶着天巧,“我半边子还。。动不了呢”、

刚才怕她跟过来打扰齐瑶跟夫人少量,天巧也点了她的,封了血脉,不让她动。只是过了这么久,应该自行解开的,谁知只解开了一半。

天巧嘟嘴道,“这个,一个时辰之内一定能恢复。我只能点,不能解。”

齐瑶起对国公夫人道,“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只是还需好好将养,千万不能再跟人动手。”

国公夫人意会,拍着齐瑶的手道“放心,国公府的门都不让他出去。”

两个人心照不宣,国公夫人拉着齐瑶又说“放心,今屋里人都是有耳朵没嘴巴的,扎针的事,天知地知。”

海棠花会时,齐瑶已经知道国公府治府极严,国公夫人既然如此说,定然不会传出去。毕竟未出阁的女子跟男子同处一室,让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齐瑶走远,陈嬷嬷过来,国公夫人脸色沉。“二丫头怎么就跟齐府这个人精不对付可知道什么缘故”

“夫人,二姑娘如今怕是有了心事,又不能对人说。”

这话有蹊跷,不过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想想最近的事,国公夫人明白了。

“夫人,二姑娘偷偷在绣一件螭龙常服。。是亲王的服制。”

“糊涂丫头”国公夫人脸黑的要下雨。跟儿子一样,她不喜欢萧桢。三皇子太好了,倒让人总不放心。更别说自己这个直脾气的女儿。

“就没人劝她”

“别人劝没用,要是小公爷出头或许还有用,可是,,,”

“现在不能让他知道”

小公爷的子,自然不能再多事。

“夫人也不宜,姑娘脸搁不住。怎么是好”

国公夫人略沉吟了一下“好不好的,过了选秀,她就死了心了。

你去跟六姑娘说。。”

陈嬷嬷迟疑着,最后下了决心,追了出去。

晚上吃饭,依旧还是到朝晖院。只要不是天气不好,齐老夫人乐得跟孙女儿们一起说笑,打发晚上的时光。。

“六妹妹,灯下看起来颇疲惫,今见你急匆匆出去,我还一直担心你。”齐玥如今越来越关心齐瑶。

齐瑶在梦里那个影子如今依旧想不起来,而且越来越模糊,大概是梦的太多,一会儿是这个,一会儿是那个。

既然不能肯定,就不去猜。

心里微动,齐瑶开口道,“今是魏国公夫人命人下帖子的。”

如今齐瑶出门,老夫人都不再多问。齐珞多问过几次,每次都被长公主,侯夫人,伯夫人搞得心郁。她们怎么都巴结齐瑶呢

齐玥听了面上微笑,就听见啪的一声,齐珞放下筷子,脸颊绯红,似乎要开口说话。她知道齐珞一开口,又是一番口舌,便不慌不忙的接着问起来,堵住齐珞。

“魏国公府里如今只怕是自顾不暇,国公夫人不是着急的病了吧”齐玥关切道。

齐瑶瞅着齐珞,“七妹妹怎么了,听到魏国公府连饭都搁下了”

“还不是你为了你得罪魏国公家二姑娘,人家都闹到府里来了”齐珞想了想,为了挤兑齐瑶的事,梅姨娘说了她几回。今天她也不拈酸,那魏国公二姑娘连老太太都惹了,至今大家都好奇,一贯好人牌的齐瑶,怎么会惹国公府的小姐

“哦。”齐瑶不说话,也搁下手里的汤匙,若有所思。

老太太也担忧道,“瑶丫头,怕你担心,这事我们都没问过你。那你不在府里。那魏国公家二姑娘可是来挑刺的。自然咱们府里也不容她放肆。不过你说说,怎么就跟她有过节了”

齐瑶抬头道,“老夫人不用担心我,我可什么都不怕。更何况,二姑娘根本不是跟我过不去。”

齐珞闷道,“你说不是,人家来了就是找你。”

“这倒怪了,魏国公夫人找我,就是为了她家二姑娘,还说我若肯帮她,自然千恩万谢。可是,我却实在帮不了她。”

齐玥疑惑道,“国公夫人请你去,自然知道你是能帮忙的。怎么就,,弄错了呢”

“五姐姐说的是,可是国公夫人真的搞错了。她要我帮二姑娘想个绣样。”

齐珞撇嘴笑了,府里都知道,这真不是齐瑶的长处,她不过就是跟爹学着诊脉。。其实她不知道,齐瑶作画的本事,画个绣样实在不用费气力。

可是,府里画绣样好的,要数齐玥。

“可不是,你哪里会绣东西,五姐姐才是绣行高手”齐珞如今捧齐玥不遗余力。

“她跟我打听,皇上最喜欢什么花色。说我跟皇贵妃长公主成一处,也许知道。她又不能打听去,怕人家知道。”

“打听皇上”齐珞知道不能再接话了。

齐玥好脾气的说道“我也不是什么高手,不过素喜欢看些花鸟鱼虫,要是给皇上绣,我是不会的。”

齐珂这时插话道,“怎么魏国公夫人想起要打听皇上的喜好”

齐瑶微微蹙眉,“我怎么知道,反正是魏国公夫人说的。二姑娘近已经在绣着的。”

第052章 叛逆庶女

内务府消息下来时,齐瑶正在赶去绸缎庄的车上。

齐瑶上回跟二哥理账,换了几个管事的,又立了新规矩,每月逢十把账目送来看,因此这些子也没闲着。倒是那银子进账眼看着多起来,比之前多了好几番不止。齐璋高兴,也不再成喝酒,把这生意当成了正事,现在他最高兴的就是本利都越来越多,大房的子好过起来。

齐瑶用这法子把齐璋的玩心收起来,连邓氏也觉得齐璋变了,问齐瑶,她只笑说二哥如今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齐璋今约齐瑶,是有事求助。到绸缎庄见面,是因为这家的账目对不上,他算了好几遍,也说不出来哪不对,只好找齐瑶来看。

路上无事,齐瑶歪着打盹儿,两个丫头低声闲话。

“听说三姑娘五姑娘的绣品都已经悄悄准备的差不多了。”又菱看了一眼齐瑶道。

“可不是,内务府的消息还是姑娘给的,还是姑娘聪明,猜出国公夫人用意。不然,就这十余,可出不了好绣活。”

“谁能猜到今年秀女要送万寿节的寿仪呢,以往都没这个规矩。”

那天晚上,魏国公家二姑娘悄悄准备绣活,还打听皇上的喜好的消息勾起了齐玥齐珂的好奇心。

二姑娘也是秀女待选。可是历次选秀倒没听说要绣工的。她急着准备绣品是为何

齐玥齐珂眼神碰上,都看出彼此的疑问。

倒是齐珞不明白的问,“不年不节的,国公夫人这是想给皇上献什么礼”

一句话,让齐玥跟齐珂瞬间都想起来,再过两个月就是万寿节了。

这么说,吕宛儿是准备寿仪

齐瑶摇摇头,“国公夫人就只跟我打听京里哪家女儿绣工好,我说我家五姐姐绣得最好,她还羡慕不已,想找五姐姐求绣样呢。又抱怨说二姑娘平不用功,这时急了,才临时抱佛脚。”

说完问天巧有听见什么。

天巧道“下人们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的,也就是国公府,才能早知道,,。”

齐瑶转向老夫人“国公夫人的消息定然不会有误。让天巧听到,只怕也是国公夫人故意放消息给瑶儿的。毕竟这回替小公爷洗冤,国公爷欠了咱们天大的人。瑶儿在想,莫非这回秀女都要献上绣品做寿礼”

老夫人连连点头,说这是慢工,慢工出细活。让姚嬷嬷就去库房给齐玥齐珂选最新的料子,丝线。

凝云低低的回道,“你说,三姑娘素来不在这上面下功夫,哪里比得过五姑娘要是她们两个人送去,大约也是五姑娘能得赏识。”

“这绣品,一看刺绣功夫,二就要看绣样。我听说,三姑娘这回用了心思,用的是双面绣,而且,寓意十分吉庆。只是并没人见过。”

“三姑娘大约是想一鸣惊人,自然不会轻易示人。反正三姑娘跟五姑娘,谁入了宫,都跟咱们姑娘没关系。”凝云的声音。

“三姑娘没关系,五姑娘跟咱们姑娘自小要好,怎么没关系到时五姑娘做了贵妃,自然少不了咱们姑娘的好处。”

“我觉得五姑娘如今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可是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凝云答道。

五姐姐确实跟以前不大一样了。齐瑶想起谢姨娘病急,齐玥含泪相求的狠毒模样,还有如今,总是柔弱似水,楚楚可怜的官家小姐,怎么也合不到一起。

三姐姐齐珂也不同了。以前她跟大房这边极少交道,就是说话也总高高在上,如今却是锋芒尽敛,而待人更显冷淡。

进宫人选就是她们二人,而夺子的女人,应该便在二人之间。虽然隐约不清,但那种跟宁王间并肩而立的心有灵犀,一望而知是自幼熟悉的人。

齐玥最后一针绣完,揉揉眼睛,看着自己的绣品,十分满意。

她绣的一个荷包。荷包上是桃之灼灼,别致的是,还有一只青鸟在绕枝盘旋。

荷包被人拿走。

回头一看,三老爷看着手里的荷包,随手又撂了回来。

“给你的孔雀金线为何不用”

“父亲,女儿仔细想过,那孔雀金线都是用在皇上的服饰上,如若那样,女儿如今的份实在心思太过明显。”

“你什么份是小看自己,还把自己当庶女”

“父亲,你不是要女儿被选入宫就可以女儿只要能做到,你又何必事事强bi)若说女儿因为庶出而总是心有怨念,那不也是因你所起姨娘跟你定三生又怎样不过也被你弃如敝履,直到死连正室份也没有”

“谢姨娘的事,你不懂。不得胡说。现下当务之急,是你需得压过二房,一个府里不可能出两个嫔妃,而且三丫头还有一个侍郎的爹。”

“这么说,是爹你一直在意庶子份吧娶罗氏,就是为了提高你自己的份就因为你是庶子,所以,谢姨娘就该一辈子被府里瞧不起,而我,也只能从小便委屈求全,对三房每个嫡女忍让讨好,对每个正房太太低眉顺眼,爹你何曾在意过”

齐三老爷一丝怒火都没有,淡淡道,“嫡庶我从来没在意过。你也不该在意。”

齐玥深深的看了一眼齐三老爷。

“爹的意思,只有你那件大事才该在意不就是扶持三皇子我不明白,我就是入选,做了嫔妃,又能于你有何帮助最多就是一个耳目而已。”

“宫里的消息,何等重要。但目前我只能从三皇子那里得到一星半点,我的人,还都刚刚进宫,都是杂役粗活宫人。你得替爹打听。”

齐玥脸上一丝柔弱都没有。

“三皇子若是坐上大位,你不也需要有一个耳目”

齐三老爷不屑道,“你想到的,爹怎么会想不到自然已有安排。”

“可是谁能让你做国丈呢”

齐三老爷笑道,“这个,爹也想过,可是,你不可以。”

“为什么”

“唔你跟三皇子是不可能的。”齐三老爷并不多解释,只是甩给齐玥一个冷笑。“你就按爹吩咐去做,自有你的归宿。”

“归宿像谢姨娘那样的归宿齐玥不要”

第053章 李代桃僵

“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得到。”齐玥冷静下来。

今天,她并不想跟齐三老爷争执。她不想跟生母一个结局。

姨娘死后的那一幕,齐玥从来忘不掉,梦里常会梦到。

“你凭什么这样一只幼稚可笑的荷包”齐三老爷声音里没有一丝烟火气。“你可知道齐珂的用心她用了极难的双面绣,而一面螭龙飞天,一面青鸾出海,我看过了,实属难得。而皇上,最喜欢这样吉祥的用意。”

“三老爷不是宫里有人吗绣品若是到不了皇上桌前,再吉祥又有什么用处”

“一人一件绣品,丢失一件并不能阻止齐珂。”

“那,,,就,,,”齐玥拿着荷包,下定决心。父亲既然看过,他说的应不会错。齐珂的绣品比自己这个好,要想扭转乾坤,还有什么方法

齐三老爷听了,满意的转走了。

朝晖院里,气氛紧张。

齐珂哭得梨花带雨。徐氏气得脸色发青。

老夫人看着齐玥泪眼婆娑的可怜样子,想起谢姨娘,一对苦命人。对齐玥又添了几分怜。

“二房的,你们凭什么说是玥丫头干的”

“老太太,府里就两个丫头备选,就她们二人准备绣品。也都是从府里送出去的,皇上大加赞赏的双面绣,正是三丫头前后忙了一个月才绣完的。可是,却被当做玥儿的。这里面谁做的手脚除了她还有谁”

齐玥哽咽道,“二太太,我那件也是双面绣啊”

三太太今天自来了就坐下不说话。她是偶然见过齐玥在屋里忙活,可是那不是双面绣。

“二太太,两个丫头想一处去了,这倒也不足为奇。你说皇上赞赏的那个,是三丫头绣的,也要拿出些凭证来,才好让人信服。”

见到齐玥跪在地上只剩哭泣哀求,三太太也觉得凄惨。。这是故意踩三房呢凭什么就是三房的不对最主要的,是老爷特意嘱咐她,出面给齐玥撑腰。

“要什么凭证谁都能看出来是玥丫头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府里公认的,玥儿的刺绣手艺最高,怎么会要你齐珂的东西。”这也没错,谁都能明白,三姑娘跟五姑娘比,是五姑娘手艺更胜一筹。

徐氏这时发觉自己失算,两个人的绣品都是相互隐瞒的,平齐玥绣工了得满府皆知。所以,她现在非要说皇上赞许的是齐珂所绣,确实没有凭证。

齐珂坐起来,看向哀哀的跪在地上半天的齐玥。

“我问你,你绣的是什么”

“三姐姐,我绣的,,,,是。”齐玥讲完,众人更加相信今不过是一场虚惊。

齐珂气得要背过气去。

齐玥说得一点没错,跟自己绣的,一模一样

可是,天下哪有这么巧她绣的,齐玥也绣的一样不过现在两人的绣作已经送去宫里了,,也看不到东西。

“齐玥,你敢发誓,你没有一句诛心的话你敢对着祖宗令牌发誓,你没有偷换绣品”

齐玥怯怯道,“三姐姐非要我认,我便认,可是我都没机会见过姐姐所绣,怎么偷换”

见齐珂张口结舌无话可说,二太太更加愤怒,“你必定偷窥了三丫头的绣品,上回三丫头的药里,就被人动了手脚,你说,是不是你”

齐玥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已经没声了。

“二婶若是非要给玥儿泼脏水,玥儿也没有办法,玥儿不过一个女儿家,哪里做得来这些事就是要做,也没有人肯帮我啊。二婶,我没有。老太太,玥儿没有这样的心思”

见二太太又亮出换药的丑事,又偏偏是没证据的事,半天没说话的齐老夫人看不下去了。

“徐氏,玥丫头是个懂规矩的。再说,绣品各自封好,送绣品的人只是经个手就送进宫了,要说那时就知道高下,知道皇上会看中,我是不信的。三丫头的药,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既然都是没影的事,今便不说它了。皇上看中了绣品,不过就是进宫领赏罢了。”

老太太和起了稀泥。

这领赏就已经将秀女分了两等,说是领赏,便是皇上亲自过眼。其余人,便是皇后或者内务府大臣相看。能领赏,自然被封妃嫔的可能就大些。二太太明知如此,却再不能多言。不然,自己显得太小气,非要跟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过不去虽然被三太太认了嫡女,在众人眼中,依旧很难忘记齐玥是谢姨娘所出的事实。

“齐玥,你敢发誓,那双面绣就是你所绣”齐珂仍然不相信凑巧。不可能完全一样的绣品。

齐玥举手向天,发誓自己不知道齐珂的竟然跟自己一样。

齐珂被二太太气呼呼的带走了。

回到屋里,齐珂已经如常。

“娘,皇上要这些东西去,会不会都赏玩”

二太太诧异,看了一眼齐珂。“说是这次看中的绣品,要在万寿节上分赏给六宫,所以,个个都是精心挑选的。更不用说,你这个,皇上尤其喜。”

“那就好,娘,有些事,咱们只能尽力,不过,我想,齐玥的运气不会这样好。”齐珂咬咬牙。“娘,找一个宫里能办事的。只需办一件事。”

齐珂的愿望没有落空,甚至,来的早了一些。

皇贵妃的绛云。皇上兴冲冲的来了。

沈妃笑盈盈的去迎接。

自从大公主到了南诏,皇上基本每都要来看她。带来各种消息。

“皇上,今可有好消息”

“南诏王死了。”

大公主下嫁一个月不到,南诏王薨了。

正是有这一个月功夫,太子已经将所有准备做好。南诏已经有了自己的新国君。大公主,已经被册立为后。

沈妃的心事放下了。

她一直担忧,若是太子无能,南诏王死后国内不稳,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跟萧可儿。

如今,若是大局已定,暂时萧可儿便是安全无忧。

沈妃心大好,要皇上留下来共进餐。两人用了些酒,醉意微微,沈妃想起这几的绣品,便取来看看。

又听说皇上大赞的双面龙凤,便点名要看。

第054章 双面龙凤

沈妃高兴,几件精心挑选的绣品即刻就送过来了。

宫人在一旁夸着,皇上在边陪着,斜阳西沉,内点起的百合香氤氲,就连一直没有半封书信的大公主,如今也立稳脚跟。绛云里暖意融融。

一面恭维的宫人引着沈妃来到了皇上最喜欢的绣品前。

“皇贵妃娘娘,这件才是好东西。皇上一见就说好,绣工精细,最主要的是意思好。皇上说,这就叫祥龙瑞凤。”这回夸的是皇上边的贴太监李和。

李和见人就微微笑,可是宫人都怕他。他最懂皇上的心思,所以,他的态度常常让宫嫔太监们如芒在背。

他对沈妃的笑,永远都是风拂面,一见就让人心宽。

“皇上说好,就是好。这宫里谁还有皇上见识广”沈妃高高兴兴的说着,一面伸手去抚摸那龙鳞龙爪。

看起来遒劲有力的龙,摸上去饱满有力,也触手柔软,这正是绣工所在之处。

“真是好。我还以为就是一个讨喜的意思,谁知竟然是一只螭龙,腾空飞天,寓意实在好。”

螭龙本来就是奋力向上升腾之势,一直以来象征着前途顺畅,大业有成,这暗合南诏国事顺遂。

二来,螭龙的“龙”谐音于“隆”,寓意子孙兴隆。沈妃如今盼着萧桢做了储君,也正好有旺子之意。

沈妃没说出的还有一层意思,这螭龙也常被民间拿来庇佑男女之间天长地久,宛如龙凤双飞般两相悦。沈妃跟皇上,一直感深厚,如今更是因为沈妃舍了大公主而火上烹油。

李和此刻如同知道她心里藏的喜悦一般,恭喜道,“皇上当时一看就留下了,奴才就知道,这便是给皇贵妃留的。”

一番话说得帝妃两人喜滋滋的,对视一眼,默默一笑。

李和连忙凑趣道,“那面也好,是青鸾出海图。”特意将青字咬重了些。

沈妃的闺名,单字一个“青”。虽然为尊者讳,不过知道皇贵妃闺名的并不多。

这青鸾是五凤凰之一,赤色多者为凤,青色多者为鸾。多为神仙坐骑。

绣品上这只青鸾,青如晓天,在太阳下泛着柔和的光芒,振翅飞出碧海滔滔。

传说青鸾是为而生的鸟,它们一生都在寻找另一只青鸾而鸾銮同音,天子之车衡上便有鸾,鸾口衔铃,是伴驾畅游之意。

色彩独到,青鸾出海形态又极美,这不就是要常伴天子的意思

而且,这青鸾毕竟不是凤凰,皇贵妃也不是皇后,以青鸾比喻皇贵妃的份,更加恰当。

沈妃喜欢的不得了,回头一笑百媚生。“稚哥哥,果然极好”皇上名萧志,不过沈妃一直以稚哥哥唤之。

许久没有听见这个称呼的皇帝,心底一片柔。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今就赐给你啦。”

沈妃喜不自胜。皇上待自己毕竟不同。

她再次抚摸那青鸾,虽然不是凤凰,可自己独得圣心,如今又是皇贵妃,就像青鸾,谁又会觉得比凤凰差什么

手指拂过,突然滞住。

沈妃一把将这双面龙凤推倒。

众人被这一声吓住了。

“青儿,怎么了”皇上不解。

李和连忙瞧向地上的双面龙凤,皇贵妃是瞧这青鸾时生的气,问题自然出在青鸾上。

仔细看时,才看出了蹊跷。

“这是谁献的”李和喝问小太监们。

一个伶俐的小太监出头道,“这个出自恒安伯府。”他是李和的干儿子,所以还敢出面。

李和立即道,“快丢了出去,不要污了皇贵妃的眼。”

转就对皇帝道“是奴才瞎了,竟然让这幅恶意中伤的绣品入了选。皇上宽宏大量,奴才先领顿板子,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一面指了指那青鸾的眼睛。

皇上定睛看了,心里也堵的慌。

那青鸾什么都好,却眇一目。

向上飞起的青鸾,侧头这里一只眼睛栩栩如生,盯着众人,另一侧绣的小些,却是有眼无珠。

刚刚的喜庆祥和,突然沉沉起来。

萧志不好多说,一面拉着沈妃安慰,一面恨道“拿了这绣品去问,究竟恒安伯是什么居心”

“稚哥哥,她们是故意的这是讥讽青儿。”她气得糊涂,还是你侬我侬时的昵称。

等到砸了一个玉盘,这眼泪才哗的落了下来。

“皇上,皇上,这是谁在恨臣妾。臣妾招谁惹谁了,大公主远嫁千里,到底不曾来过一封书信桢儿也不过你多宠了几分,她们就诅咒臣妾,,,,眼瞎了这不是骂臣妾,这是诅咒大周皇帝有眼无珠呢”

本来只是绣品瑕疵,被皇贵妃如此一升格,成了骂皇上了。

恒安伯府门外,一队羽林飞奔而至。

领头的正是洪彪。

上回差事办的不好不坏,因此没有降他的职,只是如今到底不比从前,这样的小事聒噪事也都派他来办。

齐府上下战战兢兢。齐老夫人带头来迎。

洪彪在人上是通透极了的。雪中送炭的事,他最干了。

“老夫人,不要多礼。快请起来。”一面上去搀起老夫人。回头对二老爷道,“皇上传的是口谕,不过,要问的是府上两位待选的秀女。二老爷,还是请出两位小姐来,洪某当面宣了口谕,问清楚就好。”

齐二老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时听到要带齐珂齐玥来,不由大惊。

这不是好事。这么多羽林卫封门堵路,事不会小。可是,这两个丫头闹出什么大事来了

他沉脸偏头唤徐氏,“去,把她们两个带来。”

一面将洪彪请到内堂正室坐下奉茶。洪彪喝茶,也不多说。齐二老爷心里忐忑,像打听打听,见洪彪并不想开口,知道他也是职责所在,但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心里更加不安。

徐氏见外面乱哄哄的,就知道事闹大了。

齐珂那要她托人办事,她也递话进去了,可是也实在不该这么快。而且,来的不是宫里的公公,却是浑装备的羽林卫。难道这是要问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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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青鸾眇目

那天知道龙凤绣品被皇上夸赞了,却夸的不是齐珂,是齐玥。齐珂便气得拉着徐氏去了朝晖院。

哭闹回来,徐氏还气的不行,齐珂却已经擦掉眼泪,坐下饮茶。

徐氏一再追问,齐珂才说,那副刺绣本来是有毛病的。

当齐珂为了赶着绣完,有几个通宵都没睡。那段子实在也记不住太多事。

那,实在困极了,就在一边的榻上歪了,原说一会儿就醒了,把那青鸾眼睛的最后一笔给绣了,谁知就熟睡过去。等她醒来,书蝶替她温了粥,只是绣架上已经收拾完了。

齐珂大惊,询问之下,知道她睡着的时候,内务府来人取绣品,书蝶仔细看了一番,除了丝线没有收脚,都已经好了,昨晚姑娘说了赶完再睡,所以当做好的给交了去。

徐氏愕然。没听齐珂说起。

齐珂知道闯了祸,不敢跟她娘说。她又想着那青鸾之眼极狭窄,不是十分细致,绝看不出来。

二来皇上就是瞧中了,到万寿节还有一阵子,自己进宫谢恩时袖了针线,不过一两下子就能补上。

再不行,就跟娘讲。

结果后来听闻双面龙凤确实被皇上看中了,可是却是齐玥的名字。

绣品是内务府的人取走的。从自己屋里送出去,经手的有书蝶,老夫人房里的姚嬷嬷,然后是二门外的管家。交到内务府后,还有多少人过手就不得而知了。

府里这几个人里,谁最有可能换绣品呢

这时书蝶提起姑娘以前喝药,一直被偷偷换掉,咳嗽总是不好的事,齐珂就认定是三房做的手脚。

徐氏听了气得口疼,还有换药的事分明都是因为齐玥也待选。

好厉害的路庶女归嫡,再博个好名声,压住齐珂,齐玥这是一步步的想步青云啊

可是,这绣品都是从齐府出,她要怎么证明双面龙凤是齐珂所绣

这绣品,是徐氏的主意,各绣各的,不必商量。虽然是一个府里的,但毕竟是要去御览,要争个高下的。

既然彼此都背着,她怎么能说好绣品就是自己女儿绣的,要知道,府里都知道,五姑娘绣工是最好的。

齐珂却不然。

她要徐氏带着她去闹。不管齐玥认不认,认了,大约是府里人失手换了绣品,由老夫人出面澄清,彼此相安。

不认,她要先闹一闹。让齐玥死死咬定是她绣的,不出声就罢了,出了事,自然是齐玥去担着。

徐氏也觉得齐珂的主意好。所以,齐玥既然不承认,便找个说得上话的,点醒内务府,到时齐玥自然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到时再由她出面纠正。

千算万算,没算到沈妃将青鸾跟自己挂上了钩,一怒之下,非要扯出有人嫉妒她圣宠优渥,暗讽她,要皇上替她做主。

这就把绣品的瑕疵当做了故意讥讽皇贵妃的大罪。

如今府里来了这么多人,二老爷恭恭敬敬的巴结着洪彪却没到一点风声,徐氏跟齐珂知道,此时更不能认这瑕疵是她所为了。

既然齐玥抢功,那就是她咎由自取,非关己事了。

因此徐氏打定主意不多说一个字。她相信,自己的女儿也不傻,定然不会去认这过失。

好,倒要看看,这齐玥如何收场

府里突然变故,老夫人起,都在上房呆着,等口谕。各房把屋里丫头婆子拘束了,都不许出去。

齐瑶在自己屋里呆着。这场闹跟大房无关。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二老爷。三老爷却是依旧不着家。

天巧一趟一趟跑着。看到了就赶回来跟齐瑶念叨。

府里出事的消息传出去了。

二老爷跟那个送嫁将军在喝茶。送嫁将军脸色如常。

大老爷回来了,,,,,三老爷回来了。

三老爷没去陪官差,径自回三房了。

大老爷也没去陪官差,见过老夫人就回房去了。

三姑娘跟五姑娘被叫去见送嫁将军了。

齐瑶没有出门,前面发生的事却都知道。又菱站在齐瑶后,探长脖子听天巧带来的八卦。

是绣品的事。

洪彪见了齐府两位千金,二人年岁不大,府里也不是什么高官,但这两个,却是钟灵毓秀,比那些宫里的美人还要好看一些呢更可况,还有一个皇贵妃都喜欢的会看脉的姑娘。

他正正容,客气的拱手。

再傻,也知道,这样的姿色,入了宫,或是被赐了婚,将来不是宫妃就是王妃,他犯不着得罪。

倒是此时客客气气,以后留一线见面的机缘。

这天底下,谁知道哪片云朵下雨今儿不下,明儿个下,到时再找伞,来不及的。

宣完口谕,他拱手对二老爷道,“小姐们若是有话,只管告诉,我一定带到御前。大人若是要仔细问,只管去问,下官在这里等着就是。皇上要的也不是急差。”

齐二老爷知道这是给留了天大面子。只怕又是齐瑶的面子。

此刻也顾不得生气,感谢谢了洪彪,回朝晖院去了。

朝晖院里人都齐全了。齐老夫人正在拿着龙头拐戳地。

“孽障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说话了玥丫头,你那个绣品,,是出了什么漏子快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出出主意”

齐珂懒洋洋的,不急的不躁也跟着问,“玥丫头,这双面龙凤既然是你绣的,到底什么毛病,说出来大家听听,也好帮你啊”

齐二老爷在帘子外听着,大声道,“五丫头,此事关系重大,洪将军即刻等着要回话呢”

齐玥咬唇不语。她眼睛忽闪着,显然也是在思虑。

齐老夫人急了,“快说快说没有功夫耽误了你说出来,大家还可以商量个办法,兴许能解了今之困。”

齐珂冷笑“玥丫头,你不会不知道你那绣品哪里出错,招来这么大一场祸事吧”

齐玥紧皱眉头,飞快的想着办法。

这些人真是讨厌。问东问西,她正在想办法呢

面对齐珂的挖苦,齐玥只好开口道“是孙女儿忙中出错,把凤那一面的青鸾眼珠子没绣上。”

徐氏惊讶的一口烫烫的茶水囫囵下了肚,烫的她捂着嘴说不出话。

齐珂也震惊了。

要不是这事出在她自己上,她也会相信齐玥无辜了。

齐玥又怎么会知道那青鸾眇了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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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无路可退

齐瑶看着齐玥。齐玥脸上几丝委屈。

徐氏跟齐珂如此苦苦相bi),对一个生母刚刚亡故,嫡母气度又小的庶女实在有些欺负人。而齐玥并不敢抱怨,只能委曲求全,低头解释。连同齐老夫人在内,都觉得二房为了争抢一个绣品,生生欺负弱女,心里都微微不屑。

齐珂跟徐氏觉出异样,只是她们也委屈的很,看着低头不语紧皱眉头的齐玥,愈发生气。

可是二太太跟齐珂都是极其通透的人,知道此刻绝不能再多话,便隐忍不发。

齐玥脸上飞过多少表,外人在替她可怜时,她一点不敢耽误时辰,若是片刻之内想不出办法补救,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外面人声越来越远,齐玥脑子里转过无数办法,又一一否了。

她这会儿苦恼的,是她虽然听三老爷描述了那件东西,可没有亲眼看过,不好定夺。

要商量的人,不是没有。

她抬头寻找那个影。淡淡的梅香一直都有。她便知道梅姨娘也在。

若是此时有机会私下问问梅姨娘,自然自己想的办法能不能补救,她就心里有数。齐玥相信自己,只要能见到那个东西,自己便一定能想出法子来,甚至补救的更妙。

危机从来都隐藏着巨大的机会。只有无能胆小怕事的人,才在危机前束手束脚,裹足不前。

下午三老爷赶回来,也只有一会儿功夫,来告知她发生来什么。

三老爷的消息还是从宁郡王那里来的。他晚上跟萧桢说完话,留下来吃饭。今天大公主封后的消息传来,两个人正在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前两天他们已经得知了况,可是,封王封后并不代表南诏局势已经安稳。

云鹤传来的飞信,左相右相现在已经公然在上各执己见,都不听小南诏王的。朝廷分作两拨,针锋相对,连小事也决定不下来。

上行下效,各衙门之间各奉其主,政令出不了大云城,就是传下去,也没人听。

南诏乱相已显。

然而现在手里没有兵可派。两个人正在叹息机会难得。外面宁郡王的贴小太监过来耳语几句,宁郡王便令将人带来,三老爷不是外人。

一个黑外衣的人进来了。

三老爷一眼就看见了他脚下露出的赭黄服饰。

这是宫里人的服饰。

“绛云出事了”

“是。”来人见三老爷在,露出讶异,随即收了起来。他的声音一听就是公公,柔而拖着尾音。

“皇上去了皇贵妃惹皇上生气了”萧桢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大公主下嫁后,修书回来过,只是是给皇上的问安书信,书信内并没有什么内容,传递的消息都是送信之人口述。

皇贵妃不安。她又生气又愧疚。大公主问候了皇上,却只字不提皇贵妃。

所以萧桢担心皇贵妃又对皇上撒气。

“皇贵妃跟皇上近来十分恩,皇上今来告知南诏势,皇贵妃听闻大公主已经是南诏王后,心大好呢。”

等知道为了一幅绣品,宁郡王松了一口气。不就是绣品吗,能出什么大事。

三老爷紧张了。双面龙凤的隐他自然知道。那他质问齐玥不用心,就将他探知齐珂的绣品况告诉了齐玥。

齐玥听完冷笑着说,“姨娘跟太太的份可换,庶女嫡女份可换,一幅绣品,又有什么换不了的”

虽然齐玥拿生母谢姨娘跟罗氏被迫换位,本来答应谢姨娘的主母份,一内被人夺走,姨娘主母顷刻颠倒之事挖苦三老爷,可是方法却是极好。

齐玥已经绝对赶不出比齐珂那个更好的绣品了。

更换绣品很顺利。书蝶送过来的绣品交给姚嬷嬷,可是姚嬷嬷老家来人,给她带来老家东西,等着她去取。偏偏齐玥的绣品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姚嬷嬷急的要走,一眼瞥见梅姨娘无事,就让她帮忙等着齐玥的绣品来。

姚嬷嬷回来带着一篓子衣料胭脂,也想不起那送东西的小厮是谁。好在齐玥的绣品也送来了,跟齐珂的放在一处。姚嬷嬷连忙送了出去,交给了管家。

姚嬷嬷跟梅姨娘素来亲近,等到齐珂她们嚷出绣品被换,姚嬷嬷就是疑心,也不能捅破此事。毕竟她只是疑心,梅姨娘如今跟二太太也亲密,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更换绣品。

因此三老爷问道,“可是绣品有什么问题”

这才知道青鸾眇目。他急匆匆回府,也只得告诉了一个大概。齐玥便被叫走了。

齐珂眼见齐玥无语,知道她想不出办法。虽然高兴,但齐府因此必受牵连,自己入选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可是自己之前的补救办法,也并不高明。皇上不知道时,尚可糊涂一回,现在明知绣品有错,即便补救了,也一样解不此局。

梅姨娘看见齐玥求助的目光,自己当也只是匆忙一见,屋内见过的,只有齐珂和她娘,自己若唐突,只怕就把祸水引到自己上。

可是再难,她也得想办法。

这件事,三老爷极为重视。这偷换绣品也是迫不得已为之,可见此绣品对齐玥的重要。

一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丝声音。

外面等着的二老爷急了,连声催问。

齐玥衣衫,后背已经濡湿。

她越想越绝望,最后更梗脖子向老夫人道,“玥儿这会子脑袋瓜不灵光,实在没好办法。不过,只要不牵连齐府,玥儿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齐老夫人掩面叹息,“实在没有办法吗那也只得这样了。就跟那位将军说,实在是我们府里忘了绣眼珠子,就是皇上要降伯为子,或者男,我们认了就是。”

