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 xp1024.com
《迷失在一六二九》


第一章

蓝天,白云,金沙滩……

很美的景象……

这是庞雨睁开眼睛时的第一感觉。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

不过接下来,他就感到全身上下无一不痛,昨晚那场可怕的暴风雨,雷电,脚下猛烈的颠簸,那道莫名诡异的蓝色闪光……以及最后那一下突然而巨大的冲撞,一一浮现在记忆中。

自己最后好像是被抛出了甲板,落水之后拼命扑腾。自己不太会游泳,黑灯瞎火的掉海里居然没被淹死,实在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庞雨心有余悸的摸摸脑袋,顺便活动了一下手脚,确信没骨折,但肌肉似乎严重拉伤——当他试图站起来时,大腿上剧烈的痛楚迫使他放弃这一努力。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动动脑袋四下看看,看看能不能寻求到帮助,不过出乎意料,沙滩上竟然很“干净”,并没有通常海难之后铺天盖地的漂流残骸,这还不算,整整一大片沙滩,除了一些浮木海藻,居然连随处可见的饮料瓶塑料袋等废弃垃圾都不见。

“*,海南岛那么多海水浴场,居然都还没这片野地干净……”

庞雨心里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到背后一侧忽然传来惊喜地叫声:

“啊,这边还有个幸存者!”

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阴影遮挡住庞雨头上天空,接着庞雨又听到那颇有点古怪的口音:

“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一张笑眯眯的面容出现在庞雨面前,褐发,蓝眼,是个老外,不过中文倒说的挺顺溜,除去所有外国人都免不了的一点点走音,就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了。

“还好,就是大腿肌肉伤了,站不起来。”

庞雨苦笑着说,在船上的时候他见过这老外,那将近一米九零的大个头在船上绝对鹤立鸡群。和自己一样,好像也是个独自来海南岛旅游的背包客,中文说得极好,人也很热情,很开朗。庞雨甚至隐约听他说起过自己的名字,好像是叫……杰克?

“啊,那不要动,我找人来抬你回去。”

老外拍拍庞雨的脊背以示安慰后便要离去,庞雨立刻拉住他:

“不用,就是一条腿伤了,你扶一下让我站起来就行。”

但老外马上很严肃的把他重新按倒:

“不要乱动,肌肉拉伤可轻可重,严重时可能导致残疾的。我是医生,听我的没错,安心等待救援。”

“谢谢啦,您是叫杰克……先生吧?我叫庞雨。”

“没错,呵呵,就叫我杰克好了。很高兴遇到你,庞。”

大个儿老外跑得很快,跑开后不久便扛着一副担架,和另一个小伙子返回来了,看来他确实是医生,指挥抬人的动作很专业。两个人把庞雨转移到担架上,抬着他开始往回走。

“我们去哪儿?医院?救护车不能开过来么?”

庞雨随口询问,他心里并不怎么紧张,虽然遇到海难事故,不过既然已经上岸并且得到了援救,也就无非是这趟旅游中一个小插曲罢了,甚至可以说挺有趣的。旅游什么时候都可以,海难可不是想遇上就遇上的……就是可惜了那台跟随自己多年的数码相机,以及新买不久的索尼新款太阳能手提。

然而杰克的回答却让庞雨吃了一惊:

“回船上,我的急救箱在那边,可以给你简单包扎一下。”

“啊?我们的船还在啊?”

庞雨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口气好像有点不对头,自己可不是希望船沉掉,好在旁边人都没计较,碰上这种事情,谁都不可能完全保持正常。

“好消息:我们的船还在,而且没怎么损坏。坏消息:它冲到沙滩上了,现在搁浅着呢。”

在后面抬担架戴眼镜的那个小伙儿笑着说道,看起来也不怎么紧张。大家都是二三十岁的都市青年,心理素质好着呢,碰上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好玩。

庞雨没说话,伸手摸摸口袋,手机还在,塑料袋包好的,也没受潮。他摸出手机想要拨110求助,但后面那小伙儿却哈哈一笑:

“没用的,这地方根本没信号,我们一船人从昨晚拨到现在,一格信号都没有。”

无论庞雨相不相信这话,他都很自然的继续摸出手机看了看,果然,电量格满,信号格却为零,他不死心的从110到119统统拨打一遍,没一个能拨出去的。

“日,什么鬼地方,连我这台全球通都没用了,以前在四姑娘山上都能用的。”

听到庞雨喃喃抱怨,后面眼镜男哈哈一笑:

“别说全球通了,船上求救电台呼叫了一上午都没回音呢,连SOS都发过了,他们说这里竟然没有任何电磁信号。”

“怎么可能,现在地球上还有没电磁信号的地方……”

庞雨忽然感觉有点不大对头,其实自从刚才苏醒过来起,这种感觉就一直跟随着他,他四处张望,终于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一切都太自然了,这片沙滩,内陆的丛林……太自然了,来海南岛旅游一周,岛上著名景点基本游遍,却从没见到过像这样完全没有人工痕迹的地方,就算是电影布景也不可能做到!

“你也发现了啊?”

后面眼镜男挺细心的,居然能看出他的疑惑。

“我也是不久前才注意到,这里很有点古怪呢,环境保护的太好了!”

“是啊,完全没有污染,没有人工建筑,没有噪音,海水也清澈的不象话……我们该不是穿越了吧?”

眼镜男一愣,随即弯下腰狂笑,差点没把担架给扔了。

“穿越,好想法,可能哦,这是异界还是古代?不过穿越从来都是一个人吧,咱们这么一群,说不定是无限类啊,嘎嘎……”

“哈哈,你也看这类小说啊。”

“嗯,没事的时候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

两人愉快交谈起来,毕竟都是年轻人,很有共同语言的,话题很快转移到其他方面,虽然嘴上说这地方有点古怪,但谁都没真正放在心上。

毕竟,这是在现实世界,不是么?

绕过一处海角,庞雨终于看到那艘大难不死的“琼海207”号,这是一条客货两用船,在海轮中载重量不算太大,不过三千多吨。船上有客舱,但平时还以货运为主。如果是正规旅游团肯定不会坐这种船,但背包自助旅游者和熟悉情况的散客们却很喜欢,因为便宜,而且方便。

不过这时候,这条船却几乎完全冲上了岸,大半个船底都暴露出来,船底深深陷在沙滩淤泥中,倾斜的很是厉害。船上船下都有不少人在漫无目地的溜达,其中大多数仍在做一个动作——打电话。

杰克和眼镜男把庞雨放到附近沙地上,大个儿很灵活的爬上船舷,一会儿工夫便拿着药箱返回来,涂抹了整整一管外敷药膏之后,又用绷带仔细把伤处包裹起来。

庞雨苦笑,其实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平时也不是没碰到过,自己按摩一下也就糊弄过去了。不过人家老外医生这么认真,他也不好意思说拒绝。

杰克医生的人缘还真不错,没一会儿又有人过来求助,老外很乐意的又跑去帮忙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庞雨耐心等待救护车,并留下眼镜照看庞雨。

两人互通了姓名,眼镜的名字叫吴南海,自称是来做毕业调查的,庞雨也没细问,他们的注意力被另一群人吸引住了。

很明显,那也是一群背包旅游者,都很年轻,身穿统一的帆布迷彩,大约同属于某个驴友俱乐部。说起来这艘船上背包客还真不少——“琼海207”号轮的开航时间正好和普通客船航班错开,虽然是运货船,船上客舱的条件却也不错,很干净,在背包客圈子里有点小名气,不少驴友都是慕名而来。

此时那些人围坐在一起,一个黑脸膛高个子正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眉头紧紧皱起,表情十分严肃。

“我们去看看。”

在庞雨的坚持下,吴南海扶着他一起走过去。那些小伙子都很友善,见庞雨行动不方便立即有人上来帮忙,扶着他一同在旁边坐下,大家互相点点头,便继续听那黑大个儿说话。

“……很不正常,真得很不正常。梦想文学网www.从地图上看这里应该就是红牌港,船上雷达显示的地形也和地图吻合,但领航员就是找不到港口。”

黑大个儿面前铺放着一张海南岛的大比例地图,手指头在最北段某个点上指指戳戳。

“就是这里,我以前还来过几次红牌,但现在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些标志物了。”

“船长怎么说?”

庞雨忍不住插话,黑大个儿转头看了他一眼,黑着脸摇摇头:

“一直没找到船长。”

不等庞雨提问,他又主动继续下去:

“不仅仅是船长,207号上的额定船员应该是十五个人,这条船我坐过好多次了,基本上都认识,昨天上船的时候还跟他们聊过。可今天早晨爬起来以后发现就剩下三个:领航员,机修工,还有厨师李师傅。”

“他们自己跑了?”

庞雨本能的猜测,但黑大个儿立刻摇头:

“不可能,他们不是这种人,而且四条救生艇都在,领航员小黄更是船长的亲儿子。”

“那难道……昨晚都被刮下海了?”

庞雨有点吞吞吐吐,对海员做这种猜测可是太不礼貌了,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

黑大个儿没说话,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显然庞雨的猜测和他不谋而合。

“船上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光把船员都刮下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旁边一小个儿男孩提出疑问,黑大个儿神情凝重地摇摇头:

“不,不单单是船员,旅客也失踪了好几个。我问了下,昨晚出舱上甲板去看情况的旅客,一个都没回来……”

“是昨晚那道蓝光之后吗?”

一直没开口的眼镜吴南海突然问道,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昨天半夜,正是风浪最大的时候,整艘船突然被一道奇怪的蓝光照射一遍。当时情形甚是诡异:船体从前至后依次被一道蓝色亮光“过”了一遍,完全不透明的船体材料,甚至包括人体本身都在发出蓝光,就好像穿过一道光圈。当时很多人都出舱去查看情况,然后就没回来。

“啊,怎么会,就这样失踪了?”庞雨失声说道,“我也上去了呢。”

“哦?发现什么没有?”

黑大个儿立即追问,庞雨仔细回想半天,依然摇头:

“我上去之前用塑料袋包裹手机,耽搁了一会儿工夫,到甲板上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看到,后来船只剧烈晃动,被颠下海了。”

“一个人都没有?”

黑大个儿立即追问,脸色分外凝重。

“是,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当时还奇怪怎么没人出来看热闹,以为就我一个人看见发光了。可先前又明明听到有人上甲板。”

庞雨非常肯定地回答,他素来很注重这些小细节,当时心里就疑惑,但还没来得及多考虑就下了海,自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大家互相看看,彼此迷惑的摇摇头:如果真是被风浪刮下海,那连庞雨这样的旱鸭子都能挣扎上岸,那些老海员难道连一个人都游不上来?就算是最坏情况,尸体总要冲个一两具上来吧?

黑大个儿应该是这一群人的领队,年龄也颇大,看起来很是冷静。

“没关系,想不出来先不想,现在首先是要寻求救援。我虽然认不出这边具体的位置,但大体地形地貌不会错的,我们肯定还在琼州海峡这边,海南岛的北端。从这里往南走有临高,澄迈几个县,我们已经有兄弟往内陆去找人,很快就会有救援的。”

他拍了拍庞雨的肩膀安慰道,后者点头表示感谢。人总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虽然庞雨早已习惯了独自旅游,但在一群同伴当中,还是感到安心许多。

安下心来,庞雨又按照老习惯,开始观察周围。船上的人陆陆续续都下来了,船舱里面也许更舒服些,但在严重倾斜的船上行动毕竟不方便。大家都很平静,有些认识的人还彼此开着玩笑。不过总体气氛比较严肃,因为很多人都听说了船员失踪的事情,而且登陆那么长时间都不见一个当地人,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会感到奇怪。

太阳渐渐的强烈起来,看看时间接近中午了。旅客们纷纷开始为填饱肚子忙碌起来,“琼海207”号轮原本的航程是从海南到广州,昨天刚开船,船上食材和乘客们自带的干粮都还充足,不过这时候船上厨房肯定是没法用了,大家只好各显神通,自己解决问题。

那个热情而好心的老外杰克又开始到处忙碌,给大家分发瓶装水和袋装面包,还专门来看望了庞雨的伤势,并再次安慰他救护车很快会来。庞雨开玩笑说他就好像美剧《迷失》里面那位杰克医生,后者听了哈哈大笑:

“好啊,我可是马修·福克斯的影迷。咱们也正好落在一座岛上了。”

见庞雨似乎听不懂他的幽默,这老外又眨眨眼睛:

“只不过这座岛上足足有七百五十万人!呵呵,我来之前专门查过资料的。”

庞雨哑然失笑,这老外还真有趣。

大多数人都在啃干粮,不过也有例外的,毕竟这里有不少独行侠——庞雨就见到一位哥们儿比较牛:别人都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已经快手快脚在沙滩上背风处搭了个小帐篷,然后便找了个小水洼开始钓鱼。这种地方本来不可能有什么鱼的,然而当大家都在啃干粮的时候,这家伙竟然已经在用酒精锅烧开水,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海鱼汤!

香喷喷的鱼汤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很快就有人发现:在海滩礁石缝隙处,居然还真有不少鱼虾之类,岩石上的贝壳也很多。大家立刻兴奋起来,嬉笑着开始准备野餐,就连庞雨也禁不住心动,他自己的旅行包里也有一口小锅,用固体酒精作为燃料,只可惜现在行动还不灵活,没办法捕鱼。

黑大个儿这个团队里显然也都是野营老手,很快便有人同样拿出了野营专用灶具,另外分配人手去钓鱼摸贝,一切都井井有条。集体的力量远超个人,不久之后,这片沙滩上便处处充满烤鱼片和贝壳鲜汤的香味。大概是受刚才老外杰克的举动所刺激,鱼汤做好之后那些背包客们很热情的邀请大家都去尝尝味道,沙滩上顿时热闹起来。

吃饱喝足,几根香烟一递,彼此间气氛立刻融洽起来。大多数人都坐到了一起,说起来也算是难友了,交流介绍一番免不了。

解席——也就是黑大个儿,山东莱阳人,出身于军人世家。本人也有过两年参军历史,现在南方某公司担任营销经理,业余爱好就是军事和旅游。这个团队的组成人员都是在网络上兴趣相投的军友,解席由于年龄最大,社会经验丰富而被选为领队。

“对了,老庞,你注意到了吗?在我们船上还有两个军人,携枪的!”

解席一边说一边回头注视那条“琼海207”号轮,脸上显出很羡慕的表情。庞雨则被吓了一跳:

“啊,没看到啊?真枪?”

“真的,五六半自动,以前在部队玩熟了,肯定不是仿货。”

“那怎么一直没见人出来?难道也出事了?”

“他们昨天很早就上船,然后就待在后面货舱,一直没出过门,好像是押送什么重要物品。早晨我特地去问过了,那两个人都在,但仍然不愿离开货舱,我也不好多问。”

“嗯,他们肯定有保密纪律的。”

话虽如此,庞雨心里却又安定不少。这里大都是些小白领,平日里说起来对当兵的都不怎么看得起,但眼下这种情况,听到有两位人民子弟兵在,心理上终究是有个依*的,更何况还带有武器。

一边和解席聊天,庞雨一边仍在东张西望,大多数人这时候都聚集到一起来了,但也有少数几个例外:

一对老夫妻——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选中这趟船的,这时候正亲密依偎在一起,老两口儿共同分享一块面包,轮流喝一碗汤一瓶水,充满了温馨和睦的味道。大家都自觉避开他们周围,尽量不去打搅他们。

而另外一边则单独坐着一位小姐,一身精致职业套装,全身上下,连同肩上挎包和手中拖着的大号旅行箱都是名牌。手中拿着一块小手绢,百无聊赖的一边扇一边自顾自玩手机,也不跟旁边人说话。庞雨也算出过几趟国,纽约巴黎都跑过,不算土包子了,但也只能勉强辨认出那位小姐的手袋是HERMES,旅行箱是LV,其它就一窍不通。

说实话,先前就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她了——确实是个美女,走在街上绝对让人眼前一亮那种。刚才就有人给她送鱼汤想借机搭讪,不过很可惜,那位小姐虽然没拒绝,也表示了谢意,但彬彬有礼的语气中自然而然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鱼汤当然也一口没动,就吃了几块自己携带的小饼干。

解席显然对船上所有人都下过一番功夫,就算是对这个冰山美人他居然也能找到资料:

“那美女啊,昨晚跟个男人一起上船的。估计是跟男朋友一起玩自驾,那男的绝对牛逼,开上来一辆悍马,就固定在后甲板上。可惜他今天早晨也失踪了。”

庞雨点点头,倒有些同情她了。这位小姐显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只是被男朋友拖进来而已,但却又忽然遇到这种情况,本能之下,自然会作出冷漠姿态来进行自我保护。

不过也没啥,最多到晚上吧,等救护人员到来,回到社会之后她就又将回到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去,以后想必也不会再和这里的人发生什么交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看到内陆那边树林里草木大动,一个人影窜出来。

那人穿着和解席他们一样的仿军用迷彩,个头也很高,身材壮硕,但此刻却是满脸惊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被树枝划破多处都毫无所觉。这时候解席他们早就迎上去,隔着老远就大声询问:

“怎么样,老马,找到人没有?”

被称为老马的年轻人则跌跌撞撞,跑到近前时甚至摔了一跤,但他来不及爬起就抬头大喊:

“***,见鬼了,我不知道我们到了什么鬼地方!”

解席跑到他面前把他扶起来,皱眉问道:

“怎么,没找到人?”

老马大口喘气,摇头:

“不,找到了,但全是古代人!穿着古代的衣服,留着长头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说话他们也不懂。”

旁边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庞雨和后面跟上来的吴南海对望一眼,两人都感到自己心脏狂跳。

“开头,我还以为闯进影视城了,但那些人绝对不象演戏,也演不出来。后来我一直往南边走,找到一座小镇子,外面有城墙,都是土砌的,比我们前几天参观过的昌化古城看上去还老。城门口还有卫兵,拿个破长矛,但都是真人。我过去想问问路,但还是互相听不懂,而且他们居然要抓我!被我推倒两个跑了。”

…………

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大家都呆住了。很明显,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而且谁也没这方面的经验(当然不可能有),所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庞雨最先反应过来,相对于别人,他总算还有一点思想准备——只是非常非常小的一点点,或者说更应该属于胡思乱想。所以,他提出一个问题:

“那些人穿什么衣服,头上有没有梳辫子?”

老马下意识的摇头:

“没有,都很破烂,看不出朝代,不过都没辫子……嗯,应该不是清朝。”

“门口士兵呢?军服总应该有式样吧?”

旁边吴眼镜也忍不住提问,但老马依然摇头:

“非常破烂,实在看不出来,也没头盔,要不是手里拿根长矛根本就不象兵。哦,对了……”

老马拉开衣服拉练,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卷。

“我在城门口看见贴着一张告示,上面的字好像还认得,逃跑时顺手扯下来了,大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这张约有半幅报纸大小,早已发黄的脏兮兮破纸片轮流在众人手里传递过去,而每个人看过之后脸色都变得非常苍白。纸片上的繁体字基本都能认识,不过组合在一起之后就没几个人能看懂这篇告示的内容了,但这根本不重要,因为在告示末尾,清清楚楚标明了一个年号。

这个年号,在中国历史上可谓大名鼎鼎,哪怕再不通历史的文盲小白,也肯定明白这个年号对中国,对汉人,对整个华夏民族所代表的涵义。

大明崇祯二年己巳!

第二章

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在明朝历史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

就在这一年,陕西延安府米脂县,一个原名李鸿基的男人放弃政府军身份,转而投奔了更有前途的土匪队伍,从此走上最终覆灭整个大明王朝的轰轰烈烈英雄路……他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字,叫做李自成。

而就在这同一年,从来不被明朝正式承认的满清政权亦有大动作,八旗军绕过明朝花费巨资与无数人力修建的东北宁远—锦州防线,从蒙古草原方向侵入内地,短短一月之内连破关城,历史上第一次侵入了明朝腹地,并直接包围首都北京。明军完全无力对抗,首都附近,连同山东等地都遭到极为惨重的劫掠,人口和财产损失不计其数。而这次入侵造成的另一后果,便是大批明军高级将领的死亡,其中就包括了明朝东北地区最高军事长官袁崇焕。

明朝从此一蹶不振,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庞雨对这段历史并不陌生。但当他从那位李教授口中听到关于这个年代许多更加翔实细致,网络上不大容易看到的史料时,心中还是感到莫名震撼。

李明远教授——就是船上年纪最大的那位老先生。原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虽然不是专攻明史专业,对这一块也远比起他人更熟悉得多。老人家退休以后业余生活比较枯燥,前不久才刚学会利用网络,就一时兴起想模仿年轻人自助,带着老伴儿一起出来玩夕阳游,连路线都刻意选择的“驴友推荐”……现在可好,赶上最时髦的穿越游了。

不过当老人手中拿到那张破烂的告示纸时,脸上呈现出的表情却很古怪,既有旁边大多数人正常的惊恐和茫然,却又带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热切,甚至可以说是狂热……庞雨有点理解老人的想法,研究了一辈子历史的人,突然能够亲自置身于属于过去的历史时段,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着迷的?

就是庞雨自己,回想起以前在学校里学习过的中国建筑史,此刻心里也有这么一丝丝的期待。

“……明清北京故宫建筑群,除秦始皇陵外中国最大的一件文物……没准儿还能搞个实地测绘什么的。”

当然,庞雨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想要自由自在的在北京故宫里面闲逛,可比他以前……或者应该说是将近四百年以后?那要更加困难得多。后者只需要掏钱买门票即可,而前者,除非跟着李自成或者八旗军打进北京城才有可能……哦,对了,还有一种方式,但那要自残……

“嘿,又在想什么呢?”

老外杰克不知从哪儿忽然冒出来,反倒把庞雨吓了一跳。这位老兄恐怕是所有人中受冲击最小的,直到现在,他还一直觉得这是所有中国人联合起来跟他这个老外开玩笑。

“不得不承认,庞,你们真得把我吓住了——天,就连那位老先生居然也加入这个游戏,我还一直觉得中国人缺乏幽默感呢。”

“是不是游戏,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庞雨有气无力的回答道。从刚才开始那位李教授就坚持要亲自去看看,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其他很多人也抱持相同想法。这很正常,这么荒谬的事情,不是亲眼看到谁都不会真正相信的。

想要亲自去证实这消息的人们自发组织成了一支队伍,那位“老马”同志再次担任了向导。杰克决定也跟去看看,不过当他询问庞雨是否要一起去时,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不,我不想去。”

庞雨看着杰克那奇怪的表情,主动解释道:

“因为我相信那张告示上的年代是真实的,自从我早晨在那边沙滩上醒来之后,很多奇怪的迹象,只有穿越才能说得通……没必要进一步证实了。事实上我觉得现在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远比去看热闹重要。”

“哦……那为什么不劝阻他们呢?”

杰克随手朝那边熙熙攘攘的队伍一指,庞雨则苦笑一声:

“你认为我们能劝得住?”

杰克无言了,大多数旅游者这时候都站在了那边的队伍里,乱糟糟闹哄哄的,很多人脸上还带着莫名兴奋的表情,有些还带了数码相机。就连杰克自己,犹豫片刻以后也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电筒,头灯,或者干脆拿出手机照明……这支乱糟糟的队伍很快出发了。庞雨看着他们消失在丛林深处,摇摇头,回头一瘸一拐往船上走去。

在船上却居然遇到解席,两个人都吃惊不小。

“你没跟过去看?”

两人同时问出这句话,然后又同时笑了。解席摸出一盒香烟,庞雨本想说自己不抽烟,但转念一想,还是接过并打着火。

两个男人*住船栏杆,看着夕阳下逐渐模糊的丛林,同时吐出一缕缕淡淡的烟圈。

“感觉你适应得很快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接受了老马的说法呢。”

解席先开口,也不等对方回答,就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老马和我一样,以前也当过兵,炮兵。他说话做事向来都很*谱,我信任他。”

“哪怕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可思议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昨晚那道蓝光之后,我本来也想上甲板去看情况的,但却发现指南针在疯狂转动,身边携带的所有电子器件都出了故障,当时就觉得不对头,就没出去,也让队员都不要出去,反而把门锁紧。”

“哦,那和我的习惯相反呢,我遇到这种情况肯定要去查个明白的。躲在被窝里等危险上门不符合我的性格。”

庞雨笑着评论道,而解席则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那是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我一个人也无所谓。但我是领队,我要对团员们负责。”

庞雨点头表示同意。

“不错,领队要考虑的事情更多……到底是做经理的人啊,感觉很有领导气质的样子。”

解席哈哈一笑:

“不敢当不敢当,个体户而已,其实也就是带着一帮年轻人共同创业。不过跑营销确实挺锻炼人的,大风大浪见得多,遇事自然冷静了。呵呵,看你年纪也不大,很稳重啊,一点都不慌张。”

“我?我今年三十三了,在江苏某高校设计院,担任建筑设计工作。平时喜欢看杂书,这类穿越书也看了不少,只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亲身来体验一下。”

解席转过头看看他,摇摇头笑了:

“三十三了?就比我小两岁?看不出来。不过从行事上倒能感觉。”

庞雨摸摸自己的脸,自嘲一笑:

“没办法,天生娃娃脸,出去跑业务客户总觉得不放心,每次都要找个老教授压阵……干建筑这行,从最初在一块空地上做简略规划,一直到最后楼内装修的详细布置,要安排的东西太多,建筑师的逻辑性和条理性就必须要强;按部就班,一点也急不起来,所以又要求有耐心……有耐性,有条理,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呵呵笑了。在社会上闯荡这么多年,人总要学会在夸赞别人的同时,也要适当吹嘘自己……

“说起来,其实我觉得昨晚如果早点上甲板去,反而不一定是坏事。”

庞雨忽然转移话题,解席抬起眉毛:

“怎么说?”

“昨晚那道蓝光,很明显,应该是某种时空转移现象。而当时在甲板上的船员和旅客,应该是没能转移过来,仍然留在我们原来那个时空了——否则肯定有人能游上岸,就像我一样。”

解席考虑片刻,点点头:

“……有道理,那么多失踪人口,不可能一个人都游不上来,老黄船长他们游泳很厉害的……这些话你最好去跟领航员小黄再说一遍,他现在正在伤心呢。”

解席把手中烟头用力在栏杆上按灭,弹出一个漂亮弧线落入水中,转身走向后舱。

“小黄那边就麻烦你了,我去跟那两位战友谈谈。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没枪不行。”

而庞雨则依然站在原地,慢吞吞抽着仍然剩下一半的烟卷。

“生存……是啊,要生存。”

把半截烟卷熄灭,刚要随手扔掉,转念一想又放回到口袋里,庞雨亦转身离开。

领航员的名字叫黄晓东,是海南本地人,高中毕业后没能考上大学,就跟老爸上船作了水手。年轻人到底脑子灵,虽然没受过高等教育,却完全*着自学和实践摸通了船用雷达这件高科技电子设备——庞雨来找他的时候,黄晓东正拆开雷达外壳在作检修,他依然以为是雷达出了问题,导致“琼海207”号轮迷航。

*着近十年跟客户打交道的经验,庞雨最后终于使得黄晓东相信:他们落到现在这种处境并非雷达的错误。

另外,他也成功解开黄晓东的心结,让他不必再为自己老爸的失踪而烦恼:

“照你说的,你父亲连琼州海峡都能横渡,怎么可能在岸边淹死。这时候他肯定早游上岸了,不过不是咱们这年代的海岸。很可能他也正在为你伤心呢——对他们而言,我们连同这艘船才是真正的失踪者。”

“那,庞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爸知道我们没事?”

“哦……你找个瓶子写一封信埋下去,指望三百多年之后有人能把它挖出来交给你家老爸……理论上是这样。”

小黄高中毕业不过两年,还只是个大孩子,庞雨一番话果然让他破涕为笑。

“那我顺便埋点东西不就成古董了。”

“这主意不错,回头我也去找点青花瓷器,找个隐秘地方埋起来,等着以后回家的时候去挖。”

庞雨苦笑,却还不得不顺势把这玩笑话继续下去,然而黄晓东却忽然住口,沉默了许久才再次抬头:

“庞哥,我们还能回家么?”

庞雨也沉默了许久,最终很严肃地回答:

“不知道,但我想既然有时空通道能过来,就应该也有时空通道能回去,自然界总是守恒的。”

…………

同样的问题,稍后,当庞雨和解席再次碰面的时候,却是由庞雨提了出来。

解席皱着眉头考虑半天,却给了他一个相反地回答:

“不清楚,我大学学的专业不是物理,但我知道‘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时间流动永远只有单向性么,那如何解释我们遇到的事情?”

解席哈哈笑了:

“兄弟,别犯轴,这里可没人能解释……咱们还是谈点实际的,我跟那两位战友谈过了。”

解席简单介绍了情况:那两位军人都是武警,隶属海南省东方市人民检察院的,负责押送一名犯罪嫌疑人连同罪证到广东,因为时间紧迫而临时买了这条船的船票。他们手里有两把五六半自动,连同枪刺一套都全的。

因为枪械的敏感性,解席也不好多加询问,不过据观察,他们恐怕没带多少子弹,毕竟国内这种环境,就算军警出任务也不可能带大量子弹。

“最多四到五个弹夹,我看他们就背了一条武装带。”

解席分析道,不过最让人头痛的还不是子弹问题。那两位军人开头根本就不信所谓穿越到明朝之类的鬼话——肯定,换了谁都不信的。好在解席做了多年营销,公关说服能力还是很有一套,费尽唇舌,又用那张告示作证据,才勉强让两位军人半信半疑。但就算这样,他们也依然拒绝离开后舱,仍坚持履行他们的任务。

“我*,还有这种榆木脑瓜子?”

庞雨禁不住抱怨起来,但解席却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却又感叹:

“我能理解。换了我还在部队,肯定也是这样。你到底没当过兵,军队就是军队,军令如山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庞雨耸肩,他对军队并没有什么概念,生平最接近军队的一次经历是高中入学军训。在当地某驻军营地待了一星期,每天就是走队列,直到最后一天才摸到一次枪打了一次靶,但打靶时训练班长一屁股坐在他背上,压住他以后才允许扣扳机的。每个人都这样,庞雨也能猜到原因——无非是怕有哪个二百五回头扫一梭子。

所以庞雨对枪械并没什么爱好,远不象眼前这位解席同志一提到“五六半”就两眼放光。他们这批人现在需要的是生存,又不是想要推翻明朝,有枪固然好,没枪也没太大关系。

甚至,他都已经开始考虑计划:能否用海外商贾的名义在当地取得一个合法身份,语言方面可以让黄晓东出马,用海南的方言应该可以和本地人顺利对话了。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主要还是讨论如何尽量不要引起太大的注意。明朝政府对于老百姓的管理实在太严格了,自秦汉以来,中国所施行的所有制度中,保甲制度大概是其中最为完善的一部。

“我们不可能在明政府的管辖之下生存,谁受得了那种制度啊。”

这一点上,庞雨和解席完全取得一致。他们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青年,习惯了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还在羡慕着人家外国的民主自由呢,怎么可能忍受比旧社会还落后的封建制度。

更何况,今后几十年可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农民起义,清兵入关,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段历史光在书上看到都已经足够渗人了,更不用说去亲身经历一遍。

所以最好办法,还是拍屁股走人。琼海207号只是搁浅,并没有损坏,而且它搁浅的地方就是后世红牌港所在,水文条件本来就不错。在这边沙滩附近建一个临时营地,花点时间把船弄回到水里去,然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才是最聪明的办法。

至于反清灭明,建立伟大的穿越帝国……嗯嗯,等写小说的时候再考虑好了。

“大陆是绝对不能待的,就算跑到台湾也不安全……就算我们能顶住荷兰人和郑成功,还有康熙大帝他老人家。”

对照着解席那幅世界地图,庞雨的手指头在上面一块块划过。

“欧洲也一样乱,美洲大陆还不错,就是太远,我们的船不知道能不能横跨太平洋。”

“吨位上应该可以,当年哥伦布环游世界时的两条船,好像分别只有五百吨和四百吨,我们的船比那大多了,而且我们有完整的世界地图……不过,琼海207上没那么多柴油,补给也不够。”

“也许可以……装几面帆上去,或者把燃油锅炉改成烧煤的?”

庞雨提出一系列构想,虽然有点异想天开,却也终究是条路子。解席为此专门去把机修工老郑请了来,这位老大爷技术不错,对船上所有机器设备和它们的大小毛病都了如指掌,但就是特别爱睡懒觉,无论昨晚那神秘奇特的蓝光,还是今早搁浅之后的一系列变故,都不能影响到老郑准时休息的好习惯。

在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改造要求以后,老郑用一种讥笑的眼光看了看眼前两人,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改机器肯定不行,内燃机跟烧煤锅炉根本是两码事,而且现在的机器多娇贵啊,你就算用菜籽油都可能破坏油路。加个帆改成机帆船大概可以,不过就算加上了,你们谁会操作风帆?而且这种铁壳船多重啊,风帆少了根本带不动,多的话,到哪儿去找布料?又要有多少人去伺候它?”

一连串问题把庞雨和解席这两个航海小白打得哑口无言,两人无奈之下只好继续看地图找出路。

美洲大陆看来暂时去不了,不过澳洲倒是可以考虑。通过世界地图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澳洲和南亚次大陆之间有一连串的小岛屿,其中有个文莱还是以产石油而著称。“琼海207”可以沿着东南亚诸岛屿慢慢南下,一路上应该可以获得补给,甚至油料。

至于澳洲历史上的主人英国,在这个年代还没发达起来,眼下盘踞在南海群岛,也就是所谓香料群岛的主要力量是葡萄牙和西班牙,而这两个国家的势力,从历史上看,都没到达过澳洲。

到后来眼镜男吴南海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这位兄弟也没跟出去。他是福建某农业科技大学的学生,还是个研究生,这次来海南就是为了做毕业调研,考察海南岛当地农作物种植情况。

在听到穿越消息以后,这位书呆老兄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回到船舱,检查和统计他先前收集的各类农作物种子,看看有哪些是适合在当地种植的——他已经准备好在海南岛上开农场了。

一帮人正讨论的热烈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巨大喧闹声。几人同时跑出舱去,却看见沙滩那边一片混乱,一大群人正乱糟糟从树林里面跑出来,正是先前集体去“探查情况”的旅游者们。

“一帮傻逼,肯定是给人打了。那么一大帮子人过去,人家不把我们当倭寇看才怪。”

解席很没有同情心的嘲笑了一声,庞雨也跟着嗤笑一声,刚才就已经预料到这种结局,所以也不奇怪。

很快,大部队全都爬上了船,有些人还受伤了,满头满脸的血看起来颇吓人。于是那位好心的杰克医生又满世界跑着帮人包扎。这位老兄人高马大,在刚才那混乱中倒没吃什么亏,还背回一个腿上中箭的倒霉蛋,这时候那位兄弟正趴在甲板长凳上喊得惊天动地,屁股上高高插着一根箭杆,一抖一抖的。

庞雨上前看看,那箭做得很粗糙,都不太直。箭头上没倒钩,拔出箭来倒没什么麻烦,怕的是破伤风。幸好杰克医生的药箱里面还有破伤风针剂,赶紧拿出来注射。

甲板上一片乱哄哄,有几个女生还在那呜哇呜哇的哭,带队过去的老马则正和解席说着什么,脸上一片焦急,庞雨过去大致询问了一番,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那位老李教授,还有其他一些女性旅游者,都被当地人抓住了!

第三章

“琼海207”号轮,自海口市出发的时候基本满员满载,连船员带旅客船上共有一百七十六人。www.65txt.com经过昨晚的突然变故,前后约有三十人失踪……算下来,跟过去看热闹的人群也足有一百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青年男性。以现代人的营养条件和健康状况,就算赤手空拳,光凭体力也肯定比明朝海南岛上的土著村民要强不少。

至于明朝军队,特别是沿海部队,除了戚继光时代,那就是有名的弱。曾经有记载说一队二三十人的倭寇从浙江舟山登陆,一路抢劫屠戮了好几个省份,最后甚至到南京城下转了一圈,沿途几十万明军居然不敢拦截,任凭他们抢够了施施然离去……打不过总能跑得掉。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解席才没有阻止他的团员们跟去看热闹。

所以他只是专门叮嘱老马:如果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把那对老头老太给弄回来,其他人就不用管了。大家普遍都穿的旅游鞋和适合在野外行动的长裤,在丛林里要跑不过人家穿草鞋的那可真是天晓得了。

然而事实永远都是这么离奇:本来这一大伙人跑到人家城镇门口看这看那,甚至还摆姿势拍照玩的好不热闹,那些当地人早关了城门躲在里面不敢出来。可李老先生却偏偏突发奇想要跟本地人聊聊,最好还能进城看看……老马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他,结果一个眼错不见老人家就跑到城门口叫门去了。

门倒是给他叫开了——从里面窜出几条汉子把老先生一把按倒拖了进去。城头上稀稀拉拉又射了几根箭下来,然后旅游团这边就炸了锅,一群人乱喊乱叫着到处乱窜。这下子城门里面看出破绽,一帮穿着破破烂烂的衙役兵丁冲出来,也就几十个人,但却把旅游团彻底冲散了。

于是所有人都撒丫子逃跑,就连杰克这大高个儿也不例外。就好像一群被猎狗追赶的野牛——其实在场每一个现代人都要比那些南方土人个子高大,那些当地人平均身高大约只有一米五。

最后大多数“野牛”还是顺利跑掉,不过母牛和小牛多半是要倒霉的——老马在和其他几位团员忙着把老太太抬回来的同时,也注意到有人被拉倒拖走了,基本都是女生,其中也包括了那位漂亮的冰山美人……这就是穿高跟鞋穿越的下场。

“哦,这下子麻烦大了……”

庞雨和其他同志一样,听到这里的时候,首先就把目光投向了在座那两位目光严峻的武警战士。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终究不能再稳坐钓鱼台了。

唐健,王海阳——那两位武警依然十分镇定,除了通报姓名之外,他们没说其他任何多余的言辞,这时候也只是默默听着。

“要把人救回来,而且还要快!”

这是大家都赞同的结论,无论先前是否认识,既然在这同一条船上就是伙伴了。大家一起流落到这个时代,能够彼此依*信任的也只有现代人,少一个都是损失。

但在采取什么手段救人方面,大家却产生了严重分歧。按老马的提议,是希望两位武警战士能出面帮忙,大家一起冲进城去救人,毕竟他们还拥有现代化的枪械。

“那城门就是几道木栅栏,我们船上有辆悍马,一冲就能冲进去。然后直接占领县衙仓库等要害部门,俘虏官员,瘫痪对方的指挥机构……”

老马甚至连具体的作战计划都提出来了,但包括庞雨,解席等几个较为稳重的依然表示出疑虑。

光凭两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火力,能否压制住整个县城的兵力?他们的子弹可不是无限。枪械在这个年代的震慑力其实还远不如现代,真要硬打起来,那点子弹几个连射就光了。《黑鹰坠落》这部片子在场大多数人都看过,这边的火力远不如美军,而明朝土人却肯定比现代索马里市民野蛮多了。

而且打完之后如何收场也是个大问题,这么干一下子之后他们就是和明朝政府直接敌对了。明军再怎么无能毕竟是一个国家的政府军,海南岛上至少有一个琼州卫的武装编制,大几千号人呢。这边船还在沙滩上搁浅着,连跑都没办法跑,如果明军调动大部队前来征讨,这场穿越之旅毫无疑问将以团灭而告终。梦想文学网www.

所以庞雨建议是否考虑派人去谈判,明朝官员的腐败和他们的无能一样出名,一艘现代化的客船上很容易就能找出几件让当地人心动的东西,想办法贿赂当地官员,把人赎买回来也是一种可行性方案。

但这个计划最终被否决,因为时间上来不及。如果光是李教授一个老头儿失陷,可能还不会吃什么亏。可现在同时还有好几位女同志被捕……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于是最终方案还是回到武力解救上,只是在火力不足这一点上大家都深感头痛。最后只好打算让所有青壮年男性一起出动,把船上的菜刀,锅铲,消防斧,还有做扶手的镀锌钢管都拆下来作武器,相信总比当年的倭寇强一点。至于后续问题,只有留待后续解决了。

就在这时候,先前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两位武警终于有了动作,那位名叫唐健的副班长在和同伴小声商量了一段时间之后,站起来向大家宣布:

“其实,我们船上并不是只有两支枪。”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而接下来唐健宣布的消息更是让所有人喜出望外。

这两位武警战士所负责押送的,乃是一起不久前刚刚破获的大案主犯。而这位老兄所犯下的罪行,恰恰正是自造枪械。

王若彬是海南省东方市某机械修造厂的下岗工人,在家里搞了一个规模很大的黑枪作坊,从双筒猎枪到制式武器无所不包。案发时他刚刚做好一批仿冒的五四军用手枪准备上网销售,结果买货的恰恰是警方线人。

现在这批罪证连同整个黑枪作坊的全套机械都静静躺在“琼海207”号轮的某间单独隔舱里,原计划是要运到广州,在作为警方政绩展览后就一同予以销毁的。连子弹都有,不算多,但每把枪配一个弹夹还是有的。

不过在配发枪械的时候,唐健还是控制的很严格:只有那些当过兵,并且有实际开枪经验的人才被允许领到一支正规枪械,而且要在事后交还。

具体到个人头上……解席,老马,老美医生杰克(他自称去过伊拉克),以及一个名叫北纬的哥们儿——就是这位兄弟率先在海滩上搭帐篷钓鱼。人看起来独了点,但接受指令时毫不犹豫,一看就知道当过兵的。此外还有其他十几个人,剩下没拿到五四的则瓜分了隔舱里所能找到的全部杂牌枪械——只要能配得上子弹。

庞雨没能拿到制式武器,但也被编入了首批的突击队,因为团队需要他对于中国古代城市的知识,人冲进去至少要能找到衙门的位置不是?所以庞雨最后也得到了一只枪,枪身很大,枪管很长,做工比较粗糙,适合外行使用,威力也不小。庞雨以前在网上见过这东西的照片,在国内的黑道上这家伙相当有名,俗称“五连发”的就是它。

和他一样被编入突击队的“技术人员”还包括了领航员黄晓东,作为本地人,至少是三百年多年以后的“本地人”,突击队希望黄晓东的方言能够与当地人取得交流。

在唐健与王海阳忙着编制突击队伍的同时,机修工老郑带着其他几十位同志正忙着把那台“悍马”从倾斜的船甲板弄到沙滩上去。这活儿不太容易,不过*着人多,几十号人硬是把悍马给抬起来,再用绳索慢慢吊运,最终还是成功把这台大家伙弄到了地面上。

“悍马”当然是国内的山寨品,不过性能看起来还不错,发动以后很轻松就在松软沙地上跑出了八十码,这边试车结束,那边队伍整编正好也完成。没啥好多啰嗦的,一前一后两支分队立即出发了。

这次救人的队伍规模比先前略小一点,但也有将近百来号人的样子,不过这次带队的可是正规军人。唐健和王海阳把队伍分成了甲乙两部分,甲队是突击队,四十来号人,素质和装备都是最好,他们负责冲进县城去救人,然后视情况决定占领还是撤退。

乙队的人手还稍多一点,大概有五十人,都没有军事经验,但都是自愿参加这次救援行动的热血青年。他们中大多数都在为先前的逃跑行为感到丢脸,决心通过行动把面子挣回来。梦想文学网www.他们的任务是在城外接应支援,万一甲队攻势不利,他们还能作为预备队使用。

因为所有枪械都被用来充实了甲队,乙队成员只能利用船上的各类器具武装自己,用瑞士军刀绑在不锈钢管上做成的长矛,或者拿哑铃改造成的锤子……这些装备虽然杂乱,但在材料上可都是货真价实,再加上体格优势,真打起来乙队相信也不比明军差——当然,仅限于杂牌军。

王海阳和老马两人走在最前面开路。唐健驾驶悍马车跟在后面。车上没载人,突击队员们都跟车步行。为了节约蓄电池,车辆连前灯都没开,就*前面引路人的微弱手电光照明。

半途中解席和庞雨都被叫上了车,唐健正拿着一张老马根据记忆画出的简易地形图在上面指指划划。临出发以前唐健询问过不少人,已经基本摸清对方城外状况,所以他现在主要感兴趣的,还是城内。

“这种小城镇地形不可能太复杂,平面多半是一个‘十’字形,如果更简单一点就是‘丁’字甚至‘一’字,咱们冲进去以后沿着最宽的道路开就行。县衙的大门开启方向一定是正南……”

庞雨介绍着他所了解的知识,而唐健则很仔细地在图纸上记录下来,更追问一句:

“县衙大门有什么明显的标志物么?”

“噢,理论上在门口应该设一面大鼓,便于老百姓击鼓鸣冤的……”

“很好。”

唐健收起记录纸,和后面乙队队长通过对讲机简单交谈了几句,安排接应事项。他那从容镇定的样子让庞雨很是羡慕。

“唐队长,你以前杀过人么?”

唐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枪毙过死刑犯。”

“那……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每次事后喝顿酒去去晦气而已,那种补贴没人愿意留的。”

唐健淡淡回应,口气中带着一丝淡漠,但却让庞雨哆嗦了一下,不由得握紧手中的五连发。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这支队伍再次来到那座土城之前。庞雨这还是首次过来,看看那座城门,唯一感觉就是相当的……袖珍?大小跟一座牌坊差不多,大门都没有,就是一排木头栅栏挡着。两边土墙也很矮,三米都不到。

墙头上稀稀拉拉点着几根火把,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在巡逻。唐健在门前空地边缘停车,摸出望远镜观察现场。而王海阳和老马则小心摸近城门,检查将要冲击的线路。

“认准了人再开枪,不要误伤队友,但该开枪时也别犹豫,只要判断对方有危险动作就先开枪,打致命处!”

唐健简短的作了一个战前动员,这时候侦查员也返回,报告一直到城门口都没陷阱。队长点头,让事先安排好的突击队员们统统上车,大家都把摩托车头盔戴上——突击队员一人配了一个。至于其他甲队成员,则自己摸到城头下面的死角去,尽可能*近城门。

城头上虽然有火把,但照耀范围不过四五米远,更远的地方由于反差反倒更加黑暗,而且这时代大多数平民由于缺乏动物蛋白,都患有很严重的夜盲症,再加上这边队员全部穿的深色外衣,甚至是丛林迷彩……结果一群人偷偷摸摸都贴到城墙下面了,那上面还居然一无所觉。

看到大家已经就位,唐健点点头,回头向车上突击队员们下达了最后指令:

“枪口朝上,手指不要扣住扳机。背*背互相抵住,撞击前弯腰低头。冲进去后别下车,我们直接冲击县衙,街道上交给其他战友处理。”

说完这些话,唐队长便发动了机器,巨大轰鸣声骤然响彻空地,城墙那边传来惊恐杂乱的言语声。而这边唐健只是空档踩足油门,当机器转速达到最高时猛踩离合器,同时打开车前大灯!

两道绚烂白光从车前射出,宛如利剑般刺入无边黑暗,在城头上下一片惊恐叫喊声中,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山寨版悍马吉普车,一头撞向大明崇祯二年的古老城门!

几下轻微的碰撞,甚至都没什么感觉,庞雨发现他们已经冲过两道木栅栏。几块木头碎片打在他身上,怪痛的。

城门洞里簇拥着两三个人影,车前大灯清晰映照出他们由于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庞。个个都大张着嘴似乎是在嚎叫,但庞雨没能听到叫声,就感到几下比较剧烈的碰撞,人全被撞飞了。

车上,老美杰克忽然发出一声不忍心的叹息,低下头。

“这位队长让我想起在伊拉克的日子,那时候我们也都是这么开车的。”

“这位兄弟肯定在坦克部队干过。”

一直默不作声的北纬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而前面唐健居然也回头:

“正确。”

说完这句话以后,唐健便继续驾车在路上飞奔,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人把门打开一条缝也立刻重新关上。这是好事,可以让悍马少造点孽。

对于一辆时速达到六十迈的吉普车来说,这座城市显然小了点,没过多久悍马车便开到一处十字路口,正是庞雨所说的城镇中心。正南方向,一座颇为气派的红漆大门紧紧关闭,大门两侧有石头狮子,木架,以及一面大鼓。

“嘎吱”一声,吉普车拖着长长黑刹车印子正好停在门口,车上七八条汉子从四面跳下,大门口本来好像站着些人的,但远远看到灯光就已经一哄而散了。

大门紧闭,但这根本难不倒现役军人——唐健和王海阳下车走到旁边围墙处略看一眼,王海阳半蹲下,摊开双掌并拢让战友跳起在踩在自己手上,然后用力一托,于是唐健就攀上了两米多高的墙头。

趴在墙头朝里面看看,转手把王海阳拉上去,然后两人便一起纵身跳下,院子里立即传来叱呵打斗的声音,但却没枪声。

还没等庞雨解席等人感到担忧,县衙大门就被王海阳从里面打开了,五六式步枪依然背在两位武警战士背上,他们身边则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人,有抱着肚子的,有捂着脖子的。都还有气,只是在挣扎呻吟。

进门之前,庞雨特地抬头,看了看顶上匾额。

“临高县治……原来我们攻打的就是临高县啊……四百年前的临高。”

大门冲进去之后是正堂,再后面通过角门应该就是县太爷的私邸,边角门居然没锁,解席上前一推就开了,他刚感到诧异,却赫然看到院子里迎面站着一人,张弓搭箭正在瞄准着他!

解席还没来得及感到惊愕,背后已经传来清脆枪声。“嗒嗒”,是个短点射,对面那人都还没来得及松开弓弦,胸前就开出两个大血洞,鲜血狂飙,那人在满脸惊诧与痛苦之色中愕然仰面倒下,临死前手中仍然紧紧攥着长弓。

解席回过头,唐健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五六半已握在手中,枪口处还冒出淡淡蓝烟,解席冲他点点头。

“谢啦,欠你一条命。”

“战友之间不说这些。”

唐健冷漠回答,随即上前顶替了解席的位置,王海阳紧跟其后,两人摆出互相掩护的姿势,这回,枪都握在手里了。

…………

不过此后他们就没遇到什么抵抗了,随着周边厢房房门被一脚一扇的踢开,所有人都被赶到院子里面集合,制压官府的任务算是顺利完成。只不过除了一堆乱哭乱叫的女人和仆役,进攻者并未找到他们此行的最终目标——本地官员。

“难道人已经逃跑了?”

解席正在沉吟的时候,他身上携带的对讲机发出了信号,拿起对讲机倾听一阵之后,解席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吟吟抬起头来:

“当地官员已经被抓住了,还是个县太爷,是被乙队给抓了。”

在场众人对望一眼,脸上都有点讪讪。

后来问起缘由知道,原来这一晚上临高县城里这些本地人也同样吓得厉害:在首次发现“倭寇”探子出现在城门口之后,城里立即封闭城门准备防御,后来果然打退大股倭寇的“进攻”,还抓了几个,但这反而更让当地人害怕——竟然有一百多人的大股“倭寇”忽然出现在城外,这可是海南几十年来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

虽然“打赢”了一阵,但知道大批倭寇还在城外,这个县官还算比较警惕,当夜就没敢放松,一直带人在城墙上巡守。晚上顽敌果然卷土重来,不过这一次攻势之猛烈却远远超出了当地人的想象。

当那辆悍马车突然冲破城门的时候,这位县官大老爷刚好就在城门附近,亲眼看到三个城门土兵被那怪车撞出去百十步远,当场丧命。此后冲进来的大批匪徒手中火器之犀利更是超乎想象,仓促围上去的几十个土兵刚照面就被一排火铳放倒,连*近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沿海地区,海南岛上居民曾多次听闻过倭寇的凶残,但并没有亲眼见过。眼前这些人个个身材高大,而且专用火器远程攻击,和传说中身材矮小,喜欢用大刀近身劈砍的倭寇形象并不一致,不过那种勇猛凶悍的劲头却足以让人丧失一切勇气。县太爷不过是个文官,哪儿见过这等架势,一看城池已破便想朝城外逃跑,结果正好一头栽到乙队手上。

县官虽然被抓,战斗却并未结束。唐健,解席,庞雨等人终究是一帮现代人,并不了解这时候明朝政府官僚运作的实际情况,特别是战时体制。他们原以为压制住当地官衙就能控制局面,所有计划也都是由此而定。结果真打起来却发现:这里的武装力量并不完全控制在县太爷手中,而是由一名千户所掌握,最重要的建筑也并非官衙,而是官仓。

那名千户也堪称果断了,一发现城门被破,城池眼看不保,立刻当机立断决定烧掉仓库。幸亏这里是海岛,气候潮湿,前不久又刚刚下过一场雨,火头没能烧起来,反而引起负责维护秩序的乙队队员注意——要阻止本地无赖趁乱抢劫,特别是放火,这一点唐健在分配任务时倒是反复叮嘱过的。他们武警部队处理群众事件不在少数,每次都会碰到这类趁火打劫的家伙。现代尚且如此,何况古代。

所以唐健专门安排了乙队在随后入城维护秩序,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乙队队员前去阻止放火,却碰上城中最大的一股武装力量,伤了十多个人。不过甲队的火枪手们立刻赶到,唐健过来一看这架势立即想到官仓的重要性,马上下令强攻。

乒乒乓乓一通乱枪之后,县仓里面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全都是当地人。这些士兵抵抗的应该说很英勇,但他们碰上的对手实在太变态。

——头上戴着摩托车头盔,身上穿了两三层的外套,最外面都是厚帆布牛仔衣或工作服,还特意用水浸湿了……最前面十多个突击队员都是这身装备,其防护能力比起当时流行的棉甲恐怕还要强一点,更何况,这批人作战方式还不是肉搏!

当时县衙土兵们已经排列出了一个挺完善的防御阵形:手中长矛一致对外,任何试图*近的人都会同时遭到三四根枪刃攻击,这一招据说还是当年戚家军流传下来的战术,对付倭寇屡建奇功。然而这次他们碰到的敌人根本没想*上来,一顿排枪后土兵就统统倒地,连举团牌的都没例外——而那原本正是专门用来防护火铳铅子的。

…………

等到天亮时,大明崇祯二年的临高县城已经完全落入这批悍匪之手。不过和传说中专门烧杀抢掠的倭寇不同,这帮人居然没有任何劫掠意图。反而把十多个趁乱企图放火抢劫的地痞无赖给打死了。所有人都被要求呆在屋里不许上街,语言虽然不通,凶狠的表情和动作却足以表达这层意思。

被俘人员都被救了出来,还好都没受什么伤害。李老教授那副文质彬彬的学究气质起了大作用,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总是很受尊敬的,他甚至没被投入大牢,被关押在文庙里了。当突击队员们找到他时,老人家正兴致勃勃研究文庙里那些文物呢。

女孩子们也还算好,她们被集体关在了一间小屋子里,看守她们的是几个半大孩子,好奇心很强,一直挤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但总算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姑娘们提心吊胆熬了半宿,然后便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和枪声,看守者们自然一哄而散,于是便很轻松的获救了。

一切看起来都挺简单,不过不简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公元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来自“琼海207”号轮上的旅客们终于确信:他们在某种奇异条件下,穿越将近四百年的时空,来到了大明王朝。

而他们来到大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攻占了一座县城。

第四章

以后怎么办?

这是一个大问题。(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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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领一座县城,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开端,但这也意味着这批人从此将与大明王朝为敌,虽然人人都知道明朝将在崇祯时代灭亡,但无论如何,对于区区一船人来说,明王朝绝对是个庞然大物。

因此,当一切尘埃落定,穿越者们聚集到县仓大堂集合的时候,大部分人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的表情,反而更多是迷茫。

街面上依然空无一人,本地人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而作为胜利者的穿越众一方,却也同样没胆量跑街上观光去。除去王海阳带领十多个人返回轮船那边防守警戒之外,其他所有进城了的穿越众都自觉跑到县城仓库来集合了。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在陌生环境下,*拢集体是本能。

县仓大堂里人挺多,气氛却很沉闷,大家只是凭本能聚集在这里,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本来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是投向武警战士唐健——作为昨天晚上军事行动的指挥者,他很自然的在这个团体中获得了权威性。不过唐健始终板着脸一言不发,完全没有要趁机取得领导权的意图。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力欲望的。

“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有几件事情向大家通报一下吧。”

最终开口打破沉寂的人还是解席,从昨天起他就一直表现的相当镇定,也展现出了不俗的领导力。

“现在想必没人怀疑了吧——我们穿越了时空。这里的具体年份应该是明崇祯二年,即公元1629年,距离我们来时的2008年相差……379年。”

“没人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可能和前天晚上那道奇异的蓝色光芒有关系。但我想在座诸位没人能解释原因吧?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来到了明朝。”

“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当然更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但有一点我想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是我们必须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

“明朝崇祯年,大家都知道……很乱,很惨。要在这个时代生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我们是一个团体。我们中间有现役和退役的解放军战士,还有一些现代化的武器……我自己也当过兵。咱们这个团体是很强的,这一点昨天晚上已经体现出来。”

周围人群中起了一点小小波澜,毕竟都是年轻人,胆气足心血旺,男孩子谁小时候没玩过打仗游戏呢?而昨晚可是一场真正的实战,作为胜利者,直到这时候大家才开始体会胜利的欢乐。

解席显然正是打算利用这一点来提升士气,所以他及时让出位置,把话题转交给旁边的唐健。

“唐队,那就麻烦你向大家通报一下,我们昨天晚上的行动以及战果?”

唐健这次没推辞,考虑了片刻之后便站起来,立正之后肃然说道:

“昨晚行动,援救目标已全部达成。六名人质未受损伤,我方有十九人受轻伤,无重伤,无死亡。对方死亡三十四人,其中包括一名千户官,另有四十七人受伤,还有六名官员被俘。”

“昨天我们杀了这么多人吗?”

李明远老教授忽然开口,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忍心,唐健则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本来没这么多的,昨晚甲队在攻坚作战时一共就杀了四个人。梦想文学网www.但后来街道上有人放火企图制造骚乱,乙队在镇压的时候不得不打死一批,然后就是攻打这座官仓……”

唐健朝墙角指了指,那里还有一摊被烧黑的痕迹。

“因为要抢时间,只能强攻了。”

李老教授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毕竟人家是为了救他才这么干。

通报完了战情,解席又转向了庞雨。

“庞雨,说一说咱们现阶段的计划。”

后者点点头——他们几个,包括解席,唐健,老马等人,昨晚商量半夜,基本确定了今后的路线。当然,能不能被大家所接受,还要看今天这个会议的反应。

“诸位,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关于我们下一阶段的行动,我们有这样几个建议。”

“首先,确保退路。我们要尽快组织人力把搁浅的轮船修好,让它重新下水。同时在船上贮存足够的粮食和淡水,这样万一形势不好,我们大家都能够上船撤退。”

“为什么不尽快走?虽然昨晚的行动属于不得已,但对于明王朝来说,我们已经是‘杀官造反’了,接下来肯定会派兵来剿。”

旁边一个瘦高个儿举手,庞雨认得他,他叫凌宁,也是个比较“独”的家伙。昨天无论是大家去看热闹还是后来去救人他都没参与,连发枪的时候都没去拿,只是一个人在周围闲逛,应该是在了解情况。

不过今天早晨他和厨房李师傅一起挑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专门送来城里,看得出来是个有主见而且细心的人——但这种人通常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建议”。

“问得好——那么请问我们去哪儿?”

庞雨的反问让凌宁愣了愣,随后苦笑着摇摇头不说话了。但庞雨却继续下去:

“我们的船如果开足马力,三四天以后能到台湾,往下走可以去马来西亚,菲律宾……,不过都只能走单程,然后就动不了啦。而且大家要知道,这些地方并非无人岛。这些海岛大都控制在葡萄牙和西班牙手中,这时候正是所谓‘大航海时代’的全盛期,这两个国家实力还很强的。和他们冲突,比对付大明王朝更加危险。”

“所以这正是我们的下一个建议——在形势允许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尽量在这里待下去。今年是崇祯二年,眼下十一月份,北京城正被辫子兵包围着呢,明政府根本不可能有精力来处理海南岛这边的麻烦。”

“李教授,您是这方面的专家,能不能大致推测下明政府的反应,他们大概会派出多少兵力,多长时间来攻打我们?”

旁边解席提出问题,涉及到专业,李明远老教授神情严肃地考虑了好一阵子,慢慢说道:

“能派出多少人,和需要多长时间是相互的。明朝对于军队的控制非常严厉,按照朱元璋时期的法律,地方上只要出动部队超过一百就必须要中央政府批准。所以这边的州府就算有军队,在没有得到上面允许以前也不能轻易出动。”

“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庞雨无奈催促,大家时间都很紧,没空在这里听老人家上课。

“从法律上说,我们这次可比倭寇入侵。整个海南岛都属于琼州府的辖下,琼州府理应上报广西巡抚,然后报到南京兵部尚书,由南京镇守太监做出决定是否需要派兵镇压。如果规模很大南京镇守太监也不敢做决定的话,那就要直接报到北京内阁,由皇帝本人作决断。”

“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军人唐健简明扼要的追问道,而老人家却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

“两年。”

…………

大家先是愣住,随即哗然,大笑。

“我的天,这不是开玩笑吧?两年时间,我们海军都弄出来了!”

一个愣头青抱着肚子狂笑,老李教授却很严肃:

“这不是开玩笑,明万历时期,葡萄牙人——这时候称之为佛朗机人夺占澳门,当地官员上书报告情况询问对策,直到两年以后明朝政府才做出反应——当然这时候葡萄牙人早在当地站住脚了。明朝中央政府对权力的把持非常紧,样样都要亲自处理,但这时代的技术水平又非常低下,所以他们的反应速度非常缓慢。”

“那以前他们是怎么处理倭寇入侵这种模式的?”

庞雨追问,李教授思索片刻,回答道:

“坚壁清野,待敌自去——在旁边州县聚集兵力防守,但对于已经沦陷的地方,则任凭烧杀抢掠,等抢够了以后自然会离开。”

…………

再一次的沉默,但这回大家都笑不出来了。注意到大家的情绪,老教授又补充道:

“当然,这只是理论情况,有时候当地政府还是会迅速做出反应的。戚继光时期江浙一带的倭寇就没占到太多便宜……”

“假如这一次地方政府也迅速做出反应——比方就这里的琼州府,他们要派兵来,我们将面对多大压力?”

唐健再次提问,老李教授思索片刻:

“我记得明朝在琼州——也就是海南岛这里是设置了两个卫所,有一个琼崖将军职位,参将衔。”

“明朝军制,一个卫所是两千兵吧?”一个名叫文德嗣的小伙子插口,他平时大约也挺爱好历史的,带着厚厚眼镜。“卫所分上中下三等,每个等级都不一样。海南岛这里多半是下等卫,差不多两千人额度吧。”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遭遇四千人的攻击?”

唐健皱眉,*一百多人抵御四千军队,这个难度可太高了。不过老李教授却不慌不忙的摇摇手,笑了:

“不,不用担心,那只是明朝刚刚建立时候的制度。明卫所制衰败的非常快,卫所军户必须自己种田养活自己,几代人之后卫所军户已经全部变成了农民。现在大概除了北方边境地区的卫所还保持战斗力外,南方以及内地各卫通常都是千把农民种地,供养一两百士兵,其中特别勇敢的十几个人被军官收为家丁,打仗时候主要依*军官带着家丁往上冲,胜利或失败就取决于这几十个人。”

“那么我们究竟将会遭遇到多少敌人?”

唐健明显被绕糊涂了,一脑门的黑线。而老李教授却笑着把手一摊:

“我不清楚,我想就算琼州知府自己都不清楚,这要取决于当地卫所军官的能力以及贪婪程度,看他愿意拿出多少钱来养兵。”

看到唐军人快要暴走的样子,老人家终于很厚道的加上一句:

“不过你放心,一个卫至多不会超过两百人的战斗兵。”

唐健这才舒了一口气:

“四百人……那还行。”

“我想恐怕不能这么算。”旁边庞雨忽然插口,“两个卫是海南岛全岛的兵力,平时都分散在各地的,象这里就只有一个千户所……”

庞雨指了指院子里,那里依然堆着十多具尸体还没来得及收拾,正是昨晚战斗中丧命的倒霉蛋。

“昨天我们打掉的大概就是这个千户所全部兵力了,如果其它地方的千户卫所都是这个样子,他们要把人集中起来可不是一个小工程,最快也要两个月。不过,也要预防另一种可能……现在是十一月份,收割完成正是农闲的时候。他们很可能拉出一伙子农民来充数,当然这种农兵完全没战斗力,但在数量上恐怕不会少——没有一定数量壮胆这帮家伙根本不会出兵。”

最后,庞雨总结道:

“我们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然后明朝政府可能出动一两千人来剿灭我们,但其中有战斗力的正规士兵不会超过两百,剩下的都农民。”

解席抓紧时间立即接上话头:

“所以,我们现阶段的主要目标是准备防御,所有男生都要接受军事训练,用一个月左右时间充实武器装备,准备打一场反围剿战争!”

会议场中出现了暂时的冷场,对于这个决定大多数人并不感到诧异。经过昨晚事件,任何一个稍有脑子的人都会考虑以后的出路问题,有些人比较实际,有些人想的长远些,但无论如何,对于首先要生存这一点没人有异议。

“大家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集思广益么,多商量商量没坏处。”

庞雨在旁边缓和气氛,于是很快便有人提问:

“我们能否招募一些当地人来参军?”

庞雨笑眯眯的点头:

“当然,这是长远计划。不过一个月之内我们不可能训练出能打仗的军队,而且,你就放心把**交给当地人使用?”

“我们的枪恐怕不够吧,昨天才一小半人拿到了武器。”

又有人提问,庞雨依然是笑眯眯点头:

“是的,当前我们总共有三十七支枪,子弹昨晚也用掉不少。不过大家都知道我们船上正好有一套黑枪作坊工具,以及一名……造枪专家,昨晚我们询问过了,王同志可以在一个月内用现有工具再配出三十多支枪。六十来条枪械支撑一支部队足够了。想当年胡司令的队伍刚开张时,也就十几个人来七八条枪。”

“子弹呢?子弹够不够?”

那人没理会庞雨的笑话反而继续追问,脸上带着一股子狂热,看来是个枪迷。

“造子弹的模具和铅块都有,弹壳可以复装,也可以用铜钱熔炼。火药得在当地收集了,但也不是很难——我们在库房里就发现了几百斤火药,质量差了点,但可以提纯。另外王同志说他可以利用土法造火药,就在本地能解决。”

“没错,我知道——到厕所里面去收集土硝,人工提炼**……”

那哥们儿还较真起来,旁边解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具体事务咱们等下再谈……大家还有其他想法么?”

“我……我想问一下……”

一只白嫩嫩小手怯生生举了起来,大家的目光立即投注到其主人身上——正是那位冰山美人,从昨天被人救出以后就一直呆愣愣坐在这里,眼泪汪汪的的小模样让人看了心痛。

“啊,王小姐是吧,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对美女的态度自然不一样,连解席都殷勤了许多——他已经弄清楚这位美女的名字叫做王娇娇,上海东方航空公司的空姐。

“我想,我们不一定要打仗的。既然知道以后是清朝,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提前去找康熙……还是乾隆?”

这位娇滴滴大小姐果然出语不凡,一句话让大厅中所有人都处于石化状态。

庞雨,解席,包括旁边唐健同样都傻掉,事前他们讨论过各种情况,也预料过各种问题,不过委实没想过这么白痴的。

用目光交流了半天,最终还是由庞雨出来做解答。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他咳嗽一声:

“这个,现在满洲那边当权的是皇太极,号称天聪汗,康熙是他孙子。现在好像还没出生……不过,王小姐,我们一帮子人去那儿,找到了皇太极,然后干什么?”

“然后……”

让那张美丽面孔上浮现出苦苦思索的表情,实在是非常养眼的事情。所以庞雨也有兴趣跟她开个小玩笑:

“也许皇太极会一眼看中你王小姐,封你做个福晋什么。不过对于我们这些普通汉人,他会怎么处理呢,满洲现在可是拿汉人当奴隶使唤的。”

“我会照顾大家的。”

王娇娇却随口来了这一句,让原本觉得自己在开对方玩笑的庞雨目瞪口呆,反而觉得是不是自己白痴了。

好在周围众人也差不多是同样表情,而王娇娇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啊,说不对大家别怪我。”

庞雨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对这位小姐他还能说什么,原本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全都烂在了肚子里。

“没事……我猜你除了《还珠格格》之外没看过其它清宫剧吧。”

“还看过《康熙来了!》,不过没看全……”

王娇娇有些高兴的说道,庞雨叹息着,爬回自己的座位。

“难怪能知道康熙呢……真不容易。”

…………

会场中再度冷场,很多人捂着嘴偷偷在笑。这时候老李教授咳嗽一声,再次开口——这位好心的老人家是看到王大小姐满脸难堪,所以出言帮她解围:

“其实说起来,皇太极对汉人倒是不错的。大力提拔了一批汉人官员,包括范文程,宁完我……”

“听说范文程的下场可不好,小妾被多尔衮抢走了还要送礼去祝贺,最后死的时候也很憋屈。”

先前一直没开口的凌宁忽然插话,脸上满是鄙视之色,李教授有些尴尬。

“确实,皇太极死后,继任多尔衮改变了他的政策,歧视和迫害汉人之风在满清重又兴起……不过后来顺治和康熙又有所缓和……”

“明史案不就是顺治时代出的嘛,康熙朝的文字狱也不在少数吧,比如戴名世案。”

凌宁说话不多,但言辞非常犀利,而且对历史显然也很熟悉。老李教授的脸有些发白,这时候反倒是那位王大小姐出来帮他解围了:

“哈,我知道多尔衮,还有大玉儿小玉儿,他们都在这个时代啊?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辩论双方皆倒,一切心机都在无敌的王大小姐面前粉碎,解席铁青着脸冲出来吼了一嗓子:

“会议暂时就开到这里吧,解散解散!”



一场团结的,热烈的,关系到全体穿越众未来的重要大会就这样结束了。www.65txt.com这场会议其实没能决定什么,唯一确定的就是一个大致方针。

所谓大会么,都是这样的。后世那些举世瞩目的xx大折腾几个月,到最后不也就是决定一个出场顺序么。真正实质性的东西,其实都还是依*几个人私下解决。

会议之后庞雨解席他们立即着手工作,反正会议上已经通过气,一切都是为了保卫临高县这个新获得的根据地!

首先对“琼海207”号轮上所有人员进行了调查统计,主要了解每个人的职业能力,爱好特长,特别对是否有过参军服役的历史予以关注。一轮调查下来,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总共有一百三十九位现代人通过“琼海207”号来到了明朝,其中一百零五位男性,三十四位女性,有十一对是夫妻或者情侣关系。年龄最大的穿越者六十二岁,就是那位李明远老教授。年龄最小的也有十五岁,一个上初三的小伙子。没有儿童!

绝大部分人的年龄段都集中在二十五到三十六岁之间,其中又以二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最多,三十五岁的解席,三十三岁的庞雨在其中都属于老家伙了。工作职业方面则是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但总体“档次”不低。庞雨专门整理出一张名单,记载下一些感觉特别有用的“技术型人才”。

吴南海:福建农业科技大学,粮食作物培育与养殖专业研究生。

黄建成:上海宝山钢铁公司技术员,铸造车间工人,有六年技改经验。

徐慧:中国北方兵器工业总公司,枪炮研究所试验员,高级工程师,重点研究方向是火箭筒和无后坐力炮。

张安江:天津大学电子工程系讲师,无线电专业。

王若彬:海南省东方市机械维修厂下岗工人,因自制枪械被捕,有制造枪械和土质火药的完整经验。

…………等等,诸如此类。

这样的名单别人也有,不过各人关注的方向不一样,比如说在唐健的名单里就是这样记载:

解席:退役军人,在某野战军服役三年,能熟练使用各式步兵武器。梦想文学网www.

马千山(老马):退役军人,曾在在某炮兵部队服役七年,熟悉炮兵条令和技能。

北纬:退役军人,去年刚刚退役,曾在某部侦察兵大队受训,了解侦察兵作战条例。

凌宁:无服役史,但出身军人家庭,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熟悉军队后勤。

杰克·汉德森:前美军军医,有在伊拉克战区服役经验(自称)。

………………

而在解席的名单里,则是记载某某人曾担任某某职务,有管理经验,某某人有国家注册会计师资质,善于理财之类。

当然“没用”的人也有,比方说某网络公司的十多个小年轻就集体旅游,集体穿越了。这帮小子除了编程之外什么都不会,身体还很单薄,看样子连做普通劳动力都困难。此外,女生中间大都没什么有用的专业,多半是些办公室文员,宾馆服务员……以及一位空中小姐。

至于素质方面,大多数人都是工作了几年的小白领,在社会上待了一段时间,为人处事方面比较成熟了,遇到这次的大变故,大部分人都能冷静对待,在解席他们展开调查以及安排做事时都能够积极配合。这批人构成了穿越众的主力,应该说是一种幸运。

另有三十多位在校的大中学生,也都很认真的服从,只有四五个小家伙烫发留辫,一副非主流模样,问起话来也是桀骜得很,大概平时除了上网吧玩游戏外连个正式工作都没,不过这样的人反而好对付,直接丢给唐健收拾了。反正这里没人干涉,凭着现役武警的压迫力,抽几下踹几脚……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帮小东西操得服服帖帖,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此外,船上居然还有四五只海归,拿的国外大学文凭,不得不让人感叹这年头留学生不值钱。以及两位港台同胞,最后还有一个正宗老外——杰克·汉德森,美利坚合众国公民,心脏外科与心理学博士双学位,马萨诸塞州立医院医生,必要还能当大兵用,实在是个不错的多面手。

人口调查之后就是组织安排,一百三十七个现代人要被组织起来才不会是一盘散沙。团体的力量必须得到充分发挥,每个人都能起到自己的作用。

确定组织形式的时候大家又集中在一起开了个会,不过这次是在海滩上,所有人都参加了,会议上争论得很厉害,但最后得出的结果却相对简单:

还是按照那天晚上的编制为主,全体人员分成甲乙两个队,不过这次两支队伍的实力编制就相对平均化了,两名队长分别由唐健和王海阳担任。

大约每十一二人组成一个班,由具备服役经验的退役军人担任班长。老人,女生和小孩单独编班,但也并入甲乙两队,日常行动都以班为单位进行。在县城里活动时要求必须有携带武器的人员陪同,任何情况下不能落单,哪怕上厕所也要两人一起。

这是一个准军事化的编制,对个人自由度限制极大,但在现阶段条件下是完全必要的。大多数人都无异议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就连杰克这个老外都没反对——那天在临高城外,百多号人被几十个当地土著乱赶的景象实在是深深印在了很多人脑海中。

当然肯定有人心里不同意的,但这时候哪怕是再愚蠢的人也会知道要依*集体,有意见可以保留,行动上还是要服从组织。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样,至少在表面上,这个准军事编制得到了彻底贯彻。

人员安排完成以后,便是物资的调查和配置。庞雨等人花了好几天时间把“琼海207”号轮船上所有的物资进行了一次彻底统计。这是一艘客货两用船,客人没住满,货舱倒基本塞满的,运输物品中有机器,有原材料,还有许多杂货。大部分机器物资感觉暂时没用,就丢在货舱里没管,先把用得上的一部分东西给拉上了岸。

最先被利用起来的工具包括:

一整套黑枪作坊的完整机械,这是首先被拖上岸的。黑枪贩子王若彬王老板现在成了这个团体中最重要的人才——他要负责把这套机器开动起来,尽快把剩余那些还处于零部件状态的**组装成型,并且配上相应弹药。

一套家用型微型风力发电机,青岛品牌,1000W的额定功率,输出电压48V,附带四块12V100AH的蓄电池,可以用来驱动普通家电,不过现在它的主要用途是驱动王若彬手里的小型机床,供电量不太稳定,但能用就行。此外还要给大家手里的蓄电池充电。

六十多辆自行车,什么品牌都有,有些还是船上旅客自己带的山地车,现在都搬出来分配给各个班组使用。搬东西驮人都方便,从轮船搁浅的沙滩到临高县城走路大概需要两小时,骑车只要三十分钟,如果道路被平整以后还能更快。

船舱里还有十多辆摩托车,不过为了节约汽油暂时没有动用,而且这里的路面状况也并不适合摩托车,很多地方连自行车都要扛过去,庞雨打算以后等有空了把路面修一修,当然现在还顾不上这个。

此外还有十七套,四十二部对讲机,品牌不一,功率也有大有小,不过经过北大电子系的张安江老师调频之后,四十二部对讲机都被调到同一个信道,可以互相通话了。这个时代没有任何电磁污染,也没有金属屏蔽,信号的灵敏程度大大提高,对讲机的有效通讯距离得到了极大延长,完全可以满足从海边到县城的通话要求。那位张老师甚至表示,如果能够在附近山上建个中继台组网,他可以让对讲机的有效范围扩大到邻县去。

计划很多,要做的事情更多,真正忙起来之后所有人都感到时间不够用。而其中最忙的,则要数那位原黑枪贩子王若彬了。

说来有趣,这支穿越队伍中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才,其中甚至不乏海外留学归来的博士,知名大学教授,以及国家重点企业的高级工程师等等顶尖人才。但在现阶段,对大家最有用的,竟然是一个仅仅初中毕业,原先在工厂也不过只是个初级技工的在押犯人。

原先大家对这位带着手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技术人员”还是有几分排斥感的,但在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众人都发现这家伙并不象一般犯罪分子那么胆大妄为。事实上王若彬是个胆子很小的宅男,二十大好几了连个女朋友都没,唯一爱好的就是摆弄机床和枪械。这家伙的智商和情商看起来都不怎么高,否则也不至于把警方线人当成大客户对待。不过,当王若彬一旦坐在机床和工作台前时,他的小眼睛立即会闪闪发光,那股子专注劲头,就连来自北方军工的徐高工都自愧不如。

普通的自来水管,或者是船上的不锈钢扶手钢管,几块硬木,几件金属型材,以及若干成品配件,在王若彬手里仿佛变魔术般就能组合成一杆双筒大枪,因为枪管口径不标准没有相应的子弹配,但灌装了火药和铁砂后可是一扫一片,在国内黑道上这种俗称“喷子”的家伙每年造成伤亡远远大于正规枪械。三十米距离内堪称无上利器。

新的黑枪作坊——或者说是穿越众的兵工厂被设置在临高县城县仓内,和那台1KW风力发电机安排在一起。风轮塔架就设置在门口空地上,高达六米。叶片的直径则达到五米,竖起来以后几乎成为临高城内一景。

县衙仓库现在已经成为穿越众在临高县城的重要据点,平时大家都聚集在这里活动,所有需要离开县仓大门外出的人都会被要求带上**,至少两人以上一起行动。很快大家都随着杰克在伊拉克时的习惯,把这个院子称之为“绿区”。

当初在安排人员时,王若彬是被放到唐健直接率领的甲队一班——唐健对他还不是特别放心,打算亲自看着他。不过真正忙起来之后,唐健每天都和王海阳,北纬几个人在县城内外到处跑,忙着测量地势,高程,绘制战术地形图,基本上没空待在“绿区”里面。而其他人也都各有任务,所以王若彬大多数时间内是独自工作的,偶尔和负责爆炸物的徐工程师碰个面。

其实大家并不知道,王若彬在最初几天时曾经打算逃跑,但这个枪械狂宅男实在是缺乏必要的生活知识,好不容易才准备好一个包裹,拎着出门的时候还让徐高工看见了,当徐高工问他干什么去的时候居然还老老实实回答:“想逃跑。”

徐高工忍着笑看了他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别忘了带上枪。”

这下王若彬反而吃惊了。

“你不去报告?”他问道。

徐高工的回答充分体现了他的智慧:“没那必要,记着回来吃饭。”

王若彬莫名其妙出门去了,然后没到中午就垂头丧气跑回来,正好赶上吃午饭。吃完饭后这个二十多岁大男孩不声不响把包裹放回去,从此安心造枪,再也没离开过绿区大门。



除了县城里仓库大院,穿越众另一个据点是在海边,轮船搁浅的地方。www.65txt.com庞雨这段时间主要就在这里工作。这位以前只是在电脑上画画图纸的建筑师在最近几天内充分体验了从设计到施工一把抓的“快感”——他和另一位上海同济土木结构专业的毕业生互相配合,带着甲队三班和四班的二十三条汉子,两天之内在海轮搁浅的沙滩旁边规划出一个简易营地。房子来不及盖,先用竹子木头搭了几个棚,好歹让大家晚上别睡露天。

当然海边人员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尽快搞定轮船,把这条三千吨大家伙重新弄到海里去。为此甲乙两队绝大多数劳动力都被派往海边,八十几个人连挖了四五天沙子,围绕船体周围挖出一个大坑,借着午夜潮水,几十条绳索连拖带拉的,终于让“琼海207”号轮重新漂浮在了水面上。

轮船下水那天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因为这意味着他们随时可以逃离此地了。虽说其它地方也未必比这里更好,但拥有战略机动力毕竟让人安心许多。

之后便是往轮船上储存足够的粮食和淡水,不过这项工作就不必许多人了。厨房李大师傅率领的乙队六班——炊事班完全可以独立完成此项工作。

后路确保,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就转移到加强团队的战斗力上。这几天中王若彬已经作出不少枪械,但配套的子弹数量严重不足。

有枪没弹,那火枪还不如烧火棍。好在王若彬的小作坊里有一套制作子弹的工具,铅块,空弹壳,以及作为底火用的雷汞都有一些储备,再加上前段时间攻城时,打出去的子弹事后也都回收了弹壳,弹头弹壳都能解决,唯一麻烦的事情,就是发射药。

兵工厂成员们召开了几次会议,这支穿越队伍里面颇有几个化学方面的内行,大家提出各种建议,最后商量下来,最实际可行的有两条路子:

一条是制造传统黑火药,最佳配比为75%的**,15%的炭,以及10%的硫,均匀混合以后就是中国最古老的火药了。它的优点是制备简单,性质稳定,原材料也容易搞——**去厕所,猪圈等地方刮含硝土就行,硫磺在库房里找到了现成的,木炭自制。缺点是威力较小。

另一条建议是制造火棉:通过黄铁矿和硫磺获得硫酸——用硫酸置换出硝酸——把脱脂棉花在硝硫混酸中浸透,再捞出来晾干——就能制造出威力强大的炸药火棉。爆炸力相当于普通黑火药的四倍,而且火棉燃烧非常充分,基本没有燃烧残余。用来做发射药的话枪膛会很干净。

不过火棉的缺点也在于它的威力,爆炸力太大损坏枪管是一方面,最要命的是硝化甘油极不稳定,稍微剧烈一点的晃动都有可能导致爆炸。在生产,运输和使用过程中都极易发生事故。

权衡利弊之后,最终大家还是决定做黑火药,先复装一批子弹来确保团队武装。火棉可以等条件成熟一点再制,将来做火炮发射药,以及手榴弹之类。

一旦作出决定,就要具体执行。很快,在几位化学专家的带领下,穿越众的大部分成员在临高县城内外开始了一项轰轰烈烈的运动——扫厕所。

从厕所边墙,猪圈,牛栏,庭院老墙脚,断崖,岩洞以及不易被雨水冲洗的地面等地刮取泥土,碾碎研细,和草木灰按8:1比例放入大锅,加热至75摄氏度左右熬煮。然后倒出溶液过滤,反复多次。利用草木灰中的钾离子分离泥土中的硝酸盐,获得硝水溶液,加热蒸发,通过结晶法即可获得较为纯净的**晶体。之后将其与炭粉,硫粉按比例混水充分调合,阴干以后细细碾碎成细末,最后再用滚筒抛光表面,就做成了颗粒状黑火药。比起传统的粉末状火药,颗粒火药燃烧更快,爆炸威力更高,性质稳定不容易发生硝硫分离,表面抛光后吸水性降低,受潮的可能性也小一些,可以作为现代枪械的发射药使用了。

整套原理和制作工序还不算太复杂,但操作起来无比繁琐。而且所有穿越队伍里没人真正干过这种事情。就是王若彬,他在自己制造土火药的时候也都是直接去商店买成品**,从来没干过刮墙皮熬土硝的事情。

整整一星期,海边据点那里臭气冲天,把从厕所猪圈这种地方刮来的泥土放在大锅里煮,气味当然不可能好得了。幸亏海边风大吹散了不少,否则恐怕还没等火药做出来,人都要被熏昏了。

失败了不少次,浪费了好多材料,最终只得到一小桶黑漆漆的颗粒状物质。兵工厂内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徐工程师用天平称量好份量,将这些黑乎乎粉末倒入一个空弹壳,上好底火,用机器压上弹头……最后交到唐健手中。

唐健接过这枚亮闪闪的新制子弹,略看一眼便将其放入手边的五六半自动步枪,上膛,瞄准前方木靶,击发,砰的一声脆响,枪口处冒出浓浓白烟。

海滩上一片欢呼声,自制的第一枚子弹就能打响这可是个好兆头,但唐健却很不满意,一边检查枪膛一边摇头:

“烟太大,枪管也太容易脏,看来以后要增加保养次数。”

接着他又走到靶子那里去检查穿透和偏斜情况,不过这次倒没说什么。看来穿越众自制子弹除了烟大一点,燃烧残留多一点之外,其他方面和普通子弹倒没什么不同。这样最好,大家在学习射击技巧的时候就不用多作调整了。

此后他们又作了其它几种型号的子弹,包括五四式手枪弹,双筒猎枪弹,以及专供自制霰弹枪用的大号霰弹。其中对于五四式手枪弹,王若彬还专门做了一些改动。

他用电钻在弹头上钻一个小孔,滴入一滴水银,然后再用熔铅封住。看见这一过程的徐高工,解席等人个个面如土色。

“小王,你知不知道日内瓦国际公约严禁制造和使用达姆弹!”

徐慧脸色铁青的质问道,王若彬则很无辜的朝旁边看了看。一只手伸过来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枚达姆弹丸。

“是我让他做的。”

乙队队长王海阳拈着达姆弹在掌心掂了掂,沉着脸将子弹推入手中仿五四枪的弹夹。

“手枪弹的停止作用不行,而目前我们装备最多的却是手枪。所以我要求把所有五四枪弹都改装,尽可能增加杀伤力。”

“那也不能用达姆弹啊,这东西打到人绝对没救的!唐队长,你看……”

毕竟是正规的军工人员,徐慧很注重这些规则,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唐健一向以来给人的感觉是原则性很强。

不过很明显,所谓国际公约在知识分子眼中和在军人眼中,份量是完全不同的——唐健只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现在这种环境下面还谈什么国际公约。”

不仅仅是唐健,旁边包括解席,老马,甚至连吴南海这个书呆脸上都显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而唯一支持徐工的却也是一位工程技术人员。

“我们可以不在乎国际公约,但我们必须考虑到自己的安全。”

庞雨站了出来。

“这些仿五四枪因为火力较弱,所以都分给了没有军事经验的人员。包括我在内,我们中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开过枪,手枪配在身上更多是为了壮胆。一旦真到了需要用枪的时候,打到自己或者同伴的几率恐怕比打到敌人更高!”

“对啊对啊,手枪的误伤率本来就高,更何况现在用手枪的全是新手,万一被达姆弹误伤必死无疑的!”

徐慧立即找到突破口坚持己见,而其他人也都陷入沉思。

商议的最终结果是:暂停五四手枪弹的达姆化。但王海阳还是坚持要王若彬做了几颗子弹,涂以红漆,带在身上备用。

“最近感觉不太对劲,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王海阳这样解释自己的固执,“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王海阳这小伙子平时沉默寡言,所以当时大家都没当回事,但果然,仅仅两天以后,出事了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琼海207”号轮上的时空游客们遭遇到了他们来到明朝以后的第一次袭击,来自明政府军的袭击。www.65txt.com

当时大约是早晨五六点钟的样子,按现代人的习惯才不过刚刚起床,留守在县城“绿区”大院里的几十个男青年才刚刚从睡袋里爬出来——自从轮船重新下海之后,肯定是客舱里面的铺位比较舒服,所以大多数人晚上都宁肯返回船上睡觉。留在大院里的人相对少了不少。

大家都聚集在院子里唯一一口水井旁边,刷牙洗脸,昨晚负责放最后一班岗哨的小胖子刘明强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去开门,准备做完这事儿就去睡觉。

拿下门闩,刚把角门拉开一条缝,门外忽然插进一截亮闪闪长矛尖,小胖子只来得及喊了半嗓子:

“**……日啊……!”

一杆铁矛已经捅进他的肚子,把他仰面朝天推倒在地上。

小门砰的一脚被踢开了,十多条批盔着甲的汉子挥舞着明晃晃大刀长矛就要涌入。院里众人一时间都呆愣住,反应快点的赶紧跳起来冲进屋子里去拿枪,反应慢的还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有一个人的反应却与众不同,正是王海阳!只见他随手甩了脸盆,大踏步就朝门口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就往朝腰间摸……小王哥凶猛啊,连睡觉都揣着家伙!要知道这时候院子里大多数人都还打赤膊呢!

“嘭”一声响,王海阳手中的仿五四式开火了,只一枪,对面当先冲进来一条汉子半边脑袋都炸裂开来,血花四溅,仿佛用大铁锤全力敲烂一个西瓜。

“嘭”,第二声枪响,当面另一个倒霉家伙胸口中弹,正面打进去就一个小孔还看不出什么厉害,背后却炸开足足海碗大小一个血窟窿,内脏碎片当即从里面喷溅出来,冲了后面人一头一脸。

“啊…………”

虽然语言不通,但这人类在恐惧之下发出的叫喊声还是很容易理解的。而就在后面几个人因恐惧而畏缩不敢向前的时候,王海阳已经大步走到门口,脚背一勾,被刘明强丢在地上的霰弹枪就跳到他手中。小伙子摆了一个州长经典姿势,咔啦一声拉开护木上膛,接着就轰的一枪冲着面前人群开火。梦想文学网www.

血肉横飞!

这是事后庞雨唯一能想到的一个形容词,当时他已经从屋子里冲出来,手中也拿了一支大号霰弹枪,但看到王海阳那一枪造成的后果之后,他竟然没有勇气再把枪口指向对面人群,即使他们是敌人。

——现代武器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王若彬这黑手最喜欢盗版各国名枪,他当初吹嘘说这把山寨版雷明顿M870威力要超过原装品,庞雨还没当回事,但现在看起来,这家伙好像没吹牛。

一枪下去,对面十多条汉子当场栽倒一小半。不过这些人明显都是亡命徒,剩下七八个人都是满头满脸的血,有个家伙连眼睛都瞎了一只,居然还挥着刀子迎着枪口往上冲!

王海阳一愣,倒不是害怕,只是奇怪这些明朝人还真是胆大,亲眼见到霰弹枪的威力后居然还敢直接朝枪口上撞。要知道就算是现代人被这枪指着也只有乖乖抱头蹲下的份儿。

不过后来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帮家伙根本就是不懂。明代所有火器都只能响一次,所以这些人也以为王海阳打完一枪之后必须要重新装填呢,往前冲反而是安全的。

他们的判断不能说不正确,单管火枪确实需要重新上弹,但这群土包子恐怕再也没想到这枪上弹过程是如此快捷——护木一拉,咔啦一声响,一枚还冒着青烟的12号空弹壳飞出去,王海阳冷笑着再度把枪口对准前方。

轰隆又一声响,这次由于距离过近只打倒两个,不过这两个人身上都被打得千疮百孔,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当场毙命,身体各处像漏勺似的狂喷鲜血,剩下几个人则一下子呆住了。

威力如此巨大,还能连射(他们当然没见过真正连续射击的冲锋枪,连想象都不可能。)这是何等恐怖的火器!

不管这些明朝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王海阳手中霰弹枪毫不留情的第三次响起,紧接着又是第四次……

雷明顿M870的弹仓容量为七发。

没有第五枪了,前四枪打翻了十来个人,剩下三四个狂叫着掉头仍然从角门逃了出去,王海阳也没追,只是过去把木门关闭,重新上了门闩。梦想文学网www.

县仓门外,约有八九十个身穿明朝兵丁服饰的武装人员正堵在门前,等待第一波冲进去的勇士把大门打开。首批冲进去那十多个人,每个人手上少说都有四五条人命,最是些剽悍勇猛的壮士。

然而当他们从角门冲入之后,就听到里面乒乒乓乓一通巨响,然后只逃出来三个活的,一头一身的血肉沫子,个个仿佛见了最可怕的妖魔鬼怪般,连自己人都分辨不出了,手中武器早已抛却,狂喊乱叫着撒腿就跑。

这其中有一人还是个队头,平日里杀人不眨眼人称“鬼见愁”的,此时却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就连带队百户上前想要问些情况都不认识了,只一门心思想要往外面巷子里钻。却被几名亲兵挟制住动弹不得。

百户官自是大怒,两记耳光抽得那人口鼻流血,待要多问时却发现对方全身瘫软,两眼发直,还尿湿了裤子,竟是被吓傻了。这种状态肯定问不出什么,不过已经让百户颇为疑虑。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把自己手下最凶悍的勇者都吓成这样?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仅仅片刻之后,还没等这百户官决定要继续攻打还是撤退,县仓门又主动打开了,不过这次开的是正面大门,大门打开后也并没有什么妖魔冲出来,只是站着一排四五个大个子“倭寇”,头上戴着样式古怪的全罩头盔,连眼睛都一并遮住。

作为军人,百户官的注意力当然是主要放在了对手手中武器上面。和事前打听到的消息一致,这些“短毛倭”使用的武器似乎是一种火铳,但令人惊奇的是,除了火铳之外他们竟然没有携带任何利刃,难道这些人完全是依*火器来作战?

大明朝军队中对于火器还是非常重视的,京师有专门的火枪部队神机营,地方部队中火铳的配置数量也不少,但从来没有一名军官会指望完全依*火铳来对敌,这东西在实战中的效率实在过于低下,放一响之后要很长时间来填火药上枪子儿,一旦面对面就连烧火棍都不如——而眼前这些敌人竟然打算依*火铳来打贴身战?

百户官大人来没来得及高兴,对面枪响了,这边立时被打倒十多个。四五杆枪一轮就放倒十多个人,那绝对是非常恐怖的杀伤力了,但百户却反而感到一阵安心——这一轮挨过去,自己这边还剩八十几号人呢,一起冲上去乱刀分尸!

正要下令,第二轮,第三轮枪声接连响起,这边队伍一下子被彻底打乱,百户本人也懵了,他这时候才隐约明白刚才冲进去那些人遭遇到了什么,但为时已晚。

那四五个人也不冲出来,就这么堵在门口台阶上,居高临下朝县仓空地前聚集的明军官兵尽情倾泻火力,双方距离不过二三十米,明军自然是拼了命想要冲上去肉搏,但就是冲不上去,不要说往前冲了,就是那些站在原地没有及时趴倒,或者沿直线向后逃跑的官兵也都被打得稀里哗啦,那些人手中的火铳竟然完全不需要装填,每次射击完后只要随手抖动一下,就又能喷出那恐怖至极的致命白烟。

后面也有人向他们射箭,不过那些人的头部完全被重盔遮挡,连一条缝隙都没有,身上虽不着甲,那样式古怪的罩衣却也厚实之极,羽箭不能穿透。本来弓箭这种东西在战场上就只能起个骚扰作用,所谓“三箭抵一刀,三刀抵一刺”,海南岛这边气候炎热潮湿,弓小弦软,其杀伤力更是低下的可怜,就算是毒箭首先也要能伤到人才起作用啊。

连续四五轮射击之后,这支明军就被彻底打崩溃了。包括百户官在内,只要还能动弹的,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掉头撒丫子逃跑。人在危机下反应最快,这些明军象一窝苍蝇似的四下分散果然大大增加了逃跑的成功率——那边毕竟才四五个人,就算一人追一路也顾不过来。

其实这时候穿越众那边的火力已经不很足了,弹容量七发的正宗山寨版雷明顿M870只有两支,还是王若彬在“那边”就做好了,被当成罪证一起缴获的,到这边无非重新配上12号霰弹而已。剩下几支却都是王若彬到这边以后利用剩余材料拼凑出来的简易替代品,有的是双筒双弹,前后四枪打完以后就要重新装填,还有几支黑社会版的五连发,其余全是盗版五四了。当然王海阳手头还有一支五六半自动,必要时开了连射能当机枪使,不过子弹也很有限的。

可惜明朝军队中无人发现这一点,就连那个开头还能冷静观察敌人的百户官都自顾逃命去了——他开头是藏后面的,当前面肉盾统统倒下时,这位百户大人也只有撒丫子的份儿了。在逃跑以前敌人给他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强大!太强大了!

当然这和穿越众的火力配置也有关系。自从那天庞雨提到关于大家的实际军事素养之后,唐健解席等人确实对这个问题作了一番深入讨论。枪这东西并不是拿到就能用的,骤然把一只手枪放到军盲手里,结果打到自己的可能性绝对超过五成,更不用说误伤同伴。但一时间也没太多子弹供大家练手感,所以最后决定:平时有人出门时可以带个小手枪壮壮胆,但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尽量把枪聚集到有实际射击经验的人手中,由他们来充分发挥火枪威力。

这次实战中就是这么操作的:大家把所有重装备,包括长身管大枪,摩托车头盔,帆布牛仔服外套,以及毛衣浸水之后全部集中在五六个人身上,在极端时间内拼凑出一支精锐突击队,让他们去门口大扫荡。剩下人员只负责帮忙装填子弹,监视四周围墙防止有人爬进来就行。那五六个突击队员都有参军历史,开枪射击非常熟练,对杀人看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一通猛打果然把敌人打跑了。

明军虽然逃跑,但为了防止他们重整后再来,王海阳还是带着六人组突击队一路追击下去,当然没分散,就盯着人数最多那批人屁股后面撵上去,前面跑得慢了就开一枪吓唬吓唬,这一招很管用,那些明军从头至尾都像兔子似的亡命狂奔,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实在跑不动的人就跪在地上祈求饶命。王海阳这时候当然没空抓俘虏,只一门心思盯着那个逃跑的军官猛追,一定要把对方建制彻底追垮。

最后那批人跑上了城墙,走投无路之下一个个都从城墙上跳了下去,突击队的追击到此为止。其实那土城墙坯才四米多高,连两层楼都不到,真跳下去也伤不到什么。但一方面王海阳不想有人意外扭伤脚踝,毕竟突击队员们身上穿着非常笨重;另一方面,则是留守大院里的庞雨通过对讲机发来消息,说海滩那边也遭遇到了袭击,要突击队立即赶回去救援。



早在王海阳把冲进院子里的明军打出去之时,庞雨就已经通过对讲机联系到海滩营地那边了,海滩那边是穿越众主力所在,大多数人都睡在船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梦想文学网www.明军既然袭击了这里,就没理由放过海滩那边不管。

开头从海滩那里反馈回来的消息倒还不错——那边也是刚刚起床,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唐健在了解到城中战况之后,马上决定也组织武装突击队,主动出击搜索沙滩周围,如果海滩上安全则来支援城里。

然而这一搜索却搜索出大问题来,海滩周围的丛林里竟然已经埋伏了不少武装人员,见穿越众已被惊动就立刻跳出丛林,杀气腾腾冲杀过来,人数足足有上百!

好在这边已经有了准备,轮船上人数本来就不少,突击队的规模也大些,就是**数量略少。在城里县仓是保证人手一支枪的,这边肯定做不到,不过至少唐健所率领的突击队火力不弱,其他没武装的反正都躲回到船上去。

双方甫一冲突,那些当地人就和城里官兵一样被打懵了,现代枪械哪怕再简陋,连发个四五枪那是一点问题没有,而这一点在明朝人对火器的认知中却是神话!更何况现代枪械的威力也远非明朝老式抬铳所能比,那些仿五四就是没用达姆弹,在唐健,解席等老兵手上也能保证一枪一个绝对爆头!

对手人数虽多,但却没什么队形次序,一窝蜂跑起来肯定有个先后快慢,而当冲在最前面的十多个出头鸟瞬间被打倒之后,后面人的动作立刻复杂起来。

有人还是拼了命往前冲——那是认为火枪打一响就需要装填的,但还有些胆小的就很自然放慢了脚步,特别是当那些判断失误的倒霉鬼被连续第二枪,第三枪打倒之后,那脚步就放得更慢,甚至有人开始朝枪口的反方向奔跑了。

不过总体来说,这些服饰杂乱的武装分子在韧性上居然要超过明政府军,即使开头就被被射杀一大批人,其中不少还是头目,但他们却没有象城里明军那样瞬间崩溃,而是迅速四散开来,试图从四面八方围杀。

唐健,解席,老马等人不得不采取了背*背策略,一人负责防守一个方向,但这样一来单方向火力密度就不可避免的降低了。而那些攻击者的目标也非常明确——轮船!这些人根本不管突击队的冲击方向,一窝蜂就朝船上冲,即使不断有人被打倒,却也不屈不挠的继续向前,嘴巴里咬着刀子,仍想要冲上来肉搏。

突击队既要防守着码头,不能让敌人冲上船。但同时又要守住营地——营地里面还有很多工器具和材料,都是现代化产品,如果被人一把火烧掉,损失再也无法弥补的。

总体局面一下子变得很窘迫。

海滩上的战况基本是即时传送到城里众人耳中,因为大家的对讲机都调在同一个波段上。所以王海阳等人甚至可以从对讲机中传来枪声的密集程度来判断战况激烈程度。

当对讲机中甚至传来五六半自动独有的清脆“嗒嗒”声时,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五六半枪管膛线容易磨损,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动用的,如今唐健被迫连续使用,可见情况是相当紧急了。

“海滩那边火力不足,王队你马上带突击队去援助。”

庞雨立即做出判断,王海阳皱皱眉头,看了看院里众人。

“大家一起过去吧,现在的局面不宜再分散人手。”

庞雨也看看院子里,不过他的目光是落在库房和兵工厂那边。梦想文学网www.

“我们过冬的粮食和机器都在这边,县仓是不能放弃的。海滩那里不缺人,缺的是火力,光突击队去足够了。而且……”他转头看看睡觉用的屋子,那里面正隐约传出痛苦呻吟,“小刘现在的伤势也不能移动啊。”

“那……”王海阳皱起眉头,“我把突击队和重火力都带走,这里能守住么?”

庞雨笑笑,晃一晃手中五四枪:

“我们手头都有枪呢,而且我估计这边应该没什么战斗了。”

同时又晃晃对讲机:“真有万一,你再回来支援好了。反正通讯不成问题。”

“好!”

王海阳下定决心,拍一拍庞雨的肩膀:

“那这边就交给你了。”

随即,他朝后面挥挥手,带领五名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冲向院落一角,揭开盖布,那辆悍马车正静静停在墙角。

——自从那天晚上冲进城之后,悍马就一直没开动过了。把车留在这里,原打算是万一县城里发生大变故,可以用它带留守人员逃跑。因此悍马车的柴油是一直加满的,轮胎气也足,随时处在可开动状态。为了节约油料,规定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而眼下,显然就是这个时候了。

再次打开大门,王海阳朝院子里留守兄弟们行了个军礼,然后便开车冲了出去。

悍马,再度冲上了明朝的大街!

这辆机械怪物再度冲上了临高城的街道,导致临高城里立刻一片大乱。

那天晚上悍马车冲进城时,肯定有不少人透过门缝偷看过这个铁家伙。前后十几天功夫,关于这辆“招魂车”的传言已经在临高城里传开了。而如今青天白日之下这辆鬼车(没牵引却能自己向前,不是鬼车是什么?)居然再度出现!

刚才县仓门口大战的时候附近街道上人早就跑光了,不过波及范围并不算太大,也就周围一片。然而当悍马车开上街之后,整座县城里的人都四散逃窜,临高县所有大小街道上瞬时空无一人。

王海阳等人自是莫名其妙,不过现在也没空去想这些。街道空出来正好,否则他们还不好加速呢,面对诸多平民,毕竟不能把悍马当坦克开的。

直到很久以后穿越众才听说民间传闻,说很多巫婆神汉都言之凿凿:说他们能看见这部铁车前面是黑白无常在拉车,见到生魂就扔后面车厢里……难怪让老百姓如此恐惧。

当然这是后话,这时候王海阳等人只一心往海滩那边冲。临高县的城门自从那天被撞毁后就一直没修复,始终这么大开着。从县城到海边的道路本来很崎岖,但这十几天来被穿越众来回踩踏,如今也平坦宽阔了不少。

悍马本就是越野能手,王海阳又着急加速。结果,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突击队援军就赶到海滩边上。

海滩那里激战正酣,唐建解席等战斗队员已经撤退到营地中,各自占据一个位置朝周围打点射。“琼海207”号已经驶离码头,但却不能远离——城里和沙滩上都还有自己人呢。

攻击一方剩下的人也不是很多了,不能再组织起大规模的攻击。但能活下来的人毫无疑问都是最狡猾的。他们已经学会了趴在地上最大程度减少暴露范围,像蛇一样在沙滩上爬行着移动。这些人虽然不敢再接近手枪射程范围,却死活不肯跑散,就赖在营地周围,迫使解席等人无法分心他顾。

这么拼命当然是有原因的——十来只小木船从四面八方朝“琼海207”号轮围了过来,每条船上都挤着十多条精壮汉子,为首之人手中都拿着挠钩,绳索等跳帮之物,后面人手中则是短刀匕首,个个眼中显露着凶光。

这是一群海盗,他们要抢船!

开船的老郑也急了,就算在现代社会,作为老海员的他也深知海盗之凶残,更何况在这个年代,这帮人单看目光就知道决无善类,若让他们登上船来,船上大伙儿肯定都完蛋。

这时候再也顾不上别的,老郑一转舵轮,“琼海207”号猛然转向朝一只小船冲过去。冰凉的钢铁船头立时将那船碾到水中,木船一下子散架,船上十多人或主动,或被动的纷纷跳水,惊呼咒骂声响成一片。

但其他几只小船还是*近,十多只系着绳索的铁钩从四面八方抛过来,噼里啪啦钩在船舷边缘,然后那些海盗就沿着绳索开始往上爬。琼海207此时已经加速,除了那几条已经钩上船舷的木船被拖着一同向前飞奔外,其他木船都被甩下。不过仍有二三十名海盗吊在绳子上,不屈不挠的向上爬行。

“把绳子砍断,不能让他们上来!”

船舱里有人在大喊,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但第一个冲出去的却是凌宁,他脸色铁青,手持一把开了锋的藏刀,直接砍在一根已经绷直了绳索上。

绳索很是坚韧,一刀下去居然没断,凌宁随手扔掉华而不实的藏刀,转而摸出自带的瑞士军刀开始反复切割。明朝工艺毕竟不能与现代优质钢材相抗衡,几下之后那绳子终于绷断,一连串海盗惨叫着摔落到轮船溅起的雪白浪花中。

在凌宁带动下又有十多个小伙子冲出来割绳子,精品瑞士军刀在这个团体中可不算稀奇,几乎是人手一把。割起绳索来得心应手,在大家共同努力下,总算把大部分绳索都割断,只除了一条……



那条绳子恰好钩在船尾处,先前也没人过来“照顾”。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等凌宁从船头跑来时,已经有一个海盗攀上船舷栏杆了,当凌宁看到那只手从下面伸上来抓住栏杆时他犹豫了一下,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一刀上去把那几根手指都剁掉,但现代人的本能让他无法作出这个动作。

就是这一犹豫丧失先机,紧跟着后面伸上来的手中就握着一把亮闪闪短刀,冲着凌宁肚子捅过来,当凌宁后退躲避的时候,一条独眼汉子已经狞笑着翻身窜上甲板,而在他身后,另一只手又握住了栏杆……

船上有人带着枪,但恰巧不在船尾。此刻凌宁手中只有一把三十公分的多用途折刀,他所面对的对手也只是一把短刀。但那人脸上的凶残之色说明这可是一个杀人老手。

来自现代的小伙子和明朝本地的亡命徒对峙了几秒钟,但随后从凌宁背后冲过来一位兄弟,双手各持一把消防斧头!有道是“胸怀利器杀心自起”,这人手中武器不一样胆子就是不一样,凌宁还在犹豫的时候被后面人一肩撞开,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个子挥舞双斧直接就冲上去了。

那独眼汉子一愣,虽然冲来这人光有气势没有章法,手中两把斧头只是乱劈,可船舷边上就这么狭窄,本事再大也不好腾挪,完全是看谁的家伙大,谁就猛。

那汉子后退一步闪避开来,不过下一瞬间众人还是听到一声惨叫,还有一连串的扑通声——两把斧头直接砍断了一条攀上船舷的胳膊,顺带连绳索一起砍断。这位大个子兄弟显然不象凌宁这么心慈手软。

独眼汉子立时变了颜色,看看眼前手持双斧杀气腾腾的大个子,再转头看看从另外一边包抄上来的同样杀气腾腾的另一批人——其中几人手中还拿着那样式古怪,但杀伤力极大的黑色短火铳,这海盗立即做出决断:翻出船舷,扑通一下跳回海里找同伴去了。

凌宁呆呆注视着甲板上那摊鲜血,大口喘息了几下之后才回过神来。见那大个子仍然拿着斧头盯着那些浮沉的海盗,过去拍拍他。

“好样的,兄弟。小胡是吧,胆子不错。”

当初大家都互相自我介绍过,这个身高达到一八五公分的大个儿其实却还是个高中生,只有十七岁,名叫胡凯,平时说话细声细气,一直都很腼腆的,任谁也想不到这时候居然会发威。

小伙子依然傻乎乎的,转过头来笑笑:

“呵呵,我在游戏里面就是用的狂暴战士,兽人,双持斧头。”

凌宁哑然失笑。“魔兽世界?”

胡凯开心点头:“是啊,你也玩?”

凌宁摇摇头:“不玩,不过知道一点。”

胡凯忽然很感叹的样子:“其实先前很害怕的,特别听到他们要爬上来的时候。但后来看到你先冲出去,然后大家都冲,就一下子不怕了……凌哥,还是你牛啊,第一个冲出去。”

凌宁苦笑一声,回头看看船舱。

“不冲不行啊,我老婆也在船上呢。”

两人的对话被对讲机信号声打断,信号是发给舵手老郑的,但所有配备了对讲机的人都能听到:

——沙滩营地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轮船可以返回码头了。

不过这时候舵手老郑却处于某种亢奋状态中,这个做了半辈子机修工的老实人以前也偶尔有几次摸过舵轮,不过那时候他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撞到什么。而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和以前完全相反——老郑杀气腾腾开着轮船到处找小船撞。硬是把那些前来偷袭的小木船一条不拉统统撞翻撞碎才肯返航。

沙滩上的战斗自从悍马车开过来之后就没悬念了,事实上那些武装分子一听见悍马车的发动机声音就好像挨了枪的兔子般撒腿就跑,有些聪明的还知道往大海里钻,*游泳脱离危险。而傻的就撒开两条腿沿着沙滩死命狂奔,直到被后面四个轱辘的追上,或是直接撞翻,或是跪地投降。

…………

这场战斗本身持续时间并不长,早晨七点左右开打,八点半不到就一切尘埃落定了。然而战斗造成的伤亡极其惨重,县城里不算,光沙滩营地这边就到处躺了百来具尸体,还有许多受伤的,以及超过五十名以上跪在地上投降的俘虏。

穿越众人很幸运的没有什么伤亡,就是城里小刘开头时被一铁矛贯穿了肚子,伤势极为严重,虽然王海阳临时给他做了一个战地包扎,但也需要赶紧抢救。老外杰克本来是在海滩这边的,悍马被派过来的另一个作用就是把这位正宗外科医生给接回去。

于是刚才还全副武装英勇冲锋的突击队主力战士立即又恢复到医生本色——老外杰克一边快速整理药箱刀具,一边匆忙指挥几个人去把轮船盥洗室里的镜子拆几面下来,好拿去城里布置简易手术室。同时也不忘嘱咐他的助手,某医科大学的在读生汪大林,要他负责沙滩这边的医疗救护工作。还特别叮嘱留在沙滩上的人:对那些受伤的当地人也要实行救护。

而解席唐健这些人当然也没闲着,他们端着枪把所有还能动弹的俘虏统统驱赶到一处,让那些人原地抱头蹲下,之后就在那些尸体堆之间穿梭,虽然救护伤者,但也在搜索那些装死的——至少有五六个试图装死的家伙被识破。

躲藏在船上的人也陆续下来帮忙,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压抑,特别是从对讲机里不停传来县城那边的抢救状况,更让所有人感到心情沉重。不止一个人趴在沙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沙滩上那些尸体的刺激。

短短十几天内,这些城市青年从安全舒适的现代生活忽然流落到这样一个奇异的古代世界,如果说开头还有些许新奇有趣之感的话,到现在也只剩下烦躁了。虽然大家从一开始就热火朝天的忙着造枪,造火药,但在大家心目中,对于“明朝”这个概念,多少还是有一种奇妙的疏离感。总觉得这只不过是一场奇异旅行,时间一到就又能回家的大有人在。

而现在,亲眼看到他们所制造出来的尸体,更亲耳听着一位同伴在死亡线上挣扎,随时可能送命,这种巨大恐惧感不仅让所有女生都眼泪汪汪,就是很多男子汉也鼻头发酸,只是为了脸面,强自抑制住而已。

县城里,“绿区”大院。

一间临时改造的手术室里头,杰克医生和一位助手都戴着大白口罩,围在手术台旁边紧张操作。庞雨和文德嗣则站在两侧一米远的窗户旁边,各自手捧一面大玻璃镜,随时调整反射角度,确保创伤部位有充足光照。

几个人头上满头满脸的汗,从早晨到现在一点东西没吃,肚子也早就饿的咕咕响,但这时候当然顾不上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杰克那双手,那双在刘明强腹部上下翻飞的巧手。

好不容易,看着杰克用弯针把伤口仔细缝合起来,做完手术最后一步,庞雨立刻代表外面大伙儿问出那个必然的问题:

“怎么样,医生,还有救么?”

杰克医生脸色阴沉,先是点点头,但随后又摇头:

“伤口缝合了,但有两点很麻烦。第一:刺伤他的武器锈蚀太多,虽然打了破伤风药和抗生素,我还是很担心会发生感染。第二点:他现在急需输血,我是O型血,但没有足够粗的空心针头,我带的小注射器针头太细,用来输血会堵塞。”

“需要针头么?”庞雨立即回应,“我记得电视剧《迷失》里面有段类似剧情的,他们好像就在海边找到了替代品……”

“……啊,是海胆!庞你提醒我了,是海胆!”

杰克大叫,立刻操起旁边的对讲机:

“我们要海胆!……对,要带刺的那种,立刻送一批海胆过来!”

很快,解席亲自捧着一大包海胆冲进了屋子,庞雨这边已经煮开一锅水,把海胆的空心毒刺拔下来扔开水里消毒一遍,然后就可以当针头用了。输血的时候解席坚决要用他的,他也是O型。

直到刘明强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的睡去,大家才蹑手蹑脚退出屋子。伤口看起来算是控制住了,就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康复,术后感染历来是大问题,海南这种天气炎热的地方,又是腹部受创,太容易并发炎症了。

除了抢救自己人,杰克的医生职业道德癖发作,还硬是要求把城里那些受伤的明军官兵也拖到大院里实行救护。庞雨等人拗不过他只能照办。当然那些明朝官兵的待遇不可能和自己人相比——没有麻药,没有纱布和棉花,也就是用开水消毒过的三角带包扎一下伤口,止住流血罢了。



当天晚上,在海滩营地的沙滩上,大多数穿越者们聚集在一起,大家商议下一步的去向。www.65txt.com

唐健首先站起来,代表留在城里的王海阳,以及其他几位武装突击队的战友向大家道歉。作为职业军人他们未能提早觉察这次突袭,可算是一种失职。

但大家也都很通情达理——他们完全不了解明朝军队的编制和作战方式,无法判断迹象。他们甚至很难分辨明朝的士兵和普通民众,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可怜样。事实上在穿越者们看来,那些古代人脸都长得差不多,穿着也类似,就好像老外初看中国人——都是扁平脸。

有批评,也有表彰——前黑枪贩子王若彬得到了几位内行军人的一致表扬。他做出来的这批武器在激战中故障率极低,基本没出现卡壳卡弹等现象,再一次证明了国内的山寨水平足可替代国际同类产品。

由徐慧工程师负责的弹药部分也很不错,但对于北方兵工这家大企业来说,99%以上的正品率才是合格,没什么稀奇的。

“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要弄清袭击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还有没有后续行动计划!”

解席直接进入正题,这时候北纬站了起来:

“我‘询问’了十来个……”

北纬这哥们儿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却是正宗侦察兵出身,某大军区侦察营里训练出来的,而且退役不过半年,在部队里学会的战斗技能还没丢下。今天白天战斗时这家伙枪枪暴头,死在他枪下的人甚至要超过唐健和王海阳这两个正规军人。

后来他又拉上本地人黄晓东一起去“询问”俘虏,但多次有人看见黄晓东从用于审讯的屋子里冲出来对着地面干呕,显然受的刺激不轻。梦想文学网www.奇怪的是屋子里却没什么惨叫声,被拖出来的俘虏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痕,只是个个脸色惨白,精神极端萎靡。

这种时候穿越众当然不会去考虑什么俘虏的人权,他们需要最翔实的情报。而北纬也确实问出了不少东西。

首先是袭击者的身份,这次他们遭遇的袭击者是由两部分联合起来,在城里那批是明朝的正规军,来自临高县隔壁的儋州卫所。而海滩上那批,则竟然是明朝大海贼头子刘香的部下,常驻在海南岛附近的一伙海盗!

“他们约定好:正规军攻击城里仓库,海盗们袭击营地和船,我们的脑袋会被交给明朝政府请功领赏,而海盗们则得到那艘大铁船。至于女人和财物,谁抢到算谁的。”

北纬用一种略带讽刺的语气淡淡谈论,而旁边众人则面面相觑。

“海盗和明政府军居然联合起来对付我们?这也太夸张了。”

解席皱起眉头,看了旁边一眼:

“而且当初判断说明朝军队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做出反应的,现在才不过两星期啊,这帮家伙就这么活跃了?”

旁边站着的正是狗头军师庞雨,他马上摆手推卸责任:

“嗨嗨,我又不是诸葛亮算什么一定准的,历史书上也从没说过明政府军会跟海盗穿一条裤子啊。”

“他们的反应之所以这么快,我倒是问出原因了……”

北纬慢悠悠说到,同时看着唐健笑了笑:

“还记得我们在仓库大院里面打死的那个千户官么?”

“嗯?”

“他正是儋州卫指挥使的亲兄弟。”

“难怪了……”

正因为这层亲戚关系的存在,使得儋州卫指挥使没有按常规行事。梦想文学网www.按理说出兵与否应该是由文官来决定,指挥使这样的武将只能决定怎么打仗,却不能决定是否出兵。而显然那位指挥使也很清楚明代官僚体系效率的低下,如果走常规报上去至少半年才能有结果——这还是最顺利的情况,而那时候这伙“倭寇”早就溜之大吉了——按常理来说。

于是,这位报仇心切的指挥使动用了私人关系……海盗的力量。

刘香和郑芝龙,乃是这一时期中国南海洋面上最大的两股海盗力量。他们本是结拜兄弟,不过在1628年,也就是大明崇祯元年,郑芝龙接受明朝政府的招安改行当官去了,而刘香仍坚持干老本行,两人闹翻。

其实仔细想想,沿海明军跟海盗有勾结那是一点都不稀奇的,明朝禁海多年,理论上沿海地区都不能住人的。那些海盗如果没有沿海港口的补给他们吃什么去?特别是海南岛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历史上本就是作为流放之地,连官员都是遭贬才来,更不可能有什么正常秩序了。

那位儋州卫指挥使显然能量不小,居然仅用半个多月时间就把交涉办好了。他抽调了儋州卫中最为精干强壮的士兵,由部下最勇悍善战的一名百户统领。而刘香那里调集的人力甚至更多,据说是把海南岛附近的武装力量都给抽调来了——因为海盗对那艘奇异的大铁壳船垂涎三尺。

双方本来约定好同时动手的,不过他们之间可没有对讲机,所谓“同时”也不过是估摸着差不多时候一起行动罢了。反而是穿越众这边虽然分居两地,在对讲机联系下却是信息通畅,这边一挨打那边立刻也有了反应。

“***,这什么世道,海盗的战斗力居然比正规军还强!”

在了解到真实情况以后老马等人禁不住骂骂咧咧,确实,城里那支号称集儋州卫全部精锐于一体的明政府军,被六个人开枪轰击了五分钟不到就四散奔逃,反倒是海滩这边一群乌合之众顶着枪林弹雨足足坚持了半个多钟头也没溃散。而且他们居然还知道趴在地上躲避子弹!这给穿越众带来的麻烦可比官兵大多了。

“明朝海盗的见识比政府军广阔,这其实很正常……”

老教授李明远慢悠悠开口了,给大家简单普及了一下明朝海盗的知识:刘香和他那些手下可不是土包子,他们是投*了荷兰人才发展起来的。所以这些海贼对于枪械并不陌生,也知道火器的弱点。人数又比明军多出好几倍,自然难对付。

不过现代枪械的威力终究还是超出了这些古人的最大想象,海贼们为此付出惨重代价。历史上的刘香和郑芝龙一直斗到1635年才分出胜负,临死前还搞掉了郑芝龙的弟弟芝虎,应该说是很强硬的角色。然而经过海南岛这一战,刘香手下精锐可谓损失惨重,而郑芝龙给他的压力并不会因此减轻。李老教授很怀疑穿越众们是否就此扇动了蝴蝶翅膀,让这位大海盗头子提前消失。

不过比起那个大海贼的命运,穿越众更关心自己的安危。在决定今后行止的时候,大家再度起了争执。

“我还是坚持:咱们应该尽快离开海南岛,离开这片即将变得无比混乱的大陆。到澳大利亚,甚至美洲去!”

凌宁再度提出他最早的建议,但庞雨也立刻像上次一样起来反驳:

“怎么去?我们的油料根本坚持不了这么远。万一在海上失去动力,我们都会死!”

“可以改装机帆船的。”

机修工老郑师傅忽然插了一句,让庞雨颇为难堪。

“啊?郑师傅,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

“这几天我仔细考虑过了,还是可以设的。前中后各设一面大帆,再加上调整风向的侧面小帆……就是需要大批布料。”

“没错,这个时代澳大利亚还没被殖民,咱们去澳洲发展吧。沿着东南亚诸岛屿慢慢往下,就可以到澳洲。澳洲可比这里安全的多。”

凌宁兴致勃勃的再次建议,他的性子显然比较平和,虽然关键时刻也很有决断——比方说白天在船上,但对于打打杀杀这类事情仍是避之大吉。

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大多数人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白天这一战可吓住了不少人。

“我反对。”

解席举手,竖起三根手指:

“三个理由。第一,我们来到这个时代,对明朝历史的了解可算是一种优势。我们现在能够坐在一起从容商量就是依*这种优势。但如果去了没人的地方,两眼一抹黑从头发展,这一优势就丧失了。”

“第二,我们在这里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初步的基地,消耗掉不少船上携带的现代物资。如果这时候放弃一切从头开始,我们恐怕很难再有现在这样的条件了。”

“至于第三点……”解席看了大家一眼,缓缓说道:“我们是在这里附近的海面上穿越的,同样的事件可能会再发生一次。也许……仅仅是也许,有一天,我们能有机会重新穿越回去,回到21世纪,回到自己的年代去。”

大家顿时都沉默了,虽然没人提起过,但回家这个念头却是随时都缠绕在大家心头的。虽然解席说得非常渺茫,大家也都知道希望渺茫,哪怕有百万分之一的希望,谁又肯放弃呢?