二老爷一下子浑僵硬。

“老夫人,这不是降降爵就能过去的事儿啊皇贵妃生了大气,说是这绣品就是挖苦她”

大老爷的声音传来,“老二,事已至此,该认就认。不过忘了绣眼珠子,难道还是忤逆大罪”

二老爷听了大老爷的话,只好叹道“如是无解,也只能这样,这就是齐府的运数可怜珂儿,,,,都要受牵连。”

第057章 白眼相向

“瑶儿,你可有办法吗”

屋内,齐玥突然想起齐瑶。她跟长公主她们交好,如今在齐府,她说话也是有分量的。

齐老夫人也突然想起来,看着齐瑶开口道,“错已经错了,你跟你五姐姐素来好,可有办法帮她”

齐瑶坐在一隅,一直默默听着。

绣品究竟怎么回事本来她是信齐珂的,不是说齐珂绣的好,是她觉得齐珂不是那样的人。要徐氏跟她没事找事,实在不是她们的为人。

看来,二房这回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她不知道齐玥是如何做到的,但这件事,一定有人帮忙。

她琢磨着这些,就没去想什么补救法子。

冷不丁听齐玥叫她,她好像打着盹刚醒来,有些发懵。

老夫人的话,她心里明白。

绣品之事必须有交待,不仅要补救,还要将此事圆过去。否则,齐府便无法立足。降爵还是轻的。

可是她没见过绣品,从绣品上打主意显然不行。

她也不能去求皇贵妃去。皇贵妃听说是齐府五姑娘所献,依然不依不饶,只怕是把她逃避做宁郡王妃的怒意加进去了。

她眼光凝滞,还有什么办法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齐珞见她这骄傲自大的样子就生气,再听老夫人将最后希望放在齐瑶上,恶狠狠的对着齐瑶翻了一个白眼。

她浑似无睹。这个小七,越来越没脑子了。

齐府出了事,她有什么好这个时候,还在拈酸嫉妒。

不过她扭头看见了齐玥盯着她的眼睛,泪水满眶。

心里忽然闪电划过。

齐珞,,,,,又给了她一个白眼。齐玥,,泪水遮住她清澈的眸子,眼睛倒像是更大了。

“五姐姐,我要细问问,你那只青鸾是绣的什么颜色”

“青鸾青鸾,自然是青色。六姐姐,你是傻了吗”齐珞讥讽道。

齐玥迟疑的点点头。

齐瑶松了口气。“那么,那螭龙呢飞天,飞天,是飞的蓝天,还是白天”

“因是双面绣,颜色不宜多,用白色更容易一些,”听齐瑶问的语气,齐玥忽然有了希望。

“东问西问的,我看六姐姐也没什么办法吧”齐哼道。

齐瑶忽然想戏弄一下这个没心没肺的妹妹。

“小七,有个典故,你若能猜出来,我便能破解眼下的难题。”

“哼,,,哼。你说。”齐珞平里吵架抱怨时,能说会道,可要说典故,论,她跟齐瑶齐玥她们差远了。

可是她这个时候也不想被吓住。那也太没有用了。到时别说是梅姨娘要说自己,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七妹妹,我记得有个故事,说是魏晋朝时,有个叫阮籍的。他有个最大的好,就是呢,从来不用正眼看人。你知道这是个什么典故”

齐珞记不起来家学里讲过这个故事。

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

“我知道,就是不告诉你”既然夸下海口,就不能退让。齐珞给齐瑶送了一个更大的白眼。

“七妹妹,就你方才这个样子,我便知道你知道了。”齐瑶笑嘻嘻的说。

齐玥心急如焚,她早就看出齐瑶在戏弄小七。

齐珂进退两难,也一直无话。便跟往常一样,端端正正坐着,不苟言笑。。

可是,齐珞方才那个白眼送的,实在令她忍俊不。

她举起手,拿着帕子遮住咧开的嘴。

齐珞发现众人都想笑不敢笑,齐珂盖弥彰,肩膀抖的不像话。

“三姐姐,看来你也猜出来了。你说说。”

齐珂想了想,齐瑶既然说有办法,就引她说出来听听。

“七妹妹,魏晋时,有一个阮籍是个率直的人,遇到他不喜欢的、看不起的人就翻白眼,就连他母亲死后人家来吊唁时他也翻。

自然魏晋动dàng),多出不世之才,同时也盛产丑恶。这阮籍便是天才。

天才呢,看丑恶的人和事不顺眼,自然会翻一个两个白眼以示抗议。

所以呢,这就是那个有名的典故叫做白眼相向。

六妹妹,我猜的可对”

齐瑶笑呵呵道,“三姐姐果然才名非虚,一个典故,都能讲得如此栩栩如生,就跟刚看见了似的。”

众人实在憋不住了。齐珞翻白眼,府里人都知道。刚才她连续翻给齐瑶几个白眼,没赶上前面那个,后面的也都赶上了。

一众人哼哼唧唧的偷笑。

齐老夫人不解,不过既然齐瑶说猜出来了就有办法,自然要问问。

“瑶丫头,上差等着呢。先别说其他,这白眼相向怎么了”

齐瑶不在意的收了笑。戏弄齐珞她倒没什么高兴的,不过她刚才看见梅姨娘的眼神,有些母兽舐伤犊的可怜。

“多亏了七妹妹猜出这个白眼相向,三姐姐又讲了这个典故。

不过,三姐姐这个典故只有一半,还有一半没来得及讲。

这阮籍啊,传说能做“青白眼”,青眼就是两眼正视时,眼球上黑的多,是为“青眼”两眼斜视呢,眼球上白的多,就是“白眼”。

阮籍对待不欢迎的人,就用白眼看他对待欣赏的人,就用“青眼”。所以后来就有了垂青,青盼,青照这些词。

要说青睐,七妹妹也显然是明白的。青睐的意思,就是眼珠正面看人,这是尊重。所以还有一个典故,叫做青眼有加”。

齐珞听她们一直拿她的白眼说事,并不觉得怎样,反而得意。

齐老夫人愁容满面,“瑶丫头,这个时候可不是讲笑话的时候。方才这一通话,我都听明白了,却也一点没明白。”

齐玥已经浮起笑意,虽然还不是很清楚怎么做,但显然拿青鸾的青眼做文章的意思,她听出来了。

齐珂越听越冷。

齐瑶怎么能想得到这样不就活生生的,把这绣品的错儿补上了简直神来之笔啊

齐瑶起在朝晖院正房里走着。

众人眼光此刻皆是紧盯着她。

就见她走到老太太常礼佛的一个碧玉观音像下,伸手去摸观音大士手里净瓶里那一棵杨柳。

这是老太太都要拜的佛,齐瑶走到底下,去摸那净瓶口上镶嵌的一颗绿松石。

“五姐姐,你跟祖母讨了这颗松石去,送给皇贵妃,要她亲自画凤点睛,对咱们齐府青眼有加,大约她会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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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趋之若鹜

齐玥还未答应,姚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弥陀佛!这是老夫人特意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菩萨,又请恒一法师开的光。怎么可以乱动?再说,老太太日日礼佛,这都是带着菩萨灵气的,你们小姑娘家,不懂可别轻易胡说,容易得罪了神佛!”

众人目光都看了过去,那碧玉佛擦拭的纤尘不染,加上人像传神,观音大士面带慈悲,杨柳微扬,倒真的似乎有些生气。

齐老夫人连忙道:“要是这绿松石能救齐府,也是一场功德,只怕是菩萨的意思。也罢了,要取它下来,必得先要告诉一声。你们去跟二老爷商量如何回皇上,再跟那位将军好好拜托拜托。”

众人答应了,就散了出来,齐瑶身后,齐珂脆声道,“真是不易。六姑娘亏得能想出来。”

齐瑶回头,“三姐姐,这就是缘分吧?谁知道小七正好那时翻白眼。”

齐玥起身,揉着膝头,半晌不能动。

老太太的房里,虽然也是用了最好的石头铺地,只是仍然硌得慌。跪久了,膝盖疼的厉害。

梅姨娘的手轻轻挽住了她,柔若无骨。

“跪久了不该猛的起来,该坐下先揉散酸麻的小腿。五小姐,我来扶你。”梅姨娘的手冰冰凉凉,却绵软轻柔。

“谢谢梅姨娘。我可以。”

“那幅绣样,青鸾眼睛留下的地方有限,若是要那绿松石递上,有些大。我记得从前库房里有一串好的,一会儿我去问问大太太。”

齐玥手紧紧捏住梅姨娘,“好姨娘,快去找了来。好歹过了今日,多少绿松石都能找回来。”

梅姨娘答应着,送齐玥往前面走。

。。。

绛云殿,皇贵妃送走了皇上,回来气哼哼的。

伺候的宫人都知道,她最信鬼神,这回也不知道被谁给撺掇的,生了大气。便都不敢劝。

萧桢从外面来,进门前先用眼神询问了殿前宫人,知道不过是生闲气,略沉吟一下,拿着一张薄薄的东西奔殿角那堆绣品。这才过去跟他娘说话。

一时外面有人来报,羽林卫办差回来,皇上的旨意,要先来跟皇贵妃禀告。

“微臣洪彪,奉旨特来回禀绣品大案。。”

“你是皇上的钦差,就该你来说。说吧。”

“微臣去到恒安伯府里,按旨意问两位齐府参选的秀女。此作品出自齐府五小姐,因此,着意重点问了她。”

于是,便将齐玥献上双面龙凤时,故意留了一笔。只想着若是被皇贵妃喜欢了,就把这个意思献给皇贵妃。若是其他人拿走,便不说出此瑕疵。

“因为,反正不是皇贵妃青眼有加,这幅绣作便毫无意义。”洪彪恭恭敬敬的在阶下站立回话。

沈妃在屋里坐着,本来不打算出来,听到此处,她问道,“原来这个缺眼睛的青鸾,却是来奚落本宫吗?”

萧桢此时一旁听着,指一指那青鸾,“说的如此乖巧,这时来讲,谁知道是不是托辞?”

沈妃刚听洪彪解释了青眼有加,原来是想得到自己赏识翻的花样。

这虽然有些阿谀嫌疑,只是,世人谁不愿被奉承,况且,这个“青眼有加”还真是有些不可言说的味道在里面。

这时听了三皇子一说,也觉得有可能是错在前,弥补在后。

洪彪急忙回道,“那齐府五小姐也说了,怕最后被人误会,所以事先留了帛书。说请皇贵妃明鉴,一看便知。”

萧桢便要宫人拿来。

绣样是放在一个檀木架子上的。萧桢?

一个小太监查了一会儿,急匆匆过来禀告,“在架子和绣样连接处,有一张薄绸。”

萧桢打开,递给皇贵妃。

“青眼何在贵人点睛”

沈妃嘴角有了笑意,又疑惑的问“桢儿,可是这青眼在哪里呢?”

“皇贵妃只管传了那五小姐来,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

齐瑶此时也没有入眠。跟府里两位姐姐不一样,人家是睡不着,她是想睡不能睡。

齐璋托付的事,真是蹊跷。

这家德福祥绸缎庄,原是母亲陪嫁过来的一处产业。父亲做生丝生意时,这德福祥是专门每年试做花色,炼制新绸的地方。

所以,这个绸缎庄是既有织女,也有绣娘。

可是掌柜的账上这几个月有些奇怪。主要是用度明显增加,而人手并未多出。

但是,进项和最终出来的绸缎,却又是对得上的。

找来凝云连夜又算了一回,还是不对。

凝云便说这是把人藏了起来。

绸缎庄有织女七八个,绣娘二十个。

说是织女,其实,是为绸缎描画样子,再自己试着织出样子,绣娘最后在新绸缎上绣,这样出来的,就是绝无仅有的最好的衣料。

每年,凭这个,利润就能抵上一个一个胭脂铺子。

这是因为,这绸缎都是绝品,绣娘再加以润色,制成衣料,一匹要数月时间,还不算浪费掉的物料和人力。

但是,这样的料子,却被贵女们追捧,她们必须要买德福祥的料子,以便在各种茶会花会上大出风头。

自然,这样的好东西,是要提前预定的。先交定金,却不保证最后的东西是不是合你意,因为并不是专门替这一个客人量身定制。也有量身定制的,那价格就更没边了,都是宫里的娘娘们才消受的起。

甚至,为了抢定,贵女们还各显神通,提前半年缴费的,价格一再高涨的,图的,都是在人前能惊艳。

有一些无赖的,自己定的料子不好,还会再度专卖,那价格,竟然也能翻出去。

于是,德福祥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如果不是好的织女绣娘难找,他们早就广开大门了。

不过,上回齐瑶去看了后说,一切都未必绝对。

许是总定不到,才能有这些有钱的贵女们趋之若鹜。因此,这织女绣娘,一个个的,都要找那极佳的。给她们的银子也要大方。这样,才能一直立足下去。

这个生意开端,还就是齐璋的主意。

第059章 月娘李氏

齐璋走南闯北,见识江南织造就有这么一个专门替皇上进贡料子和绣样的。

不过,那个没法染指,都是宫里专人督办。而且皇上还真是一个苛刻的,每年能过他眼的衣料,实在少。

齐璋知道这个消息后,想起家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绸缎庄。

不过,自己的绸缎庄平日只是买丝卖丝,又等人缫丝,最后并不能拿到多少银子。

要是能用自己这个办法,一匹卖它一千两,不愁没人要。等一年能卖一百匹,入账就有十万两白银。

只是前提是,这织女绣娘哪里找?

他把这想法跟管事掌柜李一雄一碰,两人都觉得好。如何,李掌柜给齐璋解决了最关键的东西。

人。

李掌柜多年做绸缎生意,面慈心却十分精明。

他在京城认识织行的颇多。这么多年,他心里有几个人选。并且,这李掌柜的嘴实在甜,于是,加了银子又刻意笼络,很快就有了规模。

可是,这齐璋查账时,发现了不对。

店面没亏,只是对不上。有的多了有的少了。

尤其是织布用的丝和染料。

可是最终卖出去的却多了,不是价格高了,就是本来一匹的多了半匹一匹的。

李掌柜看了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但又保证绝无人故意破坏德福祥的名声。

还说,只要没有亏,便就是这样下去,也不错。

可是齐璋是个倔的。而且,他觉得,如果连账目出了问题都不查不问,等到没银子时,还不得抢起来?

务必要查。

所以,才要齐瑶去看。

账目对不上。齐瑶跟齐璋便亲自去理账。没理出头绪,齐瑶带回来让凝云再看看。

凝云的话让齐瑶有了一些古怪的想法。

不过,她更愿意当面锣鼓背地锣的找出原因。

李掌柜这两天提心吊胆。不过他在齐府多年,这几年,他做的问心无愧。

既然凝云说是人出错了,那么,就都带出来看看。

齐瑶要见他们所有的织女绣娘。李掌柜推辞了。后院有两个还没洗。正在改活路。

齐璋吼道,“都叫出来,总是有事才来的。”李掌柜无可奈何,将手里的人都叫出来。

“一一报上名来,哪里人氏,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个月出了几匹布?”齐瑶吩咐道。

织女十分简单,她们要么有东西,要么有正在做的东西。

绣娘多了。一个个问,时间便慢。

等齐瑶听的头昏脑胀,齐璋掀起帘子,挤挤眼。

“李掌柜,这里都不用问了,你倒是说说,这个女子是谁?”

齐璋身后,两个亲随将一个瘦小白净的女子送了进来。

屋里众人没有人惊讶,倒是都低着头,不多说。

“二公子,这个,,她是我自己府上的。现在店里人手紧,今日过来帮帮忙。”

齐瑶见了她,颇觉眼熟。

又见一屋子人看这女子时,十分奇怪,有的担忧,有的敬佩。只是并没有陌生。

自己便知道,里面有蹊跷。

“你自己说说,你叫什么名字?”齐瑶对着这个女子微微一笑。

“奴婢叫,,,李。月娘。”

月娘低着头,畏畏缩缩不敢看向她。

可是齐瑶突然想起来了。

上一世时,就在大约半年一年之后,这个叫李月娘的女子,会纺出一种薄如蝉翼,却又极其结实,不易毁坏的绸缎。

而这样的东西,很快风靡大周,以至于每个女子都要有一件,才好意思出门。

而这种绸缎,后世叫做月影纱。

如梦如幻,如同月影一样柔和,却飘逸如斯。

所以,她跟宁王靠着这个月影纱,居然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李月娘就在自己的铺子里,她要让她很快织出月影纱,然后用于扶持九皇子的力量里。

但是这个李月娘有一个麻烦。

她生下来不久,父母都过世了。

她被自己二舅舅抚养到十岁时,二舅舅也过世了。

孤苦伶仃的李月娘,后来在官媒的关照下嫁给一个庄稼汉子。过门后,生了一个女孩,日子过都也算过得去。

可是,很快,在一场大水里,他们都离世了。

这样,李月娘便被家族里视为克子克夫,竟被赶了出来。

李月娘出来后给人家织布洗衣,隐瞒了自己的这些身世。

她记得,这个李月娘,好像就是出现在德福祥绸缎庄的。

“李掌柜,这个李月娘跟你可是亲戚?”齐瑶客气的问。

李掌柜赶紧摆手,不是不是。

“不是亲戚,只是一个乡里的,她男人死了,家乡又糟了灾,逃难出来,没有别的去处,只好,就投奔我来了。我也没有不伸手的道理,所以,就留她在家帮佣。

不过,月娘也会织布,所以,人手紧时,我就叫了她来搭把手。”

“月娘,你今年有,,,二十五?”

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栏外的花园里,芙蓉月下妖娆,浅红色的新蕊,明媚的像要召唤回春天。

他穿一身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惨绿少年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那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我,一动不动的站在荷塘边上。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加优雅入画的男子。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感染到了我。他没有笑,但他的清澈的眼睛却在忠诚的微笑着。他的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一男子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在那心型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却被那片耀眼的美丽所震撼。阳光打在琴儿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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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克夫旺主

“李掌柜,既是你本家,我自然不会亏了月娘,我娘总是要给人备礼,嫌家里人做不好,总是拿到外面,价格就不止多出一倍。”

齐瑶转头看着月娘,“你既然是被族里赶出来的,就与他们再无关碍。月娘姐姐要是愿意,不如,就到我们府里,拿一笔包身银子。只是,依旧在德福祥来做事,刚才我说了,看在李掌柜的面子,我再给你一份工钱。她们每个人是五两银子一个月,月娘你也一样。

只是有一样,但凡你做的缎子卖得比他们的好,工钱我不予你多给,可是,要是这料子卖的比平日多的,你的月例银子照旧,除此之外,一匹我多给你一百两。”

齐瑶想起上一世,为了李月娘,后来她婆家居然跑来接她回去,又好言好语的说族里再难,也不能把一个媳妇扔外面无人照看。要接她回去。

出嫁随夫,李月娘虽然夫亡子故,但毕竟是人家族里的人。只是他们并不提将她赶出这一节。

都知道,这是看中了李月娘织月影纱的本事,回去拘住她,不让她改嫁,自然就在家族里辛辛苦苦一辈子,最后,不过落得进祖坟的风光。到底是给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奴隶。

可是人家来接了,就得跟着回去。

为了这个,齐瑶虽然生气,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撒手给了一万两赎身银子。

那家虽然不服,可是自己也是理亏,赶月娘出来瞒不住他人的。得了一万两身家银子,又被宁王吓唬了一回,就罢了。

现在既然找到李月娘,可是要好好算算笔账。

齐瑶的话,把李月娘惊呆了。

她看看李掌柜,李掌柜觉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赶紧冲她挤眼睛。

李月娘半信半疑,迟疑着不说话。

她的命真苦。

怎么会有如此好心人被她遇到!

到李掌柜这里,她只求能被收留,有一口饭吃就行。谁知李掌柜也让她去织布。还说了,去一日,给她100钱。

这个小钱可是她目前惟一能积攒下来的银子了。一个月,也不是天天能去,还要给李掌柜家帮忙做活,因此有个一两二两的已经很高兴了。

现在齐瑶开口就给她五两,跟她们都是一样的。

只是那个包身银子,自己要是同意了,就等于自卖自身,卖进了齐府了。

她也没有牵绊,能进齐府,就算终身有依了。到老了做不动时,要是这个六小姐说了算,她手里也能积攒个几千两银子养活自己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

她在那里犹豫,李掌柜也有些担心。话不说透,回头二少爷找自己算账。

让众绣娘出去接着干活,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和月娘。

“六小姐,方才我的话也没说明白,她是,,,被婆家人赶出来的。”

“怎么回事?”齐瑶佯作不知。看齐璋眼睛已经睁大。

“李爷,我来说。”李月娘也是有脾气的。她方才犹豫,也是有自己这个命硬克夫的原因在内。

“。。。。他们赶我出来,就是因为我命太硬,怕我克他们。六小姐一片好意收留我,月娘铭记在心。只是,也别让我这命硬之人,妨了主家的风水。”

这是实话。

大周信佛,自然也信因果前世,报应不爽的运。

可是齐瑶并不信。上一世,李月娘能织出月影纱来,哪里会妨主家,就是一个旺主家的命!

齐瑶哦了一下,问道,“你的生辰八字给我。”

李掌柜跟齐璋眼睛都睁大了。

六小姐还会算命?

齐璋不太信,妹妹何时连占卜算卦都会了?

齐瑶在李月娘的八字上掐指推算,写写画画了一会。

“你的命还真是硬。”话音未落,李月娘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李掌柜心里难受,这个月娘,咋就生了这个八字时辰。也是个可怜人。

齐璋听了心里道,这女子,生的也不丑,命运如此不济。这辈子,只怕孤苦终老的命了。

唉,账目是搞清楚了,这个织女也是一把好手,刚才看了她织出的料子,那花色和质地,都远胜其他人。

可横竖也不能为了这个就收留她,她再把自己跟瑶儿给克了呢!

齐璋怕齐瑶不好意思开口推辞,正要开口准备抚慰几句,给些银两打发了完事。齐瑶突然阻止了他。

“月娘姐姐,你这天格地格呢,自是不好。也就是因为出生时辰不好。要是再早或者是晚一个时辰,可就是大富贵的命格了。

你这个时辰不好,所以,生下来克父母长辈,大了克夫,克子。”

李月娘越听越难过。虽然她性子极坚强,不然也不会至今还在世上苦苦讨生活。可是,齐瑶这几句话,将她的希望全部浇灭了。

“月娘姐姐,我方才仔细又看了,才发觉你这命格,只是对自家人不利。却四角周全,是旺财旺主的命呢。

李掌柜,你细回想一下,月娘来你家后,你家可有不好的事,还是反而诸事顺利,钱财上面,也比以前好了。”

听了前面的话,李掌柜替月娘难过,听了后面的,他真是替月娘高兴。

命已如此,若是真能碰到好主家,主家蒸蒸日上,月娘这个不好的命,也就好起来了。

齐瑶细看李月娘的表情,那终日愁苦的脸,看起来比同岁数的大了许多,此刻听了她的话,整个人忽然发出一种光芒来了。

“二少爷,六小姐,小的仔细想想,从月娘来我家,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倒是家里和顺许多,还有,这店里的买卖,不知道怎么,不怎么费心就好的不得了。原来,这旺主还有这样的命格。”

月娘鼓起勇气,含泪道,“月娘命苦,若是真有这旺主的福分,月娘愿意卖身府上,请二少爷收留。”

齐瑶见月娘堪堪的去求齐璋,赞许的点头,这个月娘,是个聪明的。

“月娘,不止如此,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跟你讲。既然你是旺主的,我也不亏了你。给你卖身银一万两。”

李月娘忘了哭,浑身怔住,也不会讲话了。

第061章 孙府游园

齐璋瞪大眼睛看着齐瑶,妹妹最近太顺了,这是高兴疯了?旺主命势只是一说,还没见什么呢就这样。只是他习惯了齐瑶说话,不急着去驳她。

李掌柜立刻道,“六小姐。。。。。这样的事,只怕要跟大太太商量商量。”

齐瑶不理他们,只管对着李月娘说话。

“这个银子,我也不是白给你的。既然说你旺主,你就得拿出旺主的运势来。你擅长织布,所以,这卖身银子,我要一个月,一个月的慢慢给,要看看你可值得这个价?”

这才是齐瑶的心里盘算。

她记得李月娘来了后,不过就是一年半载,陆续开始出了极多的新品绸缎。慢慢的,找她定绸缎的越来越多,而月影纱,就是这个时候造出来的。

她希望月影纱快点出来。自己手头这点钱什么都做不了。宋一藤还的债,给了娘,又买东买西的,手里只有三万多两,其中大部分还是从胡仙姑那里得来的。

此外,她还有一个算计。有了这个卖身契,月娘婆家就是想来接人,总得先给了卖身银赎回去才行。

“李掌柜,烦你去写一个身契,回头去官府里备一份。我齐府跟李月娘签这个卖身契,是个死契。这个中人,李掌柜可愿意做?。。。嗯,那就烦你在身契上写明,李月娘系被夫家逐出,走投无路,愿意卖身求活。是为死契。”

李掌柜连忙点头,李月娘被逐出,众人皆知,他们家周围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有个丧门星,也都知道丧门星被逐出去的。那婆家为了不养李月娘,不认她是自家人,也是正式开了祠堂定了此事的。这个证人自己愿意做。

“卖身契上就写一万两,二哥回头再给月娘签个帖子,给账房。她这份银子,每个月给十两,若是有了新品造出来,当月给一百两。”

齐璋默默点头。

他也是聪明人。买卖过丫头的。知道这个契约,防的是李月娘的婆家。万一他们要把人接回去,就得先给一万银子。

李月娘织布时脑子清爽,听齐瑶跟她算账,脑子却是十分混沌。

“六小姐,这身价银子太多了。月娘知道六小姐是体恤民妇,可是月娘真的当不起啊!”

李月娘急的乱抓挠。吓死她的是一万两银子。自己今天是踩了哪片祥云,还是踩了狗屎,走了狗屎运!

“要是你真旺主,那可真当得起。”齐瑶知道李月娘心里不安。一个人,倒霉了一辈子,突然逆天大运降临,不管是谁,都有些承接不过来。

“所以,月娘你必须尽快做出新的绸缎样子来。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满天云霞,我伸手拿了一片来,居然又轻又薄,我就想要这样一款出来。你放心,需要什么样的丝,什么染料,你只管跟李掌柜要。嗯,跟我说也行。

还有一样,一年之内若是做不成,那银子也就停了,等你做出来,再说。”

李掌柜依着齐瑶所说,写了下来,两个契约,一个是卖身契,一个是一万银子给付的细则。

李月娘粗略识字,将李掌柜递给她的两张契约就往身上揣。

李掌柜笑道:“还要到官府过一下才有用的,你急着拿它做什么?不过,你从今日就是齐府人了,倒是可以跟着小姐回去。”

带着李月娘回到府里,大姐的婢女已经等着了。说是接齐瑶姊妹去游园。

这回游园,是前两日便下了帖子的。要将府上所有姊妹都接了过去。

齐老夫人高兴,齐玳自己嫁的好,也没忘了姐妹们。这才是世子夫人的做派。

备下三辆大车。如今齐府日子好过,以前的两辆大车就不够用,也旧的失了体统,于是买了三辆新的瓦蓝布大车,坐起比以前的舒服多了。为了如今恒安伯府的地位不同,还特意在瓦蓝布大车的顶上和小窗帘上,绣了碧桃花的纹样。还在顶上一圈碧桃花缠枝前门不起眼之处,绣了一个小小的齐字。

齐玳带着丫头在二门等着。

远远看见三辆新瓦蓝大车过来,整齐好看。语蝶跟齐玳笑呵呵道:“姑娘快看,如今府里越发有气派了,这车子,要不是绣的那些碧桃花,跟咱们府里的竟是一模一样。”

“不过是现在都爱拿这样颜色做大车外套子,伯府里并没有要跟咱们一样的。我前儿吩咐了,要他们也在大车上加些缠枝花式,不然也太素净了些。”齐玳告诉语蝶。

齐玥今日见到齐珂便立刻过来见礼,怯怯的道,“三姐姐信我。那个绣品图案,真是我苦思冥想几日才出来的。姐姐说你也绣的这个,可见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

齐珂听她说完,对着她鄙夷的看了一眼,“虽然不知道你怎么算计我的,只是,这算计总会有破绽。就是躲过这回,也躲不过下回。我劝妹妹,收敛些吧。”

齐玥为难的看着她气哼哼的转身到了第一辆车上,半天接不上话。

有萧桢在内接应,她这个错儿,终于悄悄的抹了过去。那日皇贵妃见了那底架上藏的字,先夸了字好,又被萧桢哄着听了些青眼有加的好意图,说人家女孩子不过娇憨了些,为了绣这个费的功夫不少,看这绣工,怎么也不像是偷懒的样子。

于是,这事就慢慢过去了。

但是齐府两位嫡女间,却是斗的越来越厉害。齐珂如今更是不跟齐玥同车。

嫡女如此闹,两个庶女也没闲着。

齐珞坚决支持齐玥,她逢人便说,一听就知道是五姐姐绣的,也不知道三姐姐为啥要抢功?明明她的绣工不如五姐姐。

梅姨娘却是知道,后宫跟前朝是一体的,选秀选妃,很多时候,只是皇上为了联姻笼络大臣。

她如今在府里又跟二太太最亲密,为了齐珞散出去的这些话,她都不敢去见二太太。

这个小七齐珞真是一点不像自己,哪怕随便动动脑子,也知道,即便是绣品不如齐玥,这府里就凭家世,齐珂的胜算也要大些。

第062章 误食虾羹?

齐珞紧随齐玥,她今年个子猛窜了一截,都赶上齐珂了,只是比齐玥仍是不足。

梅姨娘嘱咐几回,要她跟齐玥远一些,到底谁有福最终进宫做帝妃还不知道呢。

齐珞不以为然,她以为齐玥跟她同出身,果然真的飞上枝头,总会比齐珂待她们强。齐珂待齐瑶以前也是那幅爱答不理的样子,何况是她。

齐珂拂袖而去后,齐玥一脸难堪的站在原处。

齐珞不服道,“三姐姐素来瞧不起我们庶女,连话都懒得说上一句的。如今自己贪心想抢五姐姐的绣品,被活现世打了眼,还拿咱们撒气。五姐姐,以后别理会她。等你进宫做了妃子,她见了你一样要行跪礼!哼,想想就惬意。”

齐玥扭脸看齐珞,一会儿笑起来。“七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以后这样的话少说,也别让人听见。”

齐珞认真的点头,“知道了。五姐姐,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这府里就只有五姐姐是好人。”

“这是怎么说,难道六妹妹不好吗?你看,她如今是长公主的师妹,皇贵妃又如此看重她。我听说,她将来是做王妃的命。”

比起齐珂,齐珞更不喜欢齐瑶,上次那个虫汤,让她至今都是一个笑话。又加上拿白眼相看的典故来取笑她,她这几日一直不舒坦。

“别看她现在得意,总有一天要触霉头。”

“可别乱讲。六妹妹什么都不怕,才不会碰霉头的。除非她碰了那虾头,那才是霉头呢。”

“五姐姐,什么虾头霉头的?”

“你别说出去才好。小时候我跟父亲谢姨娘去庄子里避暑,刚好梅姨娘也带着六妹妹去了。

那那庄子里养有一种虾子,六妹妹见了特别喜欢,贪吃那虾子,不知道是不是没煮透,结果吃了后便上吐下泻,浑身红斑,好吓人,最后在庄子里住了半个月。

这事只有我跟梅姨娘知道,梅姨娘怕被太太知道,不敢对外言语的。幸好我爹那天晚饭后就走了,倒不知道此事。所以,就压下来了。

从那以后,六妹妹见了那种塘虾就浑身起红疹子,更别说吃了。你看我们素日但凡有鱼虾,六妹妹总是不动筷子的。所以,要我说,六妹妹那回差点都没命的,可为了梅姨娘落埋怨,硬是跟大太太都没说。七妹妹你不该怪她。”

齐珞咯咯笑了起来,“怪不得呢,有几次老太太那里有蟹虾,她都推不舒服不去,却是这个缘故。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外说出去的。五姐姐没发现,老十二也从来不吃鱼虾的!”

齐玥亲切的帮齐珞拢了拢鬓角,“小七果然是心大的,一会儿见了三姐姐,还有大姐姐,还是别为了我去得罪人。”

齐玳出嫁后,孙世子话虽不多,却着实将其一言一行放在心上。见她初为人妇,总是想家又不能回去,自己也不能总陪着她,便想着把家里的姐妹们请来,陪她说话解闷也好。

这回庄子里送了一些新出的莲藕,还有一些山珍,尤其是从运河来的新出的苏州蟹,便要她下帖请姐妹们来尝新。

齐玳出嫁后对姐妹情也重了些,不过数年,这些女孩子也都将四散而去,更想念齐瑶,所以这次游园是在后园子的湖心亭。

秋风送畅,侯府自胡不离来来走走的,这做法饭的厨艺也精致了不少。因此,筵开芙蓉,香送清秋,眼前湖光“山”色,抄手游廊竟自“乱红飞过秋千去”,那红叶黄叶随风轻坠,天高云阔,也清雅的很。

最后一道芙蓉汤送上,齐瑶已经饿的不行了。

这满桌美味,只是都有虾蟹的影子,齐玳跟齐瑶亲近起来的时日不久,那件事她是不知晓的。

齐瑶便只喝茶。

芙蓉汤是一道素汤,里面不过都是时令蔬菜加了豆腐勾芡,撒了肉末提鲜。齐瑶便放心的用了不少。

不一会,齐瑶感觉浑身发热,身上渐渐有了星星点点的红斑冒了出来。

齐玥最先发觉不对,叫了一声就过来拉起袖子看。

一片一片的红斑,奇痒无比,齐玥惊道,“怎么,你用了虾羹?”

“什么虾羹?”身边的又菱知道齐瑶素来忌讳虾,这时候才知道,小姐用了虾的后果。

“是啊。这最后一道汤,上的是虾羹啊。”

“不是,,,啊,我们姑娘用的是芙蓉汤。”

齐玥去桌上看,果然那琉璃碗里盛的是芙蓉汤。“难道是芙蓉汤的缘故?”

众人慌忙围过来,齐玳奇怪的问又菱,才知道齐瑶素来忌讳吃虾。

“姑娘今日并没有食用虾,怎么还会如此啊?”齐瑶已经搔痒难忍,当众又不能动手,齐玥明白,跟齐玳说了一声,便叫人送齐瑶去了一个房里暂时休息。

齐玳命船娘撑了船,送众人去了湖心看景。因齐瑶突然病倒,不过游了一会儿,见齐玳忧心忡忡,众人也都没了心思。

齐玳也不强留,便命人备车。自己去看齐瑶。

齐瑶的疹子已经不再红肿,若不是还有一些萎靡,倒像没事一样。

“瑶儿好些了吗?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忽然就起了疹子?”齐玳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齐瑶摇头,“大姐姐没见过瑶儿这个样子,是因为上次起疹子,瑶儿几乎没命。”

齐玳依旧想不起来上回,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姐姐可记得瑶儿那时总爱跟着梅姨娘去庄子里玩?”