十一

凌宁不再说话了,不过文德嗣又站了出来:

“如果决定留在这里的话,安全问题怎么解决?今天一仗把我们储存的弹药掉消耗大半,再来这么一场咱们肯定玩完。(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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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换了北纬冷冷一笑:

“再来一场?你以为这是电子游戏啊,怪物还会刷新的。今天这些明朝人确实给了我们很大惊吓,不过归根结底,我们这边就重伤一个,都没死人。而大家以为我们给他们的感觉是什么?”

他看看大家,脸色依然平静:

“其实刚才我去询问的时候根本没用什么手段,那些人都被吓破胆了。有几个竟然成了疯子,反而把小黄给吓到了。其他人都很配合,问什么说什么。还争先恐后,唯恐触怒于我。”

“不是做戏吧?”

庞雨不太识相的问道,北纬反而笑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骗过我的人,除非是中情局培训出来的。”

“好,这是个好消息。”

庞雨又开始展示他的分析能力,尽管上一次他的分析被证明有失误。

“明政府在海南岛的军事力量总共就两个卫所,儋州卫已经废掉了——当然,那个和我们有私仇的指挥使比较麻烦,但我相信他手下应该找不出多少能打仗的兵了。”

“指挥使也不会是麻烦,回头我就去找他。”

北纬淡淡说道,眼光扫了扫旁边的唐健:

“唐队能否把步枪借给我,我和王队一起去一趟,把这个麻烦清除掉。”

唐健略一思索,点点头,很爽快就把枪递给了北纬。

“好好保养,膛线还是新的,用来打狙击没问题。”

庞雨等人互相看看,包括李老教授在内,大家都默许了北纬的报复计划——杀人要灭口,挨打要还手,这个时代的行为准则。梦想文学网www.

“需要调用悍马么?”

庞雨还多问了一句,北纬则摇摇头:

“不必,调两部自行车就行了。”

一场不名誉的暗杀计划就这样决定下来,然后庞雨继续:

“这样明朝的武装力量就只剩下州府那边的琼州卫了,事情闹这么大,那些官僚必须走‘正常渠道’向上面汇报了。然后就是一级一级往上……”

“就是李教授上次说的拖延两年?”

解席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庞雨笑了笑:

“两年未必,但至少半年内他们没勇气进攻的。就算要打,光*海南岛上兵力也不够的,他们必须从广东福建地区调兵过来。当然明朝南方还是有兵的,不过我记得这一时期他们正在忙于平定西南少数民族的叛乱。”

“‘奢安之乱’,从天启元年打到崇祯十年,前后十七年。叛乱最剧烈时,贵阳城被围困长达半年,城中兵民相食,据传逃入贵阳城内四十万人,最后吃到还剩两万多人,总兵官公开组织杀人卖肉,人肉四斤价值白银一两。”

李老教授忽然插口,轻飘飘几句话把不少人脸都吓白了。但庞雨却若无其事,反而很没良心的露出笑容:

“没错没错,打得最激烈的好象正是现在这段时间,也就是说南方明军抽不出空,至于北方——现在北京城正在被满洲兵围着呢,崇祯能不能看到这边的消息都成问题。”

“也就是说现在没人有空来管我们?”

解席精通捧哏之道,每每在关键时刻能够提上一句。

“没错儿,现在明朝这间大屋子正在到处冒烟,他们应该顾不上走廊外面的小小火头。”

庞雨眉飞色舞的笑道,但这时候一直低调的眼镜吴南海却突然插了一句嘴:

“那海盗呢?他们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会不会来报复?”

无可奈何的看了那个书呆子一眼,庞雨点点头:

“伙计,港片《蛊惑崽》系列看过没有?”

吴南海莫名其妙的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里面那帮黑社会说起来一个赛一个狠,可真正开片砍人的时候有多少?刘香他们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决非偶然。这帮人算计起来比猴子还精明,可不会象街头混混那样为了一口气就压上全部家当——特别是已经见识我们的火力之后。”

眼镜男松了一口气,口气腼腆的笑了笑:

“噢,那我就放心了……我打算在这里弄一块试验田呢。”

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大家最后基本上还是同意了庞雨的判断——今后一段时期会相对比较平静一些,可以安心搞些建设。

不过在会议的最后,由文德嗣提出的一个问题让大家都陷入苦恼之中——如何处置这次的战俘?

在上一次攻打临高的时候,穿越众曾经抓到过六个俘虏,只是县衙门里几个小差役,大家当时都很忙,也就懒得理会他们,事后都放了。

可这次情况不同,连城里带沙滩上,前后抓了一百多,刨去轻重伤不能行动的,体格完好四肢健全的青壮年也有七十多人。这些人都是士兵或者海盗,而且还是和穿越众血战过的,如果还是放走就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但如果留下来也很麻烦,带来许多麻烦不说,难道还要为他们消耗粮食?攻占县仓以后穿越众确实得到了仓库里的储备粮,但谁也不知道*这些粮食能坚持多久。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不自觉朝唐健那边看去。但这位武警军人很明确的朝他们摇摇头,有些事情,连想都不该想的。

“小庞你不是总说要招募当地人组建工程队吗?让他们做劳动力怎么样?”

老李教授询问庞雨,后者再度皱起眉头:

“我们确实需要更多的劳力,但利用战俘……这帮人都是职业杀人的,而我们都是些小职员,坐惯办公室的。先前敌对时反正*近就开枪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如果混在一起工作……这种时候携枪反而会成为危险。”

“危险性肯定有,可总不可能永远光*咱们这一百多人干活吧,总要引进当地人的。”

一个大个儿傻乎乎说道,庞雨瞪了这家伙一眼。胡凯,高二学生,果然是个笨小子,这种险能随便冒吗?弄不好要死人的。

“可以先把这些人关上一段时间,控制他们的饮食,只给最低限度的粮食,让他们处在半饥饿状态,以此确保俘虏们没有气力搞暴动。”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伙子站起来,脸上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他的名字叫赵立德,广东汕头人,按照南方习惯大家都喊他阿德,当初自我介绍时报的职业特长比较模糊,只说自己是做管理工作的。

“很快,他们内部就会分化出不同的阶级。这时候我们要给他们指定几个领导者,让原明朝士兵去管理海盗,而海盗则去管理士兵,专门挑选那些身体单薄,性格懦弱的。在食物,衣服,以及其它方面给予一定的特权,使那些领导者与普通俘虏区分开来……”

所有人都愣住,呆呆看着那小伙子侃侃而谈。

“为了保住这些利益,那几个领导者势必要同我们合作——如果有人不合作就直接换掉,总会有人愿意合作的。然后我们就可以通过那些领导者来管理俘虏,而不必直接与其打交道。对他们中间产生的纠纷也是处在一个仲裁者位置,而非直接对抗……”

人才啊!庞雨等人皆大喜过望。

“不错,不错……阿德兄弟,你以前是干人力资源管理的?在什么单位工作?”

阿德轻轻笑了笑,脸上居然稍微红了红,简直像个小姑娘。但他说出来的话却雷倒了不少人:

“广东省,汕头市,朝阳区,第二看守所……”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由赵立德同志负责组建一个“人力资源组”,所有俘虏先交给他管教一段时间,等听话了以后再派做它用。

借此顺手把其它一些部门组织关系也给理了一下。经过这十几天的配合,大家各自的能力特长基本展现出来,人力资源也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几大块,原先甲乙两队准军事化的编制就不太适用了,这次索性建立起相应的部门。

初步建立起来的部门包括军事组,后勤组,工程组等,分得很粗。比方说军事组就在理论上囊括了所有男性穿越者——他们都被要求接受一定时间的军事训练,在战时唐健有权调动所有人力。不过平时,这个部门里头只有唐建王海阳解席北纬马千山等几个“专业”战斗人员——也就是组成突击队的那批人。此外也包括了王若彬,徐慧等武器制造者。

后勤组主要是李大师傅率领的炊事班以及医生杰克领导的卫生部门,大多数女生也都被打发到这个组里,那位娇滴滴的空姐王娇娇如今不得不卷起名牌套装的袖子学习如何削土豆皮……

十二

相比之下工程组就显得专业许多,包括建筑师庞雨(东南大学建筑系),结构师陈俊(同济大学结构系),电子工程师张安江(北京大学微电子学院),技术员黄建成(上海宝山钢铁公司),机修员秦石青(3574厂高级机修钳工,土木施工员)……等等,一大批技术型人才。(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把自己掌握的专业知识应用到实际生活中来,充分发挥出“现代人”的优势,以此来确保整支穿越队伍能够在这个时空生存下去,并且发展壮大。

华南热带农业大学的研究生吴南海同学也是“知识型”人才,本也是被放到工程组的,但他坚持认为自己的专业和粮食更对口,于是归了后勤组。

至于其他没有专业知识的大中学生,或者专业不对口暂时派不上用处的——比如学计算机编程的,注册会计师,搞法律的……都是人才,但现在用不着——都被算作“标准劳动力”,根据集体需要随时调度。

最后还成立了一个比较搞笑的部门“妇女权益保障部”——是“部”,不是“组”!成立这个部门是源于某位大姐的强烈要求——这位名叫胡雯的女士在政府机关搞了多年党务和妇女工作,对于“组织”这个名词特别敏感。她原本还建议要成立党小组的,但大多数人都不感兴趣,于是便退一步,坚决要求维护妇女同志的利益,就成立了这个部门。

所有女生都被天然归入该部。开头时大家还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思看待这个部门,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厉害——这个部门刚刚成立就展开行动:胡雯大姐带着几个女生收缴了所有人行李中的卷纸,餐巾纸,面巾纸……说是要拿去作为女性卫生专用品。这理由合情合理无懈可击,谁也不能拒绝。但带来的后果却是男人们此后不得不随时搓好几片柔软光滑的大树叶子放在衣袋里备用……否则就学习印度人吧。

至于女生自己……至少有人就看见过不止一位小姐在饭后依然很优雅的用面巾纸擦嘴。

“***,等带来的卷纸都用完了,看你们怎么办!”

——相信不止一个光棍男这样暗自诅咒过,不过当面谁也不敢说。

在会议结束后的当晚,庞雨,解席,以及唐健三人又单独找到了工程师徐慧。

“徐工,有些事情还要和你商量下。”

“怎么了?”

见解席等人脸色严肃,徐慧有些奇怪。

“是关于海盗的问题,刚才小吴提起的。”

这时候庞雨的脸色可不象先前应付吴南海时那么轻松自如。

“先前对于刘香的判断,为了不引起大家恐慌,我刻意选择了一种最轻松的说法。可是,历史书上对刘香这个人的性格没多少记载,他是就此忍气吞声躲着我们还是压上全部家底来报仇,这个确实很难判断。”

“他再来我们再打好了,反正我们火力足够——过段时间我还打算把手榴弹弄出来呢。”

徐工程师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很有信心,但庞雨的脸色依然严肃。

“如果还是这种程度的敌人,当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我想那个刘香能从众多海盗中脱颖而出,就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不来则已,如果真来了,就肯定有所仗持。”

“嗯,怎么说?”

徐工先是迷惑,但随即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也发生变化。

“难道……他可能会……勾结荷兰人?”

解席和唐健对视一眼,两人互相点点头,知识分子脑子就是灵活,稍微提醒一下就能想到其中关窍。

“不错,刘香是荷兰人在中国的商业代言人。他很有可能去把荷兰人引来。眼下东南亚这一带荷兰人的实力正在顶峰期,台湾还有他们的军港和城堡,如果他们当真调集几条战舰过来,我们是吃不消的。”

解席沉声说道,徐慧却不太相信:

“刘香有这么大能量,能调动荷兰人的军舰?”

“他自己当然没本事,但他有诱饵……”

庞雨朝码头那边指一指,徐慧立刻就明白了。

船!

“琼海207”号,这条来自四百年以后的现代化轮船,既然能诱使刘香这个土包子海贼不惜血本派出大批人力来抢,当然更会被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看中。

这次战斗,海盗团伙本来和穿越者没什么利害关系的,可他们出的人比前来报仇的明朝军队更多,打起来也更狠。没别的原因,贪婪而已。

荷兰人很可能也这样,一条能够浮在海面上的铁壳船——光这一点就足以让荷兰驻台湾总督动心了。

“那怎么办?”

徐慧毕竟是文人,有些慌张了,庞雨等人互相看看,最后问道:

“所以,我们来找你,就是想问一声——咱们能不能造大炮?”

“人体各处最脆弱的地方,首先就是后脑。如果后脑被拍一下,很容易就会晕死,力量再大一点就会致命。”

县城,绿区大院。三十来个小伙子席地而坐,正在听唐健传授他们格斗技巧。

自从那天激战之后,大家对这个团队的安全性要求更加高涨了,很多原本自觉不自觉游离于集体之外,还不太愿意接受团队调派的人都不得不积极主动的更加融入到这个团体,在亲眼看到,甚至是亲手制造了那么多死人之后,大家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游戏。

所以唐健开了这么个“学习班”,对专门挑选出来的几十个棒小伙子进行培训,他们将组成这个团体最主要的武装力量。

光用嘴巴说似乎不太生动,唐健目光一扫,随手指了指下面一个男孩:

“你,小叶,上来!”

“啊?”

被点中的小伙子脸色顿时发白,他的名字叫叶孟言,才十七岁,海南三亚人。家里头在当地是领导干部,平时很有点飞扬跋扈的劲头。因为考试不好怕家里责骂索性偷了钱跑广州玩去,结果阴错阳差的上了这班船。

刚见面的时候这小子染了一头红头发,穿件黑马甲还在两腿间挂条链子愣充八神庵,别人跟他说话也爱理不理的,非常之拽。结果被唐健狠狠修理一顿,又哭了大半夜,现在算是正常多了。

“你不是要学打枪,要学格斗嘛,现在就教你。”

唐健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人拎过来,扳住他的脸朝向大家:

“其次就是耳门,以及头骨上最薄弱的地方太阳穴。再然后是喉部与后颈,然后是裆部。所以拳法中有‘上打喉咙下打阴’之说。”

一边说,一边把可怜的人体道具小叶扳来扳去:

“至于动脉,颈动脉和大腿动脉比较重要。特别是颈动脉,在腮下五公分处——就是这里,将人的脖子稍用力搬转偏移一下方向,用刀划三公分左右深即可切断,神仙也救不了。”

象小叶这样牛逼轰轰却又屁用没有的小崽子还有一批,典型的所谓“九零后一代”,没知识,不会做人,还经常惹麻烦。连最起码的“普通劳动力”都难以胜任,所以无论庞雨还是解席,或者其他那些有经验的社会人,谁都不愿意跟他们多罗嗦。

既然派不上用处,最后只好统统扔进了唐健的军事组去接受再教育,反正部队是个大熔炉么。

这帮小屁孩开始听到要教他们格斗技巧的时候个个都很兴奋,开口闭口就是“特种兵”,“三角洲”之类,不过培训真正开始几天之后他们就尝到厉害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事素养从来不是*嘴巴说,那都是要实打实练出来的。他们每一个人都被要求和唐健亲自过招,然后理所当然的一次又一次被干趴下。

“擒拿格斗都是一两招的事情,一个动作的快慢即决出生死,手感反应都要*平时练出来。怎么练——就是不停的打!挨打挨多了自然知道怎么打人!”

一次又一次,唐健毫不留情的打击着他们的自尊心:

“现在我和你们玩的,还只是对内部队的擒敌拳。我是武警,武警只针对国内的犯罪分子,还算是人民内部矛盾,下手不算太重,目地只是生擒对手。”

“回头等北纬回来,他会和你们切磋野战军系统的格斗技巧,包括捕俘拳和贴身格斗,那是越战时老侦察兵在战斗中根据实战总结出来的一些技能加以综合,来源于实战,后来升华成为一种套路。下手相当之狠,出手就追求致残或者致命。那时候你们才会知道什么叫厉害!”

…………

这样的培训别说那些受训者本身,就连旁观的庞雨等人都有些吃不消。他们悄悄找到唐健,私下询问:

“唐队,把这些技巧教给那帮小崽子没问题吧?”

唐健反而很奇怪的看看他们:

“那教他们什么?”

“呃……我原以为是走走队列,练练齐步走之类……”

庞雨嗫嚅道,后面正好走过来听见的老马禁不住哈哈大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哈,兄弟,你还真是没参过军,一点都不了解军队啊。”

“走队列,站军姿,那是培养军人的集体荣誉和服从精神。你们外面人平时大概也只注意这些。”

老马笑眯眯袖手在旁看了看那群小伙子的训练,摇摇头:

“还差得远呢,老庞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们要练三年的东西,光*几天的培训他们能学会什么?现在只不过是格斗。诸如投弹,爆破,土工作业,刺杀、射击……这还只是传统步兵师的基础内容,如果这帮小毛孩子真想要成为共和国军人,他们要学要练的东西可太多了。”

庞雨无言可对,只能耸耸肩:

“好吧,反正这方面你们说了算。”

十三

离开训练场,顺便去病房那边探望了一下受伤的小刘。www.65txt.com小胖子刘明强肚子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疤,这是一个好现象。

“你运气真好,这么严重的伤口,又是在这么简陋的护理条件下居然没发生并发感染。”

老外医生杰克原本还很欣喜于小刘的“好运气”,不过穿越众里另一位本土医生老石却不以为然:

“什么运气啊,这个年代的细菌根本没有抗药性,我们给他打了这么多抗生素,能感染才是怪事。”

老石的全名叫石亦生——天生就被人叫医生的料。福建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后已经从事了三年的外科工作,主攻就是创伤外科,不过先前这家伙一直隐藏在“普通劳动力”人群中间,死活不肯主动交待自己的专业,说是不想再看到血淋淋的场面。

当然最后还是被揪出来了,医生总是受欢迎的,特别是外科医生。这次穿越众本身虽无大损伤,但他们的俘虏中间可是有不少重伤员,光*杰克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于是石医生不得不捏着鼻子再次游走于血污之间。

抓来的俘虏当然无权享受现代药物,但国内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医生肯定都学过中医,诸如《本草纲目》这样的经典著作多少都了解一点。利用城里生药铺找到的草药,再加上科学的包扎消毒以及护理手段,老石很是从阎王爷那里拖回了几条人命,在那群俘虏中间很受感激。

不过私底下,老石却跟大家说——他是在拿那些俘虏练手呢。

小刘这边的精神好了许多,庞雨进去时,他正喋喋不休跟帮他换药的老石发牢骚:

“你说我咋***就这么倒霉呢:大家一起出去旅游,偏偏我晚点不得不上了这条鬼船。大家一起去城门口看热闹,偏偏我屁股上被射了一只箭!大家一起住这院子里,偏偏在我去开门的时候被捅一家伙……”

“能保住命就知足吧,小伙子,你现在受伤还能有抗生素用,下次再有谁受这样的外伤,恐怕只能跟外面俘虏一样用浓盐水洗伤口了。”

石医生随口一句话就把小胖子说愣了,他摸摸肚皮,想象关俘虏那院子里每天换药时传来的鬼喊鬼叫,很是有几分心悸。

“咱们的药快用完啦?”

胖子很是紧张,他对自己的运气向来不抱信心,很有可能——下回需要用药的还是他。

“还有一点,但也不多了。”

“船上不是有间医务室么?”

庞雨走进门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便随口询问——他前两天刚刚和杰克整理过那间医务室,记得里面还有些存货。

而老石则很不耐烦的抬起头:

“医务室里面确实还有一些储备,但迟早会消耗完的。这几天光在小刘身上咱们已经消耗掉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抗生素——那个老外的习惯太不好,用起药来大手大脚。其实在这里根本不需要打那么高的单位,反而容易产生抗药性……等西药用完,看他怎么抓瞎。”

“所以你就未雨绸缪啦?”

庞雨笑道——老石手上捧着一本九五年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药彩色图集》,这几天他吃饭睡觉都抱着这本书,一门心思闷头研究。

“没办法,入乡随俗么。说起来临高这里好歹也算是县城,居然连个高明点的医生都找不到。我还想找个人请教下中医理论呢。”

“这里不是有家中药铺子么,怎么可能没医生?”

庞雨很惊奇,而石医生再度抬头,很鄙视的看了他几眼:

“医药分离知道不?西门庆家里也是开生药铺子的,可你听说过他会行医吗?”

屋子里其余两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暴笑——这个姓石的家伙有点腹黑,经常会摆着一张扑克脸,却一本正经的说一些冷笑话。

当然最后能笑出声来的只有庞雨,可怜的刘胖子非常辛苦的捂住肚子不敢出声,唯恐崩裂了伤口。

一路捧着肚子,庞雨终于来到他此行的目的地——兵工厂大屋。这间屋子原本是个大仓库,在县仓大院里所有房子中,这间屋面积最大,质量也最好——就是说基本不漏雨,于是便被用来安放穿越众眼下最宝贵的财产——那一整套造枪工具,小机床,以及发电机。

这里也就理所当然的被称为了兵工厂。此时徐慧工程师正坐在工作台旁,两眼满是血丝,面前胡乱散落着几十张图纸,上面涂抹着许多数据。庞雨虽然看不懂那些参数,却可以辨认出那些废弃图样——全是炮,各种各样的火炮!

自从那天晚上跟徐慧谈过之后,这位可敬的技术人员便没日没夜开始了计算,但好像没什么进展。见庞雨走进来,徐慧随手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又是一堆数据,但可怜的建筑师啥都看不懂。

“哎,庞雨啊,关键还是身管材料。没有足够强度的金属管材,我的理论计算再充分也拿不出实物来哟。”

徐工程师显得很沮丧,这几天大家翻遍了轮船上所有货仓位,就是没能找到适合充当炮筒的金属管材。做炮筒的管材对金属强度要求极高,普通民用金属管无论是厚度还是强度都达不到这个标准。这可不象枪管,用自来水管都能代替。

如果要从头自己炼钢造炮,那工作量未免太庞大了。

庞雨到没显得很失望,事实上他这次过来就是有了一个想法。

“嗯,徐工,我想我找到替代品了……”

拖上徐慧,两人骑自行车来到海滩,再度登上客船。庞雨把人带到底舱处,指着一排圆滚滚的金属筒:

“怎么样,这东西能用来加工火炮么?”

徐慧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那是几具空的氧气瓶,也不知道扔在这儿多久了,表面都有些锈蚀,不过个头顶大,属于标准的工业用氧气瓶。

“咱们船上有金属焊割设备,把瓶身切掉一头,可不可以用来当炮管?”

庞雨是个外行,不过外行有外行的好处——没什么成见,思路比较开阔。在庞雨看来火炮是个圆滚滚的金属筒,氧气瓶也是这种形状,至少长得挺象不是?

徐慧绕着瓶子转两圈,呵呵笑了。

“这东西做炮可有点勉强,这种标准中容积瓶的外径是219mm,内径应该是209。这口径在火炮中绝对算是大口径重炮了,可它的长度才1500mm,割掉阀口瓶肩就剩一米三了,倍径连7都不到,没射程的。而且标准工业气瓶的公称工作压力是15Mpa,许用压力可达到18Mpa,普通火炮的瞬间膛压肯定比这要高。”

一连串的专业名字让庞雨两眼发直,不过还没等他感到失望,徐慧这个爱卖关子的臭老九最后又添上一句:

“不过真要做呢,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们也不追求超视距打击,有一种炮的倍径和膛压要求都不高……只要能把爆炸物抛射出去就行,做炮弹我可在行。”

两人拖了一个氧气瓶返回兵工厂,把搞金属冶炼的技术员黄建成,搞机械加工的技术员肖朗,秦石青,以及从军事组解席马千山等人都拉过来,大家一起商量用氧气瓶改装大炮的可能性。

肖朗一看这瓶子就大摇其头,他是搞机械加工专业出身的,能熟练操作各种常用机床(车、铣、刨、磨、钻、拉、插),因为在机修干过几年,就连比较生僻的龙门刨、导轨磨、立车也会点,船上有一套中型机床,因为能源问题没解决还没拆封。不过要加工火炮,肯定少不了这小伙子的意见。

“现在的瓶子哪儿能用啊,前几年我加工这种废钢瓶见得多了,一个个偷工减料恨不得做得比纸还薄,膛压承受力绝对不够的。再说倍径也太低……”

这帮搞机械的好像都有大炮情节,随口就是一串名词,让庞雨很是郁闷。

“他***,一个个现在跑来充内行,先前干什么去了,都要我来操心……”

他索性不理会这个毛毛躁躁的家伙,掉过头去看老马。这炮能不能用,老马马千山才最有发言权——他本人就是从炮兵部队退役的,当兵七年玩了五年火炮,将来大炮造出来肯定也是要他带着人操作。

老马从先前就看着这瓶子发乐,上前敲敲瓶身,听庞雨把话一说,想也不想就点头:

“行啊,怎么不行,想当年八路军的炮兵前辈条件比这还简陋,照样弄出打得响的火炮来。倍径低膛压低都无所谓的,咱们做迫击炮好了。”

“209mm口径的迫击炮?”

肖朗难以置信,解席在旁边嗤笑一声:

“有什么不行的,淮海战役的时候连汽油桶都能改造成炮——著名的‘没良心炮’听说过吗?善于就地取材因陋就简本就是我军兵工的一大优良传统啊。”

“关键是炮弹,只要能把炮弹扔到敌人头上,用什么抛射手段无所谓的。”

老马很内行的随手在地上画了一个抛物线示意图。

“火炮简陋点就简陋点了,最多我在计算弹道的时候多麻烦点,标尺做复杂点。”

“能行吗?没良心炮我听说过,那东西几乎没准头的,打哪儿算哪儿。所以才得了这个绰号。”

肖朗还是很担心,老马笑笑,拍一拍他的肩膀: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绝对要相信中国人民解放军合肥炮兵学院的训练课程。高角度抛射本就是我军特长,我军第一神炮手赵章成就是用迫击炮打出的名头。”

未来的炮手都这么说了,肖朗也只好闭嘴。于是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在徐工程师带领下,几名机械技工开始试制明朝的第一门迫击炮——口径达到209mm的超级大迫。

十四

炮身有了,炮弹和发射药也是个问题,黑火药无论是作为发射药还是杀伤药威力都嫌小,而且燃烧后残渣太多。(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个缺点在上次战斗中已经体现出来:用黑火药复装的子弹严重污染枪膛,上次幸亏战斗时间不长,如果时间长一点,枪械出故障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在这种情况下,火棉的生产被提上日程。制造火棉需用大量硝酸和硫酸,而这两样都是纯粹的化学制品,庞雨这个工科生虽然平时爱好挺广泛,但此时也终于抓瞎了。

不过这一船人中间还真是人才辈出,光搞化学的就有好几个。有化工大学的在校生,也有石化厂的工程师,而且这帮人很快就开始彼此争吵,什么硝化法接触法,铅室法塔式法之类一堆名词冒出来,把庞雨,解席等几个外行人听得眼冒金星。

干脆离开这群疯子到一边抽烟去,等他们吵完了,总算派出一个代表。

“啊,谈妥啦?决定生产工艺了?”

走过来的小伙子姓李,李靖诚,金陵石化炼油厂的,毕业于辽宁石油化工大学,本行是搞石化,但据他本人私下说自己对炸药更有兴趣——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嗯,初步商量了一套工序,成不成具体做起来再说。”

搞工程的人都比较实际,不会说大话。李靖诚一边简略介绍了一下生产流程,一边就递过来一张纸。

“我们需要这些材料和工具,你们看看能不能弄到。”

解席接过纸张,庞雨也把脑袋凑过去两人一行一行对照:

“硫酸铁……黄铁矿石……这个好办,海南岛上最有名的就是铁矿,虽然石禄铁矿不在这儿,不过在附近找一些黄铁矿石还是没问题的。黄工他们已经出发找矿去了……”

“钠硝石?这个比较麻烦了,我们国家出产硝石最多的地方是在新疆……上次扫厕所提炼出来的土硝还有些储备,先用着再说吧。”

“肥猪肉?我们自己都半个月没吃到肉了……哦,用来提炼甘油的?好吧,回头组织人去打猎,用野猪肉凑合下。”

“硅藻土和小苏打……去海滩上捡海藻烧成灰就能用吧?这个也好办。”

…………

这些化学家还算实际,开出来的单子上大多数东西都能就地解决,此外他们还提出了不少不错的补充建议——比方说在造火棉的同时制造一批雷酸汞,也就是**和炮弹引信的材料,有了这个制造开花炮弹和手榴弹就成为可能。

不过这帮家伙终究还是有疯狂的念头——李靖诚请求解席能允许他调用一些储备的汽油,他想尝试下催化重整汽油获得甲苯,然后与硝酸和硫酸反应制造三硝基甲苯——俗称的TNT。

TNT的诱惑让解席和唐健等军人犹豫了很久,他们在现代习惯了TNT的威力,到这边用自制的黑火药就明显觉得不够劲儿。不过最后这条建议还是被否决了,因为汽油数量太少。轮船本身烧的柴油,汽油只是从船上那十多辆摩托车的油箱里抽出来,拿来做有替代品的普通炸药太可惜。

徐工还想着用这点汽油作燃烧弹呢……莫洛托夫的鸡尾酒,李梅的航空弹啊……谁说知识分子就不能疯狂一把的!

计划确定之后,穿越者们再度在临高县城里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在当地人看来无疑又是一轮新的折腾。

虽说占领了这座县城,每天穿越众都大模大样在城内外进进出出四处活动,但他们和本地人基本上没发生过什么交集。当地老百姓对这些衣着古怪,行为更古怪的外来人不是不好奇的,但前后两次战斗,这些穿越者那强悍无比的火力着实把本地明朝人吓坏了,当然再也不敢凑上来。

庞雨曾经希望能和本地人谈谈,可却连最起码的接近都做不到——当地人一看见他们就躲得飞快,稍有风吹草动就钻回家里把门关上。如果穿越者们大规模上街,整条街上立即会空无一人。当然一段时间之后他们还是会出来走动,毕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家里,但这种冷漠隔阂亦足以让任何人感到心寒。

当地人不敢过来交流,而在穿越众这边,一时间也实在没心思跟当地老百姓打交道。大家都被编入团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每天都忙碌无比。就是女生,在生活上受到点照顾,但日常也有不少份内工作要完成,普遍瘦了一圈下来。

然而,即使劳动力再紧缺,穿越者们也不敢设想利用本地劳力——他们第一天冲进城的时候就杀了不少人,这种小地方人人沾亲带故的,谁知道招募来的劳动力里面没一两个想报仇的?

在前后两次战斗中死掉了好几十人,他们的尸体是被县衙组织民夫不声不响抬到城外埋了,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也没人来找穿越众报仇——尽管这一百多位现代人开头几天都担了不少心思,做了不少准备。这次在遭到明军突袭之后他们变得更加小心谨慎,现在有人要上街必定是两三个组成一队,全副武装以后才敢出门。

有趣的是,那位被俘虏过的县太爷,释放后在家里缩了两天,看看形势居然又重新出来坐堂,而逃散的衙役兵丁们也渐渐回来,大明朝临高县的官府衙门居然又正常工作起来,仍然管理着这一县之民——只除了不敢去招惹那些穿着古怪的“短毛倭”,其他一切照旧。穿越众也没去找他麻烦,第二次袭击之后原本是要去收拾县衙的,不过后来审问俘虏发现儋州卫根本没通知临高方面,本地官员对这次袭击全然不知情,也就没理由去报复他们了。

所以在这段时间,临高县城内呈现出一种比较古怪的态势:一方面来自现代的一百多号游客穿着牛仔裤骑着自行车在城里招摇过市,另一方面当地居民依然过着半原始状态的明代生活,就是在看到现代人之后往往主动让路——都躲出去老远,尤其是在看到自行车的时候。

海南岛这地方,直到清代末期都还是荒僻之地,1629年前后更是荒凉之极。岛上原住民主要是高山族和黎族——这些人大都住在山上寨子里,在城里的很少。临高县城里主要居民是长年驻守的军户及其家属——明朝军户都是世代当兵,本人死了儿子孙子也要一代代在这里待下去,比无期徒刑还惨;历朝历代被发配到这里的犯人后代;以及从越南缅甸等地移居而来的移民。

在现代人眼中,这地方实在不能被称为是“城市”,甚至连最起码的乡村都够不上。就是周围环绕一圈低矮的土坯子墙,城中心就几处比较大的院子还好一些——县衙,文庙和仓库,除此之外其他房子无不惨不忍睹,很多只能算是个棚,有个顶遮遮雨,连围墙都不齐全。

当地人的生活也非常原始,不要说比现代人,大约比同一时代对面大陆上的平民都远远不如。每天天黑以后街道上就看不见人了,偶尔除了几声狗叫,连声音都很少。相比之下,习惯了**的穿越众们每到晚上便在院子里升起一堆篝火,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互相交流,总要折腾到九点以后才会有睡意。

而最让这些穿越者们无法忍受的,就是商业上的落后,这座城市里居然很少有固定的商铺!每隔十多天才会有一次市集,连肉都要那时候才有得卖!

十五

凌宁最近就比较郁闷,他和他老婆卓瑗是一对老驴客了,夫妻两个工作之余的最大爱好就是天南海北到处跑,这些年来基本上跑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来到明朝之后他们也都被分配了工作,凌宁是每天跑来跑去协助各个专业组做体力活,而他老婆则和其他女生一起被安排到后勤组每天为解决全体穿越众的伙食而努力。

轮船上携带的粮食已经基本吃完了,大家开始食用从县衙仓库里缴获来的本地粮。海南这地方产大米,穿越者们运气不错正好在收获季节之后到达,直接把临高县一年的储备给据为己有了。库房里堆积了很多没脱壳的稻米,还有不少其它杂粮。

在轮船上他们找到了一台稻谷脱壳机,辽宁铁岭的产品,采用滚轴胶辊脱壳,每小时处理量可以达到五百公斤,而且还自带大米抛光功能——随机器一起找到的除备用件外还有几袋增白剂,当然自家吃的就没必要增白了。

通过调节胶辊间距还可以处理其它杂粮,最大连花生都能脱壳。让王若彬的小机床暂时*边站,用风力发电机驱动脱壳机工作半天,穿越众们就得到了足够吃一个月的大米。

主食问题解决,副食却是一个让人伤脑筋的问题。船上贮藏的蔬菜和肉类早吃光了,就剩下几大缸腌萝卜条和老咸菜,这些东西显然不能让城里人满意。大家出门旅游多少都带了点旅行食品,不过这点量最多只够一星期吃的,而且解席等人也一再要求大家尽量不要动用能长久保存的现代食品,以备将来应急。

所以有这么一段时间,穿越众的菜谱是比较凄惨的——早晨咸菜萝卜条,中午萝卜条咸菜,晚上稍微好一点,多了块豆腐乳,到半夜如果肚子饿只能去嚼干锅巴。除非偶尔有人能顺便猎到野味或者是捕到鱼,大家的饭碗里才能见到一些荤腥。

其实海南岛上荒凉也有荒凉的好处——出城不远就是原始丛林,各种野生动物相当丰富。如果穿越者愿意专门抽调人力去狩猎和捕鱼,他们的收获肯定不会小。

要是当初没能拿下临高县的仓库,穿越者们恐怕不得不分出很大一部分人力来做这些工作。不过现在,既然还没有饿肚子的危险,负责调派人力的解席等人就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这方面,吃得差点就差点了。回头等吴南海的农场成型以后,应该可以解决副食品问题。

不过某一天,大家忽然发现菜桶里居然多了一层油星,还有几大块肉,是猪肉!虽然分配到每个人碗里也就一点点,但亦足够让人兴奋。

“有不长眼的野猪掉陷阱里了?”

虽然没空去专门捕猎,在城外挖一些陷阱,布设一些圈套还是没问题的,侦察兵北纬先前就做了不少这样的套子,但收获并不好。毕竟离城市太近,没什么大的猎物。来来回回都是些狐狸,黄鼠狼之类的小家伙咬饵,好几次还网住了本地居民。今天居然能猎到一只野猪?

“不是猎到的,是买来的,买来的猪肉哦!”

凌宁的老婆卓瑗得意洋洋向大伙儿报功,今天恰好有集市,她和另外几个女孩子忍不住出门逛街,因为都是女生,本地人总算没看到她们就跑,居然让她们成功从当地居民手中买到了一口生猪。

“他们肯跟我们做生意了?怎么谈价的?”

解席对这个消息很上心,能做生意就意味着能交流,只要能交流就好办,他相信凭自己这么多年忽悠客户的能力,应该可以建立起一个比较顺畅的交流渠道。

“没有谈价,我们给杀猪的一锭银子,他就让我们把猪抬走了。整整一头猪!”

旁边一个名叫朱月月的女孩笑嘻嘻说道,而庞雨等人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古怪:

“一整锭?就是仓库里面找到的那些银锭?”

“是啊,不是说不允许用铜钱么?”

当初攻下临高城之后,穿越众从县衙等地缴获了不少铜钱银两,铜要用来铸造弹壳,属于战略物资,反而是银子暂时没什么用,丢在仓库里没人当回事。

不过当听到这些败家女居然拿了整整一大锭银子去买猪之后,男人们还是傻了眼。

“你个傻女,那银锭是五十两一个的库平银,你给人当猪宰了!”

凌宁冲着老婆就骂,卓瑗啊了一声,很无辜的询问:

“买贵啦?听不懂他们的话不好还价……”

“知道这猪是怎么死的?笨死的!五十两白银在明朝是什么概念……”

凌宁气呼呼的跳起来要教训老婆,旁边解席等人连忙劝住:

“算了算了,反正这银子丢仓库里也没用。”

“是啊,吃点亏就吃点亏了,让当地人觉得我们人傻钱多,他们就会速来了。吃小亏占大便宜么。”

庞雨考虑得比较深远,经过一番商议,大家决定以后还是让女生出面去采购物品。不过为了防止这帮大小姐胡乱采购,或者再被人当凯子宰,同时也为了安全起见,要安排一位男士持枪护卫。

凌宁很荣幸的得到了这份工作,所以他现在不得不经常陪老婆逛街,然后很自然的成为苦力——而且是一群女人的苦力……

幸亏集市不是每天都有,也不是每次都能买到东西,否则凌宁一定会发疯的。

北纬和王海阳在出动十多天之后,终于平安返回了临高县城。本来事先作计划时他们预计只要五天,但实际出发以后碰上些意外情况,耽搁了一些时间。幸亏陆陆续续的能用对讲机联系上,所以没让大伙儿太过于担心。

不过行动本身很顺利,北纬不肯多说详细经过,只是告诉大家可以放心——儋州卫已经没有指挥使了,连中层军官都没有。

“黑火药复装的子弹射程超过两百米就不行了,标尺准星什么都对不上。另外残渣也太多,用一次就要清一次膛。”

北纬把步枪还给唐健的时候倒多谈了些枪械问题,唐健则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所以现在徐工他们在着手搞火棉了,以后用硝化棉做底火就要好得多。”

几位军人聚在一起谈了几分钟,外面叶孟言等一批小家伙挨挨擦擦的挤在门口,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北纬注意到他们,脸上现出疑问神色——他在那天开完会之后就出发干湿活儿去了,并不知道唐健办“培训班”的事情。

“噢,我在教他们格斗,他们想请你也帮忙指教指教。”

这帮小家伙最近几天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多少也练出来一些,至少身上排骨看不见了,行动起来也颇有精气神。此时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劲头很足。

北纬也没推辞,直接把人带到院子里,挨个儿戳了一指头,然后就听到那些小伙子发出牙酸不已的哎哟声,前侦察兵很无趣的摇摇头:

“韧带都没拉开,动作做不开,学什么格斗。”

一脚一个把这帮小家伙踹趴下,每人一百个俯卧撑,又丢下一句话:

“想学侦察兵?那可不容易。每天仰卧起坐,俯卧撑,下腰压腿拉韧带,先把体能练出来,一星期以后韧带拉开了再谈下一步,否则滚蛋。”

说完这个酷哥掉头走了,留下唐健板着脸继续监督那帮小家伙作训练,训练场上一片哀叹和喘气之声。

庞雨最近这段时间也终于能够抽出空来干些他本职的工作了。自从到了这里以后他一直很忙,但主要是发挥他统筹安排的逻辑能力调派人力资源,真正用到建筑师本行的事情并不多。到如今最危急的关头已经过去,很多事情也有了更加专业的人员来接手。庞雨终于能静下心来,考虑一下自己的职业能对这个团体带来多少帮助。

造房子对现在的临高县城来说绝对是很必要的,这座县城里能住的房子压根儿就没几栋——当然是按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就连他们现在所占据的这处仓库,也有将近一半的屋顶会漏雨。很多墙壁还是用泥坯砌筑,时间长点就风化出无数小洞。

工业组要有一间专门的工房,化学组要求配备单独的实验室,后勤组负责炊事的姑娘们不能老在那个又暗又黑的草棚里做饭。油烟大不说,还容易引起火灾。

另外大伙儿吃饭时也不能总蹲在院子里,跟一伙儿农民工似的,而且城外吴南海的农场也快开张,需要培育种子的场所。黄建成所率领的地质勘探队也即将返回,到时候炼铁高炉想必也要被提上议事日程……这些都需要建筑师参与进去。算一算要添加的房屋实在太多。

好在统筹管理本就是建筑师的强项,权当是作整套的规划设计好了。庞雨静下心在纸上把待建工程一一列举,然后按重要性和紧迫程度分门别类,以此来决定先后。

最后决定,先造一些生活类建筑。因为生活类建筑结构比较简单,对建筑技术要求不高,而且效果立竿见影。当然这其中也跟庞雨自己的性格有关——本质上他还是个比较贪图享受的小资。

十六

至于工业类,暂时先放一放。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对于穿越者的工业布局,庞雨和其他几位工程师还有一个更加宏伟的计划,不过这要取决于对周边资源勘探的结果。

首先被提上建造日程的是食堂,包括厨房和一个供大家聚餐的大餐厅。这样以后大家商量事情也不用总跑到沙滩上,虽然篝火晚会挺不错的,可海风吹多了也不好,已经有人感冒了。

县城仓库大院里空地还挺多的,就在院子里*围墙处建个大棚。海南这地方气候炎热,建筑物的通风至关重要。吃饭聚会用的公共场所也不在乎私密性,三面通风的棚子足够了。

选择大棚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它消耗材料和工时最少,而且先前已经在沙滩上建过棚子了,技术上比较有保证。不过当初在沙滩上建棚子时他们主要是用的现代材料:钢管骨架和塑料防雨布帐篷,而在大院里头庞雨打算尽量使用本地建筑材料。

结构支撑件肯定是用木头,屋顶骨架用竹子,遮盖物选择了大片的芭蕉叶和茅草,都是很环保的材料,也很容易弄到,就是不防火。

不需要图纸,用白垩泥块按1:1的比例直接把平面图画在了地上,由结构师陈俊同学在地上点好柱子坑,垫上几块砖头做柱础,把事先准备好的木头柱子立起来,密集搭上竹檩条,再用芭蕉叶一层层覆盖,最后一步是厚厚铺上茅草。

厨房部分比较复杂点,也是个棚子,和餐厅分隔开,其支撑柱都是用砖头砌筑而成,内部根据李大师傅的要求用砖石砌筑出灶台,洗池和操作台,包括前半截烟囱也是用砖砌——后半截高烟囱是用白铁皮敲的,技术手段达不到的地方还是只能用现代材料替代。梦想文学网www.

厨房供水部分还是大量使用了现代产品,包括在水井那里安装了一台离心式抽水机,每天早晨开启半小时,把足够院子里用一天的水抽到一口安装在高处的大水缸里。水井和水缸都用盖子密封起来,这样可以保持卫生,以及防止有人在水里投毒——将来肯定会有本地人在这里出入的。

水缸下部则通过自来水管连通到厨房和餐厅,在餐厅里设置洗涤槽,象真正食堂那样安置了一排水龙头。当水龙头里面哗哗流出清水时很多人泪流满面——来到明朝这么久终于又能用上自来水了!

还专门用一根水管接上了一套小型净水系统,采用离子净水法,从这个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可以直接饮用——其实本地的地下水质很好,直接喝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现代人的体质终究娇贵些,已经有不少人拉了肚子,净水器投入使用以后就好多了。

包括庞雨本人在内,工程组二十多个小伙子们叮叮当当在大院里忙活了四五天,终于在“绿区”大院里建造出一大一小两个棚子,虽然看起来很简陋,甚至还不如原有的仓库房屋,但它的设计理念和实用程度却是完全现代化的。包括合理的人员行动流线,完整的上下水系统,以及严格的防火安全措施等等。

当看见大家吃饭时都自然集中到大棚里,洗衣洗碗也不必再挤在水井边上,所有建筑施工人员都显出了欣慰笑容。

这只是他们改造临高城的第一步。

人的欲望果然是没有止境的,前脚刚把餐厅大棚造好,后脚庞雨就接到了新的工程订单。

“要造厕所?”

庞雨看着眼前这位三十来岁的大姐,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妇女权益保障部”的领导者胡雯女士做事情雷厉风行,很有几分女强人味道,在她领导下穿越者中的女孩子们都抱成了团,最近这段时间明显牛气了不少,再不象开头时因为样样要依仗男人,言辞举止之间总有点怯怯的。

“是啊小庞,你们男人无所谓,可我们女同志在这方面就麻烦多了。而且你也知道,大多数女孩都被安排在厨房了,每天又是油又是烟的,天天搞得一身油腻,对皮肤损害太大,想要洗洗都没个地方。”

“现在新厨房要干净多了……嗯,不过洗澡确实是个问题。”

也许是在政府部门待久了,这位女士说话老气横秋,她年纪也没比庞雨大两岁,却居然也跟着那些老同志叫他“小庞”,让后者很是不爽。不过庞雨不想和她计较,因为除了胡雯以外,旁边还有两个人正好听到这话题,立刻走了过来。

“不错,庞,卫生问题对我们所有人都是大问题,必须要引起重视的!”

是卫生组的杰克和老石,真难得能他们俩的立场完全一致。

“短时间内随便挖个坑用挡板隔一下做个简易厕所问题不大,但我们如果长期居住,就必须设置化粪池,否则难免污染环境,甚至引起传染疫病!”

“这么严重?明朝本来也没化粪池啊。我看当地人的厕所比我们现在用的还要简陋,随地大小便也是常有……”

庞雨对医疗卫生方面也不算全然外行,不过接下来两位医生所阐述的一番理论却让他吓了一跳。

——每个人身上都携带有细菌,一般来说人体身上的菌群总是适应周围环境的。在现代,能够生存下来的细菌都是经过无数杀菌药物考验的幸运儿。可对于穿越者来说,他们忽然来到这个全新,陌生的环境,而这个环境中是没有人造杀菌剂和抗生素的。

那么,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穿越众身上所携带的细菌和他们本身一样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产物。在这里它们属于“超级细菌”,本地环境根本制约不了它们。如果这些细菌传播开来,对当地的生态环境将产生什么影响,那是谁也不知道的。

“有可能将是一场生化灾难,我们自己没事,但我们周围古代人的免疫系统则完全无法抵抗我们从现代带来的菌群,从而导致大规模传染病的流行!而且无药可治!”

医生们总是喜欢把事情说的严重些,不过庞雨也不敢说他们的话没道理。到现在为止大家和当地人接触不多,好像也没引发传染。不过既然想到这个问题了,就肯定要设法避免。

设置化粪池就是一个很实际的处理方法,人体内肠道含菌量最高,粪便是最主要的污染源,通过化粪池对粪便进行发酵化处理就可以有效杀灭大部分病菌。

既然把化粪池提到了这样的高度,建造厕所也就成为当务之急了。不过庞雨在仔细听了胡雯对新建厕所的要求后,禁不住苦笑不已。

“好吧,女士,你要求的可不单单是一间厕所,还要求它具备淋浴功能……还需要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处理一些私事?……当然,会安装电灯的……好好,我会仔细考虑。”

功能要求这么复杂,就不能直接在地面上画图样了。庞雨不得不去王若彬的机器房跑一趟,请他帮忙做了一套绘图工具,包括一号图板,丁字尺和三角板,虽然都是木质,但因为是用工业量具分出的刻度,精确性相当高。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习惯了电脑绘图,已经有好多年没碰过这些东西了。庞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倒是有全套绘图软件,但没有打印机和绘图仪,他总不可能把笔记本摆到工地上面去对照施工吧。

好在当初在学校里受到的基础教育还是比较扎实,只用一天时间,庞雨即绘制出全套的建筑施工图,包括细部大样。之后把图板三角尺借给陈俊让他配结构,庞雨自己则动身去城里城外到处找建材。

这次要建造的房子虽然规模不大,但等级档次却不低,不能再用茅草棚凑数了。胡雯在提要求时还特别注明要用砖头砌墙,这女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倒简单,也不想想让庞雨去哪儿找砖头?先前厨房里用的砖还是拆了院子里半堵残墙才有的,这点数量远远不够啊。

中国古代用砖历史很悠久,秦汉时期就有砖了,不过那时候的砖头除了城砖以外就只有一种用途——造坟墓。汉代墓地里甚至挖出过企口砖和空心砖,但活人不用。

就算是到了中华文明最为璀璨的唐宋时期,其建筑物普遍还是用泥胚筑墙。唐代的建筑风格特色就是“斗拱雄大,挑檐深远”——这可不单单是为了美观气派,主要还是怕雨水溅到墙壁上。

回想中国建筑史,庞雨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正好穿越回了明朝——在明代民居建筑已经大量使用砖砌。明朝的制砖技术应该说已经很成熟了,当年朱元璋皇帝大修南京城墙,命令全国各地都要供奉城砖。为了防止假冒伪劣,砖头上还要刻上制造者的名字,籍贯。直到今天,在南京遗留下来的明城墙上,依然清晰可见当年那些烧制工匠的名讳。

十七

不过在街道上转了一圈,庞雨才发现自己高兴早了。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教科书上确实是说明代砖砌民居已经普及,可海南这地方明显落后于时代——这里的大多数房屋风格仍然更接近于宋代,还是以木骨泥墙为主。承重构件用木头柱子,而分隔构件——墙壁则是多用枝条编成篱笆,然后再抹上泥土构成。

还有些房子是少数民族风格的吊脚楼,用竹子编的,看起来挺轻巧,隔湿隔热。庞雨打算有空效仿一下,只不过当地人习惯把猪养在楼板下面的空间,那股味道天知道他们怎么受得了。

城市很小,随便转转也就到头了,似乎除了县衙门,县仓库,文庙这几处比较重要的地方,整座县城里就没用砖砌的房子了。县仓是自己住着还打算加固呢,县衙文庙似乎也不大好拆,庞雨可不想因为一间厕所引起公愤。

最后走到城门口时,庞雨终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城墙砖!虽然临高县城大部分城墙都是土坯结构,但在*近城门这一段,墙体上还是包裹了一部分砖石的。

“决定了,实在没法儿就来拆城墙,这应该没人阻拦……”

城门当然早没了,那天被悍马撞倒的木栅栏碎片迄今仍散落在城门洞里,本来门口还有几个土兵在看守着——好象在古代进城是要交钱的。不过自打穿越众来了以后他们每天都要进进出出城门几十次,而每次门口士兵看见他们就逃得老远,到现在城门口干脆没人把守了。

出城之后又找到一处窑口,就在县城南郊附近。那里主要是烧制陶器瓦器的。不过庞雨也看到了有烧制好的成品砖在。数量不多,规格尺寸很乱,有些明显是城砖和墓砖,但没关系,知道这里能烧砖就行。

如何得到这些砖头倒没要庞雨多操心——他回去只是跟唐健解席他们打了个招呼,这两位二话不说就带着那群这些天来被操练的嗷嗷叫的小家伙们,推着两辆平板车出门去了。没多久两大车乱七八糟的砖头被拖了回来,连墓砖都没放过,看来是把窑口的存货搬空了。

当然解席严肃表示他们绝对没搞日本鬼子那套,拿这些砖头是付了钱的,付了多少?一块钱——从现代带来的,一个亮晶晶的壹圆硬币。

不过庞雨很不厚道的猜想人家肯卖多半不是因为硬币,而是因为唐健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上面那口明晃晃的刺刀——这帮家伙专门上了枪刺跑去买东西,一看就知道居心不良。

其实穿越众来的第一天就杀了那么多人,连仓库都抢了,就算再抢一车砖又咋样?偏要玩红白脸这套把戏……庞雨心里是有点不以为然的,不过解席却很兴奋,说这是和当地人交流的成功第二步,他也就不好泼冷水了。

砖的问题解决了,灰泥相对就要简单很多——找些干净的石灰岩,砸碎烧透就是生石灰。按比例拌上沙子,就是标准的水泥灰浆。至于石灰岩……正好刚刚找到一条矿脉。

技术员黄建成同志于两日前返回了营地,他和几位熟悉勘探测绘的同志把临高县城周围的矿业资源情况大致调查了一遍。虽然在穿越众手里有一本《全国省级矿产资源规划图集》,零七年的最新版,详细介绍了全国各地的重要矿产资源。但具体到临高县这个小地方,还是要人力去亲自勘探明白。

黄铁矿石,石灰石,芒硝,煤块……勘探队里那个名叫舒中的小伙子满脸兴奋神色,从标本包里拿出一块又一块的矿石,临高县还真是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虽然矿产的资源量都不算多,不过至少满足初期发展是够了。

“该有的都有了……”

黄建成满心迷醉的抚摸着那些铁矿石,以及至关重要的煤——有矿石,有燃料,他这个上海宝钢的优秀技术员终于能干老本行了。梦想文学网www.

“不该有的也还是没有……”

解席很失望的注意到矿石标本里面没有硝石,这意味着目前至关重要的炸药生产依然缺乏主要原料。在没找到高品质硝石矿以前,他们不得不继续依*堆肥大法来获得土硝,而这种方式效率低不说,对人的鼻子也实在是一种摧残。

“我们会继续找的,硝石并不是什么稀有矿,全国各地到处都有。”

舒中知道解席在想什么,很善解人意的宽慰他。这个矿产及石油天然气勘察专业的小伙子自从工作以后就天南海北到处跑,对钻深山老林子非常的适应。大伙儿来到明朝已经超过一个月,他在城里呆的时间不超过十天,其它大部分时间都在野地里泡着,要不是有对讲机联系,还真让人担心呢。

“知道……辛苦你们了……”

解席向他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冲着外面大叫:

“化学组的,进来辨认矿石,你们可以开工了!”

…………

矿脉被找到,可采煤采矿却是地道的辛苦活,虽说这些矿产基本都露天没啥危险,但让现代白领去干矿工这种事情还是太浪费人才了。

差不多是到了动用那群俘虏劳工的时候了。

那群俘虏已经将养了二十多天,一些轻伤的差不多都痊愈了。至于重伤员,以这个时代的医学条件重伤员基本活不下来。就是有现代医生帮忙施救,没现代药物配合也是白搭。

这二十几天里他们几乎每天都要打一次架,负责管理他们的阿德当然不会阻止,反而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用阿德的话说——如果这些人抱成一团铁板一块,那我们自己可就危险了。

现在俘虏队伍里,海盗派与政府军派已经彻底对立起来,两派看对方都是死敌,对管理他们的穿越众反而更抱有好感。这也难怪,穿越者们是用现代的人道主义思想来对待俘虏,受伤的给予治疗,吃饭方面虽然量少一点质可不差,基本上穿越众吃什么俘虏也吃什么。

这种平等对待在第一天还差点酿出乱子,当那些俘虏看到给他们的主食居然是白米饭时,一下子都躁动起来。很多摆出了要拼命的架势,反把送饭给他们的黄晓东吓了一跳。

后来还是王海阳等人操着大枪杀气腾腾冲进来把事态平息,仔细一问原委却让人哭笑不得——这些人在原来住的地方也就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白米饭,平时都啃糠饼的。看到守卫者居然给他们白米,还以为是断头饭呢。

“**,不是专门做了杂粮饭么?”

庞雨其实很细致,专门关照过这件事。他倒不是想别的,只是觉得一开始不能让俘虏吃太好,免得后面阿德没手段去笼络他们。结果追查到厨房,李大厨师很委屈的告诉他们——杂粮饭都让咱们自己人吃光了,就剩下白米饭了……

所以以后也就懒得区别对待了,穿越众手里不是没有米糠,不过真想把糠皮给人吃,别的不说,老外杰克这一关就过不了。这位老兄虽然在伊拉克待过,大家平时起哄时都说他肯定参与过虐待俘虏,但真正碰上事情,他那份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除了在精神上予以安抚,在思想改造上穿越众也深切继承了某党一贯的特长手段。这些俘虏将来作为劳工,肯定是要和穿越者进行交流的,要交流首先语言要能互通吧?可海南这地方十里不同音,不要说俘虏和看守,就是这些俘虏之间彼此说话都未必能听懂。在现代人耳中他们说话都跟鸟语差不多,就连黄晓东,叶孟言这些本地人都难以理解。

穿越众们来自天南海北,也都没什么语言天赋,这辈子要学会海南当地的土话怕是没啥指望了,但人要有逆向性思维不是?现代人不会说本地语言,难道就不能让这些明朝土人学会说现代语言么?普通话作为国家推行的标准中文,应该是一种比较容易接受的语言。鲁宾逊一个人都能教会星期五说英语,凭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就教不会几个海南土著普通话?

当庞雨在内部会议上提出这个想法时,着实雷倒了一批人。大家先是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

“那具体谁来教他们说话,你自己?”

凌宁笑着询问,现在他们这群人中间基本还是施行“谁提议谁实施”的原则,谁若是觉得自己能做点什么,没问题,你尽管放手去做——只要你有能耐说动别人帮忙,否则就自己单挑吧。

不过庞雨显然早有谋划。他在整理物资的时候专门调查过:包括他自己在内,这群穿越者中间足足有二十来个人带了笔记本电脑,轮船上还有个娱乐室,里面有许多DVD碟片,再加上一台投影仪,找块大白布做屏幕,这不就是一座很好的电影院么。

“给俘虏放电影?”

大家再一次被这个建筑师匪夷所思的头脑所雷到,怎么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过最后,这项提议还是得到了通过,反正失败了也没什么。

在第一部影片的选择上庞雨颇费了一番心思,要能给那群土包子足够大的震撼,要能充分调动起他们学习普通话的积极性,最好还要能让他们对穿越众感到敬畏……条件挺苛刻,不过他手头正好有一部影片完全满足这个要求。

《满城尽带黄金甲》!张大导演的巨作,视觉和色彩效果那是没话说,剧情虽然按现代人眼光来看老了点,不过那些俘虏肯定没看过《雷雨》,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喝倒彩。而且这部涉及到的一些元素:皇权,父子,男女,阴谋与背叛,当然还有那著名的深乳沟……把这些东西放给明朝人观看将产生什么后果?即使是些最底层的士兵和海盗,庞雨也对他们的反应挺好奇。

十八

发哥周董的王八之气果然非同小可,这次播放取得了极大成功。(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正如庞雨所料,那群土包子们被彻底镇住了。

当那些俘虏第一次看到墙壁上一块白布竟然能出现清晰影像的时候,所有人都近乎疯狂,庞雨不得不中断放映并花了不少时间来向这些人说明:屏幕上出现的只是一些连续画面,类似皮影戏而已。但即使这样反复说明了,在放映过程中仍然有人不时企图绕到荧幕后面去,想找出藏在后面的演员。

此外当画面上出现皇帝皇后的时候,绝大多数明朝官兵立刻跳起来直挺挺跪在了地上,而一贯和他们针锋相对的海盗团伙这次居然没嘲笑,有几个积年老盗居然也哆哆嗦嗦一副要下跪的样子……这些人的皇权思想当真是根深蒂固,迫使阿德不得不赏了他们一人一脚,总算让这帮家伙能直挺挺跪着把电影看完而不再嘭嘭嘭猛磕响头。

另外一些年轻人则显示出相当剧烈的生理反应,毫无疑问,对于这些纯朴的明朝乡巴佬们,这部影片的尺度实在太大了点。好几个小年轻竟然面红耳赤的差点当场出丑,然后被一大帮成年人善意或者不善意的轰然嘲笑——尽管那些成年人自己其实也很狼狈,被现代化妆术包装起来的影星可远非他们家里黄脸婆所能比。

在这一次放映之后,那些俘虏对管教的态度立即截然不同了,本来只是单纯的畏惧,而现在却明显带了崇敬和羡慕之情。他们和穿越众交流的欲望也明显强烈起来,而这正是庞雨等人所希望看到的。

此后又给他们放了几次小电影,不过后来给他们看的却是《动物世界》或者《国家地理》,赵老师那丰满醇厚的男中音毫无疑问是最标准的普通话活教材,丰富多彩的自然景象也很容易让这些人理解和接受。

每天都能吃上白米饭,还能看到这种神奇的活动画片——有些聪明的俘虏已经学会了说“电影”这个名词,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不过大多数俘虏却本能的感到不安,他们总觉得这些享受背后隐藏着什么。

果然,在接受电影教育大概十天以后,所有俘虏被集中在一起,聆听管教大人的训话——他们现在已经能基本理解现代人的普通话了。

按照阿德的管教策略,对这些家伙应该采取红白脸政策,一方面要让他们体会到穿越者的人道,另一方面,也必须始终让他们保持敬畏之心。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先前那场战斗给这些俘虏造成的震撼已经足够大了,只是为了避免前一段时间的人道对待让这帮人渣得意忘形,还需要稍微强化一下他们记忆。

解席,唐健,王海阳,北纬,这几个负责扮演黑脸的角色不声不响站到了这群俘虏两侧,他们都穿了军装或是迷彩,现代军服肯定不象古代甲胄那样威武耀眼,但王海阳和北纬两人手持的雷明顿M870足以让这些俘虏回想起当日的血肉横飞。

老外杰克和胡凯两个大个子也被拉来凑数,他们俩一个身高达到一米九,另一个也有一米八五,按照美军军姿:双手背后,双脚分开与肩齐平,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站在两侧,很是有几分煞气。

会场上一下子安静了,有几个老油条原本还在低声谈笑猜测是不是又能看到什么过瘾画片,这时候却都神色紧张起来。梦想文学网www.一些年轻的小家伙双腿甚至开始颤抖。

难道要被砍头了?这些人被俘虏以后没少猜测过自己的命运,倭寇一向是很残暴的,但这些外来者的表现似乎不象是倭寇……果然,既没有打也没有骂,在这样一个气氛下庞雨很平静的出场了,也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告诉这些人——他们犯了罪,要为自己的罪行作出补偿。而且这些天来他们消耗掉的物资药物也不能白吃白用,所有这一切都要他们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取。

不劳动者不得食,这句最简单的普通话庞雨相信这些本地人肯定是能听懂的。他们的反应也正是如此,很多人在听到仅仅是要求他们干活儿以后反而大松了一口气。这些人在原来的卫所或是海盗窝子里面也只是些底层人士,天天被支使干杂活的命,对于劳动是一点都不排斥的。先前穿越众把他们养起来不用干活儿反而让这群乡巴佬深感不安。

此后阿德又上来宣布了一些劳动纪律,比如企图逃跑将被直接打死之类,并没有做太多的恫吓,因为没必要。这些人已经领略过现代**的厉害,他们眼中的畏惧神色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反倒是后面的一些奖励措施让这帮本地人兴奋不已,奖励的东西很实在——食物。干活努力的人将可以得到比现在多一倍的食物。为了防止这帮土匪造反,先前给他们的食物定量一直很少,虽然是很好的白米饭团但一人也就一小团,两口就下肚了。所以这段时间俘虏们一直处在半饥饿状态,不过他们倒一点没抱怨——据说在原来地方他们有时甚至吃得比这还少。

为了抢食物他们之间没少打架,阿德这缺德的家伙每次发放食物时都会故意稍微多给一点儿,既取得了俘虏群体的好感,又在他们内部制造出矛盾。就为了这一点儿多出来的饭团俘虏群常常打作一团,海盗派和官兵派就是这样划分出来的。而阿德却把这种打斗称为日常运动,说要借此消耗掉这帮土匪体内贮存的卡路里。

公元1629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在琼海207号轮搁浅明朝后的第四十天整,解席,庞雨,赵立德等人带着一支由明朝本地人组成的工程队伍,雄赳赳气昂昂跨出了临高县城大门,出发前往城外一个小煤矿去采掘矿石。

庞雨走在队伍最后面,离这群俘虏远远的。这帮家伙现在可不是手无寸铁了,发给他们的工具包括铁锹,撬棍,还有钢钎和锄头,都是现代化的钢制产品,质量比他们原来用的武器都要好很多。这些人若趁机暴动起来杀伤力很可怕的。虽说唐健带着军事组成员远远跟在后面,但真闹起来眼前亏是吃定了,庞雨一边往前走一边却不时朝后面看,随时做好撒腿逃跑的准备。

解席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多次告诫他不能在这些俘虏面前显出胆怯的样子,若被俘虏看出他们这边也在害怕,肯定将会引来大麻烦。庞雨知道他说得很对,但总归还是难免紧张。头脑再怎么冷静,思虑再怎么细密,和解席这个当过兵的相比,他先前毕竟只是个办公室宅男。

不过最让人佩服的还是阿德,他真是一点都不害怕,身上连枪都没带,就这样空手而满不在乎的走在那群俘虏身边。不时还跟几个头目交谈两句,从头至尾都是一种很自然的放松。阿德好像也没当过兵,怎么能如此镇定?庞雨对他钦佩不已,事后还专门询问。

而阿德依然是那副浅浅的笑容:

“其实也没啥,不过是熟悉本行罢了。你要知道人是一种从众的动物,但又习惯于服从规则。任何暴动事先没有串联是很难发动起来的。这些人内部已经分裂,想要串联本身就不容易,我又故意接近其中那些最活跃的,倘若真有什么不好的苗头,就一定能事先看出迹象。若离得远远的,接触不到他们的言行,反而容易出乱子。在看守所里管教经常要找犯人谈心,就是这个因素。”

“不带枪是因为没用,真要发难的话,枪肯定会被抢走的,反而对我自己构成威胁——我不带枪他们还会想着抓我做人质,如果我身上有枪他们一定开头就下杀手。”

“即使是最凶猛的野兽,只要了解它的性情也没什么可怕,所以才会有驯兽员这行当。这些古代土人比起我以前接触的罪犯来,根本就是一群纯朴的小白兔,只要把握住他们的思想脉络,应付起来轻而易举。”

阿德的一番话让庞雨大为叹服,术业有专攻,行行出状元这句话还真不是白说的。

事实也确实如阿德所料,这些俘虏——或者现在应该改称劳工,一直都很听话好用。开头几天还都有军事组成员远远监视着,到后来基本上就不需要多派看守了,解席曾故意试探着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却也没人偷溜。再后面干脆就是工程组成员单独带着这群劳工干活儿,连看守都不用派了。按照阿德的建议,工程组成员身上都不再携带武器,这样万一真有劳工造反,他们也只是被挟持做人质,而不会轻易被杀害。

这些人的工作积极性也不低,庞雨给他们每个人都划分了工作量,每天超额完成的人将得到食物奖励,而偷懒的则只配去啃糠饼。在实际操作中间糠饼基本没派上用场,大多数劳工都能得到额外奖励的食物——其实也不过刚够他们吃饱而已。

十九

这七十多个壮劳动力的加入极大缓解了穿越众正面临的人力资源紧张局面,铁矿石,石灰岩,煤炭……大批矿产被送往需用之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梦想文学网www.等矿石挖够以后庞雨又带着他们到城外砖窑学习制砖,采用标准模具法,烧制出大批现代标准240X120X60的标准青红砖,有了标准砖和水泥砂浆。庞雨终于可以按照他所习惯的现代建筑方式来设计房屋了。

烧好砖之后便是砌房子,在讲解砌砖技巧,主要是丁和顺的问题上庞雨费了很大功夫,不要说那些古代人,就是身为现代人的普通工程组员也大都没做过这个。实际上庞雨自己也没做过,只是在工地上待的时间比较长,以前看工匠师傅们做过。等他亲自来操作的时候,感觉还是蛮生疏的。

胡雯女士所要求的高档厕所终于完工,别看这一个小小厕所,其背后却是一整套的现代建筑体系在支撑,能够建成这个厕所也就意味着穿越众已经能够在明朝初步重现一些简单的现代化建筑结构体系,这对于他们下一步的建设工作至关重要。

最终成品是一个长方形建筑。三米高,单面斜坡屋顶,屋面仍然用茅草遮盖——在这个问题上,庞雨遭遇到好几位女同志的强烈抗议。但他却表示无可奈何:在斜屋面上均匀,牢固的铺设瓦片是一件技术性很强的工作,据说古代工匠师傅做这活儿的时候往往都会把徒弟支开。在现代大概只有园林工程队的师傅们还掌握着这门手艺,但对于庞雨这个以前只习惯于在电脑前面画图的办公室动物来说,这门手艺他并不了解。

他只能向女同志们保证:厕所屋面倾斜的一面是正对着整个院子的,如果有人爬在上面试图偷窥全院子的人都能看见。梦想文学网www.另外,以后等穿越众跟当地人关系和缓些了,还可以雇佣本地工匠来完成这件工作——如果本地有人会做的话。

公厕后面的污水坑挖得很深,可以储存大量绿色优质有机肥。农业组吴南海和化学组李靖诚两位同志已经提前预订了这里的肥料,为此他们还很是争夺了一番。

最后,用多余的砖头和石块在院子里砌了一堵墙,把工作区和大家的睡觉区域(生活区)划分开了。本来城里住的人不多还不需专门划分功能区,但随着绿区建设的逐渐完善化,越来越多的船上人员选择搬到城里来居住,再加上七十多个俘虏劳工,最多时有一百五十多号人住在绿区,把整个县仓大院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批本地劳工的加入还促进了另一方面发展——与当地人的交流互动变得愈发顺畅起来。在确定这些人不会逃跑之后,穿越众给了他们一定的自由,允许他们在城里活动。

曾有人问起说倘若真有人逃跑将会怎么办……阿德则笑眯眯指了指墙壁上一张图表,那里记录着全部七十八名劳工的姓名,籍贯,家庭成员状况及其住址!这家伙在看守所里练就的追查本领果然不是吹的。通过若干次和颜悦色的单独谈心,或者是热烈坦诚的集体聊天活动,那些纯朴天真的明朝乡巴佬已经把他们所能掌握的全部事项全都老老实实交待了个干净。来自儋州的那些朝廷官兵固然是本乡本土,就连海盗们也把他们的老窝状况给介绍得清清楚楚,还唯恐管教了解得不够详细。梦想文学网www.

为此阿德还很自傲的吹嘘说:倘若大明朝政府官员中有人能比得上自己一半本事,刘香这个大海盗头子早被连根拔起,连渣儿都不剩了。

这些资料被彻底掌握,那些劳工就是想逃跑也要*考虑下后果。穿越众已经给了他们一个承诺:在这里干三年活儿顶罪,然后就将被释放回家。但作为一个集体,如果有人提前逃跑了,所有劳工都将一起受到惩罚。

连坐制度在这种情况下是非常管用的,劳工们自动彼此监视起来,即使有人当真生出逃跑念头,旁边朝夕相处的同伴也会立即将其阻止。群众力量总是巨大的,阿德压根儿不用操心去看守谁,他只需要订好规则,笼络好几个劳工头目,剩下的事儿那个团体内部自会解决。

随着这几十个本地人能够自由出入“绿区”大门,他们很自然成为穿越者与当地人沟通的桥梁。物品采购变得方便起来,现在穿越者餐桌上已经经常可以看见一些海中鱼类和或是山中野味,都是从附近渔民或者猎户手中买来的。

和当地人交易多了,当然不能再像解席那样用现代硬币去哄骗别人,但也不能再干诸如五十两白银买一口猪之类的蠢事。穿越众在日常交易中最常用的货币是大米——用脱粒机加工出来的精白米,稍微掺一点增白剂,看上去雪白透亮,品相极好,在当地市面上极受欢迎。每次赶集时只要推一车米出去,基本就能换到足够的肉类和副食品。到海边去找渔民也不错,一斤这样的精白米可以换两斤鱼,还是最新鲜的。

不过这样一来粮食消耗量就大大增加了,再这样浪费粮食储备,恐怕都支持不到下一次收获期,而吴南海的农场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到什么效益……庞雨解席等人开了几次大小会,希望大伙儿能够克制一点,不要三天两头跑仓库去偷米。特别点了几个女生的名字——王娇娇,朱月月,苏暮雪,还有卓瑗……等等,最近居然都在拿鱼片干当零食吃,显然在她们所负责的物资交易过程中有重大黑幕嫌疑。

当然这些女孩子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渔民伯伯看她们可爱自愿白送的。

但如果不去交易,要大家吃惯了嘴之后再去面对那干巴巴的咸菜拌萝卜条,这脾气当然也不会好。厨房李大师傅就被人罗嗦过好几次,气的老李几次扔勺子大喊不干了。

这种左右为难的生活很是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吴南海同学申请在海边搞了一座盐场。

搞盐场最初目的只是为了满足穿越众自己的需求——他们船上携带的食盐快要用完了,而化学组那些变态们因为始终找不到硝石矿,最近又开始折腾什么氯酸盐炸药,这些都需要大量氯化钠——食盐。

在海边建个盐场实在没啥难度,庞雨以前曾经参观过连云港市徐圩盐场,对于现代制盐工序和场地要求还有点印象。再找几个懂行的同志商量下,很快就把盐场图纸给画出来了。

蒸发池、调节板、结晶板、结晶池……名词听起来挺复杂,实际无非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泥池子。不过建设时的位置稍微要挑选一下,保证涨潮时能有足够海水灌入水库,而晒盐滩本身不能受到潮汐或风暴影响。

海边没电源,抽水机用不上,于是只好造了若干架脚踏式水车,把水库里的海水提升到蒸发池去,然后再一级一级抽入调节板(又称调节格)和结晶板(又称结晶格),最后进入到卤池。盐卤经卤池澄清后灌入结晶池,晴天时只要十二小时,结晶池内的卤就能凝结成粗盐了。

在现代盐场这整个过程都是用机械操作的,穿越众这边没条件,只能全部用人力来干。好在他们需要的量也不是太大,盐场不需要每天开工,开工一两次制备的食盐应该就能满足这个团体很长时间使用了——庞雨在最初设计的时候是这么考虑的,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那些明朝土著在加入到穿越众这个团体之后,想必神经都已经变得非常坚韧了。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都将面临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奇迹”。除了电影之外,电灯,对讲机,各种现代机械……甚至随随便便挂在食堂墙壁上的那两面大玻璃镜子都是他们这辈子连想都没想过的珍奇物品。

不过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都没有盐场第一次出盐时给他们造成的冲击大,这却是在场所有现代人都没想到的。当那些白花花的盐土被木扒子聚拢起来一箩筐一箩筐拎出结晶池时,很多土著劳工居然热泪盈眶。有些甚至不顾危险的跳下盐池捧一把粗盐块就往嘴里塞,要不是阿德及时操起棍子冲上去把人打散,这群乡巴佬恐怕不得不因为盐中毒而被拖去洗胃。

“***这又是怎么啦,说了多少次要淡定!淡定!不要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

当着大部分穿越者,包括所有女同志的面,这些土著劳工的失态让负责管理他们的阿德觉得很丢面子。阿德这个“人力资源组”组长除了负责劳工的日常管理,当然也要负责教导他们一些日常知识,可从今天的反应看,他的教导似乎不太成功。

二十

“真的是盐啊,这么多……”

一个积年老海贼扑在盐堆上又哭又嚎,却让阿德愈发地感到丢脸。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这些土著虽然见识少点可绝不笨,作为和他们接触最多的阿德经常会领略到他们的一些小聪明,还往往都能得逞。可今天这帮家伙是疯了还是傻了?用海水晒出来的不是盐是什么,难道明朝人从没见过晒盐?

“用滩晒法制盐是从清朝嘉庆年间开始流传,到咸丰时才大规模推广开来,在此之间民间最常用的一直是煎熬法,这些本地人可能真没见过象我们这样大规模晒盐的。”

李明远老教授及时出现,阻止了抓狂的阿德继续用棍棒教训那些失控劳工。按照李教授的说法,尽管典籍上记载北宋时就有用日晒法获取食盐的例子,但奇怪的是长期以来日晒法仅仅被作用于内陆湖盐井盐,而对于规模最大的海边盐场,古人却一直习惯于“煮海为盐”的落后方式。最多也只是用太阳晒出比较浓的盐卤,然后还是要用柴火煎熬获取固体盐——因此古代的盐场工人被称为“灶户”。

那群海盗中间有不少人就曾经是大明王朝的灶户,明朝做啥都是世袭制,灶户们一连几代都是煮盐的。海陆取卤,日晒火煎,煮海熬波,卤水成盐……这些人小时候想必吃过不少苦头。对于制盐的艰难困苦印象深刻,而如今却见这批“短毛”不声不响弄了几个池子,放点海水等晾干就能得到这大批干净雪白的海盐,对他们大概是很大的刺激……以前那么多苦头全是白吃的,几辈子人干的都是傻活儿……这样想的话确实很不值得,换了谁都会抓狂。

阿德,庞雨等人是在后面的恳谈会上了解到这些情况的,要时刻把握劳工思想,集体恳谈会是个很好的方式。基本上总能把情况摸清楚,然后可以采取相应对策。不过这次好像没什么对策可用,除了适当开导开导,也就是给他们几包精盐做个纪念罢了。

然而事实证明那些狡猾的老海盗再度把穿越众小伙儿给涮了——那些精盐转手就被他们拿到市场上去卖掉,而且卖得比白米都要贵多了。当然小聪明终究只是小聪明,在阿德精心设计的现代管理制度面前不堪一击——很快就有政府军派成员跑来告密。穿越众们这才发现:他们先前认为在海边地区,食盐没什么价值的想法是错误的。

中国古代盐铁专卖,这是从汉朝时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当然自古以来海边居民偷偷摸摸制私盐也一直都有,可即使住在海边,要搞私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传统煮盐法需要大量燃料,卤水要用铁锅或者铁盘子煎熬加热,用石灰帮助结晶取得小籽盐,而铁器在明代却很不容易得到,熬盐对铁器腐蚀损害太大,几次下来铁锅很快报废,大多数普通人家是舍不得用家里仅有的铁锅去干这种事的。

即使有实力做私盐的,销售和运输渠道也都控制在官府或帮会手里,在海南岛这边就是海贼和卫所官兵,一般人还是拿不到这份利益。阿德手下那两伙子人——海盗和卫所官兵都干过贩私盐的勾当,彼此之间还是竞争对手,曾经狠狠干过几场。

不过当穿越众们决定也加入到这个市场之后,无论海盗还是卫所官兵的盐场都只有关门大吉的份儿了。用传统煮盐法获取的小籽盐含有多种杂质,味道苦涩,颜色发黑,在质量上根本不能同现代工艺结晶法做出来的结晶盐相比。更不用说穿越众小资们对于食用盐的要求更高——取得粗盐以后还要重新溶解一回,用工业级滤网过滤后再结晶来制取食用盐。

最终拿到明朝市场上的琼海牌自制食盐除了没专门加碘以外,和现代商店中卖的普通食盐毫无二致:颜色雪白,晶体颗粒细小,基本不会受潮,味道也是最纯正的鲜咸味。而同一时期海南岛官方销售的食盐依然在按照传统往盐袋里掺沙子,两相比较之下消费者们当然做出正确选择,一段时间之后临高县乃至于整个海南岛的食盐市场都被琼海牌彻底垄断。

当然这已经是第二年的事情了,在最初时穿越众只是用自制食盐代替大米去换物资,或者干脆再直接换稻米回来。

在一片忙忙碌碌中,公元1630年的元旦静静到来了。对于这个节日,大多数穿越者并没有什么感觉,五天前,也就是圣诞节那天,他们刚刚把第一批战俘劳工投入野外工作,这时候大家主要精力都放在对那批劳工的监督上。

事实上若不是某位兄弟携带的手提电脑中恰好有一个万年历软件程序,大多数人可能都无法知道当前的准确日期了。可怜的老杰克就稀里糊涂错过了圣诞节,那几天他和军事组兄弟们一同在矿场看守劳工,直到好几天后才想起要为自己砍一棵圣诞树。

“入乡随俗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庆祝春节。”

解席等人如此安慰他,可怜的老外也只有笑笑表示接受。说起来他也够倒霉的,大伙儿一起流落到这年代,中国人多少还能有个历史代入感,见识下历史书中的大明王朝是啥模样。可一个美国人跑到1629年却连祖国都找不见——《独立宣言》要到1776年才签署呢,这时候的美洲大陆上只有英国和法国的早期殖民者,以及大批印第安土著。

元旦新年这天厨房李大师傅给所有人多加了几个菜,包括那些俘虏。当然俘虏们不知道什么西洋历法,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和穿越众一样体会到新年的欢乐。特别是每人还给发了一块肥皂——不是现代产品,而是穿越众来到明朝以后自己制造的。跟力士或雕牌当然不能比,但用来洗衣服洗绷带也足够了。

化学组那帮变态研究炸药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正儿八经的成果没弄出来,倒搞出来不少副产品。比方说肥皂和蜡烛。前者是用碱化法制造甘油时的副产品,后者也是顺手而为。化学组这些人搞技术不咋样倒很清楚经济学——他们目前是占据了穿越众劳动力和资源的大头,如果迟迟拿不出产品来难免会受到大家抱怨,于是便时不时弄出些小东西安抚人心……前段时间据说还搞出了人造奶油,但没人敢去吃。

在当天的新年晚会上,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互相说了些祝福的话,不过随后,庞雨就站起来,代表工程组全体同仁向穿越众集体大会提出了一项非常大胆的建议:

在临高县旁边的文澜江上,建立一座水力发电站!

“天!要建水电站?”

包括解席在内,大多数人听到这一建议之后的反应就是庞雨疯了,工程组刚刚盖成了几个小房子就想着要大跃进?水电站……很多人脑海中的第一反应马上是三峡大坝。

不过接下来庞雨详细介绍了一番最近他们所遇到的能源危机——兵工厂王若彬已经多次抱怨他的机器很多天没能再开工,因为风力发电机的蓄电池里总是没电。当初就他一台小机床独占发电机,可最近轮船上许多机器都被搬下来投入使用,包括每天早晨的抽水机,后勤部门的脱粒机,人力资源组的小电影……再加上绿区院子里还新拉了几盏电灯。电力供应极端吃紧。

而接下来用电的口子则更大:化学组搞氯酸钾炸药需要电解食盐,兵工厂徐慧用氧气瓶改造迫击炮需要用电焊切割,肖朗要借助船上的工业机床才能对炮身进行加工……所有这一切显然不是区区一台只有1千瓦功率,电压48伏的民用风力发电机所能负担。

“我们的船上有全套水力发电设备,现在是把它们利用起来的时候了。”

之后庞雨起身把位置让给旁边一位同志,由他来做具体的解释工作。

林汉龙,男,三十二岁,他在名片上的头衔是海南省水利水电建筑安装公司的现场经理,实际上是挂*在该公司名下的小包工头,一向独立工作。

他的主要业务就是在海南,广东,福建等地山区为偏远乡村搞建设,承包的工程包括道路、桥梁、小水电、小供水等项目。因为国家有针对不发达地区的专项建设资金,所以一直以来也有工程做。又因为是国家项目总是能及时拿到工程款,因此也没欠过工人工资,在广大民工中还算是声誉不错的。自称是个有良心的包工头。

和大多数为了旅游才登上这班船的倒霉鬼不同,林汉龙和他手下那三四个兄弟此次出的是公差,他们带了一整套小型水电站的主体设备,原计划是到广东某县某村去施工的,结果连人带机器一起穿越了。

时代变了,位置变了,但这项工程却没黄——到临高之后不久林汉龙就开始考虑在文澜江上兴建水电站的可能性。这并不是他头脑发热,事实上就在原来的位置……或者说在三百多年之后的那个位置上,确实是有一座中型水力发电站:白燕滩水电站。

二一

为了感谢章鱼同学在龙空的推荐,特别加更一节。(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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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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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三年的时候白燕滩电站搞技改,我曾亲自参加过新增水轮机的安装和施工。所以对现场比较熟悉。前些日子专门去考察过了,虽然周边自然环境有所改变,但大的水文条件和地质状况却同以前……哦,是‘以后’……没什么变化。当然,还没有水坝。”

“我知道那条大坝,很庞大的,凭我们现在的人力物力恐怕建不起来吧?”

本地人黄晓东举手发言,林汉龙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文澜江上那条水坝是六十年代……一九六几年全国大修水利的时候集中全县之力,花了两年时间才修起来的,长度为94米,高度达到了6.5米,坝顶宽度有1.2米,我们现在当然做不了这么大工程,但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大的水坝。”

林汉龙和一群兄弟们搬出早就准备好的图板,上面是一些说明性的图样,看来他经常作这类介绍。

“这次我们原计划建设的水电站是4X100KW的容量,由四台100KW涡壳轴流水轮发电机组成,这种发电机属于低水头电机,只要有六米左右的高差就能正常工作。文澜江在百仞崖那段位置天然就有一处险滩,5.3米的自然落差,我们只需要再把落差提高一米就能确保发电机工作了。”

“而且我们开始也不需要四台一起上,只要先让一台发电机能工作起来电力就很充裕了。100KW功率,最高可以达到330V的工业电压,完全可以满足我们船上任何电器的工作要求。之后随着人力资源的丰富我们再慢慢扩充电站好了。”

最后林汉龙很乐观的说道。而大家则用探询的目光互相注视,工程组内部是知道这项计划的,这次主要是要说服那些外行同伴——因为这项工程毫无疑问是要占据整个集体绝大多数人力物力的。一旦决定,化学,炼铁,甚至军事训练恐怕都得暂停。

“那个水电站离县城多远?变配电问题怎么解决?我们船上有多少电线,能一直把电拉到县城吗?”

稍后凌宁提出一连串疑问,这位兄弟显然对技术有所了解,提出的几个问题都正在点子上。

“白燕滩水电站距离咱们现在所处的临高县城大约四公里左右,变配电设备也是一起安装的。这次我们带的备用电缆还算充裕……不过按照庞工的规划,我们不打算把电缆拉到县城来。”

“是的,把电力拉到临高县城来没什么意义。我们又不想给这边的居民通电灯。”

林汉龙把皮球踢回到庞雨这边,而早有准备的建筑师也站起来,在一块图板上向大家展示他这些天所绘制的临高县工业布局规划。

“文澜江的水力资源不仅仅能用来发电,本身也可以直接被利用——我们打算在江边修造一些简单的水轮冲压设备。今后整个白燕滩地区将被建设成我们的工业区,所有的重工业,冶金,化工……统统在这个区域解决。将来临高城里仅保留必要的生活与商业基地。”

“也就是说我们除了海边码头之外又要在外头开一处分基地?”

唐健有些不太满意的问道,作为军人他肯定要考虑防御问题,而防御作战的一条基本原则是尽量不要把力量分散。

但庞雨的回答也很直接:

“没办法的,我们要发展就不可能窝在城里——海边盐场马上就要开工,南海的农场也相好土地了……这个区域正好在临高县城的下风向,文澜江的下游,将来如果有工业污染的话也不会影响到县城和农场区。梦想文学网www.另外,它离码头比较近,将来从海边运输原材料与能源都方便。事实上我估计那里将成为我们未来主要的生活区域,因为只有在那里我们的用电才不受限制。”

“需要多少人力?整个工期需要多久?”

解席开口询问,同时掏出纸笔计算分配人力。

“开头修筑堤坝和挖掘蓄水池阶段需要尽量多的人力,等这些基础设施建成后安装阶段就只要我们几个工人就可以了,本来我们这些人就是去广东安装机器的。”

林汉龙很自信的回应道,这时候庞雨再次举手:

“不过就是筑坝结束后,我也依然需要足够人力来兴建电站房屋和其它工业用房,占用资源还是挺多的。”

…………

此后又有不少人问了些杂七杂八的问题,给庞雨的感觉就像在参加招标会。好在最后大伙儿还是集体通过了这项营建计划——到目前为止,各项计划好像还没通不过的。

当公元1630年的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上升起时,聚集在海边看新年日出的穿越众们同声发出一阵欢呼,新的一年,新的希望!

公元1630年的整个一月份,大家都在忙碌中度过。兴建水电站项目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穿越众的“重点工程”,享受所有需求统统被最优先满足的待遇。就和上一次轮船重新下水工程的待遇一样。

不过除了林汉龙和他身边那三四个弟兄,这里大多数人对于兴建水电站并没有什么直观概念,庞雨为此颇感担忧,毕竟这是一项技术性非常强的工作,让一群菜鸟去干很容易犯错误,而一旦犯了错误……比方说万一接错电路烧坏了电机,他们这里可没替换装备。

对此林汉龙倒是颇有准备,在开工以前为了提升士气他先请大家看电影。大家一开始还挺开心,毕竟来到明朝两个月,个人的精神生活极度匮乏,船上那十几副扑克牌早被打烂掉,最近连给本地劳工放的教育片旁边都能围一圈现代人跟着看。

而且林汉龙还表示:这次放给大家看的片子是以前从没人看过的新片!

电影开演前两小时,银幕前后已经聚积了无数人头。当音乐响起时,嘈杂的人声顿时消失,大家都屏声静气地等着。终于,银幕上显现出一行大字:

“农村小水电站的建设”

…………

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工程组全体成员终于哈欠连天的看完了这部教育片,他们是职责在身没办法逃跑,否则早象其他无关人员一样溜号了。

不过正当大家纷纷起身准备离开时,林汉龙这狡猾的家伙突然又跳出来不慌不忙表示——都别走!先前放映的只是教学片,下面将要播映比较轻松一点的娱乐片子。

没人欢呼,因为所有人都被要求别出声,免得把已经返回女生宿舍睡觉的胡雯大妈和其他女生给招来……基本上,这一晚上还是挺欢乐的。尤其是那十几个因为表现特别出色而被允许加入到工程组参与这项重点工程的本地劳工们——他们回去时腿都是软的,好多人还流了鼻血。

这一招果然让士气大振,此后十几天大家面对艰苦的筑坝挖塘工作也没什么怨言。文澜江水流量巨大,即使在冬季枯水期,想要模仿现代的白燕滩水电站在江面上建一条拦江大坝也很不现实。不过好在这个小电站要求的蓄水池规模不大,林汉龙和庞雨事先早就商议好:在旁边支流上打打主意,其中一条支流上有天然落差五米多的小瀑布,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在瀑布的上游开挖一条宽三米,深一米五的引水渠。将水流通过引水渠引向蓄水池,在旁边还设置了溢水槽和引水道。正常情况下这条支流的水将通过一条倾斜度极高的引水道冲往瀑布下游,发电机就设置在水渠底部。经过垫高加深之后这里的水头落差将达到十米,足够水轮机正常工作了。

截流后这条河道就基本断流成小溪了,只有当上游水量过多时,多余的水将通过溢水槽流往原先河道,这时候这条小瀑布将重新出现。

发电站基座用的砖头是从城门口拆来的老城砖——那城砖的质量比较好。而水泥则用了轮船上装载的几包现代产品,因为城外砖窑烧出来的灰泥在水中还无法保证凝固强度,只好用现代货,但这也是船上仅有的几包水泥,用完就没存货了。

此外,经过特别申请,在某些关键部位还使用了钢筋混凝土加固。先前在船上货舱里找到了十几吨建材钢筋,但军事组早就确定把这些优质钢材留着做武器用,庞雨说了很多好话才调出来一些。

水轮机、发电机、调速器、自动稳压稳频装置……以及配套的水管、阀门等等东西都是船上载运的成品,林汉龙他们携带的备件数量比较充足,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再获得补充的。

“我们没有材料再来做第二次,所以安装设备的时候千万小心,别把基座和设备搞废了!”

林汉龙小心翼翼关注着每一个步骤,很多关键性地方都坚持要他亲自来干,导致工期颇有延误,不过这种小心谨慎是完全值得的,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所有设备安装正常。

二二 “短毛”

只是在开通从水渠到瀑布的进水口时遇到了一些麻烦,本来这个进水口在计划中是最后做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但没想到万事俱备之后,却发现该处岩石极为坚硬,都是整块的玄武岩,一锹头下去只能砸一个小坑,用手敲还不知道要敲到什么时候。

经过商量以后决定用炸药,化学组拿出他们现阶段的所有存货供老林挑选,最后是选择了新制作的氯酸盐炸药——理论上这种炸药的爆炸力应该和硝酸盐制品等同,但化学组拿出来的试验品质量不好,在同等数量下其威力只有普通黑火药的二分之一,很不适合作为军事用途。

不过在工程上使用倒没啥问题,爆炸力不足就增加炸药数量好了。

经过计算后整整十公斤的氯酸盐炸药被安置在炸点,一根长约三十米的导火索从炸药包里面拖出来,林汉龙点燃火线后一头钻进事先挖好的坑道。理论上这根导火索的燃烧时间是两分钟,然而大家趴在坑道里等了将近三分钟还是啥都没听见。

“我*,又是劣质产品!你们化学组就不能拿点好货过来?”

林汉龙骂骂咧咧直起身子,刚想走过去看看,炸点那边猛然一声巨响,无数碎石四处迸飞。前包工头哼都没哼一声,又直挺挺栽回坑道中。

“救护!医生!这里有重伤员!”

坑道里几个小伙子扯开嗓子一通乱喊,那边庞雨等人急匆匆扛着担架往这边冲,然而这时候林汉龙却又慢悠悠坐起来,只是脸上神色有些迷茫,显然还处在眩晕状态。

杰克与老石同时冲上来把他按到担架上,全身上下彻底摸了一遍,最后总算确认没少啥零件,只是脸上有点小擦伤。简单包扎以后林总工程师重新进入工地,带着一群棒小伙子轮流挥舞八磅大锤敲打了三十分钟,总算把引水渠清理完毕。梦想文学网www.

之后修建辅助机房,安装电机和变配电设备,以及给搬过来的机床等设备造房子等等……就不用全体参与了,工程组成员加上俘虏劳工队足以胜任这项工作。

等到工程组稍微能够闲下来松口气的时候,整个一月份已经差不多要过去了。当第一台水轮机终于开始嗡嗡作响的时候。所有能抽出空的穿越者们全都集中到水电站旁边,望着电机旁边那一排闪亮的小灯泡纵声欢呼。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在等待水泥养护期间,大伙儿还抽空在海边搞了个盐场,歪打正着的解决了最近颇令穿越众头痛的与当地人交易问题。有了盐作为润滑剂,穿越者和当地人的关系比先前缓和了许多。盐场产量足够大,使用起来再不必象对待白米那样精打细算。在海南岛这种荒僻之地,盐和米明显要比铜钱银两更适合作为一般等价物。

当公元1630年的第二个月份快要到来的时候,穿越者们发现他们的食盐销量一下子增大了许多。集市上除了本地居民,甚至还有许多城外山上寨子里的黎族人也背着山货来换盐。不过直到有人拿鞭炮来换盐的时候大家才想起——快要过年了。

根据万年历显示,公元1630年的农历春节应该二月十二日,不过在一月末的时候当地已经很有一种过年的气氛了。平时空荡荡的街道上行人一下子多起来,也不知道这些人平时藏在哪儿。

现在本地人看见穿越者已经不躲了,有些小孩子甚至还跟在自行车屁股后面一边跑一边笑闹。县城里的道路经过平整已经基本可以全程骑行,而不必像先前那样骑一段扛一段。

最夸张的一次是胡雯骑车办事,出来以后发现她的自行车竟然被几个半大小子骑跑了——当地人以前从来不敢*近的,大家已经习惯随手把自行车*在门口墙壁上了。当然那几个小兔崽子还没聪明到光用看就能学会骑车的地步,其中一个小孩子学穿越者的样子坐在车座上却怎么也把不住龙头,其他几个小伙伴则在两侧帮扶着,傻乎乎推着车子在原地转圈。

一看主人出来这帮胆大小子立马作鸟兽散,只有骑在车上的那小家伙不会下车,直挺挺随着自行车一起侧翻倒地,然后便开始号啕大哭,也不知是摔的还是吓的。

周围民众立刻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很多成年人脸上都显出紧张之色,他们显然不象小孩子那么健忘,这些“短毛”前些日子手持火枪大开杀戒的火爆场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不过好在胡雯毕竟是做党务工作的,穿越以前跟着领导上山下乡搞扶贫也算经验丰富。立即摆出笑脸温言抚慰,再加上一块高档巧克力糖,很快便让这小家伙破涕为笑,举着巧克力去向同伴炫耀去了。

事后大家一致夸赞胡雯处事妥当,解席甚至建议是不是趁着过年拿些物资出来在城里发放一下,也好收买人心。不过凌宁等人统计了存货数量后发现实在没什么好拿出手,现代物资肯定是不能拿来做人情的,穿越众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放在了炸药和电力上,除了食盐以外其它生活物资都依然紧张。

而一位搞经济的林峰同志则坚决反对用盐去做人情,说什么从经济学角度来看货币投放量不可过多之类,扯了半天理论还不如庞雨一句话说得清楚:

“眼下当地人都觉得我们的盐非常高级,所以舍得拿好东西和我们换盐。但如果我们随随便便把盐白送,就说明这东西不值钱,他们以后恐怕就不肯接受盐作为货币了。”

于是这项提议只好作罢,不过解席依然念念不忘要尽量跟当地人拉关系,毕竟他们以后可是要在这一地区长期生活的,必须要能扎下根来。

到目前为止和当地人的关系一直是在逐步缓和,但似乎没出现什么“突破性进展”,穿越者和本地人之间的隔阂始终存在。即使有那些俘虏劳工在中间作桥梁,大多数现代人也很难直接和当地人交流。

不过凡事终归有例外,交易组的女生们似乎就很擅长此道。凌宁的老婆卓瑗甚至已经能用本地土话和渔民讨价还价,每次跟她一起出去交易时就能看到她操着一口稀奇古怪的闽南腔和村里渔民大伯谈笑风生,然后总能多换到几筐鱼。而身为本地土著的黄晓东,王若彬等人却始终瞠目结舌听不懂他们在说啥,为此遭到大伙儿的一致鄙视。

自尊心严重受损的小黄等人最后合伙请凌宁夫妇吃了一顿海鲜,然后向卓瑗打听秘诀,结果卓瑗笑眯眯告诉他们——她其实也听不太懂渔民们在说啥,但只要脸上挂着笑容,交涉就总能取得好结果。

原以为卓瑗已经算是比较厉害的了,结果某一天,李明远老教授在闲聊中无意中提及:说他跟本地那个知县官已经有过好几次比较愉快的交谈了!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自从穿越以来这个团体中绝大多数人都被分配了任务,每天相当的忙碌,不过李明远老教授夫妇却是例外——他们一对六十多岁老人当然不会被安排干活儿。老太太倒是很客气,虽然她本人也是位大学教授,却每天都主动去厨房那边帮着李大师傅一起做饭。而老先生身上就显出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傲气来,没事的时候宁肯到处闲逛。

老教授是搞历史的,如今亲身处在这个历史环境中,当然不会放过大好机会。这一两个月来老头儿已经把临高县城内外都研究了个通彻,研究笔记都写了两大本。不过吸取上次的教训,他基本不会离开其他年轻人的视线,出入都告诉别人行踪,很自觉不给大家添麻烦。

一来二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和那位姓程的县太爷搭上话了——好像是老头儿研究完了仓库,文庙,接下来就把目标盯上了县衙门。不过县衙毕竟不同于其它地方,那里面还有明朝官员在办公呢,他又不象小伙子们那么肆无忌惮,在门口转悠几次都没好意思跨进去。

然而那位县太爷却也关注这群外来人许久了,毕竟这伙人干的事情每一件都可以说是惊世骇俗。最让他感到纳闷的是这群人抢了仓库之后不跑,反而大模大样在城里住了下来,却又居然并不干涉原来官府的统治——不象流寇,却也从没见过这样造反的。

可如果说他们是良民,这些人对付大明卫所官兵的时候却又丝毫不见手软,先前临高上下都管这批人叫“短毛倭”,后来发现他们不抢东西不放火,言谈举止间也不象倭人,便把那个“倭”字给去掉了。

所以现在,临高城内外老百姓都称呼这些古怪外乡人一个通俗而亲切的名号——“短毛”。

程县令好几次都主动想要去跟这些人接触一下,探探他们究竟是什么意图。不过每次只要想起穿越众那强大无比的火力就感到心惊胆战,总是跨不出那一步去。直到门口衙役来报说“短毛”中那个最老的老头儿最近总在门口转悠,似乎是想要进来看看。

那些年轻力壮的短毛不好惹,一个老头儿似乎没什么可怕。而且程县令记得当初还抓住过这个老头儿,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总是好说话些,当初抓到时就打算好好询问下的,现在似乎也是个机会。

于是程县令客客气气但却偷偷摸摸的把老教授请进了门,请到书房里送上一杯浓茶,双方开始了初步接触……

二三 大学教授VS明朝县令

“那县令能听懂我们的普通话?”

庞雨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对此李教授只是点头微笑:

“我们运气不错,那位程县令恰好是北方人,祖籍东北辽宁一带,他们那儿的语言恰好跟后世北京话有点相像。www.65txt.com大家说慢点,也基本能互相听懂——实在搞不清楚还能写字么。”

“难怪了,京片子不就是八旗子弟带进关的么。”

解席作恍然大悟状,而旁边唐健的脸色却不好看:

“嘿,这家伙狡猾。先前我审问过他的,他却作出一副语言不通的样子,蒙混过去了。”

“那时候当然害怕啦,换了我们能装肯定也装的。”

李老教授居然为他辩护几句,看来对这县令印象不错。实际情况也差不多,程叶高县令今年五十多了,古代人老得快,从外表模样看他比六十二岁的李明远教授还要苍老许多。海南这地方读书人少,整个临高县城里识字的人大概两只手就能数得出来,这县令平时窝在衙门里与之打交道的都是些粗人,估计也挺郁闷的。

难得遇到李教授这样的看上去年龄差不多却又能识文断字的老学究,双方都感到颇有共同语言。李教授想要通过程县令这个活生生的古代读书人探寻明朝文化习俗,而程县令又何尝不想通过老李了解有关“短毛”的详细情况。双方各有所需,彼此之间都对对方的经历极感兴趣,于是双方几次谈话都感到非常愉快。

程叶高在谈话中自是拐弯抹角想要打听穿越众的来历,以及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不过老李虽然是大学教授却绝非书呆子,北大历史系老教授的人生阅历用来应付一个明朝县太爷可是绰绰有余,程县令明里暗里打听了几次却只能知道这些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华夏子民,来自海上,具体何国何地仍然毫无概念。

“诶,教授您还是说多了,为什么要承认我们是华人呢,说是外国人多好,没准儿还能享受点特殊待遇呢。”

小屁孩叶孟言不知天高地厚的插嘴,结果反被包括解席庞雨凌宁等一大批成年人用看白痴的眼光盯了半天。这小子最近经过军事组的操练总算不象原来那么蠢,却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怎么?我讲错啦?”

一直负责教育新兵的王海阳毫不客气,一巴掌扇过小叶头皮。

“你***再说一句不想做中国人,老子抽死你!”

“傻逼言论,你以为明朝人像清朝末年一样崇洋媚外?这时候洋鬼子在他们眼里才是二等公民!”

庞雨也很不客气的训了小家伙一通,然后回头跟杰克打招呼:

“sorry,杰克,刚才没在意,我们完全把你当自己人的。”

老美医生哈哈一笑,摆摆手示意无妨。大家耐下性子继续听老教授介绍他从程知县那里得来的收获。

每次程叶高想要追根问底的时候,却往往被李明远教授随口提起一两个新奇无比的政治,文化,又或者是学术问题就把话题给扯开了。李教授在北大历史系就是专门研究中国古文化的,还出版过好几本相关著作,特别是关于儒家学术的研究。

他随口举出几个后世观点就能让程县令大起知己之感,又或者谈谈对东林党的历史批判——出身于东北那犄角旮旯的程叶高当然跟东林党扯不上关系,否则也不会一把年纪还被发配到海南来做县令。于是常常几句话就能让老程为之唏嘘,进而感情激荡不能自已,结果反倒被老李从他口中套出不少信息。

而对于这位大明朝知县官来说,和老教授的几次谈话反而更增添了无数疑惑。其中最令他不可思议的是这一百多人居然个个都能识文断字,就连女人都能轻松阅读官府文告——李教授并没有专门向他炫耀这一点,但通过多日观察,这伙“短毛”文化程度极高乃是不容置疑的现实。

此外诸如这群短毛中的女人从不裹脚,反倒是男人们经常用布条把小腿裹得严严实实之类反倒是小事——程县令当然不能理解打绑腿的重要性,不过这些外表上的差异却是最引人注意。

“什么?他就关心这些?”

听李教授这么一说,大家都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们收集硝土,树立电机风扇,修建盐场……还有最近在白燕滩那边大动土木,这边本地人都是什么反应?”

解席似乎很在意穿越者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形象,但李教授却始终很悠闲的微笑:

“他们不在乎这些,只要不是干涉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我们做什么他们不管的。哦,咱们收集硝土的时候他们觉得我们脑子有毛病,街巷有神棍传言说咱们这些‘短毛’天生五行缺土,经常要吃点粪土才能有生气……”

“*!”

解席又好笑又好气的发出一声叹息,旁边庞雨却笑着点头:

“我们来自海上,果然缺土……这里神棍逻辑学挺好的。”

“盐场消息最近传播的比较厉害,说我们手里有一块仙布,只要放在海水里抖抖就能滤出大批雪盐来,传得很邪乎。”

“啊,这消息是我让俘虏劳工去传开的,说的神秘一点,免得那些明朝人盗版咱们的晒盐方法。”

阿德在旁边笑眯眯举手承认,引得大家开怀一笑。

“您在他面前写字了么?对于我们用的简体字他有什么反应?”

凌宁突然开口询问,李教授似乎早就预料到有人会问这个问题,淡然一笑:

“没什么反应,简体繁体都写过,他理解简体字丝毫不困难,只是觉得我们的字缺笔多了点。说我们的避讳一定很多。”

“他没觉得我们的简体字离经叛道?”

看到凌宁显出很惊诧的样子,李教授反而呵呵笑了:

“你要知道,在古代写字有很多忌讳的,比方说你父母名讳中有的字,当你需要写这个字的时候就必须要故意少一两笔,算是孝道。古人写文章又喜欢用典,一有机会就故意找些生僻文字来替代本字,以显示自己的文章另有涵义……这样多少年下来,大多数古人在书籍中看到错别字的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对方写错了,而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渊博,不知道这个错字的出处典范,之后反把它又当作一个典范来用……最后到永乐大典,康熙字典之类一古脑儿收录……‘回’字的四种写法就是这么冒出来的。”

“所以说,在古代除了写给皇帝或者上司的奏章公文不能写错字,很多时候写错别字未必是坏事,甚至会被视作风雅……我们的简体字很多是从古代草书中化来,古人本身用的也很多的。”

…………

“关于明朝政府对我们这批人的态度,他们会不会派兵来攻打,您有没有了解到相关的信息?”

唐健在旁边已经忍了很久了,却只听到这批人净在扯一些废话,至关重要的军事情报一条没得,终于忍不住站出来直接询问。

老李教授一愣,凝神想了片刻之后终于点点头:

“哦,也问过一些。”

所有人立即安静下来,仔细听李教授通过聊天得来的重要情报。

明朝官员似乎没什么保密意识,在和老李谈的比较投机之后,就连那些关联到穿越众本身的军事情报也拿出来作为笑话谈资了——不过这些消息本身就在琼州府城四下流传,好像也谈不上机密。

一开始琼州府得到的消息确实是倭寇破城,这消息还是程知县亲自派家人送出去的,那天晚上在看到那辆鬼车冲破城门后,程县令确实是做好为大明朝尽忠的准备了。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一切却让这位县太爷不知道该怎么向上面写报告。

而且这位县太爷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大明朝的官僚系统中还算不算正式员工了——按照明朝规矩,地方官有守土之责,若某地失陷贼手,官员纵使逃出来也会被追究责任,至少官帽子是保不住的。

可临高县眼下这种状况到底算不算失陷于敌?城门是被撞破了,仓库也被抢走了,城里本来不多的几个守军也死的七七八八,就连县太爷自己花钱雇的一个内宅保镖都丢了性命——亏他还自吹精于弓箭。

但要是就此判断说这个县已经“沦于贼手”,程县令又感到很不甘心,毕竟他堂堂临高正堂还在衙门里坐着呢!而且也不是摆样子,平时民政上的事务照常处理,一应税收杂役也照常收取……这地方明明还在大明朝治下啊!

“有没有可能和那位县令商量一下,让他给上司发消息,就说先前有海盗试图劫掠县城,但是被一批海上客商驱逐,眼下县城里一切平安之类?”

庞雨立刻敏锐意识到这位程县令的尴尬之处值得利用,确实对这位临高县令来说,他也需要尽量把事情淡化下去,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天高皇帝远”“瞒上不瞒下”——这些著名谚语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

二四 关于造反的理论性分析

然而老李教授却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如果刚刚进城时咱们就和他取得合作,那倒是有可能的,但现在恐怕不行了。www.65txt.com明朝政府了解地方形势并不是只有当地官员一条渠道,他们有一个很著名的机构……”

“……锦衣卫?不会吧,海南岛这么偏远的地方也有锦衣卫?”

庞雨一听就知道老教授说的什么,但他却不太敢相信——明朝锦衣卫确实大名鼎鼎,这个组织的最主要职责也确实是作为皇家耳目,时刻把各地官员的小道消息详细报到远在北京的皇帝耳中——朱元璋从来都不信任大臣,包括他的后辈也是如此。

但锦衣卫的规模再怎么庞大也不至于细致到如此地步吧?临高县是什么地方?穿越过来的一百多号现代人,除了本地附近居民,绝大多数都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现代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古代了。连这种地方居然都能有锦衣卫?

老李教授耸耸肩,笑了:

“所以程叶高每次跟我谈话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别人抓住把柄说他通匪……明朝的特务政治确实很厉害,他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过去的,反正现在琼州府那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知道了又怎么样,明的军人咱们也算是见识过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王海阳傲气笑道,李教授看他一眼,很无奈的摇摇头:

“恐怕没那么容易,这几天跟他聊天得知:咱们先前对明朝海南岛的武装力量估计有所失误。明朝在海南岛上实际只设置了一个卫所,就是海南卫。儋州那里只是一个千户所,临高本地的应该是百户……”

唐健立即回头看了北纬一眼,先前他可是负责搞情报的。然而北纬却很无辜的耸耸肩膀:

“当初审问时连语言都不大听得懂,那帮人又都吓破胆子,我们问什么他们交待什么,我们先入为主搞错了称呼他们不敢纠正也很正常啊。”

“行了行了,还是听教授的。”

庞雨赶快把话题扯过去,当初还是他的分析“先入为主”搞错了编制,但这也难怪,自己又没抱一部明史穿越,完全是*业余的历史印象,搞错也很正常么。

“明朝政府自己也知道卫所官兵*不住,所以他们现在的主要武力不是卫所兵了。而是在各地镇戍制度下的营伍兵。体现在海南岛这边就是一个琼崖参将所部,还兼管着海口白沙水寨的全部水军。其职责就是抚黎剿叛。最近一次出动是崇祯二年三月协助广东水师攻打海盗李魁奇,很有几分战斗力的。”

“这个参将手下有多少兵?”

唐健立即追问,同时取出笔记本准备记录。不过这回李教授却爱莫能助的摇摇头:

“这种关系到军队编制数量的问题太敏感了,我不好直接询问,就算问了程叶高也未必知道,他毕竟只是个七品文官。”

唐健无奈,只好收起笔记本。

“您说的是,是我鲁莽了。”

“明制参将手下好像是三到五个都司,每个都司大概领一千兵左右。”

庞雨还是忍不住开口,虽然先前他的记忆颇有错误,但终究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这时候可不是在意面子的事情。不过说完以后还是补充一句:

“我只是大致记得,可能有错误啊。”

唐健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把数据记录在笔记本上。

五千人,还有水军——大家的脸色又一次变得很难看。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刚刚登陆立足未稳的那时候。梦想文学网www.老李教授大概是为了安慰他们,又补充道:

“不过据说现在那边的文武官员内部也比较矛盾,有人主张要剿杀我们,有人则主张缓一缓。因为我们前些日子杀败的明卫所军有一批人逃到府城去了,这些败兵把我们的武器装备说得很夸张很厉害。明朝官员想向西班牙或者葡萄牙人借火炮来对付我们,却被拒绝,所以事情就拖延下来。”

那位程县令为了自己的乌纱帽,派了不少人去府城打探消息,居然连这种情报都能搞到,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这让大家心头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无论如何,这口利剑始终悬在头顶上,终归不是好事。

“这支部队很危险,对我们是很大的威胁。”

唐健判断道,解席等人则眉头紧锁。威胁应该尽早排除,但凭他们现在的力量,就算所有人全部武装起来也才一百多号人,主动出击去攻打琼州府城显然很不现实。

李教授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在斟酌了片刻之后,试探着问道:

“小解,小庞,小唐,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和明政府谈判的可能性?”

“谈判?”

解席蹙起眉头,李教授则很肯定的点点头。

“是。这几天跟程县令谈话,他最奇怪的就是我们既然占领了这座城市,杀起官兵来也毫无顾忌,却为什么还保留他这个县太爷不动,抓到了又放。”

“我自己这几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现在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小庞你们造房子,搞炸药,建盐场,建发电站……都是非常有用的工作,但总觉得有些乱,似乎这些天来大家都只是在忙于应付眼前困难,而缺乏一个长远目标。”

庞雨张口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被解席拉了一把只得停止,所有人都默无声息,静静听老李教授一人谈论。

“我们大家意外流落到这里,我想最大的目标应该是生存吧。在满足了生存这个大前提下,可能每个人都会有些自己的想法,比如说我自己就希望能更贴近到明朝文人的日常生活中去,切实了解这个时代的文化脉络。”

庞雨眨眨眼,心中又想起最初那个伟大的“实地测绘明代紫禁城”计划……不过这时候显然还谈不上。

“至于如何生存,你们这些研究工科和军事的年轻人肯定比我知道得多。这些天大家也都做得很好。在这里居然还能用上电灯,实在是很难想象的……”

老头儿笑着指一指头上那盏白惨惨节能灯,从轮船客房里拆过来的,功率不大,光线始终感觉不够亮堂,当然比蜡烛要强多了。

“所以我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我们这批人不需要占领县衙,驱逐官府——因为我们和普通造反者所需要的东西不一样。”

“古往今来绝大多数造反者,因为没有生产能力,就需要尽快利用到原本掌握在官府手中的物质和人力资源,所以每占领一地,肯定首先要把原来官员驱逐,这样才能取得官仓里的物资。破坏掉原有的秩序,让平民流动起来,这样才能调用当地人力……”

“但我们则不同,我们自己有生产能力,而且技术水准远远高于当地平均水平,所以本地官府手中的资源对我们并没有直接用处——就是这个官仓里面的粮食布匹,我们很快也能自己生产出更好的替代品。”

“但是我们还需要大量人力资源。”

凌宁忍不住插口,李教授温和看着他,笑了笑:

“是,我们是需要更多的人力,但我们要这些人并不是拉去打仗做炮灰的,所以传统造反者用的裹挟办法并不能提供给我们需要的人力。小凌,如果让你拿着鞭子去强迫本地人挖矿挖煤,你肯做么?”

“那效率多低啊,再说我们这儿不是有专家么?”

凌宁马上把高帽送给旁边阿德,赵立德同志则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一副志得意满之态——他有权自傲,那七十几个劳工都已经被管理的服服帖帖,工作态度很是积极主动。最近甚至已经有些本地平民主动去跟劳工商量,想要给穿越者们扛活儿。

“是啊,可见我们即使不踢开官府,不裹挟民众,也一样能解决劳力问题,而且裹挟来的劳动力素质也不能满足要求。从某一方面说,我们其实还要尽量保持本地的平静,免得打扰到自身的生产计划。”

李教授终于说出他最后的结论:

“既不需要抢掠官府手里的物资,也不必通过破坏当地秩序的方法来获得劳力,我们和明朝政府间并没有根本性的矛盾,这就是我们和本地政权共存的前提。临高县眼下的状况证明了这一点。而这,正是我们和明政府谈判的基础。”

寂静,长久的寂静。

很长时间里都没人说话,老李不愧是大学教授,讲起理论来头头是道。唐健等人开头放过那个知县官时可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杀了这家伙也没啥用,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也就放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如果当时他们的船翻了,大家没带什么物资器具单身爬上岸,恐怕就不得不杀掉县官扯旗子造反了,因为那时候他们将不得不使用“传统方式”来生存,包括抢劫仓库,驱使民力等等——也就是土匪那套。

被老李这么一分析,庞雨本来只是模模糊糊有这样一种感觉的,思路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您说的是,我们的发展路线实际上和早期资本主义道路有些类似。我们不必直接去控制本地人,但我们需要有一定素质的自由劳动力,将来还需要自由市场……”

二五 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推荐期间,我尽量每日更新,不过因为没存稿,事情忙起来可能顾不上写,大家互相体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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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叶高在和我谈的时候几次提起想招安的话头,我都敷衍过去了。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不过我觉得考虑谈判倒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们不必非要跟明政府敌对,只要有个安全的环境能容身就行了。”

房间里渐渐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议论起李教授提出的观点。先前这位老教授扯理论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听懂了,但眼下提到谈判和“招安”之类却是人人都明白,包括小叶等一批九零后在内,就算没看过小说《水浒传》,“大河向东流啊……”总是听过的。

“招安不现实,来的第一天我和庞雨就商议过:如果只一两个人那还可以尝试改变自己去适应明朝官府的管制,但我们这一大群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融入进去的。真要勉强挤进去,我们中很多人肯定会被牺牲或是淘汰掉,咱们这里谁都不想死吧?”

解席说得很直接,李教授也点头表示赞同:

“不错,我们这些现代人不可能接受一个落后四百年的制度来统治,所以我也只说考虑谈判,平等的谈判,让他们接受我们的存在。”

“那可不容易。”

凌宁在旁边呵呵笑了。

“明朝在这类事情上向来异常强硬——满洲人占据东北那么多年,皇太极都自称天聪汗了。八旗兵次次都把明军压着打,可明政府依然拒绝跟他们谈和。咱们这类小虾米更不用提。”

“真要谈判也不是不可能,眼下的福建巡抚是熊文灿,海南这一带好像也归他管。梦想文学网www.这位老兄在历史上是以鸽派人士,酷爱招抚而留名,前年刚招降了郑芝龙,眼下正春风得意着呢……想必仍会对招抚感兴趣?”

庞雨提出一点有利因素,尽管日后这位熊文灿老先生调任兵部尚书后又跑去招降张献忠,结果人家先降后叛涮了明朝一把,导致这位鸽派大员黯然下狱,最后被明廷斩首。不过至少眼下,他还是掌握权力的。

“但熊文灿提出的只可能是‘招抚’吧?跟我们希望的和平谈判两码事。”

小伙儿文德嗣提出异议,庞雨却哈哈笑了:

“我们又不用在乎名义问题。皇太极一直要求平等待遇是因为他要有名义去诱骗蒙古和朝鲜,而我们头上就算挂一面日月金龙旗又有啥关系?只要明政府不来干涉我们做的事情就行——郑芝龙接受招抚以后不照样在南海上收保护费?”

“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解席沉吟道,不过这时旁边王海阳却硬邦邦来了一句:

“水浒传最后宋江的下场,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作为军人,王海阳从心底里厌烦任何与投降有关的字眼,什么招抚,谈判,在他看来统统都是投降主义,而投降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突然面对这样一个单纯而坚定的革命主义者,大家都有些发愣,好在唐健很快过来把王海阳劝服住,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不想干涉大家的判断,但历来谈判只有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才有意义。眼下明朝在海南岛的军队依然很强大,无论招抚也好谈判也好,我想对方都不会有诚意的。”

唐健话语不多,却十分有利,即使是李教授这样的“和谈派”也不得不承认:眼下还不是谈判的好时机。

“确实,只有等到明政府确认自己没能力消灭我们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考虑和谈。”

用不着唐健提醒,庞雨对眼前形势也一直看得很清楚:

“只要那个琼崖参将手里还有兵力能威胁到临高这边,他们就不会真正考虑招抚。所以这一仗是躲不过去的,迟早要打!我们考虑谈判只是为了以后着想——等明朝政府没能力威胁我们了,不妨放低点姿态,接受个招抚什么,也免得明军不停来骚扰,癞蛤蟆上脚背——咬不死你恶心死你!”

“迟打不如早打,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我们有没有可能主动进攻?”

凌宁立即建议道,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军事组唐健身上,但后者没有多加考虑就摇头否决。

“不可能,我们这边所有青壮年都算上才一百多人,火枪连七十支都不到,弹药基数也不足,还没有重火力。”

抬头看看面前几个跃跃欲试的军事组小伙儿,唐健再次摇摇头:

“你们的训练也没完成,现在把你们送上战场那纯粹是谋杀。”

看到屋子里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在大会议上向来保持安静的徐惠工程师难得主动开口:

“关于重火力大家可以放心,电力问题已经解决,大约半个月以后我们的火炮改装就能拿出样品。”

“炮弹呢?”

解席立即追问,徐惠胸有成竹的笑笑:

“当然也有,我在兵工厂就是研究炮弹的。如果顺利的话甚至还有火箭弹和手榴弹……”

但这时候旁边负责与徐工程师合作开发火炮项目的老马,前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马千山同志却很严肃的补充了一句:

“就算火炮和炮弹都有了,我们也要先进行试射,确定弹道参数,以制作相应的标尺,这项工作至少也要半个月。”

“那也不错……”

庞雨沉吟着,转向旁边化学组同仁。

“现在炸药生产应该没问题了吧?”

化学组还是一贯的编制混乱,李靖诚和吴昆这两个勉强算负责人的家伙头碰头商量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才给出个肯定回答:

“基本没问题。我们打算用硝化纤维作为子弹的发射药和炮弹装药,用氯酸钾炸药做为火炮的发射药以及炸药包……电力充足的话,一个月之内可以生产大量。”

“也是一个月啊……”

庞雨盘算着,这时候旁边的眼镜男吴南海也赶上来凑热闹:

“哈,一个月以后我农场里的首批番薯也能成熟了,每亩上千斤的产量哦!”

………………

经过一番乱哄哄的咨询和整理,最后基本可以确定:如果能有一个月的时间作为缓冲,整个穿越团体的力量将大大增强,到那时候虽然能战斗的人数还是很少,但火力和武器配备等方面都可以提高一个新档次。

“这一个月正好是正月啊……但我想明军应该不会在春节时期出兵吧?时间还是有的。”

庞雨又开始进行判断,不过这次,军事组对他这个狗头军师显然不太信任了。

“我们不能把自身安危寄托在明军的判断上,再重蹈上次的错误,咱们决不能再被人堵在家里搞突然袭击了。”唐健果断站了起来,“我将亲自去琼州府那边做侦查,切实了解他们的兵力状况和部署。如果他们确实有出兵迹象,就搞破坏骚扰,好拖延时间。”

“我和你一起去。”

王海阳和北纬立刻起身呼应,后面叶孟言等一批小家伙也咋咋呼呼跳起来说要跟去,不过唐健光点了北纬一个:

“海阳留下继续指导训练,北纬和我一起去。”

然后又瞪了那批小家伙一眼:

“你们都老实在家呆着,海阳会对你们进行强化训练,这个年肯定是别想过得舒服了,做好思想准备!”

小伙子们被训的缩起脖子,但这时候解席却站出来说话了:

“老唐,这次行动也算是个机会。小家伙们迟早要得到锻炼的,带一两个人出去实践下,比窝在家里单纯训练效果肯定好得多。”

解席的话显然很有说服力,唐健在考虑片刻之后终于点头,并立刻点了两个人的名字:

“叶孟言,魏艾文,你们两个准备下,回头一起出发。”

“好!”“有!”

被点到名的两个小伙子都兴奋跳起来,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正是充满幻想和热血的年纪。不过他们马上又被王海阳扇了头皮:

“说了多少次了,要统一说‘到’!”

看着两个年轻人兴奋的样子,唐健却回头看看北纬:

“怎么样,咱们一人带一个,应该没大问题吧?”

穿越众里唯一的正宗侦察兵只是耸耸肩膀:

“无所谓,反正如果他们拖后腿的话,我会毫不犹豫把累赘抛弃掉。”

关于军事方面的计划就这样快速确定下来。但即使能增加武器和炸药数量,一个核心问题依然难以解决——那就是人力资源。在听说了琼州方面的军事实力之后,大伙儿心中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感受到——他们人数实在太少。

虽然存在语言不通,难以信任等诸多问题,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一关他们迟早要过。没有本地新鲜血液加入,光*他们这一百多号充其量也就只能占个小县城玩玩。

其实要不是偏偏流落到崇祯这倒霉孩子的年代,大家也许还真就安心找个偏僻地方关起门来自家过日子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野心说跑到古代就一定要造反抢天下的。可在明朝末年这个想法绝对无法实现——就算不考虑明政府本身的镇压或者农民起义军,几十年后将横扫天下的八旗辫子兵也足以让人打消任何绥靖念头。

二六 女孩子们的勇气

所以要吸纳更多人力,尽快壮大自身的力量,这成为大家的一致共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过在如何吸纳本地人这个具体问题上,大家还是有很大分歧的。

直接从本地人中招纳士兵这一条最先被否决掉,尽管开头时还颇有一些人在叫嚷什么要招兵买马,说临高县有一万多人口,其中青壮年少说也有五六千,可以招募到上千士兵等等。

对这种白痴言论甚至没人愿意去反驳,庞雨直接把一只仿五四手枪扔到那小伙子面前。

“去吧,去外面随便找个青壮年,把枪放到他手里,然后跟他说要他为你卖命,去试试。”

那个叫郭逸的前网络从业者脸色马上白了:

“这当然不行啦,人招来之后不是还要进行思想教育么,给他们开会洗脑……搞传销那套,这方面阿德不是专家么?”

“我可没这本事,三言两语就让一群陌生人为我们卖命。”阿德脸色铁青,立刻站起来挥手澄清,“那些是大活人不是NPC,这又不是电脑游戏,给点金给点米忠诚度马上提到一百的。”

“为了让那七十来个俘虏能为我们干活儿,我和庞雨前后费了多少功夫大家也是看到的,跟传销有个屁的关系!就算这样,我每次跟他们接触还不敢带武器呢,就是怕被抢,更不用说把武器交到他们手里……小郭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很厉害,不妨来帮帮我,最近我这边正好缺人手。”

听阿德这么说,郭逸的脸愈发白了:

“我又没干过这个,我一直是做策划工作的……”

“谁主张谁实施,既然是你自己的提议,由你自己来做当然最合适——就这么说定了,小郭调到咱们人力组来帮忙。”

阿德嬉皮笑脸但却无比坚决的把事情敲定下来,其他人也没啥异议——团体中类似郭逸这种异想天开丝毫不考虑实际的家伙还很多,经常提出一些完全没有可行性的馊主意。对此大家采取的对策就是“谁主张,谁实施”——谁有计划谁就自己去做,能说服别人跟着干是你的本事,但实际上大多数这种“建议”都是无果而终。

勇于提建议是好事情,但指望自己动动嘴而让别人去跑断腿,那是做梦,这年头谁都不傻。

打发了一个出馊主意的,问题本身却还是要解决。直接招人打仗不现实,但招些本地人来干活儿应该还是可以的。新招来的本地劳工计划先放在工程组做些粗活,等天气转暖农田那边需要大量人力的时候还可以调去农场帮忙。

在会议最后,唐健还很仔细的询问阿德关于从俘虏劳工中挑选部分加入军事组的可能性。转化敌军可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优良传统,虽然现在还不敢把枪交给他们,但军队里面并不是只有战斗兵种,很多辅助性工作需要大量人手。特别是现在运输工具严重匮乏,对于人力的要求更大。

会议结束之后,庞雨和解席仍走在一起,两人正讨论关于招募民工的具体措施——用什么支付工资,数额多少等等,这时却有一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凑到他们面前。

“啊,庞雨,解大哥,正好你们俩都在,有个事情想和你们商量下。”

两人愕然抬头,是一个名叫朱月月的杭州女孩,穿着打扮挺时髦的,在登记工作特长的时候自称是文秘,这些天来一直在后勤部门帮忙。很活泼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大伙儿对她印象都不错。

“啊,小月啊,啥事儿?又拿盐去换鱼片干了?”

解席笑眯眯调侃她,自从盐场建成后物资供应充沛了许多,大家对女孩子们假公济私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才没呢,我们是有正经事的。”

朱月月做出很严肃的表情,同时朝后面招招手,又有两三个女孩子跟着围过来,那位王娇娇大小姐赫然也在其中!

庞雨解席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有了不太妙的预感,果然,接下来朱月月的一番言词让他们头晕眼花……

“唐队长他们去琼州府侦查,我们也想去帮忙。我们可以混进城里打听消息,还可以陪着那些当官的喝喝酒什么,从酒桌上一定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女孩子脸儿红扑扑的,似乎很为自己的勇敢而自豪:

“我看过《金枝欲孽》,知道在古代怎么陪酒。我以前也经常玩cosplay,还拍了好多古装照片呢!”

后面王娇娇与另一个名叫苏暮雪的姑娘也都很兴奋的跟着附和,一点没注意到面前两人脸色由红转白,又从白变青。

好不容易,喘回了一口气,解席勉强笑道:

“为什么要找我们,直接去跟唐队说么。”

“唐队长好凶的,怕他不同意。解大哥你帮我们去说说吧,你不是也帮了小叶他们吗。”

坏事!还推不掉……解席傻了半天,转眼看庞雨诡笑想要溜号儿,赶紧一把将他拽住:

“那正好,让老庞给帮忙分析分析,他可是咱们的军师……你别走!”

***这家伙真是商人吗?踢皮球的本事不下于公务员……可怜的建筑师一边腹诽身边那没义气的同伴,一边不得不正儿八经费脑筋考虑眼前这三位小姐的行动计划。

“首先,冒昧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混’进琼州府去?”

庞雨原以为这些姑娘的想法就和先前那郭逸一样,完全是属于空中楼阁,只要稍微谈一点现实问题就能让她们打退堂鼓的,没想到,这几个女孩子还真的有所依仗。

“有啊有啊,我们打算妆扮成戏班子,看,这里有道具!”

王娇娇大小姐亲自推过来一口木头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半箱花花绿绿的戏服,还有一些头面饰品之类,看上去还挺新,也不知道哪个倒霉戏班子遗留在县仓里的,居然让她们给翻出来。

“我小时候上过戏曲培训班,会唱一点京剧呢……‘苏三离了那洪洞县’……”

说着苏暮雪还真拉开嗓子唱了几句,她们还真是有备而来!然后这三位小姐都眼巴巴看着庞雨,迫切等待他的肯定。

建筑师有点傻眼了,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问道:

“那么,好吧,假设你们成功混进琼州府了,也顺利跟当地官员结识了,还一起喝酒……万一有哪个官儿喝多了想要……劫个色什么的。你们打算如何应付?”

三位小姐犹豫了一下,不过她们大约也商量过这问题。朱月月很认真回答道:

“我们会叫的,我叫得很大声。”

“哈!”

解席总算找到机会,迫不及待插嘴:

“叫有啥用,你们还指望叫一群警察出来?”

被嘲笑的女孩儿们却犹自不肯退缩,鼓了半天勇气,朱月月拿出她的“秘密武器”。

“我还有这个……”

女孩子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物件,按下开关之后顶端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还闪烁着小小蓝色高压电弧……是一个女子防身电击器。

“这次是我第一次单独出远门旅游,妈妈专门给我买的。广告书上说有四万伏的高压呢,专门对付坏人的。”

女孩子的执著与认真让庞雨有些感动,倒不好说讥讽的话了,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不行,光凭这些装备你们不能去琼州府。”

“所以我们才想跟着唐队长他们一起去,万一有麻烦了他们还可以救。”

王娇娇小心翼翼的说道,自从上次开会活跃了一把之后这位大美女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很低调,她大概也知道自己那天说了蠢话,虽然并没有人嘲笑她,但女孩子脸皮薄,这些天来都很少跟人交流,今天能主动来交谈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这位美女终究还是习惯了众人瞩目的生活,走到哪儿都认为自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核心,制定计划也理所当然应该以她为主。

庞雨叹了口气,他本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现在看来似乎不直接把话语挑明还真不好收场。

“姑娘们,这个……我下面的话可能比较直率,有不中听的还请包涵……”

“我们流落到这倒霉年代也有两个多月了,大家都吃了不少苦头……小姐们,你们多多少少也请有点概念好不好——弄一身戏袍子就能冒充戏班?我想你们大概从来没听说过明朝有‘路引’制度吧?你们大概也从不知道京剧是清朝乾隆年以后才有的,明朝压根儿就没这个剧种。”

“平时你们也跟本地人换盐交易过,就算不考虑语言交流问题,你们看看自己,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到了这边还在用化妆品,还指望站到古人堆里不被发现?几只牧羊犬身上沾点土就想要混到狼群里去?”

“再说这次侦察行动,谁告诉你们唐队长要进城的?他们几个主要是去观察琼州府的驻军部署情况,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荒山野岭里面行走,根本不在当地人面前暴露行踪。刚刚北纬才去化学组要了十多斤蜡油,就是为了涂抹在身上暴露部位避免昆虫叮咬,躲在树林里潜伏观察一趴就一整天,跟你们想象的完全两码事!”

二七 男人们的幻想

“不肯就不肯嘛,这么凶干嘛……”

朱月月噘着嘴巴低声抱怨,庞雨苦笑一下:

“小月你运气好,那天溜得快。(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梦想文学网www.可王小姐,还有苏小姐,你们俩那天是被本地人抓过的吧?杰克医生还一直在担心你们会留下心理阴影。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你们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啊,居然还想着主动往琼州跑,指望唐队长他们个个都是兰博?”

“那些明朝人也没把我们怎么样,我们现在出去他们看到都躲开的。”

苏暮雪也忍不住回嘴了,但这句话却让庞雨怒火中烧:

“才一两个小时当然是没怎么样!不知道你们那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但这边大伙儿可是担足了心事。我们当天晚上为什么要急匆匆攻打县城?为什么要像疯狗一样冲进城见人就杀?还不就是怕你们几个女人被——强——奸!”

“行了,兄弟,别说了,先冷静下。”

见庞雨有些激动了,旁边解席赶紧阻止他继续开口,不过为时已晚。对面三个女孩子已经开始噼里啪啦掉金豆豆。

“我们……我们只是想帮忙而已……”

王娇娇即使在哭的时候也不忘用一块小手绢捂住樱桃小口,看上去依然是相当的赏心悦目。美女哭泣这一招的杀伤力确实是非常之大——开始有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搞得庞雨甚是难堪。

“唉,小庞啊,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太伤人啦。”

果然有人开始批评他了,而且庞雨还不好回嘴——指责他的是一位老太太,老李教授的夫人宋阿姨,本身也是大学教授,非常热心慈祥的一位老太太,大家都很尊重她。

“女孩子们没经验,犯错误也在所难免,你们耐心点指出来就是了,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呢,她们也是一心想为咱们这个集体出份力的。”

宋阿姨大约刚才就在旁边了,似乎是完全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可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来那三位妹妹立即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一般,一边一个抱着宋阿姨肩膀哭得愈发大声。宋阿姨拍拍她们的肩膀,又叹了口气:

“自从大家流落到这里,小庞,小解,你们一心为大家出力,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可不仅仅是你们,其实这里每一个人都想尽力为大家做些事情。你们这些工程师啊,解放军啊,确实很有本事,都有专业技能,起的作用很大。女生们虽然没这条件,但心里想的却和你们没什么不同。”

“是,是,您说的对。我们着急了点,抱歉啊小姐们,抱歉……”

解席连忙赔笑脸,这位宋阿姨听说是搞教育工作的,唠叨起来那可没个完。而且转头又看见胡雯大姐带着一帮娘子军过来了,解席连忙主动赔礼道歉,说了半天好话,才把庞雨从群雌粥粥的口水阵中解救出来。

“我*,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啊。”

片刻之后,海边一块光秃秃的大礁石上,庞雨蹲在地上恶狠狠抽着解席递给他的红塔山,他以前从来不抽烟的,这时候却大口吞吐,即使被呛得连连咳嗽也不肯慢下来。

“我承认那些女生确实是想发挥她们的特长,可她们想要依仗的不是技术,无非自己的脸蛋和身材罢了,哼哼……真是愚蠢,还真以为这边的男人是和现代社会一样?”

这话实在够尖刻,幸亏刚才没当着那些女生的面说出来……这位兄弟的判断能力确实敏锐,一眼就能找出问题实质。可很多时候,实质是最伤人的……善于做事,却不善于做人,典型的工科思维……解席暗自考虑着,却只能笑笑,安慰对方道:

“还行了,至少她们是想着自己来做,比那几个光出主意却指望别人去干活儿的白痴好多了。梦想文学网www.”

“怕就怕她们自行其是,到时候不去救不行,去救了她们还理直气壮,一点不觉得是给大家添麻烦……还动不动就哭鼻子抹眼泪,一点说不得,我最讨厌这个!”

庞雨依然怒气冲冲,解席也叹了口气:

“都这样的……当初我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才从大机关里辞职下海。在社会上折腾了几年,总算领悟到一个道理——你永远不可能要别人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事情。”

解席站在石头上,一边吞吐着烟圈,一边眺望远处云波。目光偶尔落到码头处那艘轮船上,轻轻叹了口气:

“团员中间有个把个犯傻没关系的,只要大多数人不傻就行了。咱们这个团体还是很不错的,大部分都很有头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是啊,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

庞雨站起来,恨恨把手中烟屁股弹进大海,脸上又渐渐恢复到平日的冷静,似乎把愤怒和沮丧情绪一起抛弃掉了。

“只要咱们自己不犯傻就好。”

一场小小风波就此过去,那些女生以后看到庞雨时都没啥好脸色,但后者并不在意。本来他就没兴趣去讨好那些女生,何况要考虑的事情也太多,压根儿顾不上这些人的态度。

不过解席这家伙好像对女生组的中的某位成员有想法,最近经常鬼鬼祟祟的弄些东西去讨好她们。那帮女生整天都呆在一起,一个人有好处别人也势必要分赃,老解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只是当一帮兄弟们起哄询问他是谁的时候却又死活不肯说,反而回过头来劝说其他人:

“我说弟兄们,长期沉迷于工作不是好事情,必要时也应该放松放松。现在那些女生正是最孤独最软弱的时候,跟她们拉拉关系很容易趁虚而入的,有个女朋友陪伴你们会发现生活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然而他却马上遭到了文德嗣,马千山等一批光棍汉子的联合嘲笑:

“哈,老解,你没搞错吧,我们是在什么年代?明末啊!这可是一个有着陈圆圆,李香君,董小宛……这些美女存在的年代啊!”

“是啊,男子汉大丈夫到了这个年代,还要去受野蛮女友的气,那不是自己找虐么!秦淮八艳在等着我们哪!”

……色狼们七嘴八舌嘲笑着解席的短视,把后者弄得很是尴尬。最后还是庞雨看不过去,笑着出来为朋友解围:

“行了,秦淮八艳里的马湘兰早死了,其他几位这时候好像还都是小罗莉……”

“哇咔咔,罗莉更好啊,从小时候就开始调教……”

一群色狼的话愈发不堪入耳,男人么,YY是本能,大家每天干活儿累个贼死,这地方既没电视也没网络,也只剩下吹牛的乐趣了。

“明朝的女人很漂亮吗?那为什么咱们来到明朝这么多天了,就没见过一个长的正常点的?本地女人那德行……***连犯罪的欲望都激发不起来啊!”

宅男罪犯王若彬一句话把大家从想象的天堂打回到现实的地狱,众人一下子全都哑然。

王若彬这句话可是打中了大家的痛处——刚刚进城那会儿男人们对明代女子还是很有几分幻想的,甚至唐健等人还专门重申过解放军的纪律:严禁调戏妇女。结果这几个月下来没有任何人犯戒,穿越众整体比较文明,大家出门就成队没有单独犯错误的机会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们所见到的明朝女子个个都长的非常“安全”。不是歪牙裂嘴就是鸡皮鹤发,偶尔看到一个貌似年轻点的,脸上那粉厚得堪比墙面保温层,还是符合国家最新节能标准的,连真实面目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说评论美丑了。

据说古代美女如云?……虽说大家都知道真实历史肯定不如小说电影电视中那么夸张,走大街上就能撞到一两个影星级尤物,可这连续一两个月愣没见过一个长的正常点的女人……这也太恐怖了。

最后还是被称为“已经丧失了穿越最大乐趣”的已婚男人凌宁给分析了一通原因,算是勉强安抚了众色狼们受伤的心灵,让他们能继续保持希望等待将来……

凌宁是这么分析的:首先,现代人的审美眼光肯定比古代人挑剔的多。就算本地周围没有美女,电视电影画报这些传媒工具也足够让现代人知道什么叫美女。可古人不同了,很多老乡一辈子面对的女人也许就村里那几个黄脸婆,对美丑他们是毫无概念的。

同样,因为信息不顺畅的关系,古代女人在穿着打扮方面的知识也不能和现代女人相比。很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全部的化妆知识可能只是来自于家中女性长辈,偶尔有一些能和女性同伴交流的,但范围依然极小。化妆出来究竟好不好看,她们没有正确的标准,更不可能符合现代人标准。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古代有点身份的女人都是待在家里不出门的,我们能在大街上看到的都是穷人或者仆役,营养不足,发育不好,脸部往往显得畸形,自然不会有好看的。所以……”

二八 黎族姑娘

我没存稿的,昨晚码字到半夜,今天起床比较迟,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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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宁最后下了结论:

“要想看美女,还是要到大城市去,最好是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女眷想必会有比较美丽的。www.65txt.com在临高县这边……大概只有那位县太爷家里可能养得起不出门的女人。”

县太爷家里的女人……现在当然不能随便看了。但那天攻打县城时候突击队却是冲进去过的,当时把后宅所有人都拉出来过,于是马上有人追问那天作为突击队员的庞雨和解席等人,县太爷家里的女眷质量咋样?

可这伙人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说不上来,那时候黑灯瞎火的,心思又完全放在战斗和防范危险上,谁会注意这个。

“我只记得当时女人都把脸用炭灰涂黑了……”

庞雨是完全没概念,解席比他稍微好一点,还有点印象:

“一般,都很一般……有个年轻点的圆脸胖妞儿,长得跟沈殿霞差不多……当然是中年以后版本的……”

春节越来越临近了,街上出入买卖的人也越来越多。以前即使临高城里也要十多天才有一次市集的,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县衙前面那块空地基本天天都有摊位,可以说已经自发形成了一个固定集市。

穿越众们也在那儿摆了个摊位,专门卖盐。县城附近的居民平时不太进城,很多人是到了过年时候才进城,带着长期积存下来的山货物资来换点年货。

原以为这种摊子安排一个小丫头看守就行了,不过大家很快发现前来交换的东西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交易过程中用到银钱的时候非常少,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山民要求直接用货物来换盐。梦想文学网www.但卓瑗朱月月这些女孩不可能知道穿越众们需要什么,最后只好把几位懂行的负责人拉来坐镇。

后勤组头号重要人物李大师傅就在摊位旁坐了许久了,那些山民拿来的大都是野味:风干了的兔子,野鸡,或者是蘑菇山药之类,能不能吃只有老李这位本地人大厨师才能看得出来,换多少盐也是老李说了算。

当然按照解席等人先前的计划,这是一个和当地人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他们本来就打算把盐白送人的,这时候当然不会很苛刻。基本上,老李给的数量都大大超出了那些山民原先的估算,临走时还能抓一把添头,使得那些交易者个个喜出望外。

药材与皮毛也是拿来换盐的大头商品,所以石亦生和汪大林两位医务组同志干脆捧着那本《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药彩色图集》按图索骥,照着图集上的照片一一辨认收上来的药材。老外杰克则坐在旁边跟着学习——这位老兄也意识到他的西医眼看快没有药物支持了,不得不跟着老石等人学习原本在他眼中纯属巫术的中医。

海南岛这地方的动物皮毛都不咋样,穿越众目前好像也没要用到皮料的地方,不过看到那些猎户农夫乞求的眼神,他们还是给换了。海盐对穿越者们来说完全是取之不尽的资源,就算收上来一些废料扔仓库里也无所谓。

一般来说,在影视剧中,只要镜头到了市场这地方,总是容易发生点什么。而穿越众们也万万没想到,就凭他们现在在这临高县城里的赫赫威势,居然也能遇到来砸场子的!

当庞雨听到消息赶到市场时,那里已经围拢了不少人了,解席马千山等军事组成员也在,不过这帮鸟人没一个拿枪的,反而都一脸傻笑样贼兮兮盯着摊位处猛瞅,庞雨下意识的跟着看过去,立即见到了那位闹事者。梦想文学网www.

——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穿着黎族服饰,头上包着一块绣花头巾,颈项间还挂着一圈亮闪闪银首饰,下身筒裙则只到膝盖处,露出半截白生生小腿儿——这种装束在明朝人看来或许会被认为是伤风败俗,但在现代人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

来到古代这么长时间之后,大家满眼看到都是长袍短衫,如今见到一套少数民族服饰竟是感觉说不出的亲切——感谢伟大祖国的少民政策,五十六个民族除了汉族本身外其它民族的服饰文化都基本保留下来了。

所以现在穿越众们所看到的这个黎族小女孩儿身上衣着,和先前他们在海南岛上旅游时见到的黎族同胞,以及每年人代会新闻中少民代表所穿的衣裳款式几乎一样。只不过和人代会上那些只管鼓掌加举手的少民代表不同,此刻这位小姑娘正叽里呱啦发表着长篇大论,脸上满是激动之色,也不管站在她面前那几个现代听众能不能听得懂。

庞雨努力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纯属鸭子听雷。便招手把旁边一个劳工组的本地小头目喊过来,这家伙从刚才起脸上表情就一直很愤慨的样子,应该能听懂这姑娘在说啥。

“老滑头,那小姑娘说啥呢?”

被称为“老滑头”的劳工头儿大名叫张庐山,以前是大明儋州卫所军中一员,实际年龄才四十多岁,但脸上皱纹已经深的象刀刻斧凿,比李教授还显得老相许多。不过这家伙其实相当的狡猾,当初在临高城里一看形势不好立刻躺地上装死,他是卫所军第一梯队成员中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而且居然连块油皮都没擦破。

“诶,庞先儿……”

老滑头点头哈腰的走到庞雨身边,关于称呼问题这批人也曾折腾过一阵子:开头他们是跟着现代人互相的叫法称呼“庞工”“徐工”,可这帮家伙很快喊上叠音变成了“庞公公”“徐公公”,庞雨倒是哈哈一笑漫不在乎,但徐慧在大发了一次脾气后勒令这批人以后全部改称“先生”。

结果这帮兔崽子别的没学会,学京片子里的卷舌音倒是很快,没多久就把“先生”两个音给合并成了“先儿”,对此众人开头时并不在意,直到很久以后他们完全熟悉了本地方言才知道这种发音是当地人用来称呼晚辈的——不过那时候这批劳工大都升成了高管,再想收拾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当然这是后话,这时候庞雨可没心思计较人家怎么称呼他,他只想知道那姑娘如此义愤填膺是为了啥?李大师傅都白送人家那么多盐了,应该不会单单跟这小姑娘过不去吧。更何况这小姑娘也不是孤身一人,她身边还站着好几个黎族服饰的青年男子呢,腰间都挂着明晃晃的家伙。这些少数民族向来不好惹,应该也没人敢欺负她。

“切,这伙不懂事的黎蛮子,他们愣说咱们的盐不好,全是散的,说不如他们的石头盐结实!”

老滑头的气愤不是没有道理,那个小姑娘一边批评还一边举着一块灰白色的天然岩盐在示意,一副理直气壮模样。

通过老滑头的介绍,庞雨得知这伙黎族人的寨子就在临高县外不远的山中,他们山上有个天然洞穴里面产岩盐,以前经常来城里用盐巴换生活用具,不过这次什么都没能换到——客户全让“先儿”们给抢跑了。

这些黎族人肯定没学过经济学,但他们很清楚应该打压竞争对手,于是便跑来砸场子了。只不过其方式让庞雨这个工科生很是犯傻——盐的好坏还看结实不结实?

好在找了本地翻译的看来并不止他一个,摊子那边直接面对挑战的李大厨师和石医生等人也正在商议对策,给他们做翻译的是海盗俘虏中一员,一个外号“老铁鳄”的积年老海贼——他和这边的老滑头乃是死对头,两人一有机会就斗在一起。不过这两人狡猾程度都差不多,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商量了一会儿,老外杰克挺身而出,他那高达一米九的大块头一站出来立即将黎族小姑娘整个儿笼罩在阴影中,小女孩一惊住了口,然后就听到杰克叽里呱啦扯了一大通英语。

当然是没人听得懂,不过在气势上已经完全完全压倒了对手,这在辩论中是至关重要的——显然那个黎族小姑娘不知道,直到被杰克从她手中轻轻摘走那块岩盐时依然还在发愣。

杰克这个洋医生的做法也是典型的医生方式——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玻璃杯,又从身后海盐包里取来一些样品,与那块岩盐分别放入两只杯子里,倒水之后搅拌。海盐当然很快融化成为一杯无色透明的盐开水,而岩盐溶解的就很不彻底,水样也很浑浊。

之后杰克高高举起两只杯子向周围人展示,又示意他们亲自上来喝一口品尝下味道。这下就连那些黎族人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了——岩盐溶出来的水明显带着苦味儿。

那些黎族同胞为人倒是挺爽快,在杰克做了试验之后他们就主动道歉承认自己的盐不好,掉头就走。不过那个小姑娘却又看上了杰克手中的玻璃杯子,指手画脚的表示希望能把杯子换给她。

来到明朝后不久大家专门开会约定过——现代物品尽量不要流落到古人手中。所以杰克只是微笑着摇头拒绝,但那女孩子却很固执,先是从颈部大项圈上摘下一串很华丽的银铃铛要求更换,见还不行干脆把整个银项圈摘下送上。

这个黎族风格的大项圈委实相当精致,用一圈一圈银丝缠成,上面还挂着许多小饰品。对杰克这个原本就喜爱中国文化的老外来说吸引力实在太大。可怜的老外犹豫半天,还没想好换不换的时候,这边却又闹出不大不小的乱子……

二九 现代化的谈判手段!

上三江啦?不错不错,这两天尽量保持每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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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质勘探组的舒中同学在外面浪荡了十多天之后,终于又一次回城来拿补给了。www.65txt.com秉承着中国人爱凑热闹的天性他也跑到了这个摊子前面,然后……这家伙两眼发绿的直接冲人家小姑娘直筒裙子扑了上去。

对方自然是一片愤怒之声,不过舒中刚*近就被杰克一把捞住了,并没有能触碰到对方,但他的两只手却依然直挺挺伸向人家小姑娘裙子,毫不掩饰其犯罪企图。

杰克·汉德森医生不但是心脏外科方面的专家,也有着心理学博士文凭,所以他并没有对舒中的行为感到生气。

“可怜的舒,我知道你很饥渴了,我们大家都一样。不过……好歹不要这么明显吧,中国人在这方面不是很讲究含蓄的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是硝石!那姑娘的裙子上挂满了硝石!”

舒中愤怒大喊,众人立时大哗,十多对目光立即一起朝女孩子的直筒裙看去,反而把人家女孩子吓坏了。

黎族姑娘的衣服上装饰极多,无论头巾,上衣,还是筒裙上都镶嵌着金银箔,云母片、明片、羽毛……甚至还有贝壳、穿珠、铜钱、银铃或流苏等,走起路来可以称得上是“有声有色”,效果十足。

而这位小姑娘的筒裙上就缀了好几串半透明珠子,不是珍珠,似乎是用石头磨出来的。开头谁都没注意,但舒中这么一喊众人自是全都盯上了。

在大家劝说下女孩儿总算同意把珠子摘下来给他们看,条件就是老杰克把杯子换给她——只要一只,而且还是拿整个银项圈来换,真是一群纯朴的人哪。

从背包里拿出放大镜,还装模作样戴上橡胶手套……此时的舒中活像个毒品贩子。仔仔细细观察了那些淡黄色略带玻璃状的小石头珠子很长时间,甚至还伸舌头舔了舔,最后他终于很肯定的点点头:

“没错,是纯度相当高的天然**,问问他们从哪儿得来的?愿不愿意和我们交换东西?”

…………

之后的谈判工作是由解席亲自来主持的,黎族人那边大约也意识到他们手里的货色很能吸引人,于是换了一个看起来好像头人模样的年轻男子出面谈判,那小姑娘却又缠上了舒中——盯着他要玩他手里的放大镜,尤其是当舒中向她展示了如何用放大镜聚集太阳光烧蚂蚁之后,小女孩蹲在墙角玩得不亦乐乎。

谈判开头很顺利,穿越众这边是很有诚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硝石的——化学组那帮人对于天天熬大粪的日子早就深恶痛绝,李靖诚干脆直接坐到旁边监督谈判的执行,还几次三番的要求解席主动降低条件,整一个坐反了屁股的二五崽!

好在那些黎族人也没有狮子大开头的意图,在交谈中他们很坦率的告知:这些石头也是从那个产盐的山洞里挖出来的,这山洞是属于整个黎寨最宝贵的财产,所以不能允许外人进去挖掘。不过这些石头本身对他们没什么用处,除了因为半透明颜色好看被一些小孩子拿去磨珠子玩之外,黎寨本身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值什么。

主动告诉谈判对手——我手中的货不值钱,这样的好品质在现代商务谈判中已经找不见了。不过解席并不打算因此去宰对方一刀,在事前讨论谈判底线及对策的时候他就跟庞雨,李老教授等人商定:尽量和这些黎族人搞好关系。梦想文学网www.欺骗只能得逞一时,而穿越众对炸药的需求却是长期。

当然解席也不会主动去跟对方说这些石头对咱们有多重要,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表示希望能达成一个长期协议:黎寨方面能够经常向他们提供这种石头,或者允许他们自己进去开采,至于交换什么大家好商量。

原以为凭着船上那许许多多现代化产品,忽悠几个明朝少数民族还不是小意思。然而结果却让穿越众们大失所望——那些黎族人虽然对他们展示出来的诸如打火机,玻璃镜等小东西很是动心,但却并不愿意拿关系到全族生计的盐洞来换,至于用黎族人的劳动力为汉人挖石头这种事儿,他们更是连提都不愿提。

谈判暂时陷入僵局,不过解席混社会好几年了,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中午休息时安排大家吃顿饭联谊下,船上厨房珍藏的几瓶五粮液被拿了出来,李大师傅则从上午收来的野味中挑选材料做了一桌子好菜……

五千年中华文明的精髓在酒桌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几杯度数极高的老白酒一下肚,什么语言不通,汉黎之分……统统滚到天边去了,几个现代小伙子和明朝的黎族同胞们互相称兄道弟,彼此说着对方根本听不懂的话,却还都在十分开心的哈哈大笑。

不过最终让黎族人下定决心同意合作的,却还是老外杰克的功劳——他在听说硝石和岩盐出自同一山洞后,立刻询问那些黎族人寨子里是否经常出现中毒事件?并随口列举了一连串症状:诸如头痛头晕,乏力胸闷,气短心悸,恶心呕吐,腹痛腹泻腹胀,以及全身皮肤青紫,严重者出现烦燥不安、精神萎靡、反应迟钝、意识丧失、惊厥昏迷、呼吸衰竭……甚至死亡。

一连串的症状描述让那些黎族人都惊跳起来,有几个人还当场痛哭失声——他们有亲族正是这样死去,杰克的描述简直就像是亲眼所见。

于是黎人们立刻围住这个神奇的蓝眼睛大个儿询问缘由,不过这次老滑头加上老铁鳄两人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法子把“亚硝酸盐中毒”这个名词翻译成黎族土语。说了好半天才让他们勉强理解:这些症状是和山洞里的石头有关,那些盐被硝石污染,是有毒的。

他们当然也询问杰克如何解毒,但老外这次扯出的名词连老滑头等人都完全不懂——亚甲蓝注射液,这玩意儿连船上医务室里都没有,就算告诉黎人也白搭。

后来还是本土医生老石介绍了几个偏方儿——多吃水果,依*维生素C能解除部分毒性,或者是采取比较野蛮的外科方法——催吐,洗胃,导泄利尿等方式。但只能应付中毒不深的,或者时间比较短的。

解席原来有些担心,两个医生在这种环境下大谈毒盐问题似乎有哄骗之嫌,毕竟他们刚刚还在谈判想把盐洞的开采权拿到手呢。然而那些黎人的反应却很直接,他们聚在一起商量了许久,最后竟痛痛快快表示可以考虑把盐洞里的矿石转让出来。

后来才知道:这个寨子已经多年饱受中毒之苦,早就有不少人怀疑是跟盐有关,但这个山洞是黎寨唯一的食盐来源,他们不可能不吃盐。再加上村寨里巫婆神汉一向把中毒归咎于神灵降罪,这事情就一直拖延下来。

这些出来交易的年轻人都是寨子里头脑比较灵活的,他们早就不信巫婆的说法了,但却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如今那位蓝眼睛不但告诉他们岩盐有毒,还准确说出了症状以及原因,甚至治疗方法,这就由不得他们不相信了。

有了这个突破口一切都好办了,解席大手一挥一口包揽——以后全黎寨的食盐供应都由咱们来提供!约定今后用包括粮食,精盐之类日常生活品和黎寨方面交换这种石头,双方皆大欢喜。

最终协议是在酒桌上签署的,当解席在文书上签好字后却见那为首黎人割破了手臂,用鲜血涂满手掌然后直截了当一巴掌按在文书上,见这边穿越者个个目瞪口呆那黎人却哈哈大笑,然后就直愣愣看着他们——等他们也按血手印!

没办法了,老解一咬牙一闭眼,权当体检抽血了!当他也割破手臂时那黎人竟然把胳膊伤口凑过来,惊的老杰克大喊“血液污染”不止,然后又祈祷这些本地人没有艾滋病。

签完协议之后那些黎人也没要副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大醉而去,搞的老解想跟他们谈谈具体合作步骤都没来得及。那个漂亮可爱的黎族小妹妹最后离开,临走时还眼巴巴盯着舒中那只放大镜,只是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交换了,而舒中也就这么一件吃饭家伙,不好送人。

这边刚送走客人,那边胡雯气呼呼带着娘子军杀来兴师问罪——这帮臭男人前两天还在大骂女生捣乱拖后腿,如今却借着谈判的幌子搞腐化堕落,大吃大喝,肆意挥霍集体财产,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当胡雯冲到前面院子里时,却见庞雨和解席一人抱着一棵大树正吐得不亦乐乎,解席的胳膊上还扎着几圈绷带,隐隐渗出血丝来。这下子这位大姐总有千般不满也不好发作,最后只得悻悻离开。

见她走了,庞雨才悄悄放下顶在喉咙处的手指头。

“咳咳,老解,用手指顶在喉咙口这一招果然很有效,想吐就吐!”

“嘿嘿,当年我就是*这绝招在酒桌上千杯不倒,上到领导下到包工头,搞定了多少麻烦啊。”

“只可惜这顿好饭白吃了……走,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剩锅巴。”

“同去同去……”

三十 乌龟流布局&DKP规则?

在酒醒了以后,解席发现他们这份协议书很不规范,甚至都没有写上对方黎人的具体名字,只是根据老滑头的介绍含糊用了“花脚黎舍”这个名称——黎人本身也有很多分支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花脚黎寨子是其中比较小的一支,不过和汉人素来比较亲近。

但即使如此,老滑头对于这些“先儿”们仅仅用一顿饭功夫就能让对方头人用歃血方式与他们结盟感到很是佩服。从他口中众人得知:大明朝政府和海南岛上原住民的关系一向比较复杂。通过一种“土舍”制度,有很多黎人在为明军效力——琼州府那边的营兵以及水师里头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黎族人。但另一方面,不服从大明朝管辖的寨子也比比皆是,黎人叛乱更是家常便饭。就是黎寨内部之间也经常三天两头互相攻杀。

不过对于解席等人所担心的那些黎人言而无信,无论老滑头还是老铁鳄都表示绝无可能。黎族人的特点就是“不欺人,亦不被人欺”。更何况解席跟他们定下的还是歃血之盟——当地习俗中等级最高最为神圣的盟约,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

果然,协议之后没过几天,那些黎人就背着大大小小的箩筐再度出现在临高城里,箩筐里面装满了穿越众急需的钠硝石。他们回去的时候背篓里则装上了白花花的海盐。

一筐石头换半筐盐,这让黎族人觉得他们是占了这些汉人的大便宜,羞愧之下总算允许舒中跟他们一起上山,去那个矿洞里做资源勘探。有了这个好的开头,相信允许开采也是迟早的事情。

就这样长期困扰穿越众的硝石问题终于获得解决,这让化学组的干劲愈发高昂。小伙子们最近的炸药产量节节升高,庞雨不得不指挥工程组放下手头其它工作,紧急为化学组去修造一批危险品仓库。

工程组最近的工作重点是放在白燕滩工业区的建设上。按照原定计划:在水电站一期完工之后,将会有很多大型机器被从船上仓库里搬运到这里安置——现在终于有足够电力来驱动它们了。

不过在了解到明朝在琼州府仍然有一支很强大的武装力量之后,解席和军事组成员经过商议,立即通知庞雨暂停了原来的大生产计划。

“我们的人力物力要首先向军事方面倾斜,把储备用来修建永久性厂房的建筑材料先改作围墙和半永久性工事之用——诸如瞭望塔,地堡之类。总之,尽可能的把工业区给要塞化……至少是半要塞化。只有这样我们军事组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保障那些现代机器的安全。”

在内部会议上,王海阳代表已经出发去做侦查的唐健作出上述要求。对此庞雨,徐慧,李靖诚等工程人员都颇有看法:

“工业基地和军事要塞完全是两码事,如果在规划工业布局的时候还要考虑军事防御要求,这规划就很难做了,也无法按照最佳生产流程来布置。”

“是啊,炸药生产场地是尽量要和主基地分开的,如果混杂在一起,安全性很难保证!”

几个物资生产班组的负责人纷纷提出异议,但解席这次却坚决站在了军事组一边:

“你们都是工程师,总是想把事情做到最优。但别忘了,弟兄们,咱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老解拍着自己的胸脯:

“我先前是个商人,现在么可以算半个军人,商人和军人首先考虑什么——风险!兄弟们,风险控制!”

“我们大家都知道明朝军队是迟早会发动进攻的,而且这次的规模肯定有大好几千,咱们这边才一百多号人,武器再好也有照顾不过来的地方。而船上那些机器大都是独一份,在这个时代一旦有所损坏连修理都做不到。如果我们的工业基地完全不设防御措施,混战时被人溜进来放把火……哪怕只是捣毁几台机器,这损失我们也承受不起的!”

“现在我们才用了七十几个本地劳工,县仓大院里面已经是乱糟糟的,穿越者和本地人都混杂在一起了。马上我们就要雇佣更多本地人,生面孔只会越来越多,没有一个足够安全的后方基地,我怎么敢放心把那些现代机器从船上搬下来!”

最后,老谢拍着庞雨的肩膀:

“我们并不是要你改变原来的布局,只是希望把整个区域给保护起来,在关键位置上设置一些军事哨位加以控制,就行了。”

庞雨盯着规划图纸考虑了许久,才勉强点头:

“可以增加防御设施,不过这样一来工程量大大增加,整个工期肯定要大为延长。原计划在三个月之内完工的,现在恐怕要拖到半年甚至更久。”

“没关系,宁可造慢一点,也要绝对保证安全!”

在这样的基调下,庞雨重新设计了基地规划图纸。将整个工业区用壕沟和围墙加以环绕,制高点设置了哨塔和射击塔。他以前从没搞过军事基地的规划,这次纯属是赶鸭子上架。幸亏穿越众里有一位曾在伊拉克待过的前美国大兵——老杰克回忆了很多在伊拉克时美军基地的情况,帮了庞雨很大忙。

最后把图纸拿给王海阳等军事组成员观看以后,普遍还算满意。只是解席在没人的时候悄悄询问他:

“我说,你这基地的军事设施布局是不是抄袭什么著名地方了?咋看上去这么眼熟呢……”

设计师本人则嘿嘿一笑:

“你以前也经常打红警星际之类的游戏吧?”

“经常玩……我*!难怪我瞧着这么熟悉呢,这样搞行么?”

庞雨哈哈大笑,极为自豪:

“放心!兄弟我一向都走的龟缩防御流路线,从来没人能攻破我的防线!”

“…………!”

建设方案确定以后,整个工程组开始大举忙活起来。那些本地劳工的积极性尤其高涨,尽管他们中间少了几个人,但劳动生产率却居然比以前有所提高。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古怪状况,却是因为那位新近成为阿德助手的郭逸同志提出了一套新的管理机制。

郭逸来到劳工组之后先是被老滑头老铁鳄们作弄了几回,当然都是那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让他都不好意思去告状的。连续吃过几次暗亏之后,郭大策划终于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游戏中的NPC,他们的智商未必就比自己低了。

不过小郭同志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以前所干的策划工作也正是专门动脑子的行当。在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了现实状况之后,他居然主动向阿德庞雨等人提出了一套新的管理制度,说是可以大大增加劳工积极性的。

庞雨开头没当回事,不过在仔细阅读了小郭的计划书后,他发现这家伙的想法还是挺有意思的。

“采用积分制来量化每一个劳工的具体贡献?……把每天的工作量换算成正积分,劳工消耗的粮食物资算成负积分……多余的积分允许他们自由使用?”

“没错,比方咱们把正常一天的工作量算成十分,一个饭团咱们算它一分,每个劳工每天要消耗六个饭团,那么他可以积余四分,然后咱们还可以设定一条鱼四分,如果老滑头这家伙每天想多吃一条鱼,他就没积蓄了。如果他还想多吃多占,就要额外加班赚取积分才行。”

郭逸解释的虽然有些乱,但庞雨理解能力很好,一眼就能看出他这个计划的核心内容。

“这项制度看起来和网络游戏里面的公会DKP规章很相像啊?另外,看来你对老滑头意见挺大。”

“……是的,老庞你对这些也蛮熟悉的么。”

郭逸脸上现出找到同类的兴奋,庞雨却苦笑一下:

“呵呵,当初我所在那个游戏公会的DKP制度还是我设计的……他***,为了一堆虚无缥缈的代码数字搞得大家勾心斗角……不过倒确实可以提高大家的积极性。物资分配完全公开的话,也能最大限度确保公平性……阿德你怎么看?”

赵立德同志表示无所谓,只要能诱使劳工们自觉自愿增加工作量,就是好制度。

于是这项制度开始试运行,而为了让那些劳工切实感受到新制度的巨大优点,郭逸又费尽口舌说服了庞雨等人,同意拿出三四个名额——过年回家的假释名额!

在郭逸的启发下,现代监狱中常用的减刑,假释等激励手段也被阿德拿出来作为奖励加入到积分制度中。不过这第一批假释名额是通过选举手段得出,因为现在任何劳工都不可能积攒起假释所需的积分。

在人力资源组的年终总结大会上,经过一番评选和推荐后,有四名工作最认真的俘虏劳工获得了“先进工作者”称号,奖励就是一个美好的春节假期——他们可以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而其他劳工也多多少少获得了物质奖励或是口头表扬,趁着所有人心情大好的机会,郭逸正式推出了他的积分系统。

三一 扶贫支教,以及侦察兵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本地人的智力绝非低下了——对于这套新的积分系统,尽管郭逸解释的时候啰里啰唆辞不达意,说了半天还没能把话说清楚,但绝大多数劳工还是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项制度能够带给他们的巨大好处——只要努力工作就有积分可拿,积分不但可以用来换取一些好吃好用的生活物资,甚至可以换到假期,乃至于抵扣刑期!庞雨原先还担心这些人不能理解的,结果根本用不着他多做解释,劳工们已经在主动要求增加工作量了。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有一点小小的麻烦——计算积分需要一定的数学知识,而这些劳工中间没一个会算数的。十以内的加减他们扳扳手指头还能凑合,到二十就要脱鞋子了。超过二十以后就是老滑头老铁鳄这样的聪明家伙也很难计算正确,可对于关系到切身利益的积分数字,他们又无论如何不肯交给别人来算。

于是传授这些本地人数学知识的构想被正式提上日程,本着“谁主张,谁实施”的基本原则,由郭逸同志负责教授劳工们阿拉伯数字和一般性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而既然已经教了数学,语文方面好像也不该偏科——让这些劳动力识字以后用起来也更方便点,于是可怜的小郭同志除了每天白天要督促劳工干活儿之外,晚上还要给他们上课开小灶。为此庞雨还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一间草棚教室,里面专门给安装了电灯。

小郭同志当初大学刚毕业时,年轻气盛的他曾经跑去贫困山区干了一年支教工作,如今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只不过台子下的学生年龄大了很多,领悟和记忆能力也差了好多。

但他们的学习积极性都非常高,很多人以前是到了晚上就闷头睡大觉的,如今却往往半夜以后还在悄悄背诵乘法口诀表,或是摸着黑在沙地上练习写字。

读书识字在老百姓心目中实在是非常神圣的一件事,如今这些“短毛”们传授的知识虽然有些古怪,但却绝对实用,就算将来不为这些短毛抗活儿了,回到家这些知识也可以起到大作用——劳动人民历来都是精打细算的。

月黑风高,两腿发飘……

澄迈县外围的某条道路,两个臃肿人影正一前一后慢吞吞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他们身上都背着与这个年代极不相称的BIGPACK大容量登山包,脚蹬防水登山鞋,两个人头上都带着头灯,但只有前面那人打开了灯光,亮度也调在最低限。

这年头可没啥路灯设施,没月亮的话到了晚上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天黑以后还在外面行走的,不是急报,必为歹人。

眼下这两位对于大明王朝来说可算不折不扣的歹人——在明朝琼州府对上面的公文报告中,这群剃短了头发如同古代刑犯的海上来客已经被正式定名为“髡匪”,其实还是短毛匪——这文人总喜欢搞点生僻字,远不如劳动人民那么直接。

“北哥,歇会儿吧,我这腿实在发飘了,包包也越来越重……”

小高中生叶孟言带着哭腔哀求道,不就是翘了一回家么,居然给发配到明朝来,给当作人体教具不算还要跑野外受这份活罪……小伙子已经私下里哭过好几回了,只是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然而走在前面的北纬压根没理会他,只是低头找到了路旁不起眼处的一处荧光标记,然后将那标记收起来。

“休息点在前面约三公里处,如果你不想摔断腿的话,专心看好地面,不要说废话。梦想文学网www.”

与先前王海阳在训练这些孩子时的面冷心热不同,北纬这家伙可真是说到做到。一路上该背多少东西就是多少,该走多少路就是多少路,一点折扣不打。白天时小叶撒泼耍赖非要说腿扭伤走不动了,结果北纬二话没说摸出一把匕首:

“如果你跟不上我们的速度,那就只能把你抛下了,但是又不能让你落到本地人手里,以免暴露我们的行踪,所以只好……”

话还没说完叶孟言就像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窜的比谁都快。

临高与海口的公路里程是九十七公里,但这是在现代的路况。明朝时这里显然还没有那条西线高速。从临高经澄迈至琼州府,陆上大概要走一百二十公里左右的山道。以背包客的正常速度,两天时间绝对可以走到了。

不过这次行动并非通常行军,穿越者的形容外貌与本地人差异太大,只要在路上碰到一个行人就可能暴露行踪。他们又不可能把见到的路人全杀掉,所以唐健决定采用昼伏夜出的办法,白天在密林中布置临时营地休息,到天黑以后才上官道行动,路上时间预计要三天。

晚上行动虽然慢点,但可以放心不会遇到旁人。真碰上走夜路的,相对于穿越者那亮度最低的头灯,对方的火把肯定老远就能发现,及时躲避也不难。

虽然只有四个人,北纬还是按照侦察兵条例把人分成了前后两个小组。走在前面的一组负责探路,设置路标,以及提前布置营地。后面一组则负责收起路标,收拾营地,以及清理所有经过的痕迹。两组之间可通过对讲机联系,但通常不用。

根据前导组留下的标记,北纬和叶孟言在大约四十分钟以后找到了唐健和魏艾文两人,这时候天边已经开始隐隐发亮了。他们在几块崖壁石头下面找了个天然石缝作为营地,还用酒精锅改造的木炭炉子烧了锅热水。

“哎哟妈呀,累死我了……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久的山路啊……”

小叶迫不及待冲进帐篷,一屁股坐在毯子上开始叫苦,然后又向唐健告状说北纬要杀他,不过前侦察兵却轻描淡写的回应:

“我只是想割断你的背包带子帮你减减负而已……”

话虽这样说,北纬的目光却在小叶脖子上绕来绕去,手中还不停把玩那口匕首,吓得小伙子不敢再说话了。

唐健懒得理会小家伙的胡闹,只是就着黎明微光在地图上做好行军标记,又和北纬简略商议了明天行程,然后便催促大家赶紧休息。不过生物钟错乱以及露宿野外的兴奋让年轻人完全无法入睡,尽管他其实非常疲惫了。

“唐队长,北哥,咱们啥时候回去啊?”

虽然早已知道叶孟言这家伙出身县级干部家庭,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唐健还是被他这句话给气乐了。

“还没到目的地呢就想回去?你以为这是在干嘛,旅游?到地方拍几张照片就走?”

“庞哥他们不是给了咱们数码相机么,拍了照片回去足够交差了吧?”

旁边愣头青魏艾文突然插了一句,让唐建气得差点儿没从睡袋里钻出来揍他们,这时候旁边那位开口了:

“侦察兵的手段包括捕俘、搜索、观察、窃听、潜听、照相……我们这次去是要摸清楚琼州白沙寨那边敌军的规模数量,军种,兵器配备,以及士气状况。此外还要侦测琼州府城的城防情况,为将来进攻这里绘制战术地图……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过年之前肯定是回不去了。”

北纬因为要兼任哨兵,只是和衣而卧,这时候他显然也没睡意,口中摇着一根草茎,慢悠悠吐出一连串名词来。

“而且,既然是你们主动要求跟出来的,总要把你们操练的像个样子才行……我和唐队肯定会好好‘培养’你们,别让我们失望。”

看着那两个脸色发青的小伙子,北纬吐出口中草茎,冲着小叶貌似和善的笑了笑:

“赶紧睡吧,别忘了今晚轮到咱们前导,你还是下午的哨。”

…………

公元一六三零年二月十一日,农历大年三十的晚上,穿越众们聚集在县衙仓库门口空地上,当众播放了一台以前的春节联欢晚会录像。

尽管这些节目大多数人都早已看过,以前看的时候多半还会骂几句“毫无创意”,“太老套”之类的评语。但在这个晚上,用不着倪大姐再来煽情,所有穿越者个个都泪流满面。

以前那些俗气到令人厌恶的节目如今看起来却是那么亲切,特别是那些专门播放给海外游子看的政治性节目,以前看到这里就调台宁肯去看广告的,如今却让很多人抑制不住的号啕大哭。

在本地人眼中这些“短毛”行事一向很古怪的,而他们拿出来的东西更是古怪的无以复加——关于“电影”的传言通过那些俘虏劳工的嘴巴在当地流传已经很长时间了,而这天晚上却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东西。

因为先前已经听劳工们吹嘘了许久,所以屏幕上出现那些人像时倒并没有引起太大骚乱。只是当穿着晚礼服的女性主持人们出现在画面中时,很多母亲立刻抢先把小孩子的眼睛给蒙上——不过到后来也没办法蒙了,因为这样的画面实在太多。

三二 春晚的效果

强烈绚丽的声光效果完全震慑住了这个时代的海南居民,放映场四周人山人海。(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尽管从音箱里播出的普通话当地人根本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门心思看西洋景。而春晚节目一贯注重的“雅俗共赏”特点在这里也发挥了极大作用,除了小品类节目本地人完全无法理解,流行歌曲明朝人未必能接受之外,其它诸如传统歌舞,杂技,戏曲等高雅艺术无不博得满堂喝彩。毕竟艺术是共通的,只要条件允许,明朝老百姓的鉴赏能力并会不比现代人差到哪儿去。

程叶高县令也悄悄出现在会场中,这位县太爷原先还想摆摆官架子让手下衙役清出一块场地搞个包厢什么,结果就连最胆怯的部下也不顾禁令直接挤到他身边去了。其他老百姓更是没把他当回事,最后程大县令只好苦笑着“与民同乐”一回。

李老教授倒是曾邀请他坐到穿越众的队伍里,好歹有个正面位置,不过却被婉拒——这位县太爷对于大明朝廷那神出鬼没的锦衣卫仍然深有顾虑,还不敢公开同穿越者接触。

在整个长达四个半小时的春节联欢晚会过程中,居然没一个观众中途离开,相反人是越聚越多,到最后连周围树干和房顶上都爬满了人。当新年钟声敲响时,音箱喇叭里和广场周围同时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化学组专门为这一刻制作了百来只烟花,此时也一同放上了天,引起无数欢呼。

总体来说这一晚上穿越众的文化推广计划相当成功,只是最终放映结束以后的场景比较搞笑——所有墙根儿一瞬间挤满了男人,到处都是稀里哗啦的放水声。就连程县令也很不顾体统的跟一群老农民挤在了一块。以至于老杰克很担心的说——如果当真按照解席所希望的:以后经常为本地民众放电影,恐怕将会导致临高这里前列腺炎发病率大大增加。梦想文学网www.

这次公开放映是属于解席提出的“融入本地”构想的一部分,由庞雨负责安排的具体计划。造成的效果相当好,直到很多年以后还有当地人经常念叨起这个奇异的夜晚——让他们见识到了天上神仙所过的日子。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同一件事情,有人从中得到好处,有人却会因此倒霉——程县令讳叶高老爷就因为穿越者们干的这件事情而遇到了麻烦,还不止一件!

首先是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大年初一,程老爷还在回味昨晚那场声光盛宴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家里人有点不太对劲。丫环婆子们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好像也没人对他谈起的见闻感到惊奇。

程叶高好歹是个县太爷,审过案子的,没费多大力气就让下人们如实交待——昨晚那些本该呆在家里的女性家眷和下人们居然也都偷溜出去看“电影”了,还是和那些泥腿子穷棒子混杂在一起看的。这下可把程老爷气得七窍生烟。所谓书香门第诗礼传家,这年头就是稍微有两个钱的土财主家里女人也不允许随便抛头露面的,更何况堂堂官家女眷!

要不是因为大年初一绝对不能发火,发火会霉气一年,程老爷肯定要请出家法把那些女眷仆役好好教训一通。好不容易,这口气总算渐渐平息下去,刚吃了午饭正想歇息歇息睡个回笼觉呢,衙门里师爷匆匆赶来,带来了更加不好的消息:

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百姓都在向临高县城聚集,甚至远至儋州澄迈等邻县,也有人在不停的赶过来,来干什么——来看那“电影”画儿!

世界上传播最快的是什么?

——谣言!毫无疑问是谣言。风有多块,谣言就有多快。

程叶高也许没听说过这句谚语,但他眼下对此绝对是深有体会。

大过年的,村民农户肯定要四下里走个亲戚串个门什么,老乡老友碰了面肯定要唠嗑唠嗑,说啥呢——当然就说昨晚所看到的东西。

“活了半辈子,总算是见着王母娘娘长啥样子了……笑起来可真甜哪,就象含了块儿蜜糖似的……”

“女娲娘娘俺也见着咧……那身大红衣裳……啧啧。”

然后就是一通极为热闹的神侃——这是双方都看过的。

如果换了个没看过昨晚节目的呢——那其实更好。前面那位就马上可以做出一副极端鄙视土包子的的架势,然后还不可着他胡吹么。

乡下人为数不多的想象力全部被发挥出来,到最后却往往是他胡诌的部分人家相信,亲眼看到的事实却遭到一致嘲笑,然后就是一通赌咒发誓摔盆砸碗——今晚你跟老子一起去看,那画儿不能动俺把脑袋揪给你……诸如此类。

总之,当程县令终于意识到谣言的传播速度与人的好奇心结合起来将会产生一个什么样的后果时,在他辖下的临高县城里已经聚集了超过一万名外来户,而临高县本身的人口也不过才一万多。更可怕的是——这个数字仍在增加。

明朝政府对于人口流动历来都是严加控制,所谓“农业者不出一里之间”。《大明会典》中更有规定:“凡军民人等往来,但出百里即验文引,如无文引,必擒拿送官。仍许诸人首告,得实者赏,纵容者同罪。”

说穿了,朱元璋自己流浪汉出身,对流浪者天生有一种提防和恐惧,应该说他的这种提防并非没有道理,明朝最后还是毁灭于流民大军。而象临高县城里这次突然聚集了一万多人,若放在平时那绝对是要招来军队镇压的——这分明是想造反么!

不过现在临高城已经对付不了“反贼”了,那些农民也毫不掩饰他们的意图——都是跑来看新鲜的。很多人是拖家带口,昨晚有经验的还没等天黑就拖着凳子抱着席子出来占地方了。自发的集市也很快形成,收税的小吏们倒是挺高兴,自打这些短毛来了以后他们的收入明显增加。

而县太爷的眼光就要比小吏们长远许多。程叶高一向自认为是本县中最聪明的读书人,他的师爷大概能排到第二位。聪明人才有判断力啊——昨晚那些节目,一般老百姓无非看个热闹叫个好而已,但程叶高凭着与李教授交谈过好几次,基本能听懂普通话的优势,大致理解了音像喇叭里说话的意思。

那分明是年节的纪念画片儿,而这些短毛分明是在怀念着他们以前的生活——不得不说这些人原来的生活环境当真极让人羡慕,如果不是大明朝的读书人向来不信鬼神,程叶高真要怀疑这些人是天上谪仙之流。

不过很明显,这种东西只有过年那天晚上才会被放出来应景儿,从昨晚短毛们的反应看,他们平时应该不会没事乱放这种让他们流泪的东西。也就是说,今天晚上那些农民们什么都看不到!

本来这是那些“短毛”们惹出来的麻烦,关他临高县衙屁事。可那些短毛虽然看起来和善,杀人的时候也利索着呢。本城张百户,儋州王把总,哪一个不是鼎鼎大名的勇将,多次打退过倭寇和海盗入侵的,在这些人手里却死的无声无息。那日城中恶战,明军死尸堆的满街都是,鲜血都流进县衙大院了,这些短毛却好像连一个人都未曾折损……若百姓们当真闹起事来,他们只要拿那种强大火铳随便放上几响,这股子浪头就很有可能冲着自己来了。

程叶高作了十多年芝麻绿豆官儿,在大明朝各地转任多次,太清楚这些基层人民的动向了——任何事情出了问题,到最后一定会变成县衙门的麻烦。而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麻烦。

思来想去,程县令越想越怕,这大年初一的,不要说好心情,就是想安稳度过都不可能了。正在郁闷之际,那位陪了他不少年头的心腹师爷一句话却给他指了条明路:

“东翁,可知解铃还须系铃人?”

…………

傍晚时分,县仓大院边上那角门被偷偷摸摸敲响了,这道角门自从上次被人突袭进来之后门扇就改用铁皮包裹了,上面还装了一个窥视镜。今天负责看门的恰好还是小胖子刘明强,他小心翼翼通过门镜朝外看了半天,却见门口处站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脑袋都用布包起来,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人。

小刘原不想开门的,但从下面门缝里塞进来的几块碎银子让他颇感有趣。这还是他这辈子首次收到贿赂呢,总不能白收钱不帮忙不是?

当那扇木门缓缓打开时,两个藏头露尾的猥琐身影飞快闪身进门,不过他们刚进门就吓了一大跳——小胖子刘明强全身披挂,手持一杆雷明顿大号霰弹枪正对着门口。

“莫……莫要动粗!是本官前来拜访……”

按照李明远教授的说法:程叶高的家乡话和普通话有些类似,但小刘实在没能听出来。这位县令大人又换了一身便装,若非聚在屋子里正在打扑克的兄弟们都出来看热闹,其中几个突击队的曾经俘虏过这位县太爷,还认识他,这位程县令没准儿要被扔去俘虏营和海盗做伴儿。

不过既然认识就一切好说了,程叶高连同陪他前来的师爷两人被客客气气请进堂屋,一人送上一杯茶。然后这位县太爷就仿佛乡巴佬进城一样了。

三三 终于理解了中宣部啊

——端茶上来的那个年轻人并没有退下,而是在墙角边上随手拉了一下什么,原本暗淡的堂屋立即亮堂起来,程县令大惊抬头,却看到屋顶房梁上悬挂着的一根白色琉璃棒子发出明亮白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光芒不算刺眼,但看惯了蜡烛火苗的程叶高却还是忍不住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算适应。

“李教授吗?”

忽如其来的声音再次吓了程县令一跳,是那个年轻人在说话,但却并不是对着房间里任何一人,而是把一个古怪的小盒子贴在耳朵边上,在对着那个盒子说话。

“是的,本地程县令来找您……您很快回来?好,知道了。我会通知他。OVER。”

那年轻人总算把脸转过来面对客人,脸上的笑容倒是和善:

“李老师暂时不在城里,不过他正在赶回来,您可以稍等片刻。”

程叶高对这种发音吐字极为清晰的语言依然不能完全掌握,但听懂基本没问题,见状连连点头表示感谢——虽然这小伙子给他们端茶送水,但从他身上那份从容镇定的气度看,此人绝非仆佣之流。

接下来那小伙子果然没走,而是在下手一张陪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下来双方谁都没开口,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程叶高朝旁边使个眼色——这种时候做师爷的就应该出马了。

“请问先生贵姓啊?”

这位李师爷是程县令的同乡,与县令还有师兄弟的关系,不过没能考中而已。此时刻意模仿对方的发音吐字,说话速度比较缓慢。

对方先是没理解,但略一思索之后却也半猜半听得明白了,当即哈哈一笑:

“免贵,我姓庞。”

说话的同时庞雨眼中却有一丝亮光闪过——这两位居然知道他们对俘虏劳工所要求的那个称呼“先生”,很显然,事先做过调查了。

果然,那位师爷脸上马上显出非常夸张的佩服表情:

“原来是庞雨先生,听闻此处诸物皆出自于先生之谋划,可谓卧龙之才。”

半文半白的言辞加上古里古怪的口音,都让庞雨听起来颇感费力,但他勉强还是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哈,不敢当,我只是一名……嗯,匠师,怎么敢跟诸葛亮相比。”

那位李师爷眼里却也闪出一丝光芒来,从一开始与那位李姓本家的老先生交谈,他们就一直试图旁敲侧击的打听对方来历。不过那位老李先生精明无比,谈了好几天竟是丝毫不露破绽,直到现在他和东主商议起来都对此一筹莫展。

这回冒险亲来拜访,一方面是因为外面流民的事情所压迫,另一方面,这两位文人却也存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那老头儿狡猾,这边总不可能人人都像老头子一样狡诈吧,看起来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应该能探出些情况来。

只不过他们找庞雨试探实在是找错了对象,庞雨这家伙看起来一张娃娃脸,工作经验却早就超过了十年,虽说高校设计院里人际关系单纯点,但也绝不是一个明朝师爷就试探出深浅的。

陆陆续续扯了几句,相互说了些新年吉祥之类的祝词,从外头又大踏步走进来一位黑脸膛汉子,见到程县令哈哈一笑,向他伸手致意:

“新年好,我叫解席。”

山东汉子果然直爽,但程叶高却目瞪口呆看着解席伸到他面前的右手,好不容易才想起示意后面师爷从袖筒里拿出来一大包银两,递到了解席手中……

庞雨和老解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前者禁不住哈哈大笑,而后者极为尴尬的捧着那包银子哭笑不得。幸亏这时候李明远教授正好返回,及时向程叶高解释了那是现代人的握手之礼,这才免除了老解的尴尬。

此后双方正儿八经分宾主坐下,程县令也总算说明来意——只是希望这里能再象昨晚那样放一场“电影”画儿,安抚一下等在外面的黎明百姓。

这要求不算过份,事实上这边原本就有计划从年初一到初三放三天电影的。不过既然县太爷主动提出来了,不趁机要求点儿什么好象说不过去?

于是这很快又演变为一场谈判,不过这次的谈判负责人改成了李老教授——要和两个明朝士人用一堆典故,隐语,乃至于四书五经中的内容谈论话题,穿越众里唯有李老教授可以胜任这项工作。

老李很快便提出了条件,他对程县令提出的要求让庞雨和解席两人佩服不已,不得不赞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李教授的要求很简单——他希望程县令能趁着过年的机会,再派些下人去琼州府城那边送礼拜年,顺便了解一下府城上官们对他们这些人是怎么个打算。事实上这件事程叶高本人也很上心,毕竟是关系到他自己的乌纱帽呢。不过明末官场之间的任何走动首先要求就是金钱开路,程叶高前段时间过于活跃,花费了不少,如今一时半会儿却凑不出走门路的钱了。

当然他本人是不会说到这些的,不过后面那位师爷很会说话,不动声色之间便把意思给透露出来了。

送礼这事儿可难不倒现代人啊,大学教授,工程师,外加一个营销经理,三人眼光一碰立即便有了决断,然后李教授便很随意的表示这边可以帮衬一点,毕竟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之后大家就谈得很愉快,不过对于一个营销经理和一个建筑师来说,明朝文人的精神生活实在距离他们太遥远了。当那三个文人在书桌旁谈得兴高采烈时,庞雨和解席两人却在旁边听得有些百无聊赖。经常能听到他们说到某些地方大笑不止,而这边两人却无论如何不能理解有啥可笑。

正好凌宁通过对讲机呼叫过来,要他们去外面广场上,两人趁机告辞,让那三位继续酸去吧。

县衙外面的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好几千人把广场挤得连下脚地方都没有。而更多的人还在源源不断朝这里涌来,文德嗣和王若彬等人正满头大汗的反复调整银幕角度。他们也没想到第二天会突然增加这么多人,原来计划的观众场地已经容不下,不得不把银幕位置抬高,让更多人能看见。

这台投影仪已经算大型的,还是某位专业人士带的高级货,但再大也不可能同时满足上千人的观看,庞雨估计真正能看清画面的也就广场中间那占了好位置的几百个人,其他人除非他们有2.8以上视力,否则真的只能看个影子了。

但这并不是主要问题,凌宁正站在投影仪旁,脸色极为难看。

“你们安排的什么片子?”

两人一过去凌宁劈头就问,他看起来很恼火的样子。

“老谋子的《英雄》啊,怎么了?”

庞雨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穿越众手里片源还算多,但能够给人以震撼感觉的大片也只有那几位名家之作,还要是明人能理解的古装,又不能选辫子戏,最后挑下来合适的也就这几部了。

“我知道,可你们看没看过,这片子开始以后就是一段床戏的!”

凌宁脸色铁青:

“昨天放春晚,那几个主持人的晚礼服已经很让明朝人受不了啦,今天若公开放这种激情内容,当地人以后会怎么看待我们!而且一传十一传百,这种消息传播最快的。”

解席庞雨对望一眼,两人先前选片时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个个见多识广,与东面那岛国的文化交流也多,这种半遮半掩的所谓激情戏早不放在眼里了。可这里的人不一样啊,庞雨隐约还记得从杂志上看到在八十年代,《庐山恋》还是哪部电影中出现了一个接吻镜头,结果引起全国大讨论……那还是1980年,而现在他们身处1630年!

“放激情戏有啥不好,咱们直接放AV吧,我的本本里有好多!”

农业组张宇很不识相的凑过来,这家伙二十七八岁了却还是一副青春期模样,脸上满是痘痘,看谁那眼神儿都色迷迷的,这几个月来就数他给自己那台手提充电次数最多,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报废了。

“滚!”

三只大脚同时踹在这个白烂人身上,把他踢回人堆里去了。穿越众公开放电影的目地,是为了通过文化熏陶让当地人加速对他们的认同感,尽快接受他们的存在。但如果在当地造成这伙人及其生活环境非常淫荡下流的印象,那可不好了。

凌宁这火发得还真是有道理,庞雨立即着手翻检备用片源,看看有什么好替换的。

“《蜀山》怎么样?场面火爆,特技精彩,神神怪怪的还能加深我们在本地人眼中的神秘感。”

“大年初一放鬼片?不太好吧。而且那特技也太真实了,万一引起骚乱的话……”解席转头看看台下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马上就是一场大规模踩踏事故啊。”

三四 送礼要送在点子上!

老解到底是做过经理的人,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庞雨皱皱眉头,继续翻找。www.65txt.com

“《倩女幽魂》?……既是鬼片又有裸戏,算了。”

“《十面埋伏》?……还是露锁骨的,妓院内容也多了点。”

“《西游记》!哈哈,这个肯定没问题了,老少皆宜的。孙悟空人人喜欢。”

刚开心了没两分钟,负责放映的凌宁就给他当头一棒:

“你这格式不对,RMVB的,分辨率太低,放到大银幕全是一堆色块……”

“我*!”

庞雨终于崩溃了,忿忿然把自己的笔记本往腋下一夹,撂挑子了。

“老子不管了,谁爱放啥就放啥,中宣部这活儿不是人干的!”

气话归气话,事情还是要做的,台下观众已经整整齐齐坐了许久,若放他们鸽子很可能当真引起群众性事件的。这时候下面已经有点不稳当了,一些人开始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若不是慑于这些“短毛”杀人不眨眼的威名,少数无赖早就跳出来起哄了。

终于,当那块神奇的大白幕布开始闪亮起来的时候,偌大场地中一下子鸦雀无声。

银幕上出现一块神奇的牌子发出闪闪亮光,明显是画上去的,但却让人感到极为真实……接着横排出现一行字,字体苍劲有力,但无人识得,疑为天书。

不过接下来,在那块大白布中间显出了三个篆体字,依然是横排,样式甚古,但这一次,总算有乡老俗儒之类的读书人能辨认出了:

“灯……莲……宝?”

…………

这一晚上总算平静度过,放动画片虽然傻了点,将这也是没办法——现代影视剧没剧情的很多,但没女角,或是女角不“露”一把的委实一部没有。就是央视版《水浒传》里还非要来一段潘金莲出浴呢。

本来就有那么多限制条件,如今还再加上一条“思想要健康”——还是按照明朝的伦理标准!那些所谓“大片”马上全被淘汰,到最后也只剩下动画片能满足要求了。如果不是恰好找到一部宝莲灯,走投无路的庞雨没准儿会把船上娱乐室里扔垃圾箱的《蓝猫淘气三千问》旧碟片给拿出来播放。

此外,在某个变态男本本里他们倒是找到几部和当前时代颇有关系的科教片,诸如《崇祯十七年》《明朝最后的夕阳》之类,不过这东西显然更不适合公开播放。

原打算连续放三天电影的计划被取消——程县令的来访,今晚众多的人流,以及片源的选择困难等因素让解席意识到他的文化交流计划有点操之过急。放电影是一种极好的宣传手段,这一点没人怀疑,但他们究竟想通过电影向当地人灌输什么观念?这个问题大家都还没想好。所以在此之前,暂时停止播放大片的计划,以免在人群中造成意料之外的副作用——某位新闻传播方面的专业人员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并且被采纳了。

只是关于如何疏导那些听到传言,还在继续朝临高城涌来的民众,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好在不用穿越众烦神,程大县令直接解决了这个麻烦——从当天晚上起他就很坚决的派遣衙役把守住了临高县的前后两座城门,坚决不放一个外乡人入城。总算把这股潮流给遏制住。

通过这次公开放映,以及之前大量供应食盐等行动,穿越者在临高县城里的地位比原先更加改善了,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开始能够用正常眼光看待他们。大伙儿成群结队上街也终于不用再享受鬼子兵的待遇——走到哪儿人都跑光光。

大年初二的时候李老教授,解席,庞雨,以及军事组的胡凯一同去县衙回访了一次程叶高,为了不给这位胆小的县太爷造成困扰,他们也是偷偷摸摸走后门进的。其实庞雨对此很不以为然,他根本不信明朝锦衣卫能在临高这种小地方安排人员。

之所以带上胡凯这个傻大个儿,一方面是这傻小子一直叫嚷着要去看看明朝县太爷啥模样。另一方面,带去作为礼物的精盐白米也需要一个壮劳动力帮忙抗。事实上他们进后门的时候除了李老头儿空着手以外另外三人都象苦力似的一人扛着一个大布袋子,以至于那管家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厨房……

解除误会以后程县令在内堂接待了他们。老李此次来主要是把昨天答应的,让程叶高能够继续在府城开展公关工作所需要的银钱和货物带给他。在送什么东西的问题上,大伙儿昨晚临时开了个小会专门讨论过,有人建议趁此机会是不是送点现代产品,比较新奇有趣的东西,看看能不能买通琼州府官员,花钱买平安。

但庞雨坚决反对了这种想法,在琼州府仍然有军事力量可以威胁到穿越者的时候,任何试图“买通”明朝官员的行为都很可能被视之为害怕和软弱的表现,这反而容易提前引来攻击。

只有在明朝政府无力对穿越众构成威胁时,和平谈判才会有意义——从李老教授提出谈判建议的第一天起庞雨就一直坚持这样的看法,而且他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于是这次行动最终还被确定为仅是单纯的搞情报为主,让程府家人带去的东西也无非是些精盐白米之类土产,作为敲门砖就行了。

不过对于程县令本身,大家倒是一致同意值得下点本钱尝试下“收买”策略。这位县太爷现在的处境不太好,正是出力拉拢的好时机。至于如何拉拢,这支队伍里面可没有搞情报的,只有听和他接触最多的李教授的意见了。

赠送礼物向来是比较有效的手段,从几次接触来看这位程县令并不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发配到海南岛这种化外之地。不过在明朝官场混,不收礼是不可能的,大明三百年毕竟也就出过一个海瑞——恰好还正是海南人。

但具体在送什么礼物的问题上,大家七嘴八舌出了一堆主意,张宇那个淫荡家伙甚至提出送人几本花花公子,结果再次被大脚踢飞。最后李教授表示说礼物问题他来解决,不过今天出发时却见这位老人两手空空,不知道在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打火机?香烟?”

“也可能是mp3!”

一路上解席等人悄悄打量着李教授那件旧西装的口袋,三人轮番猜测。直到最后老李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眼镜匣子的时候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送近视眼镜啊!

程叶高也有近视眼,而且通过几次观察,李教授发现他的近视程度和自己差不多,而自己恰好有一副备用的眼镜……

庞雨等人对老李的选择佩服不已——通过上次跟黎人的谈判,他们已经发现:诸如玻璃镜打火机mp3之类小玩意儿虽然可以让明朝人感到新奇有趣,却不大可能让他们真正作出交易的决定。这种反应很正常的——换作现代忽然有个陌生人拿出一堆不认识的东西要求交换什么,大多数人恐怕也不会同意吧。

不过老李送的这件礼物效果却是立竿见影。李教授自己就一直戴着眼镜的,程叶高先前还试戴过几次,效果很好。县太爷心里对这件东西想必是早就心怀羡慕的,接过礼物之后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即搁到鼻梁子上再也不肯摘下来了。

把眼镜盒与擦镜布也一并奉送,另外告知了一些注意事项——例如冷天进屋子容易起雾,玻璃镜片怕摔之类。

送礼之后再请对方帮忙就好开口的多了,解席直接提出了几个有关军事方面的问题,希望程县令派家人过去“拜年”的时候能重点打听下。如果在先前这种赤裸裸的间谍行为肯定会遭到警觉和抵制,但现在么……“拿人手短”这句俗语还是很准确的,程县令一口答应下来,还表示将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大管家亲自去府城那边打探消息。

最后甚至还留他们吃了一顿午饭,宾主尽欢而散。只是在最后出门时,代表主人送客的李师爷很有几分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样子,还是这边庞雨观察细致,主动询问他是不是也想要一副眼镜?

这年头读书人的视力都不太好,白天倒罢了,天黑以后就着那盏鬼火一样的小油灯看书,不熬出个近视眼来才是怪事。当然有钱人家有蜡烛,可有钱人家谁还挑灯熬夜的看书啊,这都是穷书生才干的事情。也只有他们才会把人生希望寄托在科考上。

其实在明朝送礼有规矩的,正主儿若拿一百,经手的师爷至少要五十——中国古代的官场文化在明朝已经达到顶峰了,这套规则很完善的。但穿越众不懂这套啊,就算解席这样混过官场的前小公务员对此也完全没概念,还好他们从来都没想过要去混明朝官场,否则真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三五 革命队伍里混进了太子党!

被庞雨这么一问,李师爷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还是承认了。www.65txt.com然后还倒了一堆苦水――说起来他对眼镜的需求还比程县令更高些,平时县里那些钱粮杂务,公文往来全都是他在处理,经常要面对大批数字,眼睛不好真得很辛苦。

这边几个都是人精,李师爷这通抱怨的言下之意谁听不出来――这边的具体事务都是俺在掌管,所以……解席毕竟是做过公务员的,非常清楚这种具体办事人员的能量。当即胸脯一拍:全包在兄弟我身上了!

换了其它事情解席还未必敢这样拍胸脯,唯独眼镜这事儿他绝对有把握――先前在整理登记物资存货的时候在舱里发现了整整一箱子旧眼镜,各种度数都有,也不知道是哪个收废品的旅客遗留。反正目前穿越团体中没人认领这件行李。

这边也没仪器验光,索性把李师爷带回大院让他一副一副试着戴,但最后这位师爷却挑中了一副很便宜的树脂片塑料架眼镜。

树脂片时间长了会发毛,但这副镜片的透明度倒还挺清晰,整体又很轻,所以尽管解席建议他选择另一副度数差不多的金丝边玻璃眼镜,李师爷还是坚持要了这副。

后来才知道这位老兄把塑料镜架给误认为是玳瑁制品了,那时候大家已经很熟,说起来不过哈哈一笑而已。但在那几天里县衙里的差役们却时常看见他们的师爷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发笑,而且也决不在县太爷面前戴上眼镜――尽管后者已经知道他从“短毛”那里也弄到了这玩意儿。

正当大多数人都在庆祝新年的时候,那支四人侦察小分队却远远趴在琼州府城外的树林中,用望远镜观察着城外兵营状况。

琼州府城――也就是后世的海口市,作为海南岛上最高级的行政区,它的城墙设置明显比临高要好得多。标准的四丈墙体,垛口箭楼一样不缺。城门也是包了铁皮的,上方甚至设有千斤闸。

在主城旁边还有一座附属的罗城,里面是驻军兵营和马厩。唐健等人已经在附近潜伏了将近半个月,基本把情况给摸熟了。

“唐队,北哥,差不多该回去了吧。都在这边趴了半个多月了,水寨那边所有的船也都数清楚了……再不走偷来的粮食都要吃完了。”

叶孟言又开始唧唧歪歪的念叨,这小子半个月来吃了不少苦头。按理说也应该学到不少东西,不过那种富家少爷的懒惰脾气也充分暴露出来,整天抱怨不停。

以往唐健和北纬两人对他这种抱怨是根本不加理睬的,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叶孟言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忽视,也知道该他做的事情一点不会少,抱怨无非发发牢骚而已。

然而这一次,北纬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居然点点头:

“嗯,是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件事,做完咱们就回去。”

这下子不但叶孟言,旁边魏艾文也把脑袋凑过来:

“啥事?咱们能帮忙么,早做早了早回家!”

北纬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个小家伙一眼:

“本来就是要你们俩做的……跟我来吧。”

…………

片刻之后,某处明军营寨之外,叶孟言手捧北纬扔给他的一把三棱刺刀,两腿都在瑟瑟发抖。

“要……要我们去杀人?”

“不是单纯杀人,是摸哨。干掉那个哨兵,还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惊动里面的人。”

北纬冷酷无情的回答道,但小叶还是在发抖:

“我……我不会。我从没杀过人……”

“摸哨的技巧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但这种事情没有实际经验是不可能掌握的。眼下难得这样一个好机会:那边只有个单独明哨,还是固定的,如果连这种哨兵都摸不了,你们也别干侦察兵了,趁早滚回去找庞雨的工程组报名吧!”

北纬的语气还是平淡如水,但叶孟言却能从中听出一丝威胁的意味,这种语气这几天他听了不少,每次听到都会倒霉。年轻人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拿起刺刀哆哆嗦嗦的开始向前爬。

还是旁边唐健脾气好点,拍拍小魏的肩膀:

“去帮他一把,记住教你们的诀窍――拧脖,割喉,刺心脏。行动后要马上把敌人压在身下,防止他闹出动静。刺肾脏也可以,能够让人疼的发不出声,不过我估计你们是找不到肾脏的……”

看着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爬开,唐健悄悄回头:

“我说,现在就要他们去做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毕竟才十七八岁的小孩子。”

“那怎么办,是他们自己选的道路。况且这边的军事实力你我都看见了,回去之后我还想跟老解他们商量是不是逃跑呢,这兵力差距太大了,能练出来几个算几个吧。”

北纬唇边难得显出一丝表情,却是苦笑,唐健也深有体会的点点头:

“是啊,就算武器再先进,也顶不住那样的人海攻势……我日,那两小兔崽子在干嘛?”

叶孟言和魏艾文在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才回到出发点,两人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小叶更是满头满脸的血,肩膀上还挂了半截肠子,看起来极为吓人。

“你个傻逼在杀猪啊,说了多少遍对准心脏一刀解决,你朝人家肚子上面捅了多少刀!”

这回连好脾气的唐健都忍不住开骂。这边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观测到明军哨位的情况――开头时那两小子匍匐前行动作还算到位,一直爬到那哨兵背后都没被发现。但当窜起来把人按倒之后就完全没了章法――那明军自是拼命挣扎,却被魏艾文死死摁住头部压倒在身下。而叶孟言则象发了疯一样只知道把刺刀往目标身上猛戳,好几次差点伤到旁边小魏。自己也被对方腹部迸出的血液喷了满脸。

也亏得这边明军哨卡防卫极其松懈,这么折腾都没惊动旁人。但北纬对此当然不满意。

“不合格,再去摸一个,这次以你为主。”

北纬指了指魏艾文,却见他和旁边小叶都是两手空空,诧异道:

“刺刀呢?……**了,去捡回来!继续!”

…………

古人过年都是过到正月十五之后才算结束的,但穿越众的习惯却是到大年初三为止。实际上迫于生存压力,他们从年初二起基本就进入正常工作了。

徐慧工程师及其率领的武器攻关小组在大年初二就送给全体穿越者一份大礼包――他们的209mm超级迫击炮终于开发成功!

这门炮本身制作倒并不复杂,无非把氧气瓶的瓶口瓶肩部分用气焊切割拿掉,把内壁清理打磨干净,再配上一个金属架子,就能作为炮筒使用了。

真正困难的是给这门氧气瓶炮配备合用的炮弹,以及确定其发射参数。前苏联据说曾经开发过口径达到240mm的大型迫击炮,但那无论钢材质量还是炮管型制显然都跟这门氧气瓶炮天差地别,技术参数也不可能用上。要想让这门氧气瓶炮打出的炮弹能够准确命中目标而不是落到自己人头上,徐慧工程师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

好在徐工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除了预定为第一主炮手的老马马千山外,另一位玩炮高手林深河也加入其中,被安排为第二炮手。

这位林深河同志可有点来头,先前统计职业时他不哼不哈的躲在人堆里报了个“归国留学生”。后来大家彼此熟悉了通过几次交流才知道:这家伙居然还是地道的官宦子弟,家世比叶孟言那小子牛逼多了,家里人虽然上不了新闻联播,但在某省地方台新闻里面倒是常常出现,朋友圈里人送外号“深衙内”。

“深衙内”这外号果然不是白叫的――林深河在北美号称留学七年,连一张学位证书都没搞到,却精通了北美市场上所有能花钱玩到的小口径轻武器。此外还有超过一百六十个小时的螺旋桨飞机真实飞行经验。更变态的是这家伙最后几年迷上了南北战争,与某南北战争爱好者协会成员协作复原铸造过一大批内战武器,包括黑火药枪械,3磅、6磅和12磅炮等,还都全部亲手发射过,可算是难得的实践性人才。

一开始他出于高干子弟本能的自我保护心理,尽量低调的隐藏在大众团体中。但“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明朝的夜晚多无聊啊,每天除了打牌大家就只有开卧谈会聊天吹大牛,这种环境下实在很难隐瞒什么,于是这家伙很快就暴露了。

贪官污吏,太子党……这些东西大家平时在网络电视上看过不少,但突然发现身边有这么一个,那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

说起来这位深衙内其实没什么纨绔脾气,说话行事都挺随和的一个人,也能吃苦,比那小叶强多了。不过在广大普通群众眼中,这家伙仍然是属于阶级敌人中的一员――想想看,当你在辛辛苦苦赚钱交税的时候,这小子却在美国肆意挥霍民脂民膏!如今既然落到了大伙儿手里,那还能有好啊!

戴上高帽,摆上飞机式,狠狠批斗了一通,但最后大伙儿还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精神把他给安排到了武器组打杂,同时被内定为第二炮手

――“你丫的居然带了那么多杜蕾丝穿越?这回让你打炮打个够!”

三六 火炮!火炮!

除了一位衙内外,徐慧身边还增添了一位女助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一个三十四岁的,名叫冯宇飞的女博士,MIT自动化专业。她和徐慧一样居然也是中国兵器工业系统的研究员,但在不同的大区部门,以前也从不认识。

不过女博士么,灭绝师太不至于,脾气有些古怪却是免不了——前段时间大家都尽量展现出自己的专业特长,争取为集体多做点事情的时候,这位女博士却情愿蹲在厨房一板一眼削土豆,直到某一天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筋,突然冲到徐慧面前把他的设计评了个一文不值。而且居然还都能说在点子上,徐工程师颤栗之余小心翼翼问起这位大师职业,才发现两人是同行。

不过真论起来还是徐惠更专业一点,毕竟他的研究方向就是火炮和火箭弹。而冯宇飞的专业更偏重于坦克与装甲车辆,不过在专业问题上这位女博士从来不肯示弱的,和徐慧之间常常争论不休,往往让旁边助手们无所适从。

不管怎么样专业队伍扩大总是好事,看来他们这支队伍里还隐藏了不少人才,庞雨甚至考虑什么时候重新做一次人口统计,把那些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专业人员都拉出来。

有了这么多专业人员的帮助,武器组最后拿出的炮弹成品却让大伙儿感到有些名不副实,包括军事组解席也是其中一员。

“这就是你们说的巧妙改进?”

解席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金属架子,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就是把两根“U”形钢筋呈十字交叉焊在一起,形成一个长度约为2米的钢筋笼子。按徐慧所演示的,将炮弹放入这个钢筋笼然后从口部送入炮身,四根钢筋露在外面约有70公分。

“还没看出来么?”

徐慧笑眯眯拽住露在外面的钢筋,用力把整个笼子连同炮弹都提了出来。

“我们这是前膛炮啊,后面没开口的,万一炮弹打不响,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很迅速的把哑弹拿出来。”

“这算什么改进,炮口朝下直接倒出来不行么?”

庞雨是外行,外行人说外行话,然后马上被老马狠狠嘲笑一通:

“兄弟,你以为这是二踢脚啊,打不响还能往外倒的——这炮里打的可不是实心铁球,都是开花弹,用的触发式引信就在炮弹顶端,真要大头冲下往外一倒……轰,我们炮组全上天了。”

“另外,使用这种钢筋架子装炮弹还有以下这几样好处……”

老马不愧是负责实际操作的,一边说一边就给大家动手演示:

“因为我们的炮弹没有弹壳,发射药和弹体是分开的,所以如果按照传统的前膛炮发射程序应该是这样……先向炮膛中放入发射药包,然后放入拆掉引信保险的炮弹,这个过程要特别小心……然后通过底部装置点燃药包发射。之后清理炮膛,再重新放入药包……如此反复,整个过程至少两分钟。”

“而使用了钢筋架子以后,我们可以先把发射药包和炮弹预先放在几个架子里,使用时只要把整个架子往炮膛里一塞就能发射,完成后把空架子拿出来让旁边人装填,这边直接再放入另外一个装好的架子……只需要十秒就行了。”

“噢,这就是简易型的整体炮弹了,把装填动作分离出来……不过既然这法子这么简便易行,为啥历史上的火炮没人用过?”

庞雨虽是外行却坚信一点——只有历史上流传下来的技术,才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实用技术。所以在实践中他尽量使用那些历史上原有的成熟技术,而不去搞什么看起来很美的创新发明。

“谁说没用过,明朝火炮已经使用了‘子母窠’技术,这种钢筋架子无非是‘子窠’的简易版本罢了。”

凌宁对于明代历史的熟悉程度丝毫不在庞雨之下,对于军事方面甚至更有过之。

“至于欧洲,同时期的火炮口径都比较大,而且发射的炮弹以实心弹为主,倒没注意过是不是有这种技术,不过整体炮弹可是他们先搞出来的。”

“这种钢筋架子也有缺点的:在加工弹头的时候会很麻烦,每一发炮弹都要在弹体上根据钢筋尺寸开四根槽,这样才能保证炮弹嵌进去填满炮管,否则就影响发射效率。”

冯宇飞总是喜欢找出一些毛病来,而徐慧平时脾气挺好一个人,碰上这种时候却不肯让步,往往争的脸红脖子粗:

“这怎么能算缺点呢!我们的金属加工能力又不差,完全可以满足需要。而且这样一来弹体有四根导轨支撑,在离开炮膛之后依然可以沿着导轨飞行一段时间,可以大大增加射程的。”

眼见两人又要争辩起来,武器组中吃过苦头的深衙内等人赶紧扯开话题:

“炮弹好说,除了普通炮弹外这炮还能发射火箭弹,徐工你给大伙儿介绍介绍……”

谈到徐慧最得意的作品,这位火箭弹大师果然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兴冲冲抱出来一根又粗又长的大铁管,展示给大家看。

比起矮矮胖胖的迫击炮弹,这火箭弹却是又细又长,就是弹头杀伤部分明显粗起来一截。

“咱们这门氧气瓶炮的身管太短,发射普通榴弹的话只能打高角度曲射,没有死角,用来打步兵是不错,可碰上堡垒,大战船等硬目标就不太好用了。所以我们专门制作了用来配合火炮直射的火箭弹,采用折叠式尾翼,射出炮身以后就自动张开确保稳定性,有效射程之内完全可以保证弹道平直。弹头部分有碎甲和燃烧两种装药,分别应对堡垒或者舰船。”

庞雨等人好奇看着这大家伙,各人自有关切之处。

“它的有效射程是多少?”

解席很关心这个,通常这么大的火箭弹射程都不会太低,根据在军中的经验,解席估计至少也有个一两千米的。

没想到徐慧却很无奈的朝他伸出一个巴掌:

“五百米,只有五百米。”

“啊?这么近?”

“没办法,推进剂实在不好解决,我现在用的是硝化纤维素和石蜡,炭粉等物质的固体混合物,推进力大,但持久性不好。另外发射时温度较高,炮筒需要时间降温,不能连续发射。”

而庞雨所关心的,则是这火箭弹的材料——那细长弹体上打印着一行黄色简体字码“山东莱阳钢管厂”——还是解席老家的产品呢。

“用船上携带的现代管材做弹体消耗品,太浪费了吧?用了就没了。”

而徐慧则再次摆出无可奈何的手势:

“自制材料用来做燃烧室肯定不过关,只能用船上的现代管材。不仅仅是管材,包括尾翼,推进剂,弹头部分的外罩……实际上大多数部位都只能用现代材料。所以……”

徐慧最后总结道:

“这火箭弹其实做不了多少,最多也就十来发。”

“是这样啊……”

庞雨沉吟不语,浪费是浪费了点,但关键时刻一发火箭弹可能起到大作用的,有总比没有强。

“因为全用现代材料,所以做这种火箭弹其实并不麻烦。巴勒斯坦人在沙漠里一样能做,哈哈,连钢管都用的一样,都是山东莱阳的产品……”

旁边冯宇飞博士带着笑容补充一句,把徐慧气得半死: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做了那么多试验好不容易才确定推进剂的配方,还有弹头装药量……”

这两个三十多岁的高级知识分子又开始像小孩子一样抬杠,令旁边解席等人目瞪口呆。

“他们经常这样吵?”

庞雨不敢置信的询问着老马和林深河,在他记忆里徐慧工程师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啊。

武器组其他成员都忍着笑连连点头,林深河衙内还很有感触的来了一句:

“所以说啊,这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

“他们不正好是一公一母咩?”

旁边老马还捧哏一句,深衙内嘿嘿一笑:

“女人和女博士,完全不同的物种啊。”

周围众人都很配合的作恍然大悟状:

“哦……”

开玩笑归开玩笑,对于庞雨解席等人来说,有一点他们必须要知道——火箭弹有数量限制,普通炮弹有没有?如果普通的迫击炮弹也要用到现代材料,无法大批量生产,那么这门炮的意义就不大了。

好在这次徐慧给了一个让人放心的答案:

“我们的炮弹是可以无限生产的,化学组的炸药供应充分,而黄工那边的小高炉也已经可以提供炮弹用铁了。”

——来自上海宝山钢铁公司的技术员黄建成同志自从找到煤铁矿石以后就开始搞实验性高炉。临高出产的黄铁矿还不错,但煤不太好,都是发热量不太高的褐煤,烧砖烧水泥还凑合,用来炼铁炼焦就明显不够劲了。

三七 强敌

过年期间,事情多,更新不太稳定,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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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黄建成也不好高骛远,开头的时候只要能弄出铁来就行了。www.65txt.com至于这铁含硫量太高而发脆,或是杂质过多不利后期加工……这些都不是问题。反正现在团体需要的都是弹药用铁,都是消耗品,能满足浇铸要求就行——铁水质量不行,但老黄他们做模具以及倒模的技术却很好,弹头都是分成两半壳体一次浇铸成型,上面需要预先留好的沟槽也能一次性浇出来。所以徐慧才说“咱们的金属加工能力不差”。

“目前我们有一座炼铁小高炉,一座炼焦炉,一座专门烧耐火砖的砖窑,还有一口炼钢的坩埚,但都是试验性质,冶炼出来的产品性能很不稳定,只能充当消耗品。”

黄建成的话和他本人一样朴实,他指了指身后那几座大小不一的炉子:

“耐火砖等级不高,燃料发热量也上不去,这几座炉子的水平大概只相当于当年大炼钢铁时期民间的土高炉,能烧出铁水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获得可以作为制枪材料的钢铁?”

枪贩子王若彬对这个最关心,他已经把所有能用上的现代材料都用完了,没有新材料补充他这个兵工厂厂长就要一直处在失业状态。王若彬这段日子闲着无聊就天天趴在桌子上绘制他所记得的枪械图样,从最原始的单管燧发枪到AK47都有,但就是找不到钢材来练手。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黄建成总是那么不温不火,“这些土高炉虽然水平低,但却是我们发展冶金工业的基础。所有高级的炼铁炼钢炉都要依赖这些土高炉的产品来建造。好在整个过程我们是清楚的,更先进的高炉设备其原理和构造都不是问题,我们只要循序渐进就可以了——当然要有材料。”

“大概需要多久呢?”

王若彬只关心这个,黄建成认真考虑了一下,伸出一巴掌:

“至少四个月,多则半年。”

“这么久啊……”

黑枪贩子很失望的继续画图过瘾去了,庞雨等人倒不怎么失望。知道炮弹用铁已经能自行生产,这就足够了。

然后又找到化学组了解火药供应情况,这一块倒不用操心——现在火药的生产量相当稳定,有了固定的硝石供应源头,化学组在制造硝基炸药方面已经不象原来那样缩手缩脚,而氯酸盐炸药的生产也仍然保持,毕竟火药是越多越好的。

209mm迫击炮最终完成定型,又是在十多天以后的事情了。老马履行了他的承诺:在火炮样品拿出来半个月以内完成基本试射内容,确定了这种火炮的射击参数,并且做出了简易计算表尺——有了这些数据和工具,就算是一个完全没摸过炮的外行,只要严格按照规定来调整药包装药量和炮口角度,也能打个八九不离十。当然要想成为神炮手,那就要下苦功夫学习弹道学以及进行试射了。

最终这种火炮的有效射程被确定在一千米范围之内,这个距离实在很短,但也没办法,身管太短的天生弱点谁都解决不了。当然如果按最佳倾角最大装药,老马能让这炮弹飞出去三千米开外,但那样准头就无法保障了。

在有效射程内,如果是老马亲自操作的话,这门火炮的命中率还是相当高的,落点误差只有大约十米左右。炮弹表面在铸造时就开好了破片槽,一发炮弹能分裂出三十六片铁片,有效杀伤半径可以达到十五米,用来打击集群步兵无比犀利。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钢筋架子经常会跟炮弹一起被发射出去,不过在外侧加了几个钩子卡住炮身后这个问题也得以解决。这样的氧气瓶迫击炮一共制造了两门,马千山和林深河一人负责一门。两人各带三名助手,总共八个人组成炮组,老马担任了组长。倒不是不想多做,可氧气瓶实在太少,剩下几个瓶子还另有大用处,对火炮有经验的人手也太少,只好凑合两门先用着。

拥有了火炮这种战争之神,让大家对未来局面乐观不少,不过舒心日子没能过多久。唐健率领的侦察小队在大年初七那天返回临高,带回了有关琼州明军的第一手资料。

而这份资料却让大多数穿越者心头发凉。

“明军在琼州府的武装力量好像有两部分,一部分陆军驻扎在琼州城外的附属罗城中,另一部分则在海边白沙口的水寨,以水军为主,两地相距约四公里。”

绿区大院里,白色大银幕上正播放着这次唐健拍摄回来的数码录像。画面中正显现出明朝士兵日常生活和训练的场景,因为都是远景,看起来有点模糊。不过那黑压压的数量着实让人感到惊心。

“他们的数量大约是多少?”

解席最关心这个,唐健很沉重的点点头:

“算过了,是通过数营房和队列来大致估计的,但出入不会太大。”

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唐健报出了切实数字:

“驻扎在琼州府的陆军大约是三千人,其中有不少黎族。白沙口水寨那里约有两千人的水军,总共五十二条船,其中有十五艘比较大的战舰,大小跟我们的轮船相近了。”

随着唐健的解说,北纬调出画面,比较熟悉古船模型的文德嗣等人一看就认出来了:

“都是福船啊……我*,居然还有一条宝船!”

画面中某条明船特别巨大宽阔,上面高高飘扬着旗帜,似乎是旗舰的样子。个头要比其它所有明船都大很多,庞雨曾在家乡南京宝船厂遗址公园里见过一条仿制的明代宝船,样子就跟录像中看起来差不多。

“很强大的海上力量啊,先前是谁说明朝水军不行的?”

没人搭这话茬,明清两代王朝都禁过海这是历史事实,但历史教科书上却没提及过海南岛这种地方明政府是如何管辖的。很显然,再怎么禁海,明政府还是需要战舰来保证海岛领土,琼州水军有大船其实一点不奇怪。

“他们的战斗力怎么样?比我们先前打掉的卫所兵如何?”

有人开始寄希望于对方的军事素质低下,不过唐健很快打掉了他们的幻想。

“没交过手,不知道战斗力如何,不过我们观察了二十多天,他们每隔三到五天会有一次训练,每隔十天左右有一次较大规模的会操,虽然他们练的刀枪技术和队列看起来都很傻,但至少说明他们是职业士兵。”

放映室里一时沉默了,明朝的职业士兵——现代人对“职业”这个词总是比较迷信的,这边队伍里除了唐健和王海阳,其他人可都不是职业军人啊。即使现代人营养好点,个子高点,体格也健壮点,但面对面碰上那些专门以杀人为业的职业化士兵,恐怕谁都不敢说自己稳操胜券。

更何况双方的数量还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一百对五千……这仗可怎么打……”

就连向来最坚决最乐观的王海阳都有些愣神,而其他普通小白领们自然更不用提了。

“我们是不是考虑下……换个地方发展?”

果然有人提出了这样的观点,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就连以前一直最主张换地方的凌宁这次都不赞成挪窝。

原因很简单,对于那些主张逃跑的人,只需要问他一句话:

“打算去哪儿?能去哪儿?”

——在临高县,大家辛辛苦苦干了这几个月,好歹有了一座水电站,有了一批小工厂小作坊,附近的矿产资源已经基本探明,和周围老百姓的关系也算是比较缓和了。

而如果放弃这一切重起炉灶,别的不说,能源问题就解决不了,经过几次变故,轮船的柴油储备已经用掉将近四分之一,所有这些因素凑起来,穿越众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这一仗非打不可的话,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庞雨又开始给大家做分析,“明军的唯一优势无非是数量,而我们也有我们的长处。”

“首先当然是技术优势,我们的技术力量和武器装备大家都清楚,这里没必要多罗嗦了。近代战争史上曾经多次发生过用近代火器对抗冷兵器的战斗,拥有火器一方都取得了全胜。当年八里桥之战,三万蒙古骑兵冲击六千人防守的英法联军阵地,被打死两万多。而英法联军的损失是多少——只有十二个人!”

“其次,除了武器上的优势,我们在情报方面也拥有绝对优势。我们知道这个明朝的大历史走向,这一点非常重要!比方说眼下的福建巡抚熊文灿,我们就知道他是个喜欢招抚之策的鸽派人物,只要能顶住对方一两轮攻击,我们就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个不错的谈判条件。”

“兄弟们!”

庞雨最后用一个很生动的实例为大家打气:

“其实早在我们这个年代之前一百年,1533年,一个叫皮萨罗的西班牙人就干过了和我们这些穿越者差不多的事情:他灭亡了南美洲的拥有六百万人口的印加帝国,而他手下有多少人?——不到一百八十个人,确切说是一百七十七个人,外加六十二匹马,三只火绳枪!”

三八 没有钢筋?照做混凝土!

新年好!

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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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萨罗是有后援的,而且他的成功更多是源于运气和对手愚蠢,明王朝可没那么傻的。www.65txt.com”

文德嗣同学很不识时务的插上一句,不过庞雨并不在意:

“是啊,但我们的能力也不是那个皮萨罗所能比啊,他出生于十五世纪,对付的印加帝国大概相当于原始社会末期。而我们呢?我们拥有网络时代的思考模式和技术,仅仅想要在一个封建社会的国家生存下去,很难吗?”

好说歹说,总算把大家的情绪安抚下来。人群渐渐散去,屋子里最后只剩下少部分人,包括了全体军事组成员,以及李明远,庞雨,凌宁……等一批思虑比较成熟的人。

他们都知道——演讲虽然可以安定人心,却不能真正解决麻烦。需要召开一次会议来讨论如何应对很可能发生的战争。

一次真正的军事会议。

“我的错误,我不该这么着急把录像播放给所有人看,反而扰乱了人心。”

唐健首先自我检讨了一番,不过解席并不这么认为。

“我们是一整个集体,互相隐瞒没有任何益处。如果现在不告诉他们对手的强大,将来被他们自己发现这一点,反而影响自己人的团结,那后果只会更糟。”

“作为一个团队,我们不应该害怕外敌的强大,外部压力越大,我们内部人员就越应该紧密合作,彼此坦诚是最起码的要求。”

老解不愧是研究过卡耐基成功学的职业经理,说起理论来一套套的,相比之下,凌宁就要实际许多:

“既然决心留下,那就准备打吧,能战方可言和,不打上一场无论明朝还是我们自身都不会安心的……”

大家重新看了一遍带回来的录像,以及四台高精度数码相机拍回来的大量照片,那些明军绝对不会想到有人能从几百米以外清晰拍摄到他们的眼睫毛,所有画面都极其真实的反映了明朝军队的实况。梦想文学网www.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大家已经比较能接受历史真实明军的形象了——当然不象电视剧里那么盔明甲亮,事实上他们所见到的临高明军连制服都不太齐全,就是用一块围在脖子扎成三角形的领巾,加上一顶毡帽,这就构成了统一的明朝军队形象。

从仓库里他们曾经搜捡出一些明军的制式军服和装备,不少人都穿上以后去拍照。很多原本挺漂亮精神的小伙子,穿上明军制服以后拍出来的感觉那叫一个惨,就俩字——猥琐。

不过这次北纬拍到了一次大校阅的实况,似乎是新年校阅,好几千明朝的正规军整齐划一的站在校场上,那个气势还是很有压迫力的。特别是当他们整齐划一的挥舞着雪亮钢刀时,所有人脖子后面都感到一阵发凉。

还好接下来明军进行的火器演练起到了活络气氛的作用,明朝军队真得很重视火器,就连海南岛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也有装备。不过那些明军郑重其事搬出来的三眼火铳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就是三根铁管捆在一起,后面加一个很长的木头把手,点燃导火索后从铁管里面喷射出几个火珠子,感觉跟春节烟花没啥两样。

倒是另一种鸟铳还有点意思,有弯曲的木头枪柄,形象和传统步枪颇为相似了。不过装备数量很少,而且也只能发射一次。不少明军居然还练习是把刺刀插入枪管,然后用这枪进行刺杀。

从训练画面上看,明军还是有战斗力的,接下来就是一番杂七杂八的讨论,大家从各自擅长的领域商讨了应对进攻的各种可能性。各种各样的方案被提了出来,从游击战术到骚扰作战,甚至有人提议在捍马上装满炸药,冲到琼州城里去直接炸了官衙,以此来拖延敌人进军的时间……

没人嘲笑他,因为提出这条建议的小伙子同时表示由他自己来开车,大家只好告诉他这个集体暂时还不需要肉弹,穿越众也不会学哈马斯。

由于太多的计划被提出,军事组首脑唐健都感到无所适从了,最后他只好直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

“老解,庞雨,凌宁,北纬,还有您——老李教授。你们几个组织一个参谋组吧,由参谋组来负责制定对敌计划。”

“我?参谋?”

庞雨和李教授等人都愣住了,他们从一开始就声明过了:从没参过军啊。

“没错,作战参谋。没当过兵不要紧,关键是你们头脑清晰,条理性强。而且都很熟悉明朝历史,是我们中间最了解敌军情况的。我们的发展路线也主要根据你们的建议来制定,知己知彼,判断力优秀,这就足够了。对军事问题有不了解的地方,北纬和老解会帮助你们。”

“好吧……”

被点到名字的人接受了这项任务,这不仅仅是一份信任,更是一份重大责任。整个团体的安危,都将由他们几个人来承担。

没被点到名的人也决不是轻松愉快,唐健明确表示从今往后军事组将大幅度加强训练强度,而所有的物资生产部门也都被要求尽量增加产能。

此后十几天,大家仍然按照年前制定下的建设计划继续搞生产建设。只是工程组的工作重心从厂房建设转移到为新基地修建防护设施上。在此期间结构师陈俊同学开始做某种尝试——他让人砍了大批毛竹,剖成竹筋,在建筑碉堡和围墙的时候编入水泥中,其位置恰好是理应配置钢筋的区域。

“怎么,你真打算搞竹筋混凝土啊?这东西能成功么?”

明朝的建筑技术完全沿袭宋代,除了大量用砖石材料外,在关键性的木作技术上与北宋时期几乎没啥变化,成书于宋朝的《营造法式》直到明末依然是所有建筑工匠的标准。工匠们用“材”作为基本单位来计算所有部件尺寸,而这种古老而繁杂的方式让庞雨等人完全无法适应。

所以他们在建造房屋时理所当然的使用了现代技术,以砖石墙作为主要承重体。但在梁板的选材上遇到很大麻烦——没有钢筋,就没有现代建筑中最基本的材料:混凝土。无论楼板还是梁柱都无法制作,目前只能用木板木料代替。

庞雨以前也曾经听说过当年国家困难时期,有用竹筋取代钢筋承担拉伸应力的混凝土构件存在,但那只是建筑史老师作为奇闻轶事说着好玩的,而陈俊作为结构专业的从业者,对此显然比他有更深入的认识。

“优质竹材的抗拉强度其实是非常高的,介乎于一二级钢筋之间,用技术手段处理后完全可以取代钢筋。1916年前后,因为一次大战导致钢材紧缺,在广州的中国建筑师就用竹筋混凝土建造了很多房屋,一直用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才被陆续拆除。”

虽然以前从来没搞过,但陈俊来到海南岛后不久就提出过使用竹筋混凝土建造房屋的构想,这些天来他好像一直在为此作技术准备。和钢筋相比,竹筋混凝土当然有很多缺点——不防火,容易被蛀咬腐蚀,受温度影响大……等等。但在没有钢筋的条件下,它仍然是最好的替代品。

目前还是试验性阶段,陈俊只是搞了几处简易设施。最主要就是造了一座竹筋混凝土的碉堡。在防护墙外面覆盖厚厚泥土层避火,竹材在使用前用浓石灰水浸泡以避免腐蚀和蛀咬,海南岛本身的炎热气候使得混凝土构件不会结冰,没有热胀冷缩现象来影响构件寿命——据说当年日本人在南方的很多碉堡也是用竹筋建成,很是让美国佬头痛了一阵子。

另外还用竹筋做骨架造了一批预制梁和预制楼板,如果强度试验能通过的话,他们就能造楼房了。

工程组的劳动力数量在春节结束后有了一次奇迹性的增长——那四个被放回家去过年的劳工全都回来了,这倒并不让人吃惊——尽管阿德曾表示说可能会有一两个人一去不还。

而让大家真正吃惊的是——那四个人不但自己回来,还另外带来了大批人口,足足有六十多!当这些人聚集到绿区大院门口的时候,穿越者们差点以为又是遭到袭击。

查问下来,除了那四个人的亲戚朋友外,还有其他许多劳工都带口信把家人给招来了,比方说老滑头张庐山的全家十二口都在其中,整个一副卖命到底的架势。

如何安排这些人颇让穿越众伤了一番脑筋。作为主动投*的本地人榜样,肯定是要被善待的,其中的青壮年劳力也正好是工程组所需。不过六十来号人中有四十多是老弱妇孺,这该如何安排?

三九 老解的野望

尽管这些女人孩子们都表示她们什么活都能干,但庞雨并不想要这些人,工程组中本地劳工所负责的工作对体力消耗强度都很大,例如挖土方和采矿之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偶尔有一些不那么累的工作又都需要技术培训,比如砌砖,扎钢筋(现在是竹筋)之类,这些事情都不适合老弱。

又有人建议把这批人放到后勤部门,让她们给厨房李大师傅打下手。不过出于慎重起见,大家商量以后还是觉得不放心让本地人负责自己的伙食,现在仍是在和明王朝对峙的紧张时期,万一厨房里混了个奸细可不得了。

最后是吴南海同志的农业组要走了这些人,开春以后农业组要做的事情马上就会多起来了,而种地这活儿对劳动力素质要求不高。况且这些人原来大都是卫所官兵及其家属,本来就都是农民,干这个轻车熟路。

农业组成立很早,不过前段时间行事一直很低调。因为大家初到明朝的时候已经是阳历十一月份,阴历也十月多了,农时已过,这种事情一点都勉强不起来的,所以农业组前段时间主要是做了些整地和准备工作耐心等待春天。在此期间顺便补种了十多亩番薯,眼看快要收获了。

他们占据的农田据说是来自于那个被打死的临高百户,不过这位百户官具体拥有多少土地他们并不清楚,吴南海只是根据俘虏交代找到了位于海边附近,已经被抛荒许久的几十亩地,是不是那百户的只有天知道,反正穿越众在这块地上种番薯,种烟草,种辣椒,还搭了些茅草棚子……无论怎么折腾,从来也没人来主张过土地的所有权。

由于完全不熟悉农业事务,庞雨对农业组的发展状况一直不太清楚,除了根据他们提出的要求安排劳动力去盖了一些草棚房屋外,农业组一直也没要求什么。倒是解席这段时间经常去农场晃悠,这让庞雨颇感诧异——解席和他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城市小资,跑郊外连韭菜大麦都分辨不出的,这家伙啥时候对农活感兴趣了?

有了疑问就要解决,庞雨索性跟老解一起亲自跑过去看看,后者尽管不太乐意,但庞雨铁了心要跟去做尾巴他也没办法,只好带他一起去海边,一起去找那位张宇同学……去要小鸡崽子!

触手男……嗯,就是那位咸湿佬张宇同志,他的名字和“章鱼”同音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家伙还真养了一只章鱼宠物,还经常喜欢把那软乎乎粘嗒嗒的东西顶在头上扮演德莱尼人,所以很快大家都直接喊他章鱼,或者触手怪。

虽然有些怪癖,不过张宇有一项本事却挺让人佩服的——他能和任何动物都保持友善状态,此人当初自报的特长也正是动物养殖。在与当地人关系改善后不久,吴南海,张宇,还有其他几位通晓养殖的同志一同建立起了穿越众自己的养殖场,养了一些从本地农民手里收来的小鸡小鸭,还有几头小猪崽子。

眼下天时不对,虽然海南这地方气候温暖,但这些出生时间不对的小动物一般很难活下去,所以农民才肯把这些注定养不大的小家禽小家畜便宜卖给他们——在当地农民们眼中,这些“短毛”们一定都很傻。

可农业组的兄弟们却是信心满满,他们中间有人才啊。研究生吴南海的专业方向是杂交水稻,但上本科的时候也学过一点畜禽养殖,不过这已经不算什么了,另一位名叫李江东的兄弟家里就是开养猪场的!虽然他本人自称最擅长的是杀猪……

而农业组的王牌杀手锏则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农民夫妇,河北省小屯村人。这年头农民兄弟大都出门打工,留在家里还能致富的,那肯定是在种地或养殖上有两把刷子——凭啥说他们致富了?——没致富的可能跑海南岛来旅游么?

事实上在询问专业特长的时候,这对农民夫妇的回答让不少人喜出望外,对他们的重视更甚于许多大学毕业生。这对名叫张茂花和吴有福的农民夫妇这些年来为了脱贫致富尝试过许多路子,养鸡养鸭养猪养鱼都干过,不过收入并不好。而真正让他们发财的却是这两年刚刚时髦起来的养苍蝇蛆和黄粉虫——也就是俗称的面包虫,卖给本地厂家做成高级蛋白饲料出口。夫妻俩赚了钱之后出来见见世面,却很意外见识到了四百年之前的明朝世面……

按照农业组内部分工,张宇是负责养小鸡小鸭的,而解席去找他要小鸡崽则是为了拿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去讨好他女朋友。老解这家伙为了追女仔可是用尽了一切手段——养殖场的鸡崽属于集体物资,他想要来干私事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我说,这样行么?养殖场就那么几十个鸡崽,他们不大可能放给你做宠物吧?”

庞雨对解席的计划很是不理解,上次因为拿集体储备去宴请黎族人士,以胡雯女士为首的管家婆们已经闹腾过一次了,一直以来大家对集体物资的去向都很关注,要知道腐败这种事情可是最容易破坏集体团结的。

“我当然不是白拿的,要用东西去交换呢!”

解席先把庞雨带到到了集镇上,从某个农民那里拿到了显然是早就寄存好的一个大竹笼子,笼子里面居然是两对兔子。

“两对兔子换一对小鸡崽,养殖场不会吃亏的。”

“那你为啥不直接拿兔子去送礼呢?我觉得兔子比小鸡可爱多了。”

庞雨愈发的不理解,而老解则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本来也这么想的,可茱莉她根本不喜欢兔子!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她以前养过一对小鸡……”

“茱莉?那个港妞?”庞雨却吃惊的停下脚步,“我们大家一直都以为你追的是王娇娇呢……”

“那空姐很漂亮,不过不合我的胃口。”

虽然无意中说漏嘴泄露了自己的目标,解席倒没显得很尴尬。

“我喜欢的女人是那种比较强势,性格自主,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嗯,年纪也不能太小,要有成熟感觉……”

庞雨脊背上一阵发凉,他斜眼看看身边同伴,年龄三十五岁,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黑脸大汉,居然是个御姐控?搞不好还是个强气受咧?

“香港女人确实是相当的那个……强势,听说她还是某大公司的高管?”

“香港环球博恩集团,世界五百强企业之一,她是欧洲大区的高级销售主管。”

解席不无自豪的回应道,想了想,又偷偷补充一句:

“其实以前我的公司和她有过接触,不过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大陆供货商,连电话都只能打给她的助理,她根本不记得我了。”

“噢……”庞雨深为理解的连连点头,这一声“噢”很是意味深长,“难怪你要追她了,当初在商场上吃过亏吧,想在情场上把面子找回来?”

男人么,面子最重要啊!果然,老解这看上去一身正气的山东大汉嘿嘿奸笑了几声:

“不瞒你,兄弟——迟早有一天,我要她给我洗袜子!”

一路吹牛到地头,章鱼倒是挺够意思的,二话没说让他们自己挑一对走。这家伙在养殖场的日子很是悠闲,自己舒舒服服躺在竹椅上晒太阳不算,脚边还卧着一只胖乎乎的肥花猫,让章鱼用脚趾头替它挠痒痒。

只是当其他人*近时那花猫一下子跳起来以外人难以想象的敏捷逃走了,看样子是一只野猫,不知道章鱼这家伙是怎么跟它拉上关系的。按照张氏夫妇的规划,养殖场用竹篱笆圈了好大一片地,但里面的小动物居然都是放养,庞雨等人进去时一群小猪立刻兴致冲冲朝他们冲过来,差点没把老庞绊倒。

“我*,你们这猪怎么不入栏的?”

庞雨不懂养殖,但至少知道大肥猪是怎么喂出来的。养膘养膘,这整天跑来跑去的还有膘可养吗?

张宇吐出嘴里草筋子,很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外行了不是,圈养出来的肥膘肉谁吃啊。咱们这可是李江东兄弟家里独有的养猪诀窍:从小放养,让它们自己掘根茎啃草皮,养出来的跟野猪差不多,瘦肉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有个大名叫‘跑山猪’,还专门注册过商标的……”

“糊涂啊!我们现在养猪当然是越肥越好,工业组需要大量动物脂肪的!”

庞雨大怒,一通咆哮之后章鱼灰溜溜找人抓小猪关猪圈去了。老解那家伙抓到了一对小鸡崽后心满意足准备往回走,却忽然发现什么似的丢了鸡笼子跑回来:

“喂,老庞,带枪了没有?”

“啊?哦,带了……什么事情?”

四十 分歧

我也要过年的,和朋友玩了几天,大家见谅。(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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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规定离开绿区必须带枪,但现在很多人已经不遵守了。枪这东西毕竟是危险品,尤其是自制土枪。前不久那位著名的倒霉蛋刘明强同学就被随身手枪走火打穿脚掌,又浪费了一次穿越众的抗生素储备,这件事之后好多人就尽量不携枪出行,多人出门的话通常只带一把枪。

“好像有奸细……我看见农场围栏里边有个陌生人。”

解席接过庞雨递过来的仿造五四,检查确定子弹上膛后便大步走过去。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这个团体中有越来越多的本地人加入。但解席一直都很警惕,每一个新加入者都要用数码相机拍照存档,而军事组成员则被要求能辨认出所有为他们工作的本地人面孔——这是老解自己提出的要求,他当然要首先做到。

跟着老解绕过养殖场的主篱笆,茅屋旁边果然有个陌生女人,手持一把扫帚,好像是在打扫卫生。庞雨皱起眉头,农业组新进了不少本地劳工的家属亲戚,这女人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老解如此紧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解席忽然很确定的摇摇头:

“不,那些新来的劳工家属,每一个人的照片我都反复看过,其中没有这个女人。”

说罢,这位兄弟便本着高度警惕负责的精神,挥舞着五四枪,杀气腾腾朝那个陌生人走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的!”

山东汉子一声断喝,着实将那女人吓得不清,只见她丢了扫帚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却根本不成调子。

“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后面张宇听见动静匆匆跑来,一见这状况立即上前解释:

“这女人是咱们收留下的,她还带着一个小女娃子,过年的时候可怜巴巴在咱们田边挖番薯,南海看她们可怜就给收留了,平时帮我们做些杂务也挺勤快,无非多两副碗筷而已,又吃不了多少。”

有自己人做解释,老解的警惕劲头放松不少,不过依然皱着眉头:

“先前不是说好了吗,收留本地人要大集体同意才行,我们现在所处局面还是很危险的。”

“哎,当然知道。不过她们真得很可怜,大年三十晚上还偷偷摸摸在田边挖番薯,看见我们人来了就象兔子一样跑。后来我们跟到她住的茅草棚里,还发现一个小丫头,饿得跟小老鼠似的,见什么都咬……你们也知道,南海这家伙是个老好人,当时他眼圈都红了,所以就给收留下了。原打算过年以后就来报备,后来事情一多就疏忽了。”

人总是有同情心的,张宇这么一说解席也不好再板着脸充恶人了,无奈收起手枪摆摆手:

“安排她们去拍照登记一下吧,就按劳工家属一样对待。”

本来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不过章鱼这家伙画蛇添足,随口又多说了一句:

“那个小丫头好像还说过呢:这儿本来就是她们家的地,叫咱给抢了。我们现在养她们两个也是理所当然……”

这句话却让庞雨解席脸色同时大变,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来,都盯着张宇。

“什么?把话说清楚!”

把这个咸湿佬触手怪押回屋子里细细审问了一番,果然问出原委——那女人本身胆子很小,一天也说不出两三句话。梦想文学网www.不过她那女儿只有七八岁,小孩子毕竟好哄。张宇这家伙又素来喜欢和小朋友小动物打交道,只用一两根棒棒糖就跟小丫头混熟了。

小孩子么,一旦没了顾忌就很容易哄骗,兴奋之下脱口而出,说这片地原来都是她们家的,爹爹死了以后家也没了,实在没吃的东西,只好来找吃的。

张宇也真是够迟钝的,居然没把这消息当回事,着实把解席给气了半死: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丫的居然不早告诉我们!想害死大家是不是?”

废柴触手怪依然浑浑噩噩:

“咋了,一个寡妇女人和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怕的是她们的动机!难道你从没想过她们眼下这种状况是谁造成的?”

庞雨也感到不可思议,这么明显的因果关系章鱼会没看出来?

“根据俘虏交待:我们这地是属于被打死的那个临高百户。而那小女孩说这地是她们家的,她爹爹又死了——她们母女的身份难道你还猜不出来!”

“知道啊。”触手怪仍然一副无所谓模样,“我跟吴南海都知道,不过没啥关系吧,咱们用的劳工队伍里不也有挨过打的——好多人身上现在还有枪眼呢,不照样很忠诚的,还把全家都给迁来了。”

“两码事,这对母女绝不能留。”解席脸色铁青的做出了决定。“我们不想伤害她们,但也不能让她们有机会威胁我们!”

“不行!”