那个时候,齐瑶并不跟着邓氏和齐玳避暑,总是避开她们,跟着梅姨娘去。说起来,是因为府里总要留个人手,其实是梅姨娘不愿意跟着邓氏立规矩。

那一次,开始齐瑶只是浅浅的有起了一些癣。可是梅姨娘继续要人做虾,直到齐瑶身上的红疹越来越多,开始发起高热,一下子躺倒了。

齐瑶曾经以为,只是因为梅姨娘也没有经历过,才在不明白的情况下让她继续用了那些鱼虾,于是自己病的越来越重。

不知者不罪,那也不能怪梅姨娘。

只是上一世,后来她听说,老十二也有此疾。

第063章 三姐失踪

她是后来跟师傅请教时才知道,吃了这鱼虾起疹子,有时是一个人如此,一般,大家子里总会有一两个如此,,甚至有的家里,个个如此。

这不过是因为,这个毛病,就是一家子血脉引起的。祖上若是有这个毛病,后人便更容易患上此病。

方才她极难过时,吩咐又菱给她备了解药一碗老醋。

她不知道老十二会不会也会见虾就起疹子,但是,她上一世后来试过很多草药,结果发现,自己只需要一碗老醋,大约就能熬过去了。

这世重来,她才明白,老十二一定犯过病,而发现齐瑶开始起红疹时,梅姨娘并没有放弃膳食里的鱼虾,而是加重了分量。以至于当时齐瑶红肿得越来越厉害,眼睛都肿的睁不开。

上一世,高热几日,齐瑶差点没醒过来。

等她醒过来,屋里并没有人看管她。梅姨娘在忙着“煎药”,伺候她的丫头也不在屋内。所以,当齐玥探望她,发现她醒来时,梅姨娘手里的药都掉在地上,那药汁洒了一地。

这一切,因为这次发病,齐瑶猛的明白过来了。

她回到屋内,就喝了一碗老醋。

这个对她有用的偏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用。但是上一世百试不爽。

也是喝了老醋,对那次恶疾,才涌进了大量的细节记忆。

她的记忆里,每次她热的迷迷糊糊时,梅姨娘都会进来关照自己,手里还都会拿着一盏,,药?

那不是药,那一定是虾羹,或者是其他鱼虾蟹。

对了,那时齐玥怎么也在那里?如果不是齐玥恰好去了,并且每日探看照料,也许,梅姨娘手里的虾羹,早就让自己继续高热,最终死于非命。

齐玥她爹要赶回去,她跟谢姨娘执意留下来了。

小时候,满府里只有齐玥跟自己最好。若不是她,那回在庄子里自己就没命。

想到此,齐瑶心头一热。

那个宫装丽人,一定不是齐玥,玥姐姐断不会最后坑害自己。

梅姨娘,自己上一世直到最后,都将她奉为亲人,更是因娘早逝,为她讨了诰命,自己做皇后时,还奏请加封她国夫人。而梅姨娘后来对自己后嗣之事也十分关心,从潜邸开始,就为她日日熬制补身汤,说是她特意求的方子,说在孕事上极其灵验。

那汤药一定有问题。

若是宁王不愿意她怀孕,汤药又是梅姨娘亲自熬制的,梅姨娘显然是被宁王假手,可叹自己还枉称国医,居然被她给蒙混过去了。那汤药味道极重,遮住了防止她怀孕的药物,又因为自己太信任她,所以,竟然没有发觉。

人家既然有心算计,自然知道如何避过自己的疑心。

一切想起来后,梅姨娘就成了齐瑶心头的一根刺了。

事情过去太久了,齐瑶只挑着讲了自己遇到鱼虾会发热出疹子的事,至于梅姨娘的作为,她不想告诉齐玳,也不想告诉任何人。

不能让人窥见自己的内心,如果想要去做点事。

“那回,我跟梅姨娘去庄子里,贪吃了虾,后来差点丢了性命。从那之后,瑶儿便再不敢碰鱼虾这些东西了。”

齐玳嗔怪道,“这么大的事,竟然如今才说,要是人不知道,好心送你这些,岂不是害了你。可让娘跟我后悔死了。”

知道齐玳认真,齐瑶忙安慰道,“上回跟国师已经要了方子,你看今日可不立刻就好了的?”

齐玳不依,要等她身上脸上红斑都净了才放她走。

齐瑶笑着答应,上一世这样跟姐姐撒娇的时日,也是极少有的。

不过她心里还是隐约有些疑惑。

既然大家都是虾羹,给她送的却是芙蓉汤,目的显然是要她放心喝下。

芙蓉汤里有古怪。

可是这古怪又不会立刻让她致死,不过是高热难过。

这作怪之人,目的何在?

还有一则,自己不吃鱼虾,并没有公然众人,只有又菱几个贴身的知道。家里有这些时,自己也就避开了。

可是为什么在永平侯府自己被人设计了?

这些因由没想明白,但是她知道,此事绝对不会这样简单。

齐玳守着她直到下午,齐瑶睡了一会,身上已经毫无痕迹可寻了,又喝了姐姐特意给她熬的稀粥,要告辞回家。

这是语蝶忽然闯进来。

“不好了,姑娘,刚才伯府里来人问三姑娘可是留在府上了,说是回家后发现,三辆车里都没有三姑娘。怕是人多上轿时乱,把三姑娘落下了。”

齐玳猛可的一听,吓了一跳。

“什么?你们可找了,三姑娘是不是还在府里?”

“正是这个奇怪呢!当时上车时,因为惦记六姑娘,有些乱,想来一定是三姑娘走岔了路,可是我刚才让人已经都查过了,并没有人见到三姑娘。”语蝶快语道。

方才听说三姑娘不见了,语蝶先去询问了自己房里的这些人。

不等她话音落地,外面一个人跌跌撞撞进来,是管家赵恒。“禀大少奶奶,方才厨房的刘妈说见一个小姐模样的人上了恒安伯府的车走了。不过,她是一个人先出来的。后来那府里的姑娘们才一起来的。”

齐玳对齐瑶道,“我得去看看,你好好养养,如是不舒服,就留在这里,明日再回去。”

“大姐姐,你这里出了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再者,今日两件事碰巧在一天里,可是太巧了?先是我病了,局面混乱,随后,三姐姐就不见了。你把刘妈叫来,一起问问,多一个人出主意也是好的。”

果然刘妈是见到齐珂的。

齐珂一个人出来,身边有个小丫头。匆匆忙忙就上了第一辆车,齐珂一上去,那车就走了。刘妈还奇怪,怎么不等众人吗,一个人坐一辆大车就走了。

“你看见她坐的第一辆车?”

“可不,就是第一辆。”

“是咱们家的车还是外面的车。”

“老身记得,是齐府的车啊。她们家的车,虽然也是瓦蓝色,可是,跟咱们家不一样,它那个上面有绣的缠枝花啊。”

5

第064章 神秘丫头

两个府里都惊慌起来。

齐珂是待选秀女,本该日日在府候旨,出去游玩也未为不可,可是假如突然一段时间失踪,再或者一夜不能归,不但秀女资格要被取,就连婚嫁都成了难题,说不清楚的事最麻烦。

这边刘妈被齐玳揪住,问的没完没了,也没问出个头绪来。那车因跟府里一模一样,又随着齐府车一排候着,因此侯府的以为是伯府的,伯府的以为是侯府的,都没在意。

那边府里,书蝶哭得泪人一般。

婢女把小姐给丢了,可是书蝶最丢人的事。她历来被二太太当做是最稳妥的人,因此才指了她服侍齐珂。

断断续续的,书蝶跟二太太讲了一遍下午的情形。

三小姐并没有跟往常有什么不同,齐瑶出事后,大家都在外面等着,随后,坐了船回来,小姐是跟她一起的。就是往二门走时,小姐说帕子不见了,要她去方才船上寻。这帕子丢了本来也无所谓,只是若是掉在外面,被人拣了去,传出什么难听的就不好了。

齐珂又最是在乎这些名节的。

等她寻到帕子回来,就见众人都已经坐进车里,侯府一个小丫头跟她招手,催她上车。

“你,,,竟然没见到小姐就上了车?”徐氏心已经乱了,又听见书蝶就这样丢了小姐,惊异万分。

“我也问了,那前面的大车已经动了,那小丫头说,小姐们都上车了,有一个坐了头里那个已经走起来的,吩咐让她找到东西跟后面车回。我就只得赶紧上了车。。。。”

“小丫头,,,诺大一个侯府,哪个小丫头?怎么找?”

贺嬷嬷指着她问。又转向徐氏,先安慰道,“不如问问,可是跟那边府里的车走岔了,太太别急,咱们姑娘是个命大的,有神佛庇佑,一定会逢凶化吉。”

于是立即打发人跟着书蝶去侯府。

齐玥悄悄叫了齐珞到自己屋里。

“七丫头,今日六丫头的事,可是你做的手脚?”齐玥一改往日随和亲热,面色凝重。

“五姐姐,你说什么呢?她只怕自己贪吃,一时没忍住,所以才犯病了。。。。怎么什么事都往我们这些姨娘生的身上泼脏水!”齐珞不服气的道。

“可是下午我才告诉你瑶儿的私隐,然后她就误食了虾羹?”齐玥生气道。“你敢说你没有动过那脑子?念真便看见你往厨房去过。”

齐珞脸色微微一变。随后脸一扬,“我是刚巧走到后厨,并没做什么!”

“七妹妹,素日你那般伶俐,今日是不是傻了?念真说,她去替我去给三太太要些螃蟹带回去,谁知见着你也去,还听见,,,”

齐珞脸色大变,声音微微发抖,“听见,,,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听见你问起芙蓉汤,还说芙蓉汤太素,要将虾肉跟猪肉混合做肉糜,加黄酒和花椒去腥,那样才好吃。还说这是伯府的家常做法!

我问你,咱们府里何时有过这样的做法?”

齐珞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谁知竟被念真听了去。

“五姐姐,那也是凑巧。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不过是教她们厨娘怎么做菜,赶上齐瑶自己发病而已。”

“你还嘴硬。只要我说出去,是我,下午才跟你说过齐瑶不能食鱼虾,你以为,大太太和大姐姐会怎么想?”

“五姐姐,那,,那怎么办?你别告诉去,谁也捉不住这个痛脚!”

齐玥怒其不争的看着齐府小七,还真是小瞧了她。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就利用了自己告诉她的秘密。开始她虽有怀疑,可是想着小七哪有这样手段?把手伸进侯府后厨去?就是自己,也做不到。

“我不过随口说说,那些厨娘就信以为真了。”齐珞又替自己辩解。

“你一个小姐,特意去告诉厨娘伯府里的规矩,人家自然要给这个面子。”齐玥摇摇头,“怪我多嘴,也是你平日可怜,六丫头又太顺了些。好在今日无事,小七,你记着,这件事只当我不知道,也从来没告诉过你什么。”

听书蝶说起小丫头,这边刘妈也忽然想起,那齐府小姐是跟着一个穿着桃花比甲的小丫头出的那道门。,因为桃花比甲是侯府小丫头的服饰,于是便印象齐府小姐一个人出去并没带贴身婢女。

刘妈并不常往后面伺候主子,对小丫头也不熟,反正是个生脸。

徐氏越发慌了,齐珂不见的实在太蹊跷。

“大姑娘,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凑巧了?”徐氏虽然不敢跟齐玳翻脸,只是语气已经不善,颇为咄咄逼人。

齐玳默然。

她才嫁过来几天,府里的事都没有搞明白,骤然遇到这件大事,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窗外光线减弱,天黑前要是找不到齐珂,齐珂的闺誉一定不保。

徐氏忍不住,开始焦躁起来。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大姑娘,就算是那生丝的事得罪了你们大房,二老爷也已经逼着宋掌柜连本带息还上了。你们不该还记恨咱们二房啊。”

齐玳听着徐氏抱怨,一筹莫展。

“都说你们侯府治府严谨,如今要说平白多出一个丫头,谁肯信?我们三丫头一直劝我礼让着你们大房,谁知你比六丫头更狠!”徐氏对齐瑶的不服和气恼,此刻都冲着齐玳发作起来。

偏偏齐玳还无话可回。人是在自己府里不见了。

“二婶这是骂我还是骂世子夫人呢?”

齐瑶从外面挑了帘子进来。她浑身连脖颈儿都用绸布缠了起来。见了风,还是有些燥热。

她出声,不过是想提醒一下二婶子,这里是侯府,事情没弄清楚前,她便把脏水往世子夫人身上泼,实在失礼。

徐氏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因为齐玳小一辈,又历来嘴笨,索性撒野了一下。

见了齐瑶,徐氏莫名的后退一步。

她实在不想见到她。

这个小六,已经跟她不对付很久了。而她越是想用些手段,或者拿长辈身份压她,就越是处于下风。

上架快一个月了,成绩实在。。。。没有人支持,日子好难过。。。。

第065章 绝妙算计

“方才,,,我是急躁了些。世子夫人见谅。”徐氏也知道自己过分了。

“府里那个小丫头,刘妈是在哪里见到的?”齐瑶先问正事。

“是,,在垂花门里。”

“从内院到垂花门,有多远?”

“也不是很远,那是一条近路,府里人常从那里去净房。那一片还有一畦菜地,下人贪近,从那里过去最近。。。。哦,,到了垂花门,离二门套车地方就很近了。”刘妈不知所以然的答道。

“三姐姐去垂花门做什么呢?若是那个丫头传什么话,,,三姐姐跟府里并不熟,也非莽撞之人,论理,不会轻易被人骗走。”齐瑶跟齐玳四目相对。

“二太太过来时,咱们府里可有什么书信递进来?”若是歹人作案,不是求色,就是求财。若说求色,实在说不通。

“什么书信?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还是书蝶回来找不着珂儿我们才知道的。”

“那么。。必是别的缘由。”

“不管什么缘由,要立刻找到珂儿!”徐氏狠狠的道。“永平侯府有亲兵,都撒出去找,去找,快!”

齐玳愣了一下,看着齐瑶。

“二婶,你别是糊涂了。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找,不是告诉人,三姐姐丢了?就是立刻能找回来,三姐姐的秀女选拔肯定黄了。”

徐氏细想也是。

“那可怎么办啊,我的珂儿,这一辈子,,别毁了。。。。”

齐瑶想的头疼,也想不出来谁会骗走齐珂?而齐珂又是那样好骗的?

“姐姐你跟二婶子再问问府里管事的,把那个丫头相貌描出来,让大家认。”先从府里查起,这是目前惟一能做的。

又菱进来,附耳说了几句。

齐瑶起身便走。

“你去做什么?”齐玳忙问。齐瑶在,她便没有那么慌了。

齐瑶拉着她的手,姐姐手心有汗,可是手,,却是十分冰冷。“我去去就来。”

是鲍二爷回来了。

“二爷,好在你回来了。你知道府里的事了吧?”

鲍二爷点点头。

他一进府就觉得异样。

“长话短说。凡事有蹊跷,必有缘故。找到缘故,一切便都解决了。”

这句话,齐瑶以前感触颇深。

再迷乱的麻,总有线头。找到线头,就迎刃而解。

而这个线头,就是因由。

齐瑶于是开始思索线头。

“三姑娘失踪,谁最能受益?”

“就瑶儿所知,方才二婶一直担心的,失贞还在其次。只要一夜不归,三姐这辈子。。。。只怕。。。”

齐瑶心里也起了一丝怀疑,可是她不愿想下去。才说了要相信齐玥。

“六姑娘是明白人。府上齐珂若是不能入选,那么,另一位就有了更大把握。”伯府里送的两个女儿,怎么都会留下一位。这是施恩。这是皇上给的面子。

“二爷意思我想过,五姐姐今日一直跟诸位姐姐同游,并没有机会。”

“我想,她只要在船上把三姑娘的帕子留在角落,旁的不用她管。”

“二爷,怎么可能,五姐姐也没有这么多势力可以为她效劳。”

“正是动静太大,我才把此事跟那件事联系上。不是为了秀女入选,谁敢在侯府做手脚?”

“可是,三姐为何突然被人唤走?她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

“所以,万事都可从奇怪之处入手想。正是因为三小姐谨慎,她才不会被人用书信骗走。所以,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你三姐姐是自愿随人走的。只怕,还是她提出的。”

“二爷越说越奇怪。三姐自己提出跟那个小丫头走,还是一个素昧平生的?”

“我也是大胆猜测。若是错了,六小姐莫怪。”

“二爷,这个时候了,不用存小心。有事我背着。”齐瑶不满的说道。

这个鲍二爷,真是书生气,说话还先客气,可是累人。

“那么,三小姐为了什么跟一个小丫头走?自然是有充分的原因。什么情况下,一个平日端庄严谨的小姐,会。。。”

“这要看,那条路上有什么?”齐瑶被鲍二爷慢条斯理的推论搞得有些着急。可是沿着他的思路,显然,不是奔着人去,就是为了。。。她陡然记起刘妈方才的话。

“府里人常从那里去净房。那一片还有一畦菜地,下人贪近,从那里过去最近。。。。哦,,到了垂花门,离二门套车地方就很近了。”

净房。

如果,齐珂急着去净房,就好解释,为何她来不及等书蝶,一个人跟着一个小丫头匆匆而去。

“虽然我还不确定三姐姐为何那样着急去净房,不过,又菱,去跟姐姐讲,查一查三姐姐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又菱急忙去了。好在今日齐瑶吃出毛病后,后厨怕再担责,把众人没用完的饭食和碗具留存了。

又菱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天青汝窑平口碗。递给齐瑶。

仔细看过,齐瑶又凑近闻了闻。

“原来如此!”

鲍二爷定眼看她。他刚入家门,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一些过节还不明白。于是,他等着齐瑶开口。

“三姐姐被下了药。”

“下药之人拿我障眼。借着我犯病,给三姐姐的茶水下了药。也是奇怪,他怎么知道,三姐姐一紧张就要喝茶水的习惯?”

“什么药?”鲍二爷追问。他现在还没心思找下药之人。

“大约是泻药。分量不大,但足以在游船之后发作。”齐瑶上一世配药,采药,分辨药物还是很准确的。。

“哦。那小丫头是带三小姐去净房的咯?”

齐珂发觉手帕不在,让书蝶去船上寻。

可是突然腹痛难忍,“正好”过来一个小丫头,便要她带路。之后,那小丫头又送她去了垂花门候车。

“书蝶去游船寻帕子,往返之路很长。所以所有人都上车了,她才赶到。而这时,第一辆车上已经载着三小姐走了。这中间,下药,找帕子,去净房,每一步都要算好,都要赶的不早不晚,这个,还实在是好算计!。”

齐瑶一面说,一面咬牙,“他们除了三姐姐,连大姐姐的侯府也算进去了。”

7

第066章 粉墨佳人

“只怕,侯府里没有内贼也办不到。只是为难三姐姐的那个人,何必要为难侯府?”

齐瑶不明白。

她起初插手此事,是因为徐氏将这笔算到了姐姐头上,自然,因为事发侯府,姐姐连同永平侯都脱不了干系。

齐玥与齐珂之争,她本来是不偏不倚的。

但把姐姐纠缠进去,以后这个侯府的家,可就不好当下去了。

现在,明显这个人也没把侯府放眼里。

或者,本来就把永平侯府算计进去了的。

“二爷,五姐姐背后会是谁?莫非宁王出手?”

这是现在最大的可能。

宁郡王一接到旨意封亲王,就拜了齐思清为长史,消息早就传遍京城。一时间,齐思清的名字颇为轰动,引得众人纷纷打听。就连魏国公也当成稀罕事,讲给齐二老爷听。

宁王帮齐思清的女儿,也是帮自己。他出手,不足为怪。

“即便不是主使,也脱不了干系。”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

“那三姐姐会被他们困在哪里?”

“这就要看宁王他们的主意,他会把三小姐置于何地?”

“以他做事的狠劲,若是被发现了,三姐姐只怕命不保。不过他现在谋划储君之位,尚不至于如此。多半只是要毁了她清誉,不用再想着秀女的事了。。。”

齐瑶琢磨着,以前世宁王的性子,现下会如何处置三姐姐?

“有一个地方,我以为可以去查查。但不宜惊动他们。”

。。。。。。。。

正是日头西沉,勾栏酒肆热闹之时。玉清班的曲子已经唱起来了。

今晚剧目是出塞,由名不见经传的小伶人卢飞凌唱昭君。

卢飞凌才熬出头来,十五六岁唱出塞,照戏班子的常例有些早。这红伶出头不能太早,怕的是她们因红生娇,不安分学戏,荒了这三五年,等年华逝去,想再拣起来唱,那声音那气韵,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因此,师傅压着,再红也得给师傅捧角,甘心做绿叶。

这就跟熬鹰一个意思。

熬到气候了,这鹰眼才有那么点意思。

卢飞凌要是按师傅的说法,还是一只没有经霜雪的鹰。

可是她心气高,不想给师傅捧角了。

师傅谭小言没有压她。谭小言也是打那个时候过来的,她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她知道卢飞凌虽没经历风霜雨雪,可是,这只鹰为了戏,不要命。

卢飞凌跟谁都不会笑,只会在戏里笑。

她也不会好好走路,平日在家也跟戏里一样,总是袅袅娜娜的扭着。

她在戏里是千娇百媚的虞姬,是醉意朦胧撒娇装痴的贵妃,是浣纱沉鱼抚琴落雁的昭君,总之,她不是自己。

“迟早要飞,她不是池中物。由她去吧。”谭小言挥挥手。

卢飞凌扭身就走,一点没觉得该谢谁。

她就是昭君。总让她演那个垂泪的宫娥,她不乐意。

今天是她第一天挂水牌,而且,戏班为了捧她,专门竖着写上“小谭小言”的字号。被她一脚把水牌踢飞。

戏班写水牌的那个赶紧跟班主商量,回去刷掉旧的,重新写上了她的艺名,“筱月楼”。

今晚第一次唱,她细细的勒头,勾勒脸型。这都要她自己来,她知道自己怎么样勒好看。

还有眉毛,她脸上最好看的部分就是眉毛。斜扬入鬓,除了师傅给她画,谁画都不满意。

今天她把师傅替换下来,自然就自己动手了。

玉清班规模不算最大,却是京城一流的清戏班。整个戏楼盖的小巧别致,关键是,来听戏的都是京城最上等的人家,最有名的戏痴。

因为,一张票一两银子的消费,一般人家可享受不起。

所以,这里唱戏的,都是名角。

外面的班子入京,先找的,也都是他们玉清班。要是能在玉清班得到认可,在京城,就算是站稳脚跟了。

今天外面吆喝的更用力,小当家的闹着要唱,谭老板不得不让出位置。这本来在玉清班就是大消息。

外面一听“筱月楼”,都纷纷猜测是谁。一会儿功夫,票已售罄。

正在精心描画的卢飞凌被外面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吵的心烦意乱,只是她如今还不能跟师傅一样,在后台有一席专属之地。所以,她只能在大家的地界,帘子被撞开,一个人影翻滚进来,又一个,后面的人接连倒下打头那个,直接滚到脸色已经黑如冰水的化妆戏子这里。

卢飞凌学的文戏多,可是踢腿打人也是学戏基本功。

气鼓鼓的只描了两只眼睛的筱月楼,面色惨白,怒眼圆睁。

方才是他们从外面经过,被悬挂的戏服绊倒了。通道太窄,一骨碌滚了好几个。

现在,这几个又都被筱月楼给踢回去,后面的人都站立不住,地上掉下一个大布袋子。

玉清班主徐德义一把将小月楼跟通道间的帷布合上。

帷布那边,一把清脆顿挫的嗓子冷笑道,“徐班主,你闹什么幺蛾子我不管,今晚要是把我的戏砸了,跟你没完,”

“是,是是。卢老板放心,只是搬运行头没留意,摔了。绝不会搅了卢老板的局。。。”徐班主打着哈哈。

“什么行头,我看看。。。”

“哦,哦哦,是谭老板新得的一套点翠首饰,还有新做的贵妃醉酒裙子,都不好看,没什么看头,没什么。。”

“滚”

卢飞凌知道老徐在唬弄她,刚才那布袋子里,装的绝不是戏装。

一行人匆匆忙忙走了。

帷布打开一道缝隙,卢飞凌一只黑漆漆眼圈,亲眼看着那布袋子被丢进放杂物的小黑屋子。

哼,果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

要是戏服,她一定要去看一眼,才不管他徐班主高兴不高兴。

卢飞凌对银子从来没有像对行头那样在意。

锣鼓开始,小李子过来请场,卢飞凌意气飞扬的到了角门。

一声清丽的“哦呀”,出将门帘子一掀,一个艳丽无比的王昭君,随着那一副脆生生几可欺天的嗓音压住了全场。

一片叫好声响起。藏在二楼一方垂帘后,齐瑶呆住了。

第067章 玉清戏班

戏台上,娇娥如痴如醉,戏台下,票友戏迷如醉如痴。

这个样子,筱月楼是指定红了!

爱戏的人更为挑剔,除了这角儿要好,要有祖师爷赐的一副好嗓子,那扮相,行头都要经得起咂摸。

这筱月楼的行头,哪一个都让最挑剔的人无话可说。

那翎子那钿子,就连最细微的小饰物,都是当今最好的。单一个脖颈儿上的翠玉镶扣,都不是俗物。

这可不是刚出道的小伶人的派头。

单今日一身行头,就有千金之数。

齐瑶却知道,筱月楼这身装扮是哪里来的。

卢飞凌后来改名卢斐龄,刚红就忽然没了踪迹。上一世,齐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宁王潜邸的爱妾。

卢斐龄恃宠而骄,对她这个正妃并不放在眼里。卢斐龄的眼里,只有戏文行头。

她被宁王悄悄纳入府里,也没有名份,甚至都没有对外面“开脸”。这些,都只是因为宁王不想要人知道。

他一直都为了实在父皇之志操劳,快二十依然没有娶妻蓄妾。

想想都好笑,这卢斐龄被宁王金屋藏娇时才多大,那十五都是虚报了的,实则只有十三而已。

宁王上次树下见到齐瑶,眼里那抹意味深长的打量,跟上一世他第一回见齐瑶时一样。而齐瑶以前总以为,他是一个温和持重,如玉一般温润的皇子。

齐瑶经历了上一世,这才读懂那眼光的含义,亵玩,,都藏在眼底。

到齐瑶嫁入宁王府,发觉满府都是十二三的小侍女,也真觉得宁王洁身自好,连一个成年侍女都不留身边。

到后来,她才发觉,宁王对幼女的奇特胃口。只怕府里能看过眼的,都已被他破了身子,而这些女孩子很多连月信都没来过。

卢斐龄能独得宁王之宠这么多年,源自于她有一个娃娃脸的外形。怎么看,都只有十三四岁年纪。

齐瑶把这个卢斐龄也没法子,骄纵霸道,把她这个王妃也没放在眼里。她有一次抱怨给宁王听,宁王哈哈一笑,只说小孩子心性,自己酒醉后失了分寸,把她给纳了,自然没有赶出府里的道理。一再要她多包容。

不久,幼女卢斐龄忽然被九皇子萧轩在家宴之后于宁王府后花园所玷污,被宁王府侍卫当成侍卫当场捉拿。

皇上不肯让丑事传出去,便压下此事,对九皇子却不再相信。

她是扳倒萧轩的最重要一步棋。那之后不久,宁王成为储君,协理天下。

卢斐龄被萧桢留了下来,对外,他是可怜幼女无依无靠,事是九皇子做的,他不能把人赶走,反而让天下人嘲笑皇家无情。

齐瑶后来才知道,多少个夜晚,宁王在太子府处理奏折时,都是叫了卢斐龄去狎玩。

而她,因为深信宁王对她的深情和儒雅气度,从来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

不过后来宁王做了皇帝,这样的女子越来越多,而卢斐龄又渐渐长大,于是便失了宠。

到了那个时候,卢斐龄也慢慢懂了人情世故,也终于明白了当年盛宠的真正原因。而自己又无子,又无宠,满盘皆输。

伤心的卢斐龄慢慢憔悴不堪,最后一病不起。而皇帝萧桢一次都没来看她。

她最后两年都是皇后齐瑶派人多方照料的,临死前,卢斐龄非要见齐瑶,讲述完宁王如何设计陷害萧轩后,拉着她的手,说了三个字,“我好悔。”便撒手人寰。

就筱月楼卢飞凌这一身行头,怎么也在万两上下,宁郡王确实出手大方。

齐瑶知道,今晚宁郡王一定也在这里。

眼睛在下面人头攒动中搜了一阵,果然发现一副书生打扮的宁郡王,身边站的就是郑伯忠。

看来,宁郡王已经得手了。

齐瑶也知道,以卢飞凌的小性子,和她对唱戏的偏执,宁郡王只要肯拿出血本,给她几套行头,加上几句宠溺无边的誓言,一定能到手。

世间诸女子,能看透宁王的,又能有几个?

齐瑶看着台上婉转出塞的昭君,脸色阴晴不定。

卢飞凌直到死,才醒悟过来。

可是,未知生,怎知死?

这一世的卢飞凌,如果性情依旧,跟上辈子一样,还是识不透宁王的真面目,结局就一定还是惨死。

这样一个心结,齐瑶想了半日也解不开。

还是先救三姐姐吧。

各人的路,各人走。

天巧听了齐瑶的耳语,立刻不见了人影。

出塞唱完,众看客掌声轰然,各种叫喊声不断。

这个女伶实在是漂亮。漂亮的跟新生出来的萝卜一样,脆生生,能掐出水来。

卢飞凌掩饰不住的兴奋,今天她也拧了一把汗。

要知道,能在玉清班的戏台上挑大梁,那可得是全大周最有名的角儿。

虽然知道班主跟自己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真正原因,都是因为那位玉面书生,就连师傅谭小言,不也不敢挡她都的路?

虽然他上一回霸王硬上弓,疼的她死去活来,可是,随后在他拿出那套行头来时,她都忘了生气。

那套行头她认识,是师傅的师傅,当年红遍天下的谭大师的。

师傅提起过这套行头,但是五万银子的价码,让谭小言望而却步。

可是,现在这套行头是她的了!

床第间,她不懂他为何那样痴迷她,而且每次自己都很痛。

可是,他源源不断的送给她的礼物,都让她无法推辞。

她看见他也在下面,不过实在是穿着普通,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萧桢对着卢飞凌微笑。

把这个小丫头搞到手,并不易。

玉清班是萧桢的玉清班,这一点,京里根本无人知道。

隔三差五,他总要来听听戏,赏赏角儿。

他自己知道,他来看的是什么。戏班里不停的送来小女孩子,他每次都看到兴奋。

卢飞凌是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送来时才不过七八岁,已经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在玉清班的教导下,卢飞凌天资被启发出来了。之前是一块璞玉,现在已经被打造的熠熠生辉。

萧桢有的是耐心,只要她们不会长的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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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小爷砸场

天巧按照齐瑶的指引,悄悄找到玉清班。凑巧,发现了那一队神秘人踪迹。

一个看似戏园子领头的,接了他们直奔戏台后面。

这个人,现在她知道是玉清班班主。

前台的戏刚刚唱完,哄闹声一片。徐班主在前面照应,顺便也给九皇子递过去消息,“一切妥当”。

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

对于自己主子的爱好,他也搞不明白。总之,时不时的,会有人被送到戏班来,都是七八岁小丫头。至于来历,徐班主也不问。王爷那里送进来的,他只管招呼着,使些打打骂骂的小手段,让她们知道进了玉清班,就绝无逃出去的可能。

要想出去,只有一个办法,好好学戏,将来红了,想做啥做啥。

不过这些小女孩最终都要送到王府里去一回。有的三四天就回来了,有的月余数月,也有送去了再没消息的。

这些,老徐班主也从来不问。

回来的女孩子性子都会有些变化有的变得沉默木讷,有的索性就开始风流起来,花名满京城。

无论从此风流或是木讷,还是离不开玉清班。她们都有一张卖身契在老徐手里。最后,这些女孩子,有的成了玉清班的摇钱树,有的,被送来送去,在王贵大臣门手里辗转,成为王爷交际的一个筹码。

今天送来这个不同以往。

急匆匆的塞给他,吩咐让找个地方看好,还特意吩咐不得怠慢,更不能出人命。

揭开布袋子,里面滚出一个小姑娘。

她嘴里被塞了布,手脚被缚住,头发散乱,虽然凌乱,但从那一身的上等绫罗,头上的金钗玉簪,一看就跟以前那些小姑娘不一样。出身显然高贵的多,就算到了这步田地,脸上慌乱,也依旧看得出天生丽质。

老徐万般和气的要她不必担心,便安排好几个手下轮流守在那里,自己赶紧去戏台前面忙活了筱月楼的事不伺候好,自己马上就有麻烦。

况且今天送来的小姑娘,没有得到宁王的授意前,老徐绝不敢妄动。

宁王爷的差使,不好办。

。。。。。。

天巧这些时日没跟着齐瑶,她一直在躲。

要不是今天必须她出马,她还是会躲起来。

就算这样,今天出来,她也乔装打扮了一下。今日她穿的男装。加上她嗓音低沉,又素来不施脂粉,肤色还黑,所以还俨然一位黑面小哥,并不容易被看破。

天巧来到楼下,看见众人雀跃中,筱月楼左拜谢右拜谢,十分热闹。

掌声稍弱后,筱月楼准备转身回去。

一个声音粗啦啦的叫喊起来。

“好!。?。好是好,还是没有师傅谭小言老到!要师傅也来一段!”

这声音中气十足,不大,却人人能听见。

明摆着是砸场子来的。

一下子冷了场,客人开始骚动。

筱月楼被戳到痛处。

戏园子规矩,师傅是必得尊重的。可是,筱月楼第一次挂牌挑大梁,师傅不仅没露面,她连提都没提。

要知道,前两日,她还给师傅配戏呢。

这人,莫非是师傅派来的?瞧样子,不像是老戏迷。卢飞凌循声望去。

天巧这一挑拨,倒提醒了戏迷们。

行有行规,家有家法。

唱戏的行当,讲的就是师傅带徒弟。自然徒弟不必都弱于师傅,但尊师重道,还是梨园行最大的规矩。

筱月楼被老徐一把拉到身后,将她推了往后去。自己到台前拱手。

“谭师傅今儿个伤风,破了嗓子,怕是来不了了。筱月楼这是给谭师傅顶场子呢。等谭师傅好了,就带了筱月楼跟大伙唱一出凤还巢,还请众位大爷来捧场啊来捧场!”

如此一解释,筱月楼不仅没错,还是替师傅圆场的好徒儿。

哗然声没了,一片叹息声。谭小言的戏迷今日也有不少。

本来今日等着谭师傅的戏,可是换了角儿,他们本来就藏着疑惑,要是筱月楼不讲江湖规矩,那就得砸场子。

戏迷可不跟你讲道理。

这还是筱月楼现下不怎么红,她要是红了,今日两拨戏迷就得掀了玉清班的戏台顶子。

天巧不依。

“那水牌上还有谭师傅的戏份呢,要是昨儿倒了嗓子,怎么还挂名儿?我今日就冲谭师傅来的,她要不露面,我还就不走了。不然,就退票!”