很理所当然的决定,然而这决定在吴南海那边却遭到了坚决反对。

“我不同意!就算你们所说是真的,她们是那百户官的家人,又怎么样?我们已经杀掉了她们的丈夫和父亲,现在又要把她们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我们成什么人了?!”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可不好受,但庞雨也只好无奈点头表示:

“没错,正因为我们是造成她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所以才更要防止报复啊。让这样一对和我们有血海深仇的母女待在农场里,搞不好哪天一包砒霜就能让我们全报销……南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算了吧,当我不知道你们那个‘绿区’有多安全?”吴南海冷笑一声,“就算是老滑头老铁鳄他们,现在也不允许*近储水缸的吧,想在你们那里下毒,难度可大着呢。”

“都是自己人,分什么你们我们的,这样说太没意思了。”

解席也皱起眉头,吴南海看起来有些犯拧了,这可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小心谨慎是必需的,我们毕竟人少,先前进入临高城的方式又很暴力。眼下明朝在海南岛的势力还很强,迟早会有一场大战,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小心都不过份。”

“南海你是好心不错,可这毕竟是血亲之仇,况且咱们还夺了她家的产业,在这种情况下要指望*善心就能转化仇恨,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庞雨和解席两人轮番上阵对吴南海进行说服,不过后者却也有他的道理: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懂,但你们当时没看到那茅棚里的景象——那孩子已经饿的象片纸一样了,我抱她起来的时候重量都不足十公斤!如果不是被我们找到,她们母女肯定会被活活饿死——而这却是我们直接造成的!”

眼镜男平时挺和眉善目的一个老好人,可一旦固执起来那也顽固的吓人。

“你们挨饿过没有?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么?当初杀进城来是为了救自己人,那叫没办法。可现在我们已经有能力自保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把一对没有生存能力的母女从自家土地上赶走,这是犯罪!是谋杀!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真能做得出来?”

两顶大帽子一扣,无论庞雨还是解席都只能哑然,这段时间虽然处在一个危险和陌生的环境下,被迫有了几分杀伐决断,可真要论起来,他们毕竟还只是普通小市民而已。有小市民的自私和警惕,却也有普通人的仁慈和善良。

“如果她们回过头来谋杀我们怎么办?”

庞雨只能很无奈的反问,但吴南海却根本不以为然。

“只是个很瘦弱的农村女人,还有一个七八岁大小孩子,有什么能力搞谋杀?真要下毒,从过年到现在十多天时间足够她们下几次了。照我说,你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既然要融入本地,就根本不应该把自己藏到高墙后面。我们这毕竟不是在异界,这里仍然是中国,这些人是我们的祖辈,不是什么土著生番!”

“但我们却是入侵者,我们现在所处地位其实和当年日本在中国的驻军很相似,都是凭着先进技术和强力武器以少数人管理大片区域和人口,且我们的背后还没有支援!”

庞雨皱着眉头,说出了他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恐惧感:

“一夫起而天下堕,仇恨和勇气都是很容易传染的。现在没有人起来反对我们,那是因为没人带头,他们还不了解我们的底细。但如果咱们内部出了问题……”

“农业组单独住在城外,本来就很危险了。内部还留着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南海,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全体生命安全的大事,马虎不得啊。”

老解也仍然试图劝说,但眼镜男已经彻底铁了心:

“不用说了。咱们农业组要种地,要养殖,庄稼经常要照顾,家禽家畜每天都要喂养——我们需要大量劳动力来做琐碎而艰苦的农活儿,可我们这条船上又有几个人是愿意老老实实务农的?”

四一 决策与领导?这年头谁都不傻!

很明显,双方的观念完全不同,吴南海压根儿不认同庞雨等人所主张的“日军占领”模式。(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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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组根本不可能像你们一样整天躲在‘绿区’里头。我们必需要和当地人打成一片,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在这儿扎下根来。将心比心,不给予本地人充分的信任和尊重,又怎么指望他们能接受我们?”

最后,眼镜男同学长长呼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我做的决定,就由我来负责任好了,我来为她们作担保!说实话,你们都说到了明朝怎么危险怎么可怕。但在我的感觉:这里和我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度过的日子并没有太大差别……”

话说到这份上,庞雨解席也无话可说了。毕竟在这个集体中,并没有谁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每个人都有权说“不”。庞雨等人先前提出的建议被采纳较多,只是因为他们的建议具有可操作性,能够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仅此而已。

既然现在农业组里大多数人都认同了那对母女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接受了吴南海的想法,那么他的决定就是有效的,没有人可以推翻。

最后,庞雨只好暗中嘱咐张宇,让他多盯着点儿那两人,若发现有什么不对的,立即通知大家。

这显然是一条符合章鱼性格的建议,这个咸湿男嘿嘿奸笑着连连点头:

“放心,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天天晚上摸到她窗下去监视……”

淫荡的眼神和猥琐的声调让庞雨大为后悔——似乎找错人了?他不得不再去隐讳的提醒一下南海——要注意农业组的集体纪律,谨防有人犯戒!

在离开农场返回城里的路上,老解一直很沉默,明显心中有事。临走时他甚至忘了拿那个装小鸡的竹笼子,还是庞雨帮他拎上的。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在走了一段路之后,解席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极为认真的看着庞雨。

“我们需要建立一套组织系统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决策班子。”

庞雨颇为不解的看着对方:

“怎么?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吧,南海既然这么有把握……”

“不是因为南海的问题,而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情所表现出来的矛盾!”解席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一直以来,我们大家都只是用普通的人际交往方式来处理我们内部的关系。每个人都有权发表意见,每个人都有权作决定。”

“这方法不是很好么,我们本来就是平等的。”

庞雨挑起眉毛,他其实已经听懂了解席的言下之意,但却不愿表露出来——老解所说明,所要求的东西,在一个由中国人所组成的群体中间,应该算是某种禁忌。

——那就是权力。

乘坐“琼海207”号轮,来到明朝的一百三十九位现代人来自四面八方,大家身份不一,职业不一,性格脾气都不一样,但他们彼此之间都是平等的,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

来到明朝之后,正如解席所说,大家都是用现代社会的人际交往方式来处理内部关系。由于大多数人的性格都很成熟,很清楚在这个环境下必须团结一致才能生存,纵使个人受到些什么委屈也都能忍耐。即使有少数人不懂事,也很快被集体的意志所压服,没能酿出祸端来。

所以总体来说,迄今为止,他们这个集体一直表现得很团结。充分发挥出了集体优势,大家虽然面对许多困难,碰到过好几次危机,但却都安然度过,甚至还取得很大成就,成功在临高县城及其周边地区经营出一片基地来。梦想文学网www.

但是一百三十九个人,毕竟就有一百三十九个独立的意志,他们不可能象蚂蚁或者蜜蜂那样永远保持一致。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人处世方式,更不用说人人都有私心的。

今天的争执还无关利益,很明显只是理念上的不同。而这种分歧以后还会出现,而且只会越来越多。如何面对这种分歧?如何应对今后越来越纷繁复杂的局面?这正是此刻困扰着解席的问题。

在此之前他们遇事都是采用召开团体大会的办法,一百多人聚集在一起各抒己见,最后得出一个“集体意志”来应对。可并不是在每件事情上都能产生所谓“集体意志”的。而且随着势力的扩大,摊子越铺越开,人员也越来越分散。大家很难再象先前那样随时聚集在一起开大会了。

扳着手指头算算看,现在穿越众拥有的基地就分成了好几处——海滩边上码头,城里县仓大院,农场盐场以及养殖场,再加上白燕滩电站和工业区……他们的内部分工越来越细,每个人所负责的事情也越来越多,除非特别紧急,否则想让所有人同时放下手头事务来开会商量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进一步完善穿越众组织系统,建立起一套专业的决策机构就成为当务之急了。一个集体不能没有决策,否则它就是有再大的力量也难以发挥。尤其是他们现在还面临着琼州府那边非常直接的军事压力,不要说决策错误,哪怕稍微迟缓一点,也很可能就是全部覆没的结局。

在这方面他们所面对的明王朝就是一个典型反例——大明朝的武装力量其实不弱,但在后期却多次出现决策失误。到万历年间皇帝本人干脆罢工不做决策,导致帝国空有偌大实力,应付起周边乱局却依然是手忙脚乱。期间虽然也有“万历三大征”之类的闪光点,却终究是耗尽了国家元气,以至于很多历史学家都宣称:“明实亡于万历”。

万历自己虽然没尝到亡国痛苦,却还是遭到报应——若干年后他的定陵被掘,本人连同皇后尸骨都被送入十三陵博物馆做公开展览,十年浩劫中更是被红卫兵小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金丝楠木棺椁都被复员军人的大老粗馆长下令抛弃深山,在陵墓里原地却搞了个水泥砌筑的冒牌货。一代帝王,身后落得个如此下场,也算是倒霉之至了……

庞雨一方面在胡思乱想,另一方面却很耐心听解席在旁边阐述他的打算和计划。老解这人的最大优点就是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立刻着手去做准备。此刻他已经在设想提议召开全体穿越者大会,选举出一个领导集体,以应付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大的各种压力。

“嘿,又发什么呆呢,你觉得我这提议能通过么?”

有决断力并不意味着莽撞,老解毕竟在政府机关和商业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很清楚这种事情的麻烦程度,他希望庞雨能发挥他的缜密思维给自己一些有用建议。

可庞雨只是微微摇头,并不看好解席的计划。所谓领导集体,必须要有足够威望能让大家服膺,这样做出的决策才能得到有效执行。而且“选举”这种手段本身就是不同团体之间的竞争方式,眼下这种局面,贸然搞选举反而可能形成矛盾,在这一百多人中人为的制造出不同集团来。

自从登陆以来大部分人都表现的很团结,很和谐,但这恰恰也说明这个团体中绝大多数人都有相当成熟和敏锐的思维。当初胡雯曾经作过一次小小尝试,结果马上被集体否决掉,这说明大家对于任何企图攫取权力的心思都有着足够敏感,只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避开雷区罢了。解席这项提议纵使出于公心,相信也不会得到多少支持。

脑海中思维如电闪雷鸣,但最终庞雨只是轻描淡写的摇摇头:

“想法不错,但眼下恐怕不是好时机。只有顺势而为,等到大多数人都觉得需要一个决策机构了,这个机构才有可能被建立起来。”

解席也沉默了,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他其实比庞雨更清楚人际关系的复杂性。但形势不等人啊,自从看到唐健他们带回来的军事情报,又被拖入了参谋小组,老解几乎是在梦里都念叨着那琼州府的五千明军。最近几天他突然热衷于去追女朋友,未尝没有刻意放松自己,舒缓压力的心思。

这可不是在打游戏,一串1001110001000的字符而已。凭这边的一百多号人,想要对付五千明军,老解始终觉得,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集体,恐怕很难成事。

不仅仅是解席一个人在为明王朝的军事压力烦恼,事实上这个集体中的大多数人都在为此担忧。同时他们也各自尽最大努力来争取为这个团体多做些事情。

李明远教授毫无疑问是所有人中思虑最为深远的一个,虽然他在军事方面完全没经验,但既然进入了参谋组,老教授觉得自己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这个作用主要体现在情报上,通过与程叶高县令的友好交流,李教授发现他们完全可以从明帝国本身的官僚系统中,得到至关重要的第一手情报。

四二 一个明朝小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

——明朝的邸报制度就很有意思,这东西有点象现代的报纸,但只在朝廷官员内部流传。(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梦想文学网www.上面也不是什么内容都有,主要是一些官场信息。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些热门或重要的其它消息出现在邸报上。

正宗的邸报是从京城传来,不过随着一路传递,地方上的事务也会夹杂其中。到了海南岛这边,福建和广东两省的动向就经常会出现在邸报上,京城的消息反而不多了。

而最重要一点——明的官员几乎完全没有保密意识!邸报在被看过以后往往就很随便的放在书房里,由下人仆役们来收拾。本身在传递过程中也允许书办师爷等人随意抄录,于是很多话题就这样流传到市井,形成老百姓口中的八卦新闻。

程县令本来是偶尔可以收到一些邸报的,不过自从临高“陷落贼手”之后这种信息服务就中断了。尽管他近来多次向府城那边的上司故旧们写信,一再说明临高县仍然处于大明朝统治之下,但似乎没起到多大作用。据说府城那边依然扣了他一顶“屈膝降贼”的大帽子,拿他作为叛逆官员对待了。

这让程叶高很伤心,老程自认对大明王朝一向是忠心耿耿的。他的家乡辽宁早就陷落到满洲人手中,家乡亲朋凋零殆尽,如今连效忠的王朝都不再承认他,那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消息最初传来的时候,据说这位县太爷一度想要上吊自尽,不过后来被李师爷劝阻了。李师爷对他说如果您为国尽忠了,朝廷没准儿还会另外派个官员来接任,到时候要么被短毛们杀掉,要么一样被扣上顶“通敌”的大帽子毁了前程,岂不是一桩罪过?所以哪怕就是积阴德,也不该就此放弃啊。

更何况这些短毛看起来也不象穷凶极恶之辈,可能“尚怀忠义之心”,若是哪天招安成功了,少不得一个虚与委蛇,运筹帷幄之功。到时候封赏表彰,光宗耀祖,岂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乱七八糟一通鬼话,居然还就让老程打消了糊涂念头——估计他本来也不想死。读书人么,总是比较惜命的。做个样子而已,有了下台阶自然罢休。

不过程叶高并不知道,他的这番做作很快便被李师爷泄漏给了那些短毛匪当笑话听。和程县令遮遮掩掩的态度不同,李长迁师爷现在经常主动去找短毛们聊天,交谈对象也绝不仅限于老李教授本人。他发现这群人见识极广,而且似乎每一个人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学识。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旦真正静下心来去琢磨,每一件都是有道理在其中的。

剃短头发是为了清洗方便,在腿上缠上布条可以避免长期行走之后小腿发胀……这些还只是最普通的常识。更多更复杂的知识,即使这些短毛很爽快都告诉了他,他却也很难理解。比方说那种奇怪的,能够自己发光的琉璃棒子,虽然现在李师爷已经学会了开关灯,但他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拉动墙边绳子就能让屋梁下那琉璃棒子发光又熄灭?

看不懂这些短毛做的事情,那倒也罢了。可有一次的意外却让李长迁师爷感到了奇耻大辱——他居然栽在了几个民工手里!

那是一天中午,他在外面闲逛时,正好看见几个被短毛雇佣的民工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算工钱。李师爷很好心的走过去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他知道这些泥腿子根本不懂数术,以前一到收租算账的时候就被人骗。梦想文学网www.于是经常有人前来请他帮忙计算,态度当然是非常谦卑的,就那还要看他李大先生有没有兴致呢。

然而这次,这几个泥腿子居然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那个名叫张庐山的老头子还算客气,抬起屁股欠了欠身子表示感谢,而其他几个小伙子则根本没理会他,仍然自顾自在地上写写划划。

这下子可把李师爷气坏了,这帮泥腿子啥时候变这么嚣张了?!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帮人还真是在算数,不过用的符号明显是那些短毛日常所用。而且从他们口中念叨的数目字听起来,这些人计算的数目居然相当之大,就是李师爷自己,碰到这么大的数字也要借助算盘算筹才敢上手的,而他们居然随随便便就这么蹲在泥巴地上算开了?

李长迁师爷当时就觉得头脑热血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为一个账房师爷,精通算术乃是他生平最引以为自豪的技能了,可如今这几个顶顶下贱的泥腿军户才跟那伙儿短毛混了几十天功夫,居然也能算数了?而且还是这么轻松写意?

平心而论,从头到尾那些泥腿子并没有丝毫对李大师爷不敬的行为。后来那张老头子还专门向他道歉,说娃子们没站起来向他问好是因为不敢分心。可这些人也在算数这个事实本身就已经让李师爷感到了莫大侮辱。每从他们口中报出一个数目字,就好像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抽打在他李长迁的脸上。

气昏了头的李大师爷最终做了一件令他终身后悔的蠢事——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和这些泥腿子比赛算术!

尽管那些泥腿子诚惶诚恐的一再表示自己绝不敢和老爷比试,但已经钻入牛角尖,甚至觉得这是那些短毛故意安排来羞辱他的李长迁师爷却不依不饶,一定要较出个高下。题目也是现成的——李师爷把当年临高的税赋数字拿出来让他们汇总。他相信那些短毛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提前预知道这组数据,因为这是他昨天晚上才刚刚熬夜算出来的。

那帮泥腿子终究还是不敢违逆他,商议片刻之后便又用草棍儿在地上划拉开了。片刻之后,当他们诚惶诚恐拿着一组数据报到李长迁面前时,这位素来自傲的大师爷只感到天旋地转,差点没把一口心头热血都喷出去。

天底下那么多数字,可这些人报给他的数据为什么偏偏就和他费了好几天功夫,累白了几十根头发,到昨晚才得出的数目字一模一样!

幸好,那些泥腿儿并没有把这看成是比试,他们以为李师爷这是在考校他们,所以从头至尾一直恭恭敬敬的。这也是李长迁没有马上去找根绳子学上司那样去上吊的唯一原因。

面对他的询问,这些人也非常老实,一下子就把教授他们数术的那位小郭先生给抖出来了。李长迁暗自打个哆嗦——那位小郭先生他也见过,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嘴上一根胡须都没,平日里说话做事看起来也不太*谱,根本就是一小毛娃子,居然还有这本事?

可要说他是什么大才,似乎又不象,那伙短毛内部好像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很明显,这位小郭先生掌握的本领在那些短毛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李长迁之所以不在乎背上“通匪”的坏名声,刻意去和这些人结交,一方面是因为读书人的好奇心使然,另一方面,也隐约有一份想要探听这些人虚实的念头。他一直认为这群人中间有老有少,不可能每一个人的口风都象那位李老先生那么紧,总能探听出一些内幕的。

结果,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师爷是如愿以偿了——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了解到许许多多的新知识。但如愿以偿的过了头也不是好事——与他事先料想的完全相反,这些短毛们其实根本不在乎他的探听,反而很乐意向他展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技术和学识。这边问一个小问题,那边经常能滔滔不绝回答半个时辰,期间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听的李长迁是头昏眼花,而真正能理解的却不多。

一开始,李师爷每天晚上回到家中后,还坚持把今天探听到新消息新名词摹写下来。但十来天之后他就不得不放弃了这种计划,因为每天都会听到大量新鲜词语和事情,根本都记不住,就算是记得的一小部分,真要用毛笔一一录到纸上,那他就别想睡觉了。

最后,李师爷只能在自己那本“长迁实录”上做了如下记载:

“……其物巧夺天工,其人深不可测。今日方知天下之大,悲乎,幸夫。”

此后李师爷也干脆彻底不要脸面了,他天天晚上和那群泥腿子挤在一起听那位小郭先生上课,也不再用毛笔,而是学那些短毛一样用起了炭笔与鹅毛蘸水笔。连纸张都厚着脸皮去找短毛们领——家里那些软皱皱的宣纸实在不适合硬笔书写,象短毛们那样用来擦屁股似乎是更好的用途。

穿越众们并不知道——他们的饱和信息轰炸对某个明朝小知识分子竟然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影响,相比之下他们更关注县太爷程叶高的动向,因为这位县太爷是他们跟明政府接触的唯一的一条线。

四三 情报战线

在被明政府抛弃后的一段时间内,老程似乎有点自暴自弃的念头,言语之间常常流露出要自杀的想法。(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过后来被师爷开导了一番后,显得开通了不少,只是与老李教授交谈时提及招安话题更多了。

李教授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那位本家师爷把上司的情报都泄漏给他们了。而穿越者们对程县令身边人的渗透还远不止于此,根据情报学原则,对线人的控制应该是全方位的。李老教授没干过间谍,但五六十年代在北京城流传的那些苏联特务故事告诉他——克格勃们最喜欢在目标的家人身上做文章……

程大县令的家庭情况比较简单,他成婚很早,但正妻与嫡子都留在东北老家,如今早就没了音信。眼下的家眷都是后来续弦,一妻一妾,另有一个小女儿。

李教授一个老头儿当然不可能和县太爷家的女眷发生交集,不过这并不等于穿越众这个大集体没这能力。王娇娇,苏暮雪,还有朱月月这几位姑娘,自从上次自告奋勇却被庞雨浇了一盆冷水后一直显得很沮丧。如今李教授和宋阿姨正儿八经要交给她们一项艰巨任务,这些姑娘们立刻表现得非常雀跃。

“你们并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就是按你们平时的生活方式,无非多带几个朋友一起玩罢了。”

李教授如此告诉她们,在实践中她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现代女人和明朝女人的交往果然比男人之间更加容易。女人们感兴趣的话题永远都是那几样:化妆,保养,以及衣服和首饰……

和所有男人一样,程叶高并不喜欢自家女眷过多跟外面的三姑六婆罗嗦。但也懒得阻止。等他发现家里女人开口闭口都在谈论什么兰寇黛安芬之类新名词时,再想重振家法已经太迟了。梦想文学网www.虽然李教授特别叮嘱过姑娘们别在明朝女人面前宣扬男女平等之类思想,但这些女孩子在日常交谈中所自然而然表现出的那种骄傲气质,依然深刻影响了县太爷家的女眷……现在程老爷依然是家中的天,但其中的半边似乎开始慢慢变天了……

在来自内外的多重影响下,程叶高的思想不知不觉间开始转变了。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在程叶高自己心目中,他依然是一心一意想做大明王朝的忠良臣子。

所以当老李教授有一次闲聊中,似乎是无意间谈起有关驻京城办事处,驻省城办事处之类的机构时,程叶高一下子变得非常感兴趣。李明远只是隐约跟他说了一些“我们那儿”官员的行事方法,其中往上官所在地区设立办事处的做法让程叶高极为欣赏。

明代官场和现代官场有一点很相似——官员们都很相信跑关系的作用。所谓“火到猪头烂,钱到事就办”。虽说现在程叶高在上级眼中形象不太好,不过大明朝官场素来神奇,只要不是政治上站错了队伍,就总有机会挽回的。

说到底,在明朝官员眼中,“屈膝降贼”这个罪名比起上一年遍布朝野的“投*阉党”那是差得远了,多跑跑关系,工作做到位,一切都还有希望。必要时候他们这些海外来客也可以考虑配合一下——老程念叨了那么多回招安,李教授总算给了他一个正面回应,虽然言辞很模糊,但作为希望已经足够。

李教授的这番开导着实让老程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为此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李明远教授这辈子没当过官儿。对此老李只是微笑不语——别看大明朝的北京城作了两百多年的首都。真要说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的王者之气,那可绝对比不上现代北京城。

作为一个生活在首都的现代北京人,六十年官场文化的浸润可非同等闲,就算是个的士司机恐怕知道该如何做官……李教授虽然专心搞文化,平时跟几个小部委的头头脑脑还稍微有点交往,对官场不是完全陌生。

程叶高很快决定:安排人手去琼州府搞个办事处。人选他已经想好了——就是那个大管家,跟随他多年了,非常忠诚,办事也还算灵活。只不过在名目上稍稍有些麻烦,这年头可不能公然挂一块“临高县驻府城办事处”的牌子,何况他现在还背着个“通匪”名声。

不过好在大明朝官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官员自己不好经商,但却可以让家人仆役经商——朱元璋这家伙太吝啬,他给手下官员订的俸禄标准之低令人发指。然而那些掌握权力的官儿岂又是肯亏待自己的人?各种各样的弄钱法子很自然都出来了。让家人经商只是其中最正派,最合法的一种。

所以基本上每一个有点权力的明朝官员都会安排一个亲戚或仆人做商人,有官员权力作为后盾,这样的商人还是比较容易赚钱的。另一方面这个商铺也往往被用来处理官员收到的礼物。大家心里都有数,互相给面子,不会去找这类商铺的麻烦。

至于这个铺子里卖的货物,自然就由短毛们负责提供了。这个甚至用不着程叶高开口,解席就笑眯眯主动带着一份商业合作协议书上门了。上次他们送来的那些精盐和精白米,原本是让程管家带到府城去开路子的。因为不知道需求数量,都是尽量往宽裕里准备。结果这位很有经验的老管家把该打点的都送到位了之后还剩下不少,干脆都低价处理给了府城里最大的那家粮食铺子——这家铺子的后台老板在琼州府里相当有势力。

白米也就罢了,那些颜色雪白,颗粒细小,入水即化且没有任何杂质的精盐在任何地方都是极受欢迎的。就算是进贡给皇帝的贡盐质量也不如它,这一点越是富贵人家越有体会。而琼州府的有钱人远比临高多得多,对高质量盐的需求量也更大。为此那家粮铺的前台掌柜和后台老板都专门找程管家打过招呼——欢迎下次再来,安全绝对保证!

有了这层利益关系罩着,到琼州府去开一个贩私盐窝点应该是比较安全的。而且这样一来程县令和穿越者之间算是正式有了利益同盟关系——那份商业协议书上写得很明确:程家出人,海客出盐,利润双方各拿一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工作,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穿越众们总算成功拉拢到了一位明朝现任官员。用利益捆绑起来的合作关系向来是最稳固的,这下子无论程叶高愿不愿意,他都是和穿越者们上了同一条船了。

这条船的名字就叫做——“琼海”。

既然打算把盐正式作为商品出售,那几个搞销售的兄弟马上有了用武之地,销售推广计划作出来一堆。不过最后实际被采纳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要给他们的商品确立一个商标。

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定下来的商标就叫做“琼海牌”,听起来似乎很没创意,但比起当地人已经开始乱叫的“短毛盐”那可要好听多了。其实大家更中意直接用“穿越牌”作为商标,只是因为可能泄漏来历而不得不放弃。

公元1630年3月15日,大明崇祯三年庚午的二月初二,在海南琼州府某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无声无息开张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小铺面。铺子里表面上是卖一些米面杂粮,实际上却是一个贩私盐的窝点。

没过多久琼州府上下都知道了:在这家店铺里能弄到全海南最好的精盐,这不是不让人眼红的,不过因为这家铺子背后有大人物罩着,平日里也舍得花钱打点,做起生意来让利又多,一时间倒也没什么人来找麻烦。

当然,琼州府的高级官员大都了解这家店铺的底细,知道这是那个说不上倒霉还是幸运的临高县程七品家的本钱。在他们看来这位七品芝麻官的遭遇可谓离奇——琼州府那么多属县,唯独他老兄的辖地偏偏遭遇到海寇,这算倒大霉。可那些海寇不杀人不抢东西,现在居然还跟他合伙儿做起了私盐生意,这又很难说不是一种幸运了。

当然,无论倒霉还是幸运,这界限是一定要划清楚的。无论那些人是海贼还是海商,占城夺地,杀害官兵绝对是个大罪名,朝廷迟早会出兵剿灭。而程县令居然和那帮人混在一起,显然也不再是大明王朝的忠臣了。

所以尽管那位程府管事其实只把很少的精力用在生意上,而是每天上下奔走想要为主子挽回名誉,恢复官声。但琼州府上下官员们只是冷淡的旁观着他的努力,笑纳着他的孝敬,却没一个人敢为他说一句好话。

而在穿越众这边,花费如此巨大代价只为了弄到一条通往琼州府的情报线。这让团体内多多少少的出现了一些质疑之声——以胡雯女士为代表,先后有人提出质疑,那个官员到底有没有用?大家辛辛苦苦作出海盐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某个明朝贪官发财的?

面对这种论调就算是最温和的李明远教授都禁不住发怒了,他毫不客气的把这种言词斥之为“妇人之见”。而且就在不久之后,从琼州府传来的一条消息就充分证明了这条情报线的价值,让所有质疑者都不得不闭嘴。

——根据那位程管家亲自带回来的信息,从广东布政使司正式发来了公文,要求琼崖参将及其统属的白沙寨官兵尽快出兵,“水陆并进,克期会剿”,尽速歼灭盘踞在临高县城的“髡毛海匪”!

四四 吴南海的宝藏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穿越众们刚刚忙完春耕。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都是放在了农业上。阳历3月20日,农历二月初七这天是春分,春天的到来意味着农业组的工作将成为今后重点。

关于农场的利用,吴南海已经制定了很多计划。他自己的专业研究方向本来就是杂交水稻,而在这次发生意外时,他刚刚从全国著名的三亚南繁育种基地作完毕业考察回程,随身携带了大量珍贵的农作物种子标本。其中很多都是这个时代的琼州岛还没有,却又完全可以在本地种植生产的。

例如在这个时代被西方人视作与黄金等价的香料作物胡椒,历史上是要到1947年,才由华侨王裕文从新加坡引进,但现在吴南海手头就已经有了一小袋胡椒种子。此外还有来自非洲和阿拉伯地区的药用芦荟,来自印尼爪哇岛的香茅,来自巴西的油料作物腰果以及同样来自美洲的烟草与可可豆……等等,都是极适合本地种植的经济作物。

而这仅仅是“吴南海宝藏”中的一小部分,除了这些适合在本地生长的作物,他手头还有许多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优良种子——要知道现代中国在其他方面可能弱势一些,但在农业方面的综合技术水平绝对是世界顶尖。而三亚的南繁育种基地则素有“中国的种子硅谷”之称!

每年的9月份至次年5月份,全国各地的农业工作者都要聚集到这里来,利用海南典型的热带气候条件进行农作物种子的繁殖、制种、加代、鉴定等科研生产活动。吴南海之所以把毕业考察报告放到这边来写,就是因为这个基地里汇集过全国农业科技方面的顶尖技术和人员,光院士就有好几位。

——“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甜瓜大王”吴明珠院士、水稻分子育种专家张启发院士、“玉米大王”李澄海教授、棉花专家郭三堆、陈正华、赵国忠……这些人留在基地里的什么袁式杂交稻、掖单系列高产优质玉米、双价抗虫棉、“绿宝石”甜瓜……等等,无一不是在现代中国也大力推广的顶级品种。

因为自己是行业内人士,导师在圈子里也颇有名气,吴南海很幸运的得到了不少优质品种的种子标本,用来充实他的毕业报告内容。他上船时随身行李就一个手提袋,却托运了两个超级大的标本箱,后来在统计行李时也曾有人对他的大箱子感兴趣,但打开后却看到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杂粮粒儿,马上就没人再注意了。

直到这时候,当吴南海如数家珍一般给大家一一介绍他那两个超级大标本箱时,庞雨等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他们先前犯了多大一个错误——光顾着船上那些工业器材了,却没人发现这两个箱子里的东西才是无价之宝啊。

“哎,南海,咋不早点说呢。居然让这些宝贝随随便便放在城外这么久……还好没遭到破坏,否则那损失可惨了。”

看着农场周围一圈单薄的竹篱笆,解席等人大感后怕。农业组长期以来一直单独驻扎于外,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吴南海那两个大箱子就随随便便放在他睡觉的茅草屋床头,一把小锁头用石头都能砸开,谁能想到这里面却浓缩了现代中国农业的精华?!

“我说过的呀,可你们谁都不在乎。梦想文学网www.”

眼镜男感到很是憋屈——在这样一个团体中,谁不希望自己能受到集体的尊敬和重视啊。而这是完全取决于个人能力。这方面王若彬就是个典型例子:一个在押犯人,却受到所有人中的重视,不就是因为他有自造枪械的技术特长么。

吴南海也曾经试图向别人介绍他的专业特长以及那两箱子宝贝,只可惜他的专业过于偏门了,而且起不到立竿见影的起效果。大多数人只要听到什么“子代亲代”,“单倍体三倍体”之类的专业词汇往往都落荒而逃,眼镜男又不是一个善于推销自己的人,空有一肚子学问却无人赏识,只好灰溜溜待在农场闷骚了。

不过幸好,在这个穿越团体中有这么一条规矩——因为大家在各个专业各有特长,所以在需要的时候就“互为人师”。比方在兴建水电站的时候工程专家林汉龙就要负责给全体施工人员上课;教导筑坝和电机安装等知识,在造房子的时候庞雨和陈俊要给工程队成员们介绍建筑常识;等到如今需要春播了,所有人就必须聚在一起听吴南海和张茂花等人培训农业知识了——这时候哪怕再怎么无聊发困,打哈欠挖鼻孔也不能离开,简单说就跟在学校里上课一个样。

而庞雨等人也终于知道,原来他们的农业组里还藏了这么个大宝藏。

在初听到他们手里有如此巨大一笔农业资源时,所有人都禁不住欢呼雀跃。但在仔细听吴南海介绍了那些宝贝种子的特性之后,大多数人的脸色又慢慢垮了下来。

东西都是好东西,但俗话说“十年树木”,这些种子要真正成长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想要在数量上能满足达到农业大生产的水平,更是需要长期稳定的育种工作。就拿眼镜男最擅长的杂交稻来说:首先要建育种田,培养出至少两系以上的育种用稻株,然后再用不同系的育种稻杂交产生种植用的稻种……

“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老解等人终究还是没耐心听吴南海上课,他们只关心这个,眼镜男稍加考虑后很爽快的回答:

“要得到稳定的纯合体至少需要五代到六代以上,海南这边可以是一年三熟,所以……”

“两年?我们要两年以后才能得到杂交稻种?”

庞雨虽是外行却还懂算术,一听之下就禁不住失望起来。而吴南海却是满脸轻松:

“是啊,至少两年,这已经是非常快了。要知道当年袁老他们培育最初三系稻种可是用将近十年时间的。而我手头直接就有光温敏不育系的稻种,海南岛这边气候也合适,可以直接上两系杂交法了,节约了大量时间呢……”

所以说眼镜男这家伙不善于交流呢——只要一涉及到专业范畴就是一连串的专业名词,别人连听都听不懂,更不用说提问质疑了,只好他说啥就是啥。

两年以后才能获得高产杂交稻,这两年之内就先用本地稻种凑合着种吧。好在海南岛这边气候良好,一年三熟,就算是普通稻种,如果用科学方法管理施肥,相信也能取得一个不错收成。

考虑到保持土壤肥力和持续种植的因素,吴南海最终决定他们的田地每年只种两轮稻米,中间轮种一次番薯,这样可以保护耕地,避免地力损失过多。只是由于需要育种的作物较多,整片农场只有大约一小半的面积可以用来作为口粮田,其它都要用来育种。

“口粮田少了点,恐怕将来收获不够……”

眼镜男刚刚说出这一句话,老解同志厚重的手掌就直接拍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不用你操心,咱们回头就找老程他们谈判去,农场周围土地你看中哪块就直接圈起,抢也给你抢过来!”

“育种基地放在这里是否不太安全?能不能考虑搬到工业区那边去?就近防御更方便一些,我们还能帮忙拉个电网什么。”

庞雨则对于农场周围那圈薄薄的篱笆墙很不放心,不要说有人存心来破坏了,就是牛羊之类牲畜也没准儿都能溜进来吃个几口。这每一口都是命根子啊!

但吴南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开玩笑,工业区那地方本来就污染严重,跑那边育种?等着变异么。庞雨想想也有道理,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打算回头去跟林汉龙他们商量商量,看看还剩多少电线,最长能拉多远……

到四月中旬的时候,穿越众全部完成了第一批粮食和经济作物的播种工作,普通水稻也就罢了,那些珍贵的经济作物可是寄托了他们极大期望的。然而偏偏就在这时候,他们得到了琼州明军即将前来进攻的消息。

四五 战争起因:狗拿耗子的荷兰人!

四五战争起因:狗拿耗子的荷兰人!

刚刚搞清楚vip章节怎么发送,迟了点,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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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初听到这坏消息的时候,吴南海立即发出了一声惨叫:

“天!好多东西才刚刚种下去啊,都不能移栽的!”

可怜的眼镜男,他之所以来到海南岛那么久之后才把那些珍贵的作物种子给种下去育秧育苗,一方面是因为这些种子数量极其稀少,有很多甚至是单株独苗——他本来只拿来做标本的,种类虽多,单体数量当然不可能很多,所以必须要等最合适的季节。

而另一方面,就是怕战乱会影响到农场。好容易春天到了,看看局势也还算平静,这才下定决心在这边搞育种基地。

没想到刚刚播种完,却又要打仗了,这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慌,把他们打回去就是!”

关键时刻山东汉子解席表现出了大无畏的勇气,而旁边捧着一大堆鱼鳞册和黄册,正在勘查土地资料的庞雨只是抬了抬眼皮:

“没错,打仗的事情我们来处理,你安心照顾好这边的田地就行。”

说完庞雨继续闷头研究这些从程县令那里要来的官方田亩册子,为扩大农场面积作准备。

直到后来凌宁前来通知说军事组和参谋组要开会商讨对策,这边两个才放下手中工作。脸色严肃的返回去开会。

唐健,北纬,王海阳等人闻讯都已经赶回来了,军事组这段时间训练量极大,除了要帮集体完成正常地工作量外,每天还要额外增加大量军事训练科目。隔三茬五的还要搞什么五公里越野训练,每个人身上要背至少二十斤的负重绕着临高县城奔跑行军。引来无数本地闲人围观——都说短毛们又在发疯了,肯定是因为最近没收集粪土的缘故……

不要说那些高中生大学生。就连同样参加训练的成年人也大感吃不消。不过却也没什么人叫苦,毕竟有整整五千敌军的压力摆在面前呢。偶尔有人罗嗦两句,只要把琼州明军操演的录像在他面前再播放一遍,马上就没废话了。

大家来到明朝已经将近半年,衣服还好,鞋子却都磨损地厉害。所以现在大伙儿都基本改穿从本地人那里交换来的布鞋或皮靴了。而在训练时因为运动量太大,随便什么鞋子都不禁穿。小伙子们不得不改穿草鞋,加上几层厚皮垫子也还算耐磨。就是脚丫子吃苦,即使包上厚厚布条也还是起泡,非要磨破好几次水泡,生出了厚厚茧子来才能适应。

当老解和庞雨来到会议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不仅仅是军事组与参谋组成员,只要听到消息地都自发跑来了。毕竟这事儿关系到全体人员的生死存亡。唐健和北纬仍在反复询问那位可怜的程大管家,力求榨出他这次在琼州府所打听到的每一点信息。

程管家这次带来的信息相当详细,他甚至听到了几句从广东布政使司发来布告的原文,什么“水陆并进,克期会剿”,“歼匪于方寸之间。勿令其流窜为害”……等等。就是有关这次出兵成因的内幕消息,通过高官传言他也了解到一些。

——据说原本广东布政使司那边对这伙儿古怪地短毛海寇是不太上心的。这年头海匪为患的多了,沿海各省份哪年不上报个三五十起“海寇侵袭”的。自从嘉靖爷恢复了那掩耳盗铃的“禁海”政策以后,大明朝的海军就算是彻底毁啦。走私海商,倭寇,佛朗机人,红毛人……海防线上到处都是窟窿眼儿,堵也堵不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短毛匪抢了县城以后居然不跑,反而大模大样在城里盘踞下来,广东布政使根本懒得理会这一小伙子人。琼州府开头对于这批“盘踞州县”的匪徒倒是颇为畏惧的。毕竟临高县距离琼州府之间仅仅隔了个澄迈。那是相当地近。

不过时间长了以后,见这伙子人还算安分。抢了县城也没大开杀戒,连原先的县太爷都给保全了。后面更拿出不少稀奇古怪的好东西——关于电影的传言早就流传到琼州府了,程管家接触到的所有客户没事儿就爱问这个。

总之一切本来都还挺和谐的,在上司睁只眼闭只眼地情况下,琼州府官员们甚至不介意跟这伙儿人做点小生意,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当然了,大明王朝决不会容忍一群外人长久占领它的领土,这伙人迟早得剿掉。然而比“电影”传闻更早传播到琼州府的,却首先是关于这群短毛匪手中火器的信息。

——当初从儋州千户所派去攻打短毛匪的几百精锐官兵,一大半在临高城丧生或是被俘,幸存者大都逃回了儋州治所,但也有少数直接跑到琼州府去了。到了那边就报告说临高海匪手中火枪“快速犀利至极,非人力可以抵御”。

此后不久儋州千户连同部下军官都接二连三的莫名丧命,那些明朝官兵虽然不知道啥叫“狙击”,却也能看出那脑袋分明是被火枪打烂的。这下子可炸了窝,整个儋州千户所几乎解体,好多人都连夜逃到琼州府避难去了,更把那些短毛匪的武器说得神乎其神——根本看不见人,却能一枪毙命,这是何等神器!

明朝军队素来是比较迷信火器的,既然听说这群人手中地火器威力远远超过他们自身所装备地,那官员们决定政策时就不得不稳妥些了。反正这群人还算安静,出兵讨伐他们的优先级别也就不算高。

然而最近一群红夷人地来访却改变了明朝官员的想法,这些原本与朝廷敌对的红夷人居然主动表示——愿意提供先进武器,协助朝廷剿灭临高的海匪!

“红夷人?”

唐健一听之下大为迷惑,旁边凌宁淡淡一笑:

“就是荷兰人,东印度公司。眼下台湾是他们的地盘。”

“操!我们什么时候跟荷兰人结过仇啦?”

旁边有急性子的军事组成员开始鼓噪,但唐健和庞雨解席等人只是对望一眼,脸上都显出了然的神色。

——刘香!当初那个被他们打杀大批手下的海贼头子,果然去找荷兰人来撑腰了。

在小伙子们的喧闹声中,唐健等人则继续听取程管家述说情报。

那些红夷人这次表现得相当有诚意,在简单谈判之后就送来了一批火铳,此外还有佛朗机炮!虽然程管家没能弄清楚数目,却也亲眼看到那些武器被明军押运入城,那黑洞洞的火炮给他印象尤深。

王若彬,文德嗣,林深河等内行人特地追问了那些枪炮的型制,最终得出结论:程管家没说谎,他看到的那些火枪应该是早期的前装火绳枪,而火炮则是这一时期西方舰船上常见的三磅或者六磅轻炮,荷兰人当真把这些东西给明军了!

有了这些武器,广东布政使司和琼州府上下的底气一下子充足了许多,那些短毛匪的火器威力也不再被放在眼里了。在他们看来这些海寇的武器充其量跟红夷人,佛朗机人相仿,本来他们就想去找佛朗机人借铳借炮来剿匪的,只是被拒绝了。既然红夷人主动愿意帮忙,那是再好不过。

说到底,这边不过才一百多短毛匪而已,琼州府可有整整五千大军!当初红夷人也是船坚炮利,朝廷大军一发,不照样被赶出了澎湖!

就这样,征讨的计划被确定下来。

程大管家见机还算快,一听说形势不好立即返回临高。不过他能这么顺利的跑回来,还打探到如此之多的情报,未尝没有琼州府那边故意放人的意思。

借程府大管家的口泄漏*点消息给这边,如果短毛们聪明点就趁早逃跑或者干脆投降,也好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琼州府里那几个文官还是挺有头脑的,深通心理战策略。

这边的现代人都不傻,一见程管家居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还带回来如此详尽的情报,马上就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只可惜对方这番“好意”肯定是白费了,穿越者们本来就没打算让出临高地盘,现在农场里刚刚种下去那么多宝贝,自然更不可能跑路。

看看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解席便安排程管家下去休息,当然还不忘送点小东西表示感谢。等他回来时,会议厅里已经闹做一团。

“打他**的!等有空了去台湾连荷兰人一起打!”

这明显是一伙愣头青在叫唤,而稍微持重一点的则聚集在一起低声商量,讨论关于武器装备,人员数量和素质等各方面问题。不过有一点颇让老解感到欣慰——这次居然没人提出要逃跑。

解席回来之后,参谋组人员便聚齐了。不过现在这架龖势明显商量不了什么,充当会议室的大草棚里人是越聚越多,自从建立分基地以后,非常难得的,一百三十九位现代人头一回齐聚在一起。所有人的脸色都非常严肃,穿越者之间彼此没有秘密,任何消息传播都非常快,更何况是如此重大的坏消息。

具体战术看来是商量不起来了,但眼前却是个作总动员的好机会。首先把大家的思想统一起来,想要取得每一个人的全力支持,整个集体的团结至关重要。

四六 总动员!团结就是力量!

参谋组成员迅速取得如上共识,并且简略商量了一下动员策略和方式。(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然后,便和上次一样,由解席首先发言:

“各位兄弟……姐妹……朋友们,大家想必都听说了:琼州府的明朝军队已经正式得到命令,即将前来攻打,剿灭我们。预计他们的军队数量是在五千左右,而我们这边,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人加起来不过一百,就算把为我们工作的本地劳工全算上,也没有能超过两百人。”

解席实话实说,他们已经商议好,要彻底的开诚公布,不做任何隐瞒,让所有人都了解到最实际的状况。周围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骚动,不过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所以也没什么太诧异的表情。

“肯定会有人觉得敌人势力太大,人数太多,我们拼不过。有的朋友可能会认为我们还有一条船,我们可以上船逃跑,离开这里去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这是人之常情,我们都是普通人,遇到危险首先考虑躲避,那很正常。”

“但是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我们无路可退!是的,朋友们,没有任何退路!”

老解这家伙似乎是稍微找到一点演讲的感觉了,脸上神情慢慢变得激动起来。要想感动别人,先要感动自己----这可是演讲的诀窍。

“没错,我们的琼海号轮船油舱里还剩下大半舱柴油,机器状况也很好,如果现在开动起来,仍然可以载我们远远离开海南岛。但仅仅离开海南岛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脱离了危险,事实上那反而将把我们置于更大的危险之中!”

在解席身后,庞雨已经配合他挂起了一张大比例世界地图,老解的手臂在地图上,海南岛附近区域有力的划了一圈:

“整个南海,印度洋,从东亚到南北美洲。到处都已经是欧洲人的天下了。他们的技术水平,武器装备都要远远超过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明朝,火枪和火炮已经是他们主要的武器装备,与我们手中的枪械相比,只不过是技术上的差距而已。^^君子堂首发^^如果双方相遇,我们可以取得一些优势,但只要对方人数稍微多一些,哪怕只要多出几百人,我们肯定将被密集地排枪打垮!”

“另一方面。我们的船虽然还在,但船上货舱却已经基本搬空了。去年的月日,我们在临高海边登陆,经过将近半年的辛苦建设,我们大家抵手骈足,一砖一瓦的建设起了自己的家园----我们建造了晒盐场和发电站;我们开辟了农场和养殖场;我们亲手建起了海边码头,工业区厂房。还有这座食堂大棚子!”

“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朋友们!已经全部押在这儿了,如果要放弃这一切从头开始,我们将没有电力,没有机器,没有种子和钢材。就连最起码的粮食和火药都没有!”

解席这番话可绝非危言耸听,仔细想想,他们这伙人一上岸就稀里糊涂抢了一座毫无防备的县城。这实在是非常幸运地事情,要不是得到了县城里的粮食物资,光过冬的粮食他们就无法解决。

而在东南亚沿海一带,除了大明王朝的县城,还有哪个地方能让他们如此轻轻松松就抢到这么多物资呢?

会场中央,解席仍在慷慨激昂:

“……眼前就是一道关口,闯过去,海阔天空!闯不过去……虽不能说马上就完蛋。可再也不会有现在的好环境了,我们必将面临比当前艰难百倍的困境!”

最后,老解高高举起双手,就好像一个红眼的赌徒:

“我们没有第二条路,朋友们!只有打败前来进攻地明朝军队,保住我们的建设果实。这是我们所有人在这个时空生存下去的唯一道路!”

好不容易。^^首发君子堂^^老解满头大汗的结束了他的演讲,他看看周围。梦想文学网www.庞雨立即明白了他地意思。率先拍手鼓掌。

“啪,啪……”

有一个人带头,这边参谋组的同志们也立即都跟着鼓掌表示支持,然后大家都纷纷鼓掌,还有些小伙子们大声欢呼,这气氛总算是调动起来了。

老解暗自松了一口气,抹一把头上的汗珠子----刚才还是一片寂静呢,他卖力表演了这么半天,到头来要是没人理会那可太尴尬了。

“怎么样,我还是有几分王八之气地吧。”

解席得意洋洋向庞雨显摆,后者则努力忍着笑容:

“难说,我见过人家搞传销的可比你能吹多了。”

庞雨这话明显有些刻薄了,事实上大部分人脸上表情还是显得很震撼的。这些消息虽然人人知道,但要理性的将其分析出来,并得出一个结论,很多人还是做不到的。所以才需要有人代表整个参谋组直截了当把结果给大家给指出来,免得还有人抱侥幸心理。

在这个团体中善于调动群体的显然不止解席一人,过了片刻,待人群稍微安静一点后,胡雯举手站起来,她只问了一句话:

“那么,我们能不能打赢呢?”

胡雯没加入参谋组,不过这句话却问得恰到好处,这边本来就打算让唐健站出来鼓舞下士气的,此刻正好顺水推舟的让他回答。

前武警班长地回答坚决而有力:

“没问题,一定能赢!”

然而胡雯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继续追问:

“凭什么呢?”

这边李教授,凌宁,庞雨等人互相看看,胡雯事前并没有跟他们商量过什么,但眼下却明显是在配合着帮助他们引导大家的情绪,不愧是搞政工的,在这方面非常敏锐。

不过唐健一时间还不知道怎样和对方配合,稍微愣了一下,他回头一声暴喝:

“军事组,全体起立!”

“轰……”的一下,凳子翻倒了十七八张,人堆里窜起三十来条虎彪彪的汉子。一个个站得笔直,两手紧贴腿侧呈立正姿式,额头高高昂起,还真有了几分军人气势。

这些年轻小伙儿毕竟都被训练好几个月了,虽然在这里没专门练过军姿,但潜移默化之下,还真有这么几分解放军的味道。

唐健随手拍了拍身旁小叶地胸脯子,后者马上把头昂地更高。

“就凭他们,打仗*的是人,我们现在已经有一支军队了。”

唐队长说得很有气势,不过看看群众们地反应,似乎还不太能接受……想了想,庞雨也站起身来,搞分析还是他最在行。

“对方人比我们多,双方数量相差巨大。这是我们最大的弱点,但也是唯一的弱点。除此之外,在其它所有方面,我们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现在是年,而我们是来自年,年的差距!诸位,这种差距绝不仅仅只体现在武器的差异上。而是在所有方面----团队组织,侦查通信,作战思想,我们的这些战士是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模式来训练的,是完全的现代军人。而我们的对手则是封建军队,而且还是正处在一个王朝没落期的封建军队。双方相差了整整两个时代!”

“这种代差是很难用人数差距来弥补的,历史上不同时代的军队曾经多次发生过碰撞,往往是落后的军队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但他们的结局却大都是失败,极少有例外。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在西方有布尔战争,北美殖民战争,在咱们东方则是鸦片战争,甲午战争……这些军队间还仅仅只是相差一代而已。”

庞雨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工作时的招投标会议上,在为客户作设计方案说明。这种时候客户往往需要一个保证,保证本设计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我们的收费确实高一些,但我们这份方案绝对优秀,非常的优秀,您不用怀疑,这就是您所需要的方案----只要您能信任我们!”

----这是庞雨以前最经常对客户们说的话,而在这里则变成了:

“我们的人数确实少一些,但我们的实力很强,非常强,这一点大家不用怀疑。这场战斗我们必胜无疑----只要大家都团结起来,每一个人都发挥出自己的力量,我们必胜!”

在他们这批人轮番出来鼓舞士气的努力下,这场动员会开的还算成功。从头到尾,没什么人提出反对意见,也根本没机会提----各个方面的有利和不利因素,参谋组都已经主动提出来了,而且逐一加以分析判断。最终使得所有人取得完全一致---战斗,把明军打回去。

会议开到最后,胡雯甚至站出来建议大家一起唱歌。

虽然觉得这建议有点傻,但现在正是需要充分发挥每一个人最大热情的时候。所以老解等人虽然有点不情不愿,却还是跟着这位女党员的调子放开嗓门大吼: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不远处,绿区围墙外面,几个纯朴的本地大娘听到从那高墙里传来变了调的吼叫声,不约而同都叹了口气。

“作孽啊,这些短毛又在发疯了----二子,回家把茅坑刮一刮,明儿直接给他们送过去。要能换到白盐最好,换不到就算了……”

四七 战术计划

当天晚上,参谋组全体成员再度聚集在一起,这次是真正的军事会议了,他们要商量具体作战计划。(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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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刻参谋组里面增添了一名新成员----胡雯。她在白天时的表现颇让大家刮目相看,这位党员女性在关键时刻还是挺有魄力的,所以就被唐健一并拉了来,多一个脑袋思考也好。

除了参谋组成员以外,参加这次作战会议的还有武器,化学,工程,后勤……等各个分项组负责人员,连农业组的吴南海和张宇都在其中----这次战斗需要动员所有人的力量,各个小组都将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

具体作战计划是以庞雨为主制定的,因为参谋组中普遍认为他的大局观最好,头脑开阔,思维敏捷,而且对明朝的历史了解也比较全面----简单说,大家都觉得他具备一个狗头军师所应有的全部素质。

庞雨不喜欢这个称号,但还是接下了与之相符的工作。针对琼州府明军进攻的应对方案很早就在做了,如今对方虽然增加了一些先进火器,但人数规模和他原先的构想并没有多大改变,作战方案也是现成的。

庞雨首先向大家阐述了他对于基本作战方式的构想----防御战是肯定不能打的,这边全部加起来才一百多号人,而基地却开了有四五处,如果每一处都要分兵防御那只会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单纯的阵地战也不是最佳选择,尽管唐健对军事组小伙子们的素质已经很有信心,如果两军面对面阵地交锋他们未必就吃亏。但人数太少这一点依然是他们的最大劣势,假如敌军稍微灵活些,正面交战的同时派一支小部队去袭击他们的后方,哪怕只要百余人,就足够破坏掉他们完全空虚的各处基地,那时候哪怕打赢了会战也毫无意义。梦想文学网www.=君子堂首发=

而且打阵地战必定会有伤亡,这边每一个现代人都是最为宝贵的人力资源,随便谁都损失不起。

“所以。伙计们,我们唯一能选择的就是伏击战。在他们行军途中进行突袭,最大程度杀伤敌军,减少自身地伤亡。”

作战方式确定之后,就是具体的操作手法了。这方面庞雨是外行,更多是依赖了北纬的帮助。根据北纬介绍,从他们先前考察的临高到琼州的官道线路中,挑选在澄迈县与临高县之间的最后几十里范围内设下伏击圈。计划预先埋设大量炸药,依*现代炸药的巨大威力尽可能对明军战斗序列造成破坏。除了杀伤人员以外。破坏他们的队形,瘫痪其指挥系统,以及摧垮他们的战斗意志。

在爆炸之后,无论效果如何,穿越众主力部队都将全力出战,利用那辆悍马车作为前导对明军进行正面突击。不追求全歼,但必须要将其击溃。这样一支军队一旦被打垮。没有很长时间是不可能重整地,到那时候他们可以乘胜追击进攻琼州府,也可以缩回来继续搞建设积蓄力量,反正是把战略主动权握在手里了。

这只是整个战术计划的一半,仅仅关于明朝陆军的应对方式。而在这次得到的情报中。那句“水陆并进,克期会剿”着实让庞雨等人头痛了好一阵子。

关于海口的那处白沙水寨他们其实已经关注很久了,海上行船速度极快。从临高到琼州,陆地上要走两到三天----按当地人最快的脚程算。而坐船的话却可以朝发夕至,如果顺风甚至更快。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处白沙口水寨地威胁,甚至要在那五千明军之上。

前一段时间就曾有人担心对方会利用海军打突袭----派几条船,运送个几十名士兵过来骚扰,临高这边天然渔港很多,到处都是适合登陆的沙滩。\junzitang.com\假如琼州明军真要坚持不懈搞非常规战争,每天送个几十人来破坏,他们就啥都别想干了。

不过这种观点却被真正的军人唐健和王海阳等人给狠狠嘲笑了一通----外行果然是外行,居然用电子游戏的眼光来看待真实军队----士兵们是人,不是。一次送几十个人过来固然会给穿越众带来大麻烦,可那些士兵自己却多半是要牺牲掉的。从古至今。除非是特殊环境下。哪支军队地指挥官如果敢下达这种命令,那就等着炸营吧。

还“每天派个几十人”……就算是战场上最艰难的时刻找敢死队。也还要专门挑选一番。指望哪一支部队里随便找个人出来都能充当敢死队,就是在现代也做不到,更不用说明朝的军队了。

除非他们这批人地行为真正搞得天怒人怨了,导致有大批人员不计自己的生死愿意来做自杀性攻击,就好像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关系,那这种“不对称作战”才会成为可能。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从享受过这种待遇。哪怕就是农场这种近乎完全不设防的部门,也从来没遇到过刻意袭击----当然小毛孩子顽皮丢土块不算。

参谋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明军可能利用水路发起一轮大规模的攻击。利用海船正儿八经的运送个上千士兵过来打进攻,这真的很难防御。

庞雨先前对此倒并不是很在意,抢滩登陆战直到现代依然是非常冒险,危险性极高地作战方式。能够成功的少数几次实例----诸如诺曼底登陆或是仁川登陆,无一不是在登陆方拥有绝对海上优势,经过长期精心准备,以及相当良好的运气帮助下才能实现。

以明朝水军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他们的指挥机构也不大可能做出这种决策----简单推算下逻辑就能理解:这年头海上行船还是相当冒险地,运气不好碰上一次台风就足够把整支舰队都送到水底去。换了随便哪个陆军将官,在有道路相通地前提下,谁会把自己和部下的脑袋送到海龙王嘴里去赌运气?

而作为军队地最高决策者,即使他能看到从海路进军的快捷性和突然性,他也要考虑到陆军部队的反弹情绪和以及风险---如果军队是在陆地上被攻击,战败了,那是陆军自己无能。但如果军队根据命令上了船,结果却被风浪倾覆或者被敌人的海船攻击沉没了,那陆军一准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决策人身上,这就毫无推脱的余地,等着掉脑袋吧。

在大明朝的历史上,将近三百年间,似乎从来没有打过两栖登陆战的记载,没理由到了他们这次就例外。

本来考虑很清楚的:海上应该没有威胁。但这次情报中却偏偏出现了“水陆并进”字样,这着实让全体参谋组成员迷惑不已。

让他们感到迷惑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们不知道这句话中的真实成份有多大。仅仅是某个完全不懂军事的军盲师爷为了追求文字对仗好看而加上的修辞手法?还是真有哪位天才大能看破了他们最大弱点,刻意要求采纳这种新战术?

还是老李教授提出的观点,他觉得这很可能仅仅是文学修辞手法----因为前一句“水陆并进”就算还*点谱,那后一句“克期会剿”则分明是在白日做梦。

明军现在又没掌握远距离通信技术,连计时的手段都相当落后原始,水军陆军离开基地就是各自独立的两个单位,从同一个基地出发,通过水陆分别向同一个目标进攻,还要约定好时间碰头----这只能在纸面上实现,是纯粹的纸上谈兵。

真正实行起来,除非对手不做任何抵抗,不施加任何外力干扰,但这可能么?这是战争!

老李教授的分析得到大家一致赞同,历史上从没听说过这一时期明朝南方出过什么军事大牛,基本可以否定这是有意为之。

说起来,大明朝的官员们似乎特别喜欢这种“分进合击”战术,当年的萨尔浒之战,十几万军队老老实实一路推过去不行么,非要华丽丽的分成四路大军玩分进合击,结果被人努尔哈赤一句话“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就给打了个稀里哗啦,由此断送东北,乃至于整个大明王朝……现在想想,庞雨觉得这大明江山没准儿就是毁在了某个军盲一味追求华丽的文学思维上。

不过李教授随后也提到,虽然从军事上分析,明军主力走海路进攻的可能性不大,但既然公文上写了这一条,那白沙寨的水军无论如何也要出动一次意思意思,否则就是藐视上官,也算罪名。估计他们会派出一些船只来助战,不算主力,但骚扰难免。

根据先前侦查,白沙口水寨里面有大小船只五十多条,其中“大船”有十五条,按照每条船上载运五十到七十人计算,如果白沙水军全部出动,一次可以运载一千多的士兵,这个数字当然不能和五千陆军相比,但如果真让这些人登陆了,那也是相当的麻烦。

所以,与会全体人员很快取得共识----无论这些水军的目地是什么,决不能让他们登陆,要尽可能把这些明船消灭在海上。

四八 作战代号:桶狭间

四八作战代号:桶狭间

大伙儿之所以如此牛气,当然是有所仗持——文德嗣等一批爱好舰船的人曾专门拿着转到笔记本里的实际照片去询问过那些老海盗,得来了这批明船的大致数据:它们的规格大概在二百料左右,折合成现代数据才一百多吨,另外还有一条四百料的大旗舰,据说这已经是当前大明水师中最大的舰船了,还是因为琼州府孤立海上,远离大陆需要舰船这才专门配备。

所有这些船加起来都不满三千吨!跟琼海号根本不能比。新近被任命为琼海号船长的黄晓东极有自信的向大家保证道:

“海战我们是绝对不吃亏的,咱们的琼海207收拾十多条木头帆船毫不困难,用撞的都能把它们统统撞沉!”

让黄晓东担任船长也是实在没有选择,琼海207号上原本的十多名海员,经过那晚变故后就剩下三个——厨师李大师傅根本不懂开船,而且他现在也要操心全体人员的伙食。机修工老郑师傅那年龄倒是足够让人放心了,可这老头儿整天除了检修机器以外就是睡觉,船倒是给保养得很好,所有机器都处在最佳工作状态,但除了保养机器外老郑拒绝承担任何额外工作,照他的说法——又没人给他加工资!

到最龖后只剩下才十几岁的原领航员黄晓东可用了,作为原来老黄船长的儿子,家里原来就有让他子承父业的打算,所以黄晓东前几年受到地培训还算比较全面。对船上各种事务还能接得上手,不是两眼一抹黑。

虽说船长实在太年轻了些,不过对琼海207号这艘船,大家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琼海207不是战舰,但金属外壳不怕冲撞,柴油动力不受风向限制,船上还自带雷达系统……这个世龖界上还有哪条船可以与之相比?

唯一的缺点是船上没有装载远程攻击武器。不过武器组的徐慧和冯宇飞,化学祖的李靖诚和吴昆等人都表示——利用储备汽油加上脂肪酸等稠化剂。他们可以轻松制造出凝固汽油来,这东西对付这一时代的舰船那绝对是大杀器,这年头所有舰船都是木质,随便怎么做防火处理,碰上了凝固汽油都只有变成大火炬的份儿。

所以大家很快就商定:开战以后琼海207号将主动出击,同时开启它地船用雷达,密切监视从琼州府到临高县这一片海域附近的状况。一旦发现明军舰船就立即冲上去展开攻击,争取将其全部击沉。

比起陆地上只能在临高县附近设伏地局限,琼海207号的作战范围就极其广大,黄晓东甚至打算一开战就直接把船开到白沙水寨外面去,这样任何一条明船出海都将立即被雷达侦测到,绝对不用担心会有漏网之鱼。

“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进攻白沙寨呢?使用凝固汽油的话,烧毁整个水寨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没了这些水军,我们在海路方面就是绝对的高枕无忧啦。”

凌宁则更进一步。提出了更加疯狂的计划。从战术上考虑他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与其浪费燃料和电力白白开着雷达,被动等待明船出海,还不如直接杀上门攻击他们那个水寨,也不用完全烧毁,只要造成足够破坏,他们的水军就算是废掉了。

设想不龖错。但庞雨从战略上考虑,还是希望海上攻击不要太着急。

“假如我们海上地攻击太快太猛,在对方陆军还没有出动以前就烧毁了他们的水寨,很可能让明朝官员重新审视我们的势龖力,从而影响他们陆地进攻的计划。”

如果让明朝军队重新制定作战方略,他们下一次的攻击势头肯定会变得更加凶猛,敌军人数可能更多。海路上甚至可能把那位鼎鼎大名的闽海巨寇郑芝龙给招来,这就很不妙了。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庞雨还是希望琼海207号不要着急进攻,以免影响全局战略。

…………

经过大半夜的商议讨论。最终大家确定的作战计划如下:

准备陆地战斗为主。以北纬预先选定好地伏击圈为主战场,在那里事先埋设大量炸药和地雷。同时把所有男性成员武装起来,加上一部分可靠的本地投诚人员,准备打一场伏击和正面的阻击战。

海上战斗为辅助,如果白沙寨出动水军,则乘坐琼海207号在航道上进行半途截击,尽量把明军的登陆部队消灭在海上——如果他们真想玩两栖登陆的话。

考虑到明的水军很可能在陆军出发一两天之后再出动,这样他们才能后发而先至,和陆军差不多同时到达临高,而那时候穿越众地主力肯定都在正面布防准备打伏击,船上恐怕没多少人能参加战斗,庞雨特地告诉黄晓东:真遇上这种事情也不用慌,只要在海上远远监视着就行了。

——弄清楚明的水军打算在哪儿登陆,穿越众主力这边打垮了对方陆军就马上回防,到时候在海滩上打反登陆战也很容易,反正他们拥有强大的远程通讯能力,完全可以充分发挥内线作战的优势……“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等陆地战斗结束以后,无论对方水军是否出兵,他们的武装人员都将乘坐琼海号轮船对白沙水寨展开进攻,争取彻底摧毁明朝在海南岛的水军力龖量,断绝琼州府与大陆的联系。

由此可见文人坏事,莫过于此——本来海路上没啥事情的,就因为某个二百五穷酸随笔写上这么一句,这边参谋组全体成员不得不耗费无数脑细胞苦苦商讨对策。到头来整个白沙水寨连同所有的明朝琼州水军都要倒霉,一句废话引出地血案啊!

胡雯在整个会议过程中一直很安静。但到最龖后却突然问了一句:

“计划拟定地很完善了。不过,假如,万一我们作战失利,发生了最坏地情况,你们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吗?”

庞雨一愣,这位胡大姐说话还真有党员腔——未虑胜而先虑败,这倒也不能算错。但庞雨以前在电视上经常看到某些领导。无论别人向他报告什么,最龖后总会问这一句:“最坏情况是什么?怎么处理?”仿佛显得天下唯有他最是高瞻远瞩。

真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最坏情况”上。那也甭考虑什么战术了,大家撒丫子跑就是。说这种话无非是显得自己比别人考虑更多更完善,对解决问题本身却根本不起作用,典型的官腔。

不过官腔地特点就是虽然让人恶心,却还不得不应付,面对唐健等人抱有同样疑问的眼神,庞雨只好耸耸肩膀:

“最坏的情况。无非是阻击作战失败,各处基地失守,那大家只能放弃一切上船逃跑了。我们地轮船光经济航速就有十五节,而明朝战船的航速最高不过七八节,无论如何追不上地。”

想了一想,他又补充道:

“不过,在上船逃跑以前,我们也许还可以动用一件秘密武器……这东西威力很大。就是太恶毒了一点,而且用得不好我们自己也很危险……”

含含糊糊的言词反而激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大家一致表示要看看那件“秘密武器”,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庞雨朝化学组同仁那边看看,见他们点头之后只好无可奈何的招招手:

“跟我们来吧。那东西不能带入居民区的。”

带着大家走了很长一段夜路,一直来到工业区最里侧,在某间单独而且上锁的小屋子里,化学组李靖诚和吴昆向大伙展示了一只钢瓶。钢瓶外面用粉笔画了个骷髅头,写了极度危险几个字,同时还标注了一个化学符号:Cl2。

“液态氯,工业组前段时间电解海水产生地副产品,现代战争史上最早使用的化学毒气。”

由吴昆出面,向仔细大家介绍了这件“秘密武器”:

“1915年,一次大战的时候。在比利时。德军一次释放了180吨液氯,导致英法联军一万五千人中毒。其中五千人当场死亡。这东西非常危险,在空气中很快就会汽化成为刺激性的黄绿色气体,破坏人的呼吸道和肺部,并灼伤眼部和皮肤。”

“用这东西对付明军?太恶毒了点吧?”

不要说徐慧等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就连唐健这样的正统军人都感到难以接受,只有解席颇感兴趣。

不过庞雨随后就告诉他们——这东西还没到实用阶段。

“我们现在只是拥有液氯,却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投放手段。也从没做这方面地研究,真想要使用,只能找个顺风的日子,直接打开钢瓶口,然后让毒气自己吹到敌军阵地去。”

这种使用方法明显受到了太多限制,万一放毒的时候风向转变一下可就是自作自受了,所以庞雨明确说明:他压根儿没打算在今后的战斗中使用它,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永远别用。

“告诉大家我们有这么个东西,无非是让大家心里有个数罢了,就好像国家拥有核弹一样,作为最终报复手段,通常情况下是不考虑使用的。而且,今后也不会再制造更多,因为储存危险化学品地特制钢瓶不多,普通容器又装不了这东西。”

“就算我们战败了,要被迫逃跑了也不用?”

老解很不满意的追问,庞雨叹了口气:

“我不会做这种决定,到时候由大家共同来判断是用与否吧。坦率说,真要到了那一步,就算用化学武器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无非泄愤罢了。”

…………

在一片无言的沉寂中,这场军事会议最终结束。对于最龖后的“秘密武器”大家没有做出任何计划,也不加以讨论。

只是在临散伙前唐健忽然询问庞雨,这次的作战计划是否有代号?庞雨想了想,笑笑:

“有的,我希望给这次的作战计划命名为:‘桶狭间’。”

“桶狭间?……奇怪的名字。”

唐健低声咕哝着,虽然没反对,但却也很不以为然。这个单纯的大头兵显然不知道日本战国史,也没玩过《太阁立志传》这类游戏,不过解席凌宁等人却都立刻了然,纷纷朝庞雨微笑,就连李明远教授也连连点头:

“这名字不龖错,很贴切啊……”

四九 战前准备(上):俺们没有王八气

“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这首“敦盛”在它被创作出来的时代并不出名,然而在若干年后却突然由于一个男人在发迹和临死前的两次吟唱而轰传天下,直到几百年之后依然为无数人所铭记。

不过当庞雨说出“桶狭间”这个名词的时候,他脑子里最先掠过的却并非那位鼎鼎大名的日本战国第一枭雄织田信长,而是作为信长垫脚石出名的那位超级倒霉蛋----“东海道第一武将”,今川治部大辅义元殿下。

当今川义元雄心勃勃率领四万大军上洛的时候,他肯定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一个天生主角模板外加开足了金手指的对手。同样,如今琼州府里那些磨刀霍霍准备剿匪的明朝将兵们肯定也不会料到,他们将会遇上一群来自近四百年后,被超时代思想和技术武装起来的敌人。

----所以庞雨才刻意选用了“桶狭间”这个作战代号,以纪念那群即将在不幸程度上更超过今川义元先生的倒霉明军。

当然,庞雨从来不认为他们这群人的运气能跟人家织田信长相比----先喝个烂醉,唱上半夜小曲之后仅仅带着六名骑兵出发,出城以后手下杂兵不过两百,直到最后所有兵力集结完成后也才两千多人。然而却在一场暴风雨的帮助下,在与两万敌军的混战中砍下了敌军主帅地脑袋,之后一路顺风走上战国霸主之路。

这是何等的王霸之气啊!毫无疑问的天生主角。而他们这群人就绝对不敢做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孤注一掷之举。为了同样达到以少胜多的效果,穿越者们尽了一切努力,把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做到最最细致。

首先是通信,在战术会议之后地一大清早,电子通信专家张安江老师就带着许多电子设备出城了,唐健亲自率领五名军事组成员护送。他们的目标是澄迈县附近。靠近海边的一处偏僻小山岭。

张老师在地图上选中了这个位置,如果在那儿建立一座中继台站的话,穿越众手中的对讲机通话距离将大大延伸,基本可以满足从临高到琼州全程自由通话,包括附近海域上的通信。这一点非常重要,战争首先拼的就是通信,只要通信畅通。他们就获得了绝对地战场信息权。

建设临时中继台地备选区域是很大一块。唐健等人仔细从中挑选了一处海拔足够高,并且人迹罕至的地方建立基站。带去的蓄电池可以支持基站连续工作一星期,大家事先约定好:在没有开战的时候,基站每隔一小时开启三分钟。如果有特殊需要,或者战斗打响之后才连续开启,这样蓄电池就可以多坚持很长时间。

干粮和饮水是动用了现代包装的旅行食品储备,足可供半个月之用,以后还可以再次补充。

在安排好一切后唐健带着三名队员返回,留下包括魏艾文在内的两名军事组成员保护张老师。基站经过了精心的伪装,唯一暴露在外面的天线紧靠着一棵大树设置。如果不是特别靠近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在临走之前唐健特别叮嘱那两小伙子----万一发生意外,什么东西都可以放弃,却一定要保护好张老师的安全。如果被樵夫或猎户等本地人士无意中发现,能控制就尽量控制起来,要是控制不了……

后面地话唐健没明说,但已经接受过“特训”地魏艾文很坚决点了点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

通信问题解决以后,接下来就是要往琼州府再派侦察兵。打伏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搞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出兵。这边的埋伏圈就根本无从设起。根据逃回来的程府仆役报告,先前设在琼州府城的那个私盐窝点已经被查抄了----明朝官员们可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能捞钱的机会。

所以战术侦察行动还是只能依靠自己人来干了。北纬原打算亲自再跑一趟的。不过地质勘探组地同志们自告奋勇接过了这项任务,按照他们地说法----野外生存这一块是他们的强项,这段时间四处探矿,也已经适应了当地环境,用来远距离监视明军动向,完全可以胜任。

作为穿越者中军事技能最为全面地一把手,北纬这次要承担的任务最多最重,也确实无法长期在外侦察。于是侦察工作就被转交给了勘探组,在地图上划出几个关键性区域,每处留一个勘探队员,随时监控临高附近各条道路上的情况。

而其中最危险,被安排到琼州府的那处观察点,直接监视明军营寨的光荣任务,则被交给了舒中同志。这位兄弟前段时间跟花脚寨中的黎人走得很近,如今已经可以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黎族土话骂人了,还能唱上几句本地山歌。将近半年的野外活动,让他的皮肤跟当地人也没啥两样,再给他弄上一身黎族服饰……短期内冒充一下黎族同胞倒也不必担心会穿帮。

当舒中把望远镜,对讲机和数码相机等间谍工具都藏在背篓夹层里,外面用半筐药材和野味打掩护,小腿上绑着五四手枪,穿着一身黎族装束信心十足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这边大伙儿看着他的形象,感觉怎么看怎么象那七八十年代传奇故事中的台湾特务……

至于对明朝水军的监视,则只能交给黄晓东船长负责了---军事会议结束后没几天,黄晓东就开着琼海出发去海口。他将在那里直接用船上雷达监测明军水寨情况,顺便把舒中这位王牌大贱谍送往潜伏地区,以及随时准备在发生意外时接应他逃跑。

庞雨曾担心说这样二十四小时开启雷达,会过于消耗电力,燃油以及机器寿命,但黄晓东却很愉快的告诉他完全不用担心。

“我只需要远远用雷达扫描一次明军水寨,记住那些大船的荧屏特征就够了,以后每隔几个小时开一次机器,看一看那些大船还在不在就行,谁耐烦整天盯着他们看。”,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想法,于是琼海号就这样出发了。在临出发前机械组的同志们和老郑等人互相配合,对琼海号进行了一点小小改装----他们用钢筋和钢板加固了琼海的船头部位,这样在碰撞时不至于损坏船体。

琼海号的船头本来就呈锐角形,如今外面又给覆盖了一层厚钢板,还给浪花打的贼亮,简直就成了专用的冲角凶器。为了测试它的效果,改装人员特地从当地渔家手中买来几只报废的旧渔船,让琼海号进行了几次冲撞测试,也让黄晓东体验一下“手感”。

“这里没有海事警察,也不会有人找你索赔。只要碰上拦路的,别管对面是渔船还是什么,该撞就撞,千万别手软!”

老解很没良心的这样教育着十八岁的年轻船长,他也担心啊----琼海号这次出动,船上人员还不足十人,携带武器也很少,万一被明朝水军来个跳帮大作战,摸上了船,那可就惨了。

该外派的都打发出去了,接下来就是内部调整。外部的侦察工作固然重要,而内部全体人员战斗力的提高则更是决定性因素。其中最关键的,当然就是武器的配备。

他们的火枪数量并不足以做到人手一支。尽管王若彬做了最大努力,把船上所有能拿来当作火枪发射管的金属管材都给利用上了,到最后也才凑出了七十支不到的枪械。为此需要配备的子弹则已经是五花八门,从标准铜壳步枪弹到纸筒包裹的黑火药加碎铁粒霰弹都有,让徐慧工程师天天咒骂----他是负责弹药部分的。

就算这样火力也还嫌单薄,从黑枪贩子那边似乎已经榨不出更多油水了。不过,诸如文德嗣,林深河等一批经验丰富的玩主却另找到了替代品……

在攻下临高县城以及顶住了后来那次突然袭击后,穿越者们理所当然的缴获了不少武器。这些明朝武器在现代人看来似乎没什么大用,铁刀和长矛的金属材质都太过于低劣,全扔到黄建成那边当废铁处理了。

不过同时被缴获的那十来张反曲弓倒还有点意思,弓背是典型的中国式复合弓,用柘木,牛角等多层材料粘贴而成,弓弦则是动物肌腱,显然经过特殊处理,强韧程度极高。

五十 战前准备(下):可俺们有机械化

五十战前准备(下):可俺们有机械化

一开始大家都饶有兴致的尝试着拉弓射箭,明朝南方军队装备的角弓力龖量不算太大,大多数现代人都能拉开,但因为都不会正确射箭姿势,羽箭射出去之后那个命中率就惨不忍睹了——0.8米直径的木头靶子,放在区区30米外,能上靶的都没几个!

射箭是一门很高深的技巧,这里可没有谁敢自傲说能在实战中使用弓箭伤敌。自觉丢脸的穿越众们嘻嘻哈龖哈玩闹一番,之后也就扔下了。不过这些角弓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可大不一样了——现代人用弓不行,换成弩呢?

要知道在这伙儿穿越者里面有不少人都是武器爱好者,只不过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那严厉的枪禁法律,没几个人敢象王若彬那样违法搞黑枪而已。所以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把满腔热情投到了另一种替代品上——那就是玩弩!

文德嗣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国内某家知名弓弩网站的特约版主,文德嗣玩弩已经有四五年历史了,家里面诸如大黑鹰,森林猎手等国产或进口高级弩机有好几款,各种零配件摸得门儿清,闭着眼睛都能拆卸组装。

在发现自己来到明朝后,文德嗣最为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带上一款心爱的弩机。可这年头连坐火车都要用x光检查行李,谁出门旅游会带一具弩机啊,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所以,当文德嗣看到那些被大家随手乱扔的角弓时。他地两眼却立刻发出了绿彤彤的光——有弓背,有弓弦,这就足够啦!剩下托架扳机之类配件,去找机械组的兄弟做啊!

拉上一伙儿同样对弩机感兴趣的弟兄,最重要是把开机床的那几位同志搞定,一帮子人倒腾了两三天,很快就做出来一具和《疯狂的石头》里面那杆大黑鹰差不多的强弩。

弩机地主要支架是用硬木加工而成。用钢螺丝固定——他们在船上找到许多各种型号的螺丝。在把两根弓弦绞成一股之后,弩地撅张力大大加强。射程也随之增加。这种弩机一个普通人光靠手臂是无法拉开的,因此在弩的前端配有踏脚环,射手踩住脚环,弯下腰借助腰腿的力龖量才能上弦。

经过测试,自制弩机的射程最远可以达到150米,但要精确瞄准最好还是在70米范围内。80~150米范围则可以采用覆盖射击方式,为此炮兵老马同志专门为他们设计出了弩机专用的瞄准标尺。原理是模仿从前老式步枪上的齐射瞄准具,用硬木片加工而成,平时用螺丝固定在弩机托架侧面,使用时旋起翻转,只要领头有经验地同志大致测算一下距离和风向等因素,这边十多只弩机就可以统一用一个高度参数进行射击,对某块区域进行概略杀伤。

弩机做出来以后大家轮番进行了试射,因为上弦和瞄准被分成了两个步骤。而且在人体工程学方面设计的相当出色——前端有握把,托架尾部则和步枪一样是顶在肩膀上,以保持射击姿势的稳定,这样大伙儿的命中率都提高很多。只要不是高度近视,60米范围内弩箭落点基本都能控制在一个0.8米直径的靶子上。

这种精度用来射击人体已经足够了,也就是说他们的自制弩已经具备了实战能力。于是在各项测试合格以后。这种弩机开始被作为火枪的补充替代品而大量生产。

弓在明朝军队中装备很多,而且并非管制武器,海南这边民风剽悍,就连普通猎户家里往往都有一两把弓,因此穿越众们在收集原材料的时候很容易。

他们首先搜刮了临高县武库,这里先前好歹也是个百户所,武库中还是有一些存货地。经过一通彻底翻检,扣除那些锈蚀腐烂的,在仓库里总共找到了二十多张弓背,以及五十多条加工好龖的弓弦。再加上战斗中缴获的战利品。又从民间收了些质量好龖的材料,兵工厂便再度开工了。

不过这次的主角从王若彬变成了肖朗。这小伙子非常娴熟地向大家展示了他的机床技艺,用电动机床制造那些弩机配套零件效率极高,只要有人设计出第一套样板来,肖朗就可以用硬木块加工出完全一模一样的配件。

截止到几天前,他们得到即将开战的消息时,穿越者们已经拥有了将近七十把加工好龖的强弩。加上原有的六十来支火枪,总算能把所有人员都给武装起来了。

最近这段日子,领到了弩机的同志们都在忙着练习射击,虽然在制造时把其它配件给统一化了,但毕竟作为核心的弓背和弓弦都是单独收来的,这就导致每一把弩的撅张力都不太一样。唐健要求大伙儿没事多练练,尽快习惯分配给自己地弩机,或者说——找到“手感”。

和火枪子弹相比,弩箭地制造可就要方便多了——把大小合适的硬木段成批送入电动车床入口,拉出来就是长度直径完全一样地光滑木杆,连重心都差不多。然后再去装上铸铁箭头。黄建成那边的炼铁高炉已经发展到第二代,用铁水浇铸一次可以作出上百个箭头,用电动砂轮稍微打磨一下就非常锋利——有了电力就是方便。

箭头特意给浇铸成了三棱形,射入**之后形成的三角形伤口极难包扎。如果不是因为沙模做不出太复杂的样式来,黄建成甚至想给箭头上开血槽,那威力更可以倍增了。

在高强度练习之下,这种弩机的缺点也开始暴露出来:每次射击都要弯腰用力拉弦,一两次还行,但在连续射击了十多次以后,大多数人就连腰都弯不下去了。

“苦练叉腰肌!”很快成为团队中最流行的口号,所有人都被要求在临睡前至少作100个仰卧起坐,即使那些预定拿火枪的都不例外,因为到时候可能需要他们帮忙上弦。

弓弩的另一个缺点是射速太慢,即使最熟练的弩手也需要将近10秒时间来上弦,考虑到弩机最具威力的距离只有区区60米,真要和敌军面对面碰上,这边最多只有射击三到四轮的机会,对方就冲到面前了。

因此在参谋组的计划中,弓弩队其实并不适用于陆地野战。真正能让这些弩机发挥最大的威力的地方应该是在海面上,作为琼海号附属的远程打击力龖量来使用。把包裹了凝固汽油或者用其它油脂浸泡过的布卷安装在弩箭头部,点燃后利用弓弩抛射到敌军的木船上去,这才是琼海号最主要的攻击手段。

站在船上既不用担心被敌人冲上来,又能把弩机架起来发射,效果比火枪还好。先前在军事会议中大家很确定琼海号能够一对十五,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这种远程攻击的利器。

远程武器装备齐全之后,武器组还按照各人要求给大家生产了一批近距离格斗兵器。装备近战武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正常情况下应该没有和敌人格斗拼命的机会。因此在这方面并没有作统一要求。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有人喜欢砍刀,有人喜欢长矛,还有爱好斧专精锤专精的……反正随便你爱用什么,钢铁组的技工们都能给你做出来。第二代的炼铁高炉暂时还做不出适合枪炮用的高强度钢,但用来打造古代兵器倒也绰绰有余。

有几个玩游戏入迷的小家伙非要作怪,想要黄建成大师傅为他们打造和游戏中一样的武器。结果老黄倒是好说话,按照其中一位小同志画出的图样为他做了一把“阿什坎迪尔.兄弟会之剑”,可宝剑铸成后那小子连举都举不起来,白白浪费好多材料,还被所有人嘲笑了好几天。

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比较朴实的设计,主要听从唐健北纬等人的建议:长矛用三棱刺形式,开好血槽,捅伤就能致命。个头高力气大的同志就用斧头,一面开刃另一面做成鹤嘴形,凿盔甲一凿一个洞……

庞雨是为自己选择了一把长匕首,他不认为凭自己一米七不到的个头能在近身战中占到什么便宜,装备匕首做为工具的用途更大一些。武装完成后整支队伍看上去乱糟糟的,活像一群土匪。

装备的最龖后重点是放在了护甲上,琼海号货舱中有一批厚度为6mm的冷轧钢板,本来是计划另有他用的,但现在也被调了出来,用刚刚在文澜江边建成的水力冲压机直接压制钢板甲胄!

五一 挖坑的技巧

五一挖坑的技巧

甲胄被最大程度的简化了,分为前片后片两部分,在左右两侧肩头和腰胯部用插销进行连接。穿着卸下都很简单,单人都可独立完成。

但在人体工学设计上却下了一番功夫,把受力支撑点主要放在了肩部和腰胯部,穿上后倒不怎么影响活动,特别是不影响手臂的灵活性。

大工业化的特点——设计完成后连续制造起来就非常简单,只要定制好模具后直接在钢板上冲压就能成型。只是因为模具制造太麻烦,甲胄只有一个规格,为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子们专用。

有些身材比较矮小的同志就不乐意了——凭什么我们要被歧视?难道上战场之后敌人光打大个子还是怎么的?面对他们的吵闹,负责操作水压机的秦石青二话没说,直接把刚作出来的一副甲胄塞到某个闹得最凶的小个子怀里。

哐当一下,重达25公斤的钢板甲当场就把那小子压趴下了,秦石青这时候才哈龖哈一笑:

“这还只是胸甲的重量,回头还要加上一个1公斤左右的头盔,腿部和手臂部位要加上皮制护筒护裙大约3公斤,至少2公斤重的钢底靴子……这还没包括武器。你们要是觉得自己能承担就尽管装备上,我还巴不得把所有人都武装成步行战车呢。”

小个子们都不说话了,现在却轮到大高个儿们拉长了脸——全副武装以后这些人形铁塔个个都被压得嗷嗷叫,可唐健却要求每人穿着盔甲至少活动半小时以上。他自己身高1米78。也一样坚持裹上了一件钢甲,带头训练,让旁边人都无话可说。

当然小个子们也不是全无防护,不能穿全身甲胄,在胸前挂上一块护胸钢板还是可以的,护胸板地固定体系是模仿了登山背包构造,用宽皮带通过肩部和腰部承力。很出色的设计,庞雨试穿了一下。感觉就象把登山包移到了胸前,长时期穿着也不怎么吃力。

头盔是给每个人都配了一顶的,带护面甲的全罩式。在护面甲上开了许多密密麻麻的观察孔,倒也不怎么影响视线。

这套装备放在古代绝对是冲锋陷阵的配备了,但穿越众们却主要是用它来防护远程打击!这群现代人的学识素养都比古代人强得多,这是优势,可他们也有缺点——怕死程度可比古代人要高地多了。

在把头部和躯干重点防护之后。面对明军使用的远程武器,只要不是太倒霉,一般就不太容易送命了,大家地士气也因此提升不少,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又多了几分信心。

短短十来天工夫,临高县内一派热火朝天景象。这群铁了心要跟大明朝廷对抗到底的短毛匪们整军备战,在极短时间武装出来大批重装步兵——以这个时代的观点来看,就算没有火枪。他们的装备也是精锐到极点了。

不过在外面那些本地人看来,短毛们的行动方式却完全是另一种涵义——大量物资被搬出县衙仓库拉到海边去,被短毛们占据的地方,白天黑夜都乒乒乓乓吵闹不休……最近他们甚至开始向周围居民分发盐和米,以及新近收获上来地甘薯!有人问起缘由时,只说前些日子打扰桑梓过多。表示一下歉意。

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这话,不过短毛们送来的粮食和盐却是实实在在,在老百姓眼里这些短毛大概又在发疯,而在有心人眼中,这个动作显然就不这么简单了……

“他们要逃跑?”

作为一个本地的县太爷,程叶高对于那伙短毛匪的动向当然是最为敏感。他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的头脑总是聪明些,在本地百姓都在为这群短毛终于即将离去而暗自庆幸时,程县令却感到了极大的危机。

大家在一个县里混了那么久,程叶高早把这伙短毛的人数摸的清清楚楚:一百三十九个。连多少男多少女都知道。而且他相信琼州府那边肯定也清楚。他们这边能派人去府城打探消息,那里当然也能派人过来。

事实上他派人去府城里活动时地一个理由就是“打探敌情”。也陆续泄漏了不少短毛的虚实过去。从现代概念上说,他应该算是双面间谍。

一百对五千,程叶高也认为这些短毛没有任何机会,但这反而更令他担忧——这帮人拥有那艘传说中可以无风自动的大铁船,随时可以一走了之。可他怎么办?朝廷耗费粮饷发大军过来,如果找不到正主儿势必要拿人顶缸,到时候自己这个“附逆”的县太爷毫无疑问将成为第一祸首。就算他先前有通风报信之功,估计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大明朝处置反叛官员从不手软,现在虽然不象太祖爷那会儿搞剥皮实草了,大辟之刑却还是免不了的。去年处置魏阉余党,不知道有多少官员仅仅因牵连就掉了脑袋,程叶高虽然远在海南,却也能从同僚故交的书信中感受到那股凶厉之气,此时想起犹觉颤栗。

从程叶高地角度出发,要想保住自己的脑袋,唯有说动这伙短毛投降朝廷——这是他和李师爷商量半宿得出的共同观点。

然而旁人不清楚,他们两个却再知道不过——这些短毛可不是傻瓜,先前几次提到招安话题都不感兴趣,如今大兵压境之下再说投降,岂不是任人宰割的局面?都用不着开口去说,李长迁师爷就一口断定,那些人肯定不会纳此下策。

无论成不成,关系到自己的脑袋,总还要试一试,最终程叶高还是拖上李师爷硬着头皮前去拜访。结果却连门都没能进得去,那些短毛说话也很直接——马上要打仗了,他们要全力备战,暂时不能接待客人了,敬请原谅!

程李二人郁闷回转,李师爷带了眼镜视线良好,匆忙中一眼还从门缝中隐约看到那些短毛似乎是在挖坑掩埋什么东西,回去后他把这话跟东家一说,两人同时长叹一声,这哪儿是备战的样子啊,分明就是要逃跑么。

这边两个明朝文人面面相觑,那头解席把他们应付走之后,却又匆匆回到院子里,继续听北纬给他们讲解炸药的埋设方式。

原本大家都以为所谓埋伏无非是在路上掘坑,往里面埋入炸药包,等敌人来了引爆就行。但等北纬详细介绍了侦察兵设伏的各种方式之后,大家这才发现原来挖坑也是有这么多讲究的。

北纬很不主张在道路上挖坑,道路上经常有人行走,挖过坑埋过东西以后土质必定变得松软,这个是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的。少数一两个陷阱也就罢了,想要伏击几千人地军队,炸药地埋设范围少说也要好几百米,把这么长一段路面掘开再埋上,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能看出异常来。

因此北纬建议把炸药设在路边,而且不要离道路太近。为了保证杀伤效果,在埋设方式上就要作点讲究了——在道路两侧十几米的位置,牢固安放一些半弧面金属板,把凹面朝向道路。在金属板前设置炸药,炸药前面再堆放大量碎石子和碎金属片等杂物,当炸药爆炸时,凹面金属板会把爆炸能量都向道路方向反射,同时携带大量碎石铁片一起打击目标。

“这就是克雷莫地雷,现代反步兵定向雷地原型。标准的反步兵定向雷是反射钢珠,有效杀伤范围可以达到五十米,我们临时组合恐怕达不到那么远,但二三十米肯定没问题的。足够完全覆盖道路了。”

大伙儿全都叹服不已,你说这专业人员做起事情来就是不一样。同样是挖坑害人,专业人员果然要狠毒得多。

闲下心之后老解才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情,禁不住开口笑道:

“弟兄们,咱们的战略欺骗计划看来成功了,就连老程都以为我们想要逃跑呢。庞雨,你这计策不龖错!”

受到夸赞的建筑师只是淡淡一笑:

“先前琼州府官员故意放风出来,显然是想吓唬我们,逼我们主动逃跑。既然这样,我们干脆将计就计,给他们造成我们要逃跑的假象……”

老李教授也点头微笑:

“不龖错,人总是倾向于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琼州府的官员本来就希望我们逃跑,现在想必更能增加他们的信心了。如果让他们光想着抢东西而在准备不足的条件下仓促提前出击,那就更好了。”

五二 D日来临

“就是浪费了好多粮食啊,可惜了。”

胡雯还有些惋惜的样子,先前正是她带着后勤组和女生组成员在城里到处串联,把粮食和盐分发到家家户户的。虽然他们本身仍然保留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但女同志总是精打细算一些,这些物资都是经她之手亲自发出去的,想起来难免心痛。

相比之下男人们则更重视大局,解席就哈哈一笑:

“没什么,这不算浪费。本来就打算要散发些东西收拢人心,以后我们还要在这里立足呢。而且我们打败进攻敌军以后应该可以得到他们的辎重,足以弥补损失。”

凌宁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的思路更多放在军事上:

“用兵之道,无非是掌握主动权。现在明朝军队龟缩在府城里,我们拿它没办法,但如果我们能借此把他们调动出来,哪怕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确实,在作好了充分准备之后,穿越众们现在是惟恐明军不来了。根据先前程叶高和李长迁给的情报,明军的动员效率很难用固定时间来衡量,快的话十几天,慢的话两三个月也说不准。

而这边可没耐心等这么久,他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长期处于备战状态不是好事,农业组已经推迟了很多计划,工程组的建设也已经停止,很多事情都不得不耽搁下来。

“我们的侦察兵可有消息传来?”

唐健最关心这方面的情报,舒中和黄晓东都已经顺利在指定地点安顿下来,每天固定联络若干次。

“半小时前和黄晓东刚刚联系过。明军水寨没什么变化,他和其他船员们都闲地开始钓鱼玩了。”

“让他们小心点,别让人摸了船。”

唐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这里大多数人毕竟不是正规军人,短期内尚可振作,时间长了就难免懈怠下来。而这种时候却往往最容易出纰漏。

“明水军没动作不奇怪,他们应该是等到陆军出动以后再动的……舒中可有消息么?”

庞雨更关心对方陆军的情报,而这方面的重责都压在那位非专业人员,一名地质勘查员的身上。

到目前为止,舒中在琼州府潜伏的还不错,在前几次地通信中他还得意洋洋告诉大家:他找到一户黎族人家并成功落脚下来。

海南岛上各个黎寨之间相互走动不多,了解也不多。但只要彼此没有怨仇。还相对比较团结,彼此互相照顾是很正常。于是舒中就冒充花脚寨的成员,跑到一户靠近明军营地的黎族人家那里混吃混喝,比起先前北纬等人潜伏野外餐风露宿那可要舒服多了。享受之余,这家伙倒也没忘了正事。琼州明军自从前些日子被人莫名其妙杀了好几个哨兵后警惕了许多,而且又即将出战,最近对任何靠近的陌生人都会严加盘查。不过好在舒中并不需要接近兵营,只要趴在远处山梁上用高倍望远镜就能窥视到对方营中虚实了----参谋组配发给他的望远镜是整个团体中所能找到的最高级货色,观察距离非常之远。

根据他的报告,这几天来琼州府驻军确实颇有动静。大量物资器械被运进运出。还多了不少马匹。此外最近明军地训练次数也明显增加,甚至还有几次火器实弹射击地操演。

“我看见他们在练习发射火绳枪和火炮,三排轮射还挺有样子的,咱们这边怕是不好对付……”

在日常通讯时舒中很为敌军的战斗力颇感担忧,明军的统兵将领还真把他们当作大敌来对付了,对手毕竟是大明朝的政府军,事先的准备工作相当充分。

“战斗的事情。我们来负责。你掩蔽好自己就可以了,有情况随时通报。”

……结束通讯后唐健沉默了一阵子。这时候人力资源组的赵立德和庞雨一同走过来:

“我们的战略欺骗太成功了----连本地劳工都以为咱们想要逃跑,人心有点浮动。”庞雨显得有些心烦,但阿德却很镇定:

“没事,回头我会再下去做思想工作。这些人现在都很清楚:他们的前途命运和咱们息息相关,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地蚂蚱。有些害怕很正常,说清楚就没事地。”

说着来到唐健面前,阿德递给他一张纸:

“唐队,计划编入部队协助我们作战的本地人选已经确定了。主要是以原海盗成员为主,把家人搬迁来的前明军官兵也可以放心使用,总共凑出了三十五人,这是名单。”

唐健接过名单仔细验看一遍,劳工组经过招募当地人之后队伍扩大不少,但其中每一个人唐健都亲自接触过,这张名单在他眼里决不只是一些抽象人名,而是一个个非常具体的人物形象。

看了一会儿,他勾掉了两个名字。

“这两个人感觉还不太安心,暂时先别派出去。”

阿德点点头,却并不离开:

“另外海阳询问是否要给那些劳工武装,这样他好编排作战序列。”

唐健思索片刻,反问阿德:

“你觉得呢?”

“用人不疑,既然要他们上战场拼命了,那就一视同仁的对待。除了火枪不给,弓弩,近战兵器,还有护身甲都统一配发。但在安排队形时要把人打散,和我们自己人混编。双方人数比是三比一,完全可以控制住。”

赵立德很有把握的回答,显然早就有了答案,旁边庞雨也点头赞同:

“不错。我也这么想。我们的人大都是专业人才,不可能总用来打仗。迟早要招募本地军队地,以后这些人就是现成地中下级军官。”

见他们俩都同意,唐健也点头:

“好吧,告诉海阳,尽量把他们分配给军事组的同志们作副手。将来多半会是隶属关系。让他们现在就互相熟悉起来……嗯,既然把人武装起来了,在培训方面也要跟上。让他们和我们地人一同训练好了,弓弩靶场也向他们开放。”

算是又解决掉一桩事情,不过麻烦事从来都不会减少,只会越来越多。,

“还有一件事情,军事组负责日常警戒的小伙子们最近抓到了不少陌生人。凌宁想知道如何处理。”

庞雨再次提出一个问题。临高县本来只是穷乡僻壤,很少有外来人的,被他们这些短毛占据以后自然更少。最近这段时期却突然冒出来不少商贩行脚苦力之类,其中可能真是有来交易上等食盐地,但肯定也有对方的探子。

唐健对此也很头痛,他们需要和商人往来,但又不能让明军的探子过于猖獗,现在可没空一个个辨认。最后只好决定,先统统关押起来,等战斗结束后再说。

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每当他们觉得一切准备完全的时候往往又会冒出来某件事情让人感到措手不及。似乎所谓战前准备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结束的也非常突然,公元年月日,大明崇祯三年庚午三月初八,正好是谷雨节气,凌晨天还没亮地时候,通讯室里代表紧急通讯地响铃声忽然大作。一直守在这里的唐健立刻跳起来接听,从对讲机里传出了舒中压抑而带着紧张的报告声:

“他们出动了!明军大队正在鱼贯出城!”

电话里舒中还在详细报告明军队伍的细节。但唐健却首先拍了拍旁边仍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庞雨。

“通知下去。日来临,桶狭间作战开始。”

一通手忙脚乱的噪杂之后。所有人都被或踢或喊的叫醒起来。各种早就准备好的装备物资被先后搬上大板车,后勤组姑娘们则忙着为大家准备饭食,或者也有些其它动作……比方说庞雨就瞥见解席和那个港妞茱莉躲在一边唧唧咕咕说些什么,然后女孩子就哭了……还让老解趁机抱起来啃了一口。

虽然事先有过演练,但事到临头了一切都还显得慌乱,毕竟,这是他们真正第一次遭遇正规战。而且还是和数量多出几十倍的敌人作战。好在一切都有计划,到早晨六点的时候,他们还是整肃好了队伍,作战和辅助人员先后排成整齐队列,出发前往预设战场。

秉承集中兵力原则,除去必要地派遣外出和留守人员,参谋组把穿越众里所有青壮年男性都编入到了作战序列中,有个现代人,再加上名思想可靠地本地战士,总共是人。

不过这些只是直接参加作战的人数,编外后勤和辅助人员还有许多。女生们在这次战斗中也将发挥很大作用。以几位学过医药护理的女孩子牵头,她们组成了护理班组,包括那位大美人儿王娇娇也在其中----作为空中小姐,肯定是学过应急救护的。

整个工程组也都被庞雨和赵立德给拉出来了,虽然不用他们上战场,但诸如挖土方,设陷阱之类体力活还是要他们协助的。此外把人拉出来还有一个不好明说的原因----大部队出来以后县城里面就空虚了,让大批年轻力壮的本地劳工待在县城里实在不放心,还不如统统调动出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容易看管些。深衙内

五三 绑架了两位观察员

五三绑架了两位观察员

早晨六点的临高街面上还没多少人,当那辆可怕的悍马“招魂车”突然再度出现,以及大批短毛队伍同时行走在街道上以后,原本不多的几个清早行人也早躲得干干净净。

不过现在终究不同以往,门缝儿窗缝儿后面不时探出一两个好奇的脑袋来。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本地人也都知道这些短毛不会胡乱杀人,平时相遇时也还和善,前些日子大部分人家更是从他们手里拿到不少粮食细盐,民间观感早大不一样了。

只是这时候看到他们全副武装,望上去一派杀气腾腾模样,倒也没什么人敢上来罗唣。都只是悄悄躲在门背后窃窃私语……

“这是干什么呀?”

“是要逃跑吧,听说府城那边朝廷发了大军前来剿灭他们呢。”

“噢,可惜了。其实这些人还挺好龖的,不怎么祸害,就是缺少粪土时候傻点儿……咦?张家小三也在那里面,他也投了短毛啦?”

“吓,人张小三早就给短毛扛活儿了,每七天就能关一次饷!拿到好大一袋细盐还有白米!他们管这叫什么‘星期’……这小子如今也把脑袋剃秃瓢了,看来是铁了心跟人走啦。”

…………

这些杂七杂八的议论之声虽然都不大,但县城街道也没多宽,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行军队列中。对穿越众没什么,本地土话也听不太明白。但对在队伍中那些本地孩子的情绪却有些影响。

出战以前所有人都被要求剃了光头,本来只是为了预防头部受伤包扎起来方便,但在本地劳工们眼里者却无异于投名状——头发长了可以剪短,可这秃瓢脑袋一时半会儿却长不出毛来。临高这儿又没什么和尚庙之类,官兵来了当然是见着光头就砍。

“这招毒哇,脑袋一剃就算想反悔也没法子啦……”

劳工人群中充斥着这样地猜测,一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就是真正的“短毛匪”。大家心里都难免有些恐惧。不过在明面儿上却没人敢提出反对——现在要是拒绝剃头岂不是承认自己有二心么?那才叫找死呢。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大都还是些“良家”出身的平民子弟,原先那些干海匪或者军户的早没啥顾虑了。自打跟随了这些“先生”之后他们的生活水平都有直线提高。原先梦寐以求的吃饱穿暖已经根本不是问题了。现在这些人中比较有头脑地,都在开始考虑如何往上爬的问题。

这次有三十几个人被挑去当战兵地事情就在先前那批俘虏群里激起轩然大*,这些“先儿”们还真说话算话,被挑中的人选马上就能领到一身镶了钢板的皮甲胄,这在大明朝军队里可是只有军官才能得到的待遇,更不用说那防护力惊人的全钢头盔了。

在武器配备和训练上先生们也没把他们当外人,该给的都给了。列阵时也是和他们自己人混编在一处,劳工中的老兵油子们完全能体会到其中含义——这说明短毛们并没有让他们顶在前头做替死鬼地打算,完全是真把他们当自己人看待的。

“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现在已经不大有人提了,不过对于这些明朝底层的老百姓们,他们的心思还是相当纯朴的。这边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他们也自会拿出足够回报——那三十几个被选中的汉子固然是赌咒发誓要为“先生”们效死力,那些没被选中的也个个群情激愤,觉得自己地落选是一种侮辱。

最龖后还要赵立德和郭逸亲自来做工作。推托说装备暂时不够,不能完全武装,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完全被信任的,将来还会有大把发展机会……等等,这才把人心给安抚下去。

所以现在,这群“新短毛”的表现甚至比现代人更加尽心。老滑头张庐山就主动找到最前头领队的唐健。向他汇报后面队伍里人心不稳的状况。

“唐队长您看是不是把街面净一净?”

所谓净街无非是凶神恶煞那一套,把人都吓唬回去,在张庐山这种老丘八眼里很正常,但穿越众却是最注意舆论导向的,岂能做这种事情。

唐健眼睛一瞪,净什么街,咱们新时代地队伍还会应付不了这种小事?他站龖住回头,高高举起一只手:

“全体都有了:向前向前向前……预备——唱!”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无论新短毛旧短毛都拉开嗓子吼了起来,好好一首**歌曲被他们吼的荒腔跑调。其中词儿也改了几句。不过这都没啥,够整齐就行!

嘹亮的歌声果然彻底压倒了任何窃窃私语。也让那些原本有些畏缩的新入伙成员们纷纷抬头挺胸——老子就是跟短毛混了,怎么样!

在任何情况下,集体主义精神,永远都是最能振奋人心的强心剂。

当唐健等人带着这支队伍快要出城时,在临高城门处,却很意外看到了两个面容枯槁的读书人正等在那里——正是临高县令程叶高和他的师爷李长迁。

这两位前些日子也帮过他们不少,既然堵在这里想必是有话要说。李明远教授作为留守人员并不在这里,队伍里都是些年轻人。于是便让王海阳带着队伍继续前进,唐健,解席,庞雨等人主动迎了上去。

几天不见,程叶高的脸色竟然极为憔悴,本来还挺黑亮的头发竟然已经白了小半,他旁边那位李师爷也差不多,两人远远看见这边几人过去,同时拱手为礼,还勉强露出个笑容,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怎么,老程,还专程过来啊,何必这么客气。”

解席首先大踏步走过去,这家伙自从上次丢丑之后在程叶高面前总是做出一副豪爽模样,开口闭口“俺们山东汉子如何如何”……实际上估计人家早知道他肚里花花肠子一点不比人少。

程叶高苦笑一声:

“总算相识一场,先前承蒙诸位高抬贵手。在此一别,日后再会无期。本县也好回去安排父老,准备迎接朝廷大军,以免生灵涂炭。”

话里虽然没说,但听他意思,回去之后大概又要找绳子上吊了。

这边几个人则无奈相视,程叶高他们会这么想很正常。按照作战计划,即使是留守人员,在大部队出发后也将撤离县城。县仓大院将被完全放空,农场和盐场也将只保留一些本地人员照料,所有人都集中到新工业区那边,尽量给琼州府派来地明军探子们造成短毛匪畏战逃跑假象,现在看来,连县太爷都骗过去了。

不过程李二人并不在欺骗对象范围之内,他们可以知道一些实情。

“误会了吧,程大人,我们这可不是要逃跑啊。”

庞雨哈龖哈笑着解释,旁边李长迁跟庞雨打交道最多,相互间也比较熟悉,闻言不禁插口:

“都到这时候了,何必还要隐瞒。琼州府那边五千大军整装待发,诸位闻风远遁也是人之常情,只可惜苦了这一县百姓哪……”

庞雨歪歪脑袋,笑了。李师爷总是这么爱自作聪明,这时候还在拿话激他们。

不过也没必要计较,因为旁边唐健已经**开口:

“我们从没想过要放弃根据地!不过五千人而已,我们这次就是去解决他们地,打完了就回来。”

两个文人互望一眼,眼中分明都充满了不相信。这边本也没指望他们相信,不过庞雨却突发奇想:

“眼见为实,如果两位不相信,不妨亲自跟我们去看看好了。只是有一点可要事先说好——看见了我们的布置,在战斗结束以前就不能离开了。好在估计也用不了几天,如何?可有兴趣?”

两个明朝文人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们想明白,这边已经理解了庞雨意图地解席立即又摆出一副“山东汉子的豪爽模样”,直接上前半强迫性的把程叶高给推上了悍马车。

“行了,老程,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咱们真要输了或跑了你不还是打算上吊么。上吊么随便哪儿都行,解下裤腰带找棵歪脖子树就能搞定,在这以前咱们先带你去看回热闹吧。”

半开玩笑半认真,却又完全不容拒绝的“邀请”让程叶高这读书人彻底傻了眼,等他从稀里糊涂状态中回过点神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那辆奇异“鬼车”之上了,李师爷也傻乎乎坐在旁边犹自发愣。

那车速度不快,但头一回坐上吉普车的两个明朝文人无论如何也没有跳车的胆量,呆傻了半天之后,两人终于还是被悍马车的新奇所吸引,开始转而研究起这辆车来。

吉普车外,行军队列中,庞雨和老解两人则在嘿嘿偷笑:

“县太爷跟我们一起上战场,无论是明军还是本地人看到都足够震撼了。”

“这下子他们可是彻底上了贼船了……哦,不,是贼车!”

五四 挖坑!挖更多的坑!

下午时分,他们来到北纬预先选定好的伏击位置。(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梦想文学网www.这里是临高县最东面区域,已接近澄迈县了。

北纬先前亲自把从临高到琼州的官道给走了一遍,挑选出四五个适合伏击的地点,最后还是选定了最*近临高县的这处---终究还是距离自家根据地近一点好,万一县城那边有什么意外回援也方便。

他们到这里需要大半天时间,以明军的行军速度,差不多就是一天路程了,在这个距离上,想必明军的警惕性应该还不会太高。

与原先想象中深沟高谷,危崖险恶的猜测相反,北纬选中的这块伏击区域总体地势却颇为平坦。之前倒是有一段狭窄谷道,但北纬却建议把炸药埋设在离开谷道一两公里之外的宽阔区域。

“人在危险环境下警惕性肯定高,但刚刚脱离了这种环境后就难免松懈,更不容易发现我们的布置。此外,明军通过那条狭窄山道之后应该会整理一下队伍,这时候他们的队形比较集中,炸起来效果更好。”

北纬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在这些小节方面极为仔细。

“对我们而言,宽阔平坦的地面便于悍马车发挥优势。而明军后队的辎重车辆在混乱下很容易阻塞住山谷道路,同时阻碍他们逃跑。”

“那干脆在谷口也埋设炸药,开战后炸毁山道口,彻底封死敌军退路,包他们的饺子!如何?”

小伙子胡凯杀气腾腾建议道。但庞雨等人同时摇头:

“不行,如果断绝所有生路,逼得他们拼死决战那可就麻烦了,咱们毕竟人少,打不了歼灭战的。梦想文学网www.”

于是这场战斗地基调就被确定下来----他们将打一场伏击战加击溃战。=君子堂首发=此后组织吃午饭,设置临时营地……所有这些工作早就安排好,此时都井井有条一一布置下去,而庞雨和林汉龙等工程技术人员则跟着北纬唐健他们一起前去勘查现场,考虑炸药埋设问题。

根据舒中观察到的情报,出动的明朝军队大约有三千五到四千人的样子。双列行军。如果士兵之间的平均距离是米,那么他们整支队伍将拉到足有两公里长。

穿越众们希望埋设的炸药能一次性炸掉尽可能多的明军,因此这个地雷阵的范围也要尽可能的大。结合他们手头拥有的炸药数量,统筹规划以后,最后圈定下来地埋设范围竟然达到了一千米左右!每个炸点之间距离较远,力求充分发挥定向雷的最大杀伤效能。

要玩就玩大的!----足足一百多个炸点,每个炸点至少安排十到十五公斤左右的烈性炸药……化学组同志们辛苦小半年的成果大半都在这里了。林汉龙则大叫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大规模的爆破拆迁项目。

几个相邻炸点之间用导火索相连,引爆方式则是无线遥控电子打火器和电起爆雷管混杂,为此拆了船上货舱里的一批电动遥控玩具和若干灯座,有点浪费。但也没别的办法。

----在几千敌人面前点燃导火索?这里谁都没这把握,也没人愿意为了节约若干电子器材就去做烈士。

庞雨大致估算了一下总体工程量,觉得恐怕需要两到三天左右。他们有多少时间来设置这个伏击圈,则取决于明军的行军速度有多快。可在这一点上。大家谁都说不准。^^君子堂首发^^

按照宋代兵书《武经总要》的说法:“凡军行在道,十里齐整休息,三十里会乾粮,六十里食宿”,那一天应该是三十公里左右。但询问老滑头等人。却说他们从前行军一天只有二十里----才十公里!这个差距可就大了,难道明朝军队还不如宋朝?

唐健等人不敢大意,琼州和临高之间官道路程大约一百二三十公里,也就是说明军大爷们走完这段路程地时间将在四天到十二天之间,的不确定性,这着实让大伙儿感觉挺麻烦的。

当然无论明军走多快,这边设置埋伏圈,安装炸药地雷的时间总还够地。但他们却不敢过早埋设下去。海南岛气候潮湿,眼下又是春天多雨季节。炸药和导火索埋到土里时间长了难免受潮。虽说也有防潮处理。但万一运气不好遇到下雨终究是麻烦。

于是摸透这些明军的脚程就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也没什么好办法----继续派人紧盯吧。舒中仍然潜伏在琼州府那边,以观测否还有后续部队被派出。这次的斥侯行动则明显是需要富有经验,战斗力强悍的专业侦察兵。

北纬责无旁贷地接下了这项任务,当然他不是单独行动。在向技术人员仔细讲解过地雷埋设要点并亲自作了示范后,他一口气点了包括解席。王海阳等八名武装人员和他一起组成侦察队。队伍里甚至包括了两名本地人,老滑头张庐山的一个儿子也在其中。

两只五六半和两只山寨版雷明顿霰弹枪都调拨给他们。手枪更是人手一支----当然本地人没有,不过他们每人都配发了一把强弩和若干弩箭。这些还不算,北纬还把徐慧工程师前几天刚搞出来的几枚压发式地雷和测试版手榴弹都给带上了,这架势不象是去侦察的,倒像是要去打阻击。

“本来就不单纯是侦察么---如果他们行军速度过快,就有必要骚扰延缓一下。况且对方行军肯定要派前导斥侯,我倒很想见识见识这些明朝前辈的水平如何。”

北纬如此解释他的动机,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可旁边听到这话的人都难免哆嗦一下,暗自为那些“明朝前辈”感到默哀。

大伙儿为侦查小队配置了三辆山地自行车以搬运物资,不过很多时候这些车辆本身恐怕也需要人力搬运,当然这就不需要庞雨来操心了。在侦查队出发后,他和林汉龙等人马上率领所有壮劳力都投入到紧张的挖坑工作中去。

干到一半地时候,林汉龙忽然抬起头看着这一片地域,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咋了?方案有变化?”

庞雨询问,林汉龙却摇摇头,指着身前大地:

“你说,这一两公里方圆内都被挖过,我们事后再怎么掩饰,恐怕也很难做到跟原来一模一样吧?”

看看面前,庞雨赞同点头。确实,眼下正是春暖时节,土地上到处都是新生花草树芽,挖开以后回填,哪怕再怎么小心仔细,肯定和周围自然景象会有差异。到时候对方三四千双眼睛都在看着,不可能没人注意。

“还真是个麻烦……不过倒也不是不能解决。”

“噢?又有什么好主意?”

旁边唐健也凑过来,看来这问题也在同样困扰着他,庞雨嘿嘿笑了笑,故意顿一顿:

“听过一个故事没有?---从前有个吝啬老板专门卖家具,要找人帮他油漆新柜子,却又拿出一个旧柜子指定非要漆的一模一样才肯付钱。很多人尝试过都无法成功白白被骗劳动力,到后来却有一个年轻木匠轻松搞定……猜猜他是怎么做的?”

“行了行了,别卖关子,有话快直说!”

唐健心思显然很重,没耐心玩幽默感,庞雨只好实话实说:

“好吧,其实很简单----他把两个柜子都给漆了一遍。套用到这里的情况:我们无法让设伏区域和周围自然环境一个样,但我们却可以让周围环境变得和设伏地点差不多!”

林汉龙和唐健面面相觑,这一招还真没想到,而庞雨则兴致冲冲把手一挥:

“所以,弟兄们,让我们抓紧时间----挖坑!挖更多的坑!”

此后三四天里,工程组和这边所有地壮劳动力们一起行动,不但把埋地雷所需要地土方量给超前完成,还沿着官道一路向前,在路边胡乱动土,大肆破坏。

新长出来的一丛小花挺漂亮?掘了!刚刚发芽地小树蛮精神?砍了!官道路面和道路两边活象闹了鼠灾一般打满洞穴,足足延伸出去二三十公里,都快要到澄迈县城了,他们这才收敛些。路上偶尔也会遇到些行人,太*近的就被扣押下来,离得远的则开枪吓走了事。有人担心那些人逃跑以后很可能会去告诉明军说有短毛匪在这条路上,但庞雨却并不介意:

“没事儿,报告就报告好了。就算没有行人去报告,北纬他们也会主动去提醒的……”

五五 前哨战,斥侯对斥侯

五五前哨战,斥侯对斥侯

正如庞雨所预料的,此时此刻,北纬已经用他的方式通知了行进中的明朝军队——短毛匪正在盯着你们哪。

这些明军比老滑头那类屯田军户要正规点,行军速度不止每天二十里,不过也没能达到《武经总要》中每天六十里的要求。平均下来大概一天在三四十里左右徘徊。北纬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唐健他们能有充分时间做准备,所以也没刻意去阻碍明军前进。

不过当那些明军斥侯——他们称之为“夜不收”,暴露出太明显破绽的时候,北纬还是忍不住出手“玩”了一下。这个纯粹职业习惯,毕竟在现代时他练了好几年伏击和偷袭技巧,却从没有机会真正实践一下,眼下有机会手肯定会发痒。

开头时候这些明军相当大意,几个骑马斥侯两人一组居然就敢跑到远离大部队四五公之外的地方做侦查,让这些“夜不收”跑这么远显然不利于穿越众后面的伏击计划,于是北纬决定让他们收敛些……

在琼州府通往澄迈县的官道上,某拐弯处的一片小山坡后,四个小伙子静静潜伏在荒草丛里,他们身上都穿着粘满了草皮藤蔓的吉利服,脸部也用染料涂抹,在这个年代,除非有人直接踩到他们身上,否则相信绝对没人能发现他们的伪装。

张小山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穿上这种古怪衣服让他还有些不习惯。和旁边那些玩惯了CS游戏的现代军事爱好者们不同。他可是一个地地道道地明朝农民——老滑头张庐山的儿子。

“不要乱动,哪怕被虫子咬也要忍着。”

最前面那位“北先生”没有回头,却完全能够觉察出他的小动作。张小山立刻乖乖低下脑袋不敢再有任何动作。这位北先生在短毛军中明显极有威信,在这支小队伍里更是说一不二。

对于自己竟然会被选中参加这支探马队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不过这些短毛们说话一向很爽快,对他们的提问从不隐瞒,那位唐队长就这样直截了当回答他那老爹的疑问:

“我们将来肯定要建立正式的军队。并且扩大军队规模,你们如果干得好都将成为首批军官。所以要让你们尽快学会我们的作战方式——只要你们想学。”

张庐山这“老滑头”绰号可是短毛们送他地。脑子当然足够灵活,眼珠一转马上连连点头:

“好!好,我家小山肯定可以的!”

所以现在,张小山就按照唐队长和他老爹共同吩咐地——仔细观察这些先生们一举一动,学习他们的作战方式。

北纬并不理会身后这个明朝土著的小小心思,他不介意顺便教导别人,但也不会刻意去传授。安静等待片刻之后。从胸前对讲机那里传来振动信号。

北纬打开接听,C组——观察组的解席从侧后方一处视野极好龖的山顶上发来信息:

“注意,敌方两名骑兵正在接近,500米内没有其他后援。”

北纬直起身子,从原本卧倒的潜伏姿势改作半跪的预备攻击姿势,不过因为身上吉利服地关系,他的身形依然被草丛所遮掩。而且他也没有拿起武器,只是静静注视着路口拐角处。

马蹄声渐渐传来。从路口拐出两名明军骑兵,应该是斥侯,但他们的警惕性并不高,居然边走还边说笑,根本不注意观察周围状况。

他们马上就要为这种疏漏付出代价——北纬测算一下距离,大约五十米左右。正是自制弩机可以发挥威力的距离。于是他从面前草坑中拿起一把上好了弦和箭矢的强弩——那里还同时放着一把上好了子弹的五六半自动供他选择。

用后托顶住肩膀,略微瞄准一下,北纬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嗡”的一声,装了三棱箭头的箭矢直飞出去,正中其中一名明军斥侯地咽喉,那斥侯两眼大睁,张大了嘴却已经叫不出声,直挺挺一头栽下坐骑。

正在与他说话的另一名斥侯显然极度震惊,一时间竟然呆愣住。如果他反应快点,赶紧翻下马去借助马匹来掩护自己。也许还会让北纬多费点手脚。但这几秒钟的失神却已不可挽回。

北纬在射出第一箭后马上放下空弩,转而从旁边助手那里接过另一把装填好龖的强弩。也是仅仅略微瞄准一下就发射,前后不过两三秒。

第二名斥侯也一头栽下马,同样是咽喉中箭,他们到死都没能发出比较大的声音。

负责观察的C组再次发来消息,显然解席他们一直在山上看着。

“干得漂亮,另外一队斥侯大约距离你们一千米左右,他们没发现什么,仍然保持原速度。”

“知道了,我们立刻撤退。海阳,不需要接应了,一起撤离。”

“明白,B组也撤退。”

三部对讲机是同一个信道,在后面准备接应地B组王海阳也能同时收听到他们对话,并迅速做出回应。

A组的四个小伙子简单收拾一下,然后便推上草丛里两部自行车,两人合骑一部,迅速离开现场。

张小山当然不会骑车,能学会跳上车后座已经挺不容易了。不过这时候他看着官道上那两匹低头无主的军马,眼中满是热切:

“北先生,我们能不能把那两匹马牵走?”

“你会骑?”

北纬倒并没有很反对的意思,张小山犹豫了一下:

“稍微会一点,家里以前有一头癞毛驴子……”

北纬笑笑,摇头:

“那算了吧,我不能冒你可能摔伤的风险,而且我们今后几天还要跟他们耗着,暂时也没人手去照顾马匹。不过……”

他想一想,转头朝那两匹马各射一箭,都射在腿上,两匹可怜的牲畜哀叫几声,先后摔倒。

“这样他们就真的少掉两名骑兵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北纬带着A组离开,在后方五百米左右会合了王海阳的接应B组,然后六个人骑着三辆自行车迅速远离明军大部队,以及肯定会有的报复部队。

在平坦道路上这些名牌山地车骑起来还挺快的,如果碰上了难走地道路——敌人地骑兵也一样跑不快。

解席率领的C组三人将一直停留在那山上,等到天黑以后才步行前往另一处观测点——都是北纬预先挑选好地。不过现在,他们还要继续观察明军主力的行动,以及他们发现死了两名斥侯以后的反应。

解席他们隐藏的这个山头距离官道非常远,已经超出正常人肉眼观测距离,他们有高倍望远镜,但明军没有,所以明军即使搜索也应该不会搜到那边去。

“他们发现尸体了……那两名斥侯兵回去报告了……哈,整支队伍都停下了……”

解席和另外一名军事组成员正各自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敌军动向,而观察组的第三人——侦察队里另一名本地小伙儿则在用肉眼小心观察着周围一切,时不时用羡慕眼光看看老解等人手中的望远镜。

“他们派出大量步兵进行搜索……还派出了大规模的斥侯队,大约有三十几人……应该是报复部队,正在沿着官道向前追呢……”

听到这儿,王海阳摸了摸背上登山包里,被仔细固定好龖的几枚地雷。

“才三十多……要不要把他们干掉?”

按照从老滑头那里打听来的编制,一营三千人左右的明军至少应该有五十名斥侯探马。加上将领和亲兵,这四千明军中的骑兵数量应该超过一百。

不过大概是因为海南岛这边马匹饲养和运输都太不方便,根据舒中先前报告和他们自己观察,这支部队骑兵数总共只有六十多,眼下追来更只有一半,这点人王海阳可没放在眼里,真打起来利用地雷,手榴弹,再加上霰弹枪,他完全有把握全灭对手。

不过北纬略加思索之后却摇了摇头:

“保持克制,过早暴露我们手中火器的威力可能会把敌人吓得缩回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出于同样的考虑,北纬先前也没有狙击明军队伍中的将官,尽管那些将军们个个都穿着非常与众不同的铠甲战袍,头上盔缨也足够显眼,正是狙击手们最喜欢的目标。

“但龖是再过一会儿那些骑兵将脱出C组的观测范围,如果被他们追上,恐怕还免不了一场遭遇战。”

王海阳有些担忧,北纬却看看天色:

“没事,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虽然听说那些明军斥侯号称‘夜不收’,但在晚上他们绝对不敢继续追来——夜晚,是我们的天下。”

五六 夜袭与骚扰

天渐渐的黑了。

正如北纬的判断,天黑以后那些骑兵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山道上纵马,除非他们想摔断脖子。然而现在却轮到北纬不肯善罢甘休了,夜晚历来是侦察兵们最能发挥特长的舞台,既然已经出手了,就索性玩大一点。

在隐蔽地简单吃过点干粮,组和组的六名成员便动身出发去搞夜袭战。解席的组没有参加这次行动,他们要在野地里走上大半夜才能到达新的观测点,在天亮前休息几个钟头,然后一整天就远远观测视野内的明军动向,并将之汇报给北纬和后方唐健等人,等明军脱离视野之后再前往下一个观察点……简单说,组就是充当人体雷达的,比较安全但也很枯燥,远不如组组的兄弟们刺激。

北纬本来只打算小小的“玩”一下:摸几个哨兵射几支火箭,让那些明军别睡的太死也就行了。不过在半途中他接到了来自营地的电话,是唐健和庞雨,林汉龙等人打来的。

“啥事情啊?”

放下对讲机后旁边有人问,北纬脸上似笑非笑,旁边同样也有对讲机的王海阳则哈哈一笑:

“我们要玩一票大的啦---伏击点那边刚刚下了一场阵雨。”

“啊?”

这边脑子笨点的还没转过弯来,北纬不得不解释清楚:

“下雨时间不长,但降水量很大,刚刚挖好的炸点都积水了。工程组现在正忙着排水垫干土,他们额外需要一两个白天等待地面完全干燥后才能埋炸药,所以要求我们这里尽量拖延时间。”

“我日,咋这么倒霉……”

在低声咒骂声中,原本的骚扰行动自动升级为阻击战。原本不打算使用地炸药包,地雷手榴弹等物品也都被拿了出来。反正营地那边已经准备好专门派人输送物资,炸药是很充足的。

倒霉的明军,就因为一场阵雨,这一整晚上是别想睡觉了。

凌晨一点左右,小分队悄悄摸到明军营寨附近,三五千人的营寨,即使夜晚也老远就能看到明亮火光。很容易辨认。

明军这次防备还是挺森严的。有明哨有暗哨,还有不少流动巡逻队围绕着营帐来回巡视,看来是吸取了过年期间被人连续摸哨的惨痛教训,也防着白天地偷袭重演。

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防备很森严了。然而却无法对抗穿越众们所拥有的,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技术优势以及新战术---北纬手中那款望远镜:德国产的视得乐夜鹰XP5221型,具备夜视功能,是在那辆悍马车上的行李箱中所找到,显然,也是属于那位没能穿越过来的大款所有。

在夜视镜面前。那些自以为隐藏很好地暗哨们统统暴露无遗。不过北纬并不打算对付他们,只是小心翼翼绕过那些哨兵地巡守范围,带小分队摸到一处距离明军大营一百多米的地方。

明军在宿营时肯定把周围草木都砍伐掉了,不过他们清理出的视界范围只有五十米左右,这毕竟只是个临时营地,不需要太费周章。五十米以外依然是杂草树丛,足够掩护一些鬼鬼祟祟的活动……

北纬现在就在干这事儿:他小心翼翼用铲子在地上挖土。挖出一个带有一定倾角坡度的畚箕型土坑。在坑的底部还另外挖了一个同样带坡度的的斜面坑,然后将一小一大两包炸药先后放入坑中。放在有坡角的斜面上。在大号炸药包上插入雷管,并附加上拉火装置以及精确计算好长度的引信……

“爆破法?”

王海阳饶有兴味看着北纬操作,旁边两个当过兵地小伙子脸上也都显出会意笑容,而张小山和另一个平民转行地军事组成员则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帮家伙在搞什么。

“现在军校大概不教这个了吧,毕竟太原始了。可是以前就是在民兵训练中也要专门教导的。”

北纬心情看来不错,还有耐心给菜鸟们解释几句:“点燃引爆坑座里的炸药,利用其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波将目标炸药包推抛出去并拉动导火索,形成类似于炮弹的杀伤力。一般推抛距离可以达到10050米,不过这里要求计算好引爆坑座的坡度和角度,还有两个炸药包的重量以及目标距离……挺麻烦地,外行很难用好。”

“这就是我军特有所谓没良心炮地雏形。谈不上准头,只能大致确定其抛射方向和距离,越战时因此误伤过不少自己人,后来就很少使用了。”

王海阳在旁边补充两句,同时帮忙拉上导火索……不过事情还没完,侦察兵设陷阱从来都是连环套,北纬又将几枚手榴弹拉上绊索悬挂在草丛中,谁走近谁倒霉。

“要不要多布置一些?把地雷也埋上?”

王海阳这小伙儿还真是够凶悍,但北纬比较冷静:

“不用,一两个手榴弹就够了。地雷什么明天再沿途掩埋,要让对方觉得我们的炸药虽然厉害,数量却不多,只能起到骚扰作用,这样他们才会有信心继续进攻。”

一切布置好以后北纬带领大家远远离开那个爆破坑,这东西把炸药包送上天以后将往哪儿落还真挺难说。毕竟是穿越众自制地土炸药,以前又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测试,搞不好本该被抛出去的炸药包直接在坑里爆炸也说不定。

为此王海阳拉了一根长达三十多米的导火索,点燃后又逃出去四五十米远,这样他们距离那个土坑足有一百米。基本是安全了。

本来北纬是要求点燃导火索以后就直接走路的,但其他几个人都想要看下效果,于是只好在原地多停留一会儿。化学组提供地导火索总是比他们宣称的燃烧时间要长,等了很长时间,终于听到从土坑那边传来一声炸响。

因为炸药包是被泥土埋起来的,这响声有点发闷。不过很快,在明军营寨中就爆发出一团巨大火光,伴随着无比猛烈的巨响,连大地都在隐隐震动。,

“这二踢脚效果不错……快走吧。”

在北纬的催促下一行人踏上归途,此时身后那明军大营活象一个被灌了水的蚂蚁窝般完全骚动起来,大批明军象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一通混乱之后似乎向周围派出了更多地巡逻队。

然后这边就再次听到了手榴弹的爆炸声。北纬的陷阱可真是一点没浪费。

当天晚上明军有没有能再睡觉这边不清楚。不过从这一天起这支明军就始终处在某种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

白天行军时道路上偶尔会莫名其妙的发生爆炸,爆炸次数不多,每次炸死炸伤的人也不多,最多不过五六个,除了踩响地雷的倒霉蛋外旁边人多半只是腿脚受伤。但这些地雷埋设地毫无规律可言。有时候在路中间;有时候在路边;有时候轻轻一绊就炸飞一条腿,有时候却一整队人踩过去都没事,直到后面辎重车压上去才炸;有时候间隔十几二十里都没地雷;有时却能连续炸响两三个……

之所以产生这种情况,骚扰小分队埋地雷比较随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些地雷本身地质量也参差不齐,本来就是些测试品么。

到后来这些明军也学乖了。他们竟然派出一支小部队拖着几根粗大圆木走在队伍前头。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前面那些探路的一样会踩地雷受损失,不过至少从心理层面上,后面大部队里的人会感到比较安全,避免造成全体人员因高度紧张而导致的精神衰弱。

至于前面的探路人?反正每过一段时间就换一批人上去,谁碰到算谁倒霉吧。

到了晚上,那就更惨----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从外面突然飞进一个巨大可怕的飞雷,“飞雷所至。皆为齑粉”----这是军中文士写给上面的报告。实际上比这更厉害。那东西一次能在地上炸开一个方圆四五丈的大坑,爆炸范围之内不会有任何幸存者。周边的人也往往被震死。身体没外伤,但内脏大出血。

明军当然也曾试图搜索和追赶袭击者,但在晚上他们唯一的照明手段只有火把,举着火把追出去根本找不到任何东西,还要当心踩到绊发雷。

白天追杀他们只尝试过一次:明军统帅组织了一支超过一百人以上地精锐突击队当先开路,其中包括了二十多名骑兵……结果远远听到一通乒乒乓乓地声音,等他们大部队赶到时,地上只剩下一地尸体,还有七八个重伤的……连马匹都被牵走了。

“髡匪火器犀利无比啊……”

吓破了胆的幸存者们都这么说,详细询问下来,和当初澹州千户所那些官兵说的话差不多,不过问起对方的人数倒确实不多,似乎只有十来个人。

结合先前谍探们送来的,那些短毛意图逃走的情报,明军指挥官很自然做出了如下判断:这些短毛拥有非常强大地火器力量,甚至可以以一敌十!

十几个人打败一两百明军,这并不稀奇,倭寇和海上红毛人都能做到。但他们人数毕竟太少,终究不足以对抗朝廷数千大军。所以他们尽量在这路程上阻挠己方地行军,大约是想给后面人争取更多逃走的时间。

自以为已经抓住对方地行动脉络的明军将官愈发急切,决心不惜代价也要催动全军尽速向前,务必将那些短毛匪徒一举击破。

五七 意外频发

五七意外频发

此时此刻,在预设好龖的伏击地点那儿,庞雨和凌宁,文德嗣等人正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泥浆坑洞唉声叹气。

——伏击战,说起来简单,具体实施起来还真不容易,尤其他们这种主要依靠炸药外力的伏击模式,更是每一步都差错不得。稍有意外,就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的后果。

先前在作计划时,庞雨已经自觉尽可能的考虑到了各种不利条件,然而真正到现场实施之后,却发现各种乱七八糟的意外情况统统蜂拥而至,比他们预想中的麻烦多了十倍还不止。

先是隐蔽问题,然后又是炸药埋设地点不够理想……这边的事情已经够烦神了,前两天又接到留守人员通报:说县城那边有地痞无赖企图闯入农场和盐场抢劫,多亏那些收留下来的本地工人全力帮忙才把人赶走。

吴南海关心他的珍贵作物,只好先让他带上十多名武装人员回去看家,还给每个人都配备了自行车,约定好开战前再赶过来。

好不容易,总算干得有些眉目了,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风雨却让他们几乎前功尽弃!所有挖好龖的坑洞里都积满了水,好在还没有埋炸药进去,否则真的无可挽回了。

“这叫啥世道……”

文德嗣满身泥浆,蹲在地上端着一个破脸盆欲哭无泪——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他们疯狂舀了大半夜的水。唯一成果是把那些坑洞从积水塘变成了烂泥塘。

“人家织田信长喝喝小酒唱唱小曲就能把对手搞定,为啥轮到咱们就这么倒霉呢……”

“这说明我们中间没什么人有主角天命啊,都是些路人甲乙丙丁之类……想要逆天,还得在细节上多下功夫。”

庞雨则干脆直接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反正身上衣服早脏地不象样,也不在乎地上潮湿了。这时候林汉龙带着几名助手匆匆赶回,他刚才带人去查看各处受损以及排水状况。

“积水清理的差不多了。不过坑洞里还是涝的厉害,三四天之内不可能晒干。”

几个人聚集在烂泥地里。匆匆忙忙开了个短会,现在要尽快拿出补救方案来。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明军主力已经过了澄迈。就算有唐队长亲自带人去支援,北纬他们也拖延不了多久。”

凌宁脸色严肃的指出——现在时间不够,显然没空等自然风干地面了。唐健为此亲自带领二十名军事组骨干成员前去配合北纬打阻击,希望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但即使如此,估计也就能争取个两三天时间。两天……最迟三天以后,明军主力就是爬也能爬过来了。

“只有换土了——把表层泥浆都挖掉,垫上干燥土壤,必要的话在坑里烧火烤干地面。”

在工程师面前没什么是做不到的,只有工作量大小问题。林汉龙提出的这项建议虽然要大动干戈,却是唯一能在两天内解决潮湿问题地途径。

几个人互相看看,既然没人能提出更好龖的方法,事情便这样决定下来。大家简单分了下工。铲泥浆地铲泥浆,挖干土的挖干土……因为工作量太大,时间又太紧,所有壮劳力统统投入这项工作仍嫌不够,于是就连本来只负责后勤的女生组也出动帮忙,胡雯亲自带着几个女孩子帮忙点火烧柴坑。弄得满头满脸都是黑烟。

庞雨负责的工作是收集木柴用来烤干地面,这几天他们破坏了不少植被,这时候正好带人去收集起来晒干了当柴烧。一路上,在他队伍里的某个无辜倒霉蛋还受到了不少人的嘲笑……

“李道长,你的预报不灵啊。”

“我们没让你求雨啊,咋还搞了这一出?”

被嘲笑地小伙子名叫李启含,青岛海大的研究生,海洋气候学专业。来到这里之后他自称是建立了全球首个台风气象观测中心,常常主动去向海边的渔民兄弟们提供免费的气象预报服务。

他的预报经常不准,为此没少挨骂。不过当地老百姓都很纯朴。偶尔一两次他的预报准确时。渔民们也会给他送来新鲜的海鱼作为感谢。

在明朝人眼里天气预报和呼风唤雨似乎没啥差别,于是本地人很快就直接称呼这个小伙子为“道长”。后来干脆成为他的外号。

这倒也罢了,最让喷饭地是:前段日子雨水偏少,竟然真有农民备了三牲六礼来找他求雨,着实让这个性格腼腆细致的小伙儿哭笑不得。

在出兵之前参谋组曾咨询过李启含的意见,当时他回答说根据观测这段时间雨水应该偏少,没想到才几天功夫就给浇了个透心凉……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事儿不能怪他,海南岛这地方,又是春季,不下雨反倒不正常的。但见了面还是忍不住嘲笑几句,可怜的老实人李启含还努力为自己辩解:

“没有气象云图,没有历年的气候和水文资料,连最基本地观测工具都不齐全!况且还是滨海地区,我是不可能预测到这种强雷暴雨的!”

“知道,知道……只希望今后几天别再下雨,我们没有运气,但希望也不要有霉气。”

庞雨笑着安慰可怜的气象预报员,李启含的专业在今后肯定能发挥大作用,特别是在航海方面,不过现在,他暂时还只能作为普通劳动力使用——和自己一样。

又辛苦了整整两天,总算把地面给干燥好,炸药也都埋下去了,炸药包全用油布包裹,各个炸点之间也都用包油布的竹管相连,导火索全藏在管子里,应该不会受潮。

望着乱糟糟的施工现场,庞雨禁不住苦笑。尽管林汉龙正带人伪装现场:把长着草皮的土块一片片小心移栽回埋设了炸药的位置,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正如林汉龙先前所担心的那样——无论怎么伪装,都肯定跟正常自然环境不太一样。

不过现在这周围也没什么“正常”的自然环境了,几天来为了烤地皮他们把附近地杂树灌木差不多都砍光了,而且在他们地刻意叮嘱下唐健等人在前头打骚扰战时也尽量搞破坏,弄些枯树干点着了挡道,或者干脆在狭窄山谷之地放把野火烧荒之类的事情都没少做。

这么一路闹腾下来,想必能给明军造成某种程度地审美疲劳,让他们不去注意这里周围的异样……

前来进攻的明朝军队已经很接近了,根据唐健北纬等人这几天的描述,对方指挥官现在的精神状态与一头发了疯的野猪颇为类似——不顾一切的领着几千人大部队闷头向前冲。除了轮流调派几十个敢死队员拖着重树干在前头趟地雷外,他们甚至连前导斥侯都没派。

也确实没斥侯可派了——这几天来冲在前头的小股骑兵只要稍微离大部队远一点就会遭黑枪,就是一两百人规模的精锐小分队也很快被莫名其妙击垮。后面大军人数虽众,行军速度终究不能和少数轻骑相比,有几次明军主力甚至都能看见短毛背影了,却见那些短毛骑着一种古怪两轮小车,一下子就溜没影了。

所以现在明军干脆不理会前面那些古怪事物,反正对方不敢跟他们大军硬碰,就集结足够的优势兵力向前冲。无论这些短毛如何故弄玄虚,临高县城总是在那儿的,又不会长腿跑掉——游击战术?明的将官绝对没这概念。

所以现在哪怕前面的探路者踩上了地雷,后面大部队也不会因此而稍作停留,只是很熟练把伤者抬到路边去,自有后面伤兵营收容——这几天来伤兵营里已经增添了无数新成员,也不多这一两个了。

前面则换上一批人继续拖着木头开路。按照北纬的形容——“炸啊炸得已经习惯了”。

差不多也是该收网的时候了……庞雨这样盘算着。明军的鲁莽对他们的伏击计划毫无疑问是非常有利的,只要不再出什么该死的意外,再有小半天功夫,对方就会一头撞入这边精心布置的伏击圈。

然而该死的墨菲定律总是起作用,意外永远是无处不在的——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这边所有人的对讲机中突然收到了来自信号中继站本身的紧急通讯。

“求救!求救!中继站被明朝人发现了,我们正在逃跑!”

是电子通信专家张安江老师在呼救,对讲机中还传出密集的手枪射击声,显然局势很不妙。大惊失色的前方唐健和后方庞雨同时派出了支援人员,甚至把悍马车都给派过去了。

好在双方的距离足够接近,即使没有中继站也能够满足通信要求。有准确的方向指引,悍马车的高速度又起到大作用,总算在被大批明军包围以前把人给救了回来。

然而三人通信小组最终只救回两个,军事组成员魏艾文为了掩护张老师撤退而自愿留下断后,这边逃出来时听到来路上枪声已经停止,魏艾文即使没被当场杀死,也肯定成了俘虏。

五八 前进!坦克

五八前进!坦克

事后了解下来,中继站的暴露实在是很有几分偶然性,但从某种意义上却又可说是必然。

——这三人在那里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吃喝拉撒,即使再怎么隐蔽小心,也难免会暴露出一些迹象。终于在不久前,附近的某个山民猎户发现了他们,但与此同时这边三人也发现了那猎户,并且把他给抓住了。

按照魏艾文的想法,是要直接把这个猎户干掉的,但张安江却无论如何不同意。小魏先前只是个普通学生,而张安江却是大学教师。根据唐健先前指派在这支队伍里面也是以张为主,于是最终只能按照张老师的要求:先把那猎户捆绑起来,打算等后面送补给品过来时再处理。

之后一切就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趁着晚上睡觉的机会,那猎户磨断绳子逃走,并很快招来了澄迈县的大批衙役兵丁以及附近山民共同围攻。这边三人虽有火枪在手也寡不敌众,只能放弃一切仓卒逃跑,中途为了阻拦敌军小魏又勇敢的留下断后……

张安江在述说这一切的时候满脸是泪,有悔恨,也有内疚。而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也让旁边所有人都感到无比郁闷。一方面是因为担心着魏艾文的生死,另一方面,他们的全盘计划都有暴露的危险。

“不知道小魏有没有被俘虏……”

已经先期返回的解席皱着眉头,和旁边马千山。林深河等人地想法类似,解席现在心情也很是矛盾——从战友情谊上说,大伙儿当然是希望魏艾文能幸存下来,但龖是这个年轻小伙子被俘虏后恐怕很难熬住拷打,也就是说,他所知道的所有情报信息都可能被明军知晓。

“他应该能活下来的,如果那些明军不是疯狂到光想着杀人泄愤的话。”唐健缓缓开口。“当初在训练的时候,我曾经告诉过他们。遇到这种情况,可以放弃抵抗投降。”

面对周围射来几道带有异样表情的眼光,唐健神色依然自若:

“不用奇怪,换了你们也一样。你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军人,没有这个义务。”

“没错,而且我们这里每一个人地价值都是无可估量,不能轻言牺牲的。”

庞雨当然完全支持唐健地想法。作为一个现代小资,他可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被人以集体的名义牺牲掉。

“小魏只是知道伏击计划而已,他从一开始就被派到中继站去了,并不知道伏击点的具体位置。况且抓到他的是澄迈县衙,就算移交给琼州明军也要时间——还有仅仅半天时间,我不认为他们的效率会高到如此地步。”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庞雨的判断,但他们也提不出其它更好龖的办法——明朝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这时候任何改变计划地想法都已经来不及实施。

“桶狭间作战继续。庞雨。回头你做一个营救小魏的计划出来。”

唐健只能这样决定,庞雨点点头,不过随即苦笑一声:

“只要这一战胜利,营救他会很容易——用俘虏去交换就可以。即使对方不愿交换俘虏,我们也可以直接攻打澄迈县甚至琼州府,明朝在海南岛上已经没有兵力可以阻止我们。”

“前提条件是小魏还活着。而且……希望他不要被送到那支明朝军队中。”

胡雯突然插口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脸色惨然。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地债。不叫我们遇龖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们。”

在庞雨身边低声念诵这段主祷文的并非是老外杰克,而是一个名叫陈涛的纯粹中国小伙子。这位兄弟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基督教家庭。曾祖父还做过一任前清道台。据说他在剃满月头之前就已经受过洗了,是个颇为虔诚的基督徒。每周都坚持做弥撒。

不过无论陈涛地“主”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他要与人为善,现在这小伙子都必须穿起镶嵌着钢板的皮质甲衣,拿上一把大型弩弓,腰间插上山寨五四手枪,背后还背上一把大砍刀……准备去干杀人的勾当。

被迫作出如此转变的当然不仅仅是陈涛一人,站在这里的其他人,无论他们以前是什么职业。既然意外来到了十七世纪,并且站到了这里。那么现在,他们就都只有一个身份——战士。

吴南海和留守县城的人员都已经返回此地,“桶狭间”作战计划已经到了最龖后关头,公元1630年4月29日,下午,“琼海207号”轮上那些普通现代人们聚集在这里,准备为他们在明朝的生存权利而战斗。

“牢牢记住你们每一个人的位置,一定要和旁边战友保持距离。不要因为害怕而朝战友靠拢,密集队形反而更容易招来攻击!”

此时唐健正在大声向全体参战人员讲述作战要点,肖朗和秦石青两位机械工则开始动手把给那辆悍马车加挂外装甲。

先前他们在县城里已经对悍马进行过一次改造了:车上所有挡风玻璃都被卸掉,只剩下钢铁骨架。这时候机械师们用金属格栅观察窗取代了原本的玻璃,并在外壳和顶棚各处用螺丝固定一层4mm钢板。

这样悍马就成为货真价实的装甲车了——要知道1937年前后,日军侵华时所用地94式轻型坦克,也就是俗称“豆战车”地那玩意儿装甲不过才6mm厚,就已经可以横行中国大陆。在1630年,这辆拥有4mm冷轧钢板防护的装甲车绝对能当重型坦克用。

“待会儿发起冲锋时,所有人跟在装甲车后面向前走,以装甲车为箭头,伴随人员注意保持在两侧30度夹角以内,这样两侧步兵会比较安全一点。”

在排兵布阵方面大家都是外行,就是唐健也从没有这方面地实战经验,只好按他所了解的一些七十年代旧资料来安排。于是在这个连线性步兵阵列都还属于超时代战术的年代,这边竟然直接就上了步兵伴随坦克的进攻模式,感觉很有点古怪……

“不要随意开火,等敌人进入80米范围之后再开枪,但龖是一旦开火了就不要停,把射距内所有直立目标都打倒后再继续前进。另外,新手们牢牢记住一点——我们是斜向阵列,侧前方会有自己人在,你们射击时一定要选择偏向外侧的目标,千万别误伤到自己人!这次装备的全是空尖弹头,打中就致命的!”

虽然先前已经说过好几遍,但唐健还是再一次的向大家强调射击要领,让这么一群菜鸟拿枪实在是很危险的事情。

这时候旁边北纬还低声提醒他几句,唐健点点头又补充道:

“……估计你们大部分人都很难准确判断出80米距离,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就看装甲车,装甲车停下射击你们也就跟着打,装甲车不停你们就一直向前走,不要害怕明军的弓箭和火绳枪,那东西在50米以外一点用处没有,而且你们都穿着钢甲呢。”

“那要是他们开炮咋办?”

有人举手提问,唐健哼了一声:

“我们是疏散队形,各人之间的距离应保持在4~5米,大炮是不可能象步枪那样瞄准的,如果有谁直接被炮弹打中,那就自认倒霉吧。”

“别忘了我们会先炸他们一家伙,明军炮手不可能在被一两吨炸药炸过以后还从容发炮的。”

北纬没好气地瞪了那个二百五一眼:

“他们的虎蹲炮弗朗机炮什么我都见过了,很笨重很原始的东西,操作起来非常麻烦,不可能在混乱中发射。”

两句话,把人心安定下来,接下来就是各人检查装备,安排每个人的具体任务。虽然是伏击战,但他们的人员分配却是按照阵地战来考虑,毕竟用炸药偷袭变数较大,伏击效果如何,谁也说不准。

——分配到了钢板甲的重装队员都被安排在装甲车附近,他们也拥有最好最强的枪械,将组成突击箭头。其余武装稍差一点的则被安排在侧后方跟随前进。另有一批只装备了强弩的弓弩手被集中布置在一处小山沿斜坡上,准备到时候在统一指挥下对集群目标进行覆盖射击。

马千山和林深河的炮组被安置在山坡顶部,本来唐健作为总指挥的观察位置也在这里,但他拒绝了这项安排。

“我是这个团队中仅有的两名正规军人之一,不可能让你们走在我前面的!”

不理睬任何人的劝阻,唐健执意穿上三十公斤重的钢板甲,带队跟在装甲车旁边。

五九 程县令的哀的美敦书?

五九程县令的哀的美敦书?

敌军已经很接近了。

远远的,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听到山路那边传来大部队行军时特有的烟尘与动静。根据潜伏在附近沿途几个观察点的人肉雷达们报告,明军大部队距离他们的埋伏圈还有不到三里地。

所有人都静静坐在地上休息,他们的出击位置距离伏击圈足有五六百米远,位于一片小山梁之后,旁边还有一条小溪经过。

之所以选择这么远的距离,主要是担心爆炸后的碎石头乱飞。这次埋下去的炸药量实在太大,就是化学组自己也不能确定那威力究竟有多大。如果还没打到敌人就先被自己的炸药炸死炸伤,那才叫笑话呢。

本来林汉龙还想建议大伙儿再多后退一些的,最好能退到一千米之外,那才能保证绝对安全。不过这项建议遭到了重装步兵们的集体反对——要他们驮着将近八十斤重的全身护甲徒步走上一公里才能攻击到目标?恐怕绝大多数人还没走完这段路就得趴下了。

于是最终还是把距离设定在六百米左右,起爆时要求所有人都穿好护甲,并且戴上头盔。如果可能的话,尽量藏到掩蔽物之后。

队伍设置完全是根据体格来安排,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庞雨被分配在了弓弩手队伍里。他的左右都是些相对文弱,被判定为不适合直接上火线拼杀的小资宅男。此时排在他左边地陈涛又开始一遍一遍的反复念诵主祷文,而坐在他右边的李启含则是一脸沮丧模样——这小伙子刚才壮着胆子去找美女空姐王娇娇表白。企图象老解那样混水摸鱼一把,结果却很干脆利落的收到了一张好人卡。

“这样也好,万一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也不会有多少留恋……”

尽管小李一直在试图用这样的言词进行自我安慰,但明显没什么效果。如果是平时,这类八卦最容易引来大家哄闹,但在此刻。却既没有人去嘲笑他,也没人劝慰。

一片默默的等待中。却有两条人影大袖飘飘径直走来,走在前面那位穿一身大明朝七品鸂鸂补子官服,头上虽没戴官帽子,却居然也颇有几分威严——正是县令程叶高。而跟在后面那个,当然就是他的师爷。

“怎么回事,他们来干什么?”

唐健板起了脸,自从那天把程叶高和李长迁这两位明朝文人半请半拉地带到此地之后。穿越众对他俩一直都很客气。平时也不介意他们到处看看,只是不允许离开——当初庞雨要把程叶高带出来的主要目地,就是防止他趁着大家都不在,临高城中空虚地时候闹出些什么事来,毕竟这家伙是货真价实的县太爷。

两人开头还觉得挺新鲜的,东看看西问问,但看着这伙短毛没日没夜的挖了几天土坑之后,很快便感到厌倦了。回又回不去。只好整天窝在分配给他们的帐篷中睡大觉。

开战之前,他们被临时安置到后面的俘虏营中,这里已经关押了三十多人,都是在近期内途经此地的过路者。只要靠近工地地就统统扣下来,无论其中有没有明军探子,都要等到战后才允许离开。

这些人由后勤组和工程组的非战斗人员负责看守。此外唐健特别把吴南海也给派去看押俘虏了——并非因为他的专业技能,这里很多人的专业都是独一无二。关键是眼镜男的高度近视,以及在先前训练中表现出的高误伤率,使得大家委实不放心让他拿着武器站在自己屁股后面……

不过此时吴南海却跟在程叶高李长迁后头一起走过来,脸上满是无奈神色。

“他坚持要和我们中间当头儿的说话。”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连个看守都做不好,但既然已经来了,这边解席也只好走过去敷衍一下。

“程大人,李先生,这里现在很危险。你们最好回到后面安全地方去。放心。战斗很快就会结束,你们也很快就能回家了。”

全身披挂着钢板甲的老解叮叮当当走过去时。那两人脸上明显流露出畏惧之色,直到解席摘下头盔并且开口以后,他们这才认出是老熟人,松了一口气地样子。

程叶高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直挺挺站在全身钢甲,比他高出足足一个头的老解面前,居然不象刚才那么畏缩了。

“汝等这是铁了心要抗拒朝廷大军了?”

程叶高似乎是努力想摆出官架子,不过在一群现代人面前,他的努力看起来很可笑。

解席则有些惊讶——这位县太爷不会迟钝到如此地步吧,到现在才看出来?

“当然,先前不是早说过么,我们不会逃跑的。”

程叶高的目光缓缓从这边一百多号人身上划过,忽然叹了一口气,郑重说道:

“只以此区区百余人,岂可阻挡朝廷数千大军。诸位,本官虽已是戴罪之身,却也可以上书朝廷,设法为诸位求得一个赦免。何不悬崖勒马,以免玉石俱焚。”

“不龖错,各位小兄弟,你们这一百多人个个都识文断字,虽然所学与我大明士人有所不同,却也都有独到之处。若有损伤,实在是可惜之至,可惜之至啊。”

李师爷也在旁边帮腔道,他们看来早就商量好了言辞。但解席却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理解他俩地意思,禁不住苦笑:

“两位的好意……哦,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自有我们的处事方法。”

不过,程叶高显然不想这么快放弃:

“诸位,这数月来,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我也看出来了:汝等并非一般流寇海匪可比。据城而不掠,捕俘而不杀,平日行事,也很是通情达理。若论机关器物之精巧,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可汝等终究不过百余人,纵使全身包铁,又能挡得多少炮石?纵然机关精巧,火器犀利,以百余书生敌对数千王师,依旧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啊。诸位小兄弟,何妨听老朽一言!”

说着说着,程大县令还真动了感情,眼圈都有点微微发红:

“本官辗转多年,在州府那边还算有几个故交,还可以在上宪台阁那边说得上话。本官当以前程乌纱为诸位作保,定要求得个宽松发落。以汝等之才,将来若能求个出身,又何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何必定要闹个鱼死网破,不可收拾。”

态度真是很诚恳,但这边穿越者们的反应却都是哭笑不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表情都很“精彩”——要很努力才能憋住气,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什么唧唧歪歪的,烦死了!”

悍马车上,王海阳很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手中雷明顿霰弹大枪哗啦一声打开保险,这边两个明朝文人立时吓得后退不迭。不过庞雨立即上前阻止了王海阳的不友善动作,同时微笑着看向两人:

“程大人,到现在了还想着要劝降我们,这说明您是个聪明人,您完全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不过,就算我们投降了,您的前程乌纱能不能保住,恐怕还是要取决于所谓‘上宪台阁’地心情如何吧。”

程叶高地脸色保持不变,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出他内心地恐慌。他是个很聪明的明代官僚,但这边这群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中间也没傻蛋,至少庞雨不是。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了,程大人。作为一个明朝的读书人,您所能想到的全部脱罪之策依然只是祈求上官的怜悯和宽恕,依然脱离不了时代的局限性,脱离不了‘大明朝廷’的框架范畴……而我们则不同,在我们那个社会,小孩子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

庞雨笑吟吟看着对方,举了举手中强弩:

“自己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要为此付出代价甚至牺牲。我们中间很多人确实不适合战斗,我们追求一个安全的环境,但这安全不是有谁赐予的,而是要依靠我们手中的武器来保卫。”

看看老程那面若死灰的样子,庞雨禁不住好笑。这位县太爷虽然爱耍点小聪明,总体上还算合龖作,今后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不能打击太过了。

于是他又补充道:

“程大人您是聪明人,不妨把思维放开一些——您眼下的命运其实是和我们这些人联系在一起的。只要今天我们打赢了,您的前程乌纱不但不会受到影响,说不定还能有所进益呢……”

“这不单单是关系到你们个人。”

旁边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解席忽然开口,语气坚硬如铁:

“这一战,只有我们取得胜利,我汉族衣冠,华夏血脉才有可能延续下去。否则,大明崇祯王朝只有十七年!”

六十 时代的碰撞(上)

当程叶高和李长迁两人被半强制性的带回俘虏营时,这两人都没怎么挣扎----他们仍然处在某种呆滞状态中,老解最后那句话显然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冲击。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

受到冲击的当然不仅仅是那两人,这边大多数人也都用诧异和埋怨的目光看向老解----大伙早就约定好,要共同保守来历秘密的,当初还是解席自己提出来,结果却是他自己说漏嘴。

解席则很不好意思的连连作揖:

“对不起啊,兄弟们,一时激动没管住嘴,抱歉,抱歉。”

“算了吧。”庞雨叹口气,谁让老解跟自己关系最铁呢,总得为他开脱,“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长期隐瞒,穿帮的地方太多了。再说小魏若是真被俘虏,还指不定交待了多少呢。”

最终大伙儿也没在这事上多纠缠,因为远远已经能看见明军先头部队的旗帜了。

正如北纬先前的预料,明朝军队在经过那条狭窄山谷时表现得相当谨慎,派了不少先遣部队轮番侦查,又占领了两侧高地之后大部队才进入山谷。

不过当他们出来时就要大意多了,甚至还在前面那片空地上停留集结以重整队伍。一队又一队的明朝军人不停从山谷中开出,居然没有任何人对脚下松软而不太结实的地面产生怀疑---这一路上他们见到都是这种环境,果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山梁后面。大多数人都席地而坐,只能听几个负责望的同志报告情况。不过所有人地心脏这时候都怦怦乱跳。就连一贯表现镇定的王海阳,此时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好极了,他们进入伏击圈了!进去了大概有上千人……”

“差不多可以引爆了吧?”

解席今天似乎特别心浮气躁,也许是茱莉那个吻造成地。好在引爆器不是掌握在他的手里----唐健与北纬一人控制一个。两个起爆器都能独立工作,双保险,万一哪个出了故障也不怕。

“再等等,走在前面的都是轻装步兵。我们用装甲车直接可以冲垮。他们的火枪队和大炮都在后头,这才是我们要重点照顾的目标。”

不得不佩服北纬的神经,这家伙即使到现在也依然是一副淡然语气,所有人中也唯有他仍然保持了正常心跳和从容思维,真不知道这份淡定是怎么练出来的。

越来越多地明军走入伏击圈,前排甚至已经走过去了,但北纬依然保持不动。

“我日。北纬,你没睡着吧,他们都出来了……”

解席有些耐不住了,屁股拱啊拱的想要爬过去控制起爆器,却被旁边的大个儿杰克一把按住。

“各司其职!解,既然交给北决定了,就信任他。”

老杰克的汉语现在是越说越溜了,除了瞳孔肤色不同,这边已经没人当他是老外。

“相信我,弟兄们。我盯了他们整整七天!早就想好该炸哪一部分最划算。”

北纬终于开口解释,但他的眼光却依然死死盯着路上明军队列。仿佛一个大老饕面对大块肥美的里脊肉,却依然专心寻找最合适下口的地方。

当喧闹声愈发嘈杂,一辆辆用驴和骡子牵引地辎重车也从山谷道路中显现出来的时候,北纬终于举手示意。

“准备了,所有人卧倒,尽量捂住耳朵,嘴巴张开……”

庞雨原以为会有人数三二一倒计时。结果却没有。伏在地上的身体首先感到从地面上传来的起伏震动。随后才听到轰然巨响。

巨大的爆炸轰鸣声延绵不绝,一百多个炸药埋设点先后迸发。大地象装了弹簧般不停颤抖。即使这边距离炸点足有五六百米之遥,天上的细碎小石子也象下雨一般噼里啪啦不停落下,打在人体上依然很是疼痛。

爆炸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才告停止,而等天上碎石雨落完又过了十多秒。但在穿越众人心目中,这一分多钟却无比漫长。好不容易,终于等到爆炸余波彻底过去后,立即便有人迫不及待爬上山梁,探出头去查看效果。

但他们却失望了,伏击圈那里完全是被一片烟尘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楚。直到这时候,烟尘中才隐约传来呻吟和惨叫之声,不过能叫出声的人似乎并不多。

按照原定的作战计划,在爆炸以后这边伏兵将一起冲出,杀对方个措手不及。不过实际上,由于爆炸扬起的烟尘在半个小时以后都没能完全散去,这边的攻击行动也只好随之延迟---他们总不能胡乱冲进烟尘中去乱开枪吧。

多余时间被用来做最充分地准备,大家甚至有余暇去小溪边上打水把身上都浇湿,这样可以增加布料衣服的防护力,而且也可以防火----伏击圈那边,仍然隐隐约约有火光在闪动,大概是旗帜车辆什么地正在燃烧。

又等了很长时间,当对面灰尘终于不怎么影响视线的时候,这边也已经排好作战队列,以一辆装甲车为首,一个颇为稀疏的锋锐三角形正对着明军所在位置。

北纬在起爆时机的选择上,并没有选择埋伏圈内人数最多的时候,而是等重型装备都进了炸药攻击范围才起爆的。因此明军先头部队已经有不少人走出了定向雷的直接攻击范围,大约有好几百人,甚至可能上千----现在还看不清楚。

当然,他们不可能毫发无伤。铺天盖地地碎石雨连隐藏在数百米之外土山后面地穿越众都难以避免,这些站立在附近的布衣明军当然会受到更多打击。

队伍自然是早就散掉了,大部分明军都是头破血流,面容呆滞,少数灵活一些地还试图给自己包扎,或是救助战友。于是当烟尘散去,穿越众看见他们的时候,这些人也同时看到了伏击者,以及他们所列出的攻击阵形。

虽然由于距离过远,看不见那些人脸上的惊恐神色,但这边所有人都能感觉出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悲凉----嘶哑的叫喊声,胡乱的跑动,或是毫无意义的决死冲锋,这一切都表明,这支明军已经崩溃。

接下来的战斗其实已经没必要打----这次爆炸太完美了,即使穿越众们不做任何攻击,相信这些明军也不可能再对临高构成威胁。但考虑到今后发展,要趁着今天的机会彻底消灭明王朝在海南岛上的有生力量,一劳永逸扫除对穿越众的最大威胁,这一仗却还是非打不可。

敲了敲旁边装甲车的外壳,唐健举起一只手向前示意:

“全体,前进!”

背负了重甲的悍马车发出低沉轰鸣,开始以每小时五公里的速度慢吞吞向前挪动。这是一档所能保持的最慢速度,相当费油。但也没办法----开快了后面重装步兵跟不上,队形会脱节散乱。

伏击者们的行动使得明军被迫作出反应,一名军官模样的明朝将领就大声呼喊着试图组织人手排列出作战阵形,但他的勇敢却立即为自己带来致命灾厄:一声清脆枪响,从这名将官头上喷出大团血浆,当即仰面朝天栽倒在地。

----三百到五百米,这正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最能发挥其优越弹道性能的距离。穿越众们当然不会忘记他们手中这两支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杀人利器。北纬使用了一支,剩下一支枪原打算给唐健用的,但他坚持要冲锋在前,于是便交给另一个当过兵的小伙子,在部队里也曾拿过优秀射手称号。

军官,炮手,掌旗手,以及正要射击的弓箭手或者火枪兵,这几类人正是两名狙击手重点“照顾”的对象。其中北纬还兼顾着统观全局,随时准备接替唐健担任战场指挥的重任。

狙击位置乃是他们两个自己挑选,就连这边也看不见他们俩藏在哪儿,只是听到一声声枪响不断,对面明军阵列中凡是穿着打扮比较“高档”的,还举着旗帜的,以及大喊大叫表现过于活跃的……统统被挨个儿点名,接二连三被打倒。

惊慌失措的明军出于本能,还是自发聚集在一起,但这却立即引来了另一种灾祸----伴随着长长的尖啸之声,一发铁壳榴弹在人堆中爆炸。四散飞溅的金属碎片将周围人群如割麦一般成片撂倒。

这边山梁上,第一炮手马千山举着望远镜,确定了他这第一炮就取得战果之后,禁不住嘿嘿一笑。

“六年啊,个***,老子辛辛苦苦训练了整整五年半,临到退役前都没能放上几炮。结果还是要跑明朝来才实打实跟人干上……”

六一 时代的碰撞(下)

六一时代的碰撞(下)

不同时代的武装力龖量,如果碰撞在一起,那将是一个什么结局?

——屠杀,绝大多数都是一边倒的屠杀。

无论是西班牙人初到南美,还是英法联军进攻北京,或者将来火星人入侵地球……武器技术和作战思想更加先进的一方,永远都可以对落后一方形成压倒性优势,在战场上则往往体现为毫无阻碍的大屠杀。

此时此刻,在海南岛临高与澄迈两县交界处的官道位置上,由来自二十一世纪百余年轻人所组成的临时军队与数千本地明军之间的较量,也正呈现出同样态势。

双方的数量差距已经无关紧要,明军虽然有大好几千,但经过这场大爆炸之后,还能继续作战的人实在没剩下多少。炸点附近的部队当然是全军覆没,而就算距离一两百米之外,没被碎石直接打倒的,大部分人也都崩溃了。

此刻唯一还能勉强保持军事编制的只有那支好几百人的先头部队,他们距离爆炸位置最远,后面同伴们非自愿的用身体为他们挡住了大部分冲击波。很多人虽然也被天上落下的碎石子儿砸得头破血流,但毕竟不是致命伤,除去心理上的打击,他们应该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但这些人绝对不会为此感到幸运,因为此刻,他们正面临着伏击者的正面冲击。

…………

狙击枪仍然在不紧不慢一声一声的响着,每一声枪响后必定有一个明军倒地。而天空中则不时传来尖锐地呼啸声——穿越众自制的铁壳开花弹体上开有四条槽口。在空中发出的呼啸声远比一般圆形炮弹或锥形炮弹更为响亮。

伴随这种尖啸而来的,则是一个个可怕的橘红色火球,往往都在人群中炸响。如果不是因为这边只有两门火炮,射击密度也不算高,相信光是炮火的轰击就足以让明军阵列迅速崩溃。

不过现在,很令人惊讶的,这支明朝军队居然顶住了开花炮弹地攻击。一时间倒还没有溃散的迹象。

然而在最为宽大地正面,跟随在那辆可怕铁车之后缓步走来的进攻人群本身却是毫无声息。没有一个人提前开火,只是沉默着跟在铁车后面。

这种可怕的沉寂反而更让人感到胆寒,明朝军队中远程火药武器装备也不算少,诸如三眼铳,鸟铳之类。在恐惧感驱使之下,许多明军还隔着两三百米就匆忙点火,把手中火器发射出去就算完事儿。

相距这么远的距离。穿越众的进攻队列又非常疏散,飞过来的铁丸铅子儿基本都落空了。偶尔有几发打在目标最明显的装甲车体上,发出丁丁当当地撞击声,却连个小凹坑都留不下来——国产4mm冷轧钢板的质量还是相当过硬。

突击阵形后方,庞雨斜拎着上好了箭的弩机与旁边弓弩手们也在向前走,按照要求,上了弦的弩机统统大头朝下,万一误扣扳机箭矢也只是射进地里。不会误伤。

弓弩专家文德嗣作为这支临时弩兵队的队长,原打算让他们用远距离覆盖式射击进行辅助攻击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必要,对面明军阵形已经相当稀疏破碎,用两门火炮和狙击手作为火力支援足够了,于是干脆带着弩兵队也一同进攻。

“我总觉得这场面很熟悉的样子。好象以前在哪儿碰到过……”

庞雨一边走一边还和旁边的凌宁唠嗑,一点都没有身在作战中地觉悟。

“是哪部古装电影吧。”

“不是,纯粹是一种感觉……啊,想起来了!——我以前玩帝国时代总喜欢用波斯,把弓弩兵和火枪手混编,前面用一批战象作先头部队,屁股后面再跟几门小炮……就和现在的态势一个样。”

凌宁禁不住大龖笑:

“只可惜咱们后面没有牧师帮忙恢复啊,没牧师的部队派出去基本都全灭的。”

“愿主的光辉救我们脱离凶恶……”

旁边陈涛的祷告声恰好于此时传过来,令得庞雨和凌宁一同大龖笑,前面心事重重地文德嗣很气愤回过头来:

“严肃点。都严肃点。我们这是在打仗呢!”

…………

五秒钟过后,弓弩队全体大龖笑。其中也包括了文德嗣自己。

双方的距离在渐渐缩短,但这边依然一枪不发,不知道唐健怎么想的,已经进入一百米射程之内了,他却示意装甲车继续向前。

对面明军都在拼命装填火药铅子儿,疯狂朝这边打来。这么近的距离,命中率当然也有所提高。不过因为这边排布的是锥形阵列,大部分明军出于恐惧都在轰击最前面那辆装甲车,尽管那毫无效果。少数几个对人打的也都是冲着前排那些铁甲兵,打在头盔胸甲上也就能听个响儿。

等到双方距离缩小到只有五十米之后,唐健终于停下脚步。这时候对面明军已经开始动摇。有些人开始后退逃跑;大部分人仍在拼命给快要爆膛的原始火枪装药,企图射击第三或第四轮,而另有一些明军在惊恐之下反而激发出凶性,疯狂嚎叫着向前发起冲锋,看来是打算用手中钢刀解决问题。

唐健却不慌不忙举起一只手,同时用一名军人特有的嘹亮嗓门压倒周围所有嘈声杂音:

“全体准备了,瞄准……”

这边立即哗啦啦全部举起了手中武器,就连后方的文德嗣也示意弓弩队全体举弩,斜斜向前向龖上一个统一角度。

对面冲锋的明军距离装甲车已经不足二十米,唐健猛然挥手向下:

“发射!”

“嘭嘭嘭嘭……”

枪响声连成一片,中间夹杂着弩弓松弦时地嗡嗡声,对面明军登时齐刷刷倒下一排去。那些冲在最前面地首当其冲,装甲车上王海阳的霰弹枪专门冲硬汉打,连续三四枪下去,就再没什么人敢顶着霰弹往前冲了。

“原地自由射击,打掉射程范围内所有站立目标!”

唐健再次重申了他战前颁布地作战方针,同时举起手中霰弹枪率先开火。这边远远超越了当前时代的火力终于彻底发挥出来,虽然只有几十支火枪加上几十把弓弩,却将对面数百明军完全压制。

当穿越众一开火,对面明军就基本崩溃了。在挨了炸之后,他们居然还能顶着火炮和狙击手的火力坚持了这么长时间,本身已经算是个奇迹。拖到现在,当穿越众的主要火力开始发威之后,他们终于顶不住了。

如果明军还有火炮的话可能会好一些,哪怕最轻型的三磅炮,其炮弹都不是一般金属铠甲所能抵挡,唐健也必然不敢冲到这么近距离之内才动手。然而北纬之所以宁肯放过这一千多先头部队,就是为了炸后面的炮队。

他的判断完全正确,从刚才到现在,明军除了一堆轻型手持火器之外,他们的火炮一次都没有能发射,看来炮队是全军覆没了。

那些轻型火器的效果,在穿越众看来也就跟烟花差不多。打出来的铅丸铁砂能量衰竭极快,几十米外就是皮甲都未必能穿透,更不用说前排三十多人都穿的金属板甲。

双方对射,一方完全不受伤害,而火力又远远超过另一方,这种战斗没什么悬念的,也打不长——仅仅两轮齐射之后,穿越众火枪射程之内已经再没有站立着的明军,于是唐健敲一敲装甲车的外壳,示意驾驶员肖郎继续向前。

此后他们就再也没遇到过有组织的抵抗了,明军已经完全丧失与这些短毛对抗的勇气。宁肯顶着火枪弩箭的攒射象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却再没有人回头面对敌人勇敢举起手中武器……凡是胆敢这样做的,此刻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不得不说,这些明正规军还真是不如当初那些刘香手下的海盗——那时候的海匪们尚且会趴在地上躲避枪弹,而眼前这些明军只是四处乱跑,大部分人都撒丫子往后狂奔,好像能跑得过子弹一样——当然,他们并不需要跑过子弹,只要跑的比同伴快点就行。

在冲散了明军阵列以后,进攻者们已经不再需要专门停下来进行齐射,他们只是保持散兵线状态缓步向前,打掉射程内所有站立敌人,对于受伤倒在地上的则暂时没空理会,打算交给后面用冷兵器的辅助人员对付。

不过打着打着,前排很多人突然发现形势有点诡异——许多明军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见他们过来了才作出想要逃跑或者拼命的姿态,但却跌跌撞撞怎么走都走不快,给人感觉就像是生化危机中的丧尸,还是最低级速度最慢的那种,一个个站在原地等着被人暴头。

六二 这就是战争,他妈的该死的战争!

“这是怎么回事?”

不止一个人发出这样的疑问,但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回答。庞雨运气还不错,那位腹黑医生石亦生正好也在附近,随口道出了原因:

“平衡问题。这些倒霉鬼的耳膜都被震碎了,连同半规管和前庭系统也受到损伤,他们现在无法控制身体平衡,连保持站立都很困难。”

“天,这可真够惨的。”

庞雨平时自认是比较冷漠和理智的,但此刻也不禁停下了手。看着对面那一张张耳鼻流血,神情呆滞,明显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惊惧面孔,他觉得自己很难再把弩弓对准他们的胸口然后扣动扳机。

抱有同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人,进攻队列的速度不知不觉缓慢下来,包括前排火枪队在内,很多人都渐渐停止射击,转而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队长唐健,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追杀下去。

唐健似乎也在犹豫,他转头与后面的老美医生杰克商量了片刻,杰克脸上戴着头盔看不见表情,但谈到最后时却两手摊开作了个无奈动作。唐健点点头,抬头高声宣布决定:

“继续前进,继续攻击!他们的眩晕是有可能恢复的,我们仍然在战斗中!”官的命令还是得到贯彻。前排火枪手们又一次举起了手中武器,砰砰砰的连续枪声再度响起,将那些无法移动的木桩人逐一打倒。

相对于前排军事组成员的狠辣,后面那些由其他职业人员所组成的支援部队对这条命令的犹豫情绪就表现的更加浓厚。弓弩队中大多数人都在互相大眼瞪小眼,犹豫了半天之后,还是弓弩队长文德嗣第一个重新举起了强弩。

“这就是战争,他妈地该死的战争!无论我们先前是什么职业。现在大家都是士兵,作为士兵就要服从命令!”

说着。文德嗣率先扣动扳机将不远处一名敌军射倒。并开始上弦继续攻击其他敌人。在他地带动下,弓弩队也终于重开杀戒,跟着前锋部队继续向前。

“这他妈真是不折不扣地屠杀……我们算什么人?行刑队?”

虽然也向前方目标射击,凌宁却在不停的叹息着。旁边与他组成两人小队的庞雨则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如果让他们恢复过来一齐扑上,我们会被撕成碎片地。话说回来,我们辛辛苦苦设下埋伏,不就是为了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么……呃……”

话还没说完。庞雨却突然弯下腰,凌宁以为他受了伤慌忙上前相扶,却见庞雨一把扯掉头盔蹲在地上开始大口呕吐。凌宁苦笑一下,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脊背:

“原来你也就一样子货。光嘴硬啊。”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穿越者之间。那些受过军事训练,或是在先前两场小战斗中见过血地现代人还能适应点。而象庞雨这样前两次战斗都没参加,以前工作也都是坐办公室为主的白领小资们可算是遭了大罪了----遍地鲜血和破碎的人体,有些将死未死的躯干还在翻来覆去地扭动惨叫,有些还伸出手来企图抓拿任何活动的腿脚,活生生演绎出一片人间地狱。

可怜的天主教徒陈涛就被吓到了,他先前跟着大部队进攻时就一直在不停念诵着主祷文。到后来更是腿脚发软。说什么也不愿再朝对面明军射击。

“不行。我下不了手。”

陈涛这样反复声明道,和他同一小组的李启含只叹了口气。默默将附近敌人一一射倒,之后才对他说道:

“这样没用的,你不开火并不意味着你比别人高尚,只是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其他人来承担罢了。”

被李启含很不客气的这么一说,陈涛只能一边哭着一边向周围继续射击,很快也趴在路边大口呕吐,看上去实在是糟糕透了。

好在这场令作战双方都倍觉艰难地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悍马车前出现许多大石块,前方道路已经无法通行地时候,进攻者们不得不停止了他们的追杀脚步。

这里已经是大爆炸直接波及地范围,附近基本上已经没有站着的明军了。连还能活下来发出惨叫声的都很少,周围到处都是灰蒙蒙支离破碎的尸体。因为当初设伏时在炸药包上堆放了许多大小石子,爆炸的破坏力被极大增强了。

唐健甚至看见整整一队明军齐刷刷倒在地上,仍然保持着行军队形,但却都只有下半身,腰部以上全都碎裂无踪,内脏器官喷洒的到处都是,其惨状就连他这个心如铁石的武警军人都为之动容,喉咙口里阵阵发酸,也很有要吐的意向。

“差不多了吧。”

解席从后面跟上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大家的体力和意志都差不多到极限了,再追下去我们自己怕是要垮了。”

唐健回头看看。确实,前排的军事组人员虽然在心理上比较坚强,但他们中很多人都身披将近一百斤的钢甲,步行走了六七百米,中途还在不停瞄准射击。这时候体力已经承受不住,许多人走两步就要喘一下,充分暴露出耐力不足的城市动物本色。

后面由非正规人员构成的火力支援组则更加不堪,几乎所有人都摘掉了头盔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很多人嘴角都有污迹,显然是呕吐过了。虽然他们仍然坚持跟随先头部队前进,但其战斗力肯定已经大打折扣。

“服了,这还是我们在打别人啊!要是被敌人压着打那会是什么下场?”

唐健很无奈的咕噜了几句,但最终还是只能下令停止追击。

“老解,海阳,你们带一些还能坚持的同志继续往前追一段,防止他们杀个回马枪。其他人,原地休息。通知后勤和预备人员,让他们上来救治伤员。”

稍顿了顿,唐健又补充道:

“女生就不要过来了,让她们在后面帮忙弄点吃的,注意不要肉食。”

一系列指令很快被传达下去,大家开始转入收拾残局,打扫战场阶段。他们在战前准备了很多伤药绷带等物品,不过这一仗下来真正用上的人并不多。,

拜完美的战术安排以及优秀的装甲防护之赐,穿越众这一战彻底打垮了四千多明军的大举进攻,本身却竟然无一人死亡,只有少数几个人被流弹流箭射伤了手脚,或是扭到脚踝之类。

明军从荷兰人那里弄来的先进武器完全没能发挥作用,那些三磅六磅轻炮与老式的火绳枪都被作为重型武器放在后队了,结果在第一次大爆炸中就全军覆灭----这是穿越众能够没有伤亡打赢这一战的最主要原因,这要完全归功于北纬的细致观察与冷静判断。

不过北纬现在可没空来接受大家的祝贺,他又带着二十来名最精锐的小伙子追赶明军去了。是“追赶”而非“追杀”,只要把这帮人赶散就行,一支部队一旦被打散了编制,再想重组起来发挥作用可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而这支明军伤亡如此之惨重,他们能不能重组还真的很难说。

后勤和医护人员上来了,但他们的主要作用却改成救护那些明军了。穿越众们毕竟是在现代文明熏陶下长大,人道主义精神从小就浸透在骨髓中的。

相对于这边只有寥寥数人受轻伤,对面明军那边可是凄惨无比。明朝开国两百多年,其军队大概还从没遭受过如此惨重的打击----出战的四千多大军,除了最后逃走七八百之外,足足有两三千人躺在了这片染满鲜血的土地上,这在冷兵器战争时期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光靠后勤组那区区几十个人显然不足以抢救这么多伤员,就是把俘虏营那三十来个被羁押的过路人统统拉来也还不够,在和唐健商议过之后,庞雨去找程叶高交涉,要他回临高县去组织当地人力来清理战场。

“到时候就用缴获的明军辎重来支付工资吧。”庞雨这样提议道,唐健同意了。程叶高则根本不敢多说什么----刚才开战时,他和那三十多个俘虏一同被震翻在地,然后看守人员也懒得管他们了,允许他们一起爬到山梁上,亲眼看到了整场战斗的经过。

程县令显然是被吓傻了,庞雨跟他说了好几遍,他只是木楞楞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最后没办法,只好让李师爷牵条毛驴把他驮回去----后者曾经见过工程组人员用炸药开矿,勉强还能保持理智。

六三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六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要尽快把人带来啊,现在救的可都是你们明朝自己人。”

庞雨这样嘱咐道,李长迁则连连作揖:

“是,是,学生必不辱命,必不辱命……”

眼看他倒退着一路离开,庞雨无奈摇摇头——这一战之后,当地人恐怕重新会树立起对他们这些短毛的恐惧吧,看来又要享受一段时间的日本鬼子待遇了。

不过现在没空考虑这么长远的事儿,他有一件更加直接的事情要操心——在老滑头等本地人的帮助下,庞雨好不容易从俘虏中找出了几个军官模样的幸存者,然后又从中选出一个伤势最轻,还能走路的,让他去澄迈县城与当地官员交涉:

“把我们的人放了,我们这边就可以释放十名军官回去。”

非常简单明了的要求,同时也是很优厚的条件,只要魏艾文还活着,相信这些明朝人没理由拒绝。

让俘虏去交涉并不是一个最好龖的办法,这个头上身上多处被碎石片划伤的明朝军官也可能会为了个人泄愤反而去伤害小魏。但这边却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如果让他们自己人去谈条件说不定又要搭上一个——在这场近乎于单方面屠杀的恶战之后,庞雨也不敢猜测那些明朝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打赢了这一战,他们以后遇到的麻烦会少很多。至少在今后一段时期内。在整个海南岛上,明政府已经没有武装力龖量可以威胁到他们。明朝人怎么想是一回事,他们能做到哪一步又是另一回事。

任何情况下,把主动权攥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安全地……

一声忽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庞雨的沉思,所有正坐着休息的小伙子同时都从地上窜起来,并拿起手边武器四处张望,不过当大家的目光集中到那发声源头时。大伙儿都很没好气。

——胡雯还是带着女生组的姑娘们跟上来了,她们合力推着一辆平板车。车上本是热气腾腾的粥桶,但现在这辆板车已经翻倒,一桶宝贵地白粥也已打翻大半,推车的朱月月和苏暮雪两人正在轮番放声尖叫,声音一个赛一个地响。

“停下!别叫啦!”

唐健喊了好几声都没效果,干脆朝天开一枪,才把这伙女生给吓住。

“说了别过来。自讨苦吃不是!”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呀。”

胡雯是女生中唯一还能说话的,她用手绢捂住口鼻,指着一堆被碎石块打得乱七八糟的人形烂肉愤愤质问,先前在远处她们也观战来着,但远处看战场绝对没有身临其境那么震撼。

“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这就是战争!”

唐健冷冰冰回应道。这边凌宁见胡雯转身想要离开,连忙叫住她:

“既然过来了就别走啦,帮忙抬人吧,我们这边人手正不足呢。”

“你们……呕……”

胡雯终于也顶不住。跟那另外几个女生围成一堆一起吐去了。文德嗣却很没同情心的跟在后面大喊:

“吐完了来帮忙啊!别担心,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战场救护是一门挺深奥的学问,要预先判断伤员的伤势才能采用相应地救护手段,搬运和摆放时也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真要严格计较起来,这边除了杰克.汉德森和石亦生等几位专业人员外,大多数人根本就不懂战场救护。更不用说那些被拉来做临时劳动力的本地人了。

不过这毕竟不是在抢救自己人,虽然出于人道主义穿越众们对这些敌人进行了救护,但在态度上肯定不是那么上心的。而且大多数明军伤势极重,就算送到现代医院也未必能救活,基本没有抢救必要。

所以到后来他们采用了比较实际的方法——杰克与石医生各自领着一群人搜索战场,只有他们觉得还值得救护的才会被当作伤员处理。这时候就能看出一个人的良心如何了——老外医生杰克倒是仔仔细细尽可能抢救每一个还能活下来的伤员,本土大夫老石则草草掠过,很多还能动弹或是微微呻吟地可怜虫都被老石直接判断为死人,让劳工队给直接扔进了尸体堆。

“你怎么能这样呢,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命啊!”

天主教徒陈涛很愤怒的指责黑心大夫。但老石却丝毫不为所动:

“别傻了。这些人根本救不了。把他们归类到伤员中间只会白白浪费我们的药材储备,还不如节约药物尽量多救几个有希望的——就是这样我们的药物也肯定不够了。回头还得想法子再去收购一批药材。”

确实,即使按照石医生这种完全草菅人命地挑选法,现在被抬到救护区的伤员数量也已经超过了七八百,其中大部分都是重伤员。而他们能得到的抢救仅仅是止血包扎或者骨折固定,偶尔敷上一些中草药,对于有内出血的伤员就是老杰克也无能为力,只能再抬到一边等死。

天黑以后,李长迁带着好几百临高本地的民夫过来帮忙了。县太爷程叶高没有再出现,想必是受惊过度回家休养去了,这边也不再担心他会搞什么鬼,相信他没这胆子。

这几百民夫还算得力,除了开头时候也被战场上的残酷景象给吓了一番,之后真正干起活儿来倒没再怎么大惊小怪。无论挖掘坟墓还是掩埋尸体,都干得很卖力。

这些人都是李师爷动用官府权威连哄带吓才弄来,本来明朝就有服劳役的惯例。之所以干得这么卖力。一方面是短毛们那可怕地杀伤力龖量所震慑,但更主要,还是因为这些短毛以往在县里名声还算不龖错,此刻又提供了非常现实的物质刺激:一大袋一大袋的白米被直接从军粮车上卸下,就这么随随便便堆放在路边,只要早点干完活儿就能抗一袋回去,那还能不卖力么!

有本地人承担了最重要地体力活。这边大部分人总算可以轻松下来,稍微安心休息一下。

“这些伤员俘虏如何处理?还是并入劳工队吗?”

闲下来之后参谋组地几个人很自然聚集到一起。又开始为新的麻烦发愁。

“不行,俘虏太多了,我们管不过来地。”

负责人力资源地赵立德马上否决了这种想法,虽然劳动力是越多越好,但那首先是要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

“现在我们自己人加上可靠地本地员工,总数大约是两百多,保留的俘虏人数最好也不要超过这个数字。否则他们容易生出异心,不利于思想教育。”

阿德现在对于转化俘虏倒是很有经验了,不过对这批人,他却坦诚自己没啥把握。

“我们把他们打太惨了,这些人心中肯定怀恨的,想要把他们转化过来……说真的,我比较担心。”

众人唏嘘一番,不得不承认。这次他们干的确实狠了点,先前埋炸药做地雷时唯恐其杀伤力不够,但真正见到效果后,却又难免产生恻隐之心。

最龖后,对于这些俘虏,大家干脆决定不留了。等他们能走动后就直接放回去。反正这里大多数人以后就算能治愈也多半残疾,至少是耳朵不灵,留着也没多大用处。

正在商议的时候,却见唐健与负责电子通讯联系的张安江老师一起急匆匆走来,由于中继站被破坏,他们一度与徘徊在海口附近地琼海号失去联络,刚刚才又联系上。

“怎么,琼海号那边也遇到麻烦了?”

见唐健与张老师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这边林汉龙,文德嗣等人都禁不住苦笑。到现在他们都已经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指望万事如意。麻烦总是会有的。

“明朝的水军出动了,但我们的麻烦并不在他们……”

唐健阴沉着脸。把他刚才和琼海号上黄晓东的通话过程简单介绍了一遍……

白天,当这边主力部队正大战明朝陆军的时候,黄晓东那边的海船上也经历了一番颇为惊险地恶战。

当明朝水军十多艘大型船只于这一天陆续出港时,琼海号恰巧与后方失去了联络。按照参谋组的谋划,遇到这种情况琼海号应该迅速返回红牌港,往船上装载了足够武器和兵员后再去跟明朝水军周旋。

但小黄船长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居然主动跑去阻击那些明军战船!这其实非常危险——琼海号上此时只有十来个人,枪械也不多,如果被明军跳帮成功一下子就会被杀干净。

幸亏现代轮船的操纵性能比起明朝木船实在是好得太多了,徐工程师他们为海战所准备的凝固汽油效果又极佳……琼海号将绕着明军战船来回兜圈子,船上弟兄们则用强弩不停把点着了的凝固汽油弹射到对方船上——这是最初他们拟定的作战方式。

然而在真正开打之后,舵手老郑很快发现一种更加简单解决明船地办法——直接用撞的。明的福船都是木头船壳,两百料船体不过一百多吨,而这边则是三千吨的大铁壳船,还特别加强了船头撞角,双方碰撞起来就好像大解放撞上了小QQ,后果不言而喻。

——海战结果:他们成功烧掉了一艘明船,外带撞沉三艘,剩下都缩回海口水寨中去了。

“这不是挺好么?现在海上也不用担心了。”

庞雨等人听到这儿时还在为唐健的坏脸色莫名其妙,但很快,他们的脸色也都变了:

“——在海战过程中,郑师傅发现雷达上出现了莫名的移动信号,就开过去查看,结果却发现好几艘西洋战船,正在全速朝我们红牌港这边开进。”

六四 来打酱油的荷兰人?

西洋舰船?这实在是个很令人震撼的消息。

虽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又是处在南海地区,大家早就想过可能会跟西方人打交道,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对方有旗号么?”

乍听噩耗,大家表现的都还算冷静。庞雨还很仔细的询问对方情报,唐健想了想:

“小黄远远用望远镜看了下,好像是有一面旗子,上面是几个字母,有个大写的字,后面好像还有一个字母……”Oostinschpagne,荷属东印度公司,简称正好是

凌宁立即做出判断,能猜出是东印度公司倒并不稀奇,这年头在附近海域出没的西方舰船也就属他们嫌疑大了,不过随口就能报出荷兰语全称这一点还是让大家颇震了一下,不少人开始用热切的目光注视凌宁:

“不错嘛,兄弟,你会说荷兰语么?”

面对大家的“殷切”目光,凌宁有些尴尬的连连摇手:

“不,当然不会,只是以前玩大航海时代IV,对这一时期的历史比较感兴趣,专门研究了一下东印度公司而已。”

“路上再商量吧,小黄他们正在返回港口的路上,我们先回去和琼海号汇合,然后再确定对策。”

唐健作出指示,通过对讲机他向前方北纬等人通报了新情况。简单商议后决定由阿德等人力资源组的同志们留下来,带领本地劳工继续收拾残局。而主力大部队则立即返回县城,应对这一突发事件。

之后,唐健又拍了拍庞雨的肩膀:

“抓紧时间,继续拟定个计划出来,要快!”

“日,还真拿我当狗头军师用啊……先说好,对海战我可不在行。”

庞雨唧唧咕咕嗦半天。但最终还是接受了任务。突发的新情况错综复杂,现在可不是抱怨地时候。

回程途中,庞雨直接联通了和琼海号的通讯。向黄晓东等人打听第一手消息。

“一共几艘船?……只有三艘?哦。林雷那还不错……大不怕,再大也大不过我们的三千吨去。”

“关于船型呢?你能辨认出么?……我日,你以前没玩过大航海游戏?啥?王若彬知道?行行。让他来通话……”

黄晓东可真是个老实孩子,居然从没听说过光荣公司的大航海时代,亏他还是海员世家出身。幸亏那边船上还有个宅男王若彬在,这家伙除了对枪械感兴趣外对西方船模也颇有爱好。小伙子动手能力强,都能自造黑枪了。当然也曾自己做过船模,对船型很有研究。

他很确定的告诉庞雨,对方有两艘Flue,也就是游戏大航海时代中的“弗汝特帆船”,对于大多数攒够钱就直接造大盖伦的玩家来说根本不屑一顾,但这却正是源于荷兰的运输用船。

Flue在欧洲通常不作为战舰使用,但也可以装备中等数量地火炮。其耐久性和适航性都非常好。最适宜远洋航行。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大部分都是这种船型,他们把这种船当作武装商船使用。遇到港口时有机会就抢一把,没机会就老老实实做生意,是一群典型的机会主义者。

但另外一艘却让王若彬极为震撼,他那夸张的语调让庞雨还以为他们是碰上一艘大盖伦战舰了。不过随后,王若彬却给了他一个以前从没听说过地名词。

“EastInaman…东印度人?这什么船型?没听说过啊。”

庞雨对西方古船地全部知识都来源于日本光荣公司的《大航海时代》,让王若彬很是鄙视了一番,然后又不得简单给他普及了一下帆船知识----游戏里面所没有的。

----eastinaman这种船型地命名是源于要到1700年才下水的“东印度人”号,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全副帆索船,类似船型中能打破它速度纪录的后辈要到1837年才诞生。

不过在当今年代,类似于“东印度人”的设计已经有了,王若彬隐约记得世界上第一条eastinaman型大帆船是在1602年才刚刚下水,迄今还不到三十年。其设计正是集中了诸多欧洲船只远航亚洲所得到地各种船舶设计经验,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船型了。

这个级别的船舶也是当今世界上最大型的海船,其排水量通常在1100至1400吨不等。在整个十七世纪和十八世纪,这些船只不仅仅负责从亚洲运送茶叶,香料,瓷器等前往欧洲,并且横行于世界各大洋。

eastinaman非单纯的商船,由于排水量巨大,这级船舶完全可以大规模装备重型火炮,所以也经常被涂装成军舰。其火力甚至可以与大盖伦相比肩----事实上自从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覆灭后,笨重缓慢的大盖伦船型已经基本被遗弃,现在最流行的战船形式是英国地改进型盖伦,也就是俗称地“女王船”。

当然,指望庞雨这种外行人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握这些知识,那不现实。好在王若彬手头有一个非常生动的现实例子:

“你知道哥德堡号吗?200年访问中国地那艘?”

“当然,停泊上海的时候我还去参观过,五十块钱门票倒是小意思,可光排队就排了两小时……”

庞雨马上记起了那次让他印象深刻地参观,这样王若彬终于成功让他建立起一个直观印象。

“哥德堡号就是典型的EasIndiaman级别船只----咱们这次可是碰上了一条真家伙。”

王若彬的语气中居然还隐隐约约带着一丝兴奋,这兔崽子大概根本没想过要如何对付它,或者根本就不在乎----反正有人去操这份心。

放下电话,庞雨的脸色很有点气急败坏----本来对于这些荷兰人他是不怎么担心的。荷属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602年,虽然发展的很快,不过眼下在南海还称不上什么大势力。原以为一艘武装商船上充其量不过两百多号人,三艘船顶天不过七百,这边主力部队调回去完全能对付。

就是真要打海战也不怕,这年头海战还是得看吨位----琼海号三千吨的铁家伙,Flue木头帆船才几百吨,双方干起来就好像大解放面对小QQ,用撞的都能把对方撞沉。,

可现在其中突然增添了一艘千吨级排水量的大家伙,那形势马上不一样了。如果这真是一条可比拟大盖伦的战舰,那上面装载火炮将会超过一百门,士兵数量也可能上千。琼海号技术再先进,毕竟是无武装的客货船,要它对付这个年代最先进的战舰,未免太勉强了。

“日……荷兰人啥时候有这么强的势力了?”

庞雨很是郁闷,他还记得历史上三年后,荷兰与明打的最激烈的那场料罗湾大海战----到1633年时东印度公司在亚洲总共不过才艘大帆船,基本上都是Flue级别,从没听说过他们居然会拥有什么EastInaman之类。

“我也奇怪,我从不记得荷属东印度公司在亚洲有这么大的船。”

凌宁也用另一台对讲机旁听了王若彬的报告,他刚才就提出疑问,但王若彬一口咬定肯定不会认错----因为他亲手做过这种型号的船模。

既然王宅男都这么确定了,这边也不好再怀疑他所提供情报的准确性。现在也不可能跑去荷兰船上提抗议,说按照历史你们不该出现在这儿……既然来了,就要想法子好好“招待”。

“他们的目地究竟是什么?能确定一定是冲咱们来的?”

文德嗣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对此凌宁只是嗤笑一声:

“放心吧,肯定不会是来打酱油的。”

庞雨也苦笑,拍了拍文德嗣的肩膀:

“当初我就感到纳闷:那些荷兰人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居然肯主动借给明军火器来剿杀我们,现在可算真相大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成语虽然出自中国,可人家老外用起来也不差啊。”

“放弃一切幻想,立足军事斗争。”

唐健一句话,为所有计划定下了调子。无论形势如何变化,这些穿越者们都要牢牢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自己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把握。

六五 还没开打,战利品已经到手了

六五还没开打,战利品已经到手了

海战,与陆地战斗,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

在陆地上可以玩诈术,设埋伏,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取决于战术。而在海面上,战斗的胜负似乎只取决于两个问题——你的船只性能和耐久性如何,以及你有多少门炮管足够粗壮的火炮。

EastIndiaman乃是当今时代吨位最大,设计最先进的大海船——幸好,它毕竟只是在十七世纪最先进。而且,从后世1995年仿制的那艘哥德堡号上,庞雨等人可以比较精确的推算出这类EastIndiaman型号帆船数据。

其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项数据是速度——哥德堡号的平均速度是五~六节(9至11千米/小时),最高速度可以达到八节,但那是开动了两台一千一百马力沃尔沃发动机的效果,相信本时代的正版EastIndiaman船肯定没这本事。

相比之下琼海号的标准经济航速是十五节,眼下事情紧急,黄晓东不再顾忌节约油料,发动机功率全开直接跑出了二十节的高速度,还没到后半夜就已经返回到红牌港,与武装部队主力会合——而这时候那三艘荷兰船还在海上漂着呢,等它们追到这里,至少要到明天上午了。

另一项重要数据则是火炮数量,这个无法通过哥德堡号取得参照,那上面只安装了8门礼炮。好在这个穿越团体中有两样现代产品绝对多得过剩——手机和数码相机。

“你们拍照了么?”

上船之后庞雨第一句话就是问王若彬要照片。王若彬本来没有照相机。他当初是作为在押犯上船的,全部家当除了内衣裤就是一副钢手镯,不过后来在分配那些失踪旅客“遗产”地时候他额外得到一台照相机,算前段时间辛勤工作的奖励。

作为一个模型爱好者,王若彬当然拍了一大堆照片下来,只是因为他的傻瓜照相档次不高,拍不了太远的景物。船上晃动又厉害,照片显得相当模糊。大部分只能隐约分辨出一个轮廓。

确实都是些西洋船,船头低矮而尾楼高大,巨大的船首帆和横帆,再加上两侧船舷上好几排的炮窗,清楚表明这些船只绝非善类。

“每艘船上有多少炮,能通过照片数出来么?”

唐健最关心这个。如果光是在数码相机的小屏幕里面数炮窗,这将是一项非常艰难地工作。好在穿越者手里有万能的金手指大杀器——手提电脑。把图像输入电脑。用Photoshop等软件处理一下,原本模糊不清地照片马上清晰了不少,再放大,一切就尽在掌握了。

“嘿嘿,现在我能体会美国人拥有间谍卫星和全球鹰之后的感觉了——高科技啊。”

独立完成了以上工作的凌宁恬不知耻自吹自擂道,不过在被庞雨揭穿这些操作都是从老婆卓瑗那里学来之后,凌宁马上闭嘴了。

一行人在船上的小餐厅里召开这次紧急会议,负责机器的肖郎同学甚至去把那台投影仪给搬了来。把电脑图像直接投射到大银幕上,这样所有人都能很从容的参与讨论。

“数数清楚,一定要弄清楚荷兰人的武装程度,越仔细越好!”

唐健立即忙着督促大伙儿数炮眼,并很快在这方面和某个自认专家地宅男发生了冲突:

“我说了很多次了——EastIndiaman是大型武装商船,不是专业战舰!史上最强的EastIndiaman也只有56门炮。还是18世纪末英国海军购买以后自己武装的。所以,你数出来的这些洞口很多只可能是侧舷窗,而不会是炮窗!”

王若彬的宅男之魂熊熊燃烧,让他居然敢跟先前押送自己的武警队长当面争吵,不过当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马上就萎掉了。

“……不争了,你说啥就是啥,料敌从宽吧。”

——最龖后大家统一意见:预估EastIndiaman上面的大炮在50门左右,Flute船每艘火炮算它20,总共加起来有90~100门大炮。不过考虑到这些船炮不可能同时朝一个方向射击。去掉一半。按50门火炮计算。

50:2,这似乎是一个挺让人绝望的数字。但考虑到双方座船和武器在技术上存在有至少两百年地时代差,对于刚刚用一百多人干翻四千明军的穿越众们来说,这点数量差距就算不上什么了。

凌宁对大航海时代确实比较熟悉,也体现在对火炮性能的估计上:

“我记得在这个时代,除了船首长炮外,大部分海战火炮的射程通常是400码,也就是320米左右,实战中甚至有接近到50米开火的例子。”

“那我们的209mm迫击炮搬到船上能打多远?”

大家都回头看炮长——马千山和林深河地两个炮组刚刚才被拉上船,打这场海战,他们肯定是绝对主角。

“没变化呀,还是一千米左右。在船上开炮视界受影响比较大,后坐力和炮架固定也有点麻烦,不过我想用沙包垒出个专用炮位的话,这些问题应该能解决的。”

老马总是那么无所谓的样子,一切困难到他手里都能轻松解决,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品质,在关键时刻能让大家感到放心。

于是明天海战的基本战术就这样确定下来——尽量避开对手船首长炮,绕到他们侧弦位置,在六七百米以外用迫击炮轰击目标,这些动作在风帆战舰时代无比复杂,但对于一艘柴油驱动的螺旋桨舰船来说,小菜一碟。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琼海号上剩余燃油已经不多,经过这几次大折腾,现在还剩大约三分之一左右,打这一战大概没问题,但如果再没有油料补给,以后就只能趴窝了。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吧。”

面对黄晓东的担心,唐健等人只能如此回应。

天亮以前,大家还抓紧时间在船上舱室里小眯了一会儿,琼海号上的每一位乘客在这里仍然保留了他们地铺位。这艘船对他们地意义非同寻常,可以说是联系他们与现代生活的唯一纽带,所以平日里,只要自己愿意,乘客们随时都可以睡回到船上来——尽管随着陆地上条件逐步改善,琼海号船上所有水电机器又都关闭,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做了。

不过今天,船上地发电机再次被开启,自来水系统也重新工作。一切宛如现代,已经没人去在乎什么燃料问题或是机器寿命,如果这一战打不赢这艘船也就保不住,再考虑那些毫无意义。

在盥洗室刷牙的时候庞雨碰到了解席,这家伙昨天跟着北纬等人去追击溃逃明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也返回船上来了。这无所谓,问题是他居然跟那位茱莉小姐公开住进了同一间舱室,连出来盥洗都是成双成对!

趁那港妞不注意的时候,庞雨悄悄捅了老解一拳:

“你个狗日的倒是很会抓机会,这还没开打呢就弄到战利品了啊。”

虽然盥洗台前大玻璃镜子已被拆走,但庞雨依然仿佛能看到自己脸上充满了嫉妒表情,解席则得意洋洋嘿嘿yin笑不止,笑得活像一佗牛粪。

“怎么样,我早就劝过你啦,现在正是最好龖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啰!”

其他几位兄弟也过来哄闹一番,不过到最龖后大家还是很衷心的祝福他们,毕竟这是船上成功的第一对,如果不是在这非常时期,肯定要好好庆祝一番呢。

然而欢乐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船长兼观测员黄晓东通过广播告知所有船员:那三艘不速之客已经出现在雷达屏幕上,荷兰人果然还是追过来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各处人员纷纷奔赴各自岗位。庞雨等人则集中到驾驶舱,现在海面上还看不见目标,只能通过雷达观测。

琼海号是停留在红牌港内的,那些荷兰人肯定侦查过这里的水文情况,没有任何犹豫,三条西洋船径直朝红牌港方向开了过来。

驾驶舱里,不止一个人叹了口气,虽然理智上都知道不可能,但先前还是有不少人隐隐抱了一线希望——希望这些荷兰人只是路过,打酱油也好,躲猫猫也罢,反正不要跟他们有关系就行。正是因为抱有这种想法,他们才没有主动把船开出港口去迎战,而是窝在家里。

好在庞雨,凌宁等几个人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侥幸心思,所以压根儿也不失望:

“行啦,和平幻想破灭,咱们出去**们吧。弟兄们,出发!”

六六 开战的理由?看你不顺眼

六六开战的理由?看你不顺眼

迎着清晨习习海风,看着远处天际线上渐渐出现一点白帆。雪白的船帆宛如精灵般漂浮在碧蓝海面上,这实在是梦幻般的景象。

只可惜琼海号上那些现实主义者们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念头,他们满脑子想着的,就是如何把这些漂亮的小白帆统统弄到水底去……

这些荷兰人还是挺狡猾的,他们并没有全部进入港口,而是有两艘船在红牌港入口海域就放缓速度,堵住了出港航道,只有一艘Flute船朝港口内部开来,还小心翼翼的,活像一个偷鸡贼。

大概是真想偷袭吧,他们可不知道己方的所有动向都清清楚楚显示在雷达屏幕上,溜进港的帆船还专门绕了半个圈子,企图借助后面山脉背景掩饰自己。殊不知在雷达和望远镜的双重观测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无所遁形。

琼海号缓缓离开了码头,却也并没有加速,只是以三到四节的最慢航速迎上去。速度放慢一点有利于船上那两位炮手瞄准——在琼海号中部的载货甲板上,用装满泥土的沙袋垫出了两座临时炮位,迫击炮就架在沙包上,马千山与林深河则跑来跑去忙着校准射击诸元。

双方渐渐接近了,这边却突然发现那艘荷兰船上的动静有点奇怪——许多大鼻子老外集中到甲板上,朝着这边不停摆手,有些还摘了帽子朝这边挥动,通过望远镜他们甚至可以清晰看到。有些人脸上居然还挂着笑容。

“这帮鸟人想干什么?”

不少人感到迷惑不解,庞雨也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之后嘿嘿一笑:

“可能是觉得我们的智商比较低吧。”

“什么?”

大伙儿自然都感觉不可思议,然而在听了庞雨一番分析后却都个个冷笑不止。

——这些荷兰人想要什么?毫无疑问,当然是这艘大铁船。对于这些“海上马车夫”来说,世龖界上恐怕没什么比一艘能漂浮在水面上,并且不需要风帆就能快速自由航行地大铁壳船更有吸引力的目标了。

通过汉奸刘香那边提供的消息。他们应该已经知道这边的人数不多。而昨天那场突然遭遇,虽然当时已经是黄昏。能见度不好,但中古帆船上的桅杆望楼远比现代船只要高,也就是说——既然琼海号能看到对方,对方也一定更早看到他们了。

这年代没什么好龖的观瞄设备,不过能在远洋海船上做瞭望员,其视龖力应该是相当可观的,更何况琼海号还是非常醒目地白色涂装。

想要抢船是毫无疑问的。但他们既然已经看到了琼海号地速度和吨位,那么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这帮红毛人肯定就面临了一个问题:就算再怎么猪脑子,他们也应该知道,不可能单单靠本身的速度贴上来打跳帮战。

荷兰人在历史上还是有过厉害时候的——1667年第二次英荷战争时期,他们的舰队曾经冲入泰晤士河,炮轰伦敦并且将其封锁了整整三天。不过在大多数时候里,限于国力。荷兰人展现出的更多还是投机主义。

他们在东亚一带的表现也是如此:能抢则抢,不能抢就老老实实做生意。在东印度公司地船上,船长并不能决定一切,公司派驻在每一条船上的商务员才是说了算的人。

历史上,荷兰与明王朝的冲突持续了很长时间,仗着船坚炮利他们开头占了不少便宜。不过每次当明王朝调来大军准备收拾他们的时候,这帮商人就立即认怂了。1604和1624年两次被赶出澎湖;被郑芝龙舰队几次打败,却又偷偷从日本人手里购买郑家舰队的通行旗……直到1662年,被郑成功从台湾赶走。

总之,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些红毛人,那么就是一个词最合适:

“欺软怕硬”。

考虑到荷兰人在历史上一贯的行为模式,那么现在,在偷偷摸摸溜进港口,却发现琼海号已经启动后,他们还摆出一副“亲善”嘴脸的动机就很明确了。

“没错。兄弟们。我认为那些兔崽子很有可能使用诈术:想办法接近咱们地船,然后上来玩跳帮。杀人抢船!”

庞雨最龖后说出了他的判断,周围众人也都同意。在东南亚这一带,欧洲人在心理上肯定带着很强烈的优越感,这一点穿越众们当然都能理解——因为他们也是这么看待对方的。

“不理他们好了,靠近了就用炮打。”

唐健满不在乎,这年头通讯不发达,强盗们在海上或某个小港口作了坏事,一时还传不到其他地方去,所以才能欺骗得手。可现在这帮人面对的可是一群后世来客,不要说这些荷兰人以前干过的坏事他们都清楚,就算还没干地,这边也照样知道!

不予理睬,以不变应万变,这当然是最稳妥的应对策略。不过,在庞雨等人眼中,这帮猴子一样的红毛人居然敢拿他们当傻*,不回敬一个狠的实在是太对不起这三百年时代差距了。

“哎,郑师傅,您这段日子也撞过不少了……您估摸下,在咱们自己这艘船主体不受损害的前提下,能一次搞沉对方么?”

庞雨拍着掌舵手老郑的肩膀,指着对面Flute向行家质询。机修工老郑这些日子开多了碰碰船,胆气正壮,随便瞄上一眼便点头:

“……没问题!”

既然老郑打了保票,这边大伙儿也都下定决心——撞它个丫挺的。后面还有两艘大船呢,搞这艘单独的当然越快越好。迫击炮火力再猛,也肯定比不上琼海号船头那亮闪闪的钢板撞角。

“咱们的发动机能在短时间内大加速么……没问题?那就好,放慢速度让他们靠过来,距离差不多了就加速转向,撞他们地侧舷!”

庞雨杀气腾腾地出着馊主意,老郑则嘿嘿冷笑不已:

“放心,看我的。这不就是用大解放去撞小面包么,还是木壳地,比日本车还好对付……”

至于凌宁解席文德嗣等人,则四处跑着通知大家做好撞击准备。琼海号上先前已经做过一次战斗改装,除了加固船头增添钢板撞角外,大部分玻璃窗都被拆卸掉了,非固定的家具能搬也都搬走,金属把手和突出物上都包裹厚布料,所以先前撞沉明船多艘,自己却基本没什么损伤。

这次要对付的西洋帆船吨位更大,在船体结构上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铁船撞木船,船头撞侧舷,撞烂它是毫无疑问的。只不过对方船体较高,在碰撞时很可能趁机跳帮过来打肉搏战——这本来就是他们的目地,不可不防。

根据光荣公司的资料,Flute船上大概是八十到一百名船员,如果处置不好被对方跳过来四五十个可就麻烦——因为担心这帮红毛派人上岸搞破坏,穿越众的武装人员并没有全部上船,船上只有大约五十人。打肯定能打赢,但造成的破坏就谁也说不准。

因此唐健立即着手,在船头部位安排阻击阵地,目标也很简单,只要在碰撞的那段时间别让对方冲过来就行。因为考虑到对方可能大量装备了火绳枪,阻击者们都被尽量安排在掩体后面,并且戴上金属头盔。

那艘Flute船渐渐靠近了,船上那些红毛番的“表演”这边也看的愈发清楚。因为早就猜到了他们的诡计,给人感觉那就是一群小丑。

琼海号船体缓缓转了半个圆弧,有意无意把船头朝向对方侧舷,这时候那些荷兰人也能够近距离观察这艘神奇的大铁船了,他们脸上一无例外的显出了无比惊讶之色。很多人还跪倒在地,似乎是在祈祷。

“差不多了吧?”

庞雨悄悄催促,老郑摇摇头:

“不着急,再近一点,我们船的加速性能很好。”

这时候那位“上帝的羔羊”陈涛却忽然想起什么,用力拉了拉庞雨的袖子:

“庞工,我们这样突然袭击恐怕不大好吧?”

“啊?”

庞雨诧异回头,却见陈涛脸色激动:

“到现在为止,那些荷兰人终究还没什么敌对举动。万一他们真是抱着好意来的……我们先动手,不就没道理了吗?”

庞雨傻了半天,最终苦笑一声:

“晕,我先前分析那么半天都白说了……好吧,别的不谈,兄弟,一句话——凭什么咱们不能先动手?”

“那总要有个理由吧?”

“理由?一句话——老子看他们不顺眼!”

六七 接舷战,谁说女子不如男!

把陈涛打发出了驾驶舱,船舱里其他人很快就把这家伙的唧唧歪歪抛到了脑后。(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都到这年代了还想着不能先动手,陈涛小时候在幼儿园里一定属于那种乖乖宝宝。

只可惜眼下琼海号却是掌握在一群恐怖分子手中。庞雨唐健等人就不谈了,就连机修员老郑,保养了大半辈子轮船机械,掌舵次数也不在少数。老头子技术精湛,经常自夸说他前半辈子从未发生过碰擦事故。然而自打到了明朝以后却很快被周围大环境所同化,老家伙现在养成了新习惯----把轮船当坦克开,看见木船就想撞……

“加速了,全体注意!准备碰撞!”

伴随着广播里传来老郑的提醒声音,琼海号调转船头,笔直朝向那艘荷兰船的侧面,大片白色浪花从船身后方喷涌而出,发动机马力全开,开始加速。

已经不用望远镜,光用肉眼就能看见对面船上那些红毛人脸上开始显出惊骇之色,他们终于感到不对劲了。刚才为了表示“善意”,这帮家伙并未开启他们船舷侧边的炮窗,直到这时候才手忙脚乱的打开,把黑洞洞的火炮口露出来……却已经迟了。

琼海号的发动机发出巨大轰鸣声,整个船体都在微微颤抖,船身两侧的水花象豆腐一样被齐齐切开,船头甚至有些翘出水面。一条三千吨的大货轮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达到如此高速。老郑可是把机器性能给发挥到极致了。

“轰隆!……喀擦喀嚓……”

在一阵感觉并不怎么激烈地震动以后,琼海号那双层钢板船头深深嵌入了flue船壳,几乎达到一半还多,大概连龙骨都撞断了,荷兰船前后两半船身明显折出了一个角度,同时不停发出巨大的木头折裂声。\\\

flue船上的荷兰人自然是横七竖八翻倒一大片。不过这些人毕竟是航海老手,反应都挺快,很快就有人爬起来往琼海号的甲板上跳,琼海号的前甲板和这艘flue正好差不多高,这给荷兰人跳帮提供了便利。大鼻子们一边怒吼着一边杀气腾腾翻过船舷往这边爬,还有一些人则吊着绳子像玩杂技一样直接荡过来。

“嘭嘭嘭……”

船头上的狙击手们开火了,当先十几个人都被打下海去,荷兰人也立刻举起他们简陋的火绳枪予以还击,子弹打在船身钢板上火星四溅,双方隔着船头开始对射。这边的武器射速高,但对方人数多,越来越多的荷兰人从先前撞船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开始加入跳帮行列,这些老水手都很清楚----他们地船没希望了。除非能抢下对方的船只,否则铁定下海喂鲨鱼。

如果是普通风帆战舰。相撞后这种互相卡住的局面大概会维持很久,但琼海号却是用螺旋桨驱动的,不但能向前开,也能朝后退……

“倒车倒车,快倒车啊!”

文德嗣连滚带爬的冲进了驾驶舱,刚才在船头对射中,一颗葡萄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脑袋上,幸好被钢板头盔给弹开,却也震得他晕头转向。

要不是防护装备足够好,这一枪就能让他脑袋开花。于是这个生平第一次深切感受到死亡恐惧的公司小职员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临阵脱逃了。

不过也没人嘲笑他,老郑斜了他一眼。倒车钟早打上了,但是要刚刚还高速旋转的螺旋桨逆向发挥作用,肯定需要一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只能依*大家的勇敢来顶住。=

荷兰人愈发疯狂了,受损严重的flue船正在渐渐下沉,船舱里所有水手都爬上甲板疯狂跳帮。枪声如爆豆般响成一片,船头部分完全被烟雾笼罩。

双方都看不清目标,只能闭着眼睛朝烟雾中瞎打,偶尔有一个荷兰人能冲出烟幕跳上琼海号地甲板,立刻就会被七八支现代枪械同时瞄准打成筛子----想从光滑的钢板船壳外侧爬上来毕竟不是那么容易,这边占有地利优势。

拖延片刻之后,两船交接部位再次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大响声。琼海号的船身开始缓缓朝后退了。荷兰人那边发出一阵绝望嚎叫。很多人再不害怕横飞子弹,不顾一切地站起身来朝琼海号猛扑过来。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打!把他们打回去!”

唐健大吼着直起身子举枪扫射,雷明顿在混战中的巨大优势完全显示出来,一枪下去对方铁定有一人扑倒,有时甚至一枪打翻两三个。

不过唐健的勇猛也使他成为对方主要目标,至少有四五支火绳枪同时在朝他开火。突击队员们在船上没有穿戴笨重的全身铠甲,但头盔和护胸钢板还是配备的,一阵叮叮当当之声响起,唐健身上连中数弹,但只有左手臂和大腿外侧两处冒出血花。

身体略微晃动一下,唐健依然毫不动摇的向前走去,手中霰弹枪连续开火。在他地带动下,更多突击队员也都直起身子展开逆向冲锋,凶猛的现代火力绝非区区几只老式火绳枪所能抵挡,荷兰人最后的决死冲锋终于被压制下去。

一米,两米……等两船间地超过三米以后,就算那些外国水手再怎么想拚命也跳不过来了,这时候侥幸爬上了琼海号船头而且还没被打倒的荷兰人只有五六个,面对周围超过二十支正在瞄准他们的黑洞洞枪口,这些人显得绝望而不知所措。手中虽然还抓着砍刀或是火绳枪,却已经没人敢作出反抗动作了。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这边有人冲他们大喊,但显然这些荷兰人听不懂中文,于是大家又让老杰克用英文喊,但杰克叫了几嗓子之后也没啥效果---这年头英文还不是国际通用语言。

不过这些荷兰人发现老外杰克之后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们也开始冲着杰克大叫,可是杰克完全不懂荷兰语,双方依然是大眼瞪小眼。

正在头痛的时候穿越众里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hnerdnkopf!”(德语:举起手来!手放在脑后!)

竟然是那个港妞茱莉,见大家看向她的眼中都充满不可思议,这位香港环球博恩集团地前欧洲大区高级销售主管傲然一笑:

“荷兰语和低地德语差不多,而我会说英,法,德,意四国外语。”

……人才啊!大伙儿这才发现他们先前犯了多大的错误,居然让这样一个高级语言人才窝在厨房里切了半年萝卜头,实在是太浪费了。

“快快,让他们放下武器!”

庞雨大叫,但茱莉只是斜了一眼----自从上次庞雨把王娇娇等三人说哭以后,他在女生团队里的声望下降到了冷淡,距离仇恨大概也不远了,反正打那以后可怜的建筑师只能自己洗衣服补袜子。

还是解席上来甜言蜜语的叫了一通老婆,才让港妞重新开

其他人也估摸着学了音调,乱七八糟跟着大喊。他们的发音当然很不准确,不过手中正瞄准对方的黑洞洞枪管足以弥补任何理解上地差距----那些荷兰人几乎是立刻丢掉了手中武器,哆哆嗦嗦举起了双手。feur……”(不要开枪)

抓到地俘虏都被看押起来,唐健他们当初押送王若彬时带了几副钢手铐,这时候正好两人一组的铐在一起。手铐不够也没关系,武警队可是专门练过绑缚犯人地技巧,背后一个五花绑,就算积年悍匪也无法自己挣脱。

把这些俘虏关入一间空货舱,这时候大家才有闲暇关注那艘倒霉的flue船。

根据现代国际海事公约,两船发生碰撞后冲撞方是不允许随意脱离的,因为这会导致海水大量进入破损部位,加速受损船只的沉没----然而这却正是穿越众们所希望看到的,事实也满足了他们的希望。

就这么七八分钟功夫,荷兰船已经折断成两半,而且大部分都没入了水面以下。海面上乱七八糟漂浮着许多空桶碎木板之类,落水的荷兰船员们就攀附在这些漂浮物上大声呼救。

黄晓东叹了口气,抓起船舷边的救生圈要往下扔,却被凌宁拦住。

“你干啥呢,咋也跟那个天主教徒一样了?”

老郑师傅却走过来为小黄辩护:

“看见落水者必须要援救,无论他们是什么人,这是咱们海员行当的规矩。”

凌宁愣住,不过庞雨却接过话去:

“先别扔吧,毕竟还在战斗中呢,搞不好我们自己都用得上……”

----远处,另两艘荷兰船正杀气腾腾的开过来。

六八 一边倒的大海战

六八一边倒的大海战

那两艘荷兰船先前是堵在红牌港出口方向的水域,显然他们已经知道琼海号速度飞快,如果被冲出了港外那是肯定追不上的。

双方的距离虽然有点远,但在桅杆上的瞭望者还是能看到这边的状况。琼海号先是装疯卖傻,然后野蛮冲撞的恶劣行为当然全被人家看眼里了。眼看着同胞兄弟在短短数十分钟内被尽数送入大海,另两艘船上人员是何反应可想而知。

也顾不上封锁航道了,那两艘大船一左一右包夹而来,看样子是想把琼海号夹在中间来个左右齐射。不过,双方座船之间那巨大的技术差距,决定了这种战术从一开始就没任何希望。

老郑稍微调整一下方向舵,完全不受风向限制的琼海号就很灵活绕到外侧去了,同样也是以侧舷面对敌船——他们两门迫击炮的战位都是在中部平甲板,只能朝左右方向射击,前后受到船艏船艉遮挡,没有射界。

“先搞哪一艘?大的还是小的?”

老郑还需要确认一下目标,以决定他的行动方向,旁边正接受杰克包扎的唐健略看了看海上局势,立刻毫不犹豫下令:

“先打那条大的,集中全部火力击沉它!”

“行,你歇着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因战友负伤而怒气冲天的炮手老马信誓旦旦保证着,转身走向自己的战位。

双方距离很快接近到一千米左右。琼海号抢先开火。

“轰”“轰”

两门氧气瓶迫击炮先后打响,在那艘EastIndiaman大海船前后位置分别激起两朵大大地浪花——均未命中。

“手潮了点哦,兄弟。”

专门来帮忙搬炮弹的解席嘲笑着老伙计,马千山则呸了一声:

“本来就是实心的校准弹,炮位和目标都在移动,第一炮就能打出跨射,不龖错了。”

说着。老马亲手把一发高爆榴弹塞进炮膛。

“接下来才是表演时间!”

伴随着老马信心十足的宣称,口径为209mm的迫击炮再度发言。一道抛物线拖曳长长白烟还带着尖啸声划破长空,准确无误坠落在那艘“东印度人”的甲板上。

一团火球腾起,接着才传来爆炸声。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看到木板碎片与人的肢体同时从火光中飞出,巨大地木壳船身猛然晃动不已,风中隐约传来荷兰人的嚎叫。

琼海号这边则是一片欢腾,大家都冲着中部甲板炮位方向竖起大拇指。

“干得漂亮!”

“老马,好样地!”

“废话。老子整整五年半的辛苦可不是白练的,当年咱们可是连美国佬的‘尖叫秃鹫’都打算用大炮硬搞下来!”

马千山得意洋洋自夸道,不过接下来林深河的一炮却打空,炮弹在距离对方船舷仅仅四五米外的地方落水爆炸,激起大片水花。

“哎,真可惜。”

深衙内用力一拍大腿,这一炮他可是瞄了好半天。

“没事儿,在没有计算机辅瞄准系统的时候。海战中火炮地命中率从来都在百分之十以下。”

凌宁安慰他道,林深河苦笑一下,继续指挥助手们清理炮膛,装填新的整体式炮弹进去。

…………

“轰”“轰”“轰”“轰”……荷兰人也开炮还击了,尽管现在还远未到他们的火炮最佳射程范围——估计永远也到不了,因为老郑一直在调整方向绕着他们航行。始终保持双方距离在八百到一千米左右。

但荷兰人依然不停开炮。哪怕仅仅是为了保持士气。不过,在这个年代,哪怕是最好龖的青铜火炮,其所能精确瞄准的距离充其量也就三四百米。超过这个距离,即使通过大量装药能够射得很远,可炮弹最终会飞向哪里,那只有上帝知道。

实际情况也正是如此——琼海号所在的这个方向海面上被砸出大量水柱,但最近一发炮弹落水处距离琼海号也都有百多米远,就算按概率射击标准,这个散布面也太大了点。

不过。对琼海号上这些现代人来说。哪怕是最小的危险,他们也会尽最大可能进行防备——所有人都穿上了红通通的救生衣。除了在甲板上炮位上忙活地炮组成员,无关人士都被赶进船舱去,大家只能轮流用望远镜看热闹。

作为非战斗人员之一,庞雨差点也被赶进下面船舱。总算他自称是作战参谋,好歹赖在了驾驶舱位置,并有幸长期独霸一只蔡斯望远镜,而不用同旁人分享。

把望远镜举在额前摆了半天pose,庞雨突然神神秘秘的转过头来:

“嘿,兄弟们,发现没有——那艘大船上悬挂的旗帜居然不是东印度公司VOC标记。”

“嗯?”

旁边文德嗣,王若彬等人纷纷装模作样举起望远镜看去。果然,对面那艘正在挨打的EastIndiaman大帆船桅杆顶部飘扬的旗帜和旁边Flute船上截然不同。后者是一个大写字母O联系着V和C,正是荷属东印度公司标志,而前者的旗帜花纹都很复杂,这边没一个人能辨认出。

不过也没什么人对此感兴趣,反正都大鼻子老外,就算不是东印度公司地船,既然跟荷兰人混一块儿跑这边来,挨打就是活该,穿越众们才不会为打错了人而感到内疚呢。大家现在感兴趣的,只是这艘庞然大物还能坚持多久。

基本上,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海战。虽然对方有两条船,好几十门大炮,但真正能朝着琼海号方向开火的,也就那艘EastIndiaman侧舷的十多门青铜炮。另一艘Flute则被EastIndiaman本身给挡住,完全没有射击角度。

对面那两艘船当然是竭力加速,想要通过调整队形靠近过来发挥炮多的优势。但对于这些十七世纪的完全依赖风帆驱动的木壳船来说,想要赶上现代螺旋桨舰船的脚步可实在太困难了。

更何况琼海号上还有完善的雷达系统,红牌港内海域状况和双方舰船位置随时都显示在荧光屏幕上,老郑只要随便瞄一眼就能明了整体战局,从而做出最有效地应对——往往是那两艘船费尽心思移动了半天,这边轻轻巧巧换个方向,便又绕到边上去了。

琼海号上地火炮也一直没停,就盯着那艘可怜的EastIndiaman猛轰,对另外一艘Flute船则完全不加理会——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地一贯指导思想。军人出身的老马深切把握这一原则,一门心思想要把那条大船先打沉。

只可惜火炮的命中率实在是低得让人发指——即使有高手坐镇,到目前为止他们一共还只命中了对方四发炮弹,都是马千山亲自操炮命中的,深衙内所负责的第二炮组尚未开张。这年头海船甲板上大都挤满了人,能够爆炸的开花弹每一发命中都会给那些荷兰人带来重大伤亡。

不过穿越众们并不满足于这样的战果,他们想的是尽快把这艘大家伙送到海底去。迫击炮高角度抛射打过去的高爆榴弹杀伤力虽然可观,但落到对方船上却仅仅只能破坏甲板设施,对于关键的吃水线部分却没什么损伤。

对方船上损管措施也做得不龖错,前后四次爆炸居然没引起火灾,偶尔有几个小火头也很快被扑灭,让这边船上不时发出一阵叹息声。

“我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太浪费了,我们难道没有燃烧弹头的炮弹吗?”

文德嗣很不爽的询问道,庞雨无奈摇摇头:

“当初能做出高爆弹的触发引信已经不容易了,没有用迫击炮发射的燃烧弹。”

“难道要完全用炸的把那船炸散架?”

其实如果有耐心的话,用高爆弹慢慢敲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只有他们能打到对方。只是那艘船的块头实在太大了点,照这样态势打下去,恐怕需要二三十发炮弹才能把那艘大船彻底打解体——如果运气不好,一直没能点燃对方火药桶的话。

六九 咱们的大杀器

六九咱们的大杀器

可穿越众们却并没有这样对耗下去的耐心,这倒不是说他们好高骛远,而是受到了诸多条件限制。

首先,他们的炮弹储备并不太充分,高爆弹的触发式引信制造困难,其中部分还要用到现代材料,到目前为止总共才造了百多发,今后也补充不了太多。虽然所有弹药储备都被搬上了船,但按照现在这样平均四到五炮才能命中一发的概率,大概要把炮弹打光,才能炸沉那艘大帆船——可后面还有一艘呢。

另一方面,对方的火炮也在不停射击,而且准头居然也渐渐上来了,现在那些荷兰炮手想必是终于摸清楚了在这个距离上的装药量,一团团水花距离琼海号越来越接近。

十多门青铜炮这样不停射击,难保没有一两个中奖的。荷兰人打出来的炮弹都是实心球体,大小跟体育比赛用的铅球差不多,这玩意儿砸到琼海号的船板上,虽不能说肯定打穿,可万一打漏一个洞,以穿越者目前的技术力龖量,基本上不可能修复。

“命中命中命中……**!今天这根狗日的炮管跟我犯冲还是咋地!”

二号炮手林深河怒气冲冲一拳砸在又一次打偏的迫击炮管上,不过手上随即被滚热的炮管烫出一个大水泡,皮都塌掉了。

也难怪林深河发火,昨天面对几千明军,他三炮三中,很有点赵章成第二的架龖势。可今天不过是把炮位挪到了船甲板上。对面那么大一艘木壳子船,前后六发炮弹,除了第一炮最接近外后面居然越打越偏,到现在无一命中。

“行了,深河。在这个距离上打移动目标,我们炮位本身也在动,命中率本来就高不了。”

旁边老马见他真急红眼了。连手臂烫伤不愿去包扎,便出言劝慰。不过林深河却并不领情:

“你开八炮。能打中四炮,我打六炮却一无所获……他娘地,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马千山暗中撇撇嘴,不再说什么——自己是职业炮兵出身,受过好几年的专业训练,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训练那可不是用区区“艰苦”二字就能形容的。而林深河说到底不过是个爱好者,美国环境宽松点随便他们玩儿。可那毕竟不过是玩而已。也就先前十几天才系统训练了一下,打了几十发实心校准弹,在船上开炮根本就没练过,现在打不中目标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但这话却不好当面说,林深河平时虽然不摆架子,也骂粗话开玩笑,努力想和大家打成一片,却终究是**出身。有些地方不能碰的。

不过他老成并不代表别人也这样,同样在炮位上帮忙的叶孟言个二百五就不知轻重,随口乱开玩笑:

“怎么,深衙内,不行啦?今天很疲软么。”

“你懂个屁,老子遛果子玩女人时你丫还在撸裤裆呢。国内那些玩意儿哪样不是咱们玩儿剩下的!…………”

林深河果然大怒,一连串京腔京调还夹杂着大量外语词汇把可怜地小叶骂成了缩头乌龟,不过当他怒气冲冲又搬起一枚炮弹要往炮膛里塞时,手却被人按住了。

“滚……”

林深河正要骂粗话,抬头却见阻止他的人是工程师徐慧,立即闭嘴。他们现在使用地武器,特别是火炮和炮弹都出自这位北方兵器工业总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之手,大伙儿都非常尊重他。

“先停一停吧,小林,我去跟唐队长小庞他们谈谈。”

作为武器组的主要成员和领导者。眼看着兵工厂同志们辛辛苦苦制造出来的高爆榴弹一枚又一枚被扔到海里去炸鱼。徐慧才是最心疼的。这种迫击炮弹本来就不是设计对舰,在海战中这样肆意挥霍。实在不适合。

虽然拥有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科学基础,但只要是有点脑子的穿越者都不会自恃过高。在南海这片区域,大明王朝,荷兰东印度公司,西班牙或者葡萄牙人……或者哪怕是郑芝龙刘香等海盗集团,他们地力龖量都要比当前的穿越众强大。

假以时日,拥有更先进技术和思想武装的穿越众肯定能把这些集团统统甩后面去,不过那需要时间,而时间,则需要用炮弹来争取……

“我们不能把太多炮弹浪费在这里,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仗要打,直接用最快的方式吧。”

徐慧并非军事组领导人,但他说出的话就是唐健也必须严肃对待。与旁边庞雨,文德嗣等人用眼光交流了一阵后,唐健站起身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用火箭弹吧,早点结束也好。”

一番忙乱之后,几枚钢管火箭弹被小心翼翼从轮船底部安全舱中取出,搬上了甲板炮位。火箭弹的弹头有燃烧和高爆两种,不过按照徐慧的建议,大家仍然使用高爆弹头,打算直接攻击对方船只的水线。

和自制炸药,自炼铁壳地迫击炮榴弹相比,这些火箭弹的燃烧室和稳定尾翼等构件大量使用了现代材料,连钢管都是用的成品——钢壳弹体上,“山东莱阳钢管厂”几个黄色油漆汉字清晰可见。

这样做虽然确保了武器效果,但在数量上就非常稀少。这也是为何先前炮组成员宁肯麻烦点慢慢用小炮轰也不想动用火箭的原因——统共就这么十来枚,打一发少一发的。

不过既然决定使用了,那也没什么好节省的,两门迫击炮都被平放下来当作火箭发射筒使用,炮口直接瞄准对方船舷部位,计划两发齐射,确保一次命中,一次击沉。

“最好能靠近一些。”

根据徐工程师地要求,琼海号开始主动朝那艘EastIndiaman大帆船靠拢,对方火炮的射击频率立刻变得密集起来,那些荷兰人虽然不明白这边的意图,但此举无疑正中下怀,他们立即也杀气腾腾随之靠拢。两艘船的航线不再平行,而是明显有了一个角度。

“铛!”

伴随一声巨响,终于有一枚铁球炮弹打中了琼海号的外壳,幸好是打在船头加强过的撞角部位被弹开了,但依然让全船都感到一阵震动。

“所有无关人员都下舱去,被炮弹打中没法抢救的!”

唐健厉声大喝,并坚持把要求亲自瞄准的徐慧赶进了船舱,射击的事情还是交给两名炮手负责。

“五六百米距离,还是直瞄射击,要还打不中,我下半辈子再不打*!”

林深河怒气冲冲发誓道,旁边众人忍不住哈龖哈一笑,深衙内这赌注可下得不小。

九百米……八百米……七百米……差不多到六百米左右时,琼海号的航线方向猛然一个转折,又开始背离对方航线。在此过程中,中部船舷有一度再次和对方船身保持平行,正是最好地发射时机。

并没有统一地开火口令,两名炮手都是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最佳发射窗口。不过两枚火箭是差不多同时飞出炮管,拖着长长尾焰,在这边一片欢呼与对面船上清晰可闻地惊呼声中射向EastIndiaman大帆船侧面!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双方船上所有人都停下任何动作,就这么静静看着那两道灿烂火焰在空中飞翔。徐慧在配置火箭燃料时大概使用了铝热剂成分,那尾焰显得明亮无比,将整个红牌港都照亮。

也就这么几秒钟功夫,两枚火箭弹先后到达终点——深衙内可以放心了,他所射出的那枚蛋蛋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帆船水线部位,炸出一个巨大窟窿,大量海水立刻开始往里灌。

至于老马那枚则更刁钻,火箭竟然钻到了水线以下,几乎是炸到了船底。一枚火箭弹硬打出鱼雷效果,以这个年代的船舶设计和制造工艺,就算那些荷兰人损管能力再强也没法儿挽救。

大帆船上果然是一片惊呼狂叫声,本来打中船底,甲板上没那么快知道的。可问题在于那两枚火箭的尾焰太刺眼太醒目,很多荷兰人都把身体探出船舷用目光追踪,结果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坐船被炸。而且是炸的吃水线!

都是些老海员了,船底被炸了个窟窿意味着什么,这些人太清楚不过了。炮也不打了,帆也不操了,许多人当场抱个木桶就往海里跳——越大的船,沉起来漩涡也越大,跳慢了被漩涡卷进去那就是死路一条。

七十 同样的白旗,不一样的下场

七十同样的白旗,不一样的下场

在看到两枚火箭都完美命中目标之后,琼海号便也不再搭理这艘EastIndiaman了,这艘船肯定是完蛋啦,现在他们只需要去对付最龖后剩下那条Flute。

那条Flute船先前一直被隔断在EastIndiaman的另一侧而无所作为,但这时候反应却挺快——它掉头就跑。只可惜海战的残酷性就体现在这里了——既然速度不如对方,先前追不上,这时候也不可能跑得了。

就算是挂满了帆,沿着最顺风的方向,这艘荷兰武装商船也只勉强跑出了六节航速,而琼海号随便一个经济速度就是十五节,很轻松就撵上对方的屁股。

老马深河等炮组成员一路吆喝着把火炮连同炮架子一起搬来船头,反正已经开荤了,他们打算直接再用火箭弹把对方灭了算了,这样沙袋炮位什么也不用再搬——既然是作为火箭发射筒使用,也就没有后坐力问题。

正在忙活的时候,船头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的文德嗣同学忽然咦了一声,转头询问道:

“这年代就有旗语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国际通用旗语好像是英国人在十八世纪,特……什么大海战之后才发明的……怎么了?”

这类杂七杂八的知识庞雨还记得不少,旁边黄晓东则稍微懂一些旗语,当即也举起望远镜。不过随后就笑了。

“不是旗语,不过意思倒挺明白。”

——荷兰人升起了一面白旗,这帮鸟人投降了。

荷兰人会投降,这一点倒并不出人意料,毕竟那些人本质上都是商人。出来混是为了求财,不是拼命。

不过在如何对待他们的投降要求这一点上,穿越众内部却起了很大争执。甚至几乎为此争吵起来。

庞雨,解席和马千山三人坚决主张不要受降。要求继续攻击直到把对方击沉。其理由非常充分——琼海号现在不可能靠上去受降。如果对方使诈,等他们靠近以后忽然火炮全开,这边不死也要褪层皮。他们先前才刚刚用过这一手,当然要防着人家回敬。

而陈涛,徐慧等另几人则反对杀俘虏,但他们地意见立刻遭到反驳——对方仅仅举了个白旗而已,海面上不好控制。根本还称不上俘虏呢。如果战场上敌人一举白旗这边就不能再攻击,那这战斗也没法打了。

而包括凌宁,黄晓东,老郑等为代表的大多数人既不太能接受杀降行为,却也承认庞马解等人的顾虑很有道理,所以不做判断。

令人比较惊奇的是,以往在这类事情上总是最讲人道主义的杰克医生这次居然不开口,后来被人追问才苦笑回答——他们以前在伊拉克吃过不少这类苦头。所以不愿再介入。

内部意见不统一,作为军事行动负责人的唐健就有些犹豫不决。作为军人他也倾向于接受庞马解等人的建议,但唐健犹豫主要是另有顾虑:

“我们地柴油这次之后差不多就要用完了,如果能俘虏到一艘完整风帆船,今后对保持我们的机动能力会有很大帮助……”

对于他地长远顾虑,庞雨则是哈龖哈一笑:

“不是已经俘虏到一艘大船了么?……瞧后面。”

“啊?”

顺着庞雨指点方向。大家回头看向琼海号侧后方——那艘“东印度人”大帆船居然没有沉没,对方船长决断很快,在确信船只已经无法修理的情况下直接驾船冲向了沙滩,不偏不倚,正好搁浅在上次琼海号冲滩的同一位置。

“怎么样,一艘正宗大帆船哦,只是不知道需要多少人才能开动。”

庞雨笑眯眯说道,虽然那艘船上仍然悬挂着不知道属于哪国的旗帜,但在庞雨眼中,它已经是穿越众的财产了。

唐健看了看那艘大船。又转头看看前面那艘荷兰小帆船。终于很痛快地朝前一挥手:

“干掉他们。”

于是那最龖后一条Flute船的可悲命运就此确定,老马搬来一枚安装了燃烧弹头的火箭弹。亲手将其射上了Flute地船甲板。

用现代化手段做出来的燃烧弹去对付十七世纪木头帆船,实在是有点欺负人了——四散爆裂的凝固汽油很快点燃了船上一切,无论那些水手如何拼命泼水抢救也无济于事,许多火人惨叫着跳入大海,其悲惨景象比起昨天那些明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穿越众这边却没象昨天那样受到心理冲击,很多人只是平静注视着远处一切,最多沿途捞起几个还活着的荷兰水手——那艘Flute船上所有帆篷都烧起来之后速度反而变快了,象一只火船般横冲直撞,直到最龖后在大海中解体。在此过程中能够被救起的荷兰水手不过十多人,好几个人还严重烧伤,估计也活不下去。

然而除了老杰克以外,这边大多数人都没表现出什么同情心,只是根据人道主义原则给予最基本的援救而已。这并不是说穿越众们心肠突然变硬了,而是因为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大家平时聊天吹牛,从李明远教授,以及庞雨凌宁等熟悉历史的同伴那里,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这个年代,西方殖民者在东南亚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针对华人。

西班牙人是首恶,他们在1603,1639,以及1662年三次大规模屠杀菲律宾华人,每次都是好几万人地死亡,其目的就是针对华人的种族灭绝。其恶行累累,可以说罄竹难书。

荷兰人现在还不够强大,但他们的手段也丝毫不比西班牙人差。到了1740年时,他们一次性把爪哇首府巴达维亚(雅加达)的中国侨民统统杀光,使河水都变成血水,史上称为“红溪惨案”。

虽然眼下才是1630年,硬要把这些尚未发生的罪恶栽到眼前这些荷兰人身上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但这些又都是千真万确地“历史”——假如穿越众不加以干涉,这些罪恶就肯定会发生。提前收拾他们,从道理上说似乎也没啥不可以……

总之,既然在这一时代的西方殖民者眼中,东南亚的原住民与华人都是猴子一般的存在,压根儿没什么人权可言。那么,同样的,在这群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眼中,这个年代的西方人也同样是一群土著,还是最野蛮最邪恶那种。

对付恶棍,就要用尽一切手段,把这些殖民者往死里打,大伙儿绝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海面上的事情搞定以后,琼海号开始回航,顺便收拾那艘冲滩搁浅的大帆船。

帆船上的人曾经试图用大舢板登陆,不过这边早有防备,北纬和王海阳专门率领着一支反登陆部队在陆地上防守他们。北纬还用一支五六半远距离打狙击,不打别人,就专打舢板上控制方向地那名水手。

连续干掉三四个不信邪地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坐到那个掌舵位置上去了,没人掌舵那条大舢板就只能原地打转,继续成为岸上人员的活靶子。

帆船搁浅以后甲板严重倾斜,那些青铜火炮都用不起来。其实就算还能用也没啥关系——这年头都是实心炮弹,用来打海岸上分散地个人目标纯属瞎胡闹,岸上人员根本连躲都不用躲,只要不是运气“好”到极点,想被炮弹砸中都不容易呢。

等琼海号返回之后,那条大帆船就彻底丧失了最龖后的抵抗勇气,还没等老马他们重新搭好炮架子放个几炮威慑威慑,那边桅杆上就主动又升起一面白旗。如果他们看到先前那艘Flute船的下场估计不会这么快投降,但很幸运的是——那艘Flute是逃出红牌港之后才被*掉,这边被山崖遮挡住了视角,啥都看不见。

因为这边没人愿意去对方船上受降,只好把船舱里那几个俘虏挑出来,让茱莉告知他们的要求——大帆船上所有人员必须离船,不能携带任何武器,到沙滩上去集合。

然后让这伙人划着琼海号上的小橡皮救生艇去那艘大帆船上通知,这帮人在摸到橡皮艇和塑料船桨时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惊奇,不过这边可没耐心等他们慢慢研究,直接用枪托把人给赶下了海。

七一 战利品,以及……俘虏

七一战利品,以及……俘虏

昨天本来答应多更新一节的,因为临时要加班而食言了,非常抱歉,今天的更新字数增加一些,算作赔礼吧。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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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橡皮艇慢慢接近那艘大帆船;看着那上面垂下舷梯来把人接上去;看着那几个人走进大帆船尾舱……

船长黄晓东有些怅然的放下手中望远镜,低头看向驾驶台——操作台面上警告油料不足的红灯已经亮起来了,琼海号取得了一场辉煌的海战胜利,但这也很可能是它的最龖后一战。

“庞哥,他们会投降吧?”

黄晓东不由得有些担心,如果这帮人再出个什么妖蛾子继续折腾下去,这边轮船可就要趴窝了。

“不投降就砸烂他们,大不了我们不要那船了。”

老解在旁边回答,山东汉子爱憎分明,对这些西方殖民者解席从不掩饰他的厌恶之情。

船模爱好者王若彬则一脸自信表情:

“没事没事,只要不是龙骨等主体结构被破坏,外壳破碎完全可以修理的……我对于这种船的构造很熟悉。”

这边闲聊的时候,船头唐健正忙着跟岸上北纬他们联系,商讨抓俘虏事宜。那艘帆船上的外国水手看来不会少,岸上五十多人未必够用。唐健打算从船上派些人上岸支援。

过了一会儿,那艘大帆船上地老外们开始按照要求行事。几条舢板上载满了赤手空拳的外国水手,分批在沙滩上登陆。北纬带着数十名军事组成员在沙滩上接受俘虏,他用非常严厉的手势要求那些舢板只能一条一条靠近,船上的人也只能一个个上岸。

每上来一个老外,首先都要从上到下搜捡一遍——这年头到东方来的海员都是些无法无天之辈,要指望他们老老实实服从命令根本不现实。各种各样的的短枪。匕首,小折刀之类都被搜捡出来。丢在沙滩上好大一堆。

搜过身地人被带到旁边空旷沙地,要求他们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双方语言不通,完全靠肢体动作交流,其间颇有几个胆敢挣扎闹事的刺儿头,不过北纬正要杀人立威呢,他与王海阳很快用五四手枪和七连发霰弹枪告诉这群外国人渣——眼前这群黄种人可不是普通华人。想要对着干。找死!