老徐心想这位黑脸小爷,果然是来砸场子的。

他正想开口,那边郑伯忠忍不住了。伸手拿过桌上一个茶碗,向着天巧飞了过来。

郑伯忠眼见黑脸小爷后知后觉,等那茶碗快砸到了才躲,结果后面看客头上,水和血一起流了下来。

卢飞凌狠狠的将身上桌上的东西砸到地上。

师傅一定是嫉妒,嫉妒自己,所以才找人来砸了自己的场子。

她素来对自己就是假惺惺的,一面关心,一面借机压住自己,自己唱的早就比她好了!要不是怕变声不稳,自己早就不用在师傅羽翼下低头了。

前面起哄的声音越发大了,若不是粉墨遮着,卢飞凌的脸已经扭曲发青不成样子了。

桌上已没东西可砸了。

卢飞凌起身往谭小言那屋里去。伺候她上妆的小丫头脸都白了。

谭小言早就离开了。

听到前面老徐言之凿凿的说自己病了,她起身将自己的脸擦干净,吩咐自己的贴身小丫头带上早就收拾好的箱子,从后门走掉了。

她给这些孩子教戏,看着她们一个个冰清玉洁天真无邪的进来,一个个苦练苦熬的长成,一个个沦落成了玩物,礼物,她亲眼见过,还有几个出类拔萃悄悄的被抬了出去,再没回来。

她最看重的卢飞凌,现在已经出师了。

可是,这个丫头太聪明了也太绝情了,容不下她。

她不想再在玉清班待下去了。那些小孩子的脸,她再也不想看到了。

卢飞凌踢开门,屋内空无一人。

师傅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一件都没有留下。

她想撒气,只是已经没有可砸的了。

卢飞凌怒气冲冲,走到通道,想了想,直奔那个布口袋而去。

第069章 没完没了

小娘子生气起来容易执拗。

漂亮的小娘子生气起来一定执拗。。

被宠坏了的漂亮小娘子生气就是一场灾难。。。

卢飞凌横冲直撞到了门前,门没有锁,只是有两个壮汉挡着她。

卢飞凌抬头,冷艳的脸上横眉立目。

“把门打开!”

这些壮汉从前可没少欺负她们。此刻可以毫不顾忌呵斥他们,卢飞凌心里一阵痛快。

“。。。”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他们得到班主的指令,谁都不许进去。

但是,

卢飞凌如今的风头班主也要避之不及。更别说她后面的那个人,素来狠辣。

而且她后面,真的跟着一个男子。

男子半边脸上戴着一张黑乎乎的铁面。另一只眼睛冷冷的盯着他们,似乎下一息就会出手。这个男子的装扮很华贵,分明出自王侯之家。

这个若是王爷的人,难道卢飞凌气狠了,王爷拦不住,只好派人来给她出气。

因为里面那个小贵女也很漂亮。卢飞凌知道里面藏了一个新人,所以怒气冲冲。

新人还未笑,旧人亦未老。

戏园子的女孩子,每日除了学戏便无所事事,到了年纪,争风吃醋也是必学的本事。

戏园子里的女戏子不会打架才奇怪呢。只是里面那个贵女惨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今日谁拦我,明天我就让王爷赶走谁。”

戏园子长大,卢飞凌十分明白这些人怕什么。

黑面男子跟着卢飞凌,对着那两个壮汉点了点手指。他虽然不说话,但那种凛凛的威风,让两个壮汉失去了抗争一下的试图。

这些贵人,脾气古怪。反正好汉不吃眼前亏。

两人低头闪开,露出房门。看着卢飞凌傲然往里走。

黑面男随着进去,反手将背对着他们的两个人一手一个打晕过去。

不等两个人倒,一手一个扶好他们,扶着他们靠在墙上。

天巧回身把那个看客手边一个鸟笼子劈手砸回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

郑伯忠跨出一步,稳稳接住,连笼子里小食盒里的水都没洒出去。

看客捂着头大叫,“我的翠哥儿!”

身后天巧提起桌上的茶壶随手跟了鸟笼子飞过去。郑伯忠要不是想露一手,就能来得及打飞茶壶了。

还没等茶壶掉落地上,壶里滚开的水翻过来,浇到鸟笼子,开水在笼子里拉开雨幕,那翠哥儿连声惨叫,声声凄厉。郑伯忠没想到天巧扔起东西来没完没了。

他刚撒手放开鸟笼子,避开茶壶里的开水,第二个茶壶继续在他头顶翻倒。

戏园子可扔的东西还真是不多,天巧扔了五把茶壶后有些不耐烦了。

那个人真是办事不力。要是自己跟他换一下,早把差事办利索了。害的自己在这不停扔茶壶。

她不高兴,郑伯忠那边更火大。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了是吧?

连连躲茶壶,还要保护宁王,加上那茶壶飞过来不快不慢,将他跟宁王困在那里。他想直奔这黑脸男子,可是那茶壶必然要砸到宁王。

这样窝囊,郑伯忠眼底戾气陡然暴增。

宁王拉住他,盛怒的脸上忽然浮出笑意。

“算了,子佑。这位小兄弟大概是谭师傅的戏痴,不要争了,各花入各眼。”

郑伯忠陡然收手,就听见宁王低声道,“不要纠缠,快去后面看看。”

眼看郑伯忠给自己留了一个万分难看的笑,天巧追着他喊叫,“别走,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先砸我!”

郑伯忠三下两下摆脱了她的追逐,不见了人影。

天巧回头对着宁王笑了一下,“他居然先拿茶碗砸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砸我。。。。”

萧桢拱手一笑,并不接话。

他虽然武功不高,但这个天巧每一个茶壶都直奔自己而来,所以郑伯忠才被缠住不能还手,这个企图他很快就看明白了。而这五个茶壶一把接一把,慢慢悠悠的绊住郑伯忠,使他突然想起后面还藏有一个人。

萧桢极快的反应过来,派郑伯忠去查看,自己却挡住天巧,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这个小哥看着有些眼熟。

天巧没有避开,只是捅捅鼻孔,从萧桢身边走过去时,还回头念叨,“好香,唔,好香!”

萧桢每日都随身携有银香囊。里面放着他最喜爱的龙涎香。龙涎香原料极贵,一般人别说用,见都见不到。一小块就要五两银子。

郑伯忠出来时,天巧早就走远了。

“王爷,门口两个守卫被打晕了。只是,布袋子里人却还在。。。”他也没明白,发生什么了。

莫非是两个守卫贪杯睡着了?

宁王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往后面走去。

入后台有人把守。不过玉清班的守卫对宁王早已很熟,没有阻拦。

没有天巧搅合,看戏的戏迷戏痴们慢慢冷静下来,不再骚乱,渐渐散了。

郑伯忠后面半步跟着,觉得今天王爷跟平日有些不同。再仔细看,失声道,“王爷,你的香囊被人偷了!”

一定是刚才那个臭小子!然而宁王萧桢脚步都没停滞一下,依旧往前。

他觉得那个臭小子没有那么简单。今天卢飞凌唱的是真好。自己这个老戏迷都觉得一个实际上只有十三岁的小女子唱功如此,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卢飞凌成熟的早,个子又高,其实,她的天葵也不过才来。这个,只有他知道。

所以,后来那个臭小子的举动就显得十分刻意。

守卫已经醒了。

宁王停下来。

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一眼郑伯忠。

郑伯忠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撒,两个守卫的脸上各被抽了四个耳光。立刻肿了老高。

守卫白挨了耳光,嘴里都流出了血。

郑伯忠一点没省力气。他不过是把他们的脸当成了天巧的。

“打开。”

萧桢看着地上那个布口袋。

郑伯忠回头看看,两个守卫立刻放下捂着脸的手,过来松开布口袋的封口。

奇怪。老徐不是已经把她放了出来,他们都看见那个贵女了。怎么又被绑进去了。

这个卢飞凌真是够狠。大概把贵女打的太狠,不敢让他们知道。不,别是打死了吧?守卫心里同时想到这里,慌手慌脚连忙把里面那个贵女拉出来。

还好,活着。

5

第070章 大名花魁

布袋里掉出来一个嘴里塞着布条,浑身紧紧被缚的人,一见到他们,拼命挣扎。

看清地上那人的脸后,宁王的脸上陡然浮现一团怒气,然后迅速凝聚,最后却幻化出了一个笑容。

那微笑的诡异,让赶过来的老徐一眼瞥见便魂飞魄散。

手脚发软的老徐连忙上去帮忙拽出布条,解开缠得乱七八糟的绳子。

老徐的嘴里还在追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眼睛血红的的郑伯忠已经一剑刺了过来。

老徐吓的干脆两眼一闭,并不敢躲。

他是见过郑伯忠出手的。

郑子佑要杀人,不躲还好,一躲,只会死的更难看,留下浑身血窟窿不说,脑袋胳膊腿,都齐全不了。

与其惹怒这个混世魔王,不如自己早早受死。

老徐在地上直挺挺的等死。他不准备喊冤,知道跟郑伯仲,喊也没有用。

隐约剑光在黑暗的眼前划过,无声无息的割断了层层乱拧在一起的绳子。

宁王扶起一地绳子中钗镮歪斜、狼狈的卢飞凌,脸上那抹阴恻恻的笑继续着。

萧桢温和的声音平静如水,他转向老徐问,“人呢?”

就两个字,素来以沉着干练闻名的玉清班主,此时吓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舌头已经僵了。

委屈极了的卢飞凌见到宁王,顷刻泪如雨下,扑到宁王怀里哭着,然后冰着一张脸,指着两个大汉骂道,“蠢货。你们那个同伙呢?”

守卫已经被打的七荤八素,迷迷糊糊,想不起来什么同伙?

卢飞凌气道,“还装蒜!半个面具人!”

郑伯忠的剑锋已抵在一个守卫喉头。

“并没,,,,”还没等守卫说完,剑已入喉,血飞溅出来。

另外一个守卫口里忙大叫,“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真没有同伙。我们是被小当家带来的那个面具人打晕了。不是小的们不防,实在是以为,那人是小当家带来的。。。。”

卢飞凌气疯了。

明明是她赶过去时,围过来了三个守卫,打开门后,那个面具人执意跟进去。却把她打晕捆了起来。捆得手腕都紫了,自己每日用玫瑰水保养的纤纤玉手现在青紫难看。

宁王听她讲完,已经知道自己今日被算计了。

黑面小爷故意在前面拖住他的,这样连徐班主都顾不上后面。随后面具人紧跟着卢飞凌出现,让守卫跟卢飞凌彼此误以为是对方的人。

这种事,卢飞凌,到底是没有经验的。

可是,也怪不得她。萧桢心里懊恼。

今日之事虽是因她而起,但面具人无论如何都会闯进那屋子解救齐府小姐的。

奇怪的是,他们怎么知道齐三小姐被藏在这里?

郑伯忠一会儿之后也猜到了。只是现在人已经被抢了回去,守卫的人又被打晕,想要知道为什么,只能问问暗卫。

但今天他把暗卫放到了外面。

是宁王吩咐,玉清班轻易不能进,不要让任何怀疑跟宁王扯上干系。

现在能做的,就是一剑再横出,将另一个守卫也杀了。

都如此了,更不能留下活口。

宁王眼看着他大开杀戒,淡淡的道:“拉出去再杀多好。这么多大活人都在面前看着呢,你可把玉清班给弄脏了。”

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当面没了,卢飞凌撑了一会,眼前一黑,还是倒了下去。

今天也真够她闹心的。

气跑师傅,唱大角儿被砸场,自己泄愤反被绑,又眼见郑伯忠一剑又一剑封喉,她今天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

一辆青色大车上,齐瑶跟天巧,地上还没醒来的齐珂,还有一个面具没卸的黑衣人挤着。

大车从朱雀门宽阔的管道驶出,直奔远方而去。

“小爷今天都没动手,那个昭君替爷叫开了门,爷就指指点点两下,一计移花接木,如何?”魏小公爷神气的夸耀。

“小公爷,你最近到处找我,有事啊!”天巧忍不住。眼前这个魏小公爷,月余来四处找自己。吵吵的无人不知。

可是天巧从送嫁后一直躲着他。

这回也是她迫不得已露了踪迹,被小公爷撞上,还好,借小公爷之力救出了齐珂。

魏小公爷仿佛才想起此事,也奇怪的问,“对啊,你躲我干什么?”

天巧气晕了。

她气又菱,戏弄胡仙姑,抢宁王香囊,她可没什么忌讳,没啥不敢干的。普天下,她只服姑娘一个。

可是眼前这个无赖,吃准了自己在姑娘面前不敢揍他,于是回回占自己便宜。

天巧知道小公爷要问什么,而自己却不能说。

有的事,不但不能对小公爷说,连齐瑶她也一直瞒着。

师姐被她使诈制服后,她带着师姐到一处山庙,准备逼其交换解药。

姑娘在那里等着。

“温红玉,曾经一曲广陵散,大名府多少英雄折腰。”

从天巧提到云鹤和风月派,齐瑶已经求助长公主代为打听。

云鹤听到这名字,淡淡的,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一段时日,总会有人知道的。

云鹤被逐出少林,为的是一场争斗。

不过并不像天巧她们所知道的那样,因为被嘲笑是孤儿而出手,因此断了对方的手脚。

而是,云鹤被认出来,她就是大名府那个神秘操琴的女子。

大名府有家豪绅,姓石,号称石崇后人。传到这一代,当家的石三更是夸富逞强,横行乡里。

石三迷恋上本地最大一家青楼的花魁,每日豪掷千金,为花魁捧场。

可是花了几万两白花花银子,却连花魁的面都没见到。因为花魁姑娘每日虽然出面奏琴,却都是一袭黑纱覆面。

别人讥笑几次后,石三便有些怒了。

偏偏花魁姑娘不肯给他脸,依旧不见他。每日只奏三曲,其中必奏一曲广陵散。然后便起身离去。

石三赌气,塞了几千两给花魁妈妈,终于打听到花魁晚上回家的时辰。

第二天早上,石三和手下的尸首被发现在一处坡底,都被断了手脚,再一一折磨致死。

而花魁从此再不现身江湖。大名府此后便没了这头牌,也没了那曲铿锵的广陵散。

第071章 石府瘦马

那花魁自然便是云鹤。

而石三被风月派所杀的消息不胫而走。

原来,石三表面上是当地乡绅,不过他常年做的是拐卖妇女或是幼童的买卖。

拐到手的姿色上佳者,他就将她们送到教坊学艺。

这些被他调教出来的青楼女子,他也仿着叫“石府瘦马”。

他将那些幼女当作摇钱树,一人便能卖出几千,甚至上万价钱。于是三五年间,他便积攒下无数金银,身家暴增,一跃而成大名府首富。

抖起来的石三还仿着他斗富的祖宗石崇,将府里处处摆放红珊瑚。

在云鹤看来,那红珊瑚,便是一滴滴鲜血。

因为云鹤便是一个“石府瘦马”。

不到三岁,云鹤便生的粉雕玉琢,十分惹人喜爱。而也就是因为这漂亮,别人盯上,从家里偷走了。

石三留下云鹤,送去调教。这个“瘦马”奇货可居。

那长相自不必说,一手好琵琶更是天生就会似的。堪堪到了七岁上,一直沉默从不外出的云鹤瞅了个空子,逃跑了。

她是从那时进了风月派。没过多久,因为门主的“雏凤清音”想法,选送了不少门内弟子去各大武林门派学功夫,云鹤变成了少林俗家弟子。

只是每年云鹤都要找借口回风月派学习本门武功。门主说了,云鹤资质甚佳,假以时日,再加上少林和风月派功夫集于一身,一定会很快崭露头角,成为高手中的高手。

而天巧跟云鹤在一起时,云鹤的功夫早就是一流高手了。

到了十四五岁,云鹤找到门主,要报仇。

她太聪明了,在教坊时就觉得自己跟别人有异。于是一面继续学习弹唱,一面暗地里查询自己的身世。到现在,她学成了,自然要复仇。

因为石三,她连自己爹娘都找不到。

一番计谋之后,她埋伏在夜里,截杀罪不可赦的石三,为自己报了仇。

被戳穿的云鹤一点不介意。

齐瑶知道,长公主探得的这些,也确实不能胁迫云鹤。

孤女复仇,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何况如今她已经是公主陪嫁的媵侍。

云鹤孤傲的坐着,目不斜视。

在她眼里,这个小姑娘不过如此。

天巧这时出来,对着云鹤施礼道,“师姐,我们已经知道你要杀尽金冠守卫的原因了。”

齐瑶发觉,云鹤的唇角微微一动。

“给你金冠,我们要解药。”

只有天巧知道,云鹤杀死所有金冠守卫的真正原因。

金冠守卫里有风卫暗伏,而云鹤取金冠时并非一人,她的师傅风月派门主也同去了。

而那名风卫,恰好认出了门主。

这个猜测刚才她已经验证了。显然云鹤对天巧的发现有所顾忌。

天巧知道,这个秘密,便是对齐瑶也不能说。

所以,当小公爷身子稍好一些来找她时,她躲了起来。

魏小公爷想知道的,是风月派和云鹤为何一再要杀他而后快。

他也想知道,齐瑶这次肯拿出金冠来救他,所图为何?

他还想知道,现在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继续练武了?

最后一个问题最重要,这要决定他还能不能上战场。

齐瑶一直担心的看着齐珂。

她有些担心三姐姐醒过来。虽然天巧已经发过两次誓了,齐珂要再睡上两三个时辰才会醒。

她还担心,到了那里,如果人家不肯收留怎么办?

长公主的脾气,就是什么都看她的心情决定。要是不收留,不肯帮她,三姐姐就当是没救一样。到了明天,一切都晚了。

山门闻犬吠,非是夜归人。

清河长公主在昏黄灯下。如云报说齐瑶来了,她置若罔闻。

如云又站了一会儿,悄悄退出去带上了门。

这么晚了,齐瑶来一定是有大事。

而她更熟知长公主的秉性。

“六小姐,请进吧。”齐瑶进去后,如云立刻关了大门,上了门栓。

跟如云到了长公主精舍外,齐瑶拉住如云,不要她通报。

路上齐瑶已经打听到了,自己来这里,长公主未置可否。

所以,她自己擅自闯入,长公主即便动怒,也只会怪齐瑶,不会迁怒如云。

如云摇摇头,笑笑说,“六姑娘不用替奴婢操心。长公主的性子我知道。她在等你。”

服侍了清河这么多年,她早摸透了清河的脾气。要是长公主不想见,一定马上骂回去。

“你来求我?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一来,他是你不得不照顾的子侄,二来,明山书院里,不是还有一个需要长公主照顾的人吗?”

齐瑶朗声说道。

清河思忖着。

不得不承认,她的全部心思都被齐瑶看破了。

大公主遇刺的消息,让她猛然醒悟过来,不仅是南边,北边也会对未来皇储动手。大周未来,系于两个侄儿之手。她虽然都不满意,却也同时尽力辅佐。唉,大周,将来总归是要到他们手里的。

现下既然看不明白看不清楚两个人哪个更堪大用,就等等再看。

不过,老九那儿,也必须严加防范了。

可是要是接过齐瑶的请求,便是承认了自己的心思。也就把齐瑶揽入自己的力量里了。

“哼,你倒想算计我?!你刚才说,你还有一个请求是什么?”

“请长公主将我三姐姐送回府里去。”

“这个人情很大,是要我亲自担保。你说说,你拿什么来换?”

齐瑶听到这里,心知长公主这是已经答应了。

不敢怠慢,齐瑶手里托出一个长匣子。

“若长公主能还三姐姐一个清白,此物自当奉上。”

清河起身打开一瞧,便慢慢合上。

“好,我答应你。”

“长公主什么时候将魏小公爷送去?”

“明山书院要过了年才会收人。既然你如此着急,先让他去试读几日。不过,明山书院也是皇家书院,其余人要在那里读,怎么也要过三关。明年能不能入学,要看魏小公爷的本事了。”

齐瑶想起上一世,明山书院的山长胡绍南,每年入学考查题目都会提前封起,置于匣内,亲自携带。只有考试前一晚,才交给院判。

魏小公爷自小练武,长大后只顾服毒,学业怕是不行,所以,那个匣子到时要提前拿到。

好在还有数月,怎么也要替小公爷拿到考题,顺利送他到明山书院才对。

7

第072章 睦儿婚事

霜云殿的高台,日暮观云霞是最好的。

萧睦儿站到最高处,极目远眺。

大周的江山,江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京畿“百峪终南,物华天宝”。

此刻云霞万里,最美晚霞天。

萧睦儿的心里没有欢喜和悲哀,一丝感觉都没有。她早已习惯没有感觉的心。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澈儿,她有点拿捏不住。

上回为了南诏亲事,他已经尽力了。

殿内,皇上萧志斜依着靠枕,疲惫的闭着眼。

“皇上,睦儿的婚事,是不是过些日子再提?”何妃轻轻问道。

“怎么?你有其他看中的人选了?”萧志揉揉太阳穴。

何贵妃起身坐到他身边,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头。

“不,臣妾知道,公主的婚事,皇上早有打算。只是,上回南诏的事,有些伤了睦儿。这个丫头,从来什么都不说,不过,我知道,那件事,她是有心事的。”何贵妃替萧志摩挲着脑袋,用手指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

萧睦儿后来被宫里人暗地讥笑。

有人说她太想当王妃了,有的说何贵妃处心积虑也没捞到半点好处,把个二公主名声搭进去不说,沈贵妃还抬了位份成了皇贵妃。

霜云殿一时被人指指点点。

连何贵妃也被人一起讥笑。

所以现在霜云殿的人没事都不出去,这也是何贵妃下的令。

霜云殿的隐忍早都是宫内有名的。

况且大公主下嫁后,皇上又只去沈贵妃的绛云殿,极少来霜云殿,于是宫里流言纷纷。

萧志伸手拉住何贵妃的手,安慰的拍拍。

“这段时日,你和睦儿受委屈了。”

“皇上,臣妾不敢说委屈。倒是睦儿,真的是委屈。”何贵妃顺从的握住萧志的手,缓声道。

“你是把睦儿真正当作了亲生,朕都明白。”萧志睁开眼睛,轻抚何贵妃的脸。

“让你跟睦儿陪她演戏,难为你了。”

“皇上,臣妾不委屈。”何贵妃柔柔的笑着。“沈姐姐舍不得大公主,同情同理,臣妾也舍不得睦儿啊。不过是皇上替沈姐姐下决心的苦心,日后沈姐姐都会明白的。”

“裕欣,你,你真的不在意封号?”萧志看着面前历来温柔顺从的何贵妃,有些歉意。

何裕欣拉着萧志的手,轻轻摇头。

“臣妾能有如今的荣华,早就足够了。再说,还有澈儿和轩儿。臣妾啊,只想要他们安安稳稳一辈子,老了我去他们封地,看看孙儿,赏赏景。”

何裕欣出身不高,入宫才从一个低阶贵人慢慢熬到贵妃,她对外也从不摆贵妃的架子,一直在沈贵妃的影子下,过得安静自在。

萧志心动了一下。看着何妃道,“以后,以后朕一定补偿你。”

何贵妃伸手替他捏肩头。

“朕好累。前朝事就多,回来还要安抚沈妃。只有到你这里,心里才能真的静下来。”

何贵妃眼中柔光闪现,散下漆黑长发,伏在萧志腿上。

两个人默默不语。

萧志只想享受安静,什么都不想想。一会儿就睡着了。

何贵妃的眉峰轻轻动了一下,继续安静的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的心里可一点都不安静。

皇上今天来,跟她说,皇后跟他说起二公主的婚事了。

皇后的意思,大公主出嫁了,二公主的婚事也该提到日程上了。

皇后为何出手,何贵妃心里也明白,无非是要把二公主嫁出去,平衡后宫的势力。

沈贵妃一跃而成沈皇贵妃,皇后应该最难受。

所以,她提议将二公主的嫁给静安侯孙子,大周三公子之一,邓通。

静安侯跟永平侯一直斗的你来我往,从不安宁。

永平侯跟轩儿有半师之谊,这也是皇上默许的。

静安侯的儿媳沈氏,跟皇贵妃是堂姊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不错。

皇后要把二公主嫁到他们家,这是把邓家也拉到这场即将到来的生死大战里来。

即便静安侯依旧不明确阵营,但表面上,她这边搭上了两位大将军,总算把大公主下嫁,成为南诏王妃的劲头给挡了一下。

可是,被皇后夹到她跟沈皇贵妃之间,自己可是太难受了。

稍不留神,自己就会被碾轧成粉齑。

可是要拒绝,总要有一个皇上拒绝不了的理由。

。。。。

齐珂那晚随着清河的车驾回到了齐府。

老太太已经彻底放弃寻找这个孙女了。

这样的例子不久前就有先例。

定远伯府里一位小姐,在出游时被歹人所劫持,不过是为了索要银钱,把她关在柴房里一夜。

第二日,定远伯凑足了银两,被关了一夜的小姐随后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丢在府里后门。

本来也就是普通的绑架,然而这位小姐从此清誉就被毁了。

众人嘴里,这一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弱女子,被抓进豺狼窝里,怎么可能囫囵的出来?

没人肯信。

这还真是众口铄金。

为了这个原因,定远伯的这位小姐,死活定不下亲事。有愿意娶的,不是狮子大开口讨要一份丰厚嫁妆,就是家里正妻死了娶填房。

到了最后,连那劫匪都忍不住,天不亮贴了一个告示,说自己是侠盗,只劫富济贫,却从来不会趁机不轨。

可是这样的话,反而越描越黑。

这人就又开始传言,别的劫匪谁还会替苦主喊冤,必定是跟那小姐有私情,因此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替小姐洗白。

最后,那小姐深夜在闺房悬梁自尽了。

前车之鉴。

到了这会儿齐珂还找不到,一定也是被人劫走了。

就是送回来,只怕也不是清白之身了。

就在这时,清河长公主亲自坐了马车来恒安伯府里。

外面通报长公主到,齐老夫人慌了。

这又是什么事啊,长公主几乎不踏红尘,这么晚到府里,一定有大事。。

丢了一个孙女儿就够凌乱了,但长公主也不敢慢怠。

齐老夫人亲自去大门迎接。

长公主一辆公主仪仗马车里,走下来一位面色沉静的少妇。她身上的缁衣代表了她的身份。

众人跪迎。就连二太太徐氏也不得不跟着行礼。

清河轻轻搀起老夫人,笑吟吟道,“看我把谁你送回来了?”

第073章 入宫谢恩

齐珂妆容整齐,叫了一声“老太太。”

徐氏已经忍不住扑了过来,拉过齐珂仔细打量。

“你们府里的车马今日在外惊了,撞上我的车驾。”清河坐在上首,喝了一口云雾茶。

心想,齐瑶的茶艺那样高,怎么齐府的茶简直不能入喉。就一口,便放下了。

齐老夫人立刻请罪道:“今日因是去侯府看她大姐姐,家里的车坏了一辆,便从外面临时换的。谁知道这车就惊了长公主的车驾,都是我们的罪过。公主的车驾必定修好了,我们只好改日送上谢仪。”

两个人心知肚明的说着瞎话。

清河开口道:“谁知道车上是你们府上的小姐,可是皇后娘娘下午要去我那草庐喝茶,只好委屈三姑娘跟我回去先招呼皇后娘娘了。好了,现在我把人送回来了。第一次见老封君,也没带什么礼,只好把皇后娘娘拿的茶借花献佛,老封君尝尝吧。”

说完起身,走过齐老夫人身边,又附耳说了几句,然后扬长而去。

齐老夫人脸色微变,送走了长公主。

齐玥身旁,齐珞不服道,“什么车驾撞了,咱们府里哪有什么坏车?分明是。。。”

老太太的眼光已经扫了过来,“今日是三丫头的车撞了长公主的车驾,你们都听到了?”

徐氏跟着道:“若有人借此机会,造谣生事,可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她的目光,凌厉的盯着齐玥。

齐玥双目低垂,跟着众人一起答应着。

她的背影,一直在徐氏眼里拔不出去了。

。。。。

宁王在自己府里怒气冲冲。

这件事,计划的十分周全,却在哪里出了漏子?

谁会知道玉清班是他的?然后,在那里守株待兔?

为了避开眼线,他还命人专门辗转了几辆车,自认为绝无痕迹了,才让他们去的玉清班。

在将自己让送到皇上身边的事,宁王跟齐三老爷是一致的。

因此,当齐三老爷来跟他求助,他不惜动用了自己在永平侯府里的间人。

现在,这个间人是不能再用了。好可惜。想在永平侯府插一个人进去,实在太难了。

所以,当宁王听到最终是长公主将齐珂送回的消息,愣了半晌。

自己这个姑姑,何苦插手这件小事?

难道,又是那个六姑娘搞的鬼?

沈贵妃跟自己商量,怎么感谢齐府这个六姑娘救了自己的时候,他跟沈贵妃提出,不仅要谢,还要重谢!

他说要把这个六姑娘娶回家时,沈贵妃一脸惊诧。

这个齐府六姑娘,长的确实十分出众,在她见过的贵女中,也是佼佼者。

可是,他们家,门第太低。

要知道,她的桢儿,将来是要接掌大权的。桢儿的皇后,总归要是出自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

做个侧妃也就顶天了。

两个人还没达成一致,齐瑶却念佛了,还是跟长公主一起,做了她的师妹。

因此,这个事就搁下来了。

反正不急,齐瑶也还小。

应该都是机缘巧合。宁王想了很久,也不能说服自己,这个齐瑶这么就已经在背后运筹帷幄?

所以,后日秀女入宫谢恩,他要皇贵妃也邀请了齐瑶。

上回齐瑶救了皇贵妃,至今也没有亲自感谢,这回随着秀女入宫领赏,理由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他要伺机观察一下,这个小小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两日后,风和日丽。

皇宫的如意轩,各色花装扮着,秀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暗自比着今日的妆容是不是精致,可是大周最入时的。

齐府这回来的三个女孩子,个个都惹眼。

齐珂身量最高,眉目清丽,行走坐卧,毫无差池。就如同进宫多次,十分熟悉各种礼节。加上齐珂不苟言笑,好几个贵女想上去打听撞车的事,都被她淡淡的挡回来了。

倒是她身边那个温柔妍丽的女子,更加吸引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成了

那个就是绣出双面龙凤的秀女。世上居然有如此标致的人儿,知道底细的秀女一边窃窃私语,很快,齐玥庶女的身份就被扒了出来。

四周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

不过这些贵女关注目标,随着一个一脸稚气,身量却高,穿着淡青色常服,头上除了一枚玉簪什么都没有的女子吸引了。

魏国公的二姑娘以最快的速度,把齐瑶的来历捅了一个干干净净。

不过,在她这里,齐瑶就如同一个妖精,未卜先知,做事鬼魅。

要不是为了替哥哥保密,她就连这个妖精会使绣花针扎人的事说出去了。

齐瑶一个人在花丛里站着。

魏国公家二姑娘的小动作,她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经过小公爷的事,她也大致猜出二姑娘为何极不喜欢她的原因。

小姑娘春心已动,只是遇人不淑。

自己当年也是被萧桢的外表蒙蔽,就是重来一世,在她眼里,萧桢依旧是玉树临风,风流儒雅。

今日谢恩,皇上皇后,还要皇贵妃,一定都会来,这个三皇子,没准也能见到。

齐玥跟这些秀女很快就熟悉了,聚在一起聊着闲话,顺便说些八卦。

她温柔贤淑的说话语气,很快让那些秀女们跟她无话不说了。

齐瑶把眼睛挪开。只管看着外面的风景。

内务府在这里架起了十余屏风,齐瑶走到一个屏风的矮几前,见上面有果子和茶水,便自顾饮了起来。

魏国公家的二姑娘一眼看不到,齐瑶不见了。

“妖精!”吕二姑娘骂了一句,忽然不放心。

听说今日皇上要亲自驾临,她猜也猜的出,为了那个双面龙凤的意思,也一定会召见她。

而三皇子也一定知道她要来。

不行,要找到她。

她也许就是来跟三皇子幽会的。

桢哥哥怎么会迷恋她?我一定要戳破她!

吕二姑娘又找了一圈,连屏风都看了。看到那长桌子上茶水只余半盏,旁边一条小径,往前面山坡延伸了出去。

吕二姑娘顺着路,绕了几个个弯,两个人影赫然出现在前方。

果然让我找到了!

吕二姑娘此刻却不着急了。她倒想听听,桢哥哥想跟这个妖精说些什么。

第074章 瓜田李下

吕宛儿看到的正是齐瑶跟萧桢。不过,她来晚了。

半个时辰前,齐瑶正在悠闲的吃着果子,远远几个宫婢垂手侍立。

隐约听到上面有人说话。

本来听不清楚,可是随风飘来一句静安侯嫡长孙,齐瑶听进耳朵里,心就闲不下来了。

邓通哥哥,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事呢?

算算时候,她忽然明白过来。听着上面似乎一男一女,她心内疑惑,这大内所在,哪有男子随便出入?

扔下茶,她轻轻朝着声音走过去。

还好,隔着一丛秋菊和山石。

她站在如今吕宛儿站的地方,听着两个人继续闲谈。

不过,这两个人说话,实在是惜字如金。

良久,听见男子开口道,“总归有这一日,侯府也是个好去处了。”

“唉。。”一声长叹。

继而,女子幽幽道,“才推掉了南诏之事,还想着安生几日。还是要被人算计。”

“我们这些皇子皇女,生下来便享天之洪福,所以,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男子声音很冷漠。

“我不是不想嫁到侯府,我宁愿出家去做姑子去。干干净净,岂不好?”

“我们男孩子,大不了奉命娶回家做摆设,可是终究是误了他人。到了二姐姐,就是一生幸福所系。却也只能听天由命。”男子无奈至极。

“静安侯府,,,到底是什么背景,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做起媒人来?”