在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四五个不识相地,剩下那些人不得不老老实实按照要求抱头蹲下,这时唐健也带着船上武装人员前来援助,双方合兵一处后约有八十多人,基本可以应付各种突发事件了。

不过那艘大帆船上外国水手可着实不少,二十人一船的大舢板前后跑了十多趟,到最龖后沙滩上蹲了足有二百来号人,比这边的总人数还多。

穿越众们难免有些紧张。好在唐健他们还算镇定,身为武警他曾看押过比这更多,更穷凶极恶的犯人。

“先把船长找出来。”

擒贼先擒王,首先要把这群人中间领头的控制住,没有领头人再凶悍的土匪也掀不起大浪。

不过在把蹲在地上的两百多名俘虏都检视一遍之后,并没有能找看到起来象是船长地人。倒是找出了几个相貌猥琐的华人。应该是通译之类。只可惜这些人说的闽南话和海南岛本地土语又有不同,一时间还没法交流。

最龖后还是只好把茱莉小姐从琼海号上请下来继续担任翻译,询问一番之后得到回答——船长和船主拒绝离船,依然在那艘大帆船上待着呢。

“真无聊,白旗都挂出来了,还充啥大瓣蒜哪。”

在前往那艘大帆船受降的路上,老解用充满家乡风味的语调评论着那位船长的行为,而坐在他旁边的庞雨倒是挺心平气和:

“无所谓了,反正本来也要上去检查战利品的。那船上应该没剩下几个人了,不会有埋伏地。只要他们不学哈马斯把火药库点了玩自爆。就应该没啥危险……”

“乌鸦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坐在后面的茱莉大小姐很不高兴,她本来不想跟来。却硬被拉上做翻译的。与之同行的还有老外杰克.汉德森大夫——不是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么。虽说杰克这个现代老美跟1830年的荷兰未必能扯上什么关系,不过大家都是大鼻子,到时候也好说话不是。

他们乘坐地橡皮艇也是琼海号上附属品,不过比起先前那艘简易救生艇,这艘装备更好一些——自带3.5马力的船用马达。这样大家就免去了划船的麻烦,速度也快,呼啦一下子就靠到那艘大帆船旁边了。

沿着船壁上悬下的软梯,特种兵北纬第一个跳上甲板,之后唐健,庞雨,王若彬等人一一鱼贯而上,解席是最龖后一个上船的,因为他要在下面护着他的女人。

他们上船时都是全副武装的,庞雨嘴上说不怕埋伏,可实际行动起来却十分小心,为此还特别把队伍里最能打的北纬拉来开路。不过真正登船以后却发现船上已经空无一人,大家东张西望看了一通,很快就被那种真正的,浓郁的“大航海时代”风情所吸引。

庞雨实地参观过那艘仿制品“哥德堡号”,那时候他曾经为哥德堡号地仿真程度之高而赞叹不已。但此刻真正踏上一艘十七世纪地西方大帆船,他才深切感受到。什么真正地大航海时代。

杂乱,最显著地特色竟然是杂乱。各种各样的帆索,绳缆,以及大量的木桶和板材随处堆放在一起,再加上刚才海战中被炸坏的各种碎片,大帆船远看起来十分光鲜,登上以后却发现船上简直就是个大垃圾堆。走路都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

杰克这个西方人表现得最为出格,一路“wonderful”之声不绝于口。要不是顾虑到安全问题,随身又没带照相机,这家伙肯定又跑去拍照参观去了。

按照原定计划,上船以后大伙儿兵分两路,解席庞雨茱莉等人负责找人联络,而北纬则带着四五名军事组成员,以及自称熟悉这种帆船构造的王若彬一起去控制火药库——庞雨先前那番话可不完全是开玩笑。事实上对于登船他是有很大顾虑地,就是怕那船长一时想不开,躲在火药库里玩自爆。

好在登船之后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那位船长——应该不会认错:在挨了一顿胖揍之后还能衣冠楚楚,穿着镶金线外套加紧身裤,头带三角帽还在腰间斜挎一支单筒望远镜装逼的,除了一船之长外应该没别人了。

这位船长已经不年轻了,大约四五十岁地样子,不过风度极好。和大家原先猜想中满脸黑胡子的独眼龙形象截然不同。这家伙一举一动都表现得很优雅从容,即使是这些现代小伙子,也能从中感受到某种……贵族气息?

见胜利者走上后甲板掌舵平台——这里是船长的专有领地,普通水手都不允许上来的。当然穿越众不会管这套,而那位船长也很识趣的等候在此。此时,他把身上的望远镜。罗盘,还有一个海图筒先后放在胜利者面前,然后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洋文。

这边众人很自然都朝茱莉看去,女翻译却愣了一阵,解席以为她没听懂,很体贴上前安慰:

“听不清楚?没关系,让那人说慢点,再说一遍好了。”

茱莉摇摇头:

“还好,他说地是法语,好像还夹杂了少量意大利语词汇……很多古典名词都不熟悉。不过基本上还能听懂。”

因为无法逐字逐句的翻译。茱莉只能把大致意思告诉大家:

“他说很抱歉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上岸。身为安娜公主号的船长,他必须最龖后一个离开这艘船。但龖是作为一个……忠诚的?仆人?这里没太听懂……他的主人希望能得到我们对于安全的保证之后才肯离船。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陪同。”

很出乎意料的消息,庞雨和老解,唐健他们商量了一阵,最龖后得出地结论很简单:

“这么说他做不了主?那没啥好罗嗦的,我们要跟能做主的人谈。”

茱莉很快把这边的意思传达过去,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习惯说法语还是意大利语,茱莉干脆先用法语,后用意大利语重复一遍。当那位船长听到这边一个女人嘴里竟然能熟练说出两国语言时,他的脸色明显有些变化。

不过今天一整天,这位倒霉船长所受到的冲击想必已经足够多了,这时候倒也没表现出太多惊奇,或者说掩饰地比较好,最终这老头儿只是略微低下头微鞠一躬,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一行人跟着这老头儿走向后舱,通常这里是船长室。不过在这艘船上似乎另有安排——后舱门口居然站着两名黑人侍者,腰杆挺得笔直。就是那自称船长的家伙也不能直接进去,居然还要上前打招呼,似乎是要等人进去通报的样子。

这下子老解等人可不高兴了,中国人从来最不在乎权威的,你都打输投降了还摆这臭架子给谁看哪。老解干脆直接冲上去一脚踹开舱门,有个黑人居然还从腰间拔出一柄精致雕花小弯刀想上前攻击他,结果被北纬一下子放倒在地,随手卸脱了肩膀关节。另一人则被唐健用五四手枪顶住了脑袋,他显然知道这种形状的武器是干啥用,乖乖被吓退了。

不理会那船长的拦阻,大家乱哄哄涌进了舱门,不过进去之后却都突然停步——都被震慑住了。

奢华……似乎只能用这个名词来形容此刻大伙儿的感觉,船舱里面所有装饰和用具都精致到只能用奢华来形容。

船尾后舱本来就是这种大帆船上条件最好龖的舱室,凸出于船体尾部,有一圈大开窗,确保了舱室里充足的光照。而充斥于室内的大量华丽丝织物和橡木雕塑,产生出非常动态地光影以及色彩,把整间舱室装饰成了不折不扣地海上宫殿。

对于普通人来说,大概也只看个热闹华丽罢了,但庞雨却是学建筑的——在西方建筑史中,对于这一时期地艺术风格有过极为详尽的叙述——装饰以弧形为主,大量使用旋转、盘绕、精彩的花纹和造型,正是十七世纪最典型的巴洛克风格。

他还注意到船舱和板壁上的油画浮雕大都以宗教题材为主,就连被解席踢破的舱门上也雕刻着两个憨态可掬的小天使,其中一个脑袋被踢飞了——怪可惜的。

但比装饰更能吸引众人目光的,却还是船舱里的人。一位年轻女士,或者说,一位即使按照现代标准来看也绝对是非常漂亮的西方古典美人,穿着一套极为繁杂富丽的典型中世纪淑女长裙,正端坐在船舱中央独一无二的座椅上,静静看着这群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闯入者。

七二 这个女人不寻常

七二这个女人不寻常

见这些闯入者忽然停下脚步,脸上现出惊诧之色,那位西方小姐忽然轻轻笑了一笑,似乎经常见到这种景象——她应该是对自己的美貌很有信心。

不过这种笑容很快变成了疑惑——因为这批人并没有像以前那些初次见到她容貌的傻男人那样或正大光明或偷偷摸摸的盯着她看,大多数人只是随便瞄了她一眼,然后就把注意力又放回到船舱里各种装饰物品上去了,似乎那些东西远比她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更有吸引力。

女孩子还真猜对了——对于这些来自现代社会的年轻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眼前这位小姐虽然称得上天生丽质,本钱不龖错,可在服饰搭配以及化妆习惯等方面毕竟不能与屏幕画报上那些精心修饰过的影视明星相比,专门摆出的pose也略嫌呆板了些。

在没有照相技术,人们普遍没啥见识的十七世纪,她的容貌与贵气确实可以震慑住许多人,可在习惯了视频影像的现代人面前,她也就一个还算漂亮的洋妞儿罢了。至于贵族气质?不好意思,中国人民从来不认这玩意儿。

反而是船舱里那些正宗的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品更能让这伙现代人着迷——出来玩背包自助旅游的,本来就或多或少有几分小资情调,对于艺术多多少少都有点感受能力。

比起后世那些用石膏模子成批浇铸出来的“欧陆风情”,这一屋子可都是不折不扣地原装真货……也难怪庞雨一进屋子就两眼发光。摸着一个青铜制的艾奥尼亚柱头雕塑爱不释手了。

“嗯……哼!”

被人忽视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而且眼看这群外来客竟然肆无忌惮在她最心爱的客厅中乱看乱摸,那位西洋小姐终于很生气的大声咳嗽一声,算是宣称自己这个主人的存在。

一伙闯入者总算停下手,大家都朝这位小姐看过去——虽说这船上东西都已经成为他们的战利品,但毕竟人家主人还在,总要给几分面子不是。

那女孩子显然已经非常愤怒了。但都被人打进门来,再怎么愤怒也无济于事啦。她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努力抑制住怒火,和先前那个老外船长一样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

“声音挺好听地……”

大家心里都有这种感觉,庞雨还记得自己曾同前女友赶时髦,跑去听意大利歌剧,这位西方小姐说话还真有点那种味道……果然,茱莉在凝神倾听了一阵子之后,朝大家点点头:

“这位小姐说的是意大利语。大致意思是……嗯,她承认我们地胜利权。但希望我们能以绅士之礼相待,保证她和仆人,船长与水手的生命安全,她和她的家族将会为此支付赎金。”

听起来不龖错,不过这里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麻烦问一问她的姓名,还有那位船长的。他们属于什么家族——我不记得这一时期荷兰有什么出名的大贵族世家。都是些商人,有钱。但不应该有这么大排场。”

庞雨说出这话时,大家脸上地表情有些尴尬,而茱莉也没有马上给他翻译,反而略微好笑的看着他们:

“你真要这样问么?没看见人家已经很生气了啊,他们要知道你们连对方身份都没搞清楚就开打,那还不拼命啊。”

“没关系。火药库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他们翻不了天。”

北纬冷酷无情的插口道,别人都在看艺术品或是美人,唯独北纬的眼光始终盯在对方双手部位,稍有不对就要出枪射击。

“翻译的时候稍微注意下方式吧,别太刺激他们。”

还是唐健有点人情味,茱莉笑笑,思索片刻,抬头开始与那位小姐对话。

虽然她已经挑选了最隐讳的问法,但那女子显然非常聪明。仍然立刻明白了她的语意。

女孩子生气的站起来。双手紧紧握住座席扶手,如果不是那椅子用整块硬木雕成沉重无比。庞雨甚至觉得她会举起椅子砸过来。

不过最龖后,这小姐还是抑制住了她地怒气,高傲的扬起下巴,向旁边一直侍立的那位船长先生略微示意——后者这时候表现得更像一位管家。

果然,那位船长上前一步,用一种非常自豪的语调向厅中诸人宣告了他们的身份——当然也是用的意大利语。

尽管这对主仆肯定已经意识到,对面所有人中只有茱莉能听懂他们地语言,但他依然大声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宣告,显然,对这个家族和家族姓名,他有着非常自豪的光荣感。

冗长的名号报了很久,茱莉也皱着眉头听了很久,还专门拿出一个小笔记本记下来,最龖后犹犹豫豫地向大家说道:

“对不起啊,我对这些西方贵族的固有名词不太熟悉,翻译可能不太准确……”

“没事没事,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现在不都是俘虏么,知道名字好称呼就行了。”

解席连忙安慰女朋友,茱莉看着小本子,一字一句念出声来:

“这位安德鲁船长正告我们:正在与我们对话这位女士,乃是伟大的斐迪南一世殿下直系后裔血脉;纳瓦拉的亨利以及蒙庞西耶波旁公爵的亲属;继承自洛林的克里斯汀女伯爵爵位……以及这艘安娜公主号的女主人:安娜塔茜娅.德.美第奇公主殿下。”

一长串地头衔让这边所有人两眼发晕,而茱莉事后还很认真地告诉大家——她并没有能把所有头衔都翻译全,因为很多没听明白。

其他人自然也是莫名其妙,欧洲历史上名叫“斐迪南”地人可有不少,比方说在萨拉热窝遇刺引起一次大战的那位……当然年代对不上。

一片沉寂中,解席忽然叫了一嗓子:

“啊,美第奇家族呀!”

很多人都转头看他,不过老解随即摇头,两手一摊:

“没听说过,只是觉得这名称有点耳熟……”

“美第奇家族……应该是托斯卡纳公国地那个斐迪南一世。”

懂行的人还是有的,凌宁和庞雨两人在听到那个家族名称之后就躲到旁边唧唧咕咕商议去了,这时候终于站出来。

“茱莉小姐,麻烦你再问问她,她跟现在的法国摄政皇太后怎么称呼?”

庞雨显然是知道些东西的,在和凌宁两人扳着手指头算了一通年代之后,便让茱莉有的放矢的提出了疑问,后者虽然感到诧异,但依然按照要求把问题翻译过去。

那位自称公主的西洋女子在身边船长开口以后便平静下来,又重新静静坐回到她的座椅上。她这种坐姿显然是专门训练过的,姿态优美而文雅,就像西方古典油画中那些仕女风格。

此时在听到茱莉的问话后,她脸上的高傲神情一下子又表露出来,也不要身边船长代为宣传了,女孩子高昂着头又吐出了一连串人名。

可怜的茱莉又拿小本子记了好久才能翻译:

“她说当今法兰西的玛丽.德.美第奇摄政皇太后陛下是她的远房姑母,托斯卡纳大公斐迪南二世.德.美第奇殿下则是她的表兄弟,很高兴连孤陋寡闻的东方人居然也能知道美第奇家族的荣光……哇,还真是一位王族哦!”

最龖后一句当然是茱莉自己的话,这位港妞儿平日里自己也很高傲的,但此时再看向那位小姐的眼光已经截然不同。

不单单是她,在场的穿越众大部分人脸色都有些变化,这种西方古典贵族世家他们以前只在文学作品和影视中听说过,如今却居然亲身面对一个,这种冲击对普通人当然是极大的。

只有唐健和北纬两人不为所动,一个仍然冷冰冰扫描着对方两人的双手,另一人则满不在乎的一挥手:

“管她什么皇后公主的,现在都是战俘!茱莉,告诉她:如果他们老实合龖作,我们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全,但要是胆敢不老实——这里是中国!”

“另外,茱莉,麻烦你再翻译两句话给她……”

庞雨也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大概对方展现出的高傲态度让他很不爽。

“其一,我们知道玛丽.德.美第奇是路易十三他**,法兰西的皇太后。但我们也知道那个肥婆只对服装和首饰感兴趣,而且她一直都被那位鼎鼎大名的红衣主教黎塞留斗得很惨,肯定是抽不出功夫关注东南亚这边的,所以就别指望用她来吓唬我们了。”

庞雨稍停了一下,大约是在组织语句,这第二句话显然才是重点:

“其二么……在我们送她上岸登陆的路上,请她赶紧想好一个理由,能让我们这些孤陋寡闻的东方人理解——为什么一位家族里曾经出过三位教皇,以及无数红衣主教的公主殿下,居然会跟只信奉新教的荷兰人混在一起?”

七三 终于知道了……谁才是真正主角

七三终于知道了……谁才是真正主角

迟了点,抱歉,这段不太好写,本人拙于感情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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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茱莉把这几句话翻译过去之后,庞雨果然很满意地看见了这位自称公主的西方小姐显示出满脸震惊和猜疑之色。不过唐健已经没耐心再听他们磨嘴皮了,于是在茱莉的引导下,这位安娜公主被半强迫性的带离了船舱。

接下来大家又跌了一回眼镜——跟随这位“公主殿下”一同走上甲板的,除了那位船长和门口两黑奴,居然还有许多侍女,仆役,以及厨娘等服务人员,足足三十多人!

“我x,这么多人,我们的橡皮艇哪儿载得下啊。”

黄晓东满脸的无可奈何,唐健只好表示:

“先把船长和这女人带回去,剩下人让他们自己划大舢板过来接。”

在把这位尊贵的“公主”送上橡皮艇时又遇到麻烦——她穿的大裙子太笨重了,根本没办法攀援绳梯。而且她除了自己的随身侍女外又拒绝其他任何人的帮助,结果折腾了半天还是下不去。

如果是先前那些普通外国人胆敢这么麻烦,这边大概早就一脚把人踹下水去了,大不了再捞起来。可面对这样一位娇怯怯的小姐,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公主,穿越众们多多少少还是要保留一些绅士风度地。最龖后还是庞雨出的主意:找来一个大竹篮子请君入瓮。然后再用绳子慢慢吊下船去……

“Hello,Lady,CanIhelpyou?”

就在这位麻烦透顶的公主小姐堪堪将要跨入吊篮中时,老美医生杰克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忽然冒出来。这家伙刚才还是没有跟着大家一起行动,不知道跑哪儿参观去了。

不过此时的杰克却是一脸绅士模样,操着一口倍儿地道的伦敦腔,微微弯腰呈半鞠躬姿势。最重要一点——他脸上的笑容实在是无比灿烂。

那位安娜小姐愕然抬头,随即就怔住了——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外国男人,老杰克确实很有吸引女人的天赋:超过一米九零地大个头,面容也堪称英俊。而且,作为一个世龖界第一强国的公民,这家伙天生就有一种自信傲气,相对于这个时代地大多数的普通人,绝对会被看作贵族气质。

而另一方面老杰克又确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当然不是说他老收到好人卡。这位美国公民总是乐于助人。而且不求回报,这一点大家在将近半年的相处中已经深深体会到,他也因此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与敬佩。不得不说,仓禀足而知礼节这句话,在美国确实体现得比国内充分许多。

所以,此时此刻,呈现在杰克脸上的笑容,既充满了贵族般的坚定与自信。又完全没有这一时期西方豪门贵族子弟完全可不能避免地高傲与跋扈,可以说是一种“谦恭有理的高贵”——当后来大家熟悉以后,茱莉悄悄询问这位安娜塔茜娅小姐当时为何脸红的原因时,对方是如此形容她此时的感觉。

于是这位在中国人面前一直摆出高傲面容的安娜塔茜娅小姐也作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她竟然低头向杰克行了一个屈膝礼。这个动作显然也是从小练出来的,即使在这群完全不懂西方传统礼仪的中国人眼中看起来也非常地赏心悦目,感觉无比优雅。

“Yes。ThankYou,MRKnight。”

这位公主殿下居然也会说英语,语调虽然有点怪,但发音吐字还算比较清晰。然后,她轻轻用手掌搭住杰克向她伸过去的胳膊,仿佛是在步入最高贵豪华的宫廷舞会一般,稳步走入吊篮。

这位小姐一坐进橡皮艇,那大裙子几乎把整条皮艇给占满。然后那位安德鲁船长再往船尾一坐,本来能坐十来个人的橡皮艇上除了掌舵黄晓东之外就只剩一个空位了。当然硬要挤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眼下这架龖势,谁愿意去煞风景啊——唐健一拍老杰克的肩膀:

“去吧。伙计。好好看着她。”

其他小伙子们也一边善意的开着玩笑,一边把老杰克推向绳梯。杰克也不推辞。而且还象个地道中国人一样团团拱手向周围一辑:

“谢啦,兄弟们,回头请大家喝酒——我在船舱里面找到很多!”

之后杰克就象一只猴子般灵活地爬下了绳梯,坐到船头唯一的一个空位上——正好与那位安娜公主面对面。那位公主悄悄看他一眼,立即把目光转开,脸庞又开始发红了。

大船上,不止一个人大为后悔——居然没人带照相机!不能把这一刻的旖旎风光给拍下来。这样的照片,相信老杰克肯定愿意出大价钱的!

“奶奶的,这就是所谓王八看绿豆啊……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老杰克才是我们这群人中间王八气最足的……”

大帆船上,老解一脸嫉妒表情喃喃自语,不过在发现茱莉正瞪着他以后,这家伙立即换了一副嘴脸:

“咳咳……祝福他们,祝福……”

唐健却走去找到了又回到尾舱中,正在检查舱内物品的庞雨和凌宁两人,皱眉问道:

“你们觉得那女人说话可信么?她真是什么法国公主?”

“是意大利。”

凌宁随口纠正,同时拿起一幅画作向唐健展示:

“看这签名,竟然是米开朗琪罗的画作!天,这要拿到现代拍卖行去能卖多少?”

“怎么也得好几百万吧……”

唐健虽然不怎么懂得艺术,却也总算听说过米开朗琪罗的大名,不过他地估价还是遭到了舱内另两人地一致嘲笑:

“好几百万?连个签名都买不来……”

“这么说她是真的?这个托斯卡纳公国实力如何?是否对我们构成威胁?”

唐健没兴致跟他们计较这个,在现代社会再怎么值钱,眼下这年代也就是一张废纸。相比之下,他更关心俘虏了这位“公主”之后所带来地连锁反应。

“应该是真的,这年头西方好像没什么人敢冒充贵族,更遑论美第奇这样的大家族……况且,她在我们这些东方人面前吹牛毫无意义,如果我们不是来自后世,根本不可能知道所谓“美第奇家族”意味着什么。”

“至于危险性么……没什么威胁——托斯卡纳公国主要统治佛罗伦萨一带,也就几座城市而已。眼下十七世纪,他们已经开始衰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前执政的斐迪南二世似乎是托斯卡纳最龖后一任君主了……美第奇家族在历史上能够留名,更多是得益于他们对艺术和艺术家的资助与支持,以至于后世只要提到文艺复兴,学习西方古典艺术,就不可能不涉及这个家族。比方说这位米开朗琪罗就一直受他们资助,所以在这里找到他的真迹并不奇怪。不过……”

庞雨皱起眉头:

“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她会跟荷兰人混在一起,按理说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应该是死对头,更何况现在欧洲正在打三十年宗教战争,双方还要你死我活的干上十几年呢。”

“而且以她的身份,千里迢迢跑到东南亚来也很让人奇怪。”

凌宁在旁边补充道:

“这年头远程航海可不象后世那么舒服,得坏血病死亡的几率非常大,特别是从非洲绕过好望角到印度那一段路程,经常一两个月无法都登陆休整的,就算她是贵族条件好,也同样要面临缺水,缺乏维生素之类现象,甚至因为体质问题比一般人更容易死亡。”

“历史书上有关于她的记载么?”

唐健试探着问道,不过意料之中的,对面两人都摇头:

“没有,完全没有……当然,也可能是我们这段历史了解不深,回头问问李教授去。”

“是这样啊……”

唐健沉吟片刻,点点头:

“这样吧,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回头就以你们两人为主去跟她谈判,要是老李教授也熟悉这段历史就连他一起算上。”

“谈判的目地呢?我们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庞雨随口询问,可唐健这个一贯死板的人居然也露出奸笑表情:

“我还没想好呢——你们是参谋,你们来考虑。我只知道,俘虏到这样一个重要人物,肯定会有用的。实在不行,至少还能为咱们的杰克同志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么。”

七四 战俘问题

七四战俘问题

此后小艇又来回跑了两趟,把船上人都运回岸边——当然都是穿越众自己人。俘虏中间能有幸乘坐摩托快艇的也就那位安娜小姐和安德鲁船长两人。

不过那位船长对摩托艇极感兴趣,到岸之后居然死皮赖脸留在船上,硬是跟着黄晓东再“飚”回来。在经过唐健等人同意之后,他派了十多名水手和木工返回“安娜公主号”上,开始修理底部破损部位,排除积水,以免船舱底部因积水太多而腐烂。

庞雨等人现在已经把这艘船看作自己的战利品了,所以同意他们修船。这艘大帆船的排水量超过了一千吨,搁浅以后想要重新回到海里没有百来号人同时努力是不可能的,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偷偷逃跑。

回到岸上之后庞雨他们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魏艾文同志活着回来了。

小魏是自己走回来的,这很好,说明他没受什么重伤。虽然脸上青肿了一大片,不过经石医生全身检查之后,只是些皮外擦挫小伤,没有骨折,没有内出血,比起那些躺在地上的明朝官兵,他算是无比幸运了。

只是他一看到唐健北纬等人就放声大哭:

“对不起啊,唐队长,北哥……我全说了,什么都说了……”

众人对视一眼,倒也没怎么太吃惊,小魏被俘以后他们早就考虑过各种可能,指望一个高中生能耐得住严刑拷打显然不现实。

“你都说了些什么?”

唐健板着脸问道。他们现在必须要弄清楚情况,以决定对策。

“所有的……我怕他们打我,把知道地都说了……我们来自2008年;中国奥运会得了51块金牌;我们那里有汽车,有飞机……”

小魏一边抽抽搭搭哭着,一边开始交代错误——这家伙的软弱程度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其实他被带到澄迈县之后并没有吃什么苦头,脸上那些伤痕还是开头被俘虏时,被他打死打伤了亲朋好友的愤怒村民给揍了一顿。

只是被送到澄迈正堂。一看见那些黑乎乎的棍子木杠,魏艾文立即吓尿了裤子。然后也不等人家开口询问就主动交待,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给抖搂出来了。

什么二十一世纪,电脑和网络,电视机电冰箱之类……连同自己干过的那些坏事:玩魔兽骗点卡黑G,劲舞团里勾引mm,征途里面装人妖刷元宝骗钱刷屏对骂……等等。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小时,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记不得当时说过些什么啦。

最龖后还是两个大耳刮子让他闭嘴地。因为他当时说到明朝崇祯皇帝砍断女儿一条胳膊后上吊死在了煤山……然后那些惊恐万状的差役就将他扔进了牢房,还把嘴巴给堵了严严实实,差点没把他给憋死。

直到半夜以后,稀里糊涂被人从牢房里带出来,当时小魏还以为是要杀头了,只吓得大哭大闹。不过这回那些人没敢再打他,反而好言好语安慰了半天,最龖后魏艾文才从一个脑袋包裹地活象木乃伊的明军将领那里听明白——这边打赢了。要用俘虏换他回去。

路上魏艾文一直在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同伴们并没有抛弃他,一直在设法营救。而他竟然把大家的秘密都给暴露了,魏艾文觉得自己犯下了大错,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想来想去,小魏最龖后决定:毫无隐瞒,一五一十把他所泄漏的消息都报告给参谋组。并且诚心准备好接受任何惩罚。

听完魏艾文的交代,大伙儿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北纬苦笑着说了一句:

“大量的无效信息,其实跟守口如瓶也没什么区别,我们在审讯俘虏时最讨厌两种人:什么都不说地,以及什么都乱说的。”

确实,听起来魏艾文似乎泄漏了很多秘密,但对方能听懂的恐怕没多少。唯一比较实际的是他泄漏了崇祯皇帝的死期,不过正如那些衙役所表现出的,那帮人敢相信这个“预言”么?就算真听进去了。他们敢四处传播么?

“暴露就暴露了吧……就算明朝人知道我们来自未来又咋样。他们要有办法把我们送回去还求之不得呢。”

电子专家张安江也在为小魏辩护,他始终记着魏艾文在关键时刻主动站出来掩护同伴的勇敢。而且。他所说的也有道理,真暴露了来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本地人相不相信还难说呢。

最龖后大家决定不追究小魏乱说话地责任,因为说实话也没法追究。正如张老师所言,听起来似乎是预想中最坏的局面,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啥大不了。当初听魏艾文被俘虏,最担心是他说出埋伏的事情影响到伏击战,现在战斗既然打赢了,这个问题自然不存在。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头痛呢——光那大批俘虏的安置就是个大难题,实在没精力再跟小魏瞎扯。

人力资源组组长赵立德是和魏艾文同时返回的,但不包括他手下地劳工队,那些本地劳工仍然在打扫战场,由副组长郭逸同志率领。

——大批的尸体需要掩埋,很多伤员也还不能移动。另外,战场上至今还堆着上千人份的军需物资有待搬运。阿德很忙的,之所以提前回来,是因为唐健打电话给他,询问他是否有把握看守住一批外国俘虏。阿德问他多少,这边却支支吾吾让他自己过来看。

此刻,当阿德一眼看到蹲坐在沙滩上那两百来号大鼻子时,立即发出一声惨叫:

“我x!这么多人,这怎么看得过来……你们没事儿抓这么多洋鬼子俘虏干什么?死啦死啦的不行么?”

这话很不好听,但却很实际,对此解席等人只能苦笑:

“没办法,我们已经硬是把一条投降了的荷兰船都给揍海里去了,否则俘虏更多。”

“这些人并不是一盘散沙,他们有组织有纪律的,头儿已经被控制住了。”

庞雨把关于那位美第奇公主的事情简单向阿德介绍了一下,后者听后首先屁颠屁颠的跑去看了一趟美人,然后才回来继续交流:

“这样恐怕还是不行,我知道你们的打算——只要控制住上层人物就行。但实际上,海员哗变经常发生地,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原先地上层已经丧失权威,完全指望他们继续压制下面不现实。”

“所以才要找你这个专家来想办法啊。”

庞雨厚颜无耻的将皮球直接踢回给阿德——这个团体最大地好处就是有专业人士。

阿德叹了口气,拍着脑袋想了一通,最龖后点点头:

“只有一个办法:把他们和这次俘虏到的明军混在一起关押。”

“哦?”

果然是个很新奇的主意,唐健等人都围过来听阿德解释……

——眼下,在陆地战场那边,伤势不太严重,还能够自己行动的明朝军人大约有三百多,此外还有六七百名伤员,总共一千多的明军俘虏。这么多人肯定看不住,所以穿越众原来的打算是统统放掉。

不过现在突然又多了这两百多外国俘虏,那情况就不同了。这些老外不能释放,放了他们也无处可去,如果让他们在海南岛上四处流窜,反而是个危险因素,必须要派人看守。

那么索性就以毒攻毒吧——把这两伙人关押在一起,让他们互相牵制。这两伙人彼此之间语言不同,无法交流,也互不信任,所以不用担心他们勾结起来共同造反。只要再稍微挑拨一下,他们肯定会象先前海盗集团和官兵集团一样互相仇视,以及互相监视。这样,作为平衡点,看守们反而就安全了。

当赵立德提出这方法之后,参谋组成员并未马上赞同,大家还是有顾虑的——这法子有点冒险,两百多人的团体一下子要面对一千多俘虏,一旦乱起来就是**烦。但这也是唯一能解决目前窘境的办法,如果他们不想搞大屠杀的话。

所以最龖后,大家还是通过了阿德的提议,因为他们别无选择。战场上杀伤敌人可以丝毫不手软,但对于已经投降,或者是丧失了抵抗能力的俘虏下手,这边谁也做不出来。

七五 大明朝的第一起强制拆迁

此后,在商议关押地点时,大家又颇费了一番心思----临高县城里那座县仓大院是肯定关不下这许多人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可也不能把这些俘虏放在港口码头附近,琼海号和公主号两艘大船都在此地,港口的人力也少,天天让那帮水手看着,本来没异心的都会生出夺船念头来。

也不能放在工业区,那里是穿越众的主基地所在,把这一千多号人放进去,万一来个大越狱什么,基地被破坏的风险他们承受不起。

所以最后,经过商量,决定还是在临高县城里面另辟营地---记得在县城某处角落,有一处明军百户的军营,现在正荒废着。改造一下就能作为战俘营使用了。两面有城墙,另两面用木栅栏围上,基本能起到约束作用。

这样即使俘虏作乱,最多也就祸乱一座县城而已,白燕滩工业区主基地周围有护墙和碉堡,上千人都攻不进去,不用担心受影响。

至于那位安娜公主及船长,则打算安排到工业区内,把他们和手下人分开,有利于控制和管理。**当然,工业区里没有监狱,考虑到对方的身份,最后决定把这位公主安排到女生宿舍去。

说起女生宿舍,这房子还颇有来历----这栋砖砌二层小楼是整个工业区中条件最好的一处居住建筑,有完善的上下水设施以及供电系统,有从轮船上拆下来地抽水马桶。陶瓷脸盆等卫生洁具,甚至还有冰箱,空调和电视机----当然节目只能看碟片。可以说,在外面是十七世纪的大环境下,房子里却基本能保证现代生活的舒适,也算是工程组人员在水电站之后所创造的又一奇迹了。

当初庞雨陈俊林汉龙他们设计兴建这栋房屋的目地,本来是打算作为伤病员医院使用的,所以才尽最大努力为其配备了最好的设施。不过由于设计过于超前。人流容量预留太多。房屋造成以后却很少有伤病员入住。大部分房间都是空关着的。

于是,很快,胡雯联络了全体女生,以不浪费资源为理由,要求“借用”一部分房间作为宿舍。^^并为此专门召开了一次穿越众全体大会。

按理说这种要求当然不能被允许,但中国人么。什么事情都可以变通地。一帮女生四处活动,各个击破。她们首先搞定了凌宁,解席,李启含等一批结过婚或是正在追女朋友地意志不坚定分子,接着又拉来李教授和他老伴帮忙和稀泥,连医院最主要地使用者杰克与老石两位医生也被说动,表明了不在乎地态度……

最后。当只剩下工程组那十多号光棍汉们还试图努力维护他们的劳动成果不被篡夺时。女生组mm们用甜言蜜语,帮忙浆洗缝补衣物。整理房间等等美好许诺让他们稀里糊涂投下了弃权票----从头至尾都没有人投过反对票。

于是房屋的性质就这样被改变,除了外侧几间诊室病房还被保留外,其它房间都被堂而皇之挂上“闺房重地,非请勿入”的牌子,到后来干脆隔断走廊另设出入口,基地总图上的“医院”也彻彻底底被改标成了“女生宿舍”……总之,这场典型的,中国式地,挖社会主义墙脚的行为,得逞了。**

计划是做出了,至于这边如何去说服那位警惕性极高的公主小姐,让她愿意离开身边那几十个仆役----那些人可没被允许进入主基地,庞雨就懒得关注了。梦想文学网www.让羡慕的翻译小姐和有爱的老美医生去操这份闲心吧。

他和赵立德等人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了那两百多水手俘虏身上,这些人如果安置不好才是大麻烦。那位安德鲁船长现在正在忙于和茱莉等人交流谈判,希望能为他的贵族主人争取更好待遇,不过他派了一位大副来协助这边管理海员。

在军事组成员的押解下,两百多大鼻子俘虏离开海滩开始向临高县城开进,这一路上自然是吸引了许多好奇地当地人。虽说南中国海一带经常受到倭寇洋船骚扰,但一次出现这么多红毛大鼻子,还都把双手举在脑后,在汉人押解之下行军,此等情景当地人可从没见过。=

很快就有好事之徒跑来向“短毛”中地本地人询问情况,老滑头张小山等早就得到过嘱咐,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时候都挺胸凸肚的回应----大批红毛兵船企图来抢劫县城,可还没登陆就被揍沉了大半,这些都是战俘!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在此刻显然不适用。只一会儿工夫道路两旁便聚集了大批看热闹地,有些调皮的小孩子甚至开始朝俘虏丢土块石子儿,老滑头等人不得不跑前跑后阻止这种行为。

当阿德试图把队伍带入临高县城时,那位李长迁李师爷带几个人堵在了门口,竟然试图拒绝洋鬼子入城。

“诸位,诸位,我大明疆土,岂能随随便便让红毛人入城!”

看来这个时代的中国人虽然普遍没什么正确的外交观念,朴素的爱国主义热情倒是不缺。这话听起来挺气宇轩昂,不过庞雨他们压根儿懒得理会。*****

“行了,老李,如果这帮红毛是扛着火绳枪过来的,我可不相信你还敢在这儿堵门。让路罢,他们现在只是俘虏,关城里安全点。”

李长迁还是磨磨蹭蹭,说要找人去跟找县官大老爷示下。不过县令程叶高看来真是被吓到了,直到现在还躺家里“压惊”呢,就算他能出来,估计也不敢对穿越众的事情指手划脚。

最终李师爷还是没敢挡这伙人的道儿,就算这样穿越众也没放过他。阿德再一次抓了他的差,让他再去找一批民工来,帮忙整修县城角落的那处兵营,修补围墙增设栅栏等等,使之能够作为战俘营使用。

兵营那边居然已经有了几户私搭乱建的住家,这年头可没什么规划许可制度,这种小县城里土地也不值钱,随便找个地方搭个窝棚就算安家。不过这几户很倒霉的遇上了大明朝第一起强制拆迁事件----他们的窝棚连同那些破烂家当在几分钟之内就被一大群人蛮不讲理的给拆平了。

行凶的是那伙短毛……还有一大批红毛!这两类人中无论哪一种显然都不是几个城市贫民所能招惹,况且这地方本来就是驻军营。正当那些穷困户哀叹又要四处流浪之际,短毛中间属于本地的几个人却居然主动过来跟他们谈拆迁赔偿问题了。

其实按照张庐山他们的意思,这帮泥腿子本来就是私建的茅草房,没地契没房契的,拆了也是白拆。他显然不知道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对强制拆迁这种事情是如何的深恶痛绝,所以,尽管很不理解,老滑头最终还是不得不受命来向这些泥腿子许诺了一堆听起来非常实际而且诱人的赔偿条件:

拆掉的屋子会赔给他们,不再是那种矮小破烂的窝棚,而是正正规规有墙有顶,下雨天保证不漏雨的真正房屋;损坏的家具器皿会用粮食和精盐补偿;甚至,如果他们愿意留在这儿帮助做一些辅助工作,就还能得到一份正式工作,每个月都能领一份固定粮饷----饷用盐代替,穿越众暂时还发不出钱来。

人民群众总是最通情达理的----特别是当他们见识过这边的力量之后。这些城市贫民的思想觉悟并不高,如果与他们先谈判后拆迁,没准儿会冒出一两个钉子户之类。不过现在,拆迁工作已经完成之后,那些被拆迁户都欢天喜地接受了后补的这些条件,而且还非常感激短毛大人们的仁慈。

“所以说,做事情的方法非常重要。”

阿德得意洋洋向庞雨吹嘘自己的先见之明----后者原本打算老老实实按部就班走先谈判后拆迁路线的,却被阿德以时间不够为理由否决。现在,庞雨不得不承认,在处理这些问题方面,自己还太书卷气。

此后几百人一起动手----主要是让那两百多战俘动手,配合召集来的民夫,把周围栅栏给树了起来。当然,无论是拐角处的两面低矮城墙,还是匆匆临时竖起的木栅栏篱笆,其实都不足以阻拦逃跑----如果这些老外真想逃跑的话。

穿越众真正仗持的,还是要*人----再过几天将有大批明军入驻这里,虽然也是战俘,但他们肯定不会和红毛人同流合污的,到时候人盯人,想逃跑可就难了。

七六 千户官的疑惑

七六千户官的疑惑

之所以如此有把握,一方面,是因为这种方式先前已经有过成功例子,另一方面,他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实际范例。

——那个从伤员堆被里挑出来,派去澄迈县交涉释放小魏的明朝军官竟然又回来了,是他亲自把魏艾文带回来的,居然没趁机逃跑,这让大家都颇为吃惊。

面对这边的疑问,那名军官倒是很有骨气的样子,昂然说道:

“吾既受命换俘,同袍将士,生死皆系于吾身,岂有自行脱逃之理。”

说话居然还文绉绉的,和老滑头等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兵痞截然不同,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询问他的姓名籍贯等资料,自称姓张,名陵,字汝恒,万历三十一年生人,出生于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凤翔府宝鸡县。万历四十八年袭父虢川卫镇抚职。天启四年迁陕西都指挥使司副断事。次年获战功,积功升迁至西安前卫镇抚。

崇祯元年,奉令出兵征讨王嘉胤、高迎祥等反贼。他在翠华山下与高迎祥的外援朱瑾展开大战,亲自率军冲阵,大破贼寇,斩获甚众,朱瑾领残党连夜遁逃,又立下一功。

只是因为他不愿杀良冒功,让上司同僚都很不满意,结果在论功行赏时作了点手脚,升官是让他升了,从五品的卫镇抚升到了正五品的正千户,可任职地点却派到了千里之外的琼州府。

张陵张汝恒原本并不在意这种小手段,他在军中是以善战著称。坚信凭自己地勇猛无论在哪儿都可以得到提升。到琼州之后没多久,果然又被派出来剿匪,这次剿的是短毛匪。

然而这回却彻底栽了,短毛匪压根儿不跟他们打肉搏,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炸了个落花流水。和他所习惯了的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完全不同,在这次战斗中将官的死亡率高得惊人——琼州府本地连同广州派来的六大千户中,唯有他一人幸存下来。事实上。如果不是一开始就被震昏过去,他肯定也被北纬给狙了。

这位明将大概以为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在先前战斗中。穿越众展现出地强大杀伤力很容易使人误以为他们非常残暴。所以张陵唧唧呱呱说了一大通,把自己生平事迹都给回顾了一遍,之后就准备英勇就义啦。

不过,让这位张千户颇感诧异的是,这些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真打起来也确实杀人不眨眼地短毛匪徒们并没有什么勃然大怒的举动,也完全没有要杀他的意图。

其实这边众人光是听他那口陕西官话就够费力了。再加上这鸟人又报了一堆拗口的官名地名,张陵闭口之后许久,这边还围拢在一起换算年代,理解官职呢。

“……万历三十一年?嗯,是1603年,这么说他今年才二十七岁。从五品?这官儿可不小。明朝武将地位低?人家好歹陕西来的将门世家,跟闯王都干过仗!……不,不是李闯王。是高闯王,李自成的前任老板……”

“挺好挺好,总算有个当官儿的活下来啦,北纬这家伙手太黑,刚开战就把所有高级军官全给灭了,能剩下一个可真不容易……”

一帮人嘀咕了半天。对于能抓到一个明朝军官俘虏,他们还是挺高兴地——蛇无头不行,要管理那上千明军战俘,当然还是用他们自己的官儿最合适。

当然,要直接命令他干这干那肯定不现实,不过这人既然好名重义——从他明明有机会逃跑却反而回来这一点就能看出,要指示他做某些事情还是可以的——阿德最擅长可就是这方面。

于是那位张千户很快便郁闷的发现:自己虽然没死,却又面临着很尴尬的局面——这些短毛居然毫不见外的让他继续带人,还要干活!

如果是一般情况,他张陵张汝恒早就一口喊出来:“吾乃堂堂大明臣子。断然不会屈膝事贼。尔等要杀便杀,大丈夫可杀不可侮!”

可现在那些短毛让他做的事情。却是带人救护明军本身的伤员——给他们包扎上药,制作担架,搭建临时草棚遮风避雨,等等。

这下子张大千户可抓了瞎,按理说他应该拒绝来自敌方地命令,但这命令偏偏却又对他们自身有益——短毛们并不是在做戏,他们的救护行动井井有条,治疗方式虽然新奇但却相当有效,可以说,就算是明朝军队自己的救护营,也不可能做得比这些短毛匪更好了。

最龖后张陵还是选择了服从,毕竟现在救护的这些人中间也有他自己的家丁亲卫,而他的反应正在阿德预料之中——既然先前能够完成俘虏交换,说明此人头脑还是比较灵活,并非迂腐鲁莽之辈。

不过要指望这位大明千户就这样死心塌地,那肯定不现实,实际上张陵在干活地时候一直在偷偷观察这些短毛匪的装备。明朝的军人远不象后世清代八旗兵那么愚昧白痴,碰见洋枪洋炮居然指望用红漆马桶来抵挡。事实上,大部分明军在开战以后不久,就切身感受到了先前被长官们斥为谣言的那些传闻——这帮“匪徒”的火器装备之精良,竟然远远超过了大明朝的正规军。

明朝军队并不是没有和装备强于他们的敌人交战过,张陵在陕西时接触不多,但调到南方来之后,大明军队收复澎湖之战他却是多次听闻过的。红毛人何等蛮横,还不一样被打退。

原以为这些短毛匪也不过只是刘香之辈,仗了外国人的势,从西洋人那儿弄来些火器狐假虎威罢了。朝廷上官们先前不愿轻言剿杀,很大原因是不想招惹他们背后的洋人,虽然大明朝不怕洋人,但对于官僚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后来,据说红毛人本身也要收拾他们,为此居然还肯借给朝廷军火,这才让广州那边下了决心。虽然不清楚这伙人怎么敢跟他们背后地洋主子翻脸,但既然没了根基后援,广东按察使,兵备道,琼崖参将,琼州兵备道等负责兵事地文武官员也不介意给自己的功劳簿添上一笔。

这伙人终究是杀官造反地叛逆,琼州和广东,福建那边一直在派人打探这里的消息,临高县令也一直在向他们通报消息,这边的人数早被摸清了:才一百多,还有不少女人。打下县城以后也没说裹挟民众扩大势龖力,这在来自陕西的张陵眼里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在他们那儿一座县城失陷以后用不了多久肯定会冒出上万流寇来,其中绝大多数原本都是良民,可家园被毁之后若还不愿落草为寇,那就只有等死了。

总之,情报传来了不少,可以说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他们都知道。但知道并不等于理解,这伙短毛的行为不但在当地人眼里莫名其妙,在琼州广州等地的官员眼中,也是一样不可理喻。

但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既然不能理解,官员们也就没多考虑。该剿还得剿,按照通常情况看,这次出兵怎么说都会是非常轻松的行动:动用数千大军剿灭百余海匪,还有红毛火器相助,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么?

所以广州海道按察使薛大人亲自带人前来监军,也就是想在功劳簿上分一笔罢了。大家都估计可能行军时出的麻烦还更多些……在出兵以前,琼州府和广东道的所有官员都这么认为。

…………

张陵的回忆到此为止,后面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愿想。直到现在,他依然难以置信,整整五千大军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这五千人可是实打实的,连同后面押运辎重粮草都是青壮,若是在陕西那里,怎么也能裹上四五万老弱,号称个十七八万的……就那样,轰隆一下,都没了!

如果完全是被天雷炸垮的,他可能还好受点,也不会服气,毕竟人力不可能与天威相抗衡。但爆炸以后他的部队却因为是前锋,损失并不太大。然而随后,这支他从陕西家乡带到海南,战功赫赫的精锐部队却硬是被对方的铁甲活活碾碎。

张陵当时震翻在地上无法爬起,却亲眼看到了那辆铁甲车是如何缓慢而不受任何阻碍的持续向前,车上和两旁边那些全身披挂的铁人军又是如何用威力强大的火枪一排一排把明军撂倒……

事后,张陵反复思量,即使没有先前爆炸,双方正面硬撼,他们也没有任何胜算,至多,用火炮运气好能打倒几个,但改变不了全局。火铳全然无用,哪怕红毛人给的那些也一样。

张陵开始怀疑这些人的武器是不是来自西洋人,无论红毛还是弗朗机似乎都没有如此强大的火器啊?这种怀疑在他被调派来帮忙修建伤病营时达到了顶峰——他愕然看到,足足有好几百名红毛人,竟然也同样在那些短毛押解之下干活儿!

七七 较量!明朝千户官VS退伍侦察兵

七七较量!明朝千户官VS退伍侦察兵

相比起那些红毛绿眼的西洋人,眼前这些短毛好歹还是汉人,说话行事也似乎比较和善,因此张陵大着胆子询问旁边看守,这么多红毛人是咋回事?

旁边负责看押这群人的是前海盗头子老铁鳄,他对官兵向来没什么好感,不过对那些红毛更没好感。因此也没隐瞒,三言两语,按照上面统一交待下来的口径作了解释:三条红毛兵船潜夜而来,意图偷袭临高县城,结果被这边揍了屁滚尿流,打沉两艘,俘获一艘。这几百人都是俘虏。

张陵是军官,而且还是个颇有头脑的军官,在问清楚了这些红毛人偷袭的时间之后,不由自主便大叫出来:

“此乃驱虎吞狼之计!”

声音太大,引起旁边一个正宗短毛的注意,他回头看看这个满脸羞惭之色的明军将官,哼了一声:

“现在才知道被人当枪使啦?……奶奶的,幸亏咱们牙口够硬。我说,你们好歹也是汉人,这帮着洋鬼子来攻打本国同胞算啥事儿啊。”

这话当然是典型的现代诡辩技巧——闭口不谈自己这方占城夺地的事实,转而把责任转嫁到对方头上,不过对于一个明朝将领,而且还是一个很有朴素爱国主义精神的明朝将领,这一招还挺管用的。

年轻的大明千户官涨红了脸庞,气呼呼想要申辩些什么,但最龖后却无话可说。只得恨恨转过头去,把充满恼怒的目光都投注到那些红毛人身上。

——这正是阿德想要地效果,他很满意的看到:旁边随同张陵一起过来的明军战俘也都用类似眼光注视着那些外国俘虏。现在把他们放过去就很安全了,只要防备着,别让他们真打起来就行。

一帮人忙了大半天,总算在天黑以前把俘虏营周围栅栏墙给造好了——至于住宿?先把原有的破烂营房清理一下,凑合着住下再说。等以后有空了。再慢慢修建正式营房。

所有大鼻子俘虏都给赶了进去,不过当张陵等明军官兵发现他们自己也将被关进去和这些大鼻子住一起的时候。立刻闹腾起来。

“吾等堂堂天朝子民,岂能与蛮夷为伍!”

这鸟人明明军户出身,行事也还算果断,可唯独说话却偏偏象个酸秀才,这一点很让看押他的穿越众感到不爽,小伙子胡凯把手中大枪一横:

“他娘的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都作了俘虏还罗嗦什么。”

胡凯性子急。说话地同时就上去推了对方一把,却不料立即被对方刁住手腕,一圈一带,胡凯那一米八几的大个头愣是被这连一米七都不到地明军将官压跪在地,手臂倒转在背后使不上力气,虽然口中大骂,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最要命的是他手中那支五连发居然也落到对方手里去了,而且那明将已经非常内行的把手指扣在扳机上。枪口还有意无意指向胡凯的脑袋——他肯定一直在观察这种武器的用法!

事发突然,周围兄弟们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胡凯就已经失陷了。但当他们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是一片粗口之声:

“操!”“日!”“**老母……”

随着稀里哗啦一片金属声,至少二十来支黑洞洞的枪口,还有四五把上好弦的强弩都举了起来。以张陵张汝恒为圆心,隐隐形成一个半圆形,不但张陵被瞄准,包括他后面所有明军战俘都在射角之内。

不过对方却很冷静,控制了局面之后却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把大枪举到面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阵,之后便将火枪放置到地上,同时把胡凯轻轻推出去。

“器械极佳,可惜人不过尔尔。”

这位明将冷笑着评论道,胡凯恼羞成怒地跳上去要殴打他。但这次马上被旁边人拉住了。

“呵呵。不龖错,可人比猴子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会使用工具。”

匆匆赶来的庞雨冷笑回击道。同时与旁边阿德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心中颇感担忧——对方表现出的精锐素质让他们俩都有点头痛了。不愧是明王朝的正五品将官,个头虽然不高,却肯定有功夫在身,这种人如果要存心逃跑他们绝对无法阻拦,而如果他放开手脚搞点什么“非对称作战”,就是恐怖暗杀之类,那更将给穿越众们带来极**烦。

唯一幸运的是这位张千户显然相当理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刚才虽然暴起发难控制住一个,但最多也不过干掉个胡凯,接下来自己和旁边那些明军肯定一起完蛋。这样交换还不如先前在澄迈直接干掉小魏呢,他先前没乱杀人,此刻当然也不会。

考虑到以后……这种人应该可以用道德心或者责任感来把他约束住,阿德是这方面的老手,庞雨也很擅长揣摩人心,两人对望一眼就立刻有了默契,不过下一步怎么办倒还要斟酌斟酌。眼下对方已经有点蔑视地意思,单纯用语言恐怕很难把他套住了。

正在思量的时候,北纬却不声不响站了出来,径直走到张陵面前,冲他点点头:

“身手还不龖错,咱们来玩玩?”

张陵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一阵,北纬的身材也不很高。但两人有一种差不多的气质——都很年轻,而且彪悍。

张陵张汝恒轻笑一声,指了指周围那些仍然朝向他的枪口:

“斗之无益,何必再斗。”

北纬哼一声,转身示意大家放下武器,同时指向后面那座县仓大院:

“打赢了我,我们的营地让给你们住,我们搬这儿来。打输了就别多废话,老老实实进去待着。”

这样地条件张陵当然不会拒绝,他长笑一声,脱去外面罩衫,双腿微微蹲下摆了个马步,然后朝北纬招招手,脸上甚是自傲。

北纬这边可没什么准备动作,一脚撩起地上一根树枝,趁着对方挥手挡避的时候,踏前一步,直接一个最简单的弓步冲拳就上去了。

旁观众人都是满脸兴奋,现代特种兵VS明朝功夫,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戏!不过这场“大戏”比他们想象的要短得多,几乎是瞬间就分出了胜负……

仅仅一个照面,张陵就捂着喉咙摔倒在地,一只手捂着喉咙,另外一只手却放在了裆部,双腿也奇怪的夹拢着,这姿势所有男人都能理解——命根子被踹啦。

伏在地上咳嗽了半天,张千户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恨恨抬头:

“锁喉撩裆,好生……无耻。”

北纬又哼了一声:

“不好意思,学的就是杀敌拳,当然攻击对手最脆弱的地方。真正对敌,我们手中都是要拿匕首的。”

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张陵最终还是艰难爬起身来,朝北纬抱一抱拳:

“受教了。”

然后他也没再多罗嗦,径直带着几十个明军手下进了战俘营,找到角落里一片营帐钻进去待着了。北纬看他们都进去了,这才回头朝庞雨阿德等人点点头:

“暂时算是压服住啦,接下来,可就要看你们的。”

赵立德嘿嘿一笑,北纬显然也看出苗头不太对,所以才果断站出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啊,这样地集体才让人舒心。

安排好值班人员,以及老滑头老铁鳄等一批本地战士在战俘营附近驻守,这边大部分人都返回县仓大院去休息。在路上,北纬忽然脱下外衣,露出里面一件自制地防弹背心来——就是用厚帆布自己缝制的多层马甲,夹层里面塞了几条薄片钢板。

不过这时候北纬取出镶嵌在胸腹部地钢片,上面赫然有几处凹痕!拿拳头比一比,正好是一个拳头的印记,中间一处凹陷特别深,说明持拳人有一处骨节特别突出,这样能够集中力龖量。

“**,虎拳凿击……那小子手也够黑的,幸亏我穿了防护服,否则非断两根肋骨不可。”

单以出拳力龖量而论,北纬还未必及得上对手,他是打中了对手的薄弱部位,而自己又有防护,否则刚才那一下肯定是两败俱伤。

“也幸亏他练的不是内家拳,否则这钢板未必能挡住。”

见北纬居然有几分后怕的样子,庞雨禁不住插嘴:

“不会吧,所谓传导力只可能是震波,钢铁的原子排列根本不会产生共振现象,这又不是武侠小说。”

北纬摇摇头:

“武功这玩艺儿……说不准的。当初我们师部有个教官……”

不过随后北纬就闭嘴了,他从来不肯多讲侦察营里训练的事情,说是有保密纪律,这次也不例外。

七八 关于未来的打算

一行人返回到县仓大院,这里是他们最初的根据地,虽然现在条件正在好起来,几处新基地都慢慢有了眉目,但终究还这儿最受信赖----围墙之内就是所谓“绿区”,他们来到明朝后建立的第一个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许多人,例如庞雨等有择席毛病的,只有在这里才能安心睡着。

自从十多天前凌晨出发以来,他们还是初次回到这处大院,当初离开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没留,象征性的弄了把小锁把门锁住。十几天工夫,居然也真没人敢进来----本地老百姓还是挺惧怕这些短毛的。

很多人一回到自己的狗窝立刻就四仰八叉挺尸了,这十几天可着实把大伙儿都累瘫了,尤其从昨天到现在,陆上海上连续两场大战,好多人都是整夜未睡,此刻头一沾枕头立即打起了呼噜。\\

可怜的庞雨却没他们这般好命,就因为背了个团队参谋的名头,愣是被解席给拉出来,非要一起再去工业区那边跑一趟,以确定那位娇滴滴的公主小姐是否被安顿好了。

“哎,那边不是有老杰克和茱莉他们在处理么,何必自找麻烦。”

庞雨是不大想多管闲事的,他现在非常想念自己亲手填充的那个灯芯草枕头,不过解席这家伙明显精力过剩。

“就是因为他们两个我才不放心呢,杰克是个滥好人,茱莉平时倒挺有主见的,可唯独一听到贵族两个字就眼睛发光……那个意大利女人看起来不好对付,怕他们吃亏啊。^^^^”

天色已晚,黑灯瞎火的又不敢骑自行车,两人只好一路晃荡过去。

“对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下一步。这一仗打赢了,生存没问题。我们今后怎么办?”

解席只是随口一问,却让庞雨眉头大皱:

“这个话题有点大……要做的事情太多啦。”

“所以才要你尽快理出个头绪来啊,到时候肯定还是要参谋组拿章程出来的。\\”

庞雨默然,当初成立参谋组,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危机。不过现在,虽然迫在眉睫的军事威胁已经解除。但参谋组肯定不会解散,其地位甚至还会因为这次胜利而有所加强。

所以,正如老解所言,在很大程度上,参谋组地谋划,将决定这整个团体今后的走向。

“从战略上说,现在明朝在海南岛上的军事力量基本溃散。如果我们要控制整个海南岛,现在正是最佳时机。”

见庞雨不说话,解席就先把他的一些想法给说出来:

“就是我们现在出兵,拿下琼州府估计也不会有多费力的。^^^^”

庞雨摇摇头:“但那毫无意义。”解席苦笑一下,点头表示赞同:

“是啊,眼下是扩张的好时机。可我们现在却没有能力大扩张,真可惜。”

军事是政治地延续----两人都知道这句话。攻占琼州府乃至于整个海南岛并不困难,难得是如何有效管治。眼下他们的队伍满打满算也才两百多号人,这点人控制一座县城都挺艰难,要是分散开来那纯粹自杀。\\

更不用说还有几乎和他们同等数量的外国俘虏,以及更多几倍的明军俘虏要处理。

“现在我们不但不能扩张,还要适时收缩。吃了这么大的亏,无论明朝政府还是台湾岛那边的荷兰人,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庞雨地顾虑相当谨慎。解席则不太以为然:

“呵呵。太多虑了吧,他们发动这样规模的攻势都要用半年。如果想报复,派来的部队势必要比这次更多,那需要多少时间做准备?到时候我们的实力又能增长多少?别的不说,一旦老黄他们第三代高炉弄成,用熟铁制造枪管的问题被解决,各种各样先进步枪就能出来啦----我们又不缺技术储备。==”

“他们也许会感到害怕,但也要考虑到因为狂怒而更大规模报复地可能性。人这种东西。总是更容易被仇恨所驱使。”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互相辩驳讨论,头脑高速运转起来倒也驱除了几分疲惫。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别的事情都可以不管,当务之急必须要扩充人手,建立军队----以本地人为主的军队。

这个念头其实从一开始就有人提出过,当初郭逸就是这么主张的,不过那时候条件不成熟,他们在本地人眼中不过是一群匪徒而已。****虽然不抢东西不乱杀人,可终究是匪。除了走投无路或者是身不由己的----例如那些俘虏,没人会去投*一群叛逆匪徒。

不过现在,在打败了明军的正式讨伐以后,当地人看他们的眼光肯定会有所变化了。明王朝到现在已经有了几分末世气象,虽然在海南岛这种地方还显现不出来,但只要他们这个团体能继续对本地形成有效掌控,迟早,当地老百姓会把为他们干活看成一条正常出路----工程组的壮大已经体现了这一点。

只要有一支比较正规地军队----不必太多,五六百人,一个营地兵力,他们就有信心在这明末乱世的海南岛上生存下去。\\无论明王朝还是西方人,都休想再威胁他们。

一路唧唧歪歪,好容易来到工业区,原以为这边也象城里县仓大院那样都在休息呢,却没想到还挺热闹----好多人聚集在女生宿舍楼那边,叽叽喳喳,大家对那位突然搬进来的外国美人都很好奇。

老杰克他们居然成功了,还真把那位安娜塔西娅公主给忽悠进了基地,这当然引起了基地中所有留守人员的轰动----尽管大家都能通过对讲机几乎是即时的了解到前方战争实况,也预先知道俘虏了一位“西洋美女”,但亲眼看到本人,那感觉毕竟是不一样的。\\

后来听肖朗等人介绍,就因为这位公主小姐穿着大裙子不方便走路,老杰克甚至借了悍马车专程来载她,这可实在有点过份了。只是因为老杰克平时人缘不错,穿越众又是头一回跟真正的西方贵族打交道,而且还是面对一位真正的公主殿下,所以才特别优待一次,允许为她浪费些柴油。

相比之下其他俘虏可就没这么好命----包括坚决要求跟随在主人身旁地安德鲁船长,以及那三十多号仆役在内,一行人都只能步行前往主基地。\\一路上,因为那悍马车开太快,一下子消失在道路尽头,光凭两条腿根本追不上。

那位安德鲁船长立刻显得忧心忡忡,反复申明一定会支付赎金,希望这边能保持所谓“绅士风度”……这边众人大致能从手势和焦急表情上看出他地意思,但因为翻译不在,也没法子解释或安慰,只好任由这个中年男子穿着很不适合走路的高筒皮靴以及紧腿长裤艰难在道路上奔跑,一摇一摆地活象个大企鹅。

好在白燕滩主基地距离港口不算太远,通行道路也早就修整的平坦坚硬,步行时间不长之后他们便到达目的地,这时候胡雯大姐已经为新来的客人安排好了房间,在翻译茱莉的陪同下,正在很自豪的带她参观房屋,并且向她展示各种现代化的家具,洁具,以及……家用电器!

当庞雨等人来到宿舍楼的一楼起居厅时,那位安娜公主正在望着大厅中央,吊挂在天花板上的一盏枝形吊灯在发呆。这盏吊灯原本是安装在琼海号餐厅里的,非常普通的东莞货,不过放到这个年代,那可就一点都不普通了。

现在基地里安装的灯具当然都是从轮船上拆卸下来----琼海号进行战斗改装的时候,那些吊灯,壁灯,大玻璃窗大玻璃镜等易碎易损的器件都被拆卸,后来工程组在修建基地时就尽量将这些现代化产品都给利用上。

灯具有限,大部分是被安装在工厂里面了,保证生产当然是第一位的。这幢宿舍楼虽说条件比较好,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以照明为例,整幢房子里也就这处起居厅和公用的盥洗间能有比较明亮的灯光照明,其它地方,包括宿舍和走廊等位置,在夜间都只有消防应急灯勉强保持一个基本照度,绿惨惨的光线有时候看起来还挺吓人呢。

即使如此,对那位十七世纪的西方贵族小姐,却已经构成了极大冲击。这位安娜公主非常聪明----她只看一遍就基本了解了大部分普通家具的用途和卫生洁具的使用方法。但是,对于家用电器,却完全无法理解。

在最初的惊奇诧异之后,这位小姐终于对一直笑眯眯看着她的胡雯,茱莉等人说了一句话,而后者立即充满自豪地把这句话翻译给大家:

“她说:虽然还不能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但她已经相信我们的诚意。在这里,应该会住得很舒适的。”

七九 住宿安排,以及两位船长的初次会面

七九住宿安排,以及两位船长的初次会龖面

作为俘虏,这位安娜小姐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力,无论她是真相信这边确实在优待她,还是仅仅虚与委蛇,她最终都只能同意这边的住宿安排。

这种无奈在随后安排她那些随从的时候更彻底显现出来——安娜本人受到优待,但她的随从可没有,哪怕仅仅出于安全考虑,主基地内也不可能一下子放进三十多号外国人,即使其中一大半是女性。

所以虽然那位安德鲁船长竭力争取,这边依然很明确的告诉他——除了公主小姐与他本人被允许留在基地内,其他人都只能住到战俘营去。如果他们觉得单独留在这里不安全,也可以一起去战俘营,但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坚决的态度和困窘的现实让这对主仆很是无奈,最终还是胡雯茱莉等人出来说情,才勉强让解席同意给对方增加一个贴身女仆的名额,贵族总要有点贵族的样子么。

不过女生们很快发现,她们的好心有点作茧自缚的味道——这个女仆的住宿问题也要她们来解决。

本来胡雯已经专门为对方单独腾出了一间空房,这是很不容易的——小楼规模本就不大,前面一部分属于医院,后面宿舍就那么十来间的规模,没新人进来时都已经是两人合一间屋了。按照她的想法,这位女仆当然是跟主人住一间屋,用屏风布帘什么隔个小床位就行。

却不料那位高贵的公主殿下坚决拒绝和仆人同居一室,她地想法却也很理所当然——这房子大得很呢。走廊里,楼梯肚下面,或者干脆就这间起居厅,随便找个地方,哪儿不能睡个人去?中世纪时骑士仆从睡猪圈的都有,这时候他们可根本没什么人权概念。

但这边的现代姑娘们却又坚决不肯同意了——半夜三更去卫生间时还要小心翼翼别踩到人?这她们可受不了。可是要对一位十七世纪的贵族小姐说明公共场所不能随意占用这个概念实在很不容易,茱莉的意大利语应该说不龖错了。可费了半天口舌,依然无法消除对面那位美人儿一双大眼睛中迷茫不解的神情。

只是小事而已。男人们很默契的统统缄口不言,反而都在用一种看笑话地心态瞧着女生团队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反正宿舍是她们的地盘,,她们说了算。

但他们终究还是没能看到结局——当庞雨解席等人终于熬不住疲倦找地方去睡觉地时候,以胡雯茱莉苏暮雪王娇娇朱月月为一方,那位安娜塔西娅小姐笑吟吟独自坐在玻璃茶几对面的沙发椅上为另一方。双方还在一本正经的谈判着呢——既不是谈赎金,也不是谈政治,而是关于那位女仆晚上睡在哪儿的问题……

直到第二天早晨,当庞雨呵欠连天从临时借住的工棚里走出来时,才听说昨晚总算谈出了一个结果——安娜小姐同意接纳一位室友,但不能是自己的仆人。最终是安排了茱莉去跟这位公主殿下同住,而那位女仆则跟胡雯一间屋。

“晕了……这帮娘们儿还真能折腾……”

庞雨老解等人唯有相对苦笑,如果还是他们来谈哪儿有这么麻烦。直接一句话同意保留不同意滚蛋不就结了,非搞这么多破事。

至于那位安德鲁船长,倒是挺好打发的,直接安排他跟老杰克挤一间屋就行。双方对这项安排都挺满意——老杰克很高兴能遇到一个西方同胞,至于那位船长,他显然对一个欧洲白人怎么会跟中国人混在一起极感兴趣。努力想要从杰克这里打听消息。

和他多才多艺地女主人不同,安德鲁船长不会说英语,但杰克本人却稍微会一些拉丁语——学西医的人肯定要看拉丁文原版著作,就好像学中医肯定要去翻线装书一样,所以双方勉强能交流。

在战斗之前,参谋组曾经拟订了不少计划,也考虑过这场战斗获胜之后他们该干些什么。什么趁虚出兵攻占琼州府;或者向西,往昌化县去抢石碌铁矿……等等,都考虑过。因此老解才会催促庞雨拿出具体行动计划来。

不过真正落到实处,穿越者们在战后首先要操心的一件事情却是所有人事先都没想到过的——打捞沉船。更具体一点:打捞沉船上的物品。

那两艘荷兰人的Flute帆船。一艘被撞沉在红牌港海湾内,另一艘也在距离海岸边不太远的地方被烧沉。船体本身已经被彻底破坏不能用了,但上面的物资却还很有抢救价值——木材,缆索,帆布和金属件等等,这些东西完全可以被再利用,趁着泡水时间还不长,要尽快打捞出来。

所以此后几天,工程组,军事组,以及那些西洋俘虏地主要工作都是打捞沉船。在红牌港内的简单些:用小舢板配合大木桶,船员们反复潜入水下,把连在木桶上的绳索绑住物品,一批一批拖上岸去。

至于外面那艘,可就不是光靠这个年代的技术所能打捞的了。经过商量以后,大家决定——就让琼海号上存留的最龖后一批柴油为此发挥余热吧。轮船上有一套潜水设备,修船底用地;再借助船上的电动马达和氧气泵等设施,应该能胜任打捞工作的。

那位安德鲁船长有幸登上了琼海号进行协助,因为穿越众需要一些熟练水手充当潜水员去进行水下操作——水下操作对体力的要求非常大,此外在已经崩坏了的Flute船内部行动,如果不了解这种船的构造就非常容易出事,危险性很大,所以才想用西洋水手。

这艘大铁船对那些十七世纪水手们的吸引力怎么形容都不过份——老杰克这边才刚刚露出一点口风,那些西洋俘虏就闹翻了天,包括安德鲁船长在内,那艘安娜公主号上的所有船员都非常乐意登上琼海号来干小工,哪怕让他们做最低级的奴隶水手,天天顶着大太阳刷甲板都愿意。

不过,出于安全起见,军事组只给了他们十个上船名额。结果安德鲁理所当然的占据了第一个位置,而其他九人也都是公主号上地高级海员,以至于港口内部打捞事务几乎无人负责。到最龖后,负责人力调派地阿德不得不威胁说:如果港口内打捞做不好,你们这些老外谁都别想上船!

于是安德鲁船长就硬逼着他的大副和三副轮流负责港口内部打捞(倒霉地二副被炸死啦),他自己却坚持一定要留在帮工队伍里。出发那天,这位西洋船长几乎是用颤抖的双腿,慢慢爬上了琼海号的金属舷梯……

上船后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拜见船长,这在西洋船上似乎是非常重要的礼仪。不过,当年逾四旬的安德鲁看见琼海号的船长居然只是那个还没超过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儿时,他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了。

好在现代人都很熟悉握手礼节,小黄有些腼腆的与这位西洋前辈握了握手——无论从哪方面说,这确确实实是一位前辈。反而是安德鲁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他大概觉得对方是在戏耍他,故意找个见习水手来接受他的敬龖意——他认识黄晓东,先前用小艇接送过自己的。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艘打残了安娜公主号的钢铁巨船,竟然会由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家伙来指挥。

只是等开船以后他就不得不相信了,因为黄晓东亲自掌舵——见习水手绝不可能有触摸到舵轮的机会。这小伙子就算不是船长,身份也肯定不低。

当琼海号拉响长长汽笛,开始可能是它生平最龖后一次航行时,那些西洋水手无不在船头船尾兴奋的大跑大叫。大家伙儿并没有阻止这些出格举动,对这些西方海员的兴奋和惊奇,现代人还是比较能体谅的。

“现在对他们宽松点好了,将来我们还要向他们学习操作帆船呢。”

这是参谋组全体成员的共同意见,琼海号虽然先进,可眼看就没燃料了,以后他们在海上的发展,很可能是要寄托在这群老外身上的。

安德鲁一直待在驾驶室内,他非常仔细的观察黄晓东所有动作,试图从中找出这艘钢铁大船不靠帆不靠浆却能飞速移动的秘密。他原以为亲自来船上看着就能了解一切,而现在,他的疑惑反而越来越多。

八十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八十“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连续半个多月,工程组和海员组同志们没日没夜,天天泡在海上,充分体验了一把海中寻宝的乐趣。

安德鲁船长和他的部下们始终对这艘大船保持了高度兴趣,和日后那位著名的法国皇帝一样,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这么一大块钢铁居然能浮在水面不下沉。不过因为杰克和茱莉不经常上船,双方交流比较困难,他有再多的问题这边也无法解答。

而且负责船上安全保卫工作的王海阳始终对这些老外深具戒心,一直禁止他们下轮机舱,这些老外看不到那些机器,当然更无法理解轮船的动力从何而来。

倒是黄晓东对这些人颇为友善,因为他们表现的很勤快——只要一空闲下来就主动擦洗甲板,栏杆,舷梯各处,这十几天下来,本有点破旧的琼海号居然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缆索锚链一圈一圈都盘得整整齐齐,这方面现代人可就远不如那些老水手了。

本着勤俭节约精神,大伙儿把所有能摸到的东西统统捞了上来,到后来甚至连两艘荷兰船的残骸都给拖到了岸边。反正琼海号的发动机功率足够,吨位也足够大,那两艘荷兰船不过几百吨,又已经碎裂成两三块,用浮桶吊起后拖在船尾,很容易就拖上了岸。

都是些极好龖的木料,其中居然还有东南亚特产的红木——占据了印尼的荷兰人连修理船只用地备材都这么奢侈。不过由此可见,在这个时代的雅加达。所谓“巴达维亚”那一带,红木还很充裕。

“用来打家具倒不龖错……”

在拆解这些沉船遗骸时,不止一个人这样念叨过——那可是正宗的印尼红木家具,还是整块板材制作,跟现代家具店里头用一块一块小木头拼起来的不可同日而语。

而比木料更能吸引众人眼球的,则是从海底打捞上来的二十多门青铜火炮,虽然在现代人眼里这种火炮早就老掉牙了。但在明朝人心目中,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

明蓟辽督师袁崇焕地成名之战——宁远大战中。号称炸伤了清太祖努尔哈赤,并且致其死亡的那些“红夷大炮”,其实只是葡萄牙人从澳门港外搁浅地一艘英国巡洋舰上拆下来的十八磅长舰炮而已。

就这种二手货,后来居然还给天启皇帝封了个什么大将军,这一时期,整个明朝疆域,只有两处装备了这种武器——北京城有二十门。关外宁远十门。

然而眼下,在海南岛小小的临高县城外,四门同样规格的18磅青铜炮却随随便便被扔在沙滩上,这是两艘Flute船的船首炮,此外还有一些九磅侧舷炮和十二磅船尾炮,以及许多粗大笨重的火绳枪。

这些东西引起了本地老百姓的极大兴趣,每天都有好多当地人跑来看热闹,后来庞雨他们干脆专门收拾出一间棚子。把这些枪炮都架起来,连同打捞上来地东印度公司旗帜,荷兰士兵的制服之类,搞了一个展览馆——不收门票,免费参观。

在当地人看来,这帮短毛抗拒官兵固然大逆不道。对付红毛倒是挺大快人心的,就连那位程叶高县令都不顾“病体”,几次三番地跑来观看这些战利品,还与李师爷嘀嘀咕咕商议要如何写一份文书送到府城去——他现在也想开了,那边怎么看他已经无所谓啦,只要自己一天还坐在县衙大堂里,这临高县城就还是大明朝管辖地。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哈!”

翻阅着新近统计出来的打捞物品清单,就算是徐惠这样一贯冷静的工程师脸上也禁不住显出几分笑容。

十几天的打捞工作可算是大丰收。除了先前所述木材和军械。他们还获得了大批航海用的器材器件,光帆布就有好几百平方。以及大量缆绳,桶材,金属备件等,仓库里都放不下,以至于工程组不得不紧急在沙滩附近起了几座大棚,临时堆放这些物资。

此外,两口小而精致的木头箱子被单独放到大家面前,这是从两艘荷兰船地船长室中搜寻出来——这个年代可没什么银行保险箱,每个船长的冒险积蓄都是随身携带。安德鲁和他手下的老海员们都知道这种“船长的手提箱”意味着什么,一下水就专门先把这两口箱子给捞上来了,然后很诚实的交到穿越众手里。

“猜猜看,里面会是什么?”

解席笑眯眯询问大家,但他并不指望有人回答,而是拿起一把斧子直接砍掉了箱子锁头,然后一把掀开箱子盖。立刻,所有在场的人,无不发出一声惊叹。

——黄金!箱子里面金灿灿地,都是黄金。

大部分是各种金币,什么英国的皇家玫瑰,法国的金路易,西班牙的皮斯托尔,荷兰的杜卡特……等等,大部分现代人都不认识这些钱币,但他们只需要知道:这些都是黄金铸造,这就足够了。

此外还有一些金制的饰物,其中不少明显是中国风格的金首饰,上面甚至还隐隐带着血迹,也不知道为了这些金子,那些海上马车夫们做过多少罪孽。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这些财富最终还是回到了中国人民的怀抱——嗯,至少是中国人民的代表手中。

“发财了发财了!”

小伙子叶孟言兴奋无比,眼睛里除了黄金大概什么都看不见了,旁若无人就朝那箱金子伸出手去,不过那对爪子立刻被解席“啪”的一巴掌打开。

“干啥呢你!”

“呃……”

小叶愣了愣神,之后才怯怯说道:

“我们把这些金子分掉吧,每个人都有份……我也应该有一份地,对吧?”

“然后呢?你是指望拿了金子回家娶媳妇,还是去明朝哪个地方买块地作土财主?”

凌宁面带讥讽地笑道,又看到其他人嘲笑的眼光,叶孟言这才想起:眼下这处境,就是有金子也没处花去。

看见小叶很郁闷地讪讪退下,庞雨和后面老李教授轻声商议几句,然后便站起来:

“大家也不必沮丧,这些黄金确实是属于我们大家共同所有的,现在暂时还用不上。但今后迟早有一天,咱们现在这种原始**状态会被打破,每个人都将拥有自己的私有财产。到时候这批黄金连同其它战利品都会被分配给大家——平均分配。”

——当初这两口箱子一送过来,光掂掂份量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为此参谋组全体成员和李教授,唐健等人专门召开了会议,大家重点商量了今后的利益分配问题。

他们这个团体走到现在,就好像一家公司,已经度过最初的艰难时期,渐渐有盈利出来了。而利益分配问题,历来是一个团体内部关系处理方面的重中之重,如果这方面处理不好,哪怕再怎么强大优秀的团队,也肯定会分崩离析。

对于参谋组和这个团体中其他有识之士而言,得到这些黄金未必是一件好事,这些金子太耀眼,太眩目,一下子就把所有利益关系都赤luo裸暴露出来了。而琼海号上的成员们,自从来到明朝以后,正如庞雨所言,还处在一个相对“原始**”阶段,除了穿越前各人携带的私人物品是明确归各人自己支配外,其它缴获物资或者是公共生产资料,都还属于集体公有。

严格说起来,“琼海207号”这艘轮船本身是属于黄晓东所有的——他老爸是船长,还是轮船的承包人;而王娇娇理应是悍马车主——如果算她继承了男朋友“遗产”的话;此外还有吴南海的植物种子,王若彬的枪械作坊,林汉龙他们携带的发电机组……这些统统都被共产了。

所以,如果真要谈到分配,那么现代社会中通常习惯的按劳分配按资分配肯定不可行了——如果这些东西算固定资产,那么其他人的历史和专业知识又该怎么算?在这个团体中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同样重要,但大部分人,都有其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一个好龖的分配制度,必须是要所有人都能真心接受;必须是能激励大家的积极性,促使大家更努力去争取利益而不是相反;必须要能让我们这个集体更加团结友爱,而不是相反!”

八一 真正的有钱人!

解席这家伙毕竟是开过公司的,他所提出的这三项分配基本原则得到了与会众人一致赞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而考虑到各人情况的复杂性,到最后,参谋组会议作出决定:在没有所有人都同意的,更好更公平的分配方式前,先采用平均分配原则。

此刻,庞雨就代表参谋组,正式将这条分配原则向穿越者全体大会提出来,以这条规则作为底线,今后再有类似的内容,也都将同样处理。

没人反对,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成长起来的,对于平均主义和大锅饭,虽然嘴上说起来有点看不起,但真正涉及到切身利益了,却还是这种方式最能接受。

于是,借助这两箱黄金的力量,穿越众全体大会最终通过如下决议:

琼海号轮上的一百三十九名现代来客,无论他(她)贡献如何,能力如何,都将平均分配这个集体所获得的所有利益,所有人享有同样权利,无论经济上,还是政治上。

在两箱黄金之后,又搬上来一个大木箱,里面也是钱币各种各样零散的银币和铜币,同样是万国钱。什么荷兰的埃斯卡林,西班牙的比索,法国的埃居……等等,甚至还有中国的万历通宝,真是什么国家的都有。

这些是从两艘船上各个舱室中翻捡出来,想必是属于水手们的私藏。藏的地方是五花八门:有藏在地板下面地,有藏在橱柜暗格的,还有塞在门缝夹层里……只可惜最终却碰上连船板铁钉都要的家伙工程组把整条船都给拆了。于是这些小秘密统统暴露出来。

不过大家刚刚才看了满眼的黄金,对于这些银币铜子儿都不太感兴趣了。除了李教授和老杰克这两个有收藏古钱币爱好的,其他人只是略看一眼便丢到一边去。(?君&子&堂&首&发?

“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一帮小伙子兴致勃勃,那架势让庞雨想起以前在游戏中熬夜开荒,四十人千辛万苦打掉BOS以后大家聚在一起等着看掉落……和他同样感觉的显然不在少数,郭逸就直截了当表达出来:

“荷兰人还掉了些啥?”

“干,还真以为是刷副本啊,连船板都拆了,还指望剩下什么……嗯。还有二百一十七点五具尸体要不要?就埋在沙滩边上!”

负责统计数据的前注册经济师林峰同志很没好气地回应道,因为唐健要求他把尸体的数量也统计出来,他不得不戴着三层口罩蹲在尸堆里数了好几天断胳膊烂腿。不过这家伙也是够死脑筋的因为数出来地大腿是单数,他居然正儿八经在尸体数量栏中填了个零点五……

但解席却意犹未尽的点点头:“确实还有……兄弟们,两条沉船只是我们此次收获的一小半而已,另有一件最大的战利品,就停在沙滩那边呢!”

老解一句话让大家再次高兴起来,俘虏了那艘大船之后只有少数人匆匆上去过一次,大部分人还不知道那艘船上究竟有些什么呢。

“这么大一条船,又是完整缴获的。里面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吧?”

不止一个人这样憧憬道,但随后,这几天一直负责检查那条大帆船的王若彬就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很遗憾,兄弟们,这虽然是一艘Eas,载重量高达一千一百吨,按理说应该是当今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商船,但这条船却是个例外。$君$子$堂$首$发$”

“什么意思?”

面对众人的质疑,王若彬两手一摊:

“这不是一条商船船尾后舱装修的超级精致就不说了,这条船的淡水舱。粮仓以及水手居住舱也都特别宽大,甚至还有个酒窖……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以前玩过好多中古船模型,但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布局:这条船地中舱甲板下面,居然专门设置了一座马厩!”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只有吴南海充满希望的问了一句:

“有马没有?”

“没有,但在后甲板上停了一辆超豪华马车……”众皆无言。过了好一阵子。才由胡雯代表大家提出共同的疑问:

“那……这到底是一艘什么船?”

王若彬想了半天,才很不自信的给出了一个答案:

“我想应该算是一条……游艇吧?载货舱很少,大部分舱室都用来保障船员生活条件……不是客船就是游艇啦。”

众人再度陷于石化中,看大家都一脸土包子模样,解席禁不住啧啧叹息:

“瞧瞧,有钱人!这才叫有钱人啊,十七世纪就有超豪华游艇……*!哪象咱们,到二十一世纪都不敢想有自己的游艇……”

“既然这么有钱。船上总有些好东西吧!”

胡凯很不甘心的问道。王若彬耸耸肩膀:

“贵重的东西倒是有一些,不过主要是艺术品……庞雨你来说吧。这方面我不太懂。”

“我们在那位公主的客厅和卧室内发现不少艺术大师的作品,其中包括了文艺复兴三杰: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此外还有提香,马萨乔,鲁本斯……我甚至还找到一副伦勃朗的作品,这可不容易,这时候他好像还没出名呢……”

庞雨正在兴致勃勃如数家珍地时候,旁边石医生很郁闷的来了一句:

“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在这个年代?”

“呃……”可怜的建筑师一下子卡壳,愣了好半天才回答:

“说实话……这些艺术品的珍贵,也就咱们这批人最清楚。其中有些大师的作品,是要在很多年之后才会被世人承认其艺术价值的……”

“也就是说现在这些东西卖不了几个钱?”

“也不能这样说,拉菲尔和米开朗基罗地作品在本时代就已经很受人追捧了,当然,要到欧洲宫廷中才会有市场……”

“可在明朝人眼里这些油画一文不值,我们又不可能跑欧洲去卖画。”

王海阳很没好气地一挥手:

“还有其它收获没有?这么大一条船,总不可能一点好东西都没有吧?”

“那……也就是一些通常海船上的东西了:四十五门青铜舰炮,一百六十二支火绳枪,两吨多的火药,大批鱼干和肉干,粗麦面粉……哦,对了,还有七十五桶麦酒和葡萄酒,意大利和法国产的。”

旁边林峰核对着统计记录一条一条念出来,这些东西如果先前报出来可能还会让大家高兴一下,不过现在,在看到了那两艘荷兰船的收获之后,大伙儿的胃口都被吊高了。

“怎么会没有金银财宝?那妞儿不是自称什么公主吗?”

叶孟言上窜下跳,庞雨则哈哈一笑:

“别忘了,在我们那儿,越是有钱人家,家里越不放现金的不过也有可能:这船上还有什么藏宝密室之类,我们没能找出来。”

“肯定有的!肯定是他们隐瞒了!要不咱们去拷问一下那小娘们儿?”

魏艾文也跳了出来,一脸地杀气腾腾这小伙子自打从明朝人手中死里逃生之后,感觉剽悍了不少。

不过当他看见对面杰克.汉德森脸上地怒意之后,刚才的剽悍一下子缩了回去。

“我也就这么一说……还是你们决定……”

小魏灰溜溜缩回到人群中去,这时李教授慢悠悠站起来,咳嗽一声。微微笑道:

“东西么,缴获了也就算战利品了。不过对于人,咱们还是应该客气一些,毕竟我们这边是礼仪之邦嘛。况且,比起这个时代地欧洲人,我们是现代人,文明程度要比他们高多了。”

“关于那位安娜小姐,我们需要了解的情报多着呢,可远远不止这一艘船那么简单。”

解席也站起来,脸色严肃的看着众人:

“一条欧洲的顶级豪华私人游艇为什么会跑到南中国海这一带来;现在欧洲那边的具体情况大致是什么样;德意志三十年战争打到什么地步了;还有她一个天主教大家族的小姐,怎么会跟新教徒混一块儿……这些信息可比什么金银财宝重要得多!”

八二 一群十三姨……

之所以现在没急着跟她交流,一方面是最近太忙,大家都抽不出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另一方面,参谋组是打算先晾上几天,让这个傲气十足的洋妞儿体验下电气化生活,借助现代技术震一震她,这样以后谈判的时候可以占据一些心理优势。

“所以……”

解席最后正容宣布道:

“安排这个女人住到我们内部基地来,确实是一件比较冒险的事情,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要请大家共同配合----不能伤害她,这是基础。但也不要跟她多罗嗦什么,和这个女人的一切交流,都必须由我们参谋组来主导。”

这最后一句话并不仅仅对茱莉和杰克两人所说----那妞儿会说英语,而拜伟大祖国的教育制度之赐,这里的大部分人,多多少少都能说上几句英语。

虽说十七世纪的古典英语和现代英语其实已经有非常大的变化,但毕竟是同一种语言。慢慢摸索,还是能够互相理解的。

不过这边的现代人能够遵守参谋组的要求,对方那两位却完全没这自觉----安德鲁船长也就罢了,这些天一直在船上配合打捞工作忙得要死,一时还想不到太多。而那位安娜公主,虽然看上去是一位娇滴滴贵族小姐,却似乎比她那些海员下属们更能适应环境。很快,便展现出精通交际,长袖善舞的派头来……

就在这次会议开过之后没多久,某天庞雨因为有点感冒,去基地医院找老石他们开些药。经过女生宿舍门口时,却突然被跳出来的朱月月拦住:

“庞雨庞雨,你看我象不象黄飞鸿里的十三姨?”

只见朱大小姐全身上下竟然穿了全套西式裙装,手里还拿了一把花阳伞,看起来还真有油画中地几分西洋仕女派头。@@

庞雨一愣,说实话朱月月的身材稍微瘦了点,穿那位安娜小姐的衣服不太贴身,不过自从上次挨过批斗以后,他牢牢记住教训----绝不和这帮女生唱反调。所以……

“啊。挺好,蛮象的。”

随口敷衍过去,正要抬腿赶路,前面却又冒出一个。

“那我呢?那我呢?”

----苏暮雪也穿了一套西式女裙,连同头上丝绸帽子,手中花边雨伞都是一个色系,显然也是一整套。

“又是一个十三姨……哇,这么多?!”

……前面草坪上,十几个现代女生竟然全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西洋古典裙装招摇过市,得意洋洋向每一个经过的同伴尽情展示自己的风姿。

不得不说。女人的容貌还是很需要衣裳来衬托的----大家相处这么久,本来相互之间对于相貌早就达到了熟视无睹地地步,而现在一换衣服,又稍微化了点妆,居然让庞雨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和他同样感觉的看来不在少数,草坪上已经有一大群男生围在这里凑趣。大家纷纷找出各自的照相机噼里啪啦大拍特拍,有恋人关系或是正在追求中的更是加倍努力,奉承赞美之辞不绝于耳。十三姨档次已经太低,老解就很肉麻的把茱莉吹捧成了奥黛丽.赫本第二,虽然明知道只是无耻的谄媚。却依然让后者眉花眼笑,很是赏了几个媚眼。

而那位安娜小姐,则是最引人注目的中心。此时老杰克正在给她拍照。杰克.汉德森平时挺正直一小伙子,也不象这边某些色狼看见漂亮女生就口花花,但此时他脸上却眉飞色舞,辞不绝于口。显得极为激动。xx

也难怪他这么兴奋----杰克这个西方人的爱好就是一切美好事物。他之所以痴迷中国古典文化,就是因为他觉得美国社会已经太现代,丧失了很多传统的,美好地东西,只有到东方来寻觅。

然而眼下,却有一个活生生的,真正代表西方传统美学的形象展示在他面前----虽然是生平第一次面对照相机镜头,但那位十七世纪大小姐的表现却堪称完美无瑕。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优雅大方,充分展示出极好的贵族风范。

幸亏在现代女生这边。却也有一位王娇娇能与她相匹敌,让在场的中国人们不至于太嫉妒----这人长得漂亮果然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王娇娇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这时候大学生李启含也同样手捧照相机,望着对面那位难得对他展露笑颜的美人痴痴发愣,直到美人有些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他才想起来----对方的笑容不是对他,而是对着他手中地照相机!才连忙动手拍摄。

若论风度仪态,一位现代空姐肯定不足以和古老贵族世家从小培养出来的淑女相比,不过王娇娇以前经常面对这种场面,在摄像机镜头前面表现得非常老练,随便摆出几个现代模特姿势,果然就立刻反衬出那位安娜小姐的动作有些僵硬了。

对方马上发现了这一点,也有意无意地加以模仿,不过毕竟,现代模特儿很多挠首弄姿的动作,一位古典贵族女孩肯定做不出来,就好像她端坐或站立姿势中的优雅风度王娇娇也同样学不会一样----这两个女人时不时都在偷偷观察和学习对方的姿态,有时候目光撞到一起,则会相视一笑,但在空气中,却已经隐隐约约有某种不安定地因子在聚集……

美女之间,果然是不可能有真正地友谊不过在场的男人们谁都没注意这一点,他们都在忙着大饱眼福,同时尽量多拍一些照片,把这一瞬间的美好永久留存下来。

庞雨也不例外,搞建筑的人多多少少都懂一点摄影,在构图布局方面这两者是相通的。为了提高自己在女生团队中的声望值,庞雨很热情替所有女生都拍了一张古典彩妆照,只是当他发现胡雯和冯宇飞这两位大姐级别的女士居然也都穿了一身西洋裙装时,还是禁不住表现出了惊诧之色。

“真是一人一套?这丫头有多少衣服啊?”

旁边林峰正好经过----他负责统计这次缴获物资的。

“三十大箱----这还光是衣服。”

“这些东西不都算缴获么,怎么还能由得她随便送?”

旁边闻讯赶来地王海阳很是不满,在他看来这些一切缴获都要归公,而那西洋女人眼下地行为显然是在拉拢腐蚀团队成员。

林峰两手一摊:

“这不是老李教授和你们参谋组的建议么----允许那位小姐保留生活所需地行李物品。”

“所谓行李物品不是规定好的么----无非服装鞋袜毛巾被褥之类啊!”

庞雨愕然,连壁画和小摆设这些都被收缴,他觉得自己考虑的已经很细致了。

然而林峰却给他当头一棒:

“没错儿,光是服装被褥丝织品……我们这边抽不出人力,那三十多仆人整整搬了四天!”

当林峰指着宿舍旁边一座仓库,说里面满满一屋子都是那位安娜小姐的“个人行李”之后,自诩小诸葛算无遗策的狗头军师终于呆掉了。

“……我们可不知道她的衣服鞋袜有那么多。”

庞雨只能如此无辜且无力的为自己辩解。

“要不……咱们再收缴她一次?光给她留些内衣好了,反正这边天气热,大衣服也穿不上。你们看王大美人都流汗了……”

农业组张宇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一双小眼睛闪闪发光,不知道又在打些什么龌龊主意,不过大家只是随便看他一眼。

“你去跟杰克医生说这话吧,我们会让石大夫为你准备好绷带和夹板的。”

望望老杰克那一米九零的大个头,张宇嘿嘿一笑:

“玩笑,开玩笑而已……大家伙儿可别到处乱说啊。”

这边众人也只是呵呵一笑,张宇人不坏,就是嘴上缺个把门的,说话不分场合。所以正好走来的唐健只是瞪他一眼,对他的发言只当没听见。

“算了,本来那整条船都是她的,我们已经没收了大部分,留些衣服什么也无所谓。”

同样是军人,唐健就比王海阳要理智得多,也更宽容一些。

“现在咱们已经不太好动她了。这丫头够聪明,这么短时间内就在我们内部找到了保护人。现在,我们和她的关系,不完全是敌我矛盾啦。”

望着那边言笑熠熠的杰克和茱莉等人,庞雨长长叹息道,唐健回头看他一眼:

“你们参谋组打算什么时候着手跟她谈判?”

“嗯……还需要一点时间,老李教授,凌宁和我打算多搜集一些历史资料,这样在谈判时手里底牌多一些。”

“尽快吧,这个女人不好对付,时间拖得越长,我们内部的分歧就会越来越大。”

八三 俘虏交接

唐健的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内,参谋组的主要精力却暂时无法再顾及这些老外,因为他们要处理那些明军俘虏的事情。www.65txt.com

对于数量几乎达到上千的明军俘虏,穿越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用。他们手里沾染那些人的血太多啦,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阴影的。而且数量也太大,无论那些战俘心里怎么想,他们这边始终担心着对方会报复。

原来是打算等战场收拾完就把人都放掉的,不过因为又俘虏了一批老外,需要一些本地人来做看守,故此临时挑选了一两百名没有受伤或者伤势不太重的明军进入临高县城,在张陵张汝恒千户统领下,与那些外国水手形成平衡。

而其他大部分受伤比较严重的俘虏都被留在了战场附近,在经过一些基本包扎以后,他们被安置在临时性的窝棚中。这里的条件当然很差,每天都有人死亡,但这也正是穿越众不愿意把这些伤员带回临高的重要原因---他们不想在自己居住的县城附近埋葬太多尸体。

前些日子,外国水手们被派往海边打捞沉船宝藏,而明军俘虏的主要任务就是到这里来照料他们的同袍。人手和药品都明显不足,就算把缴获辎重里所有外伤药材都用上也不够----明军的后勤保障还主要集中在粮食军械方面,对于药品储备似乎并不重视。

唯一可以充分供应的,只有浓盐水和煮沸消毒过的绷带,另外化学组提供了一些土制乙醚,利用这种其实并不适合人体的麻醉剂,石亦生和汪大林他们带着一群本地帮手。在这短短十多天内作了上百起截肢手术,平均每人都锯了十多条胳膊大腿,时时刻刻都能听到从营地里传出的惨叫与痛哭之声。以至于到后来连本地人都不大敢*近营地了。

那位张陵千户一直在这里帮忙,他对于自己地手下显然十分爱护,有好几次几乎是跪下来哀求石医生别锯伤员的腿或胳膊。但后者的脸色始终冷酷无情:

“如果不把已经腐烂地肢体切除,他的全身肌肉都会慢慢被疽菌吃掉。要腿还是要命,自己选,现在可没时间等你们磨蹭。”

以张陵的功夫,大概一只手就能把老石放倒,现在也没什么人监视他----实际上整个伤病营里面都没人携带武器。但正如阿德所观察到地:张汝恒这个人非常理智。只要老石他们切切实实是在挽救伤员的性命,他就不会轻举妄动。

后来几次,张汝恒甚至不得不亲手替部下做截肢手术,因为医生实在太少----连老滑头这种以前只干过几次煽牛煽马活计的业余兽医都被拉上手术台充数,练过武的张陵干这事儿手还比他们稳一些。

这么拖延了十多天之后,该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不少人虽说缺胳膊少腿,但一时半会儿倒也也死不掉,差不多能够被移动了。参谋组这边估摸着应该可以把人打发走了----每多拖一天。这边都要耗费大批粮食物资养着他们,实在不划算。

张汝恒张千户再度被派往澄迈县做交涉,要澄迈县把上次抢去的那个通信站里所有现代物资都交还回来,作为代价,这边将释放全部地重伤员俘虏----是全部!

澄迈官员显然不可能拒绝这样的条件,双方很快再度达成协议。几天之后他们派了十多个挑夫把那些交换机蓄电池之类装在箩筐里送了过来,机器确实一件没少。梦想文学网www.就连张老师他们吃的现代食品包装袋垃圾都被送回。只唯独缺了一样----魏艾文的那把仿制版五四手枪。

当初魏艾文是主动缴枪投降的,那枪不可能没落到官府手中。但现在他们却拒绝交还,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们归还这些机器,多半是因为弄不懂机器的用途,留着也没用。但既然留下了手枪……至少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手枪的作用,说不定还想自己仿制呢!”

文德嗣颇为担忧地分析道,但王若彬对此似乎并不担“仿制一把现代枪械可没那么容易,再说了,以他们的技术,绝对做不出弹壳和底火。”

“魏艾文被俘虏时还剩下多少子弹?”

北纬冷冰冰询问,他并不认为明朝人能仿制五四手枪或是7.62mm子弹,但他相信对方应该能够摸索出这把枪地使用方法,毕竟在明代火铳已经很常见。

“没有,他是把子弹打光以后才投降地。”

唐健早就专门询问过,这时候给了个颇让人安心的回答,让大家都舒了口气----让自己制造出的子弹打死打伤可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很好,那这事儿就不算什么大麻烦了。”

枪械流失的事情暂时放下,他们却又遇到新问题----根据张陵转述,澄迈县提出了新要求,说是想派人来收尸体做法事。

不得不说,明朝人考虑问题的方式和现代人确实有很大不同----上次庞雨他们答应释放十名军官俘虏,结果对方死活要求把几个高级官员的遗骸抬走,为此不惜占用活人地释放名额。

这次谈判也是一样,明明谈地是伤员俘虏问题,明朝官员们却非要扯上死人的尸体,宁肯少要几个活地伤员,也坚持要搬回一批身份比较高的死人骨骸。

“哎,真受不了,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哪,非要挖出来再搬回去……不纯属闲得慌么。”

解席叽叽咕咕抱怨道,其他人也大都不以为然,所有人中唯有李明远老教授表现得比较平和:

“我想这应该是琼州府家属那边提出的要求,在这个年代,死后葬入家族祖坟是很重要的概念。而且其中好像还有不少黎族士兵,有民族风俗习惯因素,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大家应该理解。”

“但这可有好几千具尸体呢,都埋在一起了,难道还挖出来重新鉴别身份?很多被炸碎的残骸当初连土块带石头一起埋下去的,这又怎么分辨?”

凌宁气呼呼反问道,庞雨却摇头微笑:

“这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吧,反正我们把伤员俘虏统统送走,之后掉头撤离,这块地方让给他们好了,随便他们爱怎么折腾都行。”

“那对于防御不利吧,搬运这些俘虏以及随后的清理尸骸,都是需要大量劳力的,如果明朝人调集大批人手聚集在这里,我们把不把他们当成敌人?”

凌宁的思虑颇为细致,这确实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大家思量片刻,都觉得也没什么好办法可以应对----如果不想让明朝人在这里聚集,就势必要亲自去干挖坟掘墓的事情,而这种活计大家干一遍已经叫苦连天了,谁还没事去干两遍。

所以最后……“这鬼地方还是让给他们好了,我们的防线后移。”

唐健作出决定,而庞雨则进行补充:

“把所有缴获的青铜炮都搬到临高城墙上,应该能吓唬住他们。”

张千户来回跑腿四五趟,总算把双方条件都谈妥了。按照穿越众的要求,对方要先负责派出人力把伤员搬走,然后这地方将让给他们慢慢挖。

结果到了约定好这一天,从澄迈县方向敲敲打打来了一支相当庞大的队伍,却个个披麻戴孝,有抬着担架的,但也有很多抬棺材的,让这边准备交接的李教授庞雨等人哭笑不得。

人都来了也不好再赶走,不过好在那边人群中有不少是直接从琼州府赶来的明军家属,一见到伤员面就儿啊夫啊闹做一团,虽说乱了点,但有她们这些亲属在,相信伤员应该可以得到比较精心的照料。

出来时还是精壮壮的小伙子,现在却都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残废,那营地里哭闹之声响成一片也是理所当然了。不过很多人哭过闹过之后,却又用极为仇恨的目光盯着穿越众这边看,那可就不太好了……

自知被当作罪魁祸首的穿越众们自然是早有准备,李教授和庞雨解席三人,连同那位张千户在前头做交接,后面唐健率领军事组成员随时接应,所有人都装备了武器和护甲,以防那些人轻举妄动。

八四 思想政治工作——我们的大杀器

昨天到外地出差,未能更新,抱歉甲的惊人气势让那些人不得不保持理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瞪视过来的眼光虽然凶狠,倒还没什么人敢*近,只有一个干瘪猥琐的老头子哆哆嗦嗦走上来拱手见礼,看来是对方的接头人。

此人自称姓严,是琼州军的一名都司,庞雨立即翻出事先抄录好的明朝文武官员品级小册子,和解席一起找了半天,好容易才在倒数第二页找到都司官名。

“从九品的芝麻绿豆官儿?***,这么瞧不起我们!”

老解板起了脸,旁边明军千户张陵也显得很尴尬:

“吕大人呢?胡守备呢?他们为何不来?”

老头儿苦笑一声,看看这边李教授等人,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估计是怕死不敢来吧,真是些胆小鬼,我们连俘虏都放了还能拿你们怎么样……”

老解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出来,那老头儿愈发显得无奈,凑到张陵面前低声嘀咕了几句,后者脸色数变,最后苦笑着摇摇头:

“罢了罢了,也没什么好隐瞒啦……”

他回头转向李教授----这边以他为首。

“琼州府那边,大小官员就都跑光了。现在城里居然是一名小吏在管事儿……”

经过这十多天接触,张陵说话总算不那么酸了,而且还学了一点现代人普通话腔调。

这边三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李教授皱眉道:

“不是说大明朝律法森严么,他们这样擅离职守就不怕受到追究?”

那位姓严的老头儿看来是个老油子,居然不怎么怕这些短毛,闻言嘿嘿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

“上官总有理么。知府吴大人突然想起要为死了六年的老娘丁忧守孝,连夜辞官跑回原籍去啦。”

----上行下效,堂堂知府大人都跑了。底下人自然跟着效仿,除了海南本地拖家带口跑不掉的,几乎所有外地官员都找出各种各样理由逃回大陆去了。一时间就连附近渔船都给征用一空,这十几天来府城里天天鸡飞狗跳。逃跑的,散布谣言的,还有趁机偷抢东西的……不一而足。

之所以如此仓皇,是因为那些败兵逃回去之后把这群短毛匪说无比凶残。身披厚重钢甲。手持连发火铳的铁面人。毫无怜悯地将周围同伴一排排射杀……这种场景显然会被那些逃跑明军铭记一辈子。

现在的琼州府可以说是空城一座,如果这边想要占领,不废一兵一卒就能如愿。

“熟透了的果子啊……要不要去摘?”

解席一向是主张应该占据海南岛全境地,这时候又禁不住心痒痒了。不过对于他的询问,李教授和庞雨都没接他的话茬。

“先交接伤员吧,有事回去再说。”

在庞雨有意无意的提醒下老解总算意识到旁边还站着明军代表,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大家安心干正事。

其实没什么好交接的,那些民夫家属等人已经开始搬运伤员了。这边再把统计出来的伤员人数资料交给明政府的代表,核对下数字就可以。

不过看那位严都司满不在乎地样子,庞雨很怀疑明政府是否会照顾这些伤员。^^^^也许抬回去也不过是任其自生自灭,当然,这就不是他所操心地范畴了。

双方都没打算捣鬼,也没想多接触,一切都很平淡。只是到了最后,老李教授拿出一条字幅,递给对方的交接者,温言对那位严都司说道:

“这次的事情。我们也是为了自保。没办法。有些尸体恐怕不太容易整理了,请节哀顺便吧。”

那老头儿颇为精明。接过字幅以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打开----显然是怕被旁人怀疑。但那张白纸上其实只写了两具诗,还是用的相当漂亮的颜体楷书: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交接完成后,穿越众们集体撤退返回临高县城。在回去的路上,庞雨忍不住询问老李教授,那些人要挖尸体就挖好了,何必劝阻他们,而且还用上小日本的诗词。

李明远教授注视他片刻,微微一笑:

“以庞雨你的头脑,其实应该能想到----这两句话并不是写给那些死者家属看地。\\\\\\”

庞雨愕然,皱眉沉思片刻,终于恍然抬头:

“您还是没忘记要和他们谈判的事情啊。”

李教授微笑点头:

“不错,安全有了保障,实力也已经展现过了,现在差不多是谈判的时机了。”

走在旁边地解席,以及随后走过来的凌宁等人无不莫名其妙,那两句话他们刚才也都看到了,一点都没有什么求和的意思在内啊?

于是庞雨不得不解释----这两句话本身并非求和,他们当然不会主动求和。但用上这两句诗词的目地,是要扭转明朝官员心目中,这些短毛只是粗鲁匪徒的概念,告诉他们----这边的文化程度很高。

既然双方都是文明人,就完全没必要再打生打死么,很多事情都可以谈的----特别是对于全部读书人出身的明朝官员,这年头文人之间特别讲究所谓“会心”和“默契”。现在李教授已经把暗示放了出去,就看对方能不能领会了。*****

这边都是现代人,若非老李教授一直研究中国古典文化,这些天来又同那位程叶高县令,李长钎师爷等人应酬往还,已经初步有了点明朝读书人地思维模式,还真掌握不住这类拐弯抹角地手段----政治这东西,果然是最麻烦的。

打发走伤员俘虏,对于剩下那些以千户张陵为首地,身体健康的明军战俘,这边也做出承诺:等解决红毛人的问题后,他们也将被释放。

有了这样的承诺,加上先前释放全部伤员的事实,使那些残余明军战俘的人心安定不少,包括千户张陵在内,他们干活儿的积极性明显高了不少。

只是关于那两百多名外国海员,穿越众内部的意见还不太统一。黄晓东和王若彬等人都希望能留下这批海员,好帮忙操纵那艘大帆船。庞雨和林汉龙的工程组也希望能保留这批质量极佳的劳动力。这帮老外水手个个身体强壮,干起活来一个顶俩----只要不偷懒。

但人力资源组的阿德却明确告诉他们----对于是否能将这批人成功转化过来,他并没有太大把握。

人力资源组前一段的工作成绩非常出色,成功将第一批大部分原本立场敌对的明卫所官兵和海盗转化成了可以信赖的“自己人”,但并不是说阿德他们有什么特异功能,而是要深入了解每一个目标人物的具体情况及其内心世界,对症下药解决他的思想顾虑和不满情绪。再通过平等对待和正面鼓励等手段慢慢感化……都是些潜移默化的水磨工夫,除此外没有其它捷径可走。

若非他们原来的那世界,其执政党乃是一个最善于做思想工作的政党,大家对这套手段从小耳濡目染都很熟悉,肯定也创造不出这样的奇迹。

不过,思想工作大杀器碰上老外,还是十七世纪的老外,那可就有些耗子拉乌龟----无从下手了。双方连语言交流都很困难,更不用说剖析内心。

阿德曾想过在宗教信仰方面下手,不是说中世纪老外们都信这个么。为此他找陈涛,老杰克狠补了几天课,然后通过翻译和那些老外聊了几次。

可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搞清楚这一船上的人究竟信仰哪一种上帝……这艘船并非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船上水手来历也是五花八门。有意大利人,法国人,西班牙人,以及英国的水手。当然荷兰人也有几个,不过不多。

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的宗教信仰居然也不尽相同,天主教徒和新教徒都有,甚至还有少量信奉东正教,也就是拜占庭那边的。不过这些人既然同处一条船,就并不象这一时期欧洲教徒那样相互仇视,彼此间处得还挺和睦……

“总之,对于他们的思想脉络,我们现在毫无头绪,也就是说我们掌握不住他们在想什么。而不了解对方的真实思想状况,政治工作就无从做起。”

阿德颇为无奈的作出了如此结论,使得参与讨论的众人都沉默了。

把这些人放走是不行的,在琼海号丧失动力以后,他们需要这批人来操作帆船,以保持整个团体的战略机动能力。此外,庞雨希望能够在和那位安娜公主正式谈判以前,瓦解掉她手下水手的军心,这样,他们在谈判中将会占据很大优势。

但如何攻克那些外国人思想上的堡垒,确实是一个难题。自从来到明朝以后,大家同心协力,已经创造了许多奇迹。这一次,他们还能取得成功吗?

谁也不知道。

八五 杀鸡给猴看

不过,阿德毕竟是阿德,几天以后,他率领人力部兄弟们干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www.65txt.com梦想文学网www.

阿德与郭逸等人在那些老外战俘中间组织了一次诉苦大会。

所有外国人都被指定参加这次大会,包括那位安娜公主和安德鲁船长也被要求旁听,为此工程组还特别允许暂停工作一天。站出来诉苦的并非外国人,但却也是那艘公主号大帆船上的成员----是那两名中国人翻译。

其中一位王通事,祖上是嘉靖年间闯南洋的侨民,在巴达维亚被雇佣上船的,他原本居住在菲律宾一带,但年,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大屠杀让他失去了全部家人。当时只有十多岁的王彦躲在父母亲族的尸体堆里逃过一劫。

已经有四十多岁的王通事迄今都不能忘记当年那可怕的场景,他涕泪横流的回忆着自己的母亲是如何用身体为他挡住了致命的刺刀,然后又躲在亲身父亲的尸体下面整整两天,即使尸体开始腐烂也不敢把脑袋探出去……

西班牙人为了防止有人装死,每一具拖出去掩埋的尸体都要用长矛捅过,王彦向所有人展示了他肚子上那个巨大的伤疤:那是被西班牙长戟刺穿后的痕迹。同时还有手臂上深可见骨的牙印----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才没发出声音,逃出生天。之后辗转来到印尼。荷兰人地地盘讨生活。

荷兰人对华人也很凶残,但因为需要他们的劳动力,总算还允许他们在那里生存----这些老百姓肯定想不到。即使如此艰难的熬到年,终究还是会有一场“红溪惨案”在等着他们。

另外一位华人仆役林四海,则是土生土长地澎湖渔民。本来他这辈子跟洋人应该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但在大明天启二年,也就是年,荷兰人占据澎湖,将附近所有中国人都强行掳掠,为他们修建要塞。林四海那天正在附近洋面上打鱼。等他回到渔村时却发现整个村子已经被焚烧殆尽,他和他的渔船都被红毛人掳走。

自从那一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妻子和孩子。

有四千多名中国百姓被抓为奴工,其中一千三百多人在艰苦的劳作中死去。然而当要塞修建完成之后,残余的两千多中国渔民竟然被舰队司令雷尔生当做奴隶,直接送给了巴达维亚的荷兰总督古恩。

在船上他们又受尽折磨,饿死病死不计其数,哪怕稍微有点身体不适,就会当作传染病源抛入大海。最终,这批华人能够活着抵达印尼的还不到半数。

林四海一直表现得很老实。所以才能活下来,并且学会了几句外国语。他是被巴达维亚总督当作一件礼物送给安德鲁船长地。后者从不知道这位表现顺从的亚洲仆人曾有着如此凄惨的过去,当然,也从来没关心过。

此时,当老杰克铁青着脸一字一句把林四海断断续续的哭诉翻译成拉丁文时,以前总是充满“绅士”风度的安德鲁船长明显坐立不安了。所有外国人差不多都是这个反应,就连那位一直表现的从容镇定,似乎没什么能让其惊慌失措的安娜小姐也坐不住了----在向旁边茱莉表示说她和公主号来到东方时间不长,从来没做过任何针对明国人的坏事,也不清楚这些事情之后。梦想文学网www.便动用“小姐特权”,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匆匆离开了会场。.

这边没人阻止她,本来开这场大会的目地也不是针对她。事实上对这些事情反应最大的,并非那些外国水手。而是同样被调来旁听地明军战俘官兵,以及工程组雇佣来的本地人员。

张陵张汝恒本是陕西人,调来南方半年都不到,本来对那几个混在洋鬼子中的通译极为瞧不起的,觉得他们数典忘祖,丢尽了老祖宗的脸。不过此刻,在听到那两人的悲惨遭遇之后,第一个跳起来的却也是这位陕西汉子。

在大骂声中。张汝恒挥拳就冲着那位安德鲁船长杀过去了----所有外国人中就数他穿的最华丽。一看就知道是头儿。和他一起动作的还有十多条热血汉子,这十几天来双方已经动过好几次手。以前这些老外都傲气得很。稍有点小摩擦肯定会大打出手的,但此时,见他们冲过来,很多外国水手居然选择了避让……

不过大会地组织者们肯定不会让这架打起来----阿德他们早就用本地雇员把双方人马隔开,这时候作好作歹把人给拉住。要打架可以,会议开完回头再打也不迟么。

随着群众情绪被带动起来,组织者们所希望的气氛终于出来了。本地人或是明军俘虏中间都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向大家讲述自己亲身经历,或者是了解到周围邻居朋友曾经遭受过的悲惨事迹----都是西洋人所带来的灾难。

这种集体气氛是最容易感染情绪地,只要有一个人哭,就会有一大群人跟着哭;只要有一个人愤怒,就会让所有人都跟着愤怒……在一片声讨洋鬼子罪行的叫喊声中,那些外国水手明显表露出了恐惧情绪。

如果光是一群赤手空拳的黄种人这样叫喊,他们可能还未必当回事,但现在周围看守他们的东方人个个都荷枪实弹呢,而且先前在登陆时他们就已经充分领教过----这些短头发中国人毫不介意杀白人很多外国水手都站出来,用各种各样语言甚至包括磕磕巴巴的中文,反复申明他们不久前才刚刚从欧洲来到东方,并没有做过那些上帝不允许的事情。安德鲁船长和他手下大副也拉着老杰克不停解释,说公主号既不属于荷兰人也不属于西班牙人,只是在东方“游历”而已,不应该为那两国的罪孽承担责任……

然而老杰克对于这一切却没什么概念。事实上,这个纯粹的美国人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为何周围这些中国同伴们都宁肯停下手头所有工作,也要把人聚集在一起开这种似乎纯粹只为了宣扬仇恨地会议。

他对欧洲白人当然抱有同情心,但现在这种局面,就算杰克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不能跟愤怒地大多数对着干。他只能尽量忠实而准确的为那些白人水手翻译,帮助他们把这些辩护词翻译给旁边地中国同伴们。

然而庞雨只用一句话就让那位满脸委屈表情的安德鲁船长哑口无言:

“你们这次是来干什么的?”

想到自己此前的目的,那位安德鲁船长脸色愈发苍白了,这十多天来基本上受到平等的对待,他还真以为这些东方人是很有绅士风度的。不过眼下,他突然想起自己几乎一度已经忘掉的身份----战争俘虏。

看看现场情绪已经被调动差不多了,阿德向郭逸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点头----要打掉这些白人的嚣张气焰,不下狠药是不行的。先前诉苦是争取立场上的正当性,但如果没有实际的武力威慑,光扮演祥林嫂只是徒然遭人耻笑。

安娜公主号来到东南亚时间不长,它上面的船员或许确实还没什么恶行,但这次穿越众的俘虏中间还有几名荷兰船员呢。那两条被击沉的荷兰Flue船,其中有一艘正好是当初从澎湖运送奴工去巴达维亚的,林四海甚至辨认出:有一名被捞救上来的俘虏,当初曾经亲手把和他绑在一起的华人难友从船上推入大海,仅仅因为对方彻夜咳嗽。

这时候那个倒霉蛋被五花大绑的拖了上来,林四海声泪俱下的控诉了他的罪行。然后,很自然的,会场周围响彻一片“杀了他!”的叫喊声。

调动起群众的情绪,然后顺应他们的要求去做----这正是群众运动最重要的手段。既然有了这么现成的一只鸡,当然要拉出来让那些猴子瞧瞧厉害。

郭逸站出来担任了临时法官,他杂七杂八扯了一通什么罗德岛海商法之后,宣布以海盗罪和杀人罪判处这个荷兰人死刑。其实在他们这个团体里,有一位苏芜香小姐是专门搞法律的人才,她的专业特长是国际贸易,海商法和民商法。不过要一个女孩子站出来宣布某人死刑对她压力大了点,所以只好让郭逸从她那里学来一堆名词,然后站出来宣判。

在绝望的哭喊声中,那名荷兰水手被带到县衙门前的广场上。在那里,一座新近才搭起来的绞刑架高高竖立,一条黝黑发亮的绳圈正挂在绞架顶端微微晃荡……

八六 宣言

此时此刻,小广场前已经是人山人海。(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梦想文学网www.中国人爱看杀头,这是早就被鲁迅先生所证明过的。现在虽然换成了他们不太熟悉的绞刑,但也丝毫没影响到当地闲人们的“兴致”。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被押上法场的竟然是一个红毛老外时,那些闲人愈发的兴奋了。半年多的接触,当地老百姓已经习惯了这帮短毛稀奇古怪的行事,无论他们干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了---人人知道这帮人肆无忌惮,连大明官兵都敢打杀,宰几个红毛当然不在话下。

广场中央,张庐山的儿子张小山手捧一张写满了字的黄裱纸,有点结结巴巴的用海南本地土话大声向广场上众人宣布那名荷兰人的罪状,以及这边对其做出的判决。本来这活儿是打算请李长迁师爷来做的,不过老滑头看他儿子新近认了不少字,好说歹说把这个露脸的机会给儿子争取过来了。

这边胡凯和李伟两个壮小伙儿则把那名不停哭泣哀求的荷兰人拖到绞刑架前,将绳圈套上他的脖子……这时候,陈涛手持一只十字架走了上去。

“你有什么临终遗言要说吗?”

陈涛一边示意旁边王通事把这句话翻译过去,一边开始用拉丁文念诵主祷文,这是他小时候在爷爷奶奶监督下背熟了的,也是他唯一会说的几句拉丁文。这边大部分人其实并不赞同他搞这种迷信活动。不过反正费不了几分钟,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那荷兰人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双膝跪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那王通事听他说完之后却是满面怒容,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在对方脸上。

“大人,这家伙到现在还在胡说八道!他说他只是一名普通水手,不是士兵,也从来没有和大明朝作战过。梦想文学网www.那一次运送俘虏,所有行动都是遵循船长命令行事,他本人从来没想要伤害过任何大明子民。”

“哼哼,上绞架的人都这么说。”

庞雨不知何时从后面走了上来。旁边还跟着那位控告者林四海,此时他正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那荷兰人,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咬一口地样子。

“我们其实可以理解,你这时候一定感到很委屈----你想必觉得你根本没有犯罪,把那些生病或是看上去生病的中国人推下海,对你们来说大概无非就是处理掉一件损坏的货物而已。”

看着那名荷兰水手,庞雨一字一句的缓缓开口,他说得很慢。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很长时间,让林四海把他的话翻译成荷兰语。既说给对面那个死囚犯听,同时也是说给周围那些外国水手听。

“……你们这些来自欧洲的所谓文明人,大概从来都没想过:**,非洲,还有南北美洲,这些地方的原住民和你们一样都是人,肤色虽然不同,体内却同样流着红色的血。和你们一样,同样享有上天赐予地生存权利,享有不受奴役。自由在祖先遗留之土地上生活的权利。”

这些话语传到周围,让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个个都变了脸色。

“而最重要一点……”

庞雨忽然揪住那荷兰人的头发。强迫盯着他的眼睛:

“我们同样也能伤害到你们!你们敢来抢劫财物,来掳掠人口,我们就把你们统统吊死。指望在海岸边架起一两门大炮就想征服一个国家,这种事情不会在这里发生!这里不是刚果,不是津巴布韦,更不是玛雅与阿兹特克!”

缓缓松开手,庞雨最后看了那个被吓呆了的荷兰人一眼:

“死在异国土地上的侵略者,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无论你信奉哪一种上帝。地狱里的火焰总都是一样。”

毫不怜悯用一句恶毒诅咒取代了旁边已经目瞪口呆的陈涛“临终祷告”,庞雨拍拍早就不耐烦了的胡凯肩膀:

“行了。把他挂起来吧。”

诉苦大会最终是以那具挂在绞刑架上漂来荡去地尸体而告终。这场大会的效果几乎是立刻显现出来----本地劳工与明军战俘们个个义愤填膺,如果不是看守者们很有先见之明的封锁了外国俘虏营地,恐怕刚一解散那里面就打成一团了。

那些原本牛气十足的外国水手们则明显夹起了尾巴,对于来自中国人的挑衅也不敢回应。能逃过这一劫都已经在暗中庆幸了,谁还有胆子在愤怒的人群面前充硬汉?

至于县城里的老百姓们,又免费看到一场大戏,足够他们谈论好几个月的了。其中某些文化人,例如程县令李师爷之类对于庞雨的那番宣言难免有些研究----这宣言他们已经能听懂一部分,与解席先前“大明崇祯天下只有十七年”之类的片言碎语结合起来看……这些短毛地来历似乎更可疑?

赵立德与郭逸等人力资源组的同志则受到了全体穿越众的热烈表扬。大家一致认为,他们选择的这个突破口非常巧妙,不但从根本义理上打掉了那些欧洲白人们可笑地优越感,而且极大团结了包括明军战俘在内的所有本土力量,非常成功的弱化了民族内部矛盾,而把人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外敌上去。

----诉苦大会的内容,很快便通过雇佣劳工们的大嘴巴在本地老百姓中间传播开了。现在,临高县城及其周边地区,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都自动变成了那些白人俘虏的看守,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人试图逃跑---如果他们敢单独离开战俘营,大概马上就会被愤怒地群众活活打死。

明朝人是从来都不怕洋人地,无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文武官员,这一点,跟后来的清王朝天差地别。

当胡雯问起阿德,他怎么想起来搞这么一场大会时,后者却微微苦笑一下:

“我家里有一位长辈就是南洋华侨啊……先前和那几个翻译谈心地时候,仿佛又回到以前,叔公给我讲述的那些事情。”

“南洋华人的血泪史啊……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的呢。”

李明远教授面色复杂。很多历史事件,在史书上只是粗略留下一笔记载,但在亲历者那里却是如何的刻骨铭心,这几天他通过和那几位翻译华侨交谈,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作为一个历史学者,这种亲身体验历史的感觉让这位老教授觉得兴奋。但同为华人的理智,又让他情不自禁为那些华侨的悲惨遭遇而伤痛,这种复杂的心理状态,一般人还真不容易理解。

不过旁人也没打算去理解,在这里的大多数年轻人眼中,他们是在创造历史,而绝不仅仅只是被动的去体验。

“不,教授,我不同意您的看法。”一直很沉默的唐健忽然开口,很难得的反驳了李教授一句:

“在我们的这个时空,南洋的华人不会有什么血泪史了。要有,也应该是属于那些殖民者的。”

“没错,唐队我顶你!”

旁边解席拍着桌子也大声呼喝:

“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既然我们已经站稳了脚跟……兄弟们,我们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

“对!有我们在,东南亚的地盘,以后就不关欧洲人什么事儿啦!”

小家伙叶孟言居然也跳出来气势十足的做宣言,看在凌宁等人眼里只是一笑。

“看来大家的想法都很单纯

凌宁捅了捅一直没说话的庞雨,后者从先前开始就一言不发。

“你有没有觉得,大家似乎也受到那场诉苦大会影响了?”

凌宁一向以头脑冷静,不从众而自傲,有时候就显得有点不大合群,但和庞雨的关系却很好,两人经常在一起私下闲聊。

“很正常啊,群众运动本就是一把双刃剑,要感动别人,当然首先要感动自己。”

“我只是担心咱们能开头,却不能结尾啊。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完全控制这股力量,就连咱们的太祖爷也做不到。浪潮一旦形成,将冲向哪个方向,那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庞雨微微笑了:

“不错,但是别忘了,兄弟,这是在明朝。而且还是明朝末期,一潭死水的封建社会。无论官僚,军队,还是政治经济,都已经烂到底了。凭我们这区区百多人,只要能让浪潮翻涌起来就已经足够。反正,无论它造成的后果是什么样,也决不会比原来的历史更糟,不是么?”

八七 管理体系

此后几天,穿越众的生活开始慢慢回归到正常轨道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为了应对战争而被打乱或搁置的各项计划,又开始逐渐执行起来。

吴南海及其所属的农业组是所有人中最有紧迫感的部门---天时不等人。战争本身只打了两天,可前期备战和后面的收尾工作却持续了一个多月,从四月到五月,正是农业种植上最重要的时期。比如水稻,正是抽穗孕穗,需要增加水肥管理的关键时刻,但因为人力不足,这些条件都没能跟上,这一季的粮食产量肯定会因此而受到一些影响。

为此吴南海提出申请,要求增加农业组的人手。现在他们的人力资源比原来充裕了不少。不过面对吴南海所提出的,一下子要增加两三百人的大农业合作社计划,阿德等人依然傻了眼。

“这个……我们不大可能把所有战俘都调拨给农业组的。”

阿德指着小黑板上一大堆要求增加人力的备忘纪录,一行行点给吴南海看:

“你看,各个部门都要求增加人手,僧多粥少啊。”

“我知道,所以我们农业组根本没打算使用那些俘虏。”

吴南海胸有成竹:

“我们只是希望你们人力资源组,或者参谋组,还是全体大会?……管他什么机构,反正就是有决定权的那批人,能允许我们农业组自行招募一些本地农民。现在每天都有很多当地人来打听,想给我们打工呢。”

----虽然误了点农时,所用的种子也不是标本箱带来的那些超级稻种,但在现代化农业栽培和管理技术之下,穿越众所控制的农田长势依然要远远好于周围本地人的田地,光眼下都已经能明显看出来了。梦想文学网www.

海南岛这地方,虽然已经到了明代。很多地方却依然难以想象的落后,有些少数民族甚至依然保留刀耕火种的习俗。汉族好一些,但大多数人还是播种以后就不怎么管理,也不懂管理。唯一地管理手段大概就是锄锄杂草,浇浇粪肥,连除虫都还是依赖青蛙蛤蟆之类,基本上,还是要*天吃饭。

而农业组可就完全不同了。浇水施肥都是按照最佳配比来进行,遇到病虫害什么也知道去找化学组,让他们配置各种化学药物来解决。就连稻田地块分割,沟陇设置都有专业人员指导。于是所有人走在路上远远就能看到----农业组所照料的地块都是整整齐齐,一块一块稻田都绿油油的长势喜人。而其他地方属于本地人的农田,哪怕再好地地,都是稀稀拉拉参差不齐。

农民们对这种事情向来最是敏感,继先前的海盐之后。短毛们有种田秘诀的说法也很快流传开来。自家有田有土的倒也罢了。但不少本身无产,依*佃人田地养家糊口的农户却心思活动起来……

反正一样是给别人种地,给谁干活儿不是干呢。短毛们种地田他们这些本地人都清楚。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上等田,去年收成还和其它地方没啥两样,如今在短毛手里却忽然如此出色,肯定是有诀窍的了,如果能够学到一二……?

短毛本身很和善,不会滥杀无辜,行事也颇为公平,给他们做事绝对不用担心拿不到报酬---这么长时间下来。梦想文学网www.穿越众在本地人心目中的形象其实已经很不错。只是先前当地百姓对他们抵御官兵。攻城略地的行为还是很有几分忌讳----给短毛们扛活儿听说都是要剃光脑袋的,一旦官兵剿来被当成匪徒同党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不过这种担心随着前些日子的大战结果而都烟消云散----好几千地朝廷大军就这么完蛋了。光埋尸体地坑都延绵了一里多长,这些都是本地劳力亲手挖出来,再清楚不过。

后来又看到居然连红毛人都给打败,螃蟹似的排了一长串给押到城里关起来,洋枪洋炮缴获无数,直接就给架到城头上了,海边还横着一条大洋船……农民们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完全打消。

城墙上架了那么多大炮,朝廷纵然派来几十万大军怕也不是对手了。真要顶不住了,短毛们本身有大铁船,那条大洋船看架势装个千把人也不成问题,到时候大不了跟着一起跑路就是……

在利益面前,劳动人民总是很精明的。在确信后路可以保障之后,他们对朝廷地忠诚也就不那么坚定啦----最近一段时间,与短毛能拉上关系的本地人忽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不少沾亲带故的都来打听消息,希望能上柜入伙。

吴南海就收到了不少这样的请求,农场和养殖场单独驻扎在外,和本地人接触最广泛,平时表现的也最“亲善”,所干的农活儿又不象其它事情看起来那么神秘……很自然成为本地老百姓自主择业的首选单位。

农业组倒是很乐意多招一些人手,反正也就是种地,不需要多少技术,稍加培训就能上手的。不过先前唐健他们曾有严令:为了确保整体组织地安全,所有单位都不能擅自招募人员,必须要到人力组这边来申请。

于是吴南海正儿八经打了一份申请过来,问题是:谁有权批复这份文件?

在了解到申请内容之后,阿德很明确地告诉眼镜吴同志:既然他没打那些俘虏的主意,也不需要人力资源组帮忙搞培训,那人力组就管不着他地事情。皮球一脚踢到参谋组,参谋组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们这个组织当初是为了作战才建立,眼下战斗结束,参谋组这个单位是否有必要保留都还在争论呢,啥时候有权决定日常管理事务了?

吴南海严格遵守规章制度行事,这当然值得赞赏,但如果这规章制度都还没建立起来……

好在这边都是些年轻人,没什么官僚作风,七嘴八舌商讨了片刻之后,庞雨抬头回答:

“农业组的事情,当然还是由本组人员自己做主。你们觉得需要招募人手,那就招好了。当初不允许乱招人是因为初来乍到,形势艰险,怕被敌人混进来。现在局面要好多了,禁令当然可以放松。”

“不过还是要建立人员档案,招进来的每一个人都要面谈一下,要知根知底。”

解席补充了一堆要求,他是一直主张从严进人的。吴南海一一应承下来,最后,举着那张申请纸问道:

“那这个……要不要签个字什么?”

“拉倒吧,看见这玩艺儿就想起当年跑审批,发改委那个小官僚不务正业,整天上网写小说就不干正事儿……咱都到了明朝还来这套?我会发疯的。”

老解看来是对文牍主义有很浓的心理阴影,让旁边凌宁等人都忍俊不住,见吴南海还有些犹豫的样子,文德嗣干脆拿过那张纸头。

“如果一定觉得非要有签字才作数的话……有军事组签字同意就行了----唐队?”

唐健颇感无聊的摇摇头,找半天才找到一支签字笔,随手写上名字,还给眼镜男。

打发走了吴南海,这边却又展开了一轮新的讨论----关于刚才遇到的事情。

“我们的组织体系大概又需要升升级了,今后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不可能每一次都召开全体会议讨论的。”

从一开始甲乙两队的准军事化编制,到以各人专业特长或兴趣来划分的小组单位……由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琼海号上这群时空游客们一直没能建立起一个正式而固定的组织体系。或者说,他们没能确立一个成熟的领导制度。

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所遇到的诸多麻烦和问题,都是依*个人自觉以及团队的默契来处理,还一直干得不错----连战争都能应对。

但在座所有人都明白,这种局面不可能持久。随着队伍规模的扩大,这个团体所遇到的冲突和矛盾会越来越尖锐复杂,今后他们肯定将会面临一系列需要作决定的事情,而且决定的策略和方式恐怕不会再那么简单,轻易就能取得所有人的共识……

----需要尽快建立起一个常设的,能够对日常事务作出有效管理的领导机构,以应对越来越复杂的内外局面。这样的共识,已经逐渐在大多数人头脑中显现出来。

八八 委员会的建立

所谓政治,归根结底,还是源于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梦想文学网www.因为互不信任,才会有谈判,会有协议,会有妥协。

同为现代人群,在最初来到这个陌生环境的时候,谁都不会贸然把自己的前途命运交到他人手中。尽管大家在很多方面的观点相同或相近,可以采取一致行动,但决定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可一旦决定建立领导机构,那就是两个概念了。领导者的意志将成为集体意志,个人纵有什么想法也只能保留,虽说一个聪明的领导者不会下达让大多数人都反对的指令,但“别人命令我做”与“我自己想要这样做”,终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此外,心理上的不平衡感也是一个问题,大家都是一样的普通人,凭啥你能来命令我?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新环境,无论原先在现代社会是什么地位,在这里不都一样么。

正是因为有这种种顾虑,琼海号的乘客们在穿越时空后,虽然迫于环境压力不得不紧密团结在一起,但在内部的组织结构上,却还一直是相对散漫的。没有人有权对旁人发号施令。所有需要他人协助的主张,都只能用“建议”或者“劝说”的方式来进行。

然而走到现在,再想要继续保持这种“自由”已经不大可能了。随着整个组织实力增加,规模扩大。他们地选择余地越来越多,但这却并不是好事----如果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又没有一个组织能进行裁定协调。那就等着分裂吧。

“很多危机,往往不是出现在最艰难的时刻,反而是在局面逐步开始好转时才突然爆发出来。因为这时候各人思想上都比较松懈,不肯再做妥协和让步,再加上往往会有利益分配方面地冲突……我们眼下,正好就是这样的一个关键时刻。梦想文学网www.”

在参谋组内部的小会议上,庞雨仔细分析了他们这个团体当前面临的局势。

----比起刚刚登陆那会儿,现在条件是要好得多了。在打赢了那场反围剿战之后。近期内不会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农业和工业基地也都逐步建立起来;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已经大大改善,大批本地人自愿加入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外部环境是改善了,但内部关系如果不能及时理顺,眼下的优势说不定反而会变成危机。

“关键是现在分歧点太多了----下一步咱们是否有必要占领海南岛各处;对外国俘虏和那位女士该如何处理;今后对明朝政府采取什么态度;我们地发展重心将向哪一方面倾斜……这些都是非常容易引起争议的问题,就算天天召开全体大会恐怕也很难在短期内得出一个统一的意见,但却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必须要有一个专门机构来决定这些问题。”

“总而言之,眼下咱们面临着大好机遇,但同时也蕴藏危机。我们的力量不能分散,但这力气往哪儿使,一定要有明确的指挥。”

解席最后总结了庞雨的发言。与会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于是唐健开口询问:

“那么,你们有什么具体计划没有?”体大会上,参谋组正式宣布解散。

----当初成立参谋组,是为了应对明政府的围剿,眼下战斗已经结束,参谋组作为一个临时机构,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在临解散之前,参谋组向全体大会最后提出了一项建议----组建正式的委员会。梦想文学网www..进行日常管理工作。

按照参谋组地建议,委员会只是作为全体大会的补充和常设机构存在。也就是说,它所的作出的决议,全体大会有权推翻。此外。为了避免大家对委员会可能搞独裁,进而影响到自身安危的担心,庞雨花了很多时间反复说明这个委员会的用途----仅仅为处理日常事务和决定总体路线而设,无权评判穿越众本身。

“简单说,这个委员会既没有权力对咱们这一百三十九个人中任何一人作出惩罚决定,同时也无权奖励谁。它管理的范畴是对事不对人,所以大家不用担心自己的正常权利受到损害。”

“那我们中间要是有人干了坏事怎么办?难道没人能惩罚他?”

小叶傻乎乎的举手提问,庞雨哈哈一笑:

“和先前一样啊----虽然以前从来没正式宣布过。但我们内部实际上都还遵循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与道德规范。如果有人违反,当然也是按照原来地法律来处置----有两位武警同志在呢。”

唐健面无表情。王海阳却嘿嘿一笑,斜了叶孟言一眼,后者缩缩脖子,大概是想起先前被收拾的场景,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时候胡雯又举手:

“那么这个委员会的构成状况是什么样?如何组建?”

这次是凌宁站出来回答:

“计划设置十三到十五位委员,占到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应该比较有代表性了。至于组建方式么,当然是采取推选法……其实说穿了,建立这个委员会地目地,就是因为咱们这一百多号人每次遇事都要集中商量太麻烦,而且还很危险。所以让大家选出自己能信任的十多个人,由他们做出决定,全体执行,以提高行政效率。”

胡雯想了想,又问道:

“那就是要按照各个分组部门来推选委员了?”

“是的。军事组,工程组,工业及武器组,化学组,农业组,人力资源组,海员组,当然还有女生组……嗯,妇女权益部……每一个部门都会有代表在其中,这样才能代表各部门作出决定啊。”

凌宁很快回应道,听到女生组也将被作为一个部门获得独立的代表权,胡雯满意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此后又有几个人先后提出各种问题,提议者们一一作出解答。其中有些条款,大家觉得不太满意的,就当场予以删改。

比方说关于这个委员会的任期,原本是按照以前世界中那个顶级大国的习惯----四年一选。不过这却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大家一致认为眼下形势变化快,领导层也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幅度肯定会很频繁,而且召集一百多人开会也不算特别麻烦。于是最后做出决定----每年都重新选一次。有需要时全体大会甚至可以随时决定重选,也就是俗称地倒阁……

至于全体大会本身,则规定只要有超过半数地人同意就能召开----也就是有七十个人聚在一起开会就算全体大会了,但是做出的决议同样必须要有达到七十以上地赞成票数才能生效。这样就避免了某些人最坏的猜测----委员会成立以后利用手中权力阻止全体大会召开,从而一直保持自己的地位。

经过长时间商讨,最后终于制定出一份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规章。制度确定之后便是选举,如果是刚刚登陆那会儿,大家彼此之间还不熟悉,这种选举肯定搞不起来的。但现在经过半年多,各人的能力特长都已经基本表现出来,有些人甚至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而小圈子小集团又尚未形成,这时候搞选举,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公平的。

选举的结果基本没怎么出乎意料,最终从各个部门选出了十五名平时表现比较活跃,或是贡献较大的同志,获得大家一致认可担任委员会成员----原参谋组成员基本都在其中。

十五人分别为:李明远、唐健、解席、庞雨、杰克.汉德森、马千山、徐慧、赵立德、吴南海、黄晓东、文德嗣、黄建成、胡雯、凌宁、李靖诚。

本来北纬的得票率也是很高的,但这个酷哥表示自己没兴趣管理日常杂事,直接弃权了。此外王若彬同志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赞许,不过终究限于他原来的身份,更多人还是抱有疑虑。

最后,大家还额外选举了一位委员会主席,同时也是全体大会的主席。李明远教授以高票当选,成为全体人员的第一任主席。他将在对外交往中作为这个组织的最高领导者----但仅仅是名义上的,和其他委员相比,主席一职并没有任何特别超出的权力。

虽然看起来挺简陋,但这却是穿越者们所建立起的第一个正式组织机构。以后也许会有变化。不过,至少在目前,平权,妥协,以及严格约束……构成了这个团体一切组织制度的基础核心。

但是现在!我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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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雇佣合同

公元一六二零年十一月十一日,一艘名为“五月花”的大帆船在海上经过六十六天的漂流之后终于看到陆地----在弗吉尼亚北部,这是欧洲人在美洲大陆上建立的第一座殖民地。(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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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一百零二名乘客主要来自英国,但也有少数荷兰以及欧洲其它地区的殖民者。由于脱离了原来的国家,母国法律对这些人已经不起作用,单纯*宗教信仰与传统道德似乎也不足以完全约束他们的行为,整个团体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为了能在环境严酷的北美大陆生存下来,他们必须抱成一团,结成一个紧密的共同体。于是经过郑重商讨和协商,他们制定出一份公约,其核心内容就是:个人让度出一部分权利,从而确保整个团体能够顺利运转和壮大。

国家的公权力来自于民众所度让的部分权利的组合----这是“五月花号公约”所确立的最重要概念,这个政治概念后来成为美利坚合众国政体发展的基石。

很有趣的巧合----当琼海号上的乘客们发现自己忽然穿越了时空,来到一个全新陌生的环境之后,他们做出的选择竟然与当年那群欧洲人十分相似---为了保证整个集体的生存,而自愿放弃部分个人权利,服从管理机构。^^首发^^

但同时他们也非常警惕,小心翼翼监视着管理者们,把规章制度研究的透彻无比,惟恐那些管理人员有任何超越权限的行为出现。

“这并不完全是巧合,对于一群相互之间在人格上完全平等,且互相承认这种平等权利,而又有足够理智的人们来说。这种组织结构,大概是逆境下唯一的选择。”

----当李明远教授把这段历史讲述给大家听的时候,他如此总结道。

说来好笑,杰克.汉德森虽然是正宗美利坚合众国公民,但他居然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让大家给狠狠鄙视了一通。

“你们老美整天吹嘘自己地制度多么优越。这种东西学校里不可能不教的----你中学里历史课肯定没好好上!”

对于伙伴们的嘲笑,那个大个儿老外并不以为耻,很随便的耸耸肩膀,一摊手:

“也许以前上课时说过吧,不过谁在乎呢,我们早就习惯了那种环境,用不着去刻意学习。****”

简单一句并非有意的反驳却让大伙儿都哑口无言,过了很长时间庞雨才苦笑一声:

“说的也是。缺什么找什么。鱼在水里地时候肯定不会在意周围有没有水……不过,老伙计,现在咱们这边可没那么好的环境。你是生活在一群历史上一直习惯于中央集权的中国人中间。虽然现在大家都很理智,但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团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这需要我们所有人共同来维持,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作得还不错,不是么?”

杰克.汉德森哈哈一笑,他可不是傻大个儿,这家伙除了擅长心脏外科之外还有心理学博士头衔,精明着呢。

委员会成立以后,所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雪片般飞来的扩张申请----既然农业组开了一个口子,其他各专业组就立即跟进,大家纷纷要求允许自募人员扩充编制。^^^^

对于这些要求委员会一概批准。梦想文学网www.反正现在海南岛上已经没什么力量能威胁到他们,就算混进一些明军探子之类也无所谓。

在这一战之后,相信无论明政府还是西方殖民者那边,肯定有不少人想搞清楚:这帮短毛究竟有什么特殊本领,能以区区百多人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各种各样的窥探手段想必都会被用上,不过这边却完全不怕----他们在技术,组织,以及思想方式上的优势可是三百多年来整个人类文明地积累。光*几个探子怎么可能学走。

当然。必要地安全防范措施还是不能松懈,白燕滩主基地的建设依然只允许现代人和最值得信任的那批本地劳工进入。所有新招募来的,统统都只能安置在农场或者县城兵营那几块区域。

在招募本地劳力时,穿越者们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现象---当地的劳动力不是以个人为单位,而是以“户”为单位来投效地,也就是说只要你招募了一个人,就等于同时雇佣了那一大家子。=小首发==

而且还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雇佣,当地人自愿签署的竟然是卖身契----全家都是如此。人力组阿德这边原来准备好了劳动雇佣合同,对于双方权利义务,待遇假期都有明确规定的,然而当他看见对方通过担保人送来的契约条款时,饶是这个广东人一向以心黑手狠自诩,也不禁呆住了。

----好端端的一户平民之家,居然主动要求全家卖身做仆役,男人负责外面的体力活,女人则作为仆佣在家里干活儿,就连小孩子都自愿担当主人的小跟班儿……而且还不是一户两户这么搞,通过本地担保人李长迁师爷送来地文书全都是这种条件。

阿德原以为这些人是被骗了,他可不想留什么后遗症,以后给人指着后脑勺骂。于是亲自一个个和他们面谈。结果发现这些人很清楚他们的选择是什么样,对于那契约上的所有条款也很理解。

“是他们傻了还是我疯了?好端端自由人不做非给人当奴才,这些人看起来都不象是傻子啊。*****”

阿德一时间还真不敢签署那些契约了,唯恐里面有啥他没看出来的陷阱,后来还是老李教授过来给他解惑:

“这些人不傻,他们也不是贱骨头。一个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民族,怎么可能天生愿意给人做奴才----这样做也是不得已的。”

李教授详细阐述了那些人之所以自愿为奴的理由:关键是可以逃避税收和劳役----明朝法律,举人以上是不用交税的,也不用服役。全家投入大户人家为奴,就可以合法规避政府摊派下来地大笔苛捐杂税,以及越来越艰苦地劳役。

所以读书中举,在明代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之前家里再穷也没关系,一旦成为举人,就会有人自愿带着房屋田产前来投效,甚至自愿成为家仆……这已经成为明朝中后期地一股风气。

读书人家里,哪怕仅仅为了面子,大多数人也通常不会对下人太严苛。而官府胥吏催逼税役,那可是经常闹出人命的。做仆人反而比做自由民舒服得多,也就难怪出现这种现象了。

具体到临高县这边,穿越众队伍里当然没人中举。不过就算是借给那些县衙差役十个胆子,估计他们也不敢来县仓大院里收税,所以一旦这边证明了他们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人,马上就有大批当地人投效,倒也不足为怪。老李教授最后总结道:

“说起来,有这么多人肯投*我们,跟我们保留了当地官僚系统有很大关系……明王朝在临高县的政权现在仍然在按照原来习惯运作----那十几个胥吏差役仍然在到处收税,照样要从中克扣一部分。而且由于原来仓储被我们抢走,他们盘剥得还更厉害一些。逼得很多人不得不从匪啦。”

听起来是对这边有利的,但在场的几位委员会成员谁都笑不出来。就是局外人的老杰克,也禁不住摇头叹息:

“把作为国家基础的自由民逼迫到如此地步,也难怪这个王朝会覆灭了。”

这个美国人原先对中国历史并不熟悉,不过在这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多少都从周围同伴那里了解到关于中国的一些历史知识。

只是对于他把什么事情都要扯上“自由”的概念,这边很多人并不认同。

“在我们原来的历史上,替代了明王朝的那个朝代----清,基本上也没自由人的。清王朝内就两种人----要么是主子,要么是奴才。所以所谓自由民是国家基石这一点,未必正确。”

解席有些不太高兴的反驳,但杰克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

“噢,天!一个上亿人口的奴隶制国家!这可真是个悲剧!”“那要看对谁而言了……只对那些平民百姓,N,,那才是悲剧。王爷格格们的生活好着呢----而我们后世的影视工作者们也只关注他们。”

突然想起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庞雨颇为自嘲的苦笑了两声,老杰克并没能听懂他的笑话,但大家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扯。

最后阿德还是签署了这些契约,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至于原来那些准备好的,按照《劳动法》精神制定出来的雇佣合同,则被束之高阁,暂时不必考虑了。

----要注意尊重传统习俗么。

九十 新概念农庄

虽然名义上,允许各单位自行招募人手,但实际上,最后所有新招募进来的本地劳工还是全部集中起来,由人力资源组统一制作人事档案,并且分配去处。(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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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吴南海,本来他还指望招一批壮劳动力进来呢。人家老百姓来投*原本也大都是冲着他们农场去的,可结果招募进来的青壮年劳动力却大部分被工程,工业,或者钢铁等工业部门给瓜分了,而他们的家属全给塞进了农业组……

“反正种地的事情女人孩子一样能干,凑合着用用吧。”

面对解席的安慰,可怜的眼镜男无话可说。在分配劳力的时候,各个班组的头头脑脑人人口璨莲花,把自己单位重要性说的天花乱坠,吴南海相比在这方面的竞争能力显然差了些,况且农业劳动确实也不需要太精壮的劳力,于是他的单位就变成了收容所。

不过,把妇女儿童安排到农业组,并不是说委员会不重视他们。恰恰相反,作为整个集体的后勤基地,农场基地的发展状况直接关系到他们这个团体的生活水平,以及那些新加入员工思想稳定与否,其重要性绝对不在其它任何单位之下。

因此,在人员分配安排完成,并且安顿下来几天之后,委员会全体成员决定前往农场作一次现场调查,看看农业组在各方面还需要哪些帮助。

现在的农场面积比原来扩大了不少,达到了两三百亩。在海南岛这地方,上百亩连在一起的农田那可不容易搞。这里地形复杂,沟壑众多,农田又往往都是各家各户自己开垦,规模大不起来。就算一整块平地,也常常被划分为好多户头----据说大清官海瑞在琼州家乡有九十多亩地。但却居然分成了四十多块。搞得这样零散,种植起来当然极不方便。

前段时间农业组一直在设法扩大面积,不过开头时光*农业组那些人自己搞,效果不太好---肯安安心心呆在农业组种地的大都是些老实人,而老实人在对外交往方面往往比较吃亏。

吴南海他们原来打算赎买周围土地,但肯卖的不多,哪怕他们出高价----在这个时代田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有些是几代传下来的。岂肯随便出让。不过后来这事儿传到参谋组以后,解席直接丢给他们一句话:我们来干,需要哪块地皮只需要说一声……

于是农场扩张事宜改由大集体负责,主要是解席和林深河等人在处理,这几个家伙在必要时都是足够心黑手狠地。当然他们不会直接去跟农民冲突,更不会搞硬抢这种没技术含量地把戏,而是采取了某种迂回方式……

如果按照文革时代的描述:狡猾的地主老财们勾结了贪官污吏,共同欺压劳动人民。实际情况也差不多----老解通过李师爷和那些收税差役们打了招呼。重点“关照”那些硬骨头农夫。陆陆续续折腾到现在,最后,借助这次大招募的机会,基本上周围所有地皮。只要他们看中的,连人带地都给弄过来了,还都是自愿。

同样如果按照样板戏套路。这些可怜的农民从此之后应该是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直到有人来解放他们或是干脆揭竿而起……不过在这里,那些失地农民却并没有遭遇到什么不幸,实际上,在加入了农业组的集体农庄计划后,他们地生活水准立即有了立竿见影的提高。

原来破烂窄小,肮脏不堪的农舍被直接推平了,所有农庄社员被集中到一起居住。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利用工程组为定居点修建的公共设施:包括完整的上下水系统。公厕和卫生设施,甚至将来还包括了一套沼气池系统----这最后一项目前暂时还没投入实用。因为工程师们找不到合适的密封材料以及导气管,还无法保证沼气的安全性。

至于各家各户的房子,则是划分好了每一户地地皮,然后工程组造了一两幢样板房给他们做示范。采用的是苗族黎族那种竹木结构吊脚楼形式,轻巧,防潮,便于保持通风和卫生。

农民们为自家造房子,积极性当然很高。建筑材料和建筑规模都是统一制定好的,他们只需要领取材料在规定地方搭建起来就行。技术性比较强的地方还可以找工程组师傅们来帮忙……前后几天工夫,一片崭新地村落就出现在农场外围。

村民不需要再去远处挑水,他们通过竹制水管,直接就能从石刻水槽中获得从安全水源地源源不绝引来的清水。几乎完全按照现代形式建造的公共厕所既可以避免家家户户倒马桶污染环境,又能通过化粪池收集到大批优质肥料……总之,除了技术手段上还达不到现代水平之外,这个集体农庄地理念已经基本是现代化的了。

当庞雨得意洋洋向委员会成员们介绍他的新农村规划时,很多成员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这不就是当年的人民公社么。”

李教授脸上显出颇为复杂玩味的神情:

“如果再把公共食堂办起来,那就是标准的大寨化模式了。不过,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可能带来的弊端?”

“您是指大锅饭政策会影响劳动积极性?”

作为七十年代生人,这边不少人显然都清楚当年那场失败地共产主义试验,而且他们也早就想到过这个问题。“嘿嘿,教授,您忘了一点----那边是人民群众当家作主,而在我们这里……”

阿德摸出厚厚一叠卖身契抖了抖,笑得活像个黄世仁:

“这些人都是我们地长工佃户啊,作为地主老财还兼短毛匪,我们有充足理由和手段去管理他们。”

除了在居住条件方面改善,具体生活水平上,集体农庄也充分体现出了它的优越性。

考察团进入村庄时正好开饭,于是大家理所当然都坐下来蹭一顿。他们地存粮中有足够稻米,这次战斗后又缴获不少,不过出于营养学均衡理念,哪怕是白燕滩基地内部的食堂,也经常要安排些粗粮在伙食中。

这边提供给雇工们的食物和基地食堂里基本一致----平等待人是他们争取人心的重要手段。把番薯和杂粮混在白米饭中,吃起来倒也别有风味。

唯一让现代人颇感不足的是,副食品方面稍微差了点,只有咸鱼和萝卜干,不过本地农民一点都不介意,而且在他们脚下,还充满了关于未来的希望……

吃饭时候一窝一窝的小鸡崽子从家家户户竹楼下面钻出来,叽叽喳喳在主人腿间钻来钻去,捡拾残羹剩饭,其数量之多让人惊诧。

“哪儿来这么多小鸡?现在好像已经过了繁殖季节了吧?”

解席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只看到十几只母鸡,怎么一下子生出来那么多小鸡崽?

“哦,张姐吴哥他们搞了个养鸡场,人工授精,人工孵化,前面几次都失败了,不过只要成功一次就是上千只。每家每户都给发了十只,让他们养着补贴补贴。咱们自己的养鸡场里面则有好几百,以后鸡蛋不用愁了……”

张宇一边充满骄傲的口气介绍着,一边却又恶狠狠盯着面前碟子里的萝卜条,眼中充满憎恶:

“李江东的猪场现在也有好几十头存栏了,我呢正在研究海产品的人工养殖……用不了多久我们的副食品会很充裕,然后就永远跟这些泡菜咸萝卜说拜拜……它***,真想不出,上辈子要做多大的孽才会被投胎成高丽人啊!”

……经过一整天实地调查,最后委员会很乐观的得出结论:对于他们的集体农庄制度,群众们纷纷表示情绪稳定,并且正在逐步接受这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这样,在确保基础产业稳定的前提下,其它各专业小组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从这里抽调精壮人力,去进行更高级别工作。这些人因为有家属在农场工作,其忠诚与可*程度应该是比较值得信任的。

这一点非常重要,随着技术力量,物资储备,以及人力资源的逐步增强,各专业组都逐渐进入到取得突破阶段,不久之后,他们将会有很多重要的大动作。才有机会上网。

明天更新照旧。

九一 蒸汽机与柴油

先取得突破性进展的部门是机械组,肖朗和秦石青这两位负责人充满自豪地向大家展示了他们的最新进展,把所有人都结结实实震撼了一下子。(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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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套往复式活塞蒸汽机的初步设计图样,甚至还做出了一只小模型。

在机械专业科目中,蒸汽机原理属于基础课程内容。只要是学机械理论的,在学生时代就不可能没研究过这方面的图纸构造。肖朗记得自己在大学时代还专门绘制过瓦特蒸汽机的零配件全视图,当然具体内容早忘了,不过基本原理和大致构造等关键性内容,都还有点印象。

有个大略印象就足够了,与历史上那些在未知迷雾中艰难跋涉的先驱者相比,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知道历史走向----不单单是人文历史,也包括科学技术的发展史。他们知道哪种构造方式会被历史证明是成功的,而哪些构想则被证明不行。

他们不需要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他们只要沿着前辈们走出的成功道路笔直向前,直接去摘取那最为成熟的果实。

肖朗设计的这台蒸汽机模型就比历史上瓦特那台要先进许多,直接用上了较为成熟的双动式构造,也就是后世火车轮船上最常用的那种驱动型。

当他把开水注入那台小模型,并用碎煤粉加热到沸腾之后,大家惊喜看到那台小小蒸汽机果然发出“呜呜”之声,一边噗嗤噗哧喷着白汽。一边推动着两只并联铁轮循环转动,就好像火车的轮盘。

“不错不错……小伙子们还真不赖……”

李老教授笑眯眯把脸凑过去想要看个仔细,却立即被秦石青拉住:

“您小心些,虽然只是个模型。蒸汽可还是百度高温,要烫伤人的。”

“既然有了模型,制造出实物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吧?”

王若彬很兴奋地问道。他已经开始想象建造蒸汽驱动的轮船……不过肖朗却直接泼了他一头冷水:

“恐怕不行,还早得很呢---虽然在技术设计上没有障碍。但我们的工艺和材料方面都跟不上。”

远远点了点那台还在呼噜呼噜工作的小蒸汽机上某个构件,肖朗开始解释:

“比方说这至关重要地汽缸,我是用整块黄铜直接在电动车床上车出来的。但实物可是个大家伙,必须要在钢铁厂里整体浇铸,一次成型,其材料也要求使用耐高温高压的碳素钢。其他诸如阀门,齿轮,叶片……等等。都要求做得非常精细,才能装配得起来。用电动车床加工模型可以保证精度,但如果换成了铸造……”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旁边钢铁组成员们,负责钢铁组地黄建成工程师则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很遗憾,我们的金属铸造工艺恐怕还达不到这么高要求。”

肖朗显然早就猜到是这个回答,也不失望,反而耸耸肩膀继续:

“此外密封问题也十分重要,耐高温高压地特种橡胶是不指望了。但如果没有类似的密封填充物,我们的机器用不了多久就会到处漏汽,大大降低工作效率,甚至无法再维持正常运作……”

刚刚说到这儿,就听到那台模型发出一连串叽叽嘎嘎的怪音,接着就从各个接缝部位到处喷出白汽来,屋子里一时间到处弥漫着白色烟汽,还夹杂着难闻的怪味儿。呛得大家连连咳嗽。

难怪机械组那帮人先前就把所有人都远远拦住。不许大家凑近看,看来早知道这种结局。

“嗯。就像这样……还好这只是一个模型,泄漏的蒸汽量不大,但如果是实物发生这种故障,就会把附近的操作人员统统蒸熟。”

直到最后水箱漏水浇灭锅炉,机器自动熄火,肖朗才不慌不过走过去收拾残局,放空水箱,然后又把那台小模型拆解开来,将其内部构造展示给大家看。

“所以,弟兄们,短期内,咱们还只能看看这个模型。不过,既然知道路线,只要耐心走下去,终究会有成果的。”

“大约需要多长时间呢?”

旁人很自然这样询问道,机械组地两个头儿互相看了一眼,很狡猾的同时一摊双手:

“这要取决于我们的整体工业水平……”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大家满意----工业组本身就代表了这批人的最高工业水平,凡是能摆弄机器的,都被并入这个部门了。所有机床器械,电机灯具也是优先满足他们,还这样推托实在不像话。

注意到周围同伴们的目光,肖朗只好再补充一句实在点的:

“大概需要半年到一年左右吧,我们把设计再简化一些,工艺材料方面再进步一些,两下里凑一凑,估计就差不多了……”

继机械组之后,没几天,化学组也站出来献宝了,他们自称可以解决琼海号的燃料匮乏问题。

当委员会全部成员都集中到化学组的地盘之后,李靖诚和吴昆得意洋洋拿出两样东西放在大家面前:一块灰呼呼不起眼地石头,以及一棵貌不惊人的小树枝。

“这什么玩意儿?”

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不过搞勘探的黄建成认出了那石头标本:

“是油页岩,海南岛上油页岩资源倒挺丰富的,不过含油率不太高……我们能从油页岩里头分馏原油了?”老黄的疑问让李靖诚很不爽,虽然他业余爱好捣鼓炸药,但毕竟本职工作是在炼油厂么,对石油化工还是比较熟悉的。

他们没搞什么模型,而是直接把全套加工设备给搬来了---也就几个大肚陶瓷坛子,一堆用马口铁卷出来的导管,再加上一些支架之类,当场在院子里把架势搭开,现场做给大家看。

把粉碎成细小颗粒的油页岩放进陶瓷坛子里,坛口用带有导气管地塞子塞上,并用湿泥密封,然后一边加热陶罐,一边不停转动罐体,就好像做爆米花那种操作。

于是很快就有气体从导气管中排出,在不同温度地收集罐中逐次冷却以后就变成了不怎么清澈的油质物。

李靖诚介绍说本来应该分馏出四种液体,但因为材料工具实在太简陋,他们现在只能得到两种混合油。一种是燃点比较高地重柴油,可以给轮船当燃料用;另一种则介乎于轻柴油和汽油之间,应该可以驱动摩托车或者摩托艇,实在不行,拿来做燃烧弹肯定没问题。

最后剩在罐子里的残渣类似沥青,沥青麻丝用来修补屋顶或者造船补漏是极好的材料,如果量大,还可以用来铺筑道路,用途也很广泛。

这种土法炼油的最大缺点是严重污染环境----李靖诚吴昆他们仅仅作个示范,就已经把半个工业区基地搞得异味冲天,不停有人冲上门来抗议。

在此情况下化学组向委员会介绍了另一种环保替代品----那根小树枝是油楠的枝条。

从油楠树木质内会分泌出一种淡棕色油质液体,气味清香,颜色跟煤油差不多,吴昆用棉花蘸了一些点着给大家看:刚放到火苗边上,就“轰”的一下爆燃开来,其燃烧性能跟柴油差不多。

当地老百姓经常收集油楠的木油拿来点灯,他们直接管这种树叫“灯油树”。油楠在海南岛上生长挺多的,据说在临高县附近就一片树林,里面大量生长着野生油楠。

关于提取油料,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在树干上钻孔,大约五厘米左右,插入空心竹筒,下面放桶承接,一棵大树采集一次就能流出七八斤油来,不过采集一次之后要很长时间才能收下一次,否则树木会枯萎,一株大油楠树一年可以采集五十到一百公斤油料。

另一种就是直接把树伐倒,从树心处会渗出油液来,一次可以采集二三十斤。当然这种方式不能可持续发展,不建议使用。

使用这种天然柴油倒很环保,但也有其缺点----量太少啦。一棵成材大树一年只能提供一百公斤不到,临高城周围野生油楠再多,充其量不过几百棵,一年才十几二十来吨,够琼海号航行几次?

也有人想到可否搞人工种植,不过据吴南海回忆说这种油楠树成材至少要四五年,就算现在立即种上也要四年以后才能成林,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九二 战略规划

当然了,有总比没有强。www.65txt.com化学组提出的这两条路子虽然都不是太完美,但总算解决了燃料的有无问题,只要能让琼海号重新动起来就是最大成功。至于什么环境污染,可持续发展等方面的考虑,眼下还顾不上这么多。

经过商议之后大家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由工程组,机械组等成员,配合化学组在远离居住区的地方搞一套土法炼油设备以提炼油页岩;另一方面,则让农业组负责照料临高城附近所有找到的油楠树,同时也研究人工种植和移栽的可能性。

个把月之后,在文澜江下游某条支流处,出现了一座样式简陋的大水轮。其实就是本地很常见的水力臼房:利用水力带动几个大捣椎,一下一下敲打到石臼中。只不过那里面不是稻谷,而是需要粉碎的油页岩矿料。

在旁边则是一大堆大小高矮各不相同的坛坛罐罐,其材料五花八门:有陶瓷缸,耐火砖窑,金属反应釜……等等不一而足,相互之间都用管道连接,看起来活像传说中练金术士的实验室,挺神秘的。

被粉碎后的油页岩矿料分数次被投入反应釜加热,蒸汽经过不同温度的冷却塔,分馏出各种液体,最后以甲烷为主难以收集的尾气则被点燃烧掉,这样可以尽可能减少大气污染。

这套设施在当地人眼中显然极为古怪,特别是黄建成大师傅一时兴起,把最后的金属制尾气排放口给铸造成了龙头形状……当整套设备开始工作时,从龙嘴里喷出的熊熊火焰吓跑了所有来看热闹的土著,少数没跑的几个则无不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黄师傅这个小小恶搞给炼油厂带来了意想不到地好处----此后没什么当地人再敢来窥探。工程组原先最担心地:清末老百姓以保护龙脉为名疯狂拔电线杆子的运动在这里并没有发生。

不过也有副作用:被分配到化学组的本地工人们也同样坚决不肯去炼油厂工作。说是怕被给火龙吞了。

所以暂时。炼油厂这边还用不上本地劳工,只能完全依*现代人支撑。好在暂时他们对燃料的需求也不太大,琼海号最近并没有出海任务。

农业组则花了将近半个月时间,把临高县四周零碎生长的百来棵大油楠树统统登记编号,计划以后每隔一两个月去采一次油。同时在养殖场和农田周围辟出地块。种植了一批小油楠树苗,和计划中地橡胶林毗邻,统一作为经济树种考虑。

年度的农业生产计划已经排满。虽然因为作战耽误了一点农时,但吴南海依然乐观估计:只要一季收获之后他们就能拥有足够全年食用的粮食。多余地粮食物资可以用来做贸易,招募更多本地劳力,以及作为战略储备。

在满足口粮需要的前提下,农业组开始计划进行更多经济作物开发。甘蔗和棉花的大规模种植计划被排上日程表。前者用来生产白糖,后者则是棉纺织业的基础。工业革命历来都是从轻纺行业开始,穿越者们既然想在十七世纪搞近代工业,当然还是尽量沿着历史道路发展最为安全快捷。

棉花田和甘蔗田都要占用大量土地的,但农业组并不打算改变原来的口粮田设置。吴南海现在已经知道给怎么充分利用新设立的领导机构了----他大笔一挥。一份新的,要求增加更多农业用地的报告出现在委员会案头……

“嘿嘿,这摊子是越铺越大了……连南海那老实人都想着要扩张……怎么样,兄弟们,差不多是拿下琼州府地时候了吧?”

在委员会日常商议事务地办公室中,解席看看那份报告,又看看墙上那张大比例海南岛地图,啧啧作声。他一向是主张要尽快攻打琼州府,控制整个海南岛的。随着工农业各方面发展。单单一个临高县确实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扩充地盘,势在必行。

只是在扩张方向上。大家意见不一。解席等人主张东进,经澄迈攻占琼州府,瓦解掉明王朝在海南岛上的统治,其它地方自然望风归降。

而以黄建成为首,另有一些人主张西征,往儋州,昌化方向一路占领过去,他们念念不忘那座著名的石碌铁矿,国内唯一含铁量可以达到百分之六十多的富铁矿。

此外叶孟言这小家伙也上窜下跳主张南下,目标是他的家乡三亚。那里有海南最佳的天然良港,以及品位同样极高的田独铁矿,说起来也是个开基地地好地方,因此他这次没被大家笑话,还得到一些正式委员地支持。

不过争执到最后,却是以李明远教授为首的稳健派,或者说是“哪儿都不去”派说服了大家,包括庞雨在内,这批人地主张是近期内先别轻举妄动,安心搞好内政发展壮大最为要紧。

“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要把明王朝的势力从海南岛上驱逐出去,已经不算难事。正如老解所言:只要拿下琼州府,明在海南的统治自然土崩瓦解。可大家再仔细想一想,这么搞完之后,其它地方当真会老老实实归顺我们么?”

和往常一样,又是庞雨站出来充当分析师:

“不可能的,破坏掉原有的秩序,我们的力量又不足以填补那些空白,只会制造出混乱而已。说实话,只要明朝依然控制着琼州府,统治各州县,他们的行为模式至少还能保持统一,我们也可以加以预测----哪怕他们再要调兵来反攻,其部队总要在琼州府集结的。可一旦我们把他们赶走,其余各县会如何动作,简直就是物理学上的布朗无规则运动……谁都说不准啊。”

“那我们何时才可以向整个海南进军?”

解席有些不太满意的追问道,在他看来庞雨等人有点过分谨慎了,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不能出手?这是典型的学究气,他是个商人,有风险意识,但更富于冒险精神。

“至少……要能做到两条吧:其一,我们的海上力量可以封锁琼州海峡。其次:至少要有一支能够随时机动,足够压制各处反对力量的专业化武装。”

虽然心犹未足,解席却不得不承认这两条意见都很实际---只有封锁驻琼州海峡,才能避免占领全岛后明王朝源源不断向此地投送军力消耗他们。只有建立起职业化的武装军队,才能不再像现在这样,一打仗就必须出动全部人手,直接影响到生产计划。

“可是这两条都不可能短期内实现啊……”

文德嗣很无奈的叹息道,光职业化的武装军队这一条,他们现在真正脱产,能随时调动的,也就军事组那十几号人。

至于海上武装之梦则更是遥远,琼海号就算解决了燃料问题也不可能经常去巡逻海峡,至于那条公主号……连船底都还没修补完。就算修好了,这边恐怕还要对其进行大改造,否则根本没那么多人手去开动它。

“所以,先把临高发展好吧,等彻底控制消化了这块地盘之后,再想别的。”

主席李明远教授做出了最终结论,大家只好先放弃扩张念头,安心继续发展内政。

话题转回到农业组的报告上来。不得不说,吴南海这个鸟人很会做表面功夫----他自己在雇工面前总是摆出一副亲善仁慈嘴脸,经常给他们开开小灶增加待遇什么,比方说坚持给所有小孩子每人每天的伙食定额增加一个鸡蛋,以至于那些农民都喊他吴大善人。农业组是所有本地雇工最乐意去的单位。

但实际上,这个曾经的老实人大学生,现在已经完全蜕变成了黄世仁一般的黑心地主,整天就算计着要把周围农地统统搞到手。没事儿就满世界转悠,见人哈哈笑,实际上是在偷偷相看人家的地呢……

最让人郁闷的是,他还不用亲自动手,因为当初解席等人的自告奋勇,现在这活儿完全落到了委员会头上。准确说,是落在了解席头上----老解不得不再去找李师爷等人“私下交流”,或是顶着一脑袋浮灰去翻检鱼鳞册页,看看有多少地能简单合法的搞到手,又有多少是需要动用厚黑学手段的……

复习看书看得满头包,写点东西放松下。

百忙之中还能加更一段,俺真是个勤快人哪……

九三 我们的军队我们的连!

“齐步----走!”

“前进……立定,向右---转!……混帐!是右边,拿筷子的手那边!***这都三四天了还分不清左右?操!”

县城兵营前的空地操场上,魏艾文和叶孟言两人正在带领着一帮子农民走队列。(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们两个以前都是给别人呼来喝去的,但现在也被任命为新兵班长,负责对新招来的青壮年进行“基础性训练”。

通过前段时间的大招募计划,前后总共有大约五百人加入了这个短毛团伙,其中青壮年劳动力约占一半,再加上总数将近四百的中外战俘,现在直接受穿越众领导的人员数量达到了一千人左右,其中有六七百条精壮汉子,已经是个很强大的团体了。

按照军民比一比十的比例,军事组打算建立一支百人左右的职业化常备军,同时也对其余青壮年劳动力进行必要的军事培训。考虑到他们的技术优势,平时一个连的兵力应该足以处理大多数问题。真正遇到决定生死的大战,也可以迅速把一个连的武装力量扩充成为一个营。

一个使用近代武器,采用现代战术思想的营级作战单位,在这十七世纪的东南亚,虽不能说横扫,用来自保相信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在挑选士兵时,唐健北纬等人设立的标准非常严格。除了对体格有要求外,对于士兵的判断力和逻辑思考方面都有要求。具体说,就是不能有太笨的家伙,要会用脑子考虑问题。

这些人现在虽然只是士兵,但以后队伍一扩充就都要担任士官甚至军官的。不识字没关系,以后还可以通过文化课补上来,可如果脑子不够灵活,将来倒霉可是一帮人,马虎不得。

事实上这种傻大个儿还真不少。看起来五大三粗身材魁梧是当兵的好材料,反应却总是比别人慢上一拍。一个动作正常人看一遍就能学会,到他却怎么也教不通,就连最简单地左右划分都要一只手做出拿筷子动作才能认识……这就是小叶他们现在教导的这批人了,都是些在各分队训练中垫底的倒霉蛋,只是因为身体素质确实很好。这边又实在缺人才没被清退,但如果连队列都走不会的话,也只好还打发回去种地开矿了。

当然反应快脑子灵活无论什么看一遍就会的聪明人也有。这些人现在已经能接受更进一步地军事训练了,由唐健等人亲自训练。

但在如何训练这批新兵方面,穿越众内部曾经有一番争议。从一开始大家就没指望能建立一支完全热兵器的部队。这不现实。于是有几个小伙子就此提出建议,要求训练新兵们排成队列,集体使用长枪斜向突刺地技能,并举出一大堆理由说明他们的建议是如何适用于明末,还画出了示意图。

但唐健等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人员对此都嗤之以鼻,什么全体左刺无法防御,自己的安危*队友来保护之类……在当过兵的人眼中就三个字:“胡扯淡”。

历史是最为严酷公正地裁判,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念头,凡是没能流传下来的。肯定不实际。当小说看看可以,真要按那去做。绝对会死得很惨。

不过看那几个“长枪派”态度挺坚决,军事组也不好太专制,就要求他们实际操演一下。于是五六个大个子手持长杆木棍排成一排,对面是唐健和王海阳两人小组配合,手中是模仿五六步枪型制地训练用木枪。

当担任裁判的北纬一声“开始”命令下达之后,六人组气势十足的大步前进----无论武器长度还是人数,他们都占有绝对优势,当然主动攻击。

但唐王二人也不曾后退,同样主动上前,双方距离马上缩短到可接触范围。六杆木枪首先攒刺过去,但是由于目标和个人力量都不一致,出枪有先后,攒刺圈子并不严密。结果被负责掩护地王海阳格开两根刺向唐健的木棍,后者趁机踏步突前,一棍就把当面之敌捅翻。

虽然只翻倒一个人,六人队的队形却就此散乱,长枪贴近后笨重不便,被唐王二人抓住间隙三下五除二统统刺倒。这俩武警刺杀起来还真不客气,别看只是用木棍,事前大家胸前又都挂了皮护胸,被刺中的小伙子们个个都哎呀妈呀地喊了半天。

“*,唐队,王哥,你们也太狠了吧,只是自己人内部练习哎……”

小伙子魏艾文哭丧着脸抱怨道,解开衣服一看,里面果然青肿一片。王海阳笑着上来拍拍他:

“不好意思,不过刺杀动作本来就要求每一击都竭尽全力,否则根本没用。”

“你们的新阵形看来不怎么有效啊……”

旁边观战的庞雨却没同情心的继续打击他们,不过这些长枪派支持者仍然很不服气,一个个嘟嘟囔囔地摇头。

“我们都没受过正规刺杀训练,碰上正宗解放军当然打不过。要是把那些新兵练到能够无视自身安危也能保持队形而且盯着目标突刺的地步,那才算成功了。”

“白痴言论!”

唐健忽然大怒,回头怒视那群人:

“战士只能求打赢,什么叫没受正规训练就打不过----以后碰到比自己强的敌人,是不是一句没训练好就不打了?再说了,如果你们地这种战术对付不了老兵,那还有个屁地优势。”“这个时代的军队主要依*阵形来作战,是因为单兵地火力和杀伤力都不足以形成规模,才不得不*堆积数量来弥补,相对于我们现在所拥有的武器技术,已经明显落后过时了。”

庞雨笑眯眯看着那几个小伙子:

“我也看过那部小说,知道你们的想法从何而来。不过,所谓密集长枪阵形战术,早在公元前就被马其顿人发挥到了极致,也早在公元前就被罗马人破解。这种战术太死板,只能在理想状态下起效果。一旦遭遇复杂地形或是远程投射武器,就是只能被动挨打的活靶子。”

“事实上,在咱们这个年代,确实有军队还在用这种战术,欧洲的西班牙空心方阵算一例,不过那主要依*阵形中央的火枪队进攻,长枪只是用来防御。这边大明朝也有一支著名长枪队伍----四川土司秦良玉的白杆兵。他们都是在历史上留下过赫赫威名的部队,相信在长枪战术的运用和训练方面,绝对比什么单纯的向左刺要精深多了。”

“但也恰恰是在这个年代,这两支部队都叫人给打垮了---前者是败在了瑞典国王卡尔古斯塔夫的炮兵集中战术下,后者则让满洲人用大炮和弓箭队给灭了。别说什么*意志和训练能顶住的话,肉体是不可能和钢铁抗衡的。错误的战术,错误的训练,只能带来失败的后果。”

无论那几个“长枪派”成员有没有想通,反正到最后,军事组并没有采纳他们异想天开的建议,仍然决定采用自己最熟悉,也是唯一了解的方式来训练新兵----那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训练模式。具体点说,就是作为一名解放军战士所必需掌握的“五大技术”:射击,投弹,刺杀,爆破,以及土工作业。

当然,在这十七世纪的环境下面,关于这些技能的培训标准,还需要做些“与时俱进”的修改。比方说射击投弹爆破这三项暂时还没法子练,因为他们还没确定将使用何种制式武器来装备部队。

土工作业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特色和老传统,到了这边也不打算放弃。只不过培训重点要调整一下----在这个年代他们不可能遇到拥有覆盖式火力的敌人,因此传统土工作业中最为注重的掩体工程就不必太重视了,而代之以快速修筑各类阵地,以及修补城墙之类。

唯一没什么太大变化的,大概就是刺杀训练了。刺刀拼杀技能乃是近战歼敌的重要手段。拿破仑,苏沃洛夫等著名军事家都曾把白刃格斗视之为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性因素,认为一支敢于和敌人刺刀见红的军队才是合格军队,尽管那时候他们手中的火枪和火炮都不少。码了一章发上来,大家给点面子啊

九四 枪械问题

不过随着时代的进步,刺刀在实战中的作用几乎完全消失,而且普通军人的服役期也缩短为两年,很多军事技能压根儿来不及训全,刺刀拼杀在解放军中也仅仅是作为选训科目存在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而军事组中的大多数人都是零零年以后当的兵,对于刺刀拼杀这一项,他们也只是有所了解,但并不精通。

无可奈何之下,大家只好联合起来,各自拼凑回忆自己还记得的刺杀动作要领,重新补充和完善刺杀训练科目的训练大纲,同时也不免彼此唏嘘一下,如果是一个六七十年代的老兵跑到这儿该是如何牛逼之类……

刺杀这条还能勉强用传统训练大纲糊弄下,在射击训练的问题上,他们却都感到相当头痛---到底使用哪一种武器作为制式装备?到底应该训练那些新兵使用什么武器?

一开始,委员会建议军事组先用那些缴获来的火绳枪凑合着先练起来。火绳枪虽然原始老旧,好歹也是现代枪械鼻祖,既然模样长得差不多,用法也应该差不多吧……委员会中大多数外行都这么想。

不过很快,军事组那些负责训练人员在试射过缴获枪械后,一个个都怒气冲天的跑了回来。

“谁他妈主张用缴获枪械训练的?自己先去试试再来说话!”

王海阳率先带着一脸黑灰以及火药沫子,眼泪长流的跑回来破口大骂----那些缴获的火绳枪质量不行,密封不严。击发以后居然会有气体从枪管后部泄露出来,亏得王海阳还没把眼睛凑上去瞄准,否则一准被喷瞎。

此后唐健北纬解席等人也都骂骂咧咧回来了,个个都灰头土脸----火绳枪击发时烟雾太大,而且火药气体泄漏严重,导致传统地三点一线的瞄准方式完全失效。..::首::发..一帮前职业军人先后射击将近一百次,命中率却连百分之二十都不到。

在军事组的逼迫之下,那些曾经主张要发扬“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节俭精神的委员会菜鸟们统统被强行押去打靶。老李教授和胡雯因为年龄性别关系得以幸免,不过也被要求到旁边观看。

最初时大家还嘻嘻哈哈挺开心的。中古火枪可不是谁都能玩到。不过很快笑声都转变成为不断的咳嗽声----这些火枪每开一枪都会冒出大量烟雾,如果是一排人同时开火,那阵地上马上连对面人影都看不见。

在呛人的烟雾中,大家完成了各种试射。除了缴获荷兰人的火绳枪,明军装备地鸟铳之类他们也尝试了一下。其中还有据说是明朝最先进的鲁密铳。可结果还不如火绳枪呢,打出去地单发子弹连大致落点都找不着,只能往里面装填铁砂子当霰弹枪用。射程还特别近。

枪管上没有瞄准器具,就是有也不敢用,因为射手们完全不知道哪一次火药气体会朝后面喷……最后。统共没几次试射,居然还出现一次炸膛现象,差点没把凌宁的手给废了。

“*,现在终于知道大明王朝传说中牛逼轰轰的神机营都是些啥货色了。明朝的火枪手们可真倒霉啊,这些东西对他们本身造成的伤害大概比对他们地敌人更大……”

试射结束后,庞雨一边用清水冲洗他被烟雾熏得红肿的眼睛,一边用充满怜悯的语调评论道。以前看历史资料记载,明军一个车炮营配备地火枪火炮数目之多都能让现代人感到诧异,感觉几乎已经完全是一支热兵器军种了。$$首$发$怎么还会干不过满洲人?现在算是知道缘故了。

“是啊是啊。这种火枪还真不如弓箭,后者好歹还能保证射手本身的安全!”

凌宁完全赞同。他手上已经裹了好几圈纱布,那支该死的明军鸟铳才射第三轮就炸膛,只差一点点就完成了其主人未能完成地任务----干掉一名短毛。

就是现在,凌宁的手也几乎被烫成了个猪蹄膀,他本人倒没怎么在意,但他的老婆卓媛却在事后气势汹汹找到委员会里大吵一场,迫使委员会不得不给他放了工伤休假,外加享受伤员补贴待遇……

在亲身尝试过十七世纪的火药武器后,委员会中那些原本打算充分利用缴获武器的成员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想法不太现实。李老教授还不死心的询问机械组同仁:能否把这些武器改造下,好歹可以利用它们的零件,结果却仍然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硬要改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一点很麻烦……”

肖朗用卡尺测量了几具枪械地部件尺寸后,很无奈地告诉大家:

“这些火枪都是手工制造的,虽然原理和型制完全一样,但每一个零部件地尺寸都有较大差异,完全无法通用。如果我们想要对其进行改造继续利用,势必要为每一支火枪单独制造与其尺寸相配的零部件,有这闲工夫还真不如全部重做了。”

“一点都不能利用吗?”

胡雯犹自不死心地追问,却看到军事组,武器组和机械组的所有人都同时摇头:

“一点都没。”

于是最后,委员会只好接受那些专家内行们的判断,宣布这个时代的火枪根本无法利用---至少是对现代人没用。

庞雨以前曾经在哪儿看到过一篇文章,说在这个时代军人和海盗中间独眼龙或瞎子特别多,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火药枪质量不好,发射时事故率奇高。而由此对火枪战术上带来的重大影响就是----这个时代普遍都不怎么重视单发瞄准,而是用大规模线性阵列,以集团排枪射击来保证杀伤率。

在中国的情况则更为严重,明朝重视火枪战术,但他们的火器却从来没有先进到能完全对冷兵器形成压制的地步。明灭亡之后清朝前期摒弃火枪,到后期被人打破国门,虽然花大价钱买来了先进武器,却一直没学会正确用法。

直到鸦片战争时期,清军使用买来的火枪对敌时,居然也还是不瞄准的,即使那时候火枪的质量已经很好,枪身上瞄准设备也已经比较成熟。而他们又从没受过集团使用排枪的训练,虽有枪却不会用,屡战屡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根据军事组的意见,新招募来的士兵们绝对不能用这种东西作训练,那会把人练废的。

这样一来,新建军队的武器装备又变成一个问题了----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枪械都是用现代材料制作,数量早已不足,先前大战时就不得不用弩机来弥补。光*这些武器显然不足以建立一支新军,委员会原来以为缴获的装备多少可以使用一些,所以才同意扩充军队。

现在这想法破灭了,原有的现代枪械大家自己要留着防身的,新军总不可能完全使用弩机作战。他们这批人占领县城,建设工业区已经有半年多,钢铁,化工,机械等部门都已经初步建立起来,在这样的条件下,能否利用当地材料,自制现代,或者至少是近代化的枪械武器,作为一个议题被正式提了出来。

几天之后,大家再度聚集在一起,正式商讨自制枪械的问题。

在武器技术上,他们这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拥有绝对压倒性的优势,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当管理委员会全体成员,外加工业,化学,机械,以及军事组成员们坐在一起,真正商讨具体应该发展哪一款枪械作为新军的制式装备时,大家却还是感到茫然。

不是因为没有目标可选,而是他们能选择的枪型太多了,懂行的人才也太多。

王若彬,徐慧,冯宇飞……这些本就搞武器系统的不用说,就连搞机械的肖朗对于现代枪械原理和构造都能说出一些门道来。但这也直接导致他们内部意见不能统一,什么杠杆式栓动式,左轮上弹还是导气上弹……各种名词噼里啪啦不停冒出来,会议室里很快吵成一锅粥,只听得庞雨等一批外行人头昏眼花。

小心翼翼的,庞雨举起一只手:

“咳咳,我是外行,不过请问一下,为啥咱们不直接仿制那两支五六式?有现成的样枪应该是很容易仿制吧?”

刚刚还在争吵不休的一伙人这回却很一致的同时摇头:

“仿制不了,金属材料和加工工艺都不过关。”

负责钢铁厂的黄建成老师傅比较厚道,还补充了两句:

“主要是枪管用钢和弹簧钢的生产还有困难,目前以我们的钢铁水平,可以生产高质量的熟铁管代替钢制枪管,但弹簧材料这一块不太好解决。使用坩埚法可以生产一些钢材,但产量上不去。”

九五 武器与战术——适应的才是最好的

“如果能够制造五六半自动,那我们也可以直接造五六全自动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用多,造它万把支AK,绝对包打天下。”

宅男王若彬来到明朝后的最大梦想就是“十万横扫天下”,为了完成他这个伟大的梦想,这些日子他和钢铁机械方面同志们没少交流,不过暂时,他们还达不到造所必需的技术条件。

“咱们燧发枪总能造吧,先造一些燧发枪好了。”

庞雨降低要求,不过他立即被指出又犯了一个外行错误---先前要求直接造自动步枪,那起点太高,但燧发枪这种东西,相对于他们现在的技术水平,又太低了。

“关键一点是:在这个时代的欧洲,燧发枪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了。最早的燧发枪十六世纪就被发明出来了,到十七世纪中叶,我记得大约是年左右,法国的精锐部队已经装备不少。如果我们还用燧发枪装备部队,以后如果和欧洲人交手,恐怕占不到多少便宜。”

凌宁用他唯一还能动的那只手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分析道:

“当然现在欧洲人装备的还只是早期型号,不过同类枪型原理总是相通的。一旦与我们发生冲突,迟早会从我们手里得到样品,那技术上的突破就不会太困难……相比之下,如果直接用底火整装枪弹,在化学工业不到位的情况下,还更容易保持技术秘密。”

于是一帮人又开始讨论技术问题,各种各种的专业名词再度充斥会议室,到最后军事组几个人都受不了,唐健直接拍了桌子:

“行啦,别卖弄你们的枪械知识了!”

“无论你们选什么枪型,最后用户都是我们军队。干脆我们直接把要求提出来,随便你们选什么型号,或者哪怕自己研发都行。只要能满足我们的要求就行!”

说着,前武警军官重重把几张早已准备好的纸片拍到桌面上,一帮技术狂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表示早该如此,然后大家便七手八脚抢看那些技术要求。

军事组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提出来的武器要求相对于眼下集体的技术能力,不算太离谱,但也绝不是轻易能做到……

首先,作为拥有超时代技术军队使用地枪械。-====-在最重要的发射速度方面,当然要求绝对凌驾于这个时代之上,具体数据倒没有限定死。但考虑到将来很可能和北方蒙古或满洲骑兵发生战斗的情况。要求新枪械在面对敌人骑兵全速冲锋时,在其有效射程内,至少要能射击三到四轮。

其次,其枪弹必须有足够的停止作用,当一个正常人被打中躯干之后,应该很快就丧失继续攻击的能力,决不允许出现三八大盖那种一枪两眼却照样活蹦乱跳的情况。

----在看完这一条之后。群众们七嘴八舌纷纷表示情绪稳定。这一条很容易做到:扩大枪管口径,采用合适的弹丸材料和形状,可以保证弹丸击中人体之后碎裂或者翻滚,就算明朝真有什么武林高手也照样一枪撂倒。

不过第三条让不少人傻了眼----要求在枪身长度,护木把手的位置,以及枪托重量等方面做设计时充分考虑到贴身肉搏的需要。也就是说,这枪除了正常射击以外。端起来要能刺,轮起来要能砸。新军不会再装备其他肉搏武器了,远射近战都是这一套家伙。

第四就是直接承接上一条地----枪身要求结实。耐摔打,结构要尽量简单,便于拆卸和保养。此外,所有零件也尽量要能在战场上互相拆换。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在最激烈的肉搏战之后这些零件还能继续使用,临时更换维修非常重要。

第五,也是最后一条:要能适应后勤保障的需求,特别是要适应兵工厂对于子弹地制造能力----军事组特别提出这一点,因为他们始终缺乏制造子弹壳的铜料,眼下是*收集铜器。熔炼铜钱。以及回收和复装旧弹壳来解决,但也只能满足当前几十支枪械的需求。一旦大批制造新枪。肯定不敷使用。

看完了这几条要求,刚才还闹腾无比的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些刚刚还牛逼轰轰的山寨版枪械专家全都哑火啦,过了一会儿,还是徐慧率先点头:

“不错,枪械总是对应时代而诞生的,在一定的科学技术和生产条件下,适应一定地战场需要,自然会出现最适应的枪械。而我们当前所面对的情势,却和历史上正常情况很不一样,那些世纪名枪只能作为参考。只有自己设计出的,最适应我们当前实际条件的枪械,才是最好的武器。”

“您说的对极了。”

北纬,马千山等人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居然先后从怀中摸出一大堆文件放到徐工面前:

“正如您所说,只有最适应的才是好武器,所以我们将会好好和技术部门合作,发展出最适合我们的武器出来……”

那两份文件编制地还挺正规,封面上清清楚楚写着各自内容,但徐工程师在瞄了一眼之后,他的眼镜就吧嗒一声掉到了桌面上……

《关于在前次实战中地雷和手榴弹的使用心得以及改进建议》

《207mm口径迫击炮的实战参数,以及研发新火炮的初步构想》

装备会议暂时告一段落,各个生产班组的头头们脑袋碰脑袋,聚到一起商议军事组提出的要求去了。而解席,文德嗣等人却找到唐健,悄悄向他咨询心中疑问:

“唐队,从你们对武器的要求来看,将来的新军队似乎不打算采取线性阵列战术?”

唐健却很疑惑地看着他们:

“什么线性阵列战术?”

“就是训练士兵排成阵列,同时射击打排枪这种。一直到十九世纪还在使用呢,相当成熟地战术体系。我们只要训练出几千这样的士兵,配上稍微先进点地火枪,在这个时代肯定是无敌的。”

“不,我不同意你们的看法。”

庞雨恰于此时从后面走过来,直接开口反对:

“线性阵列已经落后过时了,我们压根儿不该发展这种东西。”

“在这个时代远没有过时,眼下才正刚刚兴起呢。”

文德嗣很不高兴的反驳道,在他看来庞雨对战争和战史是绝对外行,但后者显然并不在乎这种鄙视,仍然很轻松的耸耸肩:

“别那么僵化,伙计们。也许现在不落后,可它的本质上的缺点还是存在。武器要适应我们的实际情况,战术也是如此啊。线性阵列,就和先前那帮小子要求搞得什么长枪阵一样,本质上都是拼人力消耗,而人力资源,却是我们最缺乏的。”

说着,庞雨随手建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两条线:

“将来和对手交战,只要对方是正规军,肯定有远程武器吧。我们站一排或者几排向对方*近,必定会有一批人要倒霉。”

“以当前年代的火器技术,这种伤害不会太大。”

解席很有把握的说道,但庞雨却不置可否的笑笑:

“是么,这可不取决于我们。正在发生的德意志三十年宗教战争,好像不止一次神罗军队的方阵硬是给瑞典炮兵给打散了架----这年代已经有野战火炮了。就算对方没炮,明军或者欧洲军队好歹都是有火器的,蒙古或满清也有弓箭……而且,别忘了,我们的对手可不是电脑,他们是会学习,会进步的。战争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我们的武器将来不会流失到敌人手中,甚至被他们仿制出来。就算没有仿制,刚才老凌也说了,现在法国已经大量装备燧发枪,他们学习排队射击总不会很困难吧?”

文德嗣愣了愣,现在就担心这个虽然有点过早,但似乎也不算杞人忧天。

“那又怎样?”

“怎样?然后就是重复十九世纪的战例啊----双方士兵面对面互相枪毙,看谁受不了先逃跑。哪怕我们每次都能取胜,哪怕我们每次的伤亡不超过这样的胜仗打上十次……阿文,老解,让你去指挥这样的战斗,你肯站到队列前头么?如果我们这些指挥者都不肯做这种事情,又凭什么要求部下士兵去这样卖命?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像欧洲那样能顶着枪林弹雨仍然走正步保持队列的军队,你们就这么有把握一定能训练出来?”

九六 还是娱乐好

这场争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包括军事组王海阳北纬在内,好几个人围了过来。www.65txt.com

正好听到庞雨最后一段话,北纬哈哈一笑:

“就是,受了那么多年掩蔽身形,躲避炮火的训练,实战中还要求整整齐齐站一排去挨枪子儿,这种傻逼事情我是肯定不干的。我也想不出怎样才能忽悠那些新兵这么做----在我们自己都不肯以身作则的前提下。”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唐健突然笑了笑,拍拍文德嗣的肩膀:

“我们从来没想过搞什么线性阵列,不过原因可没你们说得那么复杂,其实很简单一条---不会。”

“练兵不是*嘴的,要士兵服气你,跟着你学,你就必须亲自做给他们看,而且要比他们强。打铁先要自身硬,当干部的光说不练,讲出来的话绝对没人听。当年我在野战军的时候,指导员技战术水平就是要比普通战士高一截,干部不如战士,干部自己都不好意思见人……那时候我们学的什么,今天还是教给新兵什么,军队的传统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新战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搞出来的。”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新战术,明知道比我们已经掌握的东西还要落后却硬要去搞,典型的教条主义。”

王海阳也终于听明白了他们的争执焦点,毫不客气指责道:

“我们现在教给新兵的战术。都是首先要保全自己,然后才尽量杀敌,如果在战场上被打到,只能说是技战术没学到家或者特别倒霉。但要他们排队挨打,这种训练……我肯定不会地。”

“我们上一次战斗,就是用的线性战术吧,效果很好么。”

旁边一个年轻小伙子忍不住插嘴,但这下可把负责制定整个作战计划的庞雨给惹火了:

“狗屁的线性战术----从一开始设立通讯中继站,中期反复侦察,后期袭扰。-====-引诱敌军进入我们的预设阵地,用预埋炸药对他们进行最大杀伤……这些都不算进战术的?最后就算冲击,也还是用装甲车顶在前头吸引火力,走的还是坦克引导步兵的稀疏队列……不折不扣的现代战争模式!”

凌宁也冷笑一声:

“要没有先前那么多准备工作。\\\\大家直接排队去硬拼,这边站着的还能剩下几个只有天知道,当真以为对方五千人都是死狗啊,这边排排队每人开两枪就能搞定?”

“战争总是会有伤亡地,只要打赢一仗,我们的人力资源就能补充……”

文德嗣犹自坚持,但这次就连解席都不好支持他了,大家沉寂了许久。最后还是王海阳快人快语:

“----谁主张,谁实施。谁觉得自己能行,就自己来训好了,反正到时候谁训出来的部队谁负责带上战场,我们军事组不会做这种蠢事!”

最后这场争论在不太友好的气氛中告一段落,事后军事组还是按照他们地方式在训练部队。文德嗣虽然嘀咕了一阵子,终究也没放下手头工作亲自跑到新兵营去担任教导员。

在一片乱纷纷的忙碌中,不知不觉间一两个月就过去了,十七世纪的夏天远不象后世那么炎热。也许因为现在正是什么所谓“小冰河时期”吧,即使在海南岛这边,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也并不多见。对于早已习惯了后世动辄三十七八度高温的现代人群来说,气候还是相当凉爽舒适的。

最近白燕滩的主基地内比较热闹,原因是大伙儿的业余生活较以往丰富了不少,在早就玩腻了地下棋打牌等基础娱乐之外,他们又多了一项既传统,又绝对是很现代时髦的娱乐项目----K歌!

琼海号的娱乐室里原来有一套家庭版KTV兼影院系统,不知道是登陆时受了撞击还是原来就有故障。反正一直不能使用。不过前些日子电子专家张安江老师闲着没事瞎捣鼓。居然让他把这套东西给修好了。

最初这套玩意儿是给女孩子们拿去玩了,她们内部为此还展开了挺激烈的竞争。每到傍晚时从女生宿舍里就传来宛如塞壬般充满诱惑力的歌声。把周围小伙子都吸引过来……如果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能站在阳台下面倾听那天籁之音肯定就很满足了,但现代小伙子们可不甘心仅仅如此啊----男女平等,我们也要玩!

经过胡大姐协调之后,这套系统仍然由女生宿舍来保管,但每天工作结束后大家都能去玩玩。长夜漫漫,这伙现代人又都保持了不过九点坚决不睡觉地习惯,一天劳作之后管它会不会唱,冲上去搂着麦克风吼上几嗓子,绝对是种享受。

很快,一场歌咏大赛就自发组织起来。虽然都是业余的,但其平均水平可不低----和手机一样,也属于他们这个团队中几乎人手一件的小物品,这年头谁的里没个上百首流行歌曲啊,半年多翻来覆去只能听到这些,只要不是聋子多多少少都能哼上几句,完全荒腔走板地并不多。

如今有了电子功放和配乐系统,本来只是随便哼哼的声音经过立体声音箱和低音炮等设备加工后扩散出来感觉还真不一样。当苏暮雪小姐用她那唱过京剧的嗓子拉起《青藏高原》时,那高音吓跑了在基地里筑巢的所有鸟儿,小鸟们足足好几天都没敢回巢……

比赛是采用了超女快男的方式进行,由大家共同投票海选优胜者。女生组先比,经过三个晚上的角逐,最后是自称“东航第一麦霸”的王娇娇小姐勇夺女生组冠军花环----说实话,因为是全体海选,她的形象占了很大优势。竟然压过了有京剧专业功底的苏暮雪,让后者只能屈居亚军。

而获得第三名季军地那位,事先谁都没想到----居然是来自意大利托斯卡纳大公国地安娜塔茜娅公主!她唱的意大利歌剧没人听得懂,机里当然也没配乐,不过对于以艺术出名地美第奇家族来说,音乐和绘画一样,都是属于天赋的技能。

----在公主号的船舱里有一具很完美的古钢琴,是现代钢琴的前身羽管键琴。羽管键琴的缺点是音量偏低,但张安江老师在这具古钢琴后面,琴弦部位摆了一排麦克风,用电子功放弥补了这一缺陷,

安娜非常满意功放效果,于是便露了一手自弹自唱的绝活儿,据说这是欧洲贵族聚会中小姐们常常要表演的节目,如今虽然在万里之外的东南亚,却将这批来自后世的观众也给震慑住了。

当然,如果仅仅这样她还未必能让大家投票,毕竟比起现代花样繁多的各式唱法,这个时代的欧洲音乐基本都属于赞美诗类型,音调过于呆板平淡。这又不是什么政治活动,大家完全凭自己感觉投票,不需要投政治票的。

但这位安娜公主却展现出极高天赋和学习能力----她之后当众又加唱了一支新学的现代歌曲《》,这支大师级作品将她原本被平庸曲调掩盖的优美嗓音完全发挥出来,一曲歌罢就立即引来暴风雨般的喝彩,以及满堂掌声。

最后投票时很多人是犹豫了半天的,只是因为大部分人觉得这次比赛好歹也是头一回,不能让一个外国女人夺了头筹,所以最后意大利公主才只得了第三名。不过,根据为安娜挑选了那支英文歌而得意洋洋的茱莉透露:安娜最近正在努力学习中文,一旦她能唱中文歌了,配上不输于王大小姐的形象,相信下次再有这类大赛,这顶歌后桂冠鹿死谁手就很难说啦。

除了这三大花魁之外,其他各位女士也都有高妙表演。教授夫人宋阿姨唱的《好日子》一点都不象六十多岁老太太的喉咙,朱月月,冯宇飞等人各自收获一批崇拜者,就连胡雯那略带沙哑的嗓音都被评价为有那英风范……

不过私下里,也有一批嘴巴比较恶毒的家伙,例如阿德等人,将这种状况称为“母猪赛貂蝉”现象----就跟当兵的在军营里呆久了见不得女人一样。

当然他们也只敢在私下说说,对外,还是一个个自称“焦饭”“雪粉”甚至“纳米”,并互相攻击不休……

比起女声组的精彩纷呈,此后的男声大赛,在平均水平上就略微逊色了一点。但却充分体现出“群众娱乐”这一特征---汉子们前后足足折腾了十天,就连李老教授都站上乐台高歌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所有人,无论你会不会唱,统统都要上台表演一支,哪怕被人轰下来都是一种乐趣。

九七 革命与请客吃饭

只是闹到最后,夺得男声组大赛冠军的却是美国人杰克.汉德森,他用自制吉他演奏的美国乡村乐曲其实未必就能比其他人高明多少,但那位安娜小姐一直在用最大的热情为他喝彩鼓劲,带动了不少“纳米”跟随----这是一个原因。www.65txt.com<<>>

而另一方面,这次男声组优胜者的称号是“快乐男生第一人”,简称是“第一快男”……

这个称呼让不少原本很有实力的男同志避之不及,某位歌喉上酷似毛宁,刚刚唱完就被大家起哄提前上了尊号的兄弟恼怒万分的抛弃所有风度,冲着台下破口大骂:

“你才快男呢!你全家都是快男!”

所以到最后,还是由不太熟悉中华语言博大精深程度的美国兄弟收获了这个光荣称号,并获得大家诚心实意的共同祝贺。

在最后一天,大家进行了颁奖典礼,气氛很热烈,只可惜在团体中目前实行的还是**制度,用缴获金银铸造奖牌的建议从一开始就被否决,颁奖式上除了花环以外奉献给优胜者的就只有欢呼了,这样的结局实在让很多人感到意犹未尽。

年轻人的兴头一旦被激发出来,再想要轻易压制下去可不是容易事,没过几天,一帮人又开始闹腾了。上次是搞文化活动,这次的活动则非常有中国特色----举办宴会。

理由则是现成的:庆祝第一次歌咏大会成功举办算一条,同时也要弥补上次战斗获胜以后,一直没来得及搞的庆功宴。但最直接的原因则是农业组最近一段时间发展迅速,在获得人力资源补充后其生产规模迅速扩大,于不久前收获了农场建立后最大一批农产品,包括各种禽蛋。水果,蔬菜,以及肉类等等。甚至还弄到几头奶牛。

这些收获让自从来到明朝以后就一直在副食品匮乏状态窘境中挣扎了好几个月的现代小资们再不肯亏待自己啦。<<>>随便用什么理由,就是没理由也无所谓,反正他们已经共同决定----好好的大吃一顿。

除了琼海号上所有现代人自己聚在一起放松以外,他们还邀请了临高城周围一些本地头面人物----这是一个进一步加深与本地联系地好机会,委员会当然不会轻轻放过。不过临高县城这地方先前实在太小,又太穷,本地连堪称财主的大户都没多少。短毛匪占据县城后逃散不少。到现在能和他们正常交往的。也还只有程县令,李师爷这寥寥几位。

前段时间在大胜了官兵以后。地头蛇李长迁师爷倒是带来消息,说有些邻近富户通过他牵线搭桥,想要和短毛们接触一下,本来这种事情应该偷偷进行。但李长迁与他们接触多了,知道这伙短毛行事喜欢直截了当。人又极精明,不是好哄地,干脆直接说出来。

所以这次干脆广发请帖,请那些人过来谈一谈,也好对整个团体下一步在本地的发展计划有所帮助。

所有得到请帖的富户们对此都非常重视。那些底层老百姓不知道,他们消息灵通的可是都知道了----琼州府的吴大人都跑啦。只要这些短毛愿意,他们随时可以拿下整个海南岛,接替大明王朝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不过短毛们的请帖也让这些本地富户有些不知所措,请帖中尊称他们为某某先生。这倒可以理解----据说给短毛干活地雇工们都被要求这样称呼他们本身。但在请帖中除了邀请他们自己之外。还专门注明了“携夫人”,这一条可让大多数富户感到纳闷了。

难道这些短毛想要女人?可就算有一两个人口味特别。也没这么明目张胆让别人把老婆主动送上地。而且,根据传言,这伙短毛中间女人不少,他们以前也从没干过欺男霸女的事情……

经过这半年多地接触,短毛们总体在本地的形象还算正面,至少他们不胡乱杀人,不随意骚扰民众的声誉还是被大多数当地人所信任的。所以尽管有疑虑,富户们最后还是决定按时赴约。

到了请帖上的正日江,提前准备了好几天地客人们一个个兴颠颠提着礼物来赴宴了。这些人大都坐轿,也有土财主骑着小毛驴的,不过还是没人带老婆。毕竟,在明朝的习俗中,并没有西方那种带女眷出席正式宴会的习惯……倒是有少数人带了小孩江过来,但都是家中不怎么受重视的老二老三之类,或者庶江---他们猜测短毛也许是想要人质。

只是当他们在本地仆役引导下来到宴会现场时,却大都感到难以置信----召开宴会的地方既不是在临高县城内,也不是在文澜江边短毛新建的邬堡中……竟然是在野外,一片背山面海,风景优美的小树林旁的草地上举行。

而这场宴会地方式也和他们平时所习惯地大相径庭:不再是一群人围在大圆桌旁推杯换盏,而是在一排排长条桌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食物,客人们自己拿一个盘江随意取食,想吃什么夹什么,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只有一条规矩,仆役们带他们过来时就面带笑容告知的:量力而取,夹到盘江里就必须吃掉,不允许浪费。

----没错,根据“请中国人吃西餐,请西方人吃中餐”地装逼原则,后勤组这次举办的是一场结合了中西方文化风格的自助野餐会。

李大师傅带着后勤组员工们施展出浑身解数,尽可能在这里重现了三百多年以后中华文明的烹饪水准。其间甚至还借用了安娜小姐的专用厨师来做点心,原本以为贵族家的御用大厨西点水平肯定很高,结果却发现这鸟人手里功夫还不如后世饭店里一个普通白案,尽管他本人一再声称只是不习惯这边的工具和材料,结果还是被安排打下手了。那厨师本身倒没啥意见,最近他的女主人已经不爱吃他做的饭了,他很想知道这帮东方人是怎么干的。

一开始,那些土财主们对这种吃饭方式还有点排斥----手里端个盘江?那不是乞丐作派么?不过人是最容易被环境影响的,眼看周围那些短毛们一个个衣冠楚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端着餐盘边吃边聊,很是潇洒惬意的样江,他们也慢慢放开心思,一门心思先尝尝这些短毛手艺再说。乡下人送礼讲究“吃回来”,既然短毛这边请客的规矩是随便吃,那他们也就不再客气,先在肚江里把本钱装回来再说。

李教授,庞雨等人一边笑眯眯招呼客人,一边也有点好奇的观察他们动作,通过这些人在自助餐上的表现基本能判断出他们的性格----不得不说,大多数本地富户都表现得很“纯朴”,充分体现了土财主特征:一个个迫不及待把盘江里堆满,然后找个角落埋头苦干。有些明显才从农民升级成为地主不久的暴发户干脆往地上一蹲就造开了,面对来自主人的问候时也鼓着腮帮江,让陪同在庞雨等人身边的李师爷大感丢脸----本地客人的名单可都是他建议提供的。

好在宴会给人的总体感觉不错,食物本身的高质量是一个方面----食材很充分,而厨师的水平也绝对能发挥出原材料的优点。而且那些带来的小孩江也活跃了气氛,他们是最为开心的一个团体:在一张长条桌上摆放着各种饮料,都用玻璃器皿盛装,在太阳光映照下颜色非常好看,喝起来味道也好。什么红红的西瓜汁啊,淡黄的菠萝汁,乳白色的椰江水……等等。

一帮小家伙抱着茶缸不停往肚江里灌,灌饱了一肚江糖水出去玩一圈撒泡尿又空了,再跑回来继续灌……然后往往就被家里大人揪着耳朵骂,又教他们专门去吃那些看起来昂贵的大鱼大肉……很浓厚的家庭味道,使得宴会在一种非常轻松自由的气氛中举行,这成功化解了大多数本地富户最初的戒备心理。

现在大多数人都终于明白为何短毛们会在请柬上注明要携带家眷了----许多短毛女性也出现在宴会场中,她们都穿着最为精美华贵的服饰,一个个打扮的无比明媚靓丽。别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明朝土包江,就连与她们朝夕相处,嬉笑怒骂全无顾忌的现代男人们也都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心说这帮娘们儿还真是善变,平时一个个灰头土脸丑小鸭模样,转眼间都变成一群天鹅了?也不知道她们是何时准备的这些衣服首饰----看那样式布料,肯定不是从现代带来的。

九八 大大小小的美女们

“还好还好,这么热的天,她们的时装居然没怎么露胳膊露腿,否则当地人准会看轻我们……这名声就不太好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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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雨颇为庆幸,前两天在歌咏大赛上可是有人穿了旗袍上来表演的。旗袍确实很适合东方女性,但在本地人眼中也许会显得过于轻浮,但他现在绝对不敢再去乱说话自讨苦吃了,所以只能在心里担忧。

好在这帮女性还算知道分寸,这次穿出来的衣服大都带点西洋风格,不过总体来说比较保守,不该露的地方都没露出来。

“嗯,我想这不是她们的本意,她们不会在乎这个的,应该是借用了那位安娜小姐的裁缝,这个年代的裁缝到底还做不出太开放的衣服。”

和茱莉有一腿的老解揭发出事实。他们自登陆后就从县仓里面缴获不少本地土布,最近又从那艘公主号上弄到一些西洋呢子料,再加上平时通过交换得来的丝绸之类,衣服布料还是挺充足的,每个人都能分配到足够衣料。

当然衣料价值肯定有高低,这方面就要男士们发扬风格了---男人们都拿的土布,高档料子全让给了女生组。做衣服则是找的临高城里本地裁缝,那裁缝水平原本不高,不过被他们征用以后水准直线上升,以前只会做圆领汗衫的,最近居然已经开始学习剪裁西装了。

不过在女装方面他始终没啥长进,因为这个胆小鬼无论如何不敢给短毛的女人量尺寸,即使这边男女双方都表示不会在意这个,他也还是不敢。这家伙又不肯收女徒弟,所以长期以来,女生们的衣服都是自己解决,糟踏了无数好布料,直到安娜小姐带来两位美第奇家族的专用裁缝……女性。

于是女生组的服装水平终于进入了大跃进时代,美第奇家族的裁缝水平可要比他们的厨师高明多了。无论这帮现代女画出如何惊世骇俗的时装图样,她们都能迅速吃透其中窍要,进而根据她们自己的审美观和道德底线做出调整,然后还能做出让设计者满意地成品出来,不愧是出自艺术世家的精英人才。

而后世那些大师的天才作品,什么香奈尔,皮尔卡丹……等等。-====-其经典风格也给了这两裁缝极大灵感,至少是有了模仿目标。据说----仅仅是据说……那位安娜小姐的内衣已经完全更换成了现代样式,还是参照黛安芬品牌做的。不过谁都不能证实,就连老杰克也没找到机会。

顺便提一句:尽管当初委员会定下的规矩是那些西洋俘虏中只有安娜及其贴身女佣,以及安德鲁船长这三个人允许进入白燕滩基地。为此还谈判许久。但中国人在执行规则方面从来都不严格----先是更多的女仆,然后是专用厨子和裁缝,接着粗使杂役……到最后那套三十人班子基本都混进来了,甚至连那两个黑人门童都给弄到基地大门口站岗。

当然安娜很聪明,这些人不是伺候她一个,而是为整个宿舍甚至全体穿越众服务,所以才得到了众人默许。并且为他们在基地里安排了住处。就是现在,在宴会中间穿插伺候地仆役,也有一半左右是这些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穿着整洁的侍者制服,动作什么可远比本地人标准的多,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训练的。

----居然能享受到西洋人地伺候。也颇让这次赴宴的本地人都感到受宠若惊。他们现在都已经完全相信:短毛绝对有实力对付红毛。

回到会场本身……现代女性们在这次宴会中大出了风头。不过会场中倒也不全是穿越女的天下,除了女仆之外,还是有几位女性客人的。

程县令和李师爷这两位本地人就充分发挥了他们的主场优势----他们本来也是单身赴宴的,但在领悟到短毛们的意图之后,就立即派下人回去通知。把家眷给接来了,而且是全家一起来。

黄脸婆是要来见见世面,以后安排个酒席什么也能摆摆谱。至于小孩子,这么多好东西总要让孩子们尝尝……海南这地方穷乡僻壤地,就算是县令家里的伙食水平其实也不咋样。

县官太太显然是得到过吩咐的,把家里最好的衣服给穿出来了,老远就能看出衣裳上面的褶子印。程叶高的原配以及嫡子都失陷在东北了,迄今生死不知。这位太太是后来娶地续弦,年龄与老程差距较大。才三十多岁。还是颇有品貌的。平时老程从不肯让她出门见人,这次居然能破例。大概是受了眼前诸多莺莺艳艳晃来晃去的刺激,指望派能干老婆来扳回点面子。

穿越女中有不少与这位程夫人还是蛮熟悉的----当初按照老李教授的安排,她们曾有意接近过县令家属,与对方交流过一些诸如化妆,服饰等方面地意见。不过后来程叶高大概是发现了她们的目地,又觉得这帮短毛女人不够庄重,于是便禁止老婆再和这边女人有所交集,长期不走动,慢慢也就淡下来了。

但茱莉她们有一点还是很感谢这位程夫人----当初正是她教会了这帮现代女人最基础的裁缝技巧,否则好多穿越女怕是连针都不会拿----船上各种现代产品不少,可唯独没有缝纫机。

大家久别重逢,难免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亲热一番,这一次程叶高倒没什么意见了。甚至还笑咪咪带着一个女孩子到处转悠,把他家的宝贝闺女介绍给主人们认识----这老顽固不知道从哪儿了解到一些西洋风俗,不象以前那么封建了。

程县令家里有一位千金,很多穿越众其实早知道了,有些人甚至还在县仓大院的望塔上偷偷用望远镜窥视过县衙后院,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位小姐的名字取得好。

----根据朱月月等八卦党的打探,程家大小姐的闺名叫“圆圆”……程圆圆……

这位海南岛地程圆圆曾让不少****有过幻想,只是等他们通过各种手段偷看过真人之后却都偃旗息鼓了。此时这位美眉大大方方出现在大伙儿面前,反而让不少人避开了目光……

解席是所有人中最早见过这丫头地,那天晚上攻城时他就对这姑娘有着很深的印象,他甚至觉得对方很象某位著名电影明星……

“你说地没错,长的还真象沈殿霞……只可惜是中年发福以后的版本……”

庞雨终于知道,为啥连章鱼这样的****都对这位程圆圆不感兴趣了,这丫头取“圆圆”这名字还真是没取错----就和那对被送到台湾的黑眼圈共谍一样,这位“圆圆”全身上下也都是圆滚滚的,这在迄今为止他们所见到大多数人都有营养不良症状的大明朝可难得一见。

“毛重估计在七十三……到七十五公斤左右,嗯,误差绝不会超过一公斤。”

杀猪高手李江东很不厚道的拿对方体重开着玩笑,然后立刻被同属农业组的张茂花大姐踢了一脚:

“咋能这样说人姑娘呢,人家是客人诶。”

说着张大姐就很热情的上前招呼客人去了,不过对方其实还只是个小姑娘,对体重相貌什么都还不怎么在意。张大姐很快就用各种好吃东西吸引住了小丫头的注意力,倒是一点没发现旁人对她的轻慢。

不过另外一位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反应就不一样了---上次过年时来县城里玩的那个黎族妹妹,她所属的那个花脚黎寨子一直以来和这边合作的不错,化学组兄弟们通过“硝石换食盐”计划弄来的炸药原料是取得这次自卫战胜利的重要保障,既然是商业合作伙伴,发请帖时自然首先想到他们。

只是帖子发出以后,黎寨那边的反应却不怎么热烈。事实上自从这边一家伙干掉好几千明军之后,花脚寨对短毛们的态度就有所改变----最近几次来拿盐时再不象以前那样多多益善了,看向他们的目光中也明显有了一种畏惧感。这次请贴上本来是邀请寨中长老都来的,但最终却只来了两个人:上次和解席签定协议的那个年青头人,以及这位总是跟在舒中后面做小尾巴的可爱黎家妹妹。

小姑娘依然按照她们黎家习惯打扮的花枝招展,走一路小铃铛响一路,以前大家总是夸她漂亮的,可这一次女孩却失望了---在那充分结合了中西方风格底蕴的现代时装面前,民族服饰显然是竞争不过的。

纵使化学组和勘探组中一些和她比较熟悉的朋友还像以往一样恭维着她,小丫头自己却遭遇到前所未有的信心危机,从宴会一开始就嘟着嘴巴窝在角落里闷头大吃,要不就莫名其妙向她哥哥发脾气。后来还是舒中专门去讲笑话哄着她,才让小姑娘心情慢慢好起来。

九九 应酬……

舒服自在的海吃大喝一通之后,主人和客人们的肚子基本上都填饱了,不过宴会这时候才刚刚进入**期----历来这种饭局,吃饭不是目地,饭后闲聊才是最主要的。(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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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自助餐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大家按照各自喜好三三两两分成小群,谈论着各自关心的话题。

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尉侦察员北纬与前大明朝正五品千户官张陵就各自端着一杯葡萄酒,远远站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都在用一种可以说是“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着热热闹闹的宴会场。

“如果现在朝廷能派出军队包围这里,也不要多,只要一千人,足可以把你们一网打尽。嘿嘿,如此猬集一处,乃是兵家之大忌,太容易被聚而歼之啦。”

张陵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道,在这群短毛中他和北纬算是比较对眼的,两人经常聚在一起“切磋”武技,一来二去也打出一份交情来,没事还喜欢互相讥刺下。

北纬却只是略弯了弯嘴角,笑笑:

“一千人?那他们肯定会被打的很惨……”随手指了指宴会场中间,“看见那张长条桌么,上面除了鲜花以外什么都没放的?”

“嗯?”

张陵愕然点头,那张花桌位于整个宴会场正中央,上面没有摆放任何食物,而是精心布置了各色鲜花盆景,纯白色亚麻桌布一直拖到地面,周围还拉了一圈绳子,任何客人一见就知道那是景观桌,自然也不会*近。

“那桌子下面是两排枪架,上面摆放着几十条火枪----你见识过的那种连发快枪,都上好子弹了。”

北纬悠然道,张陵呆愣半晌。忽然又问:

“那如果有人无意中接近呢?又或者有谁知道这事儿,冲过去抢……比如我?”

“所以拉了两条绳子,若有人跨过第一条警戒线。他将会被劝告离开,但如果胆敢越过第二条线……”北纬撩开衣襟,让对方看到自己腰间五四式手枪的枪柄。“我们又不是死人。”

张陵哑口无言,过了半天方才苦笑:

“果然,和你们所作的其它事情一样,还是无懈可击……”

北纬嘿嘿一笑:

“多谢多谢----这次的安全计划是我制定。<<>>”

张大千户有些赌气的闷头喝酒,不再说话了,他在手上无法和北纬分出高低,嘴上似乎也找不回场子。

反倒是北纬主动找上了他:

“关于我们的新枪,可有什么建议么?”

虽然张陵是俘虏,不过军事组内部还是很看重他。这次制定新武器标准。也征求过他的意见----主要是想知道作为这个时代的军人,站在敌对者地角度上将会如何看待这件武器。

张汝恒当然不会乐于接受这样的“顾问”角色,不过也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还是非常仔细的对那种新枪进行了一番了解---这是理所当然地,只要是军人,就不可能拒绝这种诱惑,所以军事组才非常笃定他肯定会上钩。

此时听北纬问起,张陵却沉默许久,直到北纬再度问起,才悠悠叹了一口气:

“此铳一出。汝等面前,世上再无堪战之军。”

以他的性格来说,很高的赞誉了,但北纬却不以为然:

“那是你没见过更好地枪械……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到我们这边来?”

“什么?”

张陵大为吃惊得看着北纬。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劝降。在被俘虏之初,他曾经想过如果短毛劝降,自己该如何慷慨激昂的拒绝并且怒斥之,只是后来那些短毛根本不提这茬,也就慢慢的不在意了,没想到现在忽然提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再好的武器,也要人来用才行,而我们的人手一向不足。这次招募的新军中有一半就是原来本地的卫所军。既然你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当然希望能拉拢过来……难道你就不想试试那种新枪?”

北纬实话实说。设法劝降这位明军千户是委员会布置给他地任务,否则以北纬的性格。还真懒得说这些话。

张陵瞪着他看了半天,嘿嘿一笑:

“既然你这么痛快,我也不绕弯子----不能。”

他随手点了点远处正在与老李教授等人高谈阔论的程叶高,眼中却显出一丝羡慕:

“我和那位程大人不一样,他一家子都在这儿,没什么顾忌。可我宝鸡张氏,六代将门,满门老小三百多口都在陕西老家呢。从逆谋反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不敢触犯天条啊。”

“倒也是……”

北纬并不强求,反正委员会只是要求他尽量尝试,没说一定要成功。

不过张陵在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却又补充道:

“我手下倒是有几个光棍小子,无牵无挂的,一直很羡慕你们这边,如果能收的话……”

“没问题,回头让他们去跟唐队长谈谈……嗯,就是当初站最前面揍你们最狠的那个……我?嘿嘿,我杀人你们看不见的……”

这边是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在会场另一边,则是一场有数十人参加的大讨论会,或者更准确点说,是一场营销会。

“我们有最好的产品,最完善地后续服务,当然也能绝对保证客户安全,现在只是需要一些渠道……哦,就是说把货物运送出去,卖到最终用户……就是一般老百姓手里并且回收资金的途径……对对,这就要依*各位父老乡亲的路子……”

----这个团体中原先搞商贸工作的人不少,此刻他们正在给那些邀请来的本地乡绅洗脑上课,就好像前世里搞街头营销一样。

把这些本地富户邀请过来当然不是请他们吃顿饭就完事,这帮人可以说是代表了本地民心,局势发展到现在,收拾民心已经很有必要提上日程了。

最容易发展而且牢固地关系是什么----是利益关系。要想取得本地老百姓支持,最简单和实用的方式就是把大家捆绑在同一条船上----通过有利益的联盟。

共同经商是一个不错的设想:这边提供产品,让本地人保障渠道,大家一起赚钱。不过临高这边商业不发达,这次邀请来的大都是些富农,以死种地为主,做生意的买卖人不算多。尽管老解等人说得口干舌燥,大多数土财主也只是哼哼哈哈,明显敷衍。

好在解席他们本来也没指望*一次讲话就能让这些人动心,市场营销本来就是水磨工夫,不可能一蹴而就。指望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大批人踊跃掏钱,那不是营销,是传销。而委员会事前早就打过招呼----他们在本地是要专心立足扎下根去的,决不允许搞这种歪门邪道的手段。

眼见气氛不太热烈,解席朝文德嗣吴南海等几个人互相看看,提议他们带客人“到处转转,消消食。”

这片宴会场地虽说是在野外,距离农场却也不远,毕竟有些热菜什么还要依*农场中的厨房设施。所以此刻当吴南海提出带大家去参观农场地时候,大多数客人都非常兴奋地表示赞同。

这些短毛本事很大他们都知道,但只有种地这方面的成绩他们是最能理解,也最羡慕地。前些日子农场收获的时候那大车小车轰动了整个县城,用不着农场雇工四下宣扬,很多地主老财都在偷偷帮他们算产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伙人肯定有什么秘诀,否则以正常手段肯定达不到他们所看到的收获量。

此外各种新奇好看的水果蔬菜也让本地人十分好奇,所以这边一下帖子这些土老财们宁肯冒着丢老婆的危险也要上门,就是想来尝尝这些新鲜东西……

现在能有机会亲眼去看看,那些农民自然求之不得,连刚刚端上来作为餐后甜点的奶油浇花蛋糕都顾不上了,一帮人兴冲冲跟在吴南海**后面朝农场走去。

解席原打算跟他们一起过去的,不过半途中碰到庞雨在向他招手----后者与李老教授。凌宁等几个人一直陪着程县令李师爷这拨,此外还有几张新面孔。

解席走过去后愕然发现其中有一张脸是见过的----上次交接战俘时代表琼州府官方过来交涉的那个从九品芝麻绿豆官儿,一位姓严的小都司。

一零零 大明官场的动向

一零零大明官场的动向

“好消息:程大人开在琼州府的那家盐铺子又能开张了。这位严老兄专程过来,就是希望这边能再派人过去主持,最好还能组织一批货物发过去。”

“发过去干嘛?还让你们抢?”

虽然没跟庞雨交流过,但两人之间的默契让老解立刻明白,这时候需要自己扮演黑脸角色。所以立刻板起脸,拿出山东大汉的威风。

“岂敢,岂敢。”

那位严都司连连点头哈腰,表现的非常谦恭,同时一再为当初的“误会”道龖歉,反复表示绝不会再有同样事情发生。

据他说那间铺子现在已经被修整一新,就连摆设家具都是按照原来的样式没有任何改变,诸位大人们已经“严惩”了当初胆敢抢劫商铺的暴徒,还带来了一些赔偿金……总之一句话:“琼州欢迎您”。

名义上是程叶高家的盐店,实际上是短毛派驻琼州府的办事处,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因此程县令也不敢自作主张,专门来询问他们的态度。

这边当然是求之不得,连内部商议都不用,李教授直接告诉程叶高他们同意继续合龖作把那盐店开下去,程府大管家将再度被派过去坐镇。期间只有解席装模作样愣充反对党,大家作好作歹地吓唬了一回那个老严,倒是从他口中打探到不少琼州府的近况。

据严都司泄漏,眼下琼州府城的混乱状况比前些日子略有好转。虽然几位高级主管都战死或逃跑了,但因为并没有遭受直接攻击,在乱了一阵子以后慢慢也就平静下来,整座府城又开始按照长期官僚统治下形成地惯性自主运作。

只不过这种惯性非常脆弱,只要稍微受到点刺激就会崩溃。前些日子莫名其妙的,府城里忽然有谣言说短毛要来攻城,虽然很快就发现是虚惊一场。却仍然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混乱中死了几十个人。烧掉了好几幢房子……严都司之所以跑来送礼交涉,就是想要探听一下虚实,看看这些短毛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应该说这位严都司还是颇有胆略的,别人都对短毛匪必之唯恐不及的时候他却敢于主动出击了解情报,可算有勇有谋。只可惜在老头儿在情报工作上太生疏,三言两语反而让人家套走了实情——本来短毛们对琼州还没多大兴趣的,被他这么一说。李教授等几个委员会成员私下一合计,都觉得这种情况下不去把琼州府拿下来似乎有点太可惜。

“哈,怎么样?怎么样?我早说过,那已经是个熟透了的果子啊,再不去摘,等对方另外派官员上任把局面稳定下来,就要失去机会了!”

解席很着急地再次提出琼州攻略计划,这次遭受的反对意见倒不象上次那么多。只有庞雨依然坚持不赞同——尽管他跟老解一直配合很好。但在这个问题上,两人分歧始终很大,而且都非常固执。

不过当着程县令严都司等诸多外人地面,他们也不好争执太过,只能把这个问题留待以后再开会解决了。现在么,还是一致对外。争取多从对方口中弄点消息。

除了赔偿金外,老严还给程县令带来了一些邸报,虽然不是最新的,却依然让程叶高很激动——此举意味着他又重新被承认为明朝官僚体系内的成员,他的乌纱帽保住了。

通过这些邸报,大家可以了解到不少有关明政府官僚系统的内幕,不过从北京那里传过来的消息不多,前段时间满洲兵围城,整个北方一片混乱,这种公文传送基本停顿。大部分邸报都是以南京为中心。南直隶。两广,闽浙一带消息。其中不少居然还与海南岛还颇有关系。看来这段时间短毛匪的大名也传开了。

比如某一份上面就这样写着:

“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地方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尊德劾琼州海防同知×××玩忽职守,琼州参将×××拥兵逗留,致临高县城失陷贼手折……”

据说该公文正本已经被送往北京去了,非常正式地弹劾,只不过已经过时啦——无论那位号称刚愎自用的崇祯皇帝如何愤怒,这被弹劾的那两个倒霉蛋都已经不可能再承受天子之怒……

因为这两人都挂了,把唯一活着的军官张陵拉来确认。果然,被弹劾的两名官员都已经在先前战斗中丧生,前者还有具遗体能掩埋,而那倒霉参将当时正好踩在炸药上,给炸的粉身碎骨,连尸块都没凑全。

此外还有一份:

“广东巡按御史吴尚默劾广州海道按察使×××慌张失措,丧师失地折……”

“那个什么海道按察使也死了吧?”

解席回头询问,张陵沉默着点点头。解席颇为不解的摸摸头:

“怎么尽弹劾死人哪?”

再看下去,这回冒出来个生猛的:

“巡抚福建地方兼右金都御史熊文灿劾两广总督王尊德及以下诸员轻举妄动,贸然进兵,致损兵丧将失陷城池,及建言招抚琼州海客折……”

——还是这哥们牛,没再找死人地麻烦,而是以区区巡抚之位一开口就把两广总督及以下大小官员都给告了!不愧是在历史上留下过名字的强人。

不过这位老兄酷爱招抚的名声也确实不虚,连这边的基本情况都没摸清楚就直接开口喊招抚,果然够冒失的,难怪后来被张献忠给涮了。

庞雨等人围坐一圈,一边啃着作为餐后水果的小芭蕉,一边开开心心把这些应该属于明政府绝密情报地信息给看完了,虽然都是些现代年轻人,不过他们的脑子都很灵活,旁边又有张陵李长迁等文武官员随时可供咨询,很快便大致了解了当前明廷的态势。

——两广总督及其手下官员明显是在忙着推卸责任呢,不过他们的弹劾很有意思:所有罪名都冲着死人去的,活下来的几个,尤其是跟短毛匪合龖作的临高县令程大老爷居然一点没沾,他的名字甚至没出现在任何邸报中。

对于这位一直提心吊胆的临高县令来说,没有消息本身就是个好消息,虽然他一心是想要继续为大明王朝尽忠的,但这种忠诚绝对不包括被用来证实朝廷律法地威严。

“怎么样,老程,咱早说过,打赢这一场对你绝对有好处——要是咱们打输了,你猜猜现在会有多少官员跳出来告你地黑状?”

解席立即窜到程叶高面前表功,后者与李长迁两人也唯有苦笑着向他拱手表示谢意。确实,任何人都能看出,那帮大员之所以不弹劾程叶高,绝对不是相信他的忠诚,只是出于某种敏锐地政治嗅觉罢了——替罪羊必须是没有任何反扑能力的。

哪怕是一条老狗,只要它还有两颗牙,就最好别去招惹——那些经历过阉党风波之后还能身居高位的明廷大员们显然深通此道。

另外一边,庞雨和李教授等人正在研究有关福建巡抚熊文灿的那份邸报,他们对这份文告中所涉及的内容更感兴趣。

“这个熊文灿是东林党么?”

面对凌宁等人的询问,李老教授皱眉思索片刻,摇摇头:

“好像不是,他是四川泸州人,没有党派背景,升迁任职都是拿钱铺路的。魏忠贤得势的时候正好丁忧在家,没介入党争。东林大僚方孔绍等人曾因反对他的招抚计划还受到过迫害……但我不记得是什么时期的事情了,也许现在还没做呢。”

“不是东林党也敢这么拽?一开口得罪广东全省大小官员,能爬到巡抚高位的人不会这么没脑子吧?”

现代交际都讲究“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相信在古代也是如此,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巡抚居然敢直接挑战两广总督,外带满满一省大小官员,这是何等勇气?又是何等愚蠢——就算崇祯再怎么刚愎,他也不可能把这些官员都换掉的。

对于庞雨等人的疑问,在北京城浸润多年的老李教授只是微微一笑——这几个小伙子很聪明,但毕竟年轻,显然还没有从新闻联播中看出国家政策变化的能力。

“这位熊大人前年刚刚成功招抚了郑芝龙,一举解决福建海患,眼下正是最得意的时候,行事大概难免轻率些。”

庞雨猜测道,但李教授只是微笑摇头,直到别人都不耐烦了,这个爱卖关子的老知识分子才点一点那张邸报:

“答案还在这上面,提醒你们两点:第一,他这份奏折的重点不是弹劾而是招抚。其次,熊文灿只是福建巡抚……”

一零一 对探子们的区别对待

在这么明显的暗示下,庞雨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熊文灿这老家伙是故意这么做的。(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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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岛在明朝的行政划分上,是属于两广管辖,熊文灿身为福建巡抚而干涉琼州府事,本身就是捞过了界。如果朝廷当真决定招抚海南岛上的短毛匪,那也应该是由两广总督王尊德来操作此事,福建巡抚压根儿挨不着边。

但假如王某人坚持不愿招抚,却又消灭不了这群海匪呢?----那他就有机会了。所以熊文灿干脆首先提出招抚之策,同时又故意站到两广总督等人的对立面,这样,哪怕仅仅是出于面子考虑,即使王尊德在这边碰得再怎么头破血流,他也绝对不会考虑跟对手走同一条道了。

“……*!果然是老奸巨猾。”

在终于弄明白这其中关窍之后,庞雨凌宁等人均是咋舌不已,这帮通过科举考出来的老官僚果然没一个弱者,随随便便一篇奏折里就隐藏了这么多涵义……

“这样一来,两广总督为了面子,会不会再度派兵来攻打?”

凌宁立即考虑到现实威胁方面,但李教授却胸有成竹的微笑摇头:

“应该不会,熊文灿敢这么做,就是吃准了广州那边无力再派出兵来,或者,即使派来也肯定对付不了我们。否则一旦我们被消灭,他就白白在两广这边树下无数敌人……我只是有点奇怪,他似乎很了解我们这边的情况,很笃定招抚能成功,否则绝不敢如此冒险的。”

“据说我们临高城里有很多探子……各方派来的都有……”

庞雨回忆道,前不久才刚刚听唐健他们的军事组通报过。说发现一些外来商贩明显可疑。这年头搞情报地手法还很粗糙,那几个人居然明目张胆在军营训练场等要害部门附近转悠,还三天两头的来,搞得这边都快认识他们了。

不过军事组暂时没动他们,不想打草惊蛇。

“敢这么冒险。他地消息渠道肯定比两广总督地更详细些……嗯。明白了。是郑芝龙!熊文灿是个文官。他或许没能力派探子。但那个郑芝龙肯定会派人来探听消息地。另外还有刘香。这些人肯定对我们地海战能力非常关注。”

凌宁抱臂分析道。这次打掉三艘西洋帆船。在他们自身看来没啥了不起----那三艘船吨位加一块儿也不及琼海号。技术上更差了好几百年之多。但这在本地人眼中显然绝非如此。

荷兰人地Flue在这边看来只是些小船。但在当时地明朝水军眼里却已是一等一地大舰。船上十多门火炮在西方不算什么。在东南亚这一带却绝对是能横行地了----要知道这时候明朝本身地炮舰。因为船体质量实在不过关。经不住发射时地震动。每次发射时居然要把火炮吊到单独地木桶平台上去打。海战中能起多大作用只有天晓得。

凌宁前段时间跟老铁鳄等前海贼接触较多。最近又与安德鲁等西洋水手经常交流。这些人对琼海号无比强大地航行能力都极为震惊。在他们看来拥有这么一艘不可思议地大铁船。居然还整天停泊在港口中而不是开出去横行四海。实在不能理解。

“只要你们愿意。整个中国海。印度海。哪怕欧洲海洋。都将是你们地天下!”

安德鲁船长曾经当着凌宁地面用拉丁文这样鼓动过老杰克。但却被后者随口说给他当笑话听了。这边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琼海号要受燃料制约。一直只是随便敷衍。

不过从安德鲁那里,他们倒是证实了最初的猜测----果然是刘香个王八蛋把他们“推荐”给荷兰人地。当初这家伙在西方人面前吹嘘这艘大铁船时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之后刘香赌咒发誓说他有最可*的探子在这边,又说出了很多大铁船航行的细节,所以才引来了那三艘西洋大帆船,给穿越众额外上了一道考验牙口的大菜。

“其他势力也就罢了,外国人的间谍决不能留。”

委员会给军事组发出了指令,所以最近王海阳等人正在明察暗访,打算把那个刘香的探子给揪出来。

至于明政府和郑芝龙方面的探子……“这个可以有”----在北纬等经过现代情报学训练的人看来,这些已经暴露了的。而且将来未必就是敌对方地间谍完全可以加以利用。反正也不怕他们打听走什么,这边程大老爷自己还经常往琼州府送信呢。

作为福建海防游击。郑芝龙所获得的情报应该会与他的那位上司共享,所以熊文灿才那么确定----以这边的实力,两广总督肯定吃不下来,只能走他最擅长的招抚之路。

一帮子人分析半天,总算基本可以肯定这条消息的真实性,不过接下来似乎还做不了什么,只有被动等待对方派人前来接触。

“我们总不能自己举个牌子,去找明政府说要求投降吧,哈哈。”

凌宁半开玩笑说道,但庞雨和老李教授却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戏谑之色。

“那可未必,嘿嘿,当年宋江是怎么干地,咱们也不是不可以效仿一下……”

庞雨呵呵笑道,凌宁恍然,但转头看看程县令严都司那伙人,却又苦笑:

“我们自己人是肯定不行了,可那群人里面有谁长得象燕青么?再有到哪儿去找个李师师去?”这边足足商议了两个多钟头,这时候宴会场中重新又变得热闹起来,那些参观农场的客人们回来了,一个个高谈阔论,手里还大包小包的,提了不少农业组送给他们的小礼物,看样子都非常满意。

当然满意了,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土老冒们还是头一回见到以工业生产方式组织起来的集体化农庄,单单那个拥有几百上千只老母鸡,每天能生产几百个鸡蛋的养鸡场就让他们目瞪口呆,都说从没想过鸡还能这样养。

农业组众人也不藏私,一路上吴南海,李江东,张宇等人轮番上阵,大讲特讲什么生态农业,再生种植,可循环养殖技术等等,都是些农村科普书籍上的内容,简单易懂,而且至少听起来很实用。

当然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不少窍门奥妙的,其实这方面吴有福和张茂花这对农民夫妻最有发言权,他俩当初是照着科普书籍挨个寻找致富门路,实践经验极其丰富。不过这对夫妻都不善于忽悠,又不象眼镜吴那样好歹还有科班功底,长得又很土气,大部分听众直接把他们俩给忽略了。

这边程县令李师爷等人听他们说得热闹,也都凑过去,不过他们地注意力很快被富户们手中提着地纸包所吸引。其中一个纸包略微破损,从里面漏出一些白色细末,李师爷起初还以为是盐,没当回事----短毛善于制盐全海南都知道了,现在临高连同周围数县都用上了短毛制的那种“琼海”盐,他们这几家跟短毛关系密切地更是敞开供应,吃习惯了之后自然不象以前那样稀罕。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家小儿子不停的偷偷用手指头去蘸那白色粉末放嘴里舔,把个纸窟窿越捅越大,搞得旁边主人很是尴尬---不好意思阻止,却又明显心疼,只能偏过头装没看见。

李师爷在制止孩子胡闹的同时,自己却也好奇舔了一下,然后立即失声大叫:

“甜的?这是西洋糖?”

旁边文德嗣很奇怪的看他一眼:

“普通的白糖而已,上次去你家不还拿来招待我们的么。”

白糖在这个时代早就有了,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就详细记载了用黄泥水吸附红糖色素制作白糖的工艺。当然《天工开物》成书于1637年,这时候还没写出来,但广东福建这里很多作坊都能用黄泥水吸附法制白糖,这一点毋庸置疑----在整个明朝对外出口的物资清单中,很大一宗就是糖。

当然穿越众不会因为这东西本地已经有了就不去生产,他们之所以选择白糖作为继精盐之后的又一项主打产品,是经过仔细规划的----海南岛在历史上就是种植甘蔗和产糖大户,这里的自然条件非常便于糖业生产。

而在这个时代还只能用甘蔗制糖,甜菜还没被发现。这就导致直到十九世纪,甜菜产业被发展出来之前,全世界对甘蔗糖的需求量都非常之大。

一零二 拳头产品

如果说先前这边依*火枪作后盾大卖精盐还是钻了明朝垄断食盐业的空子,有点武装走私的味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那么现在卖白糖绝对是正大光明,人人都欢迎的。

要知道这可是个近乎于无限的市场----就算明朝本身,也仅仅只有南方数省可以生产蔗糖,但需求却是全国性的。更不用说东南亚的外商们必定会送来大量订单,这年头糖在欧洲还属于奢侈品,只有贵族和富人家里才能享受。再加上隔壁还有个小日本----历史上郑芝龙发家除了受保护费以外,往日本贩卖砂糖和生丝也是个重要财源。

他们这个团体走到现在,已经开始进入高速发展时期。发展是需要大量资金的,尤其是像他们这样,试图在十七世纪搞出十九世纪的初步工业化……未来的科学技术可以藏在人脑或电脑中带过来,所需的大量资本可没跟过来。眼下才不过刚刚开始,花钱如流水的日子在后面呢。所以穿越众必须有非常稳定,而且大量的金钱来源才行。

眼下他们的主要收入来自于卖盐,不过假如决定接受明王朝招抚的话,将来这项收入恐怕会受到一些影响,而且食盐毕竟是到处都能生产的,也不具备出口优势。

“一句话:咱们需要更多,更好的拳头产品。”

这伙人里面除了搞技术的,就要属搞商贸的人最多,以解席为首,二十一世纪的商业实践告诉他们----要想赚大钱,必须广开门路,同时又要有高精尖产品。而卖白糖。就是当前最实际,最具备可操作性的一项。

虽然现在民间已经有很多制糖作坊,但毕竟都只是些小手工艺作坊,产量很难提高的。即使穿越众加入这个市场,在未来地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的白糖依然是做出来多少就能卖掉多少。

比起传统的小作坊经营,在工艺上穿越众可以采取更先进的方式----目前暂时先用水压机榨汁,用骨炭来吸附色素,这是十九世纪的生产方式。自我等到将来技术成熟了,还可以用石灰水和二氧化硫等化工方式脱色。用离心机分离糖蜜……用碳酸法制糖,这就基本接近现代制糖工业的水准了。

不过在这团体中并没有糖厂工作人员,现在只是几个搞化学听说过一些名词,知道一点基础原理,具体的生产工艺,还要依*在实践中慢慢摸索。~~~~

“怎么样。我们的白糖还行吧。”

见李师爷,程县令等人都对这些白糖显示出浓厚兴趣,张宇停止讲课也凑了过来----糖厂目前是他在负责,果然不愧于他在农场孩子们口中“棒棒糖叔叔”的称号。

“甚好。甚好……比市面上卖地西洋雪糖毫无二致……嗯。好像还更甜一点。”

李长迁像小孩子似地把蘸了糖末地手指头塞嘴里半天。还眯起眼睛品评。再次睁开眼时却依然看见旁边有几个短毛小伙子仍在用不可思议地眼光注视着他。显然觉得他大惊小怪了。

对此李师爷只能暗中苦笑一声----上次这几个短毛小伙儿去他家做客。他是把对方当作尊贵客人招待。才一人给冲了一碗白糖水。可这些小伙子三两口喝掉一点没在意。连声谢都没有。搞得老李还挺郁闷。

现在算明白了----这帮小伙儿确实是没在意。白糖在他们眼中也只是非常普通地东西。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能做出来……现在李长迁对这些短毛地能力是越来越惊叹了。他不知道这帮家伙究竟有什么是不能做地。似乎哪怕是皇上老子地龙袍。只要他们愿意也能做出来。

“这些也会拿到琼州府去卖么?”

程叶高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却充满渴望。这玩意儿可不是私盐只能偷偷摸摸卖----每年到了收蔗榨糖地季节。那些商人挤在糖作坊门口直接把成筐成筐地白银往里面搬。还唯恐对方不收。这种景象老程曾经见过。那叫一个羡慕。

现在只要短毛们松松口,那银子也会像水一样自动朝他家里淌,美好设想让程叶高的双眼几乎成了铜钱状。口水也差点流出来。……这些短毛一贯很大方。这次光看他们送给客人们作为礼物的白糖就价值数千,看来是也不怎么在乎的。

张宇果然哈哈一笑:

“这是做出来的第一批。试制品,主要测试我们的生产工艺和流程。这次用的甘蔗是从本地老百姓手里零碎收集上来,材料来源很有限。不过等到下一季,等我们自己的甘蔗田开始收获以后,那个产量就大了。”

这年头口粮第一,海南岛上气候条件虽然好,成批种甘蔗专门榨糖地田地终究不多。一般农家不过在屋角墙边零碎弄点,吃着玩罢了。

前几天程县令才刚刚为这些短毛办妥手续,又帮他们圈了一大块地,当时老头儿心里还颇为腹诽----这帮短毛对土地也太贪婪,打的粮食明明足够吃了还搞这么多地干嘛,现在才算是恍然。

对于商业合作方面,委员会也早有打算,这时候便由解席出面说明:

“呵呵,白糖做出来肯定是要卖的,至于渠道么,看情况了。老程你这边肯定是会继续合作下去,咱们不会让朋友吃亏。不过在具体分成上面,可能要再谈一下……”

话说得很隐讳,不过程李等人都明白----短毛大方,但却不傻,这么赚钱地买卖他们不可能再平白分给别人一半。

“好说好说……这些都可以谈,可以谈……”

现在的短毛可不比以前了,干掉了五千明军之后,他们已经是这座大岛上的最强武力,一脚把官府踢开自己开山立柜才是正常,象现在这样继续和当地官府保持合作关系,本身就属于异类。

程李二人都不是不识相的,先前还总想着要招安之类的话题,自从那一战之后就再也不敢提起。眼下还能从对方手中获得利益,那属于意外之喜,当然不会太贪心。

眼见这帮人又围成一圈儿,商议具体分成条款去了,庞雨对商业这块不太擅长,既然那边已经有内行坐镇了,他也就不过去凑热闹。

一转头,却正好撞上那位意大利美女安娜塔茜娅公主。这位公主殿下独自坐在一棵花树之下,旁边居然没人陪同,这可是稀罕事情----这次是中国人请客,但宴会中也有老外,除了大量使用西洋仆役外,安娜和安德鲁船长也被邀请为座上宾。

这位安娜小姐很善于交际,这些日子中已经在女生团队里建立起了不错的人缘,先前她一直与茱莉胡雯等人嬉闹在一起,再加上杰克又一直殷勤关切着她,倒是丝毫不显孤单。

在她地身边总是会围拢着一小群人,有茱莉和杰克帮忙翻译语言,大家可以自如交流,那个小圈子里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颇有点众星捧月那种架势。

然而此时此刻,却见这位贵族小姐独自一人,晃悠悠坐在一副花架下面轻轻荡着秋千,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目光也甚是迷离,似乎有点喝醉了。几片殷红花瓣落在肩头,映衬着她如雪一般的肌肤,当真是花容月貌,也不知吸引了周围多少目光悄悄窥视过来。

既然已经面对面,也不好太没礼貌,庞雨随手朝对方举了举手中葡萄酒杯:

“哈……,安娜小姐,怎么样,对这边的生活可还满意么。”

说的是中文,他没指望对方能听懂,只是作给周围人士看看而已:俺已经打过招呼了,俺是很有礼貌的……然而接下来,令他大为意外的,却是对面美人儿睁开迷离双目笑吟吟看着他,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话:

“……敕煎勒,步师熟……”

庞雨挑挑眉毛径直走过去了,他也没指望能听懂对方的意大利语或是法语,只是在心里把这句古怪发音翻来覆去念叨几遍,打算回头去问问茱莉对方说的什么意思。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这位对中国历史,特别是三国史滚瓜烂熟地建筑师却忽然跳起来,手中葡萄酒全撒在脚面上而毫无所觉。刚才安娜说地不是外文,是中文!而且还是一句非常适合用在这里,语境可以说是最贴切不过的中文!