“。。。。。。”那男子就讲起了静安侯跟永平侯的争端。声音低了下去。

原来,不是为了男女私情。

女子肯定是二公主萧睦儿。

齐瑶记得邓通的婚姻。他迎娶了二公主,两个人却听闻平日极少见面,公主一个人常居公主府,邓通不是忙于协理军务,就是应酬那些文人士子,只在表面上,两个人共同出席皇家酒筵,世家之间来往人情。

二公主本来就安静,后来愈发没有听到消息。

两个人并无子嗣,说来奇怪,邓通也不急于纳妾。

最后,还是崔老夫人急了,才逼着他纳了一门贵妾。平日在世子府里打理,一个月也只是初一十五公主回府里看看时,才立规矩。

贵妾生了两个儿子,邓通才慢慢安心在府里。

只是,公主就更加不回驸马府里了。

二公主嫁给邓通,不是一门好亲事。

自然是邓通有爱慕之人,跟二公主的夫妻名份有名无实。

可怜二公主虽然是天子之女,最终还是郁郁寡欢,守了活寡。

原来邓通心里惦记的,一直都是五姐姐齐玥。

上一世,齐瑶并不在意自己外祖家,其实要说起来,她嫁给三皇子前,一直浑浑噩噩,嫁了过去后,就一门心思替萧桢打算,谋求大位。

以至于,邓通的婚事她现在才想起来。

对于她,上一世的亲情,实在薄如纸。

直到她离世那一天,她才明白,自己抛弃的亲情,并没有完全抛弃她。

邓通和邓昭那时一直请旨要入宫看视,担心她生育之时遇到麻烦。

而她那时只以为,他们不过是因为自己是皇后,才做那些样子。

那时她觉得,只要萧桢在身边,有皇上对嫡子的期待,对自己的结发恩情和宠爱,自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最后自己临产,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过去的无边黑暗和血腥味道似乎传了过来,空气里有一丝丝甜味。

大内皇宫,哪一处没有血腥味道?

皇后魏应儿,上一世也没有插手储君之事啊,怎么如今都变了?还是自己上一世根本连人心都没看透过。

她长舒一口气。

那边的人应该走了,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之声传来。

她又错了。

二公主萧睦儿跟八皇子萧澈,是宫里两个最不爱说话的人。

两个闷葫芦到了一处,常常也只有一两句话而已。

今天两个人算说的多了。

萧睦儿本来不打算将此事告诉萧澈。何贵妃答应替她跟皇上求情。

何贵妃只要肯开口,皇上应该不会坚持吧?

萧睦儿深知自己这个养母。

何妃能生两个儿子还屹立不倒,从一个小小贵人靠着巴结沈妃,还在宫里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还活得很好,越来越好。这一点,整个大周后宫没有比她看得更明白了。

不是何妃只懂得一味讨好巴结。

她只是一直示弱。

在没有实力的时候,何妃对逆境和欺压,通通做到逆来顺受,还笑脸相迎。

可是,哪怕是做到了贵妃,何妃也活得如此低微,就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了。萧睦儿慢慢理解了何妃后,知道她办事,实在是可以放心,就看她肯不肯出手相助。

萧澈静默很久。他本来就不爱说话。

今天,他只是想问问自己听到的传言是否是真。

得到证实后,他发现,这件事,他居然没有什么决断。

女人,总要嫁人。

以如今情形,嫁到侯府,也未必就比嫁给王府差。只要留在大周,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萧睦儿不在意嫁高嫁低,可是她不喜欢自己又成为棋子。

有些话,跟萧澈在一起,哪怕不说,他也能明白。

于是两个人陷入长长的沉思。

今日是六宫的大日子。是给皇上贺寿的演习,加上一些出类拔萃秀女入宫谢恩领赏,各宫就都出来了。

萧睦儿跟萧澈难得有这么长时间必须说说心里话。哪怕就是静默坐着,两个人都很喜欢。所以,也将服侍他们的人打发的远远的。

这个世界,大概真是人以群分。

齐瑶在自己的思虑里发愁,不由得一声长叹。

萧澈大吃一惊,喝问道,“谁在那里?”

二公主脸色微白。

谁在宫里听壁角?方才的话,不知道是不是都被偷听去了。

齐瑶闪身出来,对着两个人深施一礼。

“二公主,八皇子,臣女齐瑶请安。”

“噫!”

居然嚣张到偷听了人家说话,还一点不慌张。

萧澈看着这一张微粉小脸,面相稚嫩目光却深井无波,看得人心慌。

“你这么知道我是八皇子??。。。哦,自然是因为我这不会打弯的胳膊。”萧澈讥讽道,“我还以为多聪明呢!”

第075章 念念不忘

“你又怎么知道这位是二公主?”萧澈奇怪道。

萧睦儿也疑惑的看向她。

齐瑶?这个名字很熟。

“二公主跟臣女有缘分。上回魏国公府里花会,一睹过二公主的风采。后来,给大公主送嫁,臣女是两位贵人都见过。不过二公主肯定记不得臣女了。”

萧睦儿沉静的笑了笑,这就是长公主姑姑的师妹啊。

齐瑶看着两个人,萧澈剑眉入鬓,眸子深沉闪亮,一看就是一个心地纯良的人。

萧睦儿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快就如同透视,总是感觉她在遥望远方。眼前的人和事,都与她无关。

“那你就是那个,,,”萧澈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齐瑶救治皇贵妃一事,显然早就尽人皆知。

“你就是那个救了皇贵妃命的小丫头?”萧澈看着眼前这个俏丽灵动的小女孩,实在很难将她跟救治皇贵妃那个传奇一般的医术高明的传奇联系起来。

齐瑶呵呵一笑。

“那日救治皇贵妃的另有其人,但肯定不是臣女。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哼,搭上皇贵妃,才得以今日进宫,这会儿偏给自己避嫌。小丫头心机也太深了吧!”

萧澈对沈妃那边的人,都十分不客气。

尤其,是跟三皇子萧桢扯上关系的。

他虽然与世不争,但宫里是什么地方。没有什么事能真正保住秘密。

听说沈妃那边看中了齐瑶,想让她进宁王府的门。

跟沈妃沆瀣一气的,尤其是萧桢身边的人,都让他不痛快。

齐瑶虽然知道他性格不好,可被他说的如此不堪,不骂回去可实在憋屈的紧。

上一世,人人告诫她忍。做王妃了,要忍,不要给宁王带来祸事。

做皇后了,也要忍。皇后是天下人之母,不可丢了尊贵。

“八皇子说的没错。这给人看病,可不要多想想,比如那日皇贵妃病了,我就想到今日会进宫长见识所以就出手救,”

齐瑶看看萧澈含着讥讽的眼神,接着道,

“今日我特意偷听二公主跟八皇子的话,大约也算到了八皇子有储君之份。不如齐瑶替八皇子看看,这老顽疾要是我能替你治好了,也给我封个什么才好。”

萧澈轮廓清晰的脸上顿时红了。

齐瑶见他三两句就被说的没话了,自己也就不语。

萧睦儿听萧澈跟齐瑶斗嘴。

她知道萧澈的心病,只要跟宁王有关的人和事,他都不想沾染。

可是方才齐瑶嘴里说是老顽疾,那模样。。。。“齐六小姐,你的意思是,澈儿手臂,你有办法?”

齐瑶看萧澈一眼,笑嘻嘻道,“这个,要臣女看过才知道啊。所以,有没有办法,得先问问八皇子,肯不肯让臣女看。”

萧澈拉着萧睦儿,“别听她胡说八道。我的手我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太医说可以治。我们走吧,这些趋炎附势的人,我见了头疼。”

萧睦儿安抚道,“也许她真有办法,,,,要不,六小姐哪日有暇,,,,”

萧澈一把扯过萧睦儿便走。

他知道,萧睦儿对他的手一直很惋惜。总想找人再看看。可是他的手,,,不可能逆天了。

有人过来,看着急匆匆远去的萧澈二人身影,和看着二人背影的若有所思的齐瑶,有些疑惑。

他笑呵呵问道,“六妹妹,老八脾气大,没有欺负你吧?”

齐瑶扭头,看见三皇子萧桢一张微笑亲切的脸。

萧桢是刚从甘露殿赶过来的。

今日秀女入宫,他有几句话嘱咐齐玥。

可是没见到齐玥,却看见了齐瑶。

齐瑶如今还未长成。

以前她不过是个胖丫头,可是有一年未见,如今袅袅娉娉,虽还是小女孩的身段,却已经能看出日后也是一个美人。

这个时候的小女子,最是能抢人心魄。。

“六妹妹,到了宫里不比府里,若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你别忍,告诉本王,本王一定替你做主。”

萧桢的眼神,诚意满满。

可是齐瑶却还是看出,他眼底藏着的一丝玩味。

齐瑶对这个眼神十分不舒服。

萧桢对权力的渴望,使他对父亲萧志处处费尽心机迎合。

所以,他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却一直不提此事。就因为萧志曾经说过,要收复南诏北离。

父亲的志愿自然是萧桢的,所以,他只好压抑住自己的。

但是,也许正是如此,萧桢对女子的渴望,变成贪恋幼女的变态。

这个秘密,多年以后才会有人发觉。

“八皇子跟二公主都没有欺负臣女。”齐瑶硬生生接了一句。转身要走。

“六妹妹。。。”萧桢对眼前这个小女子实在把握不住。

说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她的眼神却如一潭池水,永远不兴水波。

而她拒他千里之外的感觉,又让他觉得稀奇。

整个京城,哪有人对他会不入眼?

也许是她真的不谙世事。

要知道,以南诏目前的世态,不用很久,征伐南诏就可成行。

南诏国灭,就是他萧桢大志得酬之时。

到时候,多少名门望族都要把女儿送给他。

因为,他就是未来的帝国之君。

而这个小女孩,大约对自己的深情不知道怎么掂量。居然直接拒绝。

可越是如此,他对齐瑶的迷恋就越深。

他萧桢,普天下哪有他征服不了的女人?

“六妹妹,上次替皇贵妃诊病,实在无以为报。。。。不说皇贵妃对六妹妹喜爱之甚,,,本王也对六妹妹念念不忘。。。”

萧桢发现,自己急切之下,居然将心里话讲了出来。

齐瑶听着萧桢,前世的夫君,此时对自己欲言又止。

也许上一世,第一眼初见,就是因为他深情款款,风流倜傥,自己才陷入情中,一发而不可收。

如今,他站在那里,一身月牙色的缂丝,里面名贵的石青色蜀绣上,青丝绣着镂空木槿花团案。

穿着这身衣服的萧桢,正是意气风发之时,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

正是多少少女梦中期待的夫婿。

而这个风流俊朗的少年,对她说出了念念不忘四个字!

萧桢下巴微微抬起,眸子里,星河璀璨。他手里一柄象牙扇。等待着齐瑶的回答。

栏外花园里,几只芙蓉妖娆,浅红色的新蕊,明媚的像是春天。

念念不忘?!

第076章 云胡不喜

齐瑶看了一眼天高云淡下,那位意气风发,等着她感动的人。

他的身上,淡淡的散发着一股龙涎香的味道。

他身上的衣裳永远被香笼刚刚熏过,而且熏的恰到好处,阳光下淡淡的散出来,好闻至极。

这是跟自己结发快十年的男子,他的脾性,他的习惯,他的好恶,她太熟悉了。

他睡觉时总爱向右倾着身子,将她搂在臂中,那时她觉得一世安稳,在他轻轻的呼吸声里睡的那样香甜。

可是,现在想起来跟他共枕的那些夜晚,齐瑶忽然一阵恶心。

萧桢脱口而出的“念念不忘”,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并非没经历过男女之事。

对齐瑶,从最初的注意,到后来的算计,到今天,他对她“念念不忘”。

这样的变化,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

他看到齐瑶的瞬间,脑海里跳出来的决定很明确,把齐瑶的心拿过来。然后,娶与不娶,正妻还是侧妃,到时再说。

想嫁给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

京城里有一个算一个,宗亲贵女们,个个都想做大周皇后。

他的亲事,一定是要为了那件大事。

至于女人,女人的倾慕,他得到的太多,从来没有缺过。

甚至齐瑶为何一贯对他冷冷淡淡,他连知道为什么的兴趣都没有。

他做事,目的极其明确。

不在自己目的之内的事,无论好坏,都是浪费。

可是“念念不忘”四个字说出来,他自己也觉得诧异。

是的,这些日子以来,这个瑶妹妹的消息不绝于耳,还真是让他念念不忘。

刚才,见到萧澈跟她说话,虽然一旁还有二公主,他的心里,却冒出来一丝不舒服来。

这种感觉,实在很陌生。

为了一个女子忽然吃醋,以至于居然说出了真心话,萧桢对自己很是愤怒。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嫉妒,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用真心。他告诫自己。

然后,萧桢坦然道,“瑶妹妹,是萧桢逾矩了。不过,萧桢讲的是真心话。”

在他开口一瞬,齐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宁王方才只有脱口而出的“念念不忘”四个字是真的。

而他的真心话,已经全无真心。不过是他需要齐瑶外祖父的支持。

宁王,从来没有为了谁而改变。

可是,他看向萧澈的瞬间,似乎流露出一丝嫉妒。

齐瑶嘲笑自己,就是有过一丝丝真心又如何?这一世,她跟他一丝瓜葛也不想有。

“宁王殿下玩笑了,齐瑶是个笨人,当不起。皇贵妃她们应该快过来了,齐瑶在这里不便,先走了。”

说完,并不等萧桢说话,转身离去。

萧桢的俊脸上,浮现一丝难堪,恼怒。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这个齐瑶,自持跟长公主走得近,居然一点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刚才跟萧澈说话时,可不是这个样子。

她的脸上很认真,似乎还有一点惋惜。

可是跟自己说话,就总是急于离开。

萧桢在齐瑶身上用的功夫,全然没有用。

也许,她还不懂什么是情窦初开吧。

吕宛儿只听见萧桢郑重其事的跟齐瑶说,“念念不忘。”

什么?!是桢哥哥对那个妖精,,,不对,一定是她对他下了。。。蛊。

齐瑶虽然容貌甚美,可是她还没全然长开,桢哥哥是被她迷惑住了。

吕宛儿心思急转,看萧桢已经收起难堪,准备离开时,她慢慢转了出来。

“桢哥哥!”

吕宛儿从小跟萧桢便熟。一直这样叫着。

“宛儿,你,,,”

“我刚才看见八皇子跟齐府六姑娘在这里头碰头的嘀咕,桢哥哥。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萧桢一愣,“头碰头嘀咕?”

吕宛儿看着萧桢面色不佳,心里却暗自高兴。

既然大家都看到齐瑶跟八皇子在一起,就让齐瑶再多一个好名声勾引皇子。

桢哥哥这么好,还。。。喜欢她

她却跟八皇子有染,自然不配桢哥哥喜欢。

“桢哥哥,什么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吕宛儿那日在哥哥小公爷屋里见过几句诗,她逼着哥哥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然后就把这句话记住了。

萧桢转不过弯,仔细想想,这句话还真不是吕宛儿素日能说出的话。

难道,齐瑶真的是对八皇子动了心?

也不是不可能。

老八除了胳膊伤残,其余的计谋决断,都是一流的。

这些年,自己对老八没有防范,主要是因为他没有能力跟自己争储位。

要是,齐瑶跟老八有私情,,,,不对!老八再怎么说,也是何贵妃的儿子。

老九长成也不过数年间的事。老八要是跟永平侯结交,成了气候,自己就是登上了储位,江山也是难坐稳。

吕宛儿还要说什么,那边仪仗过来,一队宫人托着香炉过来了。

萧桢回身去迎,悄悄叫吕宛儿,“二妹妹,快回去吧,别让皇贵妃看见数落你。”

齐玥被众人围着打听双面龙凤,她很快博得了众人的喜欢和怜惜。

显然,一个庶女,有幸得了嫡女的身份,已经是惊喜了。

谁知绣品被皇上大为赞叹,还直接赏给了皇贵妃,到见了面,漂亮就不说了,人也十分柔顺恭谨,这样的秀女不入选,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齐玥跟一起的秀女轻轻说笑着,眼神却一直在寻找。

她的动静,被一直冷眼旁观的八皇子看到眼里,萧澈嘴角浮出一丝轻蔑。

在绣品上动心思,迎合皇贵妃,以为这样就一定能入选?

齐家这几个女儿,长相不用说,个个都貌美已极,可是个个也都是老谋深算。

看来这个齐家,就没什么好人。

萧澈跟着萧睦儿,寸步不离。

过了一会儿,齐珂带着齐玥齐瑶,来给二公主请安。

“原来是齐府的姑娘们。怪不得坊间传闻,今日见了才知道是真的。个个都长得这样好看。。。”

齐珂齐玥听了这赞扬,正要相谢。

那边萧澈沉了声音道,“好看管什么用!妲己妹喜也算得好看,最后不过是引来祸水!”

今日一更。码字如此辛苦,可是盗版几乎秒转,实在有点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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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兄弟相见

齐珂今天总是差点精神,出事之后,她性情大变,除了她娘,外人一概不见。

今日若不是秀女谢恩,她也不愿意出门。

见到齐府新马车,齐珂微微颤抖了一下。齐瑶见了上前捉住她的手,一起上了车。

三个少女坐在一个车里,齐珂紧闭双目,一言不发,齐瑶齐玥也只好一路无语。

齐珂进宫后到现在,一句话不说。而萧澈竟然比出妲己妹喜来,齐珂浑身抖了一下。

萧睦儿只是随口夸了一下三个女孩子美貌,没想到萧澈今日口无遮拦,竟然拿妖妃比拟深闺贵女。

这可不像素日沉默避世的澈弟弟。

她看了一眼尖刻的萧澈,目光里带着疑惑。

萧澈感觉到了,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今天见到齐家姊妹,他就开始心不安。

也许,是那个最小的却已经“出家”结佛缘的齐家小姐打乱了他的心。

他嘲讽齐瑶为了荣华富贵巴结皇贵妃,齐瑶却反说他,要不是手臂有恙就有储君之可能,自己也愿意给他瞧瞧时,他一改常态,开始犀利尖刻起来。

萧澈从来没想过做天下君主。

小时候那件事,他从来不会忘记,这个天下,跟他无缘。

今天乱了他心神的,是齐瑶那句也许手臂可以治好。

正是他相信齐瑶的医术,所以才心境动摇,把持不定。

当年,那件事那样残忍,他被打击的何止是残疾的手臂。他的心冰冷这么多年,齐瑶却来打乱他已经平静无波的日子。

他莫名开始不安。

二公主拉着齐瑶一旁说话,他知道,一定是说这件事。

他想过去拉开二公主,可是他发觉自己的脚不能动。

齐瑶,能救回屡次晕倒的皇贵妃,也许,还真有可能。。。

不会,怎么可能。这是旧疾。

他想想每晚褪去长衫后的歪曲难看,把最后一点模糊的希望抛开。

因此,他更加讨厌这个明艳沉静的小丫头。

尤其是她小小年纪,怎么能有那样的眼神。

齐瑶看他时,是一副洞察一切的样子。

“八弟弟今日神情恍惚,可是有什么心事?”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萧澈忽然感觉寒冰彻骨,心猛的抖动了一下。这个声音听一回就勾起他噩梦一回。

他平日不肯出来,大抵也是为了躲避他。

萧澈好看的嘴巴死死咬住。

好一会儿功夫,他才悠悠转身,目光淡漠,直视萧桢道:“见过宁郡。。。宁王。。”

萧桢的眼睛落到他的右臂,又转到左臂。这么多年,到底是哪个胳膊,他有点记不清了。

许久不见萧澈,都忘了宫里还有他的存在。

今日要不是齐瑶,他还是不会注意到他。

萧澈和二公主,在这个宫里,永远置身事外,与世无争,有大事时也记不起他们来。

萧澈自从手臂残疾后,施礼只略略弯身,并不抬手。

对萧桢,他更是只点点头,连身子都不弯。

萧桢并不介意。

对于一个早就退出争储阵营的皇子,他不介意表现的大度一些。

这时优胜者必然的优越感。

“论起心事,只怕宁王的心事更多吧?心事多,梦就多。八弟我不爱做梦,睡的好进的香。而宁王的梦,只怕夜夜日日都不断。”萧澈突然道。

萧桢愕然,仔细凝视着萧澈消瘦的脸颊。

这个弟弟平日见了人无话,更别说是跟他说话。

今天是怎么了?

居然出口讽刺他。

实在。。。古怪。。难道真的为了齐瑶?

今天帝后都在,众目睽睽。萧桢跟萧澈这里站着说话,本来就罕见,多少目光盯着。

就不跟他计较了。

萧桢身后,站着平郡王萧稷和郑伯忠。

萧稷不知道刚才偶遇的事,但萧澈所说宁王的梦,显然是有所指。

郑伯忠此时是宁王护卫身份,自然不便说话。

萧稷便开口道:“八弟弟很久不露面了,今日是父皇赏赐秀女,结缘六宫,咱们做皇子的跟着热闹热闹,所以安生一些,倒是别扫了大家的兴。”

萧澈没兴趣斗嘴,也不搭话,拱拱手走开。

皇后魏应儿今日穿了礼服,妆容端庄,只在后冠旁簪花处,簪上一朵正红色芙蓉,映衬的她面容姣好。

一旁沈妃也没示弱,穿的是皇贵妃常礼服,外面戴着一副珍珠帔肩。

那珍珠披肩的珠子颗颗圆润光华,尤其项上有三圈,都是东珠串成。

用大东珠会逾矩,而这个披肩刚刚好比帝后所用的小一圈,却胜在颗颗一般大小。一望而知是罕见珍宝。

皇后陪着皇上吃着葡萄。

魏应儿今天一见沈妃的珍珠披肩,就知道沈妃今日存心要显示一下皇贵妃的气派。

她看着沈妃珠光四溢,眼神流动,回头瞧了一眼皇上。见他只管吃着葡萄,浑似一点未发觉。

魏应儿便也淡淡一笑。

沈妃今日第一次用了半后仪仗,又将这珍珠披肩在今日穿出,就是要跟皇后比一比。

不光美貌,不光宠爱,不光门第,就是气度上,她沈氏也该是皇后。

身后,美人陶雅看出端倪,悄悄问刚晋封为静妃的梁贵人,“娘娘,皇贵妃今日穿的是皇上赏赐的珍珠披肩吧?真是华贵的紧。”

静妃梁氏用纨扇遮了,低声道,“那是宁王孝敬的贺礼,据说有十万银子呢。我入宫这么多年,就连皇后也没见穿过这样好的珍珠衫子。”

萧志耳朵里一句没落的听见了。他拿着葡萄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放进了嘴里。

齐珂齐玥和一群秀女进来,不过齐玥紧跟着管事的刘嬷嬷后面。

那双面龙凤的事,六宫早已经传遍。

萧澈之所以不喜欢齐玥,也在于这居心上,龙凤呈祥,本应是帝后,齐玥偏偏用了小心思,绣出青鸾和螭龙,让皇后说不出什么来,而皇贵妃怎么也配得上青鸾吧。

他不知本来这个心思,是齐珂想出来的。

秀女入见,依旧是分拨的。

今日是赏赐,不是去留,不用留牌子赐花的,所以如意轩一派迤逦的融融春意。

“皇上,臣妾还未仔细赏玩过这些绣品呢。”魏应儿指着那边一排入选的绣品,笑吟吟的对萧志说道。

第078章 梧桐寂寞

何贵妃紧随皇后之后,也步入其中。于是各妃嫔流连其间。

这是为了讨喜。

皇上的万寿节礼,那是沾了龙上的福气,为自己讨要一个,既是吉庆,又有沾沾福气之意。

所以,就连皇贵妃也跟着过来。

皇上许给她的那个双面龙凤,最是惹人注目。

静妃仔细抚摸着,找到那个需点睛的地方,开口道,“皇贵妃娘娘,听闻这双面龙凤还有最后一笔没完成,今日嫔妾们倒是要沾皇贵妃的福气,看看眼呢。”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皇后也款款过来,留意了一小会,看到那个眇一目的青鸾,微笑道,“皇上,还要请您给旨意,把这青鸾活起来呢。”

皇上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上面,听了也没有说话。

皇贵妃诧异,仔细一看,萧志的眼神看着手中的酒盏,不知想什么。

皇后等了一会,正要开口,萧志点头道,“是啊,那个秀女呢?让她来,画龙点睛。”

刘嬷嬷立即扭头,示意齐玥上前。

齐玥手里拿着一枚细米大小的绿松石,那绿松石好就好在天生那个形状,并没有打磨。

所以,那绿松石嵌入时,浑然天成。

皇后叹道:“果然好手艺。要不是皇贵妃抢了先,我倒是会跟皇上讨了这个去。”

沈妃心里一点都不愿意把这个双面龙凤再让给皇后。

这可是秀女特意为讨她的欢喜,想出的青鸾之意。

再说,是皇上先送去给她看让她选的。

只这一点,分明自己这个皇贵妃就在皇后之上。

自己跟皇上的情份的寓意,都在这螭龙青鸾上,皇后这个冷宫多年的女人,凭什么抢去?

沈妃看一眼萧志,发觉他并没在意皇后说什么,心里就有了底。

“皇后娘娘只要开口,天下秀女都能绣出这双面绣来。本宫就喜欢这青鸾的吉祥之意,所以先讨了喜气。皇后娘娘就别跟嫔妾抢了吧!”

皇贵妃的话,本没错。

就算皇后一直幽居冷宫,可天下最好的贡品,皇上都会顾及面子,给她留一份。

皇上也已经答应给她,皇后这会儿开口要,她就算不是宠冠后宫的皇贵妃,驳一次面子也没关系。

只是,她不该对着皇后自称本宫。

沈妃其实是无意的。

她习惯了,成天见不到皇后,嫔妾这个词,她都不会用了。

皇后脸色微白,笑道:“皇贵妃的爱物,本宫就算再喜欢,也不会抢。”

四周宫妃们都知道其中机巧。

皇贵妃失语,后来也改口回去了。

但皇后用本宫的自称,俨然在提醒沈氏,逾矩逾规了。

没有人多嘴。

秀女们有懂的,更加不敢开口。

宫妃们日日要从皇贵妃那里请安过生活的,一边是无宠皇后,一边是盛宠的实权皇贵妃,人人掂量,不敢说话。

沈妃脸色也微微发白。

自己方才口误,皇上应该听到了。

现在,自己要不要先认错呢?

不,不可以,

今日来,自己的盛装,华贵无二的珍珠披肩,半后的仪仗,最后,要一个双面龙凤,寓意自己跟皇上郎情妾意,恩爱无边。

要是开口道歉,一切都成了虚妄。

说到底,自己是妾,皇后是妻。

她咬紧嘴唇,死活不肯低头。一面,用求助的目光投向萧志。

萧志也知道沈妃素来任性惯了,穿戴打扮,她都可以极尽奢华,跟皇后抢风头。

可那声本宫,并非她本意。沈妃还没有逾越之意。

萧志正要开口,皇后已经笑了。

“沈妹妹莫急,本宫早知道你喜爱此物,不过跟你玩笑一番。皇上,”魏应儿转头对萧志道,“臣妾看到了这个,很是眼熟,就斗胆讨要一个恩典。”

皇后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荷包。

齐玥的刺绣功夫,绝非等闲。

她没有用孔雀金线,也没有用宫里的金丝银丝线,但她只用了锦线,绣出的灼灼桃花,淡雅如真,一只小小青色鸟儿盘旋枝头,似乎流连忘返。

那色,和鸟儿形态,实在栩栩如生,似乎还有一丝惋惜滋味在里面。

所以,虽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荷包,依旧被选了进来。

而皇后,手里早就拿着它,看起来,方才索要龙凤绣真是玩笑。

萧志正待开口,登时无语,微微张口,看着皇后。

帝后如此,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

齐瑶一直觉得哪里不对。

上一世,先皇后就淡淡的如同一个影子,沈贵妃却一直风头十足。不过,一直到最后,先帝依旧跟先皇后合葬太陵。沈贵妃虽尊贵为太后,死后还是不得不以妃的身份,陪葬太陵。

这就是规制,皇家更要遵守的规矩。

现在想起来,先帝对先皇后,似乎从来无宠,却一直陪伴左右。

沈贵妃,倒更像是居家过日子的小妾。但家族,一直都是帝后二人的。

哪里不对?

不是说,沈贵妃跟皇上私情在前,不是说皇上娶皇后是勉强的?

这个荷包的出现,显然皇上犹豫起来。

一个荷包而已,不至于舍不得。

皇后眼中似乎泛起泪光。

而齐瑶肯定,皇后并非是因为皇贵妃而泫然泪下。

不过片刻,皇上已经如常了。

“不错。皇后的眼光果然独到。这个荷包,看起来平常,细看却实在是精细。尤其那青鸟儿,拣尽寒枝不肯栖。。。”

“是。寂寞梧桐,常锁清秋。每年都有桃花朵朵时,臣妾却每每会觉得春天虽好,只是桐树儿寂寞。。”

皇后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萧志咳嗽一声,“这个是谁绣的?当拔头筹!”

齐玥一愣。

齐珂恍然,如听故事。

齐瑶明白,轻轻推了她一下。齐珂犹自没醒过来,木头一样站着。

刘嬷嬷早听明白了。

原先,以为这双面龙凤今日一亮相,再绣凤点睛,今年的第一,一定是齐府五小姐的了。她一路上还跟齐玥多说了几句话。

早知道,都白说了。

那荷包,仔细看确实好功夫。所以,一个小东西也进了万寿节寿礼之列。

可是,最后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一个小荷包,就赢了龙凤。

她回头急忙催齐珂,要她出列谢恩。

齐珂依着刘嬷嬷提醒,谢恩领赏。因为皇后娘娘喜欢,还特意给了好多额外封赏,一起送回了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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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椒房寻踪

大周大内,椒房殿。

这里原来是中宫居住的宫殿。魏皇后搬走之后,就无人再住了。

沈妃已经有了后宫实权,入住椒房殿倒像她有意夺后,倒引来侧目。

沈妃不住,其他人更不敢动这个心思。于是,干脆就留给魏后,偶然在宫中小住。

椒房殿冷冷清清,但却十分干净。

“玉墨,我们常年不来,这里,跟本宫当年离开时,并无二致。”

玉墨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如今已经二十左右,但魏后不愿意放出去,她也不想离开魏后。

“娘娘,内务府得了皇上的特旨,椒房殿一应东西,都不能缺少,必须维持娘娘居住的模样。”玉墨小心翼翼回道。

“娘娘,皇上心里,,一直有。。。”

魏后脸色一沉。玉墨后面的“你”字就吞了回去。

皇后娘娘以前跟尊木头佛一样,什么都不问不管。

不知何时。这样情形开始慢慢变了。

魏应儿梳洗后,垂着一头漆黑长发,在自己以前宫里慢慢蹓跶。

常年诸事不挂心,魏应儿脸上犹如不谙世事的少女,连皱纹也没有。倒比沈贵妃显的年纪小一些。

走到福寿金兽拔步床后,旁边有一片很大的空地。

“当年,就是在这里?”

今晚留宿椒房殿,玉墨就觉得皇后似乎别有所求。她千怕万怕,还是被带到这里,又特意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幸好素日身边服侍宫女不多,这回留在宫里的,外面只有一个自己人燕云。

“娘娘,以前是在这里的。。。。娘娘,过去那么久了,娘娘该忘了才好。皇上今日见了那个荷包,那神情,跟当年一模一样。可见皇上对娘娘一直都没忘记。”

魏应儿被提醒,伸手拿起已经挂在身上的荷包,抚摸起来。荷包已经打了石青色绦子系上,跟粉红桃花颜色配在一起,娇嫩又不失活泼。。

“是啊。我今日见到这个荷包,都惊呆了。当年,我绣的那个,和这个何其相似。。。”

今晚只在宫里住一夜,时间并不多。

魏应儿放下荷包,不再让往事缠绕。

“玉墨,你肯定,当年,,,他那个后心,生的一颗红色肉痣?”

玉墨暗自摇头,这句话,皇后娘娘多少年来问了多少次。

“是的,娘娘。不只是那个肉痣,还有右耳后,还有一小片深色胎记的。”玉墨只得再重新回答一遍。

窗外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玉墨缩缩脖子。到底秋日了,寒意随着雨水,夜里更甚了。

“你把当日的情形再说一遍,就在这里慢慢想,指着地方说。”

皇后今天真的很奇怪。

莫不是中了邪。

回椒房殿住,玉墨就不赞成。可是皇后执意如此,皇上也点头了。她便拦不住。

当年的那个夜里,也是有雨。不大,但劈劈啪啪,拍在窗棂上。

本来是一个凉爽的夜,但一群人硬生生推开她,夺走了小吊床上的那个刚生下的肉肉的粉团儿。。。

等皇后被惊醒,新生下的小皇子和那群人,已经不见踪迹了。

那群人,拿着皇上的手令。

魏后顿时昏厥过去,再醒来,就不认识众人,只认识她。于是自请别居离宫,再不回椒房殿。

“手令呢,你亲眼见了那手令,上面,写的什么?”

时间久远,但上面的字,几乎月月都要问几次。玉墨记得很清楚。

并不是正式的旨意。

上面写着,着,带走妖孽,由宗人府秘密处置。一应皇子玉牒和宫里太医院诊脉用药记录,全部销毁。

魏后听着熟悉的字句,脸上微微带笑。

玉墨越来越害怕。

以往皇后听一次,咬破一次自己的嘴唇。然后,将皇帝所有赏赐通通砸碎,扔掉。

这样的恨意,如今变成了冷沁沁的笑意,玉墨有些恨自己今日应该全力阻拦留宿椒房殿。

她硬着头皮,开口劝道,“皇后娘娘,以前皇上待你,真是恩重情深。为了娶你,不惜跟太后讨价还价,甚至拿皇位威胁,这才迎娶了娘娘进宫。要恨,就恨那个流言吧。。。”

雨水落下的时候,齐瑶还没睡着。

今天的事情实在出乎意料。

如果真的,是齐玥的绣品换给了齐珂,本来以为夺走了齐珂的风光,谁知道,皇后娘娘突然一下扭转乾坤,反而把齐玥的绣品点作了花魁。。

皇上,对皇贵妃一直以来宠溺无度,对皇后只是疏离冷落,今天,为了一只荷包,给皇后撑了腰,这会子沈皇贵妃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今天她是为了沈妃来的,结果因为那只荷包,沈妃又忘了自己。

不过今天也没白跑。

荷包事后,她总觉得事有蹊跷。一直没有想明白。

就在皇后泪眼婆娑时,她脑子里飘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后,她认认真真的想了一遍,知道自己是对的。

上一世,她一直奇怪,为何皇上最后还是跟一直厌弃的原配皇后合葬一处。临终留言,沈皇贵妃和何贵妃也入合葬之墓,但以妃礼,安置在帝后棺椁的两侧。

沈太后凭着三皇子,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十余年,最后,也不敢违背先帝遗命,虽然萧桢给了太后该有的葬礼礼仪,丰厚的陪葬,然而,到了墓室,还是将沈太后放在一边,陪侍帝后。

这回齐瑶被那个想法激励着,将今日萧志的后宫一一看去。

沈皇贵妃艳冠后宫,实在是无愧大周第一美人的美誉。

可是,将她的美貌剔去,再将众人仔细琢磨,她们,多多少少都有点相像。

本来,齐瑶以为,这是皇上喜欢一个类型而已。

今天,她发现,无论贵人、嫔妃,无论丰腴贵贱,惟一的相同,是她们,都长得跟皇后魏应儿有几分相似!

椒房殿,玉墨看着魏后一身白色素绸寝衣,一头乌发倾泻在脑后,眉目清秀,在灯下,真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娘娘,那沈妃,不就是因为跟你长得相似,皇上才同意纳入后宫。这些年,我冷眼看着,皇上心里,根本就都是咱们娘娘。我就是不懂,皇上明明惦记娘娘,为何一意将皇贵妃推到高位?”

第080章 姚妈之死

魏应儿心沉到了底,死去了那么多年。

若不是为了那个流言,自己有孕也不能对外宣布,皇上虽然没有说,但他对秘不外传是首肯的。

为了掩人耳目,那时椒房殿开始沉寂,很多事务,都是沈妃出面,而沈妃也刚刚有了身孕,一时风头无两。

而大周臣民只知道沈妃蒙宠,却不知大周皇后已经待产。

孩子在椒房殿生下来,是个皇子。

魏应儿早早在自己寝宫旁放了一张宽大的软床,等待孩子降临。

没有太医侍候,只有一个医女接生。

好在孩子顺利生下来了。

还是大周天子的嫡长子。

不过,孩子在软床上没有睡一会儿,便有人持皇上手令,裹走了他。

魏应儿因为悲苦,一时迷了心窍,除了玉墨外不认识任何人。任何人靠近,她都惊惧不已。

为了养病,搬去了离宫。

从此,外界只知道沈妃生产,皇后失宠。

魏应儿泪光还没消散,脸上忽然一团笑意。

玉墨心里怕她因为回到旧地再度受到刺激,心智又失常。担忧的看着她。

真是不该住回来。

。。。。

“玉墨,若是他们抢走了孩子没有处置的话,今年该有十五了吧?”

“娘娘,虚岁该有十六了。”玉墨谨慎回应道。

“玉墨,你觉得他们到底是皇上的人还是太后的?”

“。。。。奴婢不知道。不过,手令上是皇上的字迹。奴婢不会认错。”

若不是上次,,,,今天回到这里,自己会不会再次崩溃,魏应儿不知道。

本来她是决心避世了。可是数月前,有人来到离宫,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

于是,她再归红尘。虽然跟朝政离的太久远,已经没有任何积存力量了。

她的手书送到后,果然皇上没有拒绝。

魏应儿回来了。太后离世后,她还是拒绝回归。现在,她回来,寻找谜底。

。。。。。

雨夜的朝晖院,一道白色闪电过去,打破了沉寂。

屋里一个黑色人影摸索着,来到那个观世音像前。

姚嬷嬷一到雷电交加的雨夜就睡不好。

所以,她会提前喝一碗安神汤。

只是今晚她中午贪吃,坏了肚子,那汤便没有喝。

人上了年纪,再遗尿什么的,就讨人嫌了。

姚嬷嬷的房屋离老太太屋里很近,夜深人静,一点声音传来。她起了疑心。

老太太屋里值夜的今晚是谁,睡得这样死。

姚嬷嬷不放心,揉揉肚子,绕到正厅,推门进去。

那门,是虚掩的。

里面黑漆漆,已经没了声响。

姚嬷嬷探了一下,没看见什么。那门后面,似乎有无数的危险。

跨出门,姚嬷嬷犹豫了一下,又回去了。

那尊观世音像,没有了。

姚嬷嬷正要大叫,忽然眼前一黑,倒地了。

“她看见了!看见我了。。。。我刚才取东西的时候。。。。”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低低道。

“你能确定吗?很黑,只有一道闪电。”另外一个声音,似乎不相信。

“她跟我太熟了。。。。只要看一眼,一定能怀疑到。。。还有,,那个绣品,,,她虽然没问,可是眼睛里我知道她晓得的。”

“若是如此,。。。”

“你要。。。怎么办?”

“一会儿值夜的就可能醒来。。。。怎么办,玥小姐。。。”

齐玥手里拿着一个青铜兽摆件。看着地上那团阴影,眉头紧簇。

“姚嬷嬷,平日有何弱症没有?”齐玥紧张的想着。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常常有点心悸。。。”手里抱着那尊佛像,那个声音颤抖着回答。

齐玥拿了一个软枕,蒙了上去。

站着的人吓得浑身发软,想说话,不敢。想阻拦,还是想帮手,自己也不知道。

齐玥到底才十来岁,气力不足。

下面的人气力也不足。

于是,一个拼尽全力,一个久久挣扎。终于,没有了声音。

“姨娘,搭把手来!”

两个人抬着姚嬷嬷,送到了净房外。然后匆忙离开。

齐府第二天发现了老太太身边的姚嬷嬷一脸青紫,倒在了净房外。

第一个发现她的是大丫头巧菱,那时姚嬷嬷已经浑身发硬。

因为没有发现被人谋害的痕迹,于是也没有报官。老太太做主,葬在了家族墓地。

跟两个小姐被皇后、皇贵妃激赏相比,现在齐府实在不应该有意外事件发生。

加上有人证明,姚嬷嬷当日中午吃的闹肚子,平日又有心疾,大概是深夜起夜,突然心疾发作,因此亡故。

此事就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可是打发完姚嬷嬷后事,老太太将二老爷叫到屋里,嘀嘀咕咕一下午。

她吩咐二老爷仔细查一番。

姚嬷嬷绝不可能是突发心疾去世。

二老爷问凭什么这样说?

老太太指着屋里柜子里空的一处道:“上次说到要给宫里那绣品补一个凤眼,要从我这里拿走绿松石,你可记得?”

二老爷连连点头。

当时便是姚嬷嬷阻拦,要大房从府里库房寻更合适的。

“这个佛像,里面存着一个足以让全家全族灭亡的秘密。。。。”

老太太是不是年纪大了,异想天开?

“老二,你要暗中查查,那个佛像落在谁手中?但此事只能慢慢查,也不能对外说出去。姚嬷嬷,就是为了这个秘密,才丧命的。”

????

齐二老爷最近也被家里朝里的事缠的没时间去想。难道,姚嬷嬷之死还藏有更深的秘密。

“娘,到底什么秘密,会害得姚嬷嬷丧了命?”

“你只管去查,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现在你不能知道,否则,会害了你。对了,最近老三在府里吗?”

“在。。。京城,整日都不呆在府里,都在王府里。。。”

“你多留意他。”齐老夫人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娘,老三跟此事有牵连?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查?”

“。。。。。”

齐老夫人明白他说的有道理,但是那个秘密,她也知道的不多。就连齐老三,也只是她猜测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那尊佛像不翼而飞。

佛像里,那个东西,早销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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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齐珞怒火

梅姨娘病了。

忆蕊跟大太太禀告后,邓氏命人去请了大夫,也让人告诉了大老爷。

大老爷说“自病不治”。

意思是大夫不给自己亲人瞧病,因为关心则乱,容易看走眼。

府里的人自从大老爷弃了爵位后,对他做事的古怪早就见怪不怪了。

家里姨娘病了,自己就是个大夫,也不管,也不瞧,还让到外面请人看。

邓氏有些为难,梅姨娘跟她明里暗里较劲十余年,府里人都知道。前些年里,姨娘明面上待自己温顺恭谨,暗里处处压自己一头。到最后,差点就另起炉灶,成了两头大的“如夫人”。

老太太喜欢梅姨娘殷勤温柔,不喜邓氏做事古板,加上大老爷就是一个活菩萨,任事都不管,眼看着梅姨娘一日日做大。

可是泠雪居大火之后,梅姨娘以前上下讨喜,做事细致的好名声慢慢就消失了。最后,被老太太把内宅主理的事也拿走了。

如今梅姨娘跟自己常日相见,梅姨娘比以前更加恭谨。

所以,大老爷不管,就把自己给推了出去。怎么请大夫,也成了难题。

齐瑶知道母亲为难,听说梅姨娘这回病的十分厉害,高热不退,昏睡不醒。

梅姨娘的忆蕊刚离开,她悄悄跟寒儿说,看着不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等忆蕊走了,寒儿便跟罗嬷嬷讲了。

“平日里那样娇滴滴的装可怜,这会子姚嬷嬷去了,她就突然又病了。谁知道这是又闹什么幺蛾子,依我看,定是装的。又想老太太跟大老爷垂怜呢。”寒儿噘嘴不愿意。

“要是装的,那忆蕊就该去跟老太太的人讲去了。我看忆蕊那样子,只怕是真的。”

“那怎么办,普通大夫不中用,难不成还要我去请府里常来往的王太医?”寒儿听了仔细想想,忆蕊的惊惧像是真的。

“什么王太医!府里一个姨娘病了,竟然请太医诊治,传出去,咱们齐府如今也太逞大了。。。

我看这事别告诉太太,再去老爷隔壁那个药铺子,请了坐诊的大夫来瞧瞧也就是了。听老爷提起过,也是个好脉息。”

罗嬷嬷替邓氏着想,自己便拿了主意。

谁知帘子一掀,齐珞气冲冲带着她的小丫头就闯了进来。

进门来抓起桌子上一杯茶盏就砸到地上。

“怎么姨娘病了就不能请个正经大夫,府里交往的太医多了去了,怎么就不能给姨娘来瞧瞧?连三姐姐病了,都请了太医,姨娘这么些年辛苦,好歹也生了珉弟弟,你就坏了心肠要她死?!”

罗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素日管家理事的,也是有些面子的。

这会子听了齐珞指了鼻子骂她,气得浑身颤巍巍,想了想,还是回道:“七小姐这话到底是替奴婢说话还是替府里担忧?

要是替梅姨娘说话,她一个姨娘,总还是奴婢身份,怎么就能跟三小姐并论?

若是替府里想,一个姨娘,甭管多大体面,要请太医来瞧,就不怕御史参二老爷一本?

奴儿就是奴儿,就比如七姑娘如今指着我来骂,我不过一个奴婢,怎么也是该受的。可是要论起大理儿,我还是那话,姨娘这病,请不得太医。”

齐珞刚去看过梅姨娘,人还是糊涂的。加上忆蕊担心,把病情夸大,齐珞就奔太太屋里来要请大夫,谁知就听见罗嬷嬷的话,这才起了纷争。

齐瑶方才听到砸茶盏的声音,先凝神静听了一会儿,见罗嬷嬷被气急了,说话也没了条理,被齐珞胡搅蛮缠的说不通,自己就跟了进来。

“七妹妹,这是做什么?竟连东西都砸了,这可是母亲的屋子。”

齐瑶皱眉看着地上一团水渍,几片碎了的茶盏片。

齐珞见了她,怒火往胆边生。。

她今日来此一闹,便是冲了齐瑶。

如今齐瑶无论到哪里都春风得意,自己的娘病了却没人管。

大太太以往多好说话一个人,如今也知道拿梅姨娘做样子了。齐珞最生气的,偏偏梅姨娘是自己的生母。

打狗也要看主人。

这分明是在欺负她!

但是父亲是不会插手的。以前梅姨娘得意时,父亲也没有插手去帮大太太。

所以,她也没指望找齐思远。

“六小姐如今是大贵人了,自然看不见下面这些猫儿狗儿艰难。梅姨娘再不好,以前怎么疼你的?都胜过疼我了,可见如今人都是烂了心肝的!”

见齐珞跟自己破口大骂,齐瑶忍了一会,道:“七妹妹也知道姨娘疼我胜过疼你,那我自然比你关心姨娘的身子。不过,七妹妹在泠雪居也曾教训过姨娘,说她就是一个奴婢,别忘了身份。

这话,我倒记得真真的。怎么,如今,七妹妹一转眼又把奴婢当了主子?还要给奴婢请太医?”

齐珞被她噎了一下,恼羞成怒,嘴里说不出,又抓起茶盏要砸。

齐瑶见罗嬷嬷刚有些平复的情绪又被这举动气到发抖。

“啪。”

一声脆响。

齐珞被齐瑶一记耳光打懵了,茶盏也忘了砸。

齐瑶接过她手里的茶盏,放到桌上。

“七妹妹这是急的失心疯了,如今冷静下来了吗?若是还没静下来,就留在这里醒醒。天巧看着。”

说完齐瑶举步出门。

天巧等了下,见齐珞没敢继续胡闹,便过来按她坐下,手里稍稍用力,齐珞疼的说不出话。

“七小姐安心坐一会,我们姑娘亲自过去瞧姨娘了,你就放心吧。”

跟上齐瑶,天巧闷声说,“卸了她一条胳膊,这会且砸不了东西了。”

齐瑶笑笑,天巧现在对付刁蛮的人,实在办法多多了。

看样子,跟魏小公爷呆久了,天巧开窍了,知道怎么。对付魏小公爷,齐珞就自然不在话下了。

“可是,七小姐平日待梅姨娘并不怎么用心的,怎么今日却突然来太太屋里闹这么大动静。”天巧不解的问。

齐瑶打她,自然是对的。可是七小姐的怒火可不正常。

“你也看出来不对劲了?今日之事,小七必定是被人怂恿的。不过倒是可以据此判断,梅姨娘病的很重。”

梅姨娘屋里,迎面走出来一个窈窕的身影。

“五姐姐,你怎么在这里?”齐瑶远远叫道。

“我刚去瞧了梅姨娘。”

齐玥坦然道。“姨娘以前照顾谢姨娘许多,如今病了,水米不进,也是可怜。听小丫头说,前面吃了几副去热的药,却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我也是听小七刚说了。所以,过来看看。”齐瑶眨眨眼。

屋子里一股药味。

没了梅姨娘平日常有的冷梅花香,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卧在床上,忆蕊将熬好的药汤给她刚喂进去,又顺着嘴角流下来。

7

第082章 姨娘突袭

“梅姨娘。。。。”

齐瑶的手离了梅姨娘纹丝不动的手腕,便吩咐屋里的人全都去了外面。

“姨娘,你这体热,全是惊惧害怕,心病的缘故。我才看了方子,那些药喝了,也是对症。如今只是昏睡,对姨娘的身子不好。”

齐瑶将梅姨娘的手又放进被子里。

梅姨娘没有病。

如今高热,全是心惊悸怕堵着,散不开来。吃了外面大夫的发散药,略有好转。只是,心病难医。

梅姨娘是不愿意醒过来。

“姨娘这几日遇到什么了,竟如此惧怕?。。。。姨娘莫慌,让瑶儿来猜。”

梅姨娘上一世要活到自己做了皇后,因此这件事应该不会影响她的元寿。

但是,毕竟这一世有了变化,所以,梅姨娘这场病,齐瑶的记忆里是不记得的。

所以,只管猜猜,突然病倒的梅姨娘,到底是为了什么?

齐府里,外面最近并无大事。要有也都是好事接踵而至。

梅姨娘用不着害怕。

府里最近,,,,就是姚嬷嬷出事。

齐瑶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梅姨娘。

上一世,梅姨娘就从来不跟她讲真话。现在,要梅姨娘来告诉她实情,绝不可能。

“心病要心药医。姨娘如今不想醒来,那就听我随口说说。姨娘要是觉得对了,再醒不迟。”

方才听梅姨娘的脉,其实都已经稳定了。只是因为她恐惧,身体便假借发热,逃避醒过来的现实。

“姨娘最是个要强的人,嫁给父亲,心里却从来也不肯低头,一心要跟母亲争一争高下。姨娘手段不错,连老太太都哄的高兴,我娘就落了下风。这是我娘性子软弱的原因,只是,也有父亲纵容你的原因。”

齐瑶一直看着梅姨娘的手。

依旧没动。

“可是,父亲宠爱,你也儿女俱全,再哄了老太太替你挑一处房子单住,自然就是两头大。为什么姨娘后来也不怎么见得到父亲,只管跟了老太太那边走?”

齐瑶也是这一世才将许多事情串了起来。

上一世,她对梅姨娘的信任无以复加,从来没有怀疑过一星半点。

“我记得小时候,父亲大半时光是跟姨娘一起的。”

齐瑶跟梅姨娘感情好,大多还是因为梅姨娘护着她。

能护着她,自然因为梅姨娘更得宠一些。那时邓氏为了勉力维持府里生计,常常带着大姐齐玳到庄子里,店铺里盯着。

现在想想,也许,娘那时心里也很苦。

有了她们三个嫡子女,爹还娶回一房姨娘,以爹的性子,必然是他极其愿意。

梅姨娘入了府,说话做事,都是当家娘子的模样,一点不像侧室。

她是府里最会说话的人。

任何话从她那里说出,都那样熨贴舒心。爹那样古板执拗的人,都事事听她的,可见梅姨娘的手段。

有一段日子,齐瑶跟着梅姨娘,倒觉得这边才是正室,日子过得惬意,父慈母爱。那时齐珞尚齐珉才出生,他们在一处总是笑声不断。

现在想想,为难的事,都交给了娘,梅姨娘只管在家里捏着后宅,需要银子了就跟娘要,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把娘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说的跟捡来的一样。

那店铺开着就赚钱,庄子里就该种地丰产。

齐瑶就是在那样的氛围里,慢慢开始瞧不上她娘的。

“姨娘,可是那样的好日子,怎么就突然没了?

我一直很好奇。好像突然间,父亲就不爱回府了,姨娘也忽然不提父亲了。

我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姨娘,你要不要自己来说呢?还是,要我接着猜?”

虽然梅姨娘依旧没动,可是齐瑶感觉到她的僵硬。

于是,齐瑶的手指触到梅姨娘的手,轻轻划过,叹息道:“姨娘不肯说,那我就大胆来猜一猜。”

“我猜,姨娘那时,必然犯下了一个大错。

要父亲不能原谅的错,银钱是不会的,做事嘛,姨娘做事,整个府里都佩服周全,自然不会做下憾事。

姨娘,你定然是红杏出墙,与人有染,所以,才让父亲心灰意冷,跟你翻脸,如同路人。。。”

齐瑶一面说,一面紧盯梅姨娘的脸,手里死死拉住她的手不放。

梅姨娘的手抖动起来。

是那种无法控制的,连续不断的抖动。

由手而来的抖动,渐渐传到全身。

梅姨娘的身体忽然抽搐抖动一下,随后,一行清泪滑下脸颊。

果然没猜错。

这件事,齐瑶也是刚刚想明白。

这要归功于天巧,从天巧怀疑跛脚妇人开始,一直到禅房跟踪。

梅姨娘跟齐三老爷既然有私情,就不会是刚刚发生。

这也能解释,谢姨娘重病,齐三老爷毫不紧张。

那是因为,他已经移情到梅姨娘身上,对谢姨娘顾不上许多。

两个姨娘,在齐瑶看来,论起相貌,只怕谢姨娘还要胜过一筹。只看齐玥跟齐珞就知道差别了。

但是,梅姨娘胜在柔媚冷香,我见犹怜。她那套天生的本事,学是学不来的。

所以,哪怕谢姨娘对齐三老爷情深似海,也不敌梅姨娘低眉浅笑。

父亲开始着迷医术的前后,齐三老爷也在那时起,性情大变。

梅姨娘的泪流了一会儿就停了。

等了一会儿,见梅姨娘依旧不做声,齐瑶眼波一转,想起来什么,接着说道:

“姨娘显然不是为了惧怕这件事病倒。。。。所以,能说得通的,就是朝晖院的事了。”

梅姨娘手指微动,这次,她不再发抖。齐瑶覆手到她额头,发觉她体热已散,身子反而凉凉的。

“姨娘,是你?你把姚嬷嬷。。。到底怎么了?”

把梅姨娘跟姚嬷嬷的死联系起来,不过是齐瑶刚刚才大胆猜测到的。

如今梅姨娘的举动,已经证实,姚嬷嬷之死有内情。。。

梅姨娘猛的翻身坐起,她一双手狠狠掐上了齐瑶的脖子。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齐瑶没提防,梅姨娘的手劲,大的惊人。齐瑶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那双如同铁钳般的手,掐的齐瑶脸红耳赤,手脚虽然努力去够,却因为喘息不过来,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

“咚!”

又在忽然之间,那双死死卡在齐瑶脖子上的手又失了劲道,梅姨娘直挺挺的躺倒下去。

齐瑶捂着脖子猛的咳嗽起来。

第083章 一个传言

忆蕊等齐瑶走了进来,见梅姨娘已经清醒过来,高兴道:“六小姐真是神了。姨娘终于醒来了。”

梅姨娘躺着看忆蕊,并不说话。

“姨娘,刚才遇到乔嬷嬷,她也问了你的身子,说要来看你呢。姨娘,姨娘,,,,你这是急什么?”

梅姨娘忽然喘不上气,脸憋的通红。

。。。。。。。

方才,齐瑶犹自喘气,就听到身后传来梅姨娘柔媚的声音,“瑶丫头,姨娘方才是怎么了?一点都记不起了。。。”

梅姨娘慢慢翻身起来,一双横波目虽是由于病了有些干涩无光,也依然风情迤逦,无辜的看着齐瑶。

齐瑶定定看着梅姨娘,笑了,“姨娘是打定主意跟瑶儿生分,什么都不肯告诉。

也罢,我也没闲工夫多问。只是姨娘自己小心。自然,我知道你不是害死姚嬷嬷的主谋,可是,瑶儿听闻老夫人已经派了乔嬷嬷暗查此事,她跟姚嬷嬷素来又要好。多年的姊妹,只怕就算老太太肯,她也不肯饶了杀死姚嬷嬷的人呢!”

齐瑶的声音还在耳边,外面已经传来乔嬷嬷的声音。

梅姨娘脸色一白,她担心的果然不只是姚嬷嬷之死这个秘密。

她不知道那个东西如今到了三老爷手里了没有。

那晚得手后就藏在自己怀里,因为一直病着,没有送走,刚刚齐玥来才取走。

“忆蕊,你们都出去。”乔嬷嬷进了屋子,没有问一声病人,直接吩咐道。

忆蕊奇怪,今天所有人来看望姨娘,都把屋里的人轰出去。

她再回去时,乔嬷嬷已经一脸肃穆的,双目直视远方,一把掀了帘子走了。

屋里,梅姨娘依旧躺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帐顶发呆。

。。。。。。

齐瑶躺在床上睡不着。

今日从脉象上探出梅姨娘的心事,但是为什么她会对姚嬷嬷痛下杀手,她想不出理由来。

兴许梅姨娘跟姚嬷嬷有什么恩怨纠葛是她所不知道的。现在她没兴趣把时间耗费在梅姨娘身上。

她心里最大的谜团,是那个最后的贵妇。

重生以来,有些事她还是记不起来。或者梦里再见那一刻,依旧有一团雾气遮掩,看不清。

她现在虽然已经抢先得到了鲍二爷,也把四大丫环拢到身边,还得了李氏织绸缎,眼见的银子已经开始哗哗的淌着,却不能跟那个算计自己性命的人复仇。

就像蓄满水的河流,却不知道往哪里流去。

九皇子至今还在书院,对朝廷上的事一点都插不上手。

另一边,三皇子已将太子之位视为囊中之物。

这几回相见,三皇子对她的觊觎毫不掩饰。

她实在不想再做一世太子妃,做那个从头到尾都被人算计好,握在掌心的皇后。

想到这里,她莫名烦躁。

又菱在外面榻上,听着齐瑶不时翻身,起身想看看,一只手横空伸来,用帕子捂住她的脸,挣扎几下,她慢慢倒下了。

人影将又菱放到榻上,往齐瑶的床前走来。

齐瑶翻身过来,一个黑色影子,立在自己帐外,急忙翻身坐起。

“六丫头。。。。果然不一样了。这样子也不大喊大叫。”柔媚的嗓音在深夜有点怪异。

只是,以前这个声音总是无限爱怜的叫六姐儿,瑶儿。今天却是,六丫头。

“白日见了,想来姨娘必来找我。只是没想到,姨娘深夜来访。”齐瑶的声音平淡极了。

“姚嬷嬷的死是个意外。”

“果然跟姨娘有关。可是,姚嬷嬷死在净房外,又是怎样的意外?我问过,那晚,当值的丫头曾听见了咕咚一声,却是在屋里。”

“六丫头,不要查了。不然,,,,”

“姨娘今晚来,不会是威胁我的吧?”

帐外,影子低头不语。

齐瑶沉吟片刻,

“姨娘,我还是疑惑,你既然跟三老爷有了首尾,怎么又要帮三姐姐?不是应该帮五姐姐?”

齐珂那个绣品,虽然风格和手法都有掩饰,但齐瑶当日一眼便看出了,那就是梅姨娘的手笔。

梅姨娘最擅长双面绣,这种绣法十分繁复,耗工耗时,她进门不久就不再示人。

上一世齐瑶跟她常在一起,知道她的本事。

因此,这也是齐瑶的疑惑。

为什么后来,梅姨娘又帮了齐玥“狸猫换太子”?

“你竟然看出来了?”梅姨娘十分震惊。

“不错,那个绣品,是三小姐自己定的样式,要我帮她绣。府里人都知道齐玥绣工了得,我是早就托辞眼睛花了,这些年都不再绣,府里老人们只怕都记不得了,你却怎么知道?”

“大概不只我知道,二夫人跟三老爷也都看出来了吧。”

梅姨娘正是因为这个本事,才被二夫人悄悄找了去,要她帮忙。

她不得不帮。

如今在府里,她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齐珞成日稀里糊涂帮不上忙,大老爷从不来她房里,三老爷只会逼她找那个东西。老夫人自从泠雪居大火后,对自己不冷不热。

好在大房跟二房为了一笔旧账翻脸,二太太对她的投靠才开始接纳。

可是,这事还是被三老爷知道了。

所以,那边的绣样她给了三老爷。

不过她被几方相逼,加上辛苦熬夜赶着绣活,所以,把最后要加上的眼睛给忘了。

为了这个,三老爷对她十分不满。

万般无奈,她决心铤而走险,夜里去盗取那尊观音像。

三老爷不放心她,派了齐玥跟着,自己就更加慌乱,闹出动静惊起了姚嬷嬷。

她也没想到,齐玥就杀了姚嬷嬷。

可是,这个神像里的秘密太可怕,她不敢告诉齐瑶。

今晚她来,只是想摸个底。

现在,她确定,齐瑶已经不同以往。

“一个十余岁的小姐,怎么可能这样淡然,我还真的信了那个传言。”梅姨娘折身,在屋里走着。

“什么传言?关于我?”齐瑶可没听说过。

“你出生后,恒一长老偶然见过,大为惊讶。告诉你爹说,女命贵不可言,为人中龙凤,日后当嫁天子,是为后主持中宫的命数。你爹不信,还不让再提起这话。”

“这句话,除了姨娘跟爹,大约娘也知道的?除此之外,还有谁知道呢?”

梅姨娘:“。。。。”

齐瑶:“!!!”

既然梅姨娘知道,三老爷必然知道。

“宁王如今也知道了,是吗?”

“是的。。。。三老爷偶然说起一回,宁王却早已经知道的。。。”

齐瑶颦眉,她想一想,又明白了。

恒一长老。

断更几天,感谢嫣然、暖暖若尘、花开春暖颜杰和袁振华书友的一直支持。谢谢你们。默默会努力讲好这个故事。

第084章 求解长老

大佛寺主持恒一长老在大周的威望,并不在萧志之下。

大周礼佛之人甚众。

以至于佛门一派虽然不问国事,但是国事却屡屡要问计于佛。

比如出征便要祭祀,求卜,就连皇家大婚也要由佛门给出吉祥的日子。

所以,恒一长老算的命数,实在太了不得了。

也只有父亲才不信。才压住此预言,自然恒一长老世外之人,不愿意多事,说过之后便再不对人言。这才使得齐瑶安然长大。

上一世,齐瑶见宁王登基后也待佛家甚为恭敬,也很奇怪。她因为师傅的缘故,不很相信这世上有一种力量可以腾挪乾坤。她以为凡事必有缘故,有因才有果,并没有化外之物来为芸芸众生费心安排将来。

而宁王,也是一个从来不信报应的人。

不过,宁王对恒一大师总是恭敬有加。

齐瑶问过原委。

宁王说,佛门弟子、信徒众多,他们根深蒂固长在民间,这种力量,既然不能阻止,就只能利用。

何况,佛门影响,还可以助力。

所以,宁王一直信佛礼佛,跟佛门人往来也是他平日的事务之一。

上次齐玥突然得到恒一长老的眷顾,为她解签,给了一个庶女翻身的理由。

那时齐瑶已经有些疑心宁王的影子在后面。

现在,她更笃定,恒一长老跟萧桢早已结交。

齐瑶在记忆里搜着恒一长老的言行,上一世虽然恒一长老也入世,跟当时的皇帝都渊源不浅。不过,想想他好像一直持守戒律,严令弟子只行善事,因此佛家一直美誉不断,并不曾有恶名。

但这一次,他却将齐瑶的命数讲破,莫非藏有深意?

想到此,齐瑶心里一动。

第二天一早,齐瑶就托辞夜里又梦到甲士,金衣甲士给她留了几句话,并说要她找佛家师才能解。

甲士之说,她以前跟齐思远说过,并且验证过,结果果然神奇。所以,齐大老爷一点没有阻拦,反而亲自安排了车,送她去了才转身。

大佛寺巍峨庄严,这日不是初一十五,信徒们不很多,但也香火旺盛。

齐瑶带着又菱拾阶而上,远远见大雄宝殿就在前方,走起来却多有些辛苦。又菱素日习惯了走路,可是爬起山来也累的气息不匀,喘气连连。

“姑娘,咱们今天是去解梦吗?可是也没有约哪位法师啊。。。”

找法师解梦虽是平常,可早起就急急忙忙突然拜佛,一定跟昨晚的怪事有关。

又菱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直挺挺躺着,被褥也没盖,一晚上也没听见一点姑娘的动静。她怀疑那只手捂住自己口鼻,是自己做梦,只是若是梦,怎么自己真的昏睡不醒?

齐瑶并没跟她讲昨晚梅姨娘悄悄来见她的事,只是叫了天巧,大略讲了梅姨娘夜访的事,便要天巧今后就住在自己屋里。

一防梅姨娘下次摸进了再出事,二者,虽然魏小公爷许久没闯来,还是防一防的好。

又菱的疑问,天巧也有。她如今隐身跟着,半步不离,日夜跟着齐瑶。

“自然是来解梦。。本姑娘可从不说谎。。”

又菱:“。。。”

姑娘很神秘,做事也十分有分寸,可是,要说从不说谎,那骗又菱好几回的,难道不是姑娘?

就拿昨夜来说,姑娘说是她自己做梦,并没有人闯进来的。

可是,她分明觉得自己是中了的,到现在都有些昏昏沉沉。

齐瑶肚子里对自己说,今日就是来解梦的,不过,不是甲士的梦,而是,,贵妇的梦。

所以,自己从来不打诳语。

恒一大师不在寺里。

一个褐衣知客僧除了告诉她们主持不在寺里外,一问三不知,然后就是阿弥陀佛。

这个时候,天气已转凉,若是出门,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北方冰天雪地,南方水路也不好走,若是云游,也不会走远。

齐瑶也不多说,进到寺里烧了一炷香,捐了一百斤香油钱,就带着又菱走了。

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碰碰运气。

齐瑶出了大殿,信步往殿后走去。

秋色萧杀,路上已是一地叶子。又菱跟着她没有目的的游走,渐渐已经人烟稀少。

一道石桥。

桥下水声轰隆。山上的泉水聚到这里,水流湍急,在拱石桥下竟然激起水花。

桥面湿滑,苔藓满地。落叶带着水雾在桥面翻转几下,就停留下来。

桥面更加湿滑。

又菱看着桥下水流,战战兢兢问道,“姑娘,还要过去吗?”

齐瑶看着这座石桥,微微一笑。

“过去啊。我还要解梦呢。”

“姑娘!。。。。这桥连桥栏都没有,桥面全是水,会不会掉下去啊。。。姑娘,那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一道身影已经翩若惊鸿,极快的过桥而去。

“姑娘,,,那是谁!姑娘,我们转身回去吧,那边显然没有人,姑娘的身子重要。。”

又菱开始害怕。这里,离佛寺已经远了。要是过去,万一那边有禽兽出没,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保全自己。

就在又菱犹豫害怕时,对面一个人向她们招手。

“姑娘,看,看,那是天巧吗?”

齐瑶已经迈步上桥。她的绣鞋已经全湿了。桥面打滑,一步一滑,于是齐瑶开始跑起来,这样可以稳一些。

姑娘开始时摇摇摆摆,看着好几次要掉下去了,最后居然小跑过桥,又菱心一横,慢慢上桥。

天巧皱眉。

啰嗦,麻烦。

齐瑶没看她的神色,她看着那边一叶扁舟已经停在水面。

石桥过来,向右一转,一泓碧水被拦成一个大湖。

但是,从桥这边是看不见的。

这叶扁舟系在一个隐蔽之处。这个地方,她刚才告诉了天巧。

又菱被天巧拦腰横抱,跑过石桥,吓的花容失色。

天巧一把将她扔到草丛里,看着齐瑶道,“姑娘,我已经转了一圈,整个湖面都没有出处。”

齐瑶摇摇头。

“天巧,那边,有一个弯牙月亮洞。”

“看见了。可是这个月亮洞只有半人高啊!”

这个月亮洞如一轮月牙,横跨湖面。

没人会想到,那个地方,是惟一出处。

这个出处,上一世她也只是听宁王讲过一次。

“天巧,你撑船,我们过去。”

7

第085章 别有洞天

月亮洞最高处,距水不足三尺。

任谁也想不到,这里是通往静修佛地的通道。

天巧服气的赞道,“竟是谁想出来的!”

然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转向齐瑶道:“姑娘,天巧不会撑船。”

“。。。。。”齐瑶不由得气结可是她事先没料到这种情况,更要命的是,她也不会。

两个人互相看了下,齐齐看向地上扔着的那个人。

又菱正在喘气,被两个人看过来,立刻道,“奴婢。。。会!”

本来不想说会的。

可天巧不会的东西不多,好不容易能在她面前骄傲一下。

齐瑶过来拉起又菱,又菱神气的指挥天巧牵船过来,还要天巧在浅水里稳住船身,让她跟齐瑶先上去。

不等天巧上船,又菱一苇渡江,将长长的撑杆探入湖底,轻轻一点,船听话的漂浮起来。

天巧手里忽然一松,齐瑶跟又菱已离岸驶去。连忙涉水几步,一纵跃起,落在船尾。

这只船是一直藏在那里,以备佛寺僧人进去送用品。

只是这船跟打鱼人用的船可不怎么一样。

船上并没有什么鱼钩渔,里面恰恰三个座位。船身窄仄,一个座位仅能容一人。

而船身上,座位两侧各有一个铁把手。

水面平阔,水流缓慢,这样的铁把手,看起来真有些多余。齐瑶看着几个把手晒笑一下。

拉开地板仓,,只有几件脏兮兮的油布衣裳。

这个小船,简单的有些古怪。古怪在哪里,齐瑶却想不出来。

。。。。

大约是自信于月亮洞机关的巧妙,因此,寺庙里并没派人把守月亮洞。因此,才让齐瑶轻易跑了进来。

又菱开始撑时小船还有些晃悠,天巧不识水性,被晃两下便紧抓船舷,连问,“菱丫头你会不会到底会不会?”

齐瑶见又菱动作娴熟,只是力道把控不好,便放了心下来,只看着那月亮洞。

水流缓缓,船如一尾大鱼,往月亮洞而去。

眼看快到了,水流声突然轰隆隆变大。

齐瑶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又菱,命她坐下,双手抓紧船帮。一面喝令后面的天巧也一起做。

刚过洞口,就见四周环山,中有洼地,远远的,一方绿地,看着是种的庄稼和菜。

好一处田园幽境。

在这里闭关修行,真正是一处修禅悟道的好地方。

三个人正觉心旷神怡,小船忽然船头向下,三个人顿觉小舟将覆,倒是没人喊出来齐瑶已经有预感,天巧是不会大叫,又菱。。。。

又菱在船头,刚被齐瑶拉住坐下,就已然向下俯冲而去。

她虽然不怕水,却也搞不清处境。根本来不及喊叫,只来得及一心抓紧手环,任由小舟倾覆。

天巧反应最快,已经看出洞口一出来,有一小缓坡,将舟推出,而月亮洞,向下有一个大斜坡,船失去水的浮力,只会由着水流推动,顺坡而下。。

此刻最怕的,就是坡道有石,不平整,那样,船受力不匀,不仅会翻,搞不好,会从坡面飞出。

那样,三个人就会被撒扬而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了。

“幸好幸好。”

小舟停下时,又菱衣衫全都湿透了。后面的齐瑶和天巧也俱都湿了大半。

三人面面相觑。

又菱正要哭,天巧一手一个拉过她们,朝草丛中寻了一处大石后藏身。

不久,便有人声过来。

“怎么会是放的空舟?”一个男声道。

“难道,是涨水了,又没系紧,把这舟给冲了下来?”另一个答道。

“今天不是送贡品的日子,应该不会有人来。这两日山中雨水多,或者是冲下来的,这也不是没有过的。”

两个人将小舟系了绳子,一点点拉着,直到小舟再被送到上面。两个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远了。

天巧低声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恒一长老每年都要闭关修行时的净地。

按理说,既是净地,自然一般人是不许擅自进来的。

因此,整个谷地并没有多少人迹,也是当然。

齐瑶告诉了天巧,所以,她们不请自来,本来也是失礼的。

三人如今狼狈不堪的样子,也没有可替换的衣物,这个样子,别说去求见恒一大师,就是碰见一般僧人,也不合适。。

“天巧,你去找找,或者有晾晒的僧袍,拿三件来遮身吧。”

三个人里,天巧坐在最后,她又是一身褐色宽黑边的束身打扮,虽也湿了,凑合可以遮羞。

“嗯。”天巧看了一眼又菱,又菱湿透,身上玲珑尽现。

见天巧看,又菱连忙团身,抱紧身子,抽抽噎噎,“丢人死了。。。你还看!”

天巧要说什么,齐瑶拦住,只好笑嘻嘻的走了。

“姑娘,这个地方好神秘。”

等了一会,又菱又冷又湿,便找话问。

“有什么奇怪之处?”齐瑶打量远处,不以为然。佛门净地,自然要神秘一些。

“我看,这里只有几所小房子,那边,,,该是伙房。”

这一处谷地,果然是除了几所孤零零房子,什么也没有。就连房子,也是屋顶覆草,

“不是啊,姑娘,谁家伙房比那房子还大啊?!”

“这里可是主持和高僧们修行的净地,不许胡说。”

又菱随口说着,被姑娘一吓,便不敢再多嘴。

山风很凉。吹得两个人身上发冷,都盼着天巧快回来。

又菱哆哆嗦嗦,道,“刚才应该躲在那边,不要进草丛。”

那边依稀还有一点太阳,比起她们藏身之处,看着就暖和许多。

“不进草丛,三个人身上滴落的水,就让人看到踪迹了。”

方才,天巧耳朵灵敏,先听到脚步声,急忙带着她们过来。现在看看,这个地方,果然是最适合躲藏的。

“所以我说神秘嘛。这个小舟,忽然滑落下来,又不是坠落,下面肯定是有底的。”

两个人回头看着。

远处,月亮洞下来,一面巨大的水面。

原来,这道水被人筑起了不高的堤坝,水流一冲,小舟会安然卡在水槽里落下来,虽然惊吓,却毫无危险。

小舟又可以被缚在绳索上,被拉着送回上面。

上面终点,一定是她们找到的藏舟之处。

机关巧妙。

这样,悄然闭关,外人极难发觉。

而如若有人闯入,会很快被发现。谷地并不是很大。

可是怎么出去呢?

第086章 维那法师

天巧回来了。

手里抱了一团衣物。

齐瑶连忙取了一件给又菱,定睛瞧时吃了一惊。

“天巧,你从哪里搞到这些衣服的?”

“奴婢到处乱找,并没有姑娘说晾晒衣服。我进了那间大屋子,随手抓了几件就回来了。”

“哦。。。”

齐瑶看着又菱慌忙脱去身上湿衣,穿上干衣。

“又菱,这衣服好俏丽!”天巧哈哈道。

果然,又菱穿的一件天青上衣,下面是条桃色裙子。

这是一般人家少女的装束。衣裳料子是普通素布,只是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想来衣裳主人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子。

齐瑶看着剩下两件,一件僧袍,有些褶皱,另外一件,又是一件衣裙,不过更加华贵一些。

“姑娘,你穿这件裙衫,这僧袍到底是男人穿过的,阿臢。”

天巧套上僧袍,浑身不对劲,她的衣服本来湿的不甚厉害,加上来回奔波了一趟,已经干的差不多,便依旧换回。

三人打扮已毕,彼此看看,除了天巧,就是两个民间信女。

依旧分开而行。天巧悄悄去四周打探。

没走多远,猛然冒出两个僧人,将她们拦住。

两个褐衣僧人,一个眼神漂移,上下打量着她们。另一个眼角有疤,目光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阿弥陀佛,女施主怎么来到此地?”疤眼僧人讶然问道,并不去看她们。

片刻之后,齐瑶面前是一个深褐衣僧者。

此人显然年龄大一些,看上去像是道行深的。

“女施主,这里是本寺禁地。贫僧是本寺维那。女施主是怎么闯到这里了?”号称维那的这位,笑眼弯弯,边说话边点头一脸弥勒像。

齐瑶便知道他是大佛寺主持寺务的僧者。

一寺中,主持寺务维持寺规的,便是维那。

维那在寺中地位不算高,但除了主持和监寺外,维那便是专管僧众和僧规之人。手头的权力不小。

“敢问法师德号上下?”

齐瑶问道。

她对面前这位眯眼“弥勒”本能对感觉到不舒服。

这种不喜欢来自她多年看人的经验。

上一世,她做王妃,打理王府事务,应付那些莺莺燕燕的妾室无穷无尽的招数

她打理生意,应对那些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和麻烦

后来做了皇后,六宫的琐事比王府又多了多少倍

天天见人,跟人打交道,如今她对每个人身上的味道极其敏感。

她从面前这个维那法师身上,感觉到一些寒意。

“贫僧法号上普下诚。”

“如此,该尊您一声普诚法师。。。。信女无知,听我家大人说过,大佛寺并无普字辈?”

大佛寺的排辈里,并没有普字。

也就是说,这位维那是外来和尚。

在别的寺庙剃度,到了大佛寺居然可以做到维那,必定有过人之处。

“贫僧以前在五台修行,是受了主持邀请,前来本寺出任维那。”

“原来是灵台高僧。信女失敬了。”齐瑶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女施主如何到此?”

此地既是禁地,外人必然禁入。

“信女来此为了求见恒一长老。误打误撞找到这里。”

“阿弥陀佛。恒一长老正在闭关,莫说外人,本寺僧众等闲都不能见的。女施主还是请回吧。”

见普诚坚决拒绝,齐瑶也知道这是情理之中。

“法师,信女素来信佛,这几日接连被力士托梦,每晚梦境都一模一样,说是信女这几日便要横死。。。。信女问过力士,他只说大佛寺找主持或可教信女化解此劫。。。法师,事关生死,信女今日一定要面见长老。求法师成全。。。”

又菱在一旁听的粉脸变白又变青。

姑娘,,,要有厄运?

姑娘一路都是笑嘻嘻,并没见有忧愁样子,又菱觉得自家姑娘真是,也太沉得住气了。

“这样。。。”普诚不由皱起他弯弯的眉毛。如此一来,不似弥勒了。

要是真被托梦,又一直是佛家的信徒,要求恒一救命,自己拒绝的话,显然违背了佛祖的慈悲本意。

可是,他还是怀疑面前这个女施主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禁地虽无人把守,却也是十分隐秘。寺里一般僧人都不知晓此处。

误打误撞?

他才不信。

“贫僧看女施主年龄不大,这么大事,怎么没有家人陪伴?”

“法师,信女小时生母便亡故了,又不得嫡母喜爱,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劳碌,并没人管我。。。”齐瑶低头,泪水滴落。

又菱这次吓的跟着一起流泪。

姑娘,,,什么时候姨娘死了,你又是庶出了?

为了见恒一长老,需要如此瞎说八道?

看齐瑶哭泣,普诚先前疑心去了一大半。

这样说来,还是合理的。

庶女为了求救,来大佛寺。见不到恒一长老,便满山游走,稀里糊涂到了此地。

庶女不被嫡母疼爱,野一点也是有的。

“慧能,你带女施主去偏房等下,贫僧去问问长老可否一见。”那个眼光闪烁的僧人上来,带着她们出去。

普诚法师所在的房间,是那所房舍的一层。出来后,齐瑶仔细看,并没见有什么偏房。

恒一长老,若不在这一层,只会是在,,,二层。

等等就等等吧。

要见大师,又不是一般人,规矩多一点也是有的。

慧能一路前行,并不回头。齐瑶想问问偏房在哪都没可能。

到了伙房后面,果然有几间小屋。之前并不能看见。

慧能推开一间,带她们进去。又端来茶水,要她们稍做等待。

“长老闭关时,历来是不见外人的。这回你们走运,碰见我们法师,替你们求情。”

齐瑶连连点头。

又菱觉得今天姑娘真的是像极了那些信女们。

虔诚至极,一心向佛。

慧能留下她们喝茶,自己先出去了。

又菱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

从早上到现在,没吃没喝,这会儿的茶水真是救命。

齐瑶举起茶,掩袖喝了。这才放下杯子,四周打量着。

外面房门咯吱一声,被人关上,听着便下了锁。

齐瑶一惊。连忙奔到跟前,拍门道:“慧能师傅,慧能师傅,,为什么锁门?”

大佛寺藏的秘密好多哦。。。。你们猜出来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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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法师施法

无人回应。

叫了几遍,外面安静无声。

齐瑶施施然回到桌边,将又菱手里依旧捏着的茶碗一把夺过。

“姑娘,他们为什么锁门啊?”

又菱的反应还是慢一拍。

“。。。。怕你跑了。”

“说好见大师的,我们怎么会先跑?”

“不仅怕你跑,你喝的茶水里,还放了药。”

茶水里那股味,齐瑶一入手就发觉了。

所以,她抬起手腕,遮住。又悄悄吐掉。

只是又菱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提醒也来不及,只好看着她灌了一肚子。

“姑娘姑娘,是毒药吗。。。”又菱惊呆,自己想打自己一巴掌。

怎么不细看看姑娘喝茶的模样。。。

齐瑶沉思着,现下处境不妙。

又菱大约撑不了多久就要被迷倒。门窗皆被锁,外面情形一概不知道。

佛门净地,藏着什么秘密?

“姑娘。”

过了一会儿,后窗传来呼唤。

天巧隔窗告诉了齐瑶刚刚她们走后的事情。

普诚叫了慧能去,仔细问询了发现她们的情形,似乎对齐瑶的身份依旧有怀疑。现在,让人去前面打听去了。

“姑娘,怎么办?”

“又菱中了,咱们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她,,,天巧可以背着她走。”

“天巧,这个不急,他们打探来回尚需时辰,你现在先去办两件事。”

“。。。姑娘,你这样太冒险,又菱又保护不了你。”

“不怕,那个维那法师没等到消息前不会轻举妄动。我暂时安全。你速去速回,找到那个人,怎么都好办。”

天巧立即离开了,抢在那些人回来前,得找到姑娘吩咐的那个人。

又菱左摇右摇,实在撑不住,一头扎在桌上,昏睡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齐瑶开始有些着急。

天巧没有带来消息,她什么都不能做。

恒一法师,他主持的皇家佛寺居然污秽不堪,背地里,连静修之地都藏着秘密。

远的不说,在此地居然能找到少女衣衫,就绝对有异。

她们刚才见维那普诚,前前后后并未见有女子出现,那么,天巧带回来的衣物,到底是谁的,人又在哪里呢?那衣衫显然是刚刚褪下的,隐隐还有脂粉香味。

宁王上一世跟恒一走的如此近,连此地进出关卡都熟知,会不会也知道净地里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宁王对自己缄口不言,一丝口风都不露。

恒一法师,难道是一个双面人,白日是万人景仰的高僧,解人疑惑,度人灾厄,而夜里,会是另一副面孔?

主管打理寺庙大半辈子,大佛寺出了事,他不可能毫不知情。

又菱虽然笨笨的,不够机灵,她方才的那一席话,如今跳进齐瑶的脑海。

显然,静修的佛堂并不大,这也跟佛家的修行有关。

既然是修行,就该是最简单。一经一水一米粥足以。

所以,那个伙房,实在可疑。

不仅因为静修期间饮食简单,不需要这样大的伙房做饭,此外,伙房后还有这么几间藏匿的外面看不到的房舍,都透着一股怪异。

自然,还有。

大佛寺给信徒下,这个做法,绝对不像是天下第一大寺所为。

苦苦思索了半天,齐瑶也有些困了。回头见又菱睡相酣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

不由莞尔。

是啊,上一世自己就操心了一世,争强了一世,到底却一无所得。

还不如又菱,世事都做南柯一梦,不费心不费力,过得稀里糊涂,却也舒舒服服。

可是,又菱为了自己,好像也是早早就死了。

齐瑶看着又菱俏皮的高鼻梁,心里再下决心,这些人,这辈子,她要好好的护好才是。

外面有脚步声,齐瑶立即扑在桌上。

锁轻轻打开。

“师傅,都倒了。”慧能的声音。

“嗯。慧清说她们去时也说是求解签文的信女,既然不是什么官家女子,你便带了去大光明殿。”普诚的声音沉缓,下了命令。

“好的。师傅一会儿下来,亲自度这个小娘子吗?这一次他们送来的人,可没有这样好看的。不,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慧能暧昧讨好道。

“。。我得去上边看看。大师要先安顿好。别惊了他老人家。。。对了,跟你一起发现她们的慧真,起了疑心没有?”

“应该是没有。她们说是迷路,要求见恒一长老。我便说要带她们见您。师傅放心,慧真跟随主持,日日都只记得念经。这小半年了,他已经很信任弟子了。”

他们继续商量着,齐瑶心里气得哼哼。

果然遇到淫贼了。

她看着普诚的眼睛时,就没有信任过他。

按理说,一寺中,能出任维那,负责一寺的法规,应该是主持极为信任的人。

这个人,还必须佛学渊博,对佛门戒律了然于胸。

并且,还得是德高望重之人。

这样的人,才能服众。

所以,这个普诚,一定也是佛寺里说话颇有分量的人。

恒一长老选定了他,是不是也跟他沆瀣一气呢?

好好的来求解,却不经意闯到净地,发觉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齐瑶心里暗叹,自己上辈子果然是心迷了膏子,被宁王哄的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就连位同国师、威望跟帝王相齐的恒一长老,也是一个扑朔迷离的人。

看样子,普诚在这里,没有少祸害良家信女。

这些信女,出于对大佛寺的信任,被骗到此地。那个大光明殿,也不知是什么地方,里面不知有多少女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下定决心,齐瑶便任由慧能带人把她跟又菱抬了出去。

那个,药效也快过了。因此,到了那个大光明殿,等慧能走了之后,齐瑶就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所谓大光明殿,前面供奉的还是佛菩萨。只是,这个殿建在溶洞中,只有一条路通进来。

她们被带到后殿。

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静静的呆在那里,离齐瑶远远的。

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小的少女走了过来。

“这位姐姐,你也被妖魔缠住了,因此来求大师施法吗?”

齐瑶看过去,小女子虽然有些困顿,显然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有一些时日了。

齐瑶强忍怒火,点点头。

“姐姐,你耐心等等。我来了这么久,法师只来了一次,给两位姐姐施了法。”

“你呢?给你施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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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心诚则灵

小女孩尚在幼龄,梳了两个抓髻。面色苍白,似有不足之症。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姓安,小名优儿,我爹叫我优娘。今年十岁。那边那个是张五姐,还有秦娘子。。。”

安优娘说了自己名姓,连那边席地而坐的几个女子的姓名也告诉了齐瑶。

齐瑶看过去,她们都安静的坐着,默默不语。并不理会自己跟优娘。

看来优娘是自来熟,见谁都要问问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你是怎么被妖魔缠住了?”

“我娘不在了,我爹又娶了一个郑嬢嬢。我便多了一个哥哥。

那天哥哥在家,我给他做饭。哥哥说饭不好吃,要罚我脱衣服。。。他脱了我外面的夹衫,我就死命大叫,叫来隔壁的李婶子,才阻拦了哥哥。。。可是,李婶走后,他就打我,,再后来,郑嬢嬢回来,我告诉她哥哥要脱我衣衫,郑嬢嬢说,是我做梦梦魇糊涂了,肯定被妖魔缠身了。。”

“你爹呢?怎么不告诉他?”

“我爹成日在外面做买卖,不常在家。他回来也不会信我的,他总听郑嬢嬢的。。。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被妖魔作怪了?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不然李婶也不会来啊。。。可是,嬢嬢去找李婶问,李婶也说没有这回事了。”

齐瑶已经大概听明白了。

“优娘,你不会记错。是李婶他们记错了。。。”

邻家长短,最易惹来是非。这个李婶自然不愿多管闲事。大约优娘的继母再言语威胁一下,自然就不承认了。

所以,就把优娘送来做法,驱除魔祟。

只是,不知道这个继母,到底知道不知道施法的真相?

“优娘,我姓齐,你叫我齐姐姐就好。齐姐姐问你,你娘怎么知道这里有法师可以除妖魔的?”

优娘摇头。

“你娘常来佛寺吗?”

优娘点点头。

“我嬢嬢是居士,跟这里的师傅都熟。常来念经祈福消灾呢。。。。齐姐姐,那日哥哥欺负我,郑嬢嬢就是上香来的。她也要我潜心向佛,日日都要拜佛。”

提到这个继母,优娘声音突然小起来。

“嬢嬢这两天也在这里,她陪师傅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又菱此刻醒来,发觉自己置身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吓得急忙找齐瑶。

优娘猛然见人过来,浑身一哆嗦。一见不是继母,才松了口气。

那边一个女子招手唤她回去。

优娘嘱咐道,“齐姐姐一会儿见了嬢嬢,可别说我跟你说过话啊。不然,嬢嬢要打我的。”

一道光进来。

随着光线进来的,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

妇人颇有几分姿色,虽然只是薄薄施了一层脂粉,已经艳光四射。

妇人进来就发觉了齐瑶。

“这个小妹妹也是来求法师施法吗?既如此,咱们就是同路人。”妇人热情的拉着齐瑶说话。又神秘的低声垂问,“小妹妹是哪里沾惹了邪祟?”

齐瑶心里知道这就是安优娘的继母,郑氏。

“这位嫂嫂是?”

“哦,我姓郑,也是信女,常年来这里礼佛。跟法师颇熟,妹妹有什么难事,讲给我,看看能帮忙吗?”

看着郑氏笑脸相迎,十分真挚。

可是,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继女怎么就。。。

可见,世人对自己亲生骨肉还是最信任。所以,儿子反口污蔑优娘,这个做娘的,只怕一丝疑心都没有,就当优娘撒谎了。

“既同是信女,那我便称一声师姐。我姓齐。我想问问师姐,法师能解噩梦缠身吗?”

“能!”郑氏郑重点头。

这个师姐叫的就有几分意思。

可见是同门中人。

信佛的聚在一起,常常也讲些经文,无论是否相识,既都是信徒,彼此便都是以师姐妹相称。

郑氏更加热情了。

“法师法力无比,除邪祟是最简单的了,师妹不知道,这能寻到这里的,都是潜心向佛的弟子们。不过都是遇到了难事。”

郑氏直指优娘,“那边那个,是我女儿。前段时日不知中了什么邪,老是胡说八道。连她哥哥都乱攀扯。我问过法师,说是中了邪祟,所以,我求了法师,给她施法。把邪祟赶出去。”

郑氏的热情,让齐瑶有些招架不住。

看样子,她真是虔诚的佛教徒一个。

“你这噩梦都是什么?唉,我也不问你,各人都有难言之事。不过,法师施法真的是厉害。以前,有个疯疯癫癫的信女,法师加持施法后,如今生生的入了佛门,竟不回尘世了。”

“那信女?可是,这里是佛寺。。。。她怎么。。。”

一般大佛寺,虽然都有待香客的厢房,不过也都跟寺里离得远远的。更别说一个女子,怎么能跟和尚们搅在一处。。

郑氏急忙道,“可是我没说清楚,是去了隔壁的尼姑庵落发了。咱们大佛寺,寺规森严的紧。对了,法师还有一个大本事,就是能点化,那些生不出儿女的都来求子呢。”

“求子?果然能求子?”

“可不。这是法师最厉害的地方了。那些成亲多年,无子的,只要诚心来求,一多半都能回去后怀胎呢。不少人都求着来,有的来的多些,有的一次就能求成,只看心诚不诚呢。不过,话说回来,法师也不是谁都给施法的。”

齐瑶心里已经明白了。

这个地方,就是将那些有所求的信女们拘在一起,念上几日经,把她们跟外界隔绝开,要她们全心全意相信法师。

那些求子的,只怕都被这所谓法师给玷污了。

齐瑶想想忽然后背发凉。

那些回去就有胎的,莫不是,怀的都是这法师的,,,,

如是那样,一来,信女中糊涂的那些,以为法师那样是为她施法,以开子嗣之路。

二来,有些知道吃亏了的,发觉自己有了身孕,也不会声张。毕竟无后乃七出之一,或者只好眼睁睁看着小妾们迎进门。如今自己有了身孕,在家里就有了地位,不再胆战心惊的熬过一个个日夜。

所以,只好声称是求佛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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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看穿一切

“要真如此,这个法师可算得是厉害了。”

“是啊。不怕跟你说,我那个女儿,妄症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她还总说能看见人的生死。你听听,多大孩子,满嘴胡诹。要不是妖魔附体,还能是什么?”

可是齐瑶听了,却不以为奇。

自己重生以来,对这些奇异之事已经不再抗拒。

若她自己可以重生,自然也有人跟她一样,何况只是有一些天赋异禀。

“那嫂子请法师给她治过?”

“可不。就是从那以后,我才真真的信服了这法师功力。你说,那会儿,优娘不过五六岁,总是满嘴胡沁。我也没办法了,求到寺里。法师就只给她说了些话,摸摸头顶,她就再不胡说了。。这可都是真事。这十里八乡,知道的不少。”

郑氏一脸的认真。

“如今要求见法师,是不是都要经过嫂子?”齐瑶诚恳的问道。

利用郑氏的愚昧,由她去传言,也由她代为引见。实在安全的多。

至于优娘,法师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再不敢声称自己的异能呢?

郑氏骄傲的扬头道,“我也只是一个引见的。还有其他人呢。不然,忙不过来。。你知道,这第一关,都要由我们来看,主要就看是不是虔诚信佛。。。像齐姑娘你这样的,一定没问题。我看你跟我一样,是有慧根的!”

齐瑶笑着点头道,“嫂子果然见识过人,连我一心求佛的心都看的出来!”

说了一会儿后,慧能进来。跟郑氏商量了几句,眼角就扫向齐瑶。

然后又出去了。

再等片刻,普诚带着慧能慢步走进大光明殿。

如果不知道这里面的究竟,只看外形,普诚法师的脸上此时十分严肃,没有半点淫邪,倒称得上法相森严。

见众人对着他合十念佛号,普诚也一路佛号念着,进到一间内室。

郑氏有些巴结的跟着慧能,她想要法师快给优娘去邪祟。

优娘指责自己的儿子做的那些事,她是不信的。

她那个儿子,什么都好。怎么会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

不过,优娘虽然不被她喜欢,她也知道优娘素来胆小老实,并不会撒谎。

她爹过两日就要回家了,这事得赶紧收拾利索。虽然表面上她爹凡事都是听自己的,对这个女儿也淡淡的,可骨子里终归是疼爱的。这一点,她知道。

这件事里面,一定有误解。。。一定是优娘被邪祟附体的缘故。

今日给优娘去了魔症,自己悬着一颗心,也就安稳了。

跟慧能说了半天好话,才说好要优娘先进去,先给她诊治。转眼看见优娘跟齐瑶一起。连忙过来拉。

优娘跟齐瑶似乎混的很熟了,正说的高兴。

郑氏来拽,她不想进去。

齐瑶眼神一闪,优娘便大声喊道,“嬢嬢,我又看见了,一会儿,齐姐姐就要死在这里了。。。。”

郑氏一惊。

新症未除,怎么这旧病给勾起来了?

她急忙去拉优娘。嘴里给齐瑶道歉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妄症可不又来了?齐姑娘别跟她计较。。。”

优娘努力甩开她,口里大叫,“是看见了啊,齐姐姐死后,这里来了好多天兵天将,要抓法师的!”

郑氏吓得赶紧去掩住她的口,毕竟优娘人便发不出声音了。

慧能脸色已经变了。

他不信优娘胡说,他知道维那法师症盼着享用那个靓丽的齐家小姑娘呢。

但优娘叫着的几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而齐瑶之前所说,自己就要横死。如果是真的,那优娘说的就成真。

那么,后面抓法师,,今天难道要出大事?!

他正在犹豫拉优娘先进去?还是让齐瑶先进去?

身后普诚低沉的声音传来。

“小施主莫要胡说,依我看,你现在就是邪魔附体了。快闭上嘴,不要乱叫了。”说完,示意慧能带优娘进去。

齐瑶这时开口道,“慢。法师你看,我说的没错,果然我是要出事了。。。这个小姑娘都说准了。。。。我必得要问个明白的。”

她拉过优娘,问道,“你说说,姐姐怎么横死的?”

优娘眼睛闪闪,不敢说话。

郑氏要插嘴,被齐瑶一个眼神示意,立即噤声。这齐小姐年纪虽那眼神,倒像一把冰冷快刀。看得她心底起了寒意。

优娘指着普诚道,“我,,看见,,,法师要脱你衣服。。。你不听,大喊大叫,法师过来捂你的嘴。然后,姐姐就昏过去。。。。”

普诚面色阴沉,喝道,“胡说八道!”

齐瑶抱着优娘,本来胆怯的优娘有了胆气。继续道,“是的,法师你也脱了衣服。。。。你还,,还用袈裟蒙住姐姐的脸,姐姐就死了。。。”

优娘说完开始大哭。

她自小有一个好处,就是能预知马上发生的事。

也不是每个人她都能看到,但很好分辨,她能看见的,身上都有一种淡淡红光。看不见的,就跟常人无异。

郑氏偶然发现这个秘密后,绝不相信她说的话,带她去找了法师。

那时她才五六岁。法师将她关在黑屋子里,跟她说,她看见的都是假象,幻觉。是妖魔附体。要是她继续胡说,就要把她带到寺里,当做妖魔关起来。

优娘吓住了,再也不敢说自己能看见。

不过,这个本事,她一直都没丢。如今大了,看得也更清楚了。

她看见齐瑶时,就看到了法师被抓走了,齐瑶站在一旁的样子。

至于其余那些话,不过是她看到了齐瑶命人抓走法师后,就紧跟齐瑶。齐瑶悄悄教她这样说的。

普诚目瞪口呆。

要说这孩子说得,好像真看见了一样。

他预计对付齐瑶就要用强的。

这些年,这些女子,开始谁会愿意呢?可是等他得手后,再由他前后讲了利害关系,最后不都俯首帖耳了?

女子失了贞洁,对外宣扬出去,自己虽然先没了命,这女子一生也就毁了。

可是,,今天齐瑶真的会横死在这里?

这个小孩子还不通人事。

可是她怎么知道,,,,脱衣服用强?

齐瑶见普诚不说话,便道,“原来我是这样横死的!怪不得那力士非要我找恒一长老。。。。”

7

第090章 风声渐起

“住口,一派胡言乱语。今日这里竟有两个信女都被妖魔附身,慧能,叫人进来。”

普诚满面慈悲的脸突然冷下来。

原来有的人变脸实在太快,太迥异。

原来一张脸,刚刚还如春风和煦着,顷刻就能扑出恶意满满的寒流。

如果不是齐瑶亲眼目睹,即便有上辈子的经历,也实在看不到这样的变脸。

人有两副心肠好隐藏,两副面孔却实在藏不住。

外面传来劈劈啪啪脚步声。

优娘吓得躲到齐瑶身后,死死拽住她。

忽然间,殿里冒出十余短衣僧人。

僧人面相阴冷,横肉生在面上,更加阴森。

“本法师为解俗世灾厄,为信徒去邪祟,解劫难。不料竟有人身藏妖孽,在这里污蔑本法师。”

说着,手指齐瑶。

“这个女子,面相娇美,心里却如蛇蝎。本法师有意度之,不料妖孽就是妖孽,竟在这佛门净地大放厥词!护寺僧,给本法师将妖孽拿下!”

果然。

大光明殿里,不是这么简单。

自然普诚也不是一个简单的维那。

齐瑶之事,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这么多年闯荡,他把佛门也做江湖一样,除了念经,还不是都要吃饭睡觉拉屎撒尿。

既是人,就有人的弱点。

恒一法师游方时,偶遇了他。

从法师气度上,他便判断出,这一定是位有道有名的高僧。

他在五台山已经没了进阶之路。方丈对他一直敬而远之,把他一个师弟当作了未来主持培养。他试图构陷师弟行为不轨,却被方丈看破,私下点破,要他好自为之。

普诚一脸诚挚的向佛之心,打动了恒一法师。

普诚最厉害的,是他说佛法,辩佛经。

恒一法师最是痴迷佛法,跟他相见恨晚。几次之后,得知他在五台山就是执事,便力邀他到大佛寺挂单。

普诚心里高兴,却拖了些时日,出去又云游一番,才上了大佛寺。

云游只是幌子,普诚这些时日没闲着,把恒一的性格打听了个透彻。

所以,他到了大佛寺,很快就取得了恒一法师的全部信任。

维那管得是一寺中最关键的内务,法纪,寺规。

很快,他就找到跟他趣味相投的人,护寺僧里,基本都换成了他的心腹。

如此这般,他立稳足跟。

恒一法师很爱惜他的才华,凡事也偏听他。加上自己常常要禅修精进,寺里大权,慢慢,都到了他手里。

普诚把香火钱拿出一部分,说是要补充护寺僧的兵器,添置维修寺庙保卫,恒一法师默许了,整个大佛寺自然没人多嘴。

普诚很满意现下一切。

他喜欢权力。恒一大师就给了他。

他并不贪墨。

拿出的钱,确实给了护寺僧用。只不过,用在哪里,没人知道。

大佛寺香火太盛,皇家每年赏赐本就足够全寺开销。所以,普诚拿的那些钱,用在维护法师静修之地,也十分的妥当。

大光明殿,就是这样给开辟出来了。

开始,他只是想给恒一法师添一处修禅的天然洞寺,不过因为潮湿,也黑暗,恒一大师写经不太方便,几次之后,就不去了。

他便用了此地,作了自己的地盘。

现在,他一呼之下,此处安排的几个心腹,立刻出来了。

进来前,他就安排他们守在殿外。

若有动静,立刻就进来。

这一安排看样子是对的。

他才不会蠢到没有后招。

一切,都要在他把控中。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他不会让一个小女子给毁了。

恒一法师那里,自然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恒一法师闭目诵经,今天是他精修佛法的第五天。

每年他都要闭关修行。他不耐烦俗务,幸好有普诚。幸好普诚对自己忠心耿耿,将佛寺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几年,香火旺盛,寺里自然光景好过。

虽然有些声音也传到他耳朵里。

普诚将外面的香火花灯油灯,一律禁止带入寺内。大佛寺为了防止火烛出事,信徒们必须在寺内请香火。寺内的香火都是本寺僧人加持过,随喜的银钱比外面贵出不少。

可是,普诚将那些加持过香火的本寺僧人,每人可每月领取一页佛经。

这佛经都是单印了大悲咒心经的。

而集齐了五张佛经,便可去寺里兑换斗米或香油。

可是,这事说起来,也是犯了忌讳。要知道,寺里修行的僧人,是不允许有钱财的。

入我佛门,四大皆空。

既然都空了,身外之物,更是要舍了。

所以,他们虽然在寺里生活的不错,可是自己吃饱了,家里还饿着呢。

这些东西,拿了下去,就可接济家人。没有家人的,也可到外面换些银子使。

很多僧人因为自己在佛寺吃喝不愁,却并无积蓄救济家里而苦恼。如此一来,手里都能攒一些小钱。积少成多,几年下来,买上几亩上好水田,收些租息,皆大欢喜。

普诚虽然为此落了不少抱怨,可是支持他的人也不少。

所以,恒一法师也就不去管他。

惠清跪在一旁的蒲团上,等着恒一发话。

良久之后,恒一睁开眼,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去吧。”

慧真连忙带惠清下去。

走到门外,慧清欲言又止。终于又鼓起勇气道:“师弟,寺里那个传闻,长老可知道?”

慧真不说话。只用手指着一架梯子。

这个二楼,基本与世隔绝。

上下只凭这一架梯子。

闭关修行期间,恒一不召唤,谁都不能上来。

惠清心里不安。

外面有人来,也问,寺里可有替人施法消灾的法师。于是,风声渐起。

有说维那法师替人消灾解厄,也有说,寺里出了一个花和尚。专门拿施法骗女子的身子。

别人不知道,惠清作为知客僧之首,这样传言听的不少。

外面说的有鼻子有眼。

可是佛寺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信女求拜。惠清猜,普诚法师作恶如是真的,大约就在净地。

这是最森严,最庄重的地方,可是,却因为森严,也是最不通讯息、最安全的地方。

“今日有人跟我打听一个小姑娘,他走后我不放心,特地来告诉长老一声。若真出事,大佛寺百年名声,可就一败涂地了。师弟,那个传闻,或者该告诉一声长老了。”

第091章 投鼠忌器

恒一法师依然静心诵经。

一旁的慧真说完话后,就退到一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静室内变化的,是木鱼声。

一直哒哒不停的木鱼,停了一两下。不一会,木鱼声疾如雨点,打得慧真心里也跟着乱起来。

大师最信任的,惟有慧真。慧真太了解他的所想,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何时说,慧真都能掌握住火候。

他刚才所说的话,已经比惠清说的淡去了许多。

不过他知道,恒一一听就知道轻重。

大师只是不愿意被俗务缠身,可并不是说,他就是糊涂蛋。

相反,他的心思和眼睛,从来都装着大佛寺。

既然接手了住持,自然只有光大拓展,绝不能允许大佛寺在他手里被毁。

慧真说的,确实只有十之一二。

他知道,慧真不会危言耸听,只有到了紧要时刻,才会讲给他。平素也不会拿凡俗来扰他修行。

“既然来了,有话但说无妨。”

恒一的声音低沉,却如雷般响亮。

慧真看了一眼面前的经文,又合眼继续念经了。

恒一的话刚完,梁上扑簌簌的落下尘埃。

天巧待不住了。

她先来找恒一大师。

姑娘说应该是在二层阁楼,怕惊了普诚,她便从房梁进去,刚好听到慧真一番话。

原来恒一大师并不知情。她刚想走,就被木鱼声给震住了。

她以为恒一只是普通僧人,听他呼吸,跟常人一样。

看来,高人不可貌相。

恒一大师早就发现她了。所以,就屏息调整,以免被她发觉。

此刻,用了内力要她下来相见,这份内力,恐怕自己走不掉的。

“大师既然知道寺内藏污纳垢,我便无话。”天巧飘飘然落在恒一面前。

“敢问女施主来自何方,到这里又是做什么?”

“我陪姑娘找你来了。谁让你以前惹了我们姑娘。谁知道贵寺净地还藏有这等营生。”

“我惹。。。”恒一眉毛挑了挑。

面前这位小女子,看样子不肯好好讲话。再说,跟她家姑娘的恩怨也不是紧要的,现在急着的是大光明殿要出事。

“对对,你惹了。还有什么要问,不问本姑娘要办事去了。你也别闲着,我们姑娘还被扣着呢。”

恒一已经明白,前面惠清说的那个美貌女子,就是面前这位黑姑娘的主子。

“女施主请自去。本住持自然会清查真相。”

看着天巧走,恒一心里有些好奇,这女孩子武功甚高。自己虽不修外功,这内息却是僧侣必修的。自己在内功修为普天下应无人可及,不过这个女孩子好像也不弱。就是跟自己最得力的弟子比试,未见得会输。

恒一叹气,这又是一桩麻烦。

不过,不管怎样,都比不过当下的麻烦。

他取出一个短笛,一声呜咽响起。

须臾,一命玄衣青年弟子出现。恒一嘱咐几句,弟子就出去了。

这是他随身的护法弟子。

随身护法乃是寺中武功顶级中选拔的。共有十人。现在这十个人大多还是上任住持留给他的。护法在寺内并不留名,且只听命住持一人,因而无人知晓。

这主要是为了本寺长老的安全。

大佛寺并不是普通寺庙,大佛寺的住持便是天下信徒的领袖,一旦有意外,天下佛寺便群龙无首,毕竟各大佛寺方丈,都是由大佛寺来任命。

齐瑶见普诚决然翻脸,指责自己是妖孽附身。他身边那些僧人一看就不是吃素的。这时正向她们逼近。心里直喊天巧在哪里。

“法师,我只想知道自己的命,为何就是妖孽?不如咱们一起去见恒一长老,让他来评评理。”

齐瑶不打算退缩。她站在原地未动。

面前几个壮和尚已经准备拿住她,听她跟普诚讲话,便没动。

“哼哼,此时知道怕了?晚了!方才你的那些胡言乱语,就是妖孽。你们,给我拿下她。”

“姐姐,他们来了。”优娘忽然低声道。

壮和尚手已经伸出来了。

离齐瑶半尺之时,通通停了下来。

屋里忽然出现另外一群人。

都是黑纱覆面。

他们一出现,普诚的人就都被控制了。

普诚大喝,“你们什么人,竟敢闯我寺圣地!快放开他们!”

其实对方人并不多。比他的人还少一两个。

佛堂门大开。

恒一缓缓走了进来。

普诚愣住了,一时反应过来,便如常上前行礼。

“阿弥陀佛。好好一个大光明殿,如今却被人拿来行污秽之事。都是本方丈无能。普诚,这里何来这些女子?”

恒一颇为痛心。

普诚太让他失望了。就眼前这些女子,已经让大佛寺陷入不堪之地了。

眼见恒一进来,普诚忽然微笑起来。他根本就不准备辩驳。

“住持,这大光明殿,是专为你修的修行之地。怎么,众人皆知的事,为何来问我?这些女子,不是方丈你让他们来的吗?”

齐瑶突然明白了。

普诚早就盘算好了。这大光明殿是给恒一修行修造的。只是恒一不用,他拿来悄悄做了。

等真有露馅儿那一天,就都推给恒一。

一盆脏水泼到恒一身上,为了自保,恒一大师和大佛寺只能放过他。

“你说什么?你竟然如此。。。猥琐,竟栽赃陷害?!”

恒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住持,可不能这么说。这些事,都是在你闭关修行时,发生在大光明殿的。要说你不知道,天下人没人会信。”

普诚脸上现出极其虔诚的神态:“再说了,大师,这些女子不过来求子求庇佑,你问问,她们哪个不对您感激涕零?”

郑氏震惊之余,还是习惯的相信着普诚。

她把头点的都快要掉了。开口做证道:“住持,信女们能在恒一大师的庇佑下,躲过灾厄,实在是信女们的幸运。大师,普诚法师确实对信女们说过,所有这些,都是恒一长老所赐。”

普诚素日在这里“施法”,都会告诉这些女子,她们有幸被选来,都是恒一长老庇佑的结果。

他甚至在恬不知耻要求女子脱衣跟他媾和,也说是佛要如此,才能救人。自己也是为了修行,才舍身救她们的。

一切早就安排好了。

恒一要想洗清自己,怕是根本不可能。

齐瑶眉头紧锁。

普诚算计的实在太妙,这便是投鼠忌器。

要揭穿他,他就拉着恒一下水。

要想保住恒一的清名,就只有委曲求全,压下此事,,也免使大佛寺名声扫地。

第092章 玉石俱焚

恒一立时明白了普诚的意思。

自己还是被普诚算计了。而且,这是来自自己信任,一手扶持的人。

其实恒一并不是容易被算计的人。只是他将时间多花费在学经要义上,没有功夫去打理俗务,所以,才找了普诚帮自己。

一向视为心腹,甚至是朋友的人,不仅背叛,还恶毒胁持自己,不能不让恒一长老羞怒。

到底老成的多,毕竟恒一所经历的,这些年磨练的,不可谓简单。

明白自己的处境,恒一克制住恼怒,将大佛寺为此将要面临的,和自己需要面对的皇家责难,都想了个明白。

“阿弥陀佛。普诚,你到现在还不醒悟,还要执迷不悟,一个道儿走下去吗?”

普诚素来精明,做事从不会没有后手。

今日的处境,他早已思虑过了。

无论如何,恒一都应该选择保护自己。

否则,天下惟尊大佛寺的佛家格局,就会分崩离析。各寺若以此为因由,不再以大佛寺为马首是瞻,不但各寺庙将要各行其道,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统局面,将不复存在。

佛家这些年的强大影响,对安定天下,让百姓苍生过上没有战乱的生活,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也是皇家看重的缘由。

如今,普诚将自己跟大佛寺捆在一起了。

恒一左思右想,没有想到解决困局的办法。

他可以放弃住持一职,但是,大佛寺的动荡,是绝不能发生的。

看样子,普诚早已经看透了自己。

恒一在犹豫。

手下的护法也便按兵不动。

大光明殿内外死寂一片。

齐瑶看着恒一。

此刻恒一的法相,实在悲苦。

既然出家,本应四大皆空。

无喜无悲无嗔无怒。

本该一心向佛,礼佛,参佛,普度众生。

本该超凡脱世。

可是,背负了弘扬佛法的使命,居然成为了软肋,一样被胁迫。

在这一点上,出世跟入世本无差别。

上一世,齐瑶不知道恒一长老会不会知道这样的丑事,就发生在自己眼皮下。

但以恒一长老的睿智,日子久了,自然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那时,还有宁王在侧,恒一长老的选择更加没有余地。不知道他是保持沉默,还是愤而清理门户?

又过了一会儿,恒一长叹一声。

“普诚,若是你只毁了本住持,那便随你。但如今,你已经将大佛寺架在炉火之上,这便不可谓不毒辣。”

普诚冷笑一声,“大师,以我在佛法上之修为,连你都是引为知己的。当今天下佛寺,大半都在我的掌控中。这些,都是大师所赐。我是感激的。”

恒一嘴角微动。

普诚继续道,“就是打理寺中俗务,全天下,还有谁比我更称职?”

“哼,你说的称职就是多几个香火钱吗?”

“不错。有了银钱,佛寺可以更加巍峨,我佛也可重塑金身,信徒更加崇敬,有何不好?这且不论,如今只是几个女子而已,大师就抹杀我一切努力,你问问她们,谁不是求着我为她们施法?”

齐瑶目瞪口呆。

还有这样不要脸皮的人吗?

真是可怜恒一当年怎么看中了他?若不是今日之事败露,以他的心智,将来,他就是接替恒一住持位置的不二人选。

也许,上一世自己死后,恒一就是被普诚取代了吧。

冥冥中,齐瑶觉得今日之事,似乎是改变命运的一道大门。从此,这一世跟上一世,果然是有了巨变。

恒一脸上露出悲悯之色。

“这名位于你,就如此重要?”

普诚傲然答道:“论学问,我不输给任何人,论才具,我自认数一数二。为什么我不能有名位?”

恒一忽然笑起来。

“我有一法子,可以彼此两全。”

普诚愕然。

什么意思?还有更好的办法?

两全?莫非。。。

“大师打算成全我?”

恒一慨然道,“一个住持而已,也不是不可以给你。”

转而告诉齐瑶等,要她们离开。

“我跟法师有事相商,你们退下吧。”

郑氏等慢慢往外面走去。优娘拉着齐瑶,生怕她不走。

齐瑶有些疑惑,狐疑的看着恒一大师那张平静如水的脸,被又菱跟优娘拽着离去。

恒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护法跟普诚的人依旧对峙,恒一平静的看着普诚。

最后一刻,齐瑶明白了恒一的决定。

她折身而返。

“大师,不可!”

普诚一见是她,心里十分恼火。

不是这个女子,今日便什么都不会发生。

恒一微微笑着,看向她。

“女施主天生异相。恒一毕生所见,也只有你一个。当年,我告诉过你的父亲。”

“齐瑶想知道,大师看出齐瑶未来了?”

“一切都是迷,各人迷各人的,各人也自有各人缘法。”恒一的声音让人沉沉欲睡。

齐瑶现在想知道的,并不是那个传言真假。

她想知道,这一世,为何她又重生回来?她的所作所为,最终会改变什么?

恒一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满了讶异,又有许多释然。

“女施主,一切自有天意。现在你不明白的,过些日子,老天自会告诉你。贫僧也不知道结果。”

说完,恒一看向慧真。

慧真过来带齐瑶出去。

齐瑶只得叫道,“大师,不可玉石俱焚!”

普诚此刻也已经明白过来。

大喊一声,“恒一,你居然使诈!”说完自己便往殿外奔去。

洞口,还有护法。

恒一进来时,已经命人封锁了洞口。

刚才,他让这些女子出去,就是要把普诚跟自己都封死在洞里。

如此一来,玉石俱焚。

大佛寺的名声却可以借此保全。

齐瑶快到洞口时想明白了,所以返身制止。

能拖一时是一时,她派天巧找的人,这会儿,应该到了吧?

普诚快逃出洞口时,忽然捂住喉咙,踉踉跄跄,指着洞口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就倒了下去。

恒一念声佛号,面色如冰。

一个青袍女子从洞外缓步进来。她的身后,几个身影移形如飞,随后一阵噗噗之声,普诚的手下,一个个毫无声息的,全部倒在了地上。

7

第093章 萍末之风

“怎么又是你?”

“臣女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你给我说说,一个没落的伯府五小姐,怎么就跟天下第一大寺庙结缘?说到底,你才多大?”

“这么龌龊的事,瑶儿遇见,有什么益处?正是因为夜梦,来求大师渡劫,谁知道,这命数里有的,躲是躲不掉的,反而是阴差阳错的赶上了,差点儿送了命。”

“。。。。”

清河这才回头看看跪在地上的齐瑶。

“差点儿送了你自己的命,还差点搭上恒一的命!”

话里透露出极不满意,也暗自有一些庆幸。

跪到腿酸,齐瑶也没明白,清河长公主为何十分生气。直到此刻。

原来,是为了恒一。

只是,长公主为何对恒一如此回护?

上一世,似乎自己从未发觉长公主跟恒一的往来。

现在,齐瑶站在清河的位置略一思索,大约明白了。

“不要自鸣得意。你以为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玄机?”

就在此时,长公主冷冷的声音,从上面丢了下来。

齐瑶松了一口气。

能这样损她,长公主是在生气。这气,到底发了出来。

若是她不理不睬,不问不嗔,才是祸事。

“请长公主教诲。”

齐瑶真心实意的回答道。

她能猜到的,是长公主寄身佛寺,自然需要一个能为自己提供便利,跟自己有交情的方丈住持。

除此之外,恒一的身份,天下佛教徒的敬仰,清河也都是极为看重的。

所以,自己将恒一牵连进来,差点毁掉清河的倚仗。

恐怕,恒一之所以有如此名望,清河也功不可没。

幸好,自己吩咐天巧去告知了清河。

本来只是为了求援,想长公主的风卫天下无敌,自己误闯净地,发现了大佛寺赫人的秘密,能庇护自己的,最近的,就是这位师姐了。

齐瑶有些汗颜。

这事如果被鲍二爷知晓,会不会狠狠嘲弄一番自己?

都到人家窝边抢草吃,还不知道人家就是一体。

怪不得,如云一到,根本不多问,就痛下杀手,将普诚手下绝杀,一个活口都没留。

原来,就是为了维护恒一长老。

只有普诚死了,这个秘密捂死了,才不会被人翻出来利用。

“我并不是为了护着大佛寺方丈,恒一没了,我还能再找一个更听话的来。”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清河的话音立时飘到耳边。

齐瑶伏地叩首。

换一个住持容易,要能笼络住天下信男信女的心,可不好找。

不过,假以时日,清河长公主的势力,依旧能扶持培养出一个来。这一点,齐瑶深信不疑。

“你今日擅自闯入,差点坏了本公主的大事。好在结果不算差,也是你的运气好。”

“瑶儿莽撞,原来这件丑事,长公主早就知道。只是因为今日瑶儿发现,才扰了长公主的安排。”

没错。

这件事,风卫已经开始暗中调查了。

只是因为普诚谨慎,他们没想到,普诚竟然将恒一长老修行净地变做据点。

而净地出入很隐秘。

跟齐瑶这样的玲珑剔透心的人儿说话果然舒服,一点就通。

清河欣赏的看着低头“懊悔”的齐瑶。

这个师妹,没有收错。

邓昭是因为可以信任,但往往说起话来,令清河长公主郁闷不堪。

这世上,可以信任,又可以聪敏到一听就明白的,居然是眼前这个小女儿。

“不然你以为如云怎么那么快就去了?这个普诚,实在该杀。我们找了许久,也没想到去净地找。他竟然以此要胁恒一,早就该死!”

“他的来历,长公主必然已经知道,臣女猜测,这不会是他第一次为之。”

“唔。。。。我已经命人去五台山了。”

“总是会有蛛丝马迹可查。恒一大师是太轻易相信他人了。臣女多嘴,普诚面相,实在是忠奸难辨。迷惑众生,也是有的。所以,恒一长老佛性天生,才会信他。”

“今日去的人才回来。说普诚在五台时,便不守规矩。将一个女弟子骗了。女弟子先是迫于他势力,忍气吞声,后来是事情闹了出来,他只好灰溜溜的出来了。”

门轻轻一响,如云轻手轻脚进来。

“长公主,都妥当了。”如云低声道。

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擦的干干净净了。

“不只是我在查,皇上的人也没闲着。显然已经有人把事情捅到宫里了。”

为了赶在皇上之前知道真相,清河长公主的风卫,已经竭尽全力了。

因为始终抓不到现形,风卫这几日也十分恼火。

“原来臣女今日。。。”

是啊,不是齐瑶,普诚的行迹也没这么快被发现。

“所以,本公主才饶了你。不然,就是本公主不介意,皇上那里,你也未必过的了关。”

清河没告诉齐瑶,皇上十分恼怒。

如果大佛寺垮了,天下佛教徒群龙无首,立时大周就要乱。皇上还指望征伐北离南诏呢。所以才恼怒。

清河接着道,“这怎么也算是天子钦定的国寺,这里出一点事,可是要动摇国本了。皇上挂心是必然的。你可知道,谁这么在意大佛寺的声名?你也别瞎猜,你是猜不到的。”

“告诉你吧,是皇后。”

第094章 旧0账重算

清河想继续说下去,一旁如云清咳一声。

清河想了想,叫齐瑶起身。

说是起身,其实是翻身坐在一旁蒲团上。这已经是开恩了。

跪了这么久,腿疼的站不直了。齐瑶在如云送来的蒲团上揉着膝盖,仿佛没听见咳嗽。

“这也不是要紧的,旧事而已,不怕你知道。”

清河顿了顿,忽然展颜。

以她的做派,既然这个齐瑶可以入眼,什么都不妨告诉。不然,唯一一个能陪自己说话的人什么都不知晓,活着可没什么趣儿。

她现在,仅有的一点心思放在朝堂,或者说,只有朝堂上某些事能提醒她还活着,还要让她三缄己口?

如云对齐瑶依旧戒备,她不像清河,敢肆意放纵心性。

自己的主子自己知道,在这上面吃亏的不少。仗着长公主的身份,还有先皇的疼爱,那些年得罪不少人,不然,风卫也不会留给她。

清河气贯长虹,任性恣意,她却要防着些。

清河眼风掠过,嘴角微抿。

“皇后并不是身子不好,才避居别宫。你别看沈妃宠冠六宫,霸道的很,那不过是皇后跟皇上生分了这些年。”

“是。”

齐瑶应着。

清河有些疑惑,这话,因皇上忌讳,知道的人已经极少。就连沈妃也并不了然。

“你,,知道?”

齐瑶揉的疼,听见清河问,顺口接道,“上回入宫谢恩时,臣女发觉,沈妃,还有得宠一些的妃子,眉眼轮廓,总归七八成,向了皇后娘娘。”

清河一愣。

这些,她素来见惯了,倒没觉出什么。

不比齐瑶,心思细如发,一两回,就发现了些。现在想想,果然,沈妃比皇后美貌上虽强许多,可是,其实还是皇后的模子。

“哈哈。你不说,我看不出来,你一提醒,我才发觉,皇上可不究竟喜欢的,还是魏后从前的样子。当年的沈妃,更是像呢。”

清河满意的,是齐瑶跟她根本不遮掩。

她没想明白,以她冰雪聪明,齐瑶若有一丝隐瞒,撒谎,她早怀疑了。

“其实皇上露的端倪不少。那个香囊,皇后一提,就改了第一名。而且那时皇上一霎那失神,实在引人深思。”

那天不止她一个人看出来吧?齐玥和齐珂,也都是善于观人的。

“一般人只知道沈妃恃宠而骄,皇后隐忍无宠,哪里会想到这里。。。还是你细致。”

清河忽然来了兴致。

“魏应儿虽然不算绝代佳人,可她是太后族里的远亲,论起来,还是皇上的表妹。她常常进宫陪太后,跟皇上青梅竹马长大的。

谁都没想到,两个人情愫暗生。等到太后知道,已经是皇上非她不娶了。

我这个弟弟,谁也没想到,居然是个情种。为了太后不同意,连个贴身服侍的丫头都不要。”

清河边讲边微笑。

皇帝长情,这些年,一个都不想辜负。当年魏后那样决绝,他纵然伤心生气,还是保留了皇后的名分。

沈妃这些年,想要什么都能得,唯独中宫之位,她怎么暗示都没用。

就连椒房殿,改了名,叫了凤仪宫,还是留着,不许其他人住。

“皇后既然是太后族里人,嫁给皇上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啊,怎么太后还要拦着?莫非太后不喜欢皇后?”

清河的话,疑窦太多。

“问得好。说起来,应儿是个多情的,可是要嫁给皇上,她也知道必得忍耐,要给皇上张罗子嗣,开枝散叶,后宫嫔妃,她也得忍着分她的宠爱。这一点上,应儿做得十足十。

太后不是为了他们情深,才阻拦。

这个姻缘不成,都是因为那时大佛寺的住持,也就是恒一长老的师傅。

还在皇上跟应儿小的时候,住持在宫里见过,于是忧心忡忡告诉先帝,说皇上这一辈子绝不能迎娶表亲,如果娶了,坚决不能要孩子,否则,生下来的孩子会被诅咒,命数不长,还。。。会是浑身发光的妖孽。”

齐瑶不屑道,“这些大师就爱给人算命看相。没事都算出事来。不然,要他们可干什么呢?!”

恒一这一世非说自己是凤命。

可是,自己现在筹谋的,就是改命。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看清了人心险恶,她绝不会按着命来,被运势裹挟着再活一次。

就是宁王,她也会改了他的真龙帝王之命相。

既然命数可改,大师们还那么爱给人预言,生生搅人姻缘,本来好的,也存了疑心,。

如她这样的,一句将来是皇后的命数,引来的宁王,一世夫妻,一世算计。

“。。。。”

清河半天无话。

不知她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就为了这个话,太后不肯让皇上娶应儿。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太后把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找来,送给皇上,逼他答应同日赢取,沈氏为正妻。

皇上当然不肯,不知他最后怎么说服太后的,还是魏应儿为后。

可即便这样,你看看,大婚后不久,两个人就闹崩了。依旧是落个夫妻离心的结果。我看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没有那句预言,说不定两个人好好的呢。”

“难道,皇后就是为了这个,记恨大佛寺,所以,才在发觉此事后告诉了皇上?”

齐瑶听完,原来帝后还有这个缘故。

可是她依然还是想不通。

没道理啊!

皇后不是蛰伏多年了吗?

怎么到了现在,大佛寺住持都换成恒一长老了,才来清算旧账?当年的“元凶”都已驾鹤西去了,才想起跟大佛寺的恩怨来?

这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

齐瑶手上停下来,看着清河长公主。

清河一脸坦然看着她。

“谁知道呢。总之这回皇后出手了。皇上因我在此修行,也怕有损清誉,要我动用风卫严查。可大佛寺也终归是出了问题,才惹怒了皇上。”

齐瑶道,“许是皇上担忧大佛寺出事会影响皇家颜面,所以才震怒。皇后先发觉此事,也是帮了皇上一个大忙。长公主想,若是此事不是皇后,而是其他人翻出来,皇家颜面顿失,中间牵连的不只有长公主,还有恒一长老清河想继续说下去,一旁如云清咳一声。

清河想了想,叫齐瑶起身。

说是起身,其实是翻身坐在一旁蒲团上。这已经是开恩了。

跪了这么久,腿疼的站不直了。齐瑶在如云送来的蒲团上揉着膝盖,仿佛没听见咳嗽。

“这也不是要紧的,旧事而已,不怕你知道。”

清河顿了顿,忽然展颜。

以她的做派,既然这个齐瑶可以入眼,什么都不妨告诉。不然,唯一一个能陪自己说话的人什么都不知晓,活着可没什么趣儿。

她现在,仅有的一点心思放在朝堂,或者说,只有朝堂上某些事能提醒她还活着,还要让她三缄己口?

如云对齐瑶依旧戒备,她不像清河,敢肆意放纵心性。

自己的主子自己知道,在这上面吃亏的不少。仗着长公主的身份,还有先皇的疼爱,那些年得罪不少人,不然,风卫也不会留给她。

清河气贯长虹,任性恣意,她却要防着些。

清河眼风掠过,嘴角微抿。

“皇后并不是身子不好,才避居别宫。你别看沈妃宠冠六宫,霸道的很,那不过是皇后跟皇上生分了这些年。”

“是。”

齐瑶应着。

清河有些疑惑,这话,因皇上忌讳,知道的人已经极少。就连沈妃也并不了然。

“你,,知道?”

齐瑶揉的疼,听见清河问,顺口接道,“上回入宫谢恩时,臣女发觉,沈妃,还有得宠一些的妃子,眉眼轮廓,总归七八成,向了皇后娘娘。”

清河一愣。

这些,她素来见惯了,倒没觉出什么。

不比齐瑶,心思细如发,一两回,就发现了些。现在想想,果然,沈妃比皇后美貌上虽强许多,可是,其实还是皇后的模子。

“哈哈。你不说,我看不出来,你一提醒,我才发觉,皇上可不究竟喜欢的,还是魏后从前的样子。当年的沈妃,更是像呢。”

清河满意的,是齐瑶跟她根本不遮掩。

她没想明白,以她冰雪聪明,齐瑶若有一丝隐瞒,撒谎,她早怀疑了。

“其实皇上露的端倪不少。那个香囊,皇后一提,就改了第一名。而且那时皇上一霎那失神,实在引人深思。”

那天不止她一个人看出来吧?齐玥和齐珂,也都是善于观人的。

“一般人只知道沈妃恃宠而骄,皇后隐忍无宠,哪里会想到这里。。。还是你细致。”

清河忽然来了兴致。

“魏应儿虽然不算绝代佳人,可她是太后族里的远亲,论起来,还是皇上的表妹。她常常进宫陪太后,跟皇上青梅竹马长大的。

谁都没想到,两个人情愫暗生。等到太后知道,已经是皇上非她不娶了。

我这个弟弟,谁也没想到,居然是个情种。为了太后不同意,连个贴身服侍的丫头都不要。”

清河边讲边微笑。

皇帝长情,这些年,一个都不想辜负。当年魏后那样决绝,他纵然伤心生气,还是保留了皇后的名分。

沈妃这些年,想要什么都能得,唯独中宫之位,她怎么暗示都没用。

就连椒房殿,改了名,叫了凤仪宫,还是留着,不许其他人住。

“皇后既然是太后族里人,嫁给皇上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啊,怎么太后还要拦着?莫非太后不喜欢皇后?”

清河的话,疑窦太多。

“问得好。说起来,应儿是个多情的,可是要嫁给皇上,她也知道必得忍耐,要给皇上张罗子嗣,开枝散叶,后宫嫔妃,她也得忍着分她的宠爱。这一点上,应儿做得十足十。

太后不是为了他们情深,才阻拦。

这个姻缘不成,都是因为那时大佛寺的住持,也就是恒一长老的师傅。

还在皇上跟应儿小的时候,住持在宫里见过,于是忧心忡忡告诉先帝,说皇上这一辈子绝不能迎娶表亲,如果娶了,坚决不能要孩子,否则,生下来的孩子会被诅咒,命数不长,还。。。会是浑身发光的妖孽。”

齐瑶不屑道,“这些大师就爱给人算命看相。没事都算出事来。不然,要他们可干什么呢?!”

恒一这一世非说自己是凤命。

可是,自己现在筹谋的,就是改命。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看清了人心险恶,她绝不会按着命来,被运势裹挟着再活一次。

就是宁王,她也会改了他的真龙帝王之命相。

既然命数可改,大师们还那么爱给人预言,生生搅人姻缘,本来好的,也存了疑心,。

如她这样的,一句将来是皇后的命数,引来的宁王,一世夫妻,一世算计。

“。。。。”

清河半天无话。

不知她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就为了这个话,太后不肯让皇上娶应儿。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太后把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找来,送给皇上,逼他答应同日赢取,沈氏为正妻。

皇上当然不肯,不知他最后怎么说服太后的,还是魏应儿为后。

可即便这样,你看看,大婚后不久,两个人就闹崩了。依旧是落个夫妻离心的结果。我看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没有那句预言,说不定两个人好好的呢。”

“难道,皇后就是为了这个,记恨大佛寺,所以,才在发觉此事后告诉了皇上?”

齐瑶听完,原来帝后还有这个缘故。

可是她依然还是想不通。

没道理啊!

皇后不是蛰伏多年了吗?

怎么到了现在,大佛寺住持都换成恒一长老了,才来清算旧账?当年的“元凶”都已驾鹤西去了,才想起跟大佛寺的恩怨来?

这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

齐瑶手上停下来,看着清河长公主。

清河一脸坦然看着她。

“谁知道呢。总之这回皇后出手了。皇上因我在此修行,也怕有损清誉,要我动用风卫严查。可大佛寺也终归是出了问题,才惹怒了皇上。”

齐瑶道,“许是皇上担忧大佛寺出事会影响皇家颜面,所以才震怒。皇后先发觉此事,也是帮了皇上一个大忙。长公主想,若是此事不是皇后,而是其他人翻出来,皇家颜面顿失,中间牵连的不只有长公主,还有恒一长老。”

她心机一动。清河想继续说下去,一旁如云清咳一声。

清河想了想,叫齐瑶起身。

说是起身,其实是翻身坐在一旁蒲团上。这已经是开恩了。

跪了这么久,腿疼的站不直了。齐瑶在如云送来的蒲团上揉着膝盖,仿佛没听见咳嗽。

“这也不是要紧的,旧事而已,不怕你知道。”

清河顿了顿,忽然展颜。

以她的做派,既然这个齐瑶可以入眼,什么都不妨告诉。不然,唯一一个能陪自己说话的人什么都不知晓,活着可没什么趣儿。

她现在,仅有的一点心思放在朝堂,或者说,只有朝堂上某些事能提醒她还活着,还要让她三缄己口?

如云对齐瑶依旧戒备,她不像清河,敢肆意放纵心性。

自己的主子自己知道,在这上面吃亏的不少。仗着长公主的身份,还有先皇的疼爱,那些年得罪不少人,不然,风卫也不会留给她。

清河气贯长虹,任性恣意,她却要防着些。

清河眼风掠过,嘴角微抿。

“皇后并不是身子不好,才避居别宫。你别看沈妃宠冠六宫,霸道的很,那不过是皇后跟皇上生分了这些年。”

“是。”

齐瑶应着。

清河有些疑惑,这话,因皇上忌讳,知道的人已经极少。就连沈妃也并不了然。

“你,,知道?”

齐瑶揉的疼,听见清河问,顺口接道,“上回入宫谢恩时,臣女发觉,沈妃,还有得宠一些的妃子,眉眼轮廓,总归七八成,向了皇后娘娘。”

清河一愣。

这些,她素来见惯了,倒没觉出什么。

不比齐瑶,心思细如发,一两回,就发现了些。现在想想,果然,沈妃比皇后美貌上虽强许多,可是,其实还是皇后的模子。

“哈哈。你不说,我看不出来,你一提醒,我才发觉,皇上可不究竟喜欢的,还是魏后从前的样子。当年的沈妃,更是像呢。”

清河满意的,是齐瑶跟她根本不遮掩。

她没想明白,以她冰雪聪明,齐瑶若有一丝隐瞒,撒谎,她早怀疑了。

“其实皇上露的端倪不少。那个香囊,皇后一提,就改了第一名。而且那时皇上一霎那失神,实在引人深思。”

那天不止她一个人看出来吧?齐玥和齐珂,也都是善于观人的。

“一般人只知道沈妃恃宠而骄,皇后隐忍无宠,哪里会想到这里。。。还是你细致。”

清河忽然来了兴致。

“魏应儿虽然不算绝代佳人,可她是太后族里的远亲,论起来,还是皇上的表妹。她常常进宫陪太后,跟皇上青梅竹马长大的。

谁都没想到,两个人情愫暗生。等到太后知道,已经是皇上非她不娶了。

我这个弟弟,谁也没想到,居然是个情种。为了太后不同意,连个贴身服侍的丫头都不要。”

清河边讲边微笑。

皇帝长情,这些年,一个都不想辜负。当年魏后那样决绝,他纵然伤心生气,还是保留了皇后的名分。

沈妃这些年,想要什么都能得,唯独中宫之位,她怎么暗示都没用。

就连椒房殿,改了名,叫了凤仪宫,还是留着,不许其他人住。

“皇后既然是太后族里人,嫁给皇上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啊,怎么太后还要拦着?莫非太后不喜欢皇后?”

清河的话,疑窦太多。

“问得好。说起来,应儿是个多情的,可是要嫁给皇上,她也知道必得忍耐,要给皇上张罗子嗣,开枝散叶,后宫嫔妃,她也得忍着分她的宠爱。这一点上,应儿做得十足十。

太后不是为了他们情深,才阻拦。

这个姻缘不成,都是因为那时大佛寺的住持,也就是恒一长老的师傅。

还在皇上跟应儿小的时候,住持在宫里见过,于是忧心忡忡告诉先帝,说皇上这一辈子绝不能迎娶表亲,如果娶了,坚决不能要孩子,否则,生下来的孩子会被诅咒,命数不长,还。。。会是浑身发光的妖孽。”

齐瑶不屑道,“这些大师就爱给人算命看相。没事都算出事来。不然,要他们可干什么呢?!”

恒一这一世非说自己是凤命。

可是,自己现在筹谋的,就是改命。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看清了人心险恶,她绝不会按着命来,被运势裹挟着再活一次。

就是宁王,她也会改了他的真龙帝王之命相。

既然命数可改,大师们还那么爱给人预言,生生搅人姻缘,本来好的,也存了疑心,。

如她这样的,一句将来是皇后的命数,引来的宁王,一世夫妻,一世算计。

“。。。。”

清河半天无话。

不知她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就为了这个话,太后不肯让皇上娶应儿。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太后把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找来,送给皇上,逼他答应同日赢取,沈氏为正妻。

皇上当然不肯,不知他最后怎么说服太后的,还是魏应儿为后。

可即便这样,你看看,大婚后不久,两个人就闹崩了。依旧是落个夫妻离心的结果。我看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没有那句预言,说不定两个人好好的呢。”

“难道,皇后就是为了这个,记恨大佛寺,所以,才在发觉此事后告诉了皇上?”

齐瑶听完,原来帝后还有这个缘故。

可是她依然还是想不通。

没道理啊!

皇后不是蛰伏多年了吗?

怎么到了现在,大佛寺住持都换成恒一长老了,才来清算旧账?当年的“元凶”都已驾鹤西去了,才想起跟大佛寺的恩怨来?

这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

齐瑶手上停下来,看着清河长公主。

清河一脸坦然看着她。

“谁知道呢。总之这回皇后出手了。皇上因我在此修行,也怕有损清誉,要我动用风卫严查。可大佛寺也终归是出了问题,才惹怒了皇上。”

齐瑶道,“许是皇上担忧大佛寺出事会影响皇家颜面,所以才震怒。皇后先发觉此事,也是帮了皇上一个大忙。长公主想,若是此事不是皇后,而是其他人翻出来,皇家颜面顿失,中间牵连的不只有长公主,还有恒一长老。”

她心机一动。

“臣女还想求长公主一件事。”

“过几日吧。如今普诚已死,总要给外人一个交代。”

“是,那我就等恒一长老处理过此事再求一见。”

“臣女还想求长公主一件事。”

“过几日吧。如今普诚已死,总要给外人一个交代。”

“是,那我就等恒一长老处理过此事再求一见。”。”

她心机一动。

“臣女还想求长公主一件事。”

“过几日吧。如今普诚已死,总要给外人一个交代。”

“是,那我就等恒一长老处理过此事再求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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