----从这个十七世纪意大利小公国地贵族小姐口中,竟然说出了当年蜀后主刘禅那句传扬千古的名言:

“此间乐,不思蜀!”

一零三 公主的眼泪

“你……?”

庞雨第一个反应,这位安娜小姐也是某个时空穿越者?不过他随即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回头一看,却是茱莉捂着嘴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打翻手中的一个玻璃饮料瓶。www.65txt.com

“是你教她这么说的?”

庞雨有些气愤,当初安排茱莉和这个外国妞住一块儿,是打算让她从对方口中探听一些情报,可这么长时间下来,这俩女人彼此关系倒是打得火热,却尽讨论些什么时装化妆之类女人话题,压根就没弄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茱莉呵呵一笑:

“我可没那么无聊,不过安妮娅想要学习中国历史,我又不懂那么多,只好让她自己去看《三国演义》啦。”

“安妮娅?……三国演义?”

庞雨愕然,茱莉才自觉失言般捂住嘴巴:

“啊,失误失误,那是她的昵称,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这样称呼……你们可别乱喊哦,小心吃耳光。”

庞雨几乎要苦笑出来,他才不关心称呼这种小事。

“她要了解中国历史为什么不跟我们说?看电视剧学历史……”

“那换了你会怎么做?别告诉我你们这群大忙人会专门抽空去给她上课!”

茱莉气愤愤反问。庞雨愣了半天。方才回答:

“我想我会推荐她去看《红楼梦》。好歹反映明代生活地……唉。算了。看电视就看电视吧。反正我们手头历史剧还挺多。央视版以前地作品也还算*谱。”

“哼……”

取得了胜利地女经理趾高气昂走到意大利公主面前。把手中瓶子递给她:

“来。尝尝这个。看看我们地自制饮料比葡萄酒如何。”

安娜依旧醉眼迷离,随手接过了玻璃瓶。但却没有立即品尝,而是饶有兴味的放到面前对着阳光仔细观察。

那瓶子里是一种浅褐色液体。还不停有气泡咕嘟咕嘟在往外冒……居然是一罐可乐?

船上小卖部里最后一箱现代饮料早在半年前就让大伙儿瓜分了,打那以后大家喝的都是纯天然饮品。不过化学组一直在试图自制可口可乐----用橘子,柠檬,肉豆蔻,焦糖之类稀奇古怪的材料,配上碳酸水调制而成。做出来的成品颜色很不纯正,气泡也少。和正宗可口可乐不能比,但多多少少有点那个味道……愿意喝的人不多,即使化学组信誓旦旦保证绝对安全,大伙儿还是对这些炸药作坊生产出来地饮料敬而远之。

不过庞雨现在并没在意安娜小姐喝到可乐之后的表情,他注意到茱莉和对方一直是在用中文对话。也就是说……这个洋妞儿已经能听懂中文了?

把茱莉拉到一边小声询问,后者却用很诧异地眼光看着他:

“当初不就是你们这帮人的主意么----把她放到我们中间有助于交流,让我教她中文也是你自己说的吧?”

“呃……没错儿,不过进展好像太快了点,这才两三个月啊。”

“很正常啦,我那时候学法语也就是看电视。找几部知道剧情的片子,连续看上一两个月,口语自然过关。”

让安娜看电视不仅仅是让她了解历史。更多是学习语言。庞雨对此表示赞同,想想看确实----基地里其他人平素都很忙,各自有一大摊事情要负责,唯独这位大小姐无所事事,这边又不允许她随便离开基地,每天只能*看电视消磨日光。连续两个月下来,至少听力是锻炼出来了。

“现在她还只能听懂大概一半,再有个把月功夫,差不多就可以完全理解了。”

茱莉颇为骄傲,当初委员会确实把教导这洋妞儿学中文作为一项任务委托给她的,到现在学生进步神速,她确实有资格骄傲。

不过接下来,她抬头看看庞雨,忽然皱起眉头。悄悄把建筑师拉到一边:

“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们的态度:上次安娜用我的法国香水。随口向我问起那香水瓶上标注生产日期年地意思,当时敷衍过去了。但我想她以后迟早会猜到,我们这里有太多东西上都标注日期了。”

庞雨先是皱起眉头,但随后却又舒展开:

“没事,实话实说好了。当初既然允许她生活到我们中间,就没打算隐瞒我们的来历。”

“说实话?她能相信?要是问起将来的事情怎么办?”

面对茱莉难以置信的表情,庞雨则淡然一笑:

“只能说实话,因为我们根本无法编出既合乎逻辑,又不会被揭穿的谎言。现实本身就已经这么离奇了,又何必说谎。一个谎言要用十个来弥补,而说谎越多,破绽越大……这位安娜小姐实在太聪明了,她竟然已经可以看懂三国演义,看懂刘禅那句话……说谎是骗不了她的。”

茱莉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赞同的点点头:

“嗯,我想她其实已经已经有点察觉了,最近有几次旁敲侧击向我询问有关托斯卡纳公国和美第奇家族的情况……哈,可惜我都不知道,回答不了。”

庞雨默然片刻,回头看看这位女经理:

“那你有没有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呢?哦,对她的星座我们不感兴趣。”

茱莉瞪了他一眼:

“别把我当傻瓜……她的祖父是托斯卡纳大公,叫什么斐迪南一世地,父亲是家中第三子,只继承了一个伯爵位。她又只是第四个女儿,在家族系谱上排名很后面的。”

茱莉显然对这些家族八卦很感兴趣,说起来如数家珍:

“不过她本人极受家族中宠爱,四岁那年就从祖父手里得到了那艘公主号作为生日礼物,还允许她终身使用公主头衔。一直以来和她的嫡亲姑母,法兰西地玛丽皇太后关系非常好,身上还有个法国女伯爵爵位呢。”

“哼哼……要真是混得这么好,怎么会跑东南亚来?她来这里干什么,有说起过么?”

庞雨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但茱莉却只是无奈摇摇头:

“倒是有问过,不过只要一说起这方面她就眼泪汪汪的哭鼻子,我们也就不好多问了。”

这招对女人也有用么?庞雨哭笑不得,但看茱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也不好多说。

“那么……她平时信奉新教还是天主教,你能看出来么?”

庞雨又问了一个问题,宗教信仰对于十七世纪的西方人就相当于文革时期中国人的“成份”,黑五类还是红小兵,一眼就能划分出阵营来。

然而茱莉却还是摇头:

“抱歉啊,我不信教地,对这方面一点都不了解……反正她平时开口闭口都是上帝,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

刚刚说到这儿,忽听后面有动静,却是那位安娜公主睁开眼睛,指着他们大声叫道:

庞雨愕然,这回却是茱莉苦笑了一下:

“意大利语:上帝知道你们想做什么----瞧,还是上帝,这个时代的人可真虔诚。”

“她心中还是害怕呀……”

自从被俘登陆以来,这位安娜小姐似乎总是保持着非常沉静以及温和的态度,脸上也总是挂着那种淡淡的,自信的笑容,对于基地中各类活动都是踊跃参与,仿佛从不知害怕为何物。这对于一个出生于年,今年不过刚刚二十五岁的少女来说,实在是非常的不容易了。

然而今天,当她喝醉以后,那句“此间乐,不思蜀”的中文,却终究让人看到了她心中地畏惧,也许正是因为和蜀后主刘禅有着差不多相似地遭遇,才让她专门记住了这六个挺拗口的中文字吧,而刚才这一句母语呐喊,更是清晰表明了她在害怕什么……

只有上帝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对于未知地恐惧往往是最令人害怕的。

“我想,也许我们应该抽空和她好好谈一谈了,大家开诚布公……我们无意伤害她,至少这一点应该让她知道。”

庞雨沉吟着说道,茱莉赞同点点头。不过很快便又回头去照顾那位再度闭上了眼睛的贵族大小姐:

“喂喂,别在这儿睡啊,会着凉的……”

安娜竟然抱着秋千架子摇摇晃晃的睡着了,茱莉推了几次也没能把她弄醒,想要拉她起来,却又用不上力气----那大裙子太碍事。

旁边庞雨原想上去帮忙,但似乎又不太合适。正在为难的时候,却见老美医生杰克.汉德森大踏步走过来,只一把便将安娜横抱起来,径直朝基地宿舍那边走去。

“*……”

周围众人一片哗然,但大家也不得不承认,杰克是最适合干这事儿的----就连安德鲁船长,以及安娜的几位女仆,也只是捂着嘴惊呼一声,却都没上去阻止。

安娜似乎咕哝了一句什么,但除了老杰克本人外谁都听不真切,草地上只是留下一串浅浅的湿痕……

那是从安娜塔茜娅公主眼角滴落下来的泪珠。

一零四 矛盾的爆发

这场宴会最终取得完全成功,事先计划的各项目标都完满达成,甚至取得了比预想中更好的成果。www.65txt.com-====-

在和当地人的交流方面,糖衣炮弹果然管用,原本还只是抱敷衍态度的富户们在看到礼物后纷纷一改常态,变得非常殷勤---做生意的想要从解席这里弄到贩卖白糖的配额,家里有小作坊的人家则对张宇提出的分包加工模式极感兴趣。就算那些什么都不会光死种地的,吴南海也给他们描绘了一个非常好的前景---大规模种植甘蔗,然后卖给这边做原材料,算下来也比种粮食要赚得多。

程叶高李长迁等人则一致决定加入新成立的“琼海贸易公司”,利用他们手中掌握的人脉与权力作为资本,与短毛共同发财。本来大明官员直接经商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程大县令也一直瞧不起商人。但在听文德嗣分析了一番贸易公司未来几年光是贩卖白糖就能获得的利润之后,程老爷还是毫不犹豫加入了这个组织。

----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能够冒绞首的风险,有这样胆魄的可不仅仅是商人。

不仅仅是他们这两个本地的,就连那从琼州府过来恰逢其会的严都司也表现得极为羡慕,羞羞答答拐弯抹角地询问能不能也入伙。对于这样主动送上门的关系户短毛们当然不会拒绝,解席明确告诉他----只要他对这边这个小团体有用,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利益。

至于具体能起到什么作用,就要看他自己去努力了。这位名叫严文昌的明军都司没别的长处,就是人头熟。他在琼州府任职超过二十年,对当地情况了如指掌,可算是个老地头蛇了。这种人位置不高,能量不小,正是穿越众最需要的那种“人才”。

老严来临高时是孤身一人。背了个装文件和礼物的大包袱,回去时倒空着两手优哉游哉,但他背后却多了两辆手推车----这边给了他不少东西。让他回琼州府去找人打点,为此还不得不为他雇了两辆车子。

无非是些白糖食盐之类,在这边看来只是一点小投入,就算全损失掉也没什么,但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能起到大作用呢。

而宴会所取得的另一项成就,则是庞雨所提出来地:他认为已经找到了那位安娜小姐的心理破绽。正式和她谈判的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

只是这想法刚刚在当天晚上地内部会议上提出就遭到了质疑,有好几个人直接向他发出质问:凭什么要对这个西洋女人这么好?

“她只不过是个俘虏而已,当初那一帮子荷兰船员也挂白旗,可我们连个投降的机会都没给,凭什么她却能混在我们中间,还继续享受着种种特权?我就不明白了,这个洋妞儿的贵族身份对我们这些现代人有什么用吗?”

有这种想法地人显然不止一两个。而小家伙叶孟言被推出来充当了发言人。庞雨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个愣头青----这个小笨蛋。又被人当枪使了。

他看看周围。参加此次会议地人挺多。几乎称得上是全体大会了----虽然选举出了十五人为代表地委员会。但所谓“委员会会议”从来都是对所有人开放地。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参加这种会议并且发表意见。选举本身并没有剥夺大家参与集体事务地权利。开会。商量问题并且拿出解决办法。对于那十五个委员来说是一种义务。而对其他人。却是他们神圣不可剥夺地权利。

“那么如果按你地心意。你想怎么处置她呢?”

庞雨笑眯眯看着对方。而叶孟言地回答果然也不出意外地愚蠢:

“按我说。要不就给弟兄们分了。要不就一枪崩了。省得再麻烦。我们要在所有土人面前立威:愿意和咱们合作地。可以有好待遇。甚至出人头地。不愿合作地。你就是皇帝老子。在我们面前也是渣!”

小叶杀气腾腾叫道。其间注意到杰克.汉德森那愤怒地目光。畏缩了一下。但很快又壮起胆子:

“妈的,今天老子豁出去了!杰克你不要这样看我----庞雨你当初说过,我们内部还实行以前地法律是吧?可那洋妞儿呢?她总不见得受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的保护吧?我要是去日……杀了她,或者打断她一条腿,按咱们内部法规,怎么判?”

非常明目张胆的叫嚣,这小子白天看来喝了不少,酒壮怂人胆啊。也幸好今晚会议场中连一个女性都没有----胡雯肚子不舒服,请病假休息,而其他女生则对这类会议向来不感兴趣,很少来开会地,否则光一帮娘子军的唾沫大概就能把他淹死。

庞雨并没有直接回答叶孟言的蠢问题,而是看了看旁边已经快要爆发的杰克:

“嘿,伙计,这小子想要强奸你的女朋友呢,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我会打烂他的脑袋。”

杰克冷冰冰说道,语调中却没有先前那种愤怒,而是透出一股子森冷,看得出来,这老美平时嘻嘻哈哈,认真起来绝对说到做到。

“你他妈嚣张什么,这里全是中国人!”

叶孟言跳起来大喊大叫,但闹了半天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响应他,周围所有人都在用一种看小丑一般地眼光注视着他。

“你这是在逼我们做选择吗?在一个双料博士,前正规军人,以及团队中仅有的两位优秀医生之一,和一个连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傻逼学生之间作选择?”

唐健冷冷开口,叶孟言最怕的就是他,脸一下子白了:

“唐队长……他是外国人啊……非我族类,其心……那个什么来着?”

“杰克是我们自己人,你也是----但现在是你有问题,而不是他,你觉得我们应该选择谁?”

解席也铁青着脸站起来,今晚他本来有很多大事情要在会议中商量的,却被这小子跳出来瞎闹腾,心里窝火透了。要不是被庞雨拉着,都要跳过去揍他。

“算了,老解,有这种想法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积累下来也不是一两天了,今晚索性都爆发出来,未必是坏事。”

庞雨好不容易拉住解席,同时回头看着叶孟言,以及他身边那几个同样表情的愣头青。

“杀人,强奸……这里不是现代社会。警察也好,军队也好……原来的威慑力量都没有了,也就不用遵守现代社会的规则了。反正我们手里有枪,可以为所欲为----你们无非就是这种想法吧。”

那边几个人张张嘴,似乎想要辩驳什么,但最终都没说话。庞雨则很耐心地等着他们,等到他们没话说了再继续开口:

“可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意识到?规则,一方面是约束着你地行为,但更主要却是在保护着你们啊。你可以为所欲为,肆意伤害别人,凭什么人家不能这么做?----别不服气,就凭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的智力和判断力,真要没了规则保护,死地最快就是你们!”

“我……我他妈肯定比你个整天动嘴皮子的强!”

叶孟言面红耳赤跳起来,居然想去摸枪,却被旁边早盯着他的王海阳一把拖住,啪啪两记耳光抽得昏头转向。

“反了你了!才受几天训练就想翻天?”

“王哥……”

愣头青的酒意似乎被打醒了,捂着腮帮子呜呜直哭。

“没错,也许现在的你,在战斗上要比我强一些了,但真正冲突起来,你肯定输。”

庞雨的手臂朝周围挥舞一圈,把所有人都围绕在内:

“因为你对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是一群愿意接受规则约束,同时也受到这些规则保护的人的组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每个人都在团体中发挥自己的长处……你瞧,不用我动手,海阳就把你收拾了。”

长长叹了一口气,庞雨望向门外晦暗的天空:

“明末是一片乱世,乱世恰恰是没有任何规则约束的----但同样的,也没有任何规则来保护我们。我们想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就只能抱成团,才能和那些强大势力对抗。一群人必然构成社会,而在社会中通行的,人与人处理相互之间关系的规则,那就是所谓道德和法律……”

稍稍顿一顿,庞雨慢慢的,却又无比坚定地作出宣言:

“兄弟们,我们领先于这个社会的,不仅仅是科学技术,也包括人文理念----我们的社会组织形式;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思想方法和价值观;我们处理相互之间关系包括彼此矛盾的能力,都要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这就是文明----我们是这个时代中最为先进的文明!”废话,可怜的小叶,又被当靶子了……

一零五 谋划

看到大多数人莫名其妙,甚至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庞雨暗自一叹,能理解这句话的人没几个啊。www.65txt.com-====-

然而局势比他想得更糟糕---不仅仅是不理解而已,有着各种其他想法的人似乎很多,不少人都交头接耳的,甚至隐隐听到“毛团毛会毛RL……”之类的嘀咕声----庞雨能听出那是胡凯的声音,这小子到现在还没忘了魔兽。

只是过了片刻,居然连吴南海都站了出来:

“说实话,庞雨,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优待,当然我绝不是赞同小叶的想法,我们是人不是畜牲……但她本来是要来抢劫我们的,反被我们俘虏,不杀不赶走已经很客气了,没必要象现在这样当客人去对待吧。”

庞雨呆立了半晌,他没想到居然连这个老好人都会这么说,愣了一阵,建筑师无奈苦笑:

“好吧,看来是我太大意了,一直以来只顾执行,却忽视了内部的交流通报……我原以为大家都能看出来的……”

略微思考组织一下语句,庞雨点点头:

“那就用你们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说明吧:那位安娜小姐……小叶你问她对我们有什么用?”

他随手点了点对面那几个正在唧唧咕咕的家伙。

“在你们眼里,她大概只是个比较漂亮的女俘虏,一个身份高贵的西洋妞儿,可以作为侮辱……至少是意淫的对象,除此之外就没啥用了,是这样吗?”

话音刚落,却是杰克站了起来:

“庞。我抗议你这样地说法!”

……居然忘了这位老外。庞雨只好憋着一肚子火向老杰克道歉。好不容易。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继续说下去:

“大家似乎都不在意她背后地那个大家族。意大利太远了。威胁不到我们……嗯。好吧。现在可以不用在意。但我在意地是:在她手下有一位非常优秀地船长。有好几位可以在必要时胜任船长职务地大副。三副之类高级海员。还有两百多名能够熟练操作大帆船地水手----而另一方面。<<>>我们现在是在一座海岛上!”

转过头去。他指点着悬挂在会议室墙壁上地中国地图。海南岛地位置:

“海南岛资源丰富。可我们将来地发展决不可能仅仅限于海南岛。我们肯定要走出去地。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地力量还不可能与明帝国正面抗衡。以明王朝对土地和尊严地偏执。我们不太可能跑到大陆上去占地盘。我们地发展之路。只能是在海上----台湾。琉球。南海诸岛……甚至于澳洲。”

手臂挥舞之处继续扩大。将整个东南亚包括在其中。“要走出去。*什么?---只能*船。*水手!不错。现在我们有一艘琼海号。超越整个时代地大铁壳船。可就算解决了燃油问题。琼海号地机器迟早会出故障。这条船地寿命不是无限。”

“我们不是俘虏了一艘么……”

有人不服气说道,但庞雨却正在等这句话呢:

“说得好,公主号现在是我们的战利品。可是请问,这里有谁能操纵它?咱们中间有谁会开那艘十七世纪的大帆船?黄晓东?王若彬?”

被点到名的两位可以说是整个团体中对现代和古代船只最为熟悉的。但他们都只能摇头,这帮现代人谁会这个啊。

“也许我们可以找当地地水手……”

还有人这样说,但这次不用庞雨反驳,王若彬自己就在摇头:

“不可能的,本地水手肯定玩不转西洋帆船,作为一名大航海时代的水手,连收放缆索,打绳结就要专门学习,更不用说升帆降帆……掌舵起锚了。这不是能逞强的事情。陆地上搞错了可以重来。海上出了问题只能等死。”

“我们用中国船,中国水手呢?”

又有人提出反驳。但旁边凌宁却忍不住说话了:

“这个时代的中国船被西方人称为戎克,分类中只能算轻型船品种,航速载重这些指标都很差。”

“本地船不行地,先前海战时候蹭一蹭就散架……”

黄晓东也发言,但大家都没当回事----被三千吨铁家伙蹭上不散架才怪,小黄这话说得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已经缴获了这个年代最先进的西方大帆船,当然要尽量利用。不过能不能直接做那些水手或者是安德鲁船长的思想工作呢?难道非要找他们的主子?阿德?”

解席倒是看出点门道,说话也说在了点子上,不过被他找上的那位人力资源专家却哈哈一笑:

“那些人忠诚度还挺高的,据说还有为那个家族服务了好几辈子的……当然,我们可以尽量隔断她和手下的联系,削弱她在船员心中的地位。两百多号人,从中总能找到几个愿意投*我们地……但那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根本不需要让她的手下背叛她。事实上,如果那位小姐愿意主动配合我们,那这边的思想工作会好做很多。劳动积极性和安全性也更容易保障。”

解席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稍微愣了一下,而这时候王若彬也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如果那两百多水手真能加入我们,那我们的海上力量很快就能建立起来。我知道不少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的先进船型,我们将来可以自己造快船……但都是帆船,还是需要大量熟练水手。”

一帮人七嘴八舌讨论半天,最后却还是只能回到庞雨最初的观点----这个洋妞儿的用处非常大。这似乎让不少人心里很不愉快,但他们也提不出更多地反对意见。

“再加上她地家族背景……所以,在我的眼中,这位安娜小姐非常重要,可以说比我们中间很多现代人更重要。她是我们踏向海外地钥匙,而她手下那批船员,将是我们未来建立自己海军力量的种子。”

庞雨凝视着周围那些伙伴们的目光----有善意的,也有不理解的,甚至还有带点敌意的,解席在后面悄悄拍了他一下,但他依然大声宣告:

“这就是我们要善待她的原因----我希望能把公主号,连同船上的那群人完全纳入到我们的团队中,那将使我们的力量获得一次质的飞跃。海陆并重,两条腿走路,这是我们将来发展的基础。”

会议场中沉寂了许久,过了好一阵子,文德嗣不太确定的说道:

“这恐怕很难吧,毕竟她和我们完全是两种人,完全不同的生长环境以及时代观念……而且她的势力不小,我们不可能象对待老滑头那样指使她。”

“不错,这可不是吸纳几十个俘虏的事情。骤然合并一个两百多人的外国人集团,而且他们还有独立的领导者……我们能不能消化得了?”

凌宁也提出质疑,庞雨点点头:

“是很难,非常难。但我们的团队必须要扩大,先前对敌时在人力资源上捉襟见肘的局面不能再出现了,光*琼海号上一百三十九个现代人,是建不成罗马的。”

说到这里,庞雨不由得朝会场中看了一眼,刚才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躲在角落里,居然满口叫嚣着什么“除了现代人,其他人全部应视做奴隶对待!俘虏是公共财产,不能被一两个人独占!应该分给各人……”等等听起来极端可笑,仔细想想却又颇觉可悲的言论。

初听到这话的时候几乎让庞雨心灰意冷,自己一直在为了扩大这个团体的规模,增加集体力量而殚心尽力,可那些人满脑子里却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这是要何等的无知与狂妄,才会一心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当主子的?又或者脑袋上当真是套了一条红色三角内裤?否则怎么敢这么拽。

努力摇摇头,他提醒自己别受到这帮白痴的影响,继续把话说完:

“所以才要安排他们的领导者生活到我们中间;让女生组与她建立起良好关系;并且一直探听她跑来东方的原因;以及寻找她思想上的突破口……”

顿了顿,又回头看看那位老美医生杰克,庞雨有些尴尬的朝他说道:

“另外,杰克,既然你们互相吸引,也许可以……”

然而杰克.汉德森却极为恼怒的站起来,挥手打断了庞雨的发言。

“住口!庞,我一直很敬重你的头脑,但我不喜欢你这次的谋划!”

说着,老美医生拂袖而去,这边却只能苦笑连连……反正今晚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也不多他一个了。

一零六 底线,原则,以及行动计划

会场中的气氛依然僵硬,今晚已经不适合再商讨什么了。www.65txt.com-====-庞雨叹了口气,掉头打算离开会场。不过这时候却有一人站起身来,伸手阻止他离开。

“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竟然是唐健,这位军事组组长,实际掌握穿越众枪杆子的前武警军官虽然每次都参加会议,但平时极少发言,偶尔开口也大都是讨论事务性问题,对于整体方针,路线等很少置喙,然而这一次,他显然是要破例了。

“最近团队里有一些不太好的苗头,我们的团结气氛正在丧失。”

唐健冷冷注视着会场四周,和先前庞雨无可奈何的目光不同,这个在现代社会中就多次枪毙过犯人的武警身上还真是带着一股子杀气。虽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或激动的神色,但目光所及之处,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刚刚才打赢了一仗,占稳一座小县城,吃上几天好饭菜,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都冒出来,当真以为是李自成进北京了吗?----叶孟言!”

忽如其来的暴喝,让刚才还捂着脸啜泣的小叶一下子本能窜起来,抬头挺胸大喊一声:

“到!”

唐健看他一眼:

“你是军事组的成员,在加入第一天我们就教过你军事组的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七条和第八条是什么?”

“……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小叶低声回应。马上又抬头喊冤:

“我只是说说而已啊。当初不是说全体大会上什么都能商量地吗……”

“商量?军队地纪律什么时候是能够商量地了?你想商量出一个什么结果----让全体大会投票表决。然后允许你去强奸妇女?”

除了刚才一声大喝。唐健地语气一直是那么平淡。但说出来地话却是毫不客气。小叶呆了半天。忽然指着唐健叫喊道:

“那你们也违反了。违反了第五条:不打人骂人!”

会场中众人一时全部呆愣住。过了片刻。唐健脸上却微微显出一丝笑容。

“是,我们也违反了……向你道歉。”

说着,唐建站起身来。郑重向叶孟言行了个军礼,旁边王海阳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还是站起来,有些生硬的向叶孟言行军礼。反而搞得小叶很不好意思。

会议场中的气氛略微缓和了一些,唐健看看四周,缓缓说道:

“一个团体,特别是一个武装团体,必须要受到约束,用道德,或者纪律。失去了约束的军队。不过是一群两脚野兽而已。当年的日军,内战时期的各路军阀……或者就是现在:盘踞在东北的女真人集团,都是这样---但我们却不是!”

“我们不是教条主义者,目前所处地情况特殊,为了保障大家个人与整个集体的安全,军事组从来都没忌讳过杀人。该杀的时候,我们从不手软。但这绝不是说我们可以为所欲为,目前在临高这里,我们是最强的武装集团。这也意味着没有其他力量能约束我们,只能依*自我约束。”

“大家想必知道,我们国家地军队是最重视传统的。上到集团军,下到连队,几乎每一支部队都可以追溯到红军时代,都拥有一段光荣军史。一支没有传承的部队。就好像人缺了脊梁骨,是没有战斗力的。”

“同样的,我们军事组也有其传承。军事组的成员,最初都是由参过军的同志们组成。所以虽然身处在这个过去地时代,但我们的传统必然是,也只能是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目前我们是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将来可能会有所调整。<<>>但无论怎么变化,解放军的传统不会变!人民军队的本质不会变!”

看到周围众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唐健点点头:

“之所以把大家留下。就是想申明这一点:军事组将会按照从前人民军队的要求来约束自己。同时也将约束这整个团队,以确保这个集体不会堕落。我们要在这个陌生时代中求生存。求发展,肯定要采用灵活手段----我们的路线方针,对敌策略,以及生活方式都可以商议讨论,但基本的原则底线不容突破。在这一点上,没什么商量余地。”

稍顿了一顿,唐健又加重语气补充道:

“军事组将会用全部力量来保障这条原则。”久,旁边解席也站起来,作为军事组首脑之一,他已经领会到唐健的用意。

“没错,兄弟们,大家想想,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地?当初那圈莫名其妙的蓝光把我们送来这个乱世,让我们拥有了比这个时代先进许多的技术条件,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我想:这其中肯定不包括做奴隶主。”

“如果大的历史趋势没有改变,明政府还是那么废的话,将来我们很有可能会和八旗辫子兵对上。咱们肯定不会容忍华夏江山再落到满洲人手里。可要是真把他们打败了,我们将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制度呢?----选择也很多,但我想:应该不会是一个蒸汽机版本地大清王朝。”

解席的威信明显不如唐健,虽然他努力想保持刚才那种严肃气氛,但会场中还是出现很多窃窃私语。好在解席也没想多罗嗦,两句话说完就坐下了。

会议场中暂时寂静,过了片刻,却又有一个人举起手,是胡凯,身高体壮的傻大个儿。

“唐队长。大家说了那么多,可刚才那个问题,我还是没弄明白……就是小叶,要是他真做了那事儿,该怎么惩罚?”

不少人差点没歪过去,心想这家伙还真是缺根筋,只有叶孟言本人却在低声咒骂:

“……不就是以前抢了你的龙人盾么,***记到现在还害我……”

胡凯地小心思并没有得逞,从会议开始就一直保持着静默状态的大会主席李明远教授终于开

“这是一个假设性问题。假设性问题是没有必要回答的。”

胡凯只好似懂非懂的坐下,但唐健却又开口:

“既然说到这个,有一句话,以前部队首长经常对我们说地。倒是很适合眼下……”

虽说是在对小叶胡凯等人说话,但唐健却转过头,目光分明在庞雨身上绕了一下:

“----前头不要翘基巴,后头不要翘尾巴,翘哪头,砍哪头。”

一场令人非常不愉快地会议总算结束,大家三三两两散去。有些人还在唧唧咕咕抱怨着什么。但大部分人都忙着回去找枕头睡觉,今天一天够累的。

庞雨却无心休息,他独自沿着基地小路慢慢散步,心情自然是无比郁闷。走过一处绿化草坪时,却忽然闻到一股烟草味道。这么长时间,大家伙儿随身携带地香烟自是早就抽完了,一帮烟鬼们各显神通到处找来替代品,自制卷烟过瘾。此时他闻到的,便是某种颇为刺鼻地自制土烟。

庞雨本不抽烟。但这时候却很想来一支,径直走过去,也不管是谁,直接在肩膀上一拍:

“嗨,兄弟,支援一根。”

黑暗中的烟鬼回过头。居然是老杰克,两人都有些尴尬,但随即互相笑了笑。杰克丢过来一根粗壮程度几乎赛过雪茄的自制烟卷,并帮他点上火。

“咳咳……”

不经常抽烟的外行刚抽一口就被呛得连连咳嗽,赶紧把烟卷拿开。

“*,这什么玩意儿,跟树叶似地?”

“舒中拿来的,黎族土烟。”

“干……抽这东西还不如抽树叶呢。”

话虽这样说,两人还是坐在一起喷云吐雾半晌。期间庞雨再次向杰克道歉。后者注视他片刻,点点头: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因为你确实亵渎了我对她的感情,知道吗,是亵渎!”

庞雨呵呵一笑:

“做个理想主义者真好……可是,杰克,你是生活一群现实主义者中间。”

“那你呢?庞,你也是马基亚维利的信徒?”

面对老杰克的质问,庞雨唯有无奈。

“我也是啊,但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用现实主义的手段,来达到理想主义地目标……”

“哈,那可是很累的。”

“是啊,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风箱里的老鼠……”

“那是因为你想太多了,脑子运转太多容易混乱的。”

背后传来解席的声音,这个老烟鬼,肯定是闻着烟味过来的。

“哈哈,有烟抽啊?共产共产!”

不由分说从杰克那里摸走一支烟卷,不过抽了一口之后也开始大叫:

“*,这根本就是干树叶嘛!”

说归说,他依然连续干掉三颗烟,直到老杰克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把自制吉他。

“表演时间到了,朋友们,要不要一起来?”

自从打听到安娜最喜欢的戏剧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后,杰克每天晚上固定时间都要到那位小姐的窗台下面去弹奏一曲,不愧是个超级浪漫主义者。这种时候别人当然不好意思去做电灯泡,另外两人同时挥挥手,请他自便。

等杰克走了以后,老解缓缓放下手中烟卷,转过头来,脸色严肃:

“形势不太好啊,兄弟。我刚刚四处去转了转,大家对你的扩张计划普遍不太看好,都觉得风险太大,那些外国水手可不是杰克。”

庞雨并没有立刻应答。而是久久凝视着夜空,直到手指被烫到,方才回过神来。

“风险大,收益更大。如果这计划能够成功,我们地机动能力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一大截。用不需要能源的帆船代步,无论载人还是运货,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获取资源地区域也不像现在这样只能局限于临高周边……钢铁和化学部门不是多次招呼过么,附近的小矿洞小煤窑已经快要枯竭了。”

他举起手中烟屁股狠狠吸了两口,把最后一口烟气憋在肺里直到几乎窒息。方才与满腹浊气一起喷出。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边说我冒险,那边说我功利,我吃饱了撑的再费心想这个?多做多错,谁爱管谁管去吧。刚才唐队长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地脑子也许混乱,但还不至于听不懂他的意思。”

解席一愣:

“不至于此吧,李老教授也说了,策略本身不错的,就是有点操之过急,最好先缓一缓。”

但庞雨显然已经不想再谈论此话题,忽然反问:

“你的进攻琼州计划。打算什么时候实施?”这是解席最感兴趣的话题,他地注意力果然立刻改变:

“本来今晚打算拿出来讨论的,却给一堆破事儿搅了……咦?你不反对啦?”

“就我本意而言,我依然不赞成仓促去占领琼州,那里并没有我们急需的矿产,倒是有上千和我们结仇的伤残兵员……”

“保守啊,太保守了!伙计,咱们到这儿好歹也大半年了,有枪有炮有根据地。却总安心于在一座小县城附近打转悠……你不就是觉得发展太慢,才要冒险去吸收老外么?而且那位严都司话里行间地意思,嘿嘿,几乎就是在下邀请了,你不会听不出来吧。”

解席显然早就想过要如何说服大家,理由挺充足。但在庞雨这里,他最不缺地也是理由:

“我们发展慢是因为人少,在人手本就紧张的情况下去占据太多地盘,只会使我们地力量更加分散----麻团再大,空心的,一戳就破。至于那个严文昌……哼哼,就是因为他说得太实在,我才担心哪。”

“你是担心他诱骗我们?”

“不,攻取府城本身不会有太大难度。这我同意。但我们的麻烦不在于如何占领。而在占领之后如何管理。”

根据那位严文昌都司泄漏的消息,现在琼州府城内虽然表面平静。但形势却一天比一天更糟。海南岛这边,粮食等生活必需品能够自给自足,但多多少少还有些东西需要从大陆上供给地。以前每个月总会有些商船*岸带来物资,而现在,不但没有商船再过来,连原来的船只都被官员富户们逃跑时全部带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座城市已经被放弃。

也许明的中央政府对于国土丧失非常敏感,但地方上显然不在乎这个。东北那边,任何女真入寇的传言,无论真伪,都会让大批军队和官员放弃职责闻风而逃。而在南方这里,“短毛匪”的名声,居然也有了差不多的效果。

“明朝人不是傻瓜,从先前几次接触来看,那个姓严的很精明。他居然会主动跑咱们这儿来泄漏情报,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发现自己解决不了府城的问题了,大陆上又不管他们,病急乱投医,干脆指望我们来解决。这些乱七八糟地事情,目前跟我们是没任何关系的,但如果我们去占领下来,那就都变成我们的问题了,可我们能管得过来吗?”

“这是考验啊,考验!我们迟早要学习如何占领管理大城市的,眼前就是最好机会啦:一座不想抵抗等着我们去占领的城市,这种好事以后可未必有。”

解席依然努力鼓动,但心里也不抱太大希望,他知道对方总是能举出更多理由来反驳。不过,出乎他意料的,这次庞雨却没再唱反调:

“不错,所以我会和你们一起去。”

“什么?!”

忽如其来地转变让老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队长不是说了么:最近团队里气氛不对。我想我最好出去避避风头,免得哪天真给人剁了尾巴去。”

“没这么严重吧……呵呵,不过能一起去当然最好。”

突然增添一个帮手,解席自然是很高兴的,对于原因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作为一名商人,老解的风险意识还挺高,敢于冒险,但也不忘谨慎:

“我们不会很快出发的。毕竟是去占领而不是接收,总要等第一批制式枪械出来了,再带一支武装部队过去。”

“嗯,具体时间,行动计划,当然都是你们军事组确定。”

“嘿嘿,你还是参谋,休想撂挑子……”

一零七 新式武器

“黄三毛!”“到!”

“李大树!”“到!”

这是一个绶枪仪式,随着短促有力的点名声,一个又一个身穿新式军装,脸膛黝黑的海南汉子满面激动来到唐健面前,在向他敬礼并且接受回礼之后,从其手中接过一支支崭新的制式步枪。(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枪身金属构件上的油脂尚未擦去,但这些人都毫不在意,很多人拿到枪以后直接把枪管贴到脸上,比对家里婆娘都要亲热多了。

----在来到这个时代八个月之后,经过钢铁组,武器组,化学组,机械组等诸多同志共同努力,这些穿越者们终于制造出了完全利用本地材料的制式步枪。从而使得他们的武装力量完全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

自制步枪在主体结构上是模仿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夏普斯M1859型单发步枪,采用铜底火帽配合纸壳定装弹,另外在枪托,护木等方面增加强度,配有长度为310mm的短刺刀,以满足军事组“既可以远程射击,也可以近距离格斗”的实战要求。

之所以采用这个型号,是经过全体研发人员长期讨论和大量比对之后才决定的。\与历史上“正常”的武器研发过程相比,这伙时空穿越者可以直接剽窃从近代到现代绝大部分经典名枪的设计原理和大致构造,也就是说他们在设计理念方面绝对是超前的,但这并不意味他们无所不能。

新枪型制依然要受到原材料,加工工艺,以及后勤补给压力等几方面限制。钢和铜的匮乏,以及加工器械的原始落后,使他们不得不放弃了直接制造自动步枪的念头----本来直接仿造那两只五六半自动是最简便的。

在加工工艺上,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机床有个机器寿命问题。所以不能作为长期生产设备考虑。因此机械组主要采用自制地水力机械来加工构件,或者干脆包给外面的木匠手工制作---例如枪托和护木等,只有在一些实在无法绕过的地方,比如枪管拉膛线。才使用现代机器。

材料方面,这次的新枪只在击锤、击锤簧和闭锁块等地方使用了钢材,其它部位主要使用熟铁。刺刀也是铁质,只在刃口处采用渗碳工艺强化。根据上次战斗地经验,新枪刺刀没有再采用杀伤力最大的三棱式,而是回归到传统的扁平剑式。

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他们发现在内战中使用三棱刃纯属自找麻烦。三棱刃会给包扎带来很大困难,而这些困难往往最后却落到他们自己的救护队头上---在上次战斗中,除了杰克石亦生汪大林等寥寥数人外,临时训练出的救护队很难学会缝合三棱伤口,导致不少本来已经投降的明军因为伤口难以包扎而白白丢了性命,这些人如果活下来。本可以为战俘营里再增添一批好劳动力的。

扁平剑式刺刀开了血槽之后杀伤能力并不比三棱式下降太多,使用功能却大大增加。设计组在这些小地方充分体现了现代人地灵活思维能力----他们尽可能模仿美式M9多功能军用刺刀,附加了不少功能。诸如刀背位置的锯齿,刀鞘上的小磨刀石和拉壳钩……等等,虽然主体材料只是铁和木头,刀鞘用硬皮革,但巧妙的设计却使它成为一件几乎比步枪本身更受欢迎的艺术品。

张陵张汝恒就爱极了这种匕首。他差一点点就因为这个原因而同意松口加入短毛队伍了。其实现在这位前明军千户官除了没有正式宣布加入外,其它各方面与短毛都没啥差别啦----脑袋在先前受伤包扎时就给剃成了秃瓢,最近这段时间才刚刚长出来短短一层,走到外面说不是短毛都没人信啊。

在说话上他也放弃了以前那种酸溜溜的文言口语----这还是小时候被当作读书人培养时留下地习惯。但现在张陵已经是一口陕西腔的普通话,唯一还留下一点过去的影子,就是当别人大骂“干你妈”的时候,他会用“操汝娘”加以回敬。

目前张陵是协助阿德,郭逸等人管理着整个战俘营----不仅仅是明军战俘,那些白人水手也被指定受他管辖。明军战俘人多。张陵本身手头子也足够硬,完全可以压制住那些桀骜不逊的西洋人。

只是最近张陵手下的人越来越少了,很多人被诱拐加入了短毛的军队,短毛们新式而犀利地枪械对于这些军人的诱惑力实在太大,特别是当一些以前的同伴穿着新军装,扛着新枪跑回来显摆过之后,很多人再也坚持不住了。

“大人,我们也降了吧……”

就连他的心腹家将也这样私下里发出了这类请求,张陵的心中也未尝不在动摇。只是想着陕西老家那几百丁口。他总算还是顶住了诱惑。

火铳是不敢想了,但那短匕首实在精巧。张陵家里也有个打铁铺子,他老张家玩了一辈子长刀短剑,却从没想过一把短匕首连同刀鞘能弄那么多花样出来。自诩刚正严直从来不走后门的张汝恒终于为此破例,去找到北纬攀交情,设法搞了一把,每日里把玩赞叹不已。

当然了,匕首只是附属品,这枪最重要的优势还是要体现在射击上。夏普斯枪应该算是纸壳弹步枪中最好的武器了,熟练枪手每分钟可以达到发的射速,即使面对全速冲击地骑兵,只要双方数量上相差不太大,也完全可以压制住。\这一点在设计时是被反复强调的----虽然眼下还在海南,但这伙人最大的假想敌不是海峡对面的明王朝,而是八旗辫子党,满蒙骑兵。

纸壳弹是采用的黑火药,尽管化学组表示他们已经可以使用硝化棉作为发射药,但考虑到熟铁枪管的寿命等因素,最终还是选择了黑火药作为发射装药。

包裹弹药的绵纸本来也是经过硝化处理,希望在发射时能一起烧掉,但后来发现无论怎么处理,终归会留下不少残渣留在药室中或进入枪管,给连续发射带来隐患。于是干脆不处理了,发射以后能剩下大块碎纸,用刀鞘上附带的钩子直接拉出来,还更干净点。

单发步枪的一个好处是随时可以更换弹种,徐慧工程师专门设计了两种弹头,一种是软质铅弹,底部开孔,用铅锡合金按:地比例铸造,打出去击中目标后弹头立刻变形膨胀。根据射击猪肉地实验看,子弹最终形态类似一个小蘑菇,停止作用绝对强悍。就算射击一匹高头大马,也只要一枪就能击倒。

另一种则是徐工的职业特长----他以前研究穿甲弹地。所谓“二号子弹”就是在软铅内芯外面包了一层硬质金属披甲,用来打击身披重铠或者是躲在盾牌后面的敌人。这种子弹一开始并没有大量生产,作为特种弹药,配发给士兵时是按的比例发给,但在实战中消耗极快,因为它的穿透能力非常强,不但能轻易穿透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铠甲和盾牌,就连小树干,薄土墙等简易掩体都可以打穿。

很多士兵在看不清敌人位置时就装上硬质弹头乱射,经常能取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战果。其杀伤能力也不错,身披重创依然可以盘肠大战的勇者毕竟是少数,所以没过多久,硬质弹头和软质弹头的配发比例就倒了过来,变成:。

制式枪的最大射程超过五百米,有效射程被规定为四百,而在武器组发布的射击要点上注明:除非是集群弹幕覆盖,否则不建议射击三百米以外的集群目标和两百米以外的单体目标。不过后来从实战数据来看,武器组的判断有点保守。在军事组的严格训练下,能在四百米左右距离命中单个儿敌人的神枪手相当之多,等到简易光学瞄准镜和钢制线膛枪管出来后,配上特制子弹,七八百米距离上的狙击也不再是神话。

历史上标准夏普斯M1859的长度是一米二,穿越众自制的仿造版则达到一米五,配上三十公分刺刀,即使近距离搏斗,一米八的武器长度也不吃亏。全枪重量当然也要比原版的美国货大了不少,但并不完全是缺点----唐健他们编制改良的刺杀教程中有用枪托砸击的动作,设计时也一并考虑进去了。

总之,这是一支颇有苏联特征的武器----傻大粗笨,可结实耐用。在习惯了它的重量之后,士兵们很快就将其当作了最心爱的宝贝。不要说吃饭睡觉,就是上茅坑都要带着,倒也符合军事组“枪不离身”的命令。

这正是唐建王海阳等训练者所希望看到的----就在不久之前,管理委员会通过了解席提出的建议:一旦新军队熟练掌握了新式枪械,就立刻兵发琼州府,进而控制海南全境。

一零八 中秋夜话

公元1630年,9月21日,明崇祯三年庚午,农历八月十五,中秋。(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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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先前其他几个节日一样,这是穿越者们在十七世纪度过的第一个中秋。厨房自制了月饼,还酿了些桂花酒,晚上月色很好,不过,并没有多少人有赏月的兴致。

出兵日期已经确定下来,就在明天,过完中秋节的第二天,这些琼海号上的时空游客们将再次主动出击,去夺取另一座城市。

全体大会主席李明远教授在听到军事组报上来的日期后脸色有点古怪,询问解席选择这个日期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后者诧异表示没有,只是想让大家过完中秋以后再走,李教授便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此次出征琼州府,虽然事先已经从严都司等人处得到了其内部空虚的情报,后来又派人专门去侦查过确保消息无误,但这边众人依然尽可能作好最万全的准备,以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当初第一次攻打县城时,大家都还是处在一种初来乍到的盲目状态下,看看形势紧急打就打了,都没怎么多想。但这一次却不同,出兵多少,力量该如何分配,打下来之后该如何管理……各种各样麻烦事越准备越多,似乎永远也没个完的时候。

庞雨不用说,他本就主张谨慎行动的。解席虽然比较心急,可虽然得到了委员会的进攻许可,没有足够武力也是白搭----那毕竟是府城,明王朝在海南岛上的统治中

到目前为止,军事组训练出的常备军总人数约为一百四五十人,编为一个连,唐健担任连长并兼任一排长,下面王海阳。解席分别担任二,三排长。加上北纬率领的侦察兵大队,马千山为首的炮兵大队,一支部队的基本架子算是搭起来了。

新枪出炉后在当地又掀起一股参军**,不少原本坚决不肯“从匪”的明军战俘如今却是吵着闹着要加入。于是又从中挑选了一些可*而且精壮地人员,如今正在整编训练中,将来打算组建第二个连队。

现在的形势,用凌宁的话来说:有点像以前玩帝国时代,封建刚刚升到城堡阶段,初步有个了局面。接下来就需要时间,尽量多攒一些兵力,无论进攻防守都可以自如。

庞雨也赞同他的意见,因此一直劝说解席耐心等待。等兵员武器更充裕一些之后再行进攻,老解听从了他的建议,一直很有耐心等着机械组慢慢出枪---被命名为“琼海型”地新式步枪质量虽好。制造速度却快不起来,一个月才能出二十条不到,只够武装一个班多一点,只能慢慢攒。

不过前不久。从琼州办事处。就是那家挂着程府名义贩卖白糖。私下兼营食盐走私地贸易货栈中传来消息。说朝廷已经有公文发下来。要求两广总督着手处理琼州海匪地事情。

虽然程县令并没有拿到相关邸报。但那位程府老管家神通广大。还是打听到了一些内容。崇祯皇帝大约还没有从北方大乱地焦头烂额中解脱出来。发来地旨意中并没有规定具体处理方式。据说邸报上只有“相机处置。勿使君忧”八个字。

只是一条模糊不清地情报。却促使这边下定决心尽快出征---他们要在明政府有进一步动作之前造成占领海南岛全境地既成事实。考虑到明代海南开发度还不高。百分之五十以上地汉族人口和耕田都集中在琼州。澄迈。临高这一片北部平原位置。只要控制住这三地。也就算基本完成对海南全岛地制压了。

庞雨又一次被赶鸭子上架地任命为作战参谋。好在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这方面。最终拿出来地进攻方案还是得到了大家认可。到今天所有作战准备都已经完成。北纬率领地一个侦查小组已经先期出发。前往预定位置潜伏。大部队今晚养精蓄锐。就等着明天一早出动了。

老解已经跑了。不知道钻哪个角落去和茱莉过二人世界。中秋节是团圆节。团队中有家有口地。又或者是确立了恋爱关系地。这时候都成双成对共婵娟去了。就连黄晓东这个二十不到地半大孩子。都带了他那名叫亓乐乐地小女朋友划个橡皮小艇去海上看月亮。

这么长时间地相处。选择余地又小。当初船上地单身女孩子们大都找了另一半。只有少数几个眼界特别高地。还维持着高傲地矜持。

此刻,李道长启含同志正哭丧着脸返回到光棍群中----他又从王娇娇那里收获到了一张好人卡,上次被拒绝让他沉寂了许久,但在熬过了最痛苦的阶段之后,他又抖擞精神,重振旗鼓,继续发起进攻。

按理说烈女也怕缠郎,象李启含这样不屈不挠地勇气应该是能得到好结果的。不过那位东航之花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意志力非常坚定,李启含很早以前就精心计划的中秋献花求爱行动并未取得战果,王娇娇很客气委婉,但却非常坚决的再次拒了他。

“没事,没事,还有机会。大家的活动范围就这么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迟早能成!”

陈涛等一帮相熟的弟兄如此劝慰道,而小李同学这次的情绪恢复也比上次快得多。

“没错,这回她说地委婉多了,对我的态度也比从前好了不少……我只要加油努力,一定能成功。只可惜这样努力上进有目标有追求的男子汉只是少数,相比之下更多男生依旧显得傻乎乎没心没肺,一群光棍三五成群空闲下来就打牌下棋,要不就聚在一起闲聊瞎扯,未来无所谓,只要日子过得痛快就好。

至于女人?阿门,将来肯定会有的……传说中的扬州瘦马,苏杭碧玉,更有那鼎鼎大名的金陵脂粉,既然身处在这个时代,一切都不是幻想----这是很多人的真实想法。

当然也有讲究实际的,比方吴南海最近就过得比较滋润,脸上总是油光满面,整个人比登陆时的瘦竹杆要胖了一大圈。他地衣服总是比别人整洁不少,哪儿有破损之处也很快就会被缝补好,补丁阵脚细密,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些笨手粗脚地现代女所能做到,当然更不可能是大老爷们儿自己的手笔。

“居家过日子么,还是要找实际地……”

吴南海有一回聚餐时喝醉了露点口风,不过没能说下去,因为同样喝醉了的张宇突然跳出来大骂他禽兽,说自己白担了棒棒糖怪叔叔的名声……等等。后来还是被同属于农业组的张茂花大姐站出来一人泼了一头冷水,骂了一通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之类,把两人都给拖走了。

农业组长期独立于主基地之外,看来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走过一堆一堆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的光棍团体,偶尔还会打扰到一两对情侣的窃窃私语……庞雨发现自己要找一块清静点的地方好好想些事情还挺困难。

一直走到接近海滩边上,才终于不大听得见人声了。只是当庞雨走出树林时,才发现这里依然有人----李明远教授和他的夫人宋阿姨两人,正在非常郑重的向一块石头上插着的三根香鞠躬。

庞雨本不想打搅他们,不过两位老人都已经看见了他,便也只好有点尴尬走过去。

“您这是在祭奠谁么?今天是某人的忌日?”

李明远教授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很肃穆的坚持将三鞠躬做完,然后才回过头来:

“是在祭奠,不过……这个人现在还没有死。”头,眺望着北方天际:

“是在明天,明崇祯三年八月,中秋节的第二天,北京城中,他将会被绑赴刑场,受磔刑处死。然而还没到刑场,他就被周围民众分而食之,只剩下一颗头颅传首九边……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冤案,崇祯一生所犯下最大的错误。”

庞雨默然,他已经知道李教授在说谁了,那位留下“忠魂依旧守辽东”诗句的文人,却曾经是满洲女真最大的劲敌,以至于在他们自己审定的《明史》中也不得承认:“我大清举兵所向,无不摧破。诸将罔敢议战守。议战守自崇焕始。”

“我以前也非常尊敬他的,不过近年来看到一些争论……对他的评价不是很高。”

庞雨犹豫道,他不太熟悉这段历史,也就不敢妄下判断,而李教授显然也不想争论这个,只是充满悲凉的摇着头:

“无论对他的评价如何,他都不应该是这个结局。无论他死在谁的手里,都不应该死在被他拼死保卫的北京城百姓手里!那些人只是在发泄,他们没能力去找真正的敌人报复,却把怒气发泄到自己的保护者身上……唉。”

李明远教授的语调中隐隐有一种悲愤,旁边宋阿姨轻拍其背以示安抚,过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平静下来。

“作为一个三百年后的老北京,提前在此致歉吧……”

李教授喃喃说道,再次低下头去鞠躬。而庞雨所能做的,也只是跟着鞠躬敬礼,以为祭奠。

一零九 在船上

蓝天,白云,金沙滩……

这景象依然是这么美。www.65txt.com<<>>

恍然间,仿佛又找回到初临此地时的感觉,在这个没有污染的时代,果然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只不过当庞雨伸直了腿,脚面触碰到旁边那门油光闪闪的青铜炮时,心境也不得不回到现实。他现在正躺在琼海号的后甲板上,就在草席旁边,固定着一门1857年式12磅青铜滑膛炮---当然,是仿制品。

此次作战,虽然所有情报都说目标已经很空虚,但军事组依然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先前在编制作战计划时,他们所遇到的最大问题,还是兵力不足。

他们现在的兵力状况处在一个“进攻不足,守成有余”的局面中,一个连一百多人,加上炮兵辅助,守卫临高已经毫无问题,但要用来进攻府城,就无可避免碰到了“派兵少则不敷使用,派兵多则老窝空虚”的尴尬。

军队数量不足,只好用高机动力来弥补。最终,经过商议,大家决定走海路攻击,速战速决,尽量缩短战斗进程,避免主基地长期处于兵力空虚状态下。

新近加工出的油料足够让琼海号再做一次短途往返航行,王海阳与解席将带领第二,第三步兵排作为进攻主力,马千山与林深河率领的两个炮组也全部出战,再加上早就出动的北纬侦察大队,可以说是精锐尽出,相信就算琼州府那边有什么抵抗,也将被轻易粉碎。

只是在打下州府,并且稳定住局面之后,二排和炮兵队都将返回临高,这边只放一个步兵排防守。庞雨也将留下主持局面----“谁主张,谁实施”,他出的主意,总不好让别人冒险。只能由自己来执行。当然,三排长解席作为进攻计划的倡议者,也理所当然要陪绑。

炮兵大队这次随同进攻,并不完全是出于军事目的,他们依然只有两个炮组,船上却有三门炮。装备堪称豪华。

只不过那两门氧气瓶迫击炮这次不是主力了,尽管那两门炮连同炮弹都被搬上了船。但炮组这次的任务,主要还是测试这门新近铸造的12磅青铜炮。依然是采用十九世纪中期的技术,构造简单,实用性强,威力也不差,可以发射开花或实心炮弹,攻城野战都很适宜。

本来很早以前林深河就想铸造这种火炮了。

他说自己当年在美国地时候亲手铸造过实物。有经验。但因为钢铁组那边弄出来地铁水质量始终不能达到要求。这个宏大计划一直未能实施。

直到这次缴获了若干西洋大炮。深衙内才终于得偿夙愿---用缴获地青铜炮作为材料。黄建成带人试铸出了这样一门南北战争时期常用地山地榴弹炮。徐工程师帮忙搞出了炮弹。机械组帮忙配了炮架轮盘等附属件。在试射中表现还不错。但真正威力如何。还需要经过实战考验。

“如果顺利地话我们可以把所有老式青铜炮统统改铸。足够建立一个炮兵连了。”

林深河憧憬着那一天地到来。虽然眼前才只有一门孤零零地青铜小炮。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昂头挺立。手臂一挥之下背后无数炮口轰然作响。大地上四处爆发烈焰地壮观景象……

这才叫战争啊!即使拥有了这个年代最为先进地步枪。但深衙内始终坚信。火炮依然是真正地战争之神。

相比起林深河地激动。第一炮手马千山要沉稳许多。此时他正在对照着一份记录表检验炮弹配属情况。

“一号高爆弹,二号实心弹,三号燃烧弹……咦?庞雨,记录表上有四号弹。可我怎么没看到?”

庞雨走过去看看纪录表,笑了:

“这份纪录表编制的超前了,四号弹目前只是一个初步概念,还没造出实物呢。”

马千山蹙起眉毛:

“那是什么弹种,做什么用的?”

火炮固然重要,打出去的炮弹才是最终决定杀伤力大小的关键,在这一点上徐惠工程师起到了极大作用。根据不同用途,他为这门12磅炮配置了多种炮弹。除去一般用来杀伤集群敌人的高爆开花弹外,还准备了一些圆球形或者是圆柱锥形的实心金属弹。用来破坏城墙或城门。以及在坚硬地面上形成跳弹,打击队列纵深较大地敌方集群。

此外还有在上次海战中被证明效果极好的燃烧弹。也终于弄出了火炮发射版本,专门用来对付木船,或者焚烧敌人营地。

除了这三种主要用途外,武器组确实还构想过四号炮弹,不过这种炮弹并不是徐惠设计,而是出自李靖诚,吴昆等人的打算……庞雨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跟老马透透风。

“四号弹最初地构造设想,是在空心瓷罐里装入液态氯,然后丢到敌人阵地上去摔破……”

“原来是化学弹啊,有必要么,我们的火力足够猛了。”

马千山很有些不以为然,庞雨也耸耸肩:

“大家都觉得没必要,所以化学组只提出了一个初步构想,在制造,储存,发射等诸多方面都存在很多问题。徐工又拒绝做此方面研究,目前对这个弹种的研究是完全停滞……不过以后弄些催泪弹倒是可以考虑。”

老马点点头:

“嗯,知道了……你忙吧,我继续。”

庞雨笑笑,转头走上前甲板,这时候甲板上到处都是人。很多本地新兵还是头一回被允许登上这艘大铁船,一个个兴奋无比的*在栏杆边上大呼小叫。这些海边居民不是没坐过船,不过在海上居然可以这么平稳的航行,他们显然还是第一次体验。

老滑头等一批最早投*他们,先前已经上过船的“老队员”们就对新丁的表现非常鄙视,他们大都非常镇定的盘坐在舱内草席上,也不去看外面海上风光,仍在忙着练习拆装保养自己的枪械。

“拆卸简便,便于保养和维修”也是琼海型步枪地设计特点之一,利用平刺刀和刀鞘上配属的那些个小玩意儿,大部分配件都能快速拆卸或安装,以便于保养或者更换。

在明朝军队中,士兵们平时是不能接触火器的,即使这些武器在战场上预定是要发给他们使用,平时也会被锁在仓库中。士兵很少有机会去接触,自然更谈不上熟悉或者保养,不过在军事组这边则截然相反----唐健他们从一开始就告诉这些兵,火枪只是工具,制胜关键还在于使用它的人。

连续射击之后一定要检查枪管状况,每天至少对全枪进行一次上油保养……等等,这些概念被贯彻到每一次训练之中。每一个士兵都被要求绝对熟悉自己的武器,枪械训练不单单是射击,也包括了日常保养和简单的维修。

现在大部分新兵都已经基本熟悉这种枪械了,枪管在哪些地方容易磨损,纸弹壳碎片容易在哪些地方堆积下来……心里有数以后在战场上就不会慌张,更容易保持最高的射击速度。万一武器有所损坏,也可以在最短间内排除故障,继续战斗。

而诸如老滑头等骨干力量,则有着更进一步的追求----他们已经开始展开竞赛,看谁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武器的拆卸和组装。此时,他们正练习在晃动地船甲板上组装武器。

“这些新兵干劲不错啊,两个多月就能练出这样一支部队,唐队长他们可真是神了。”

走到后面舱室,一批军官都聚在这里。对于庞雨的赞誉,王海阳只是淡淡一笑:

“无非按照以前训新兵的方式……要比训我们自己人还容易一点呢,至少揍他们时不会唧唧歪歪的。”

旁边已经被任命为班长的胡凯闻言脖子本能一缩,王海阳性情直率,训练中往往喜欢动手多于动口,当初他们这几个小年轻可没少挨教训。

“我说,庞哥,你真有把握……到时候只用一个排控制住整座琼州府?”

胡凯平时胆子很大的,但现在却显示出一丝畏惧情绪来,他现在是三排二班的班长,属于解席这个排,到时候也是要跟着留下的。

庞雨看看他:

“怎么,害怕了?”

胡凯很直率的点头:

“有点,我们地人太少了。”

沉吟片刻,庞雨朝他笑笑:

“放心,我也是很怕死地,所以绝不会去做无谓的冒险。”

旁边解席也笑起来:

“怕个鸟啊,三排现在全部装备地新枪,真要遇到麻烦一两天总能守住。船上的大功率电台也会留给我们,有危险呼叫基地援救,琼海号开过来支援很快的。”

一群人正在嘻嘻哈哈,凌宁从驾驶舱匆匆跑来,脸色严肃:

“都出来下,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一一零 做人不要太嚣张

一行人匆匆跑上船头甲板,凌宁手持望远镜,指着航线侧前方,远处一片模糊帆影:

“看!”

众人纷纷举起望远镜朝那边看去,远处海天之际,几艘体量不算小的海船时隐时现,双方距离相隔还很远,如果不是用高倍望远镜,几乎看不出来是船。(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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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国式的硬帆……好像是广船或者福船,这个我分不太清楚。”

王若彬不在船上,凌宁对这些只是稍有涉猎,而且隔的太远,更加不易分辨。但能看得出来,数量不少。

“晓东,开下雷达,看看对方有多少船。”

琼海号此时的速度并不快,黄晓东是采取了最省油的航行法,雷达也并未开启,否则大概能早点发现。

现在当然顾不上节约了,黄晓东很快开启船用雷达,雷达波扫描片刻之后,荧光屏上显示出若干光点。

“七……九……我*!光大的就超过十五艘了,还有许多小点子,数都数不清。”

解席发出咒骂声,庞雨则和旁边凌宁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不可思议。

“居然被伏击了?对方怎么知道我们的出兵日期和路线?”

各人反应不一。但作为这只小部队地最高指挥官。王海阳地反应却很简单:

“全体警戒。准备战斗!船上各处立即响起尖厉地哨子声。那是各班班长在集结士兵。琼海号经过战斗改装后。船上各处堆放了若干沙包。平时作为射击掩体。必要时还可以用沙子来灭火。

船身中部。三门火炮都被架了起来。这次他们拥有能够直射地长身管火炮。还配备了燃烧弹。敌人都是木船。来再多也不怕。

确实没什么可怕地。只要琼海号地油料充足。

在这个时代地海面上。没有任何船只能与它做对手。就算现在这种情况。只要这边掉头加速。那些帆船根本追不上。

不过王海阳显然没有退让地意思。这一船上都是武装人员。本来就出兵去打仗地。要是远远看到帆影就逃跑。那他们以后干脆别出海了。

琼海号依然保持原有航向坚定向前。速度还略略加快了一些。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渐渐接近,很快,便进入到彼此都能用肉眼看见的范围。而随着望远镜中景象渐渐清晰,琼海号上众人的心情也从开始地紧张,渐渐转化为……诧异。

“他们……在自相残杀?”

这边琼海号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原以为会面临一场大东沟式的遭遇战。没想到对面那十多艘大船却根本没有象这边预料的那样:排成阵列严阵以待,而是彼此纠缠混杂在一起,正在相互厮杀。

船上船下。到处弥漫着老式铜炮以及火绳枪发射时的烟雾,火球火箭在船和船之间来回飞窜,而比这些火器更加耀眼的,则是无数雪练般闪耀的刀光,以及随之飞溅出地血光。

虽然隔了很远,这边依然能隐约听到从那边战场上传来的怒吼与惨叫之声,从望远镜中更是可以清晰看到被斩断的肢体甚至人头滚入大海,看来不是在做戏。对面不是一支船队而是两支,而且彼此之间打得正欢。

这边众人不约而同都舒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中埋伏,只是巧遇而已。解席刚刚接通了电台,原打算提醒主基地小心突袭的,此时也暂停了动作,转头看向那边。

“这唱得是哪一出?”

“打劫啦,海盗船打劫商船而已,这一时期南海上常见的剧目啦,我们有幸看到一场真实表演。”

三排的一班长敖萨扬扶一扶鼻梁上眼镜,轻声开口。他是台湾宜兰人。国语中总带着一股子闽南腔。在他的提醒下,大家也渐渐分辨出形势:果然是一群体型较小的广船正在围攻四艘较大的双桅福船。那四条福船都是远洋船型,吃水很深,看来载满了货物。不过此刻已经被许多挠钩绳索搭住,就好像被蜘蛛网粘住地蜜蜂,想跑也跑不了啦。

一旦弄清楚与自己无关,琼海号上众人的心情就放松许多,不过接下来怎么行动总要拿个章程。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王海阳,而王海阳则让大家自己看着办----他只管打仗的事。其它事情不嗦。

耸耸肩。凌宁率先摊开双手:

“这一时期能在海上跑地都不是啥好鸟,咱们没必要胡乱出手。还是打酱油吧。”

凌宁的意见得到了大家一致赞同,这一时期在大海上,尤其是在东南亚这边,海盗船和商船这两种角色随时可以互相转换。海面上是没有什么法律可讲的,一艘海船孤零零航行在洋面上,看到远处出现帆影就赶紧要作判断----比自己强的,赶快逃跑,不如自己的,可以考虑抢上一把。发财或丧命,往往就在这一念之间。

如果是平时,这帮无聊的现代人没准儿还会考虑去主持个正义什么,不过现在大家都有任务在身,也就懒得再多管闲事了。

……于是,怀着打酱油的悠闲心情,琼海号慢吞吞在距离那片鏖战沙场约一千米的海面上缓缓滑过,黄晓东按照大家的要求特意放慢了速度,好让众人能多看看热闹。

这艘突然出现,而且体型如此巨大地大铁船显然也给了对方极大震撼,那四艘被围攻的福船自顾不暇管不了太多,而明显已经占据上风的攻击者一方反应就比较激烈,几艘处在外围,体型比较大的船只迅速脱离战圈,面朝琼海号摆出戒备姿态。

这边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观察到:对方的船甲板上,许多水手正慌慌张张跑来跑去,推开甲板上乱糟糟的箱子木桶,露出几门口径可怜的六磅小炮来,紧张兮兮朝着这边瞄准。

琼海号并不介意这些小家伙的紧张,就好像高傲的狮王经过羚羊群时完全不在意那些草食动物地戒备一样。双方距离千米左右,那些小口径炮无论如何形不成威胁。大铁船只是安静而无害的保持原有航向,继续朝琼州府开进。

如果……如果没什么意外发生,事情也就到此结束了:琼海号上众人看一场大戏,抢劫者照样发财,那四艘倒霉的福船仍和他们在历史上的结局一样,该咋样就咋样。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充满着意外。蝴蝶翅膀总是要扇动一下的,而且这次,引发“意外”的还不是琼海号上这批现代人,至少不是由他们主动引发。

也许是看到琼海号无声无息离去,让对面那些人有些得意忘形了,又或者是哪个脑残想要对这边示威,总之,他们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当然,不是开炮,那些海盗胆子再大也不敢主动招惹这样一艘巨型的铁家伙。

他们只是升起了一面旗帜,旗子本身没啥特色,做工粗糙,比先前荷兰人的差多了,但旗面上一个大大地“”字却很是嚣张,在海风中猎猎飘扬,这边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刘……?刘香地船队?”

琼海号上的汉子们互相对视一眼,从所有人嘴里不约而同迸出两个字:

“干他!”

“呜……”

一声长长地汽笛鸣响,原本已经开过去一段距离的琼海号掉过头来,用巨大汽笛声宣布自己也加入这场战斗,并毫无疑问将成为主角。

接下来的情况,有点像动物世界中的画面:大草原上,一群鬣狗正在为了几块臭肉争斗不休,却从旁边忽然冲过来一头狂暴的非洲象……

对面那几艘海盗船大约是二百料左右,折合一百多吨,在明船中不算小了。可惜碰上这边三千吨的铁甲船,那就连野狗都算不上。

那艘挂了刘字大旗的笨蛋船首当其冲,连转舵逃跑都来不及,直接被琼海号的锲型船头给犁进了海里。木壳船体瞬间碎裂,发出巨大声响,船上人员除了跳水早的,根本连逃命机会都没有。

直到琼海号驶过后很长时间,才从它的尾部航迹中浮起几块支离破碎的残骸,包括半截子桅杆,这就是那艘明船唯一剩下的东西了。望着那面犹自在海中浮沉的“”字大旗,凌宁轻轻叹息一声:

“所以说,做人不要太嚣张啊……”

一一一 露脸

旁边几艘虽然没被直接撞到,却也给巨大浪头拍的东倒西歪,有一艘较小较窄的直接就给掀翻----操纵舵轮的黄晓东大概作了点手脚,琼海号现在掀起的浪头比正常行驶时要大很多,巨大的钢铁货轮左右微微摇摆,船上人员感觉幅度不大,但每晃动一次都会在两侧引起滔天巨浪。(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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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噢,这一手你从哪儿学的?”

老解以前经常坐船,听说过这类损招,不过从没真正见过。现代环境下都要遵纪守法,很少有人干这种缺德事。

黄晓东脸上现出颇为复杂的笑意:

“我有个本家阿叔,在南海上开渔船的,有机会也做一点走私之类。有时候碰上缉私艇,就用这招掀浪头把对方赶走……到后来那些缉私艇上都挂横幅:浪翻军舰是违法行为……哈哈。”

笑意中夹杂着调皮,怀念,以及一丝伤感,到最后黄晓东还是无奈摇摇头:

“后来阿叔还是被抓了,判了五年……因为不小心真掀翻了一条,还好他停下来救了,没死人,不然可不止五年。”

“臭小子不学好。”

随船的石医生先是嘀咕一句,不过随后又拍拍他的肩膀:

“在这儿就安心掀吧,没人能判你。”

其实用不着安全保证,黄晓东的表现已经很活跃了,以至于马千山不得不从中部甲板炮位专门跑回来抱怨:

“我说。小黄。开稳当点。你这样摇来摇去我们地火炮不好瞄准啊。”

“马哥。你们甭用炮了。对付这些小木船。直接用撞地效果更好。”

黄晓东在上次对付白沙寨明水军时已经有了经验。这时候干起来愈发娴熟。只片刻工夫。连挤带撞一口气搞掉三四条大船。旁边小鱼小虾更是被浪翻无数。

照这架势。看来根本不需要用到船上地武装人员了。光小黄一个人就能把这支海盗船队给团灭。

对方当然不会干挨揍不还手。自打琼海号一*近他们地小炮就乒乒乓乓开火了。声音很响。频率很高。就跟过年放鞭炮差不多。

不过效果也跟放鞭炮差不多。射出来地弹丸很多掉海里去了。打在铁板上地也就丁丁当当听个响儿。除了擦掉一些漆皮外。连凹坑都很少能留下。

1524年,在澳门的一个西班牙人曾经对明朝海军战术作了很轻蔑的描述:

“帆船上只装有小型的铁火铳,而无铜火铳,火药也很糟糕……中国人地火绳枪质量低劣。弹丸连普通的胸护甲也打不穿,尤其是他们不懂得如何瞄准。他们的武器主要是竹枪和矛,有的装有铁矛头。有的则用火烧硬,短而钝的弯刀,护胸甲是由铁锡制成。有时人们看到上百艘船围攻一艘海盗船,这些船顺风抛撒石灰粉,以迷盲敌人。因为他们数量众多,可以产生一些效果。这就是他们地主要战术。”

这段描述肯定有失偏颇,毕竟此后明帝国还打赢了对日本的露梁海战,但用在这些海盗身上倒蛮贴切----当琼海号冲入对方船队时,马上就有多达几十艘的各式小船如同蝗虫般围了上来。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攻击方式都招呼过来。只不过除了火器射击有点威胁外,其它什么丢火球,射火箭,以及抛撒石灰粉之类在这边看来简直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后来海盗们推出了几艘放火船,这倒是当时中国海军使用很成熟的战术:那些小船的船头部位固定有铁钉和挠钩,船身上堆积柴火还浇了油,船身点着以后,后面半截还能带着船员脱离,构思应该说很精巧。

这种火船对木壳战舰威胁很大。明朝后期几次与西洋舰队的交手中,火船战术都发挥了极大作用。只可惜现在碰上了铁壳船,那就毫无作用----就算琼海号停着不动都不怕它烧,更不用说现在轮船还在不停移动,泛起的水波让火船根本无法*近。

海盗们所能使用地最后手段就是跳帮肉搏了,刘香的海贼团伙看来挺擅长这个。和上次一样,无数绳索挠钩从四面八方飞来,抓在船身各处,一个个剽悍身影咬着刀子就往上攀……

琼海号上搭载的两个步兵排这下可算找到了用武之地。王海阳没让士兵去割绳索。而是直接把那些吊挂在绳子上地海贼当成了实弹射击的活动靶。六七十人分散守卫在船身各处,火力不算太密集。但基本上每一枪都能收获战果,断断续续的枪声中只看到那些人影噼里啪啦不停往下落,就好像这个季节树枝上熟透了的菠萝蜜果子。

极少有海贼能攀上琼海号船舷的,就算翻上来一两个,也马上会被超过三支以上步枪同时攒射。有些打顺了手的步兵们在发现绳子上已经不再有“活动靶”之后,干脆直接爬到船舷边上去对着下面扫射,只打的那些小木船上惨叫连连,压根儿别想站人。

在意识到己方无论如何干不过这艘大铁船之后,海贼们也没多坚持,立即抛弃猎物四散落荒而逃。黄晓东原来还打算追赶的,以琼海号的速度优势,只要真心想追,这帮海盗一个都别想溜走。不过庞雨及时提醒他注意油料表,别为一时痛快而浪费太多柴油。虽然可以自制了,但燃油依然是十分宝贵地。

黄晓东接受了他的提醒,在顶翻最后一条比较大的海贼船后,琼海号恢复正常航速,缓缓掉头朝着原先航线驶去。不过海贼们的噩运并未就结束,轮船保持均速行驶,也不再大范围转向所带来的后果就是----炮组终于找到了机会。

“妈的,小黄总算不发疯了……好歹也给咱们留点东西打一打么。”

林深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亲自动手,忙着向青铜炮里填入发射药包和炮弹,而马千山则一言不发,闷头寻找合适的目标。周围四散逃跑的小船不少,不过值得用磅青铜炮对付的目标并不多,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比较大地,看起来约有五六十吨的样子。

“就是它了,瞄准了打,机会不多,一定要打沉!”

马千山沉着说道,现在这些船正在疯狂朝着远离琼海号的方向逃窜,黄晓东又不打算追赶,他们的射击时机不会太多,如果连发几炮都打不中那可丢脸了。

“我先来我先来……”

林深河率先开了第一炮,炮弹从目标船帆顶上划过,在前方海域中激起一朵水花。虽然没能击中,却吓得周围几条船上水手扑通扑通都朝海里跳。

“别用实心弹啦,打到海里又捡不回来,白白浪费铁料么。”

马千山倒挺讲究可持续发展的,第二炮他换了一枚高爆弹,不过这次还是没命中,炮弹落点稍微近了点,引信时间掌握倒挺好,居然在水下爆炸,形成一个圆形大浪头,掀翻了旁边不少小船小艇之类。

“……回头就跟别人说:我们是故意打小船的。”

老马有些讪讪的朝旁边助手笑道,不过周围炮组成员却无心开玩笑,他们都有点抓狂了---黄晓东一个非战斗人员都干掉了那么多,他们可是正规军事编制,如果连一艘大船都没搞掉,那以后还真没脸见人。

“这次还是我来,最后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琼海号正在渐渐远离战场,那些逃跑的船只则更加远离,再打不中就没时间重新装药瞄准了。马千山不再说笑,而是仔细校准目标距离,计算风速风向,并亲自为青铜炮装药装弹。

“这次肯定有了。”

在点燃导火索之前,老马很确定地预言道,为了证明自己地把握,他甚至背过身子发射火炮。

磅青铜炮第三次发出轰然巨响,隔了几秒钟之后,在那艘木头帆船中部位置,猛然爆发出一个巨大红色火球,然后附近整片海面上就都能听到巨大爆炸声。

那艘木帆船整个被炸成了两截,铁和木的碎片风暴甚至波及到周围数十米范围以外,附近几艘小船被打地千疮百孔,上面人员更是满身浴血,哀号连连,看起来凄惨万分。

“这,才是我们炮兵大队的实力!”

老马举着火把昂头站立,傲然接受来自周围船员们的鼓掌致敬。

当琼海号加入战团之后,那四艘福船的危机就算是解脱了。不过那几艘船上的水手却并没有显露出轻松的样子。反而个个如临大敌小心戒备----这年头在大海上可没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之类说法,黑吃黑一锅端才是标准的行动模式。以琼海号展现出的强横实力,真要对这四艘福船下手,这些人连还手余地都没有。

好在这群来自现代的小伙子们暂时倒还没有顺手牵羊的想法,尽管上次海战取胜获得的丰硕战果,让不少人产生了“干得好不如抢得好”这类念头。但总体上,至少在目前,大部分人还是比较纯洁善良的,做海盗打劫这份有前途的事业还没有被他们普遍接受。

一一二 海上龙王?

眼看着琼海号收拾完刘香船队之后调转了屁股准备离去,那些明朝水手才略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开始收拾残局,救助伤者。(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过依然没有任何对这边表示感谢的动作,反而从其中最大一条船的船头上站起一个黑脸膛汉子,双手抱臂,冷冷注视着这边。

那汉子极为剽悍雄壮,大家来到明朝后见到的本地人大都身材矮小,可这个汉子却是例外。目测身高居然有将近一米八的样子,身上肌肉块块隆起,腰间随随便便插着一把短弯刀。在他脸上,一条长长旧刀疤几乎划过整张脸,此刻半边脸颊上还有一块肉血淋淋的挂着,这家伙却似乎丝毫不觉痛苦,仿佛铜浇铁铸一般稳稳站立,死死盯着对面这艘大铁船。

只是当后来马千山一炮轰掉一艘木船时,那汉子的瞳孔才骤然收缩一下,人也后退了一步,脸上隐约显出一丝紧张----这边解席举着望远镜观察他半天了,终于忍不住哼哼一笑:

“嘿嘿,总算还知道害怕……真是没礼貌,连招招手道个谢都不会啊?”

庞雨也观察他许久了,这汉子颇有气势,别人想不注意他都不行。

“看来也是个骄横的主儿,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碰面,指不定谁打劫谁呢……算了,不用管他,我们参战本也不是为了援救。”两人放下望远镜,原本不打算再去关注那几艘船了,却不料对方又有新动作----和先前犯傻的刘香船一样,他们也升起了一面旗帜。

旗子形式与刚才刘香那面差不多,只不过上面文字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字。

“是郑家的船队?郑芝龙的手下?”

----马上又是一轮新的围观,不仅仅是现代人,就连那些本地官兵,居然也有很多对那面郑字大旗极感兴趣的。

郑芝龙这时候还没达到历史上势力最大的阶段,在刘香完蛋以前,郑家主要跑日本。琉球那条航线,南海这一代尚不属于他的控制范围。

不过郑芝龙在这一带的名气依然非常响亮,这边有些老水手居然敬畏地称呼他为“海上龙王”,这让不少现代小伙子深感不爽。

“龙王?我们这边可是有个正儿八经姓敖地。海龙王地本家。他郑家算个屁。”

被点到名地一班长敖萨杨扶一扶鼻梁上眼镜。笑笑没说话。他这个姓氏比较稀少。但听说过地人却很多。只要一说“东海龙王敖广”就人人都知道。为此平时没少被开玩笑。

对郑家表现出不屑地并不是只有现代人。曾经在刘家团伙里干过海盗。但现在已经成为穿越众铁杆支持者之一地老铁鳄也同样表现出了非常地鄙视。

“郑家……我呸!”

和安德鲁船长一样。老铁鳄也多次对黄晓东说过----只要“先儿”们愿意。这南海上就是他们地天下。不过比起安德鲁。他还多知道一些情况:比如这大船不喝油就跑不动。而且普通菜油猪油还不行。非要从石头里榨出来地才管用……等等。所以倒没提过什么不切实际地想法。

不过这时候老铁鳄倒是建议把那四条大船顺手劫了。郑家以前干这种事情也不少。大鱼吃小鱼在南海上是天经地义地真理。琼海号现在当然是最大地一条座头鲸。逮谁都能一口吞了。

“到时候把货搬了,船沉了,人都往海里一抛,郑家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怕,这几条四百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船了,若在这里被沉掉,他郑一官连哭都没处哭去。”

老铁鳄很有把握地撺掇着驾驶舱那些年轻“先儿”们。倒是有几个人动心了,但大多数人还算理智。

“既然已经跟刘香结了仇,就没必要再和郑氏敌对啦,树敌太多不是好事。我们可不能象小日本那样得意忘形……”

凌宁等人最终否决了老铁鳄的建议,琼海号航向不变,依然朝原定目标驶去。

解席比较谨慎,还是通过电台把这次的遭遇通报给主基地,让唐健他们多加小心。刘香可能会狗急跳墙,郑家也难免恩将仇报……这年头。谁都不可信啊。

眼看着那面“”字大旗从海平面上渐渐消失,船舱里渐渐恢复到先前地平静。不过现在大家都有事干了:王海阳带着各班班长在总结刚才那第一次实战,批评了几个过于惊慌的新兵----这些新兵的心理素质还有待加强。有个以前担任过明军火铳手的家伙,在紧张中居然忘记这是后膛步枪,直接把纸壳子弹从枪管里塞进去,还连续塞了好几颗,要不是被班长及时发现并阻止,一扣扳机肯定炸膛。

当然表现好的也有,一个以前干猎户的小伙儿就极为冷静。距旁边同伴统计。光他一个人的战果就超过了十人,当即受到表扬。不过令人较为不解的是他光打人手脚。从来不肯打脑袋或者身体。尽管人人都知道,那些被软铅弹打碎了四肢骨骼的伤者掉海里也肯定没命。

在被问及是不是出于怜悯不肯多杀人命时,这小伙儿有些腼腆地回答道:

“不是,只是从前打猎养成的习惯,不想坏了皮子……”

还有不少以前明政府军的成员则抱怨船身太高,他们无法下去捞尸体割首级。明朝的军队一直是以割取首级多少来记功的,尽管军事组招募他们以后就一再告知:这边不会再用这种方式计量功勋了,但很多人还是改不了这种“爱好”。

“我们的队伍里尽是些什么人啊……”

庞雨正带着人帮忙修补油漆,听到这些对话时禁不住苦笑不已。这次打算留守在琼州府的三排中现代人不超过十个,其他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而到时候他们就要*这些人来维持一府局面,想起来还真让人忧心。

“怎么?胆怯啦?后悔啦?”

旁边凌宁取笑道,他倒是挺想来常驻的,但老婆坚决不同意,所以回头还要跟船返回。

“那倒不至于,就是有点……前途莫测的感觉。你知道,我们在临高这么长时间,基本上都是在改造当地环境,使之适应我们,而这次,怕是我们要去适应本地了。”

这一百多人彼此关系都不错,但其中终究还有亲疏之别,庞雨和凌宁就属于特别铁地哥们儿----他们俩都是南京人,都爱玩帝国时代。而且,很凑巧的,两人以前还是同一所中学,同一所大学。

“但如果适应不下来,怕是会被淘汰掉……像我这种换了个枕头就睡不着觉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呢。”

庞雨擦了擦眼睛,随即就抱怨那些化学组配置的防锈油漆刺激性太大,凌宁默然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

“反过来想想吧,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你自己不也常说么:我们就是那一群癌细胞,迟早要扩散开的,呵呵。”

庞雨勉强笑了笑,正要接口。驾驶舱中解席探出半个脑袋,大声宣布道:

“,弟兄们,和主基地那边联系过了,唐队长同意我们继续攻击。与北纬他们的侦察组也联系上了,目标状况没有变化,作战计划照常进行!”

甲板上到处响起一片欢呼声,先前解席跟主基地联系的时候,大家还颇为紧张,担心这件小插曲会影响到委员会的判断。那些谨慎过头地委员们可能会以防备海盗报复为理由,取消整个作战计划,把武装人员统统撤回去留守,这就恶心了。

据解席说,刚才委员会内部确实有了一番争议,不过到后来唐健还是力排众议,同意出击部队继续作战。只是要求速战速决,主力部队尽快返回就行。

“看见没,大家地士气都很高涨呢。嘿嘿,无论谁想要淘汰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凌宁笑着说道,庞雨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这时候黄晓东打开了全船广播:

“白沙口到了,全体准备登陆。”

根据庞雨所制定的作战计划,琼海号输送地这支武装力量,并不直接在府城周边海岸登陆,而是将首先攻取距离府城大约四公里左右的白沙口水寨,将那里的武装力量摧毁之后,再行攻城。

攻城必打援,琼州府内的陆军已经基本报销,没什么威胁。不过白沙口水寨上次只是被小黄搞掉了几艘船,实力没受到太大损失。据多次侦查,虽然这里的战舰海船之类大部分都被逃跑官兵给带走了,但水寨里还有好几百人驻扎着,如果要对琼州府进行支援的话,他们就是唯一的武装力量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搞掉它。正好作为一处水寨,想必码头设施也会比较完备,占领了这里,从轮船上卸载物资什么方便些……诸多因素考虑下来,进攻部队最终选择了白沙口作为登陆点。

现代的海口市就差不多在白沙口这个位置,黄晓东对于这里的地形和水文状况相当熟悉,不用借助雷达,他直接找到了一片适合于登陆占领的沙滩。

一一三 漫长的一日(上)

不过因为先前那幕小小插曲让琼海号耽搁了几个钟头,当他们抵达目标陆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经过商议,大家决定还是不要冒险在黑夜中行动,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玩两栖登陆战,本身困难就很多了,没必要再增加难度。琼海号将在附近海域下锚停泊一晚,待次日天亮后再行攻击。

一夜安静无话,王海阳安排了不少岗哨以防偷袭,不过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待到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琼海号立即动作起来,开始实施这场被命名为“奥马哈”的登陆行动。

先是一艘带有马达的橡皮艇被放下了水,七名最精锐的突击队员乘坐在皮艇上,开始向着沙滩挺进。二排长王海阳亲自打头阵,他将带人在沙滩上构建一个火力支撑点,以掩护后续登陆。

这种谨慎其实有点多余,这里并不是什么防守严密的滩头阵地,除了几个清晨早起的渔民外,根本没人在意到这场划时代的两栖登陆行动。不过那几个渔民可着实被海面上突然出现的大铁船,以及这批涂黑了脸的突击队员给吓得不轻,他们丢下手中渔网,跌跌爬爬朝不远处的那片明军营寨跑去。

突击队并没有阻止他们,他们选择作为登陆点的这片沙滩距离白沙水寨还有一段距离。明也许会出来阻挠,不过以他们的集结速度和行军速度,等赶到这边时大部队早上岸了,到时候谁打谁可就由不得他们来决定啦。

先遣突击队很快成功上岸,王海阳直接带人往白沙寨方向警戒,监视明军的动作。而这边其他后续部队也纷纷上船开始登陆,他们的主要交通工具是三条从公主号上搬来的大舢舨,每条最多可以容纳二十人,不过用来运载全副武装的士兵连同装备,一次只能带一个班。

庞雨和解席跟随三排一班率先登陆,望着那片渐渐*近的白沙滩。老解忽然哼了一声:

“突然有一种很怪异的念头:假如对面有一挺MG42在对着我们……”

“那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奥马哈了,然后我们就可以确认这其实是一个主神世界……行了,别瞎扯啦,准备上岸!”

除了几个浪头外,大舢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冲上了沙滩,士兵们按照原来在临高时就训练好地。

纷纷跳下船去涉水把舢板推上岸边,从中取出枪械,背包,子弹盒等装备披挂上身,并迅速在沙滩上集结。

这时候明军的水寨那边也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骚动起来。不过这边的行动速度很快,两个排的兵力没花多少时间就都上了岸,王海阳没有直接下达进攻命令的原因是他们正在等着那门青铜炮登陆----火炮拆散后被固定在空桶和浮筏上,用小艇拖拽上岸。比较费时间。

当一队乱糟糟地明军武装人员终于打开营寨大门冲出来时。他们发现短毛地部队已经在营寨外面等着了----王海阳终于还是没耐心等那门火炮慢慢被拖上岸。因为之后还要擦干。组装……他让炮组人员留下处理这一切。自己则拉上两个步兵排直接来找白沙寨明军地晦气。

这边是两个排。七十多人。对面明军光是冲出了营寨地就超过三百。里面还不知有多少。按常理说对方地胆气应该很壮才对。可是。实际上。在双方眼中。对于强弱对比地判断却几乎一致……

这些短毛军人数虽少。但统一制式地武器和军服却展现出了极大地威慑力。白沙寨中地明军基本没有直接和短毛在陆地上交过手地。但这几个月来关于短毛火器无敌地各种说法早在本地军队中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成了神话。

“太多了!太多了!跑啊!”

还没开战呢。这边甚至连一枪都没开。对面地明军竟然已经出现了逃兵现象。有几个人脱离队伍。撒开腿朝相反方向跑去。不过他们整体作为一支军队地秩序倒还没有完全崩溃。从后面窜出几条汉子用弓箭和火铳打倒了这些逃兵。并当场枭首示众。

血淋淋地人头震慑住了人心。明军开始排列成作战阵形。摆出了决一死战地架势。

王海阳这边一直没什么动作,静静看着对方表演。他不是没想过趁着对方立足未稳的时候冲击一下,不过想到自己的部下也是头一次进行实战,刚刚安排好的战线不宜改变,最终决定还是以静制动。

七十多人,以两三人为一小组排列成稀疏的散兵线。临时用工兵铲挖沙子堆积起一些射击掩体,这要按正规步兵操典肯定是不合格。不过用来对付明军那些简陋的远程武器,已经绰绰有余。

明的军队终于开始进攻了。任何时候。在一支军队中总会有些特别勇敢的人员,对面明军地指挥官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挥舞长刀冲在最前面。大声鼓励着身边将士奋勇进攻,这在大明朝的军人中间绝对可算是一位楷模了。不过,“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也正是为这种人而设……

“嘭……”

一声火药枪响,那位奋勇冲锋的明军将官脑袋上忽然爆出一个血洞,正面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孔,但当他又前冲两步颓然俯身趴下时,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整个后脑勺都被掀飞了。

软铅弹对人体的破坏力实在恐怖。

“日,谁枪法这么牛逼?”

这边老解等人抬眼四顾,明军距离他们还有五六百米之遥呢,这些新兵们目前还是严格遵照教导,不到三百米不准开枪的,看看四周,似乎也没有火枪发射后的青烟。

“轰轰”两声,从明军队列中又腾起两股烟雾,炸翻一大片。这边的火炮还没运上来呢……是地雷,预先埋在沙地中的。

“干,是北纬他们!这家伙地手还是这么黑……专爱打军官。”

王海阳终于看到是谁在动手了:在明军冲击方向的侧面,两百米左右,一片礁盘和沙地混杂的海滩上,大堆干枯海草之间,隐隐约约有些沙子在翻动,就好像是埋在沙里的寄居蟹。

不过处在混乱状态中的明军完全不可能注意到侧面两百米之外的微小动静,那边北纬开了一枪后也没再动手,侦察队的任务是刺探情报,偶尔加上伏击骚扰或暗杀,直接与几百号敌人硬碰硬绝对不属于他们的职责范围。

丧失了指挥的明军依然在往前冲,不过没什么阵形了,就是一窝蜂。当他们进入到距离三百米范围之后,这边地火枪陆陆续续响了起来。枪声依然不很密集,因为每一名士兵在射击之前都要瞄准一下,这是训练中反复要求地----中国传统火器效果不佳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士兵往往在射程之外开火,而且不瞄准,能打响就算完事。

三百米地距离,对面明军要跑过这段距离至少需要一分钟,琼海型步枪每分钟可以射击六八次,七十支步枪同时开火,每次的命中率按计算,明军要跑完这段死亡之路需要付出

从某种意义上说,战争就是一道残酷的数学题。如果明军能顶住这边的火力冲上来打肉搏,那他们就有可能取得战斗的胜利。

然而在实战中,对面明军却连一半路程都没能冲到,当最前面那三五十个勇猛之士统统被打倒以后,剩下那些人统统选择了向后转,以比冲锋更快的速度逃跑了。丢下几十具尸体和伤员,他们直接逃回到营寨中,紧闭大门,再也不肯出来。

王海阳带人施施然来到营寨外面,野战算是打赢了,那些明军应该不敢再出来找麻烦。但接下来他们还是要解决掉这个寨子,在进攻州府的时候,他们不希望背后有任何成建制的明军武装存在。

北纬和几个侦察大队的小伙子一边抖着身上沙土一边走过来和大部队会合,王海阳看看他们的人数,问道:

“怎么少了几个?”

“在监视府城那边呢,张小山带队。”

北纬淡然回应道,王海阳皱起眉头:“张小山?老滑头的儿子?”

“他学的很快。”

北纬故意装着没听懂王海阳的意思----在他们这个被明朝人称为“短毛”的团体中,本地人已经占了一大半,不过各个部门中间有决定权的依然只能是现代人。军事组一连长三排长不说,包括九位班长在内,各级基层士官依然全部是由现代人担当。在这方面,大家一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北纬作为侦察大队的主官,他当然有权决定内部人事,王海阳也不是什么多心的人,问了一声之后也没多再罗嗦。

“看看怎么把这营寨搞下来?”

几人聚在一起开了个短会,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不少明军仍躲在寨墙后头防守,作为一处永久性军事设施,这座白沙寨外围还是有不少拒马,鹿角荆棘等防御措施,壕沟也挺深的。强行攻打能攻下来,但多少会有些损伤。

一一四 漫长的一日(中)

王海阳他们并不打算把锐气浪费在一座寨子上,反正后面有一门火炮呢,让炮组来解决这个麻烦好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们安排步兵在营寨外头休息等候,吃点干粮,顺便对明军伤员实施了救护。

大多数伤者都没什么抢救价值了,不过倒是抓到了十几个毫发无伤的俘虏----这些人躺地上装死的。通过那些被送回琼州的伤员,短毛不虐待俘虏的名声倒也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这群俘虏中间有些人以前跟城里的伤员接触过,从他们那里学到了面对短毛火枪保命的法装死或者投降,总之别硬顶。

北纬饶有兴味的审问了几个,不过并没得到什么更有价值的情报。这座水寨包括那边府城里各种状况他们早就打探清楚,计划也都拟定完善,现在不过按部就班的实施而已。

早晨九点半,折腾了三个多钟头的炮组终于拉着他们那根独苗苗出现了。从临高带上船的那头犟驴子死活不肯下水,深衙内等人只好自己充当牲口,一路哼哼唧唧唱着“纤夫的爱”把大炮拖到阵地前,正对白沙寨大门。

“好吧,先来几发高爆弹吓唬吓唬他们,如果他们还不肯投降或逃跑,就上燃烧弹,一把火烧了干净!”

林深河一路上都在考虑如何让自己付出的劳动力取得最大成效,火炮虽然只有一门,但炮弹却很充足。如果不是庞雨等人坚持要先上高爆弹,他都想直接用燃烧弹,四散飞溅的凝固汽油来对付这种木制营寨实在是大杀器。

寨墙背后的明军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惊恐注视着外面那些短毛慢慢折腾。12磅青铜炮比起明帝国自铸的什么大将军大元帅之类并不显得很威武,仅仅一门的数量好像也不足以吓唬住人。不过,现在这些明军都已经非常清楚----短毛手里的火器和他们所了解的绝对不一样,光那些手持火铳威力就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换了这大家伙……

“嘭……嘭……”

这边青铜炮还没准备好,寨子里的几门小炮倒先开火了。只不过依然是老毛病----这些明军似乎永远弄不清自己手中火器的实际射程是多少,匆匆忙忙就点燃了引信。打出来地东西。不管是铁球还是碎铁砂子,根本够不到这边炮位,感觉更多是为了壮胆。

炮组根本不加理睬,该干啥还是干啥。倒是胡凯手痒,悄悄摸到近处还了两枪,干掉一个炮手。然后在对方愤怒的弓箭和火绳枪追击下狼狈逃回。

“甭多费功夫啦,看咱家一招搞定……”

在深衙内自豪地宣告声中。<<>>12磅青铜炮终于发言。炮弹落入明军寨中。炸到什么看不清。但腾起地橘红色火球以及随后爆发出地大片惊慌叫喊声充分证明了炮弹地威力。

一炮。这边仅仅开了一炮。明军营寨就好像被浇了水地蚂蚁窝一样沸腾起来。无数明军打开前后两座寨门蜂拥而出----不是为了进攻。而是逃跑。

大约七八百地明朝军人抛弃了他们地营寨。武器。旗帜。甚至号服。一窝蜂朝着琼州府方向狂奔而去。仅仅片刻之后。刚刚还深沟高垒。颇有森严气象地军营就完全向攻击者敞开了大门。

这边很有耐心地又等待了二十分钟。直到没什么人再从寨子里跑出来。他们才小心翼翼猫着腰端着枪。如同鬼子进村一样摸进了白沙寨。

营寨中地人并没有全部跑光。居然还剩下不少老人。女人和小孩子。看到短毛兵杀进来。他们纷纷躲进破屋子里。或是干脆跪在地上磕头。

地上到处乱七八糟丢弃着刀矛旗帜等物。一口大锅中还煮着某种烂糊糊地食物。胡凯好奇过去尝了一点。然后就呸呸呸不已地赶紧吐掉。这里虽然是兵营。但现在看起来也就和一座小山村差不多。

凌宁等人最关心码头状况,他们首先跑去海边码头查看了一下,很失望的发现这里水深还是太浅,琼海号依然无法*岸停泊,看来物资还是只能*驳运。

正如情报中所说。码头边停泊地海船几乎都没了,只剩下几条破烂不堪无法再下水,或是一些小到不能用来横渡海峡的小木划子。不过在海边有个修船场,堆放着上千方的老木料,倒还算是不错地收获。

一行人正在检查时,忽听营地中传来一阵争吵声,过去一看,却是二排班长魏艾文和三排的敖萨扬在吵架。

“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嘛,人都跑光了还烧什么房子啊。”

面对台湾仔的指责。魏艾文和他手下几个士兵则面无表情的举着火把。站在一座茅草屋旁。

“他们只是逃散而已,如果不把这处营寨烧了。用不了多久又会聚拢回来的。”

小魏的理由也挺充足,不过敖萨扬丝毫不以为意:

“无所谓啦,今天一天大概就能拿下州府了,到时候这边的兵十有**也是投降的,你把房子烧了我们回头还要想办法安置,多此一举么。”

“至少现在他们还是敌人。”

小魏依然坚持,这小家伙自打被俘虏过以后就对明军相当仇视。边上庞雨解席等人闻言都苦笑不已:

“你小子还真固执,合着你反正不负责留守,把他们逼得上山打游击也无所谓是不?”

死活说服不了这小子,最后只好找来王海阳,后者听了双方理由之后,又看看那些还有人在进出的破草棚子,朝魏艾文摇摇手:

“算了吧。”

小魏这才丢下火把离开,但脸上神色依然是愤愤地。

在营寨里生火吃过午饭,又休息了个把钟头,估摸那些逃兵怎么着也该爬到琼州府了,这边的进攻部队才慢悠悠上路出发,前去“攻打”那座已经全无防御的府城。

炮组兄弟们在白沙寨中找到了几头骡子,还找到一辆大车装载弹药,这下总算可以不用亲自拉纤了。不过很快,深衙内又遇上了赶牲口的烦恼,这些海南骡子听不懂他们的吆喝,赶了半天也不听话,只气的林深河等人大骂还不如自己拉车算了。

后来还是一个本地步兵上前帮忙,才管好了牲口。步兵们对于这门大炮极其敬畏,又充满好奇。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人人都要上来摸一把,倒把个炮身摸得油光锃亮。

“衙内,你的炮很亮啊。”

“是啊,感觉越摸越大噢……”

一帮现代小伙子们则嘻嘻哈哈开着那位**的玩笑,一路上笑声不绝。不象是去打仗,倒象是一次郊游。

下午三点左右,这支小小地攻击队伍一路优哉游哉来到琼州府外,这座明王朝在海南岛上的统治中心此刻已是大门紧闭,城墙上密布刀枪,在墙垛箭楼缝隙间,隐约露出百十颗脑袋,紧张兮兮注视着他们。

“不是说有内应的么?我们的内应呢?”

凌宁等一帮跑来凑热闹的家伙举着望远镜四下张望,当初老解等人信誓旦旦,说只要部队一开到州府这边,马上就有人打开大门迎接,所以一路上才胸有成竹慢慢溜达过来,还打算直接进城吃晚饭呢。

“王辛芝,这怎么回事?”

感觉丢了脸的老解神色阴沉,正好看见一个白脸汉子与张小山等侦查人员一同过来,当即拎过来低声叱问,那汉子也是一脸苦相。

“小的也不知道啊,解大爷,昨个儿和城里那几位还说得好好的……”

这个王辛芝也是先前被俘虏的明军之一,他和张陵关系不错,后来就是在张陵地推荐下加入了短毛队伍。不过他并不是陕西人,而是琼州府本地人,标准地地头蛇。在被征召加入明军之前乃是府城中有名的无赖子,手下掌着十多号泼皮,也算城中一小霸。当兵后被任命为小头目,带着十多号人,人送外号“飞将军”----形容他无论打架还是打仗都跑得飞快,敌人追之不及。

这次老解和城内老严等人合谋,理所当然把这位王飞将派回去联络旧部,打算在城内搞个第五纵队出来。一直以来都挺顺利,按他地说法,直到前两天一切都还好好的,就等短毛过来开门投降了,大家该干啥还是干啥。

“就是三天前来个了穷酸,自称是什么新上任的琼州推官,一来就咋咋呼呼把城中衙役给聚拢起来,然后又清街封路,说是要据城死守以防匪徒……要不是手下兄弟报信早,连我都差点陷在城里没出得来……”

王辛芝嘀嘀咕咕里唆,眼见解席脸色愈发不快,才赶紧又切回正题:

“严大人他们原来说可以想法子哄哄那穷酸,这几天他正在兴头上,时间一长人疲了也就没事了,只是没想到诸位大爷刚巧在这时候过来……”

老解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一点小麻烦,弟兄们,城里新来个二百五长官,原先的计划怕是要改一改了。”

“也没什么好改的,本来就不指望那么简单拿下。”

王海阳淡然回应,注视着那座紧闭着的城门楼子:

“直接轰下来好了”

一一五 漫长的一日(下)

公元1630年,九月二十三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明崇祯三年庚午,农历八月十七,秋。

进攻部队零散分布在一个不算太高的小土坡四周,大家都看着前方那座紧闭的州府城门。

土坡前方就是磅青铜炮的炮位,这时候大炮直愣愣正对着城门口。

“要不要先……喊个话什么?”

马千山还是挺讲人道的,炮弹已经装填好,仍然问这边一声。王海阳看看解席,解席看看庞雨,庞雨……没人可看了,他摊摊手:

“轰吧,少伤人就是。算是给城里人一个理由,好说服那新来的二百五上官。”

马千山笑笑:

“好吧,正好测试一下咱们这门炮的发射速度……”

说着,他又指挥助手们给这门青铜炮加上了一个附件,这附件装上去之后让周围众人目瞪口呆。

“这……这什么东西?”

在青铜炮的炮管上,裹了一圈粗看起来“毛茸茸”的玩意儿,仔细看却是许多很轻薄的铜片构成,一片一片围绕炮管设置,本来光滑修长的炮管如今却像个狮子头。

“这是……散热片?在炮管上加装散热片?”

对于曾经自己DIY过电脑地小伙子们。这东西倒也不算太古怪。用途很容易能想明白。但出现在炮管上。还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我也觉得挺古怪地。不过机械组既然提供了这个东西。不妨试一试。从原理上看应该还是有效地。”

老马笑呵呵道。出发之前秦石青硬把这东西塞给他。他也就同意顺便测试下效果。

“我估计悬。如果这种东西真管用地话。历史上……我们地历史上不会不出现实物。”

庞雨素来迷信“历史上没出现地。肯定不实用”。不过旁边凌宁倒还宽容:

“十八世纪以前还没有扩大散热面积来降温的概念,后来有这方面技术了,但火炮的温度上升又早超过了散热片能解决的范畴……我们的技术发展水平不同于传统历史轨迹,出现一些怪胎也很正常。”

“那就测试吧……”

于是庞雨不再多罗嗦,闪开一旁,看炮兵大队表演。-====-

“先打半个基数。用实心弹。”

炮兵总监马千山轻描淡写一声令下,炮兵阵地上立即腾起阵阵白烟。深衙内脱光了膀子亲自赤膊上阵,只听到轰轰巨响不断,琼州府南段城墙,城门,及其附近区域,全部笼罩在一片火光和烟雾中。

直到这边硝烟散去很久之后,那头地尘土飞灰仍旧没有沉淀,不过已经可以看出效果。

城门已经整个儿没了。透过门洞甚至可以看见州府里面,一大群平民杂兵抱头鼠窜的混乱景象。城墙也有数处坍塌,墙头上烟尘漫天。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没反应么?”

大家举着望远镜张望半天。并没有看到城里有投降迹象。现在城门已经被轰开,他们要攻进去倒也轻而易举。不过,既然已经动用到火炮了,那索性就用足。

“再打半个基数吧,这次用高爆弹,轰击城墙顶端。”

马千山再度下令,先前炮组发射时,是故意朝城墙下面打的,这一顿轰下来。城墙上本就不多的几个守军早跑光了,现在再轰城墙马面主要也就是一个威慑作用。当然如果还有谁非要赖在上面的,那是自己找死,可怪不到这边。

林深河则摸一摸炮筒温度,发现还行,散热片的效果不错,于是二话不说,继续填药开干。

乒乒乓乓又是一通狂轰滥炸,这次地声光效果要远远超过上回。造成的破坏也远远大于上次----开花炮弹里都填装的硝基炸药,威力比黑火药大很多。

当面这段城墙上半部分基本都坍塌掉了,城门洞给掩埋了一半。而且林深河还“不小心”把两颗炮弹射到了城里,外面就听到轰轰声响,也不知有多少人为此倒霉。轰完之后等了半天,城里居然还是毫无反应。

“这么硬气?还不投降?”

连凌宁等人都有些耐不住,魏艾文等人更是直嚷嚷:

“上燃烧弹上燃烧弹,烧***!”

“少做点孽吧,回头我们还要住里面呢!”

庞雨大叫着阻止。解席也主张多给点时间。

“可能是给吓傻了。要不找个人去问问?”

他回头朝几个本地人那边看去,结果看到谁。谁就退缩,那个号称本地精通的王辛芝更是躲的鬼影不见。

幸好这时候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片烟尘中,众人勉强看见在城墙废墟间隐约有个东西在飘动,过了一会儿才能辨认出,那是一条白色大裤衩,用竹竿挑着不停挥舞。

“上次跟他们说的是以白旗为号吧?代表投降的。”

“好象是……看看谁来接头就知道了。”

进攻者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子,便很有耐心的等着受降,不过又等了很长时间,才看到一队人灰头土脸地从城墙废墟上爬过来,为首一个倒是他们的老相识----主簿严文昌。

严老头儿这次挺郑重,穿了件绛红色官袍,不过已经被尘土盖成灰白色,他双手高举着一个大盒子,后面一个差役模样的人犹自在拼命挥舞着白裤衩,唯恐这边看不见再轰一炮过去。

当然不会再轰他,这边老解已经迎上去。

“怎么才来,存心浪费我们炮弹是不是?”

不管怎么样先给对方扣顶帽子再说,老严果然连连叫屈:

“啊呀呀,怎么敢……这不是新来一个上官么,虽然不是知府,却也是正儿八经进士及第,实授地正七品,当下阖城中就属他官帽子最大。这老王八铁了心硬顶,我们也没法子。”

“哼哼。那现在怎么降了?那白痴给炸死了?”

如果那个二百五真是那么英勇无畏,想必应该亲自上城防守,那么刚才那通炮轰肯定能满足他为大明王朝尽忠的信念。

但老严却摇摇头,带着明显的厌恶之情说道:

“可惜没有……开头倒是在城头上的,但大炮一响就跑下城了,我们想要出降他还死活拦着不让!后来眼看着大炮要打进城里来。大伙儿都急了,一拥而上把他给敲晕啦……”

解席禁不住哈哈大笑:

“干得不错,早点打晕他不就结了。”

两人一路唠嗑返回,顺手把老严捧着的那个盒子拿过来打开。里面果然是知府官印,不过这边没人当回事,只有林深河拿去研究半天,想看看能不能熔了做炮弹。

大部队进城的时候遇到一点麻烦----这边的城墙段坍塌严重,城门洞虽然还通一半,但已经通不过火炮。大家只好绕到另外一边去进城。

在走到府衙门前的时候还出现一个小插曲:一个留着长长胡须的明朝官员分开双臂,拦住了全体去路。

“呔,贼奴!我大明官署。岂容尔等亵渎!”

看他身上官袍补子,跟程县令一样绣地是----七品,想必就是那个二百五推官。

“唉,王大人,这又是何苦……”

严主簿颇为怜悯的劝说一句,但马上被那人喷了满脸唾沫,一堆什么“贪生怕死”、“屈膝事贼”、“斯文败类”等等恶言破口而出,搞得老严很是郁闷。

严文昌现在好歹也算是自己人了,这边当然不会看着他挨骂。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现在进士遇到短毛,更加没地儿说理去----魏艾文上前直接给了那家伙一枪托,这个世界马上就清静了。

在解决了那个王姓推官的意外因素后,一切似乎又回到先前老解等人与严文昌他们谈好的正轨上去----居然连住宿铺盖都给安排好了。老严他们原来是打算把府衙交出来的,毕竟那儿象征着本地的统治权,但王海阳等几人经过勘察后还是选择了仓库作为据点。

和临高那边类似,州府地仓库也是这里所有建筑群中最为坚固的,围墙高大。出入口少,易于防守。而且,控制住仓库中的物资,也就相当于控制住了这座府城地命脉。

唯一令庞雨不太满意的是在仓库中收获不多,粮食几乎没有,布匹杂物倒是有一些,但都没什么大用。银库里倒是有不少大银锭子,说是上次出兵时一起运来充作军饷的,后来也没机会再发出去。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整个占领工作还算顺利----当然仅仅是针对这处仓库而言。王海阳很快布置好了各处值班哨卡。然后几个负责人又聚在一起开了个碰头会,大致商议了一下明天的行动计划。便各自安排休息。

庞雨抱着他心爱的灯心草枕头,防潮垫,以及睡袋之类装备来到临时宿舍,这里原来是一处粮仓,空气中还弥漫着霉烂粮食地气味,不过现在空空如也。

换了地方,照例第一夜是睡不着的,熬到半夜,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探,打开手电一看,却是一只肥肥胖胖的大老鼠,见了灯光也不躲,瞪着乌亮地小眼珠子正在与他对视。

“日,明天要去找只猫来……”庞雨随手丢块石头吓跑它,“可真是漫长地一天

迷迷糊糊想着,总算睡着了。

一一六 接触

次日一清早,按照昨天商定好的计划,大家全体出动,各自执行任务。(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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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内已经恢复平静,街道上人流照常----老严等人先前早就放出风声:短毛不扰民。不过当看到大批全副武装人员从仓库中走出来时,周围老百姓还是本能四散开去,颇为紧张的样子。

根据老杰克在伊拉克的经验,穿越众把占领地区按照不同的颜色进行区分,采取不同的戒备模式。最高为红色,代表完全敌对,必须时刻保持战斗警惕。最低为绿色,可以彻底放松。

而琼州府眼下还是被列为橙色----新近占领地区,要求保持必要的军事戒备,外出时必须携带武器,任何情况下不能落单,哪怕上厕所也一样,至少两人同行。以后比较熟悉了可以改为黄色----较安全地区,最终目标是转变为绿色。

按照既定方案,大伙儿先带着一个排的武装人员去“拜访”了州府衙门,当初刚刚占领临高时,因为既没经验也没胆量,他们并未和当地官府取得联系,而是采用了互不干涉的态度。不过在这里,穿越们决定采取一种新的模式。

“州府的民政,治安,经营以及日常管理,依然由你们自己处理,我们只在这里保留几个据点,作为军事驻扎和商业用途,会进行一些贸易活动。日后根据情况,还可能会有一些建设,当然,那肯定是对本地民生有好处的,也会预先和你们商量。”

“基本上,我们不希望对当地原来的生活方式造成太大冲击,如果有所改变也都是会朝好的方向。当然如果有人存心跟我们作对,那另当别论……”

----先前在同老严等人商议所谓“献城”方案时,预定将负责此地军事的解席,负责经济的林峰,以及负责基建的庞雨等人就跟老严他们商谈好了这些细节。////严文昌等人同意投降的一个主要原因是他们很羡慕所谓“临高模式”----短毛并不干扰当地官员执政。地方官员和百姓的安全能得到保障,这样他们选择投降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而另一方面,短毛的技术和产品又让人极其羡慕,程叶高现在已经被海南官场认为是一个运气超好地家伙----在他的铺子开始卖白糖之后。严文昌跑了几趟临高,每次都能带着一大堆好东西回来。-====-包括那场神奇的宴会在内,短毛的生活方式被他吹嘘的天花乱坠。就好像八十年代刚刚跨出国门的土老冒。

当解席等人跨进府衙大门时,严文昌他们果然已经“正常”在衙门里办公了,当然这些人谁都无心处理公事,而是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谈论着昨天地事情,以及正在为将来的命运感到担忧。严文昌虽然竭力安抚着他们,但看得出来,他也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昨天的攻城战,虽然没死几个人,但火炮的巨大威力已经让所有本地人个个心惊胆战。庞雨等人以为他们先前能顶住第一轮轰击而拒不投降是因为坚持。其实不是,只是都被吓傻了而已,第二轮高爆弹的轰炸纯属浪费的。只要当时多等一会儿,里面一样会出来投降。

不过对于进攻们。这样地误会也没啥不好。至少可以让那些最死硬地抵抗分子放弃一切幻想----比方说那个姓王地家伙。他居然也还赖在官署里。不过这回理智了不少。没再冲上来胡说八道。而是远远躲开了。

“我说。你们都揍过他了。怎么还留他在这里。就不怕他找机会报复?”

胡凯很是不解地询问。老严则诡秘一笑:

“不怕。当时我们用布衫把他头给罩住了。他看不见是谁干地。现在我们毕竟仍是吃地大明朝俸禄。不好公然驱逐上官。除非你们打算另立……咳咳。那个山头……”

这言论可有点大逆不道。旁边凌宁禁不住看了老家伙一眼。看来在任何体制内都有对现状不满地野心分子啊。如果他们以后当真打算自立新政府。这些人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所以这个话题也没继续下去。

一路说着其他闲话。一伙人来到府衙大堂。州府中所有官员衙役都已经被聚集到这里。为了避免这些官员过于紧张。敖萨扬带来地一个班远远四散在各处。大堂周围连一个短毛武装人员都看不见。尽管如此。那些人进入大堂时一个个都战战兢兢地。唯恐被这些短毛来个一网打尽。

不过庞雨等人完全没这个意思。他们只是为了安抚这些人的情绪而已。现代人考虑问题比较直接,既然以后双方要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很多事情干脆提前痛痛快快说清楚,免得今后多嗦。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解席,这位是庞雨,他叫林峰,还有这个大高个子名叫胡凯……我们的头确实比较短,不过都是货真价实的中国人,和诸位一样是华夏子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会胡乱杀人,所以诸位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会受到威胁----除非你们中有谁先想要伤害我们。”

老解站出来言,这次演讲地内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要把需要传达给对方知道的信息充分表达清楚,又不能泄露己方过多情报。为此事先写了几遍稿子,还和庞雨,李教授等人反复推敲过。

“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这些人将和诸位一起生活在这座琼州府,所以觉得有必要和大家沟通交流一下。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和诸位说清楚:我们不是强盗土匪,我们不*抢劫过日子。我们在临高那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生产能力----粮食,精盐,白砂糖……这仅仅是大家已经看见的,今后还会有更多,不但完全能满足我们自己的需要,也可以拿来出售。所以,你们不必担心自己的财产会受到损害,我们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尔等为何兴兵作乱,犯我州境!”

一个怒气冲冲地质问声音立刻响起来,不用说当然是那王姓官员,当然这个问题也早就在预料之中,所以解席只是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耸耸肩:

“很简单啊,为了一个安全的环境。虽说明王朝的军队对我们威胁并不是太大,但我们仍然需要一个安全和稳定的环境来搞开和建设工作。说得更具体一点----我们不想时刻防备着从琼州府中再开出几千军队来攻打我们。”

“呔,那是尔等先作乱,占据了临高县城,聚众为祸,我大明天兵收复国土,天经地义!”

眼见那王姓推官怒冲冠,一副理直气壮模样,旁边庞雨忽然嗤笑一声,插口说道:

“当初攻打临高县城,也是迫于无奈----县城里先抓了我们的人。不过扯这些毫无意义,我倒是想请问一句:即使我们当初小心翼翼不去招惹任何人,在荒郊野地里找个地方居住下来,建设自己的村寨,这个大明王朝会放过我们么?”

那官员愣了一下,显然,他很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不过接下来,他却以更加激烈的态度回应: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你等自何处前来,既然踏上大明王朝地土地,自然就要受到朝廷管辖。尔等既然自称是中国之人,难道连这道理都不明白?”

庞雨却哈哈大笑:

“我们是中国人不错,但却从来不是明朝人。中华大地,朝代传承可是寻常事,唐宋元明……如果诗经里那句话当真这么管用,那朱元璋又算什么?”

这句话果然令大堂中所有明朝人为之大哗,但出乎庞雨地预料,这些人在窃窃私语了一阵子之后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生气或愤怒的情绪,就是那看起来最死硬地王某人,也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尔等可是前宋遗民?”

这是一个预先没有料到的问题,庞雨和解席等人对视几眼,以前在商量如何向本地人解释自己来历时,确实有人建议过自称是宋朝的海外移民,不过暂时还没得出共识。

所以最后,庞雨只能模糊说道:

“……我们来自海上。”

“但是我们将生活在这里,不管以前是什么人,从今往后,咱们都是海南人。”

解席赶快接过话头,尽量把话题扯回到他的演讲稿范畴中去。

“所以有几点要求想和大家说清楚,免得以后无意中产生冲突,彼此闹不痛快……”

基本上,老解所提的要求,就是先前和严文昌等人定下的条件。这边的官员大都已经了解并接受,所以倒也比较平静的接受下来,至于那些不肯接受的---他们早就逃跑了。

只有那个姓王的家伙一直在唧唧歪歪,不过现在已经没人理睬他,庞雨林峰等人自顾和严文昌他们商议管理府城的诸多细节,双方的责任和职权范围,直接把那家伙给晾了起来。

一一七 一堆麻烦事(上)

会议最后,解席特别指定由严文昌负责府衙中日常事务,这个本来不需要专门提出的。www.65txt.com~~~~作为一直和他们联络的人,老严本来就是这群投诚者的头儿。而且原来这边品级较高的官员大都已经阵亡或者逃跑,严文昌的从九品级别在剩下这些人中已经是相对高的了。只是没料到半途中忽然又冒出来一个七品官,还是铁了心要跟短毛作对的,虽然这边不想杀他,却也不可能允许这家伙坏事,所以才要特地申明一下老严的地位。

那个王某人显然被气坏了,但敖萨扬这时候已经带着一个班围拢过来,“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虽然还没被人正式提出,那个读书人却也能理解。望一望枪口上那明晃晃的刺刀,此人愤愤离去。

“要七品官接受九品官的领导,他应该忍受不了这样的耻辱吧?”

望着那人的背影,庞雨喃喃说道,旁边解席却很高兴的样子:

“这不就是你希望的么,如果他能主动辞职,那最好不过了。”

“但愿如此吧。”

庞雨却感觉不太有把握,那家伙似乎比想象中要强硬许多,他们又不想公开杀掉一个进士---举人在明王朝已经是相当尊贵的存在,而进士的地位,则又比举人要高出一大截。

不过接下来几天,他们忙得昏天黑地,暂时没空再去考虑那个麻烦人物。每个人都有一大摊子事情,各种麻烦多而杂乱,根本忙不过来。

先是要解决军事隐患,这个主要由解席和王海阳来负责,但其他人也都要尽力协助。

所谓军事隐患主要是指游荡在府城内外,数量多达上千的残余明军。那天从白沙寨里跑来了五六百号人,加上城中原有的好几百残兵败将,足足一千多。这些人如果被组织起来,光凭进攻部队两个步兵排,加上其他辅助人员总共才一百多人的武装力量还真不好对付。

事实上他们也几乎被组织起来了----那天王推官已经把这些人聚集到一起。准备在短毛进城时决一死战。但是他们没能得到这个机会----短毛根本不上前,十二磅青铜炮一顿猛轰,不但炸塌了城墙,顺带着把王某人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队伍也给吓得炸了营,又一次散伙了。

任由这批人逗留在府城四周是不行地。-====-搞不好哪天忽然变成一个定时炸弹爆发出来。不过如何安置他们。倒也是一件颇让人伤脑筋地事情。

阿德不在这里。但他地思维方式可以借鉴一二:对于这种大批松散人员地管制。无非分化瓦解。以及必要地提拔。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当然最重要一点。人数不能太多。

“我带一部分人回临高去。剩下地你们自己设法安置。”

王海阳主动提出解决办法。解席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在这几天中他们对投降过来地那些明军作了些宣传。询问有多少人愿意前往临高。话说得很清楚:初期是帮忙干杂活儿。以后可能有机会加入短毛军队。装备水平就是他们所看见地这些。

结果。报名地人数之多大大超出了老解地想象。本来计划招募个三四百人地。却有了**百报名者。不单单是明军官兵踊跃报名。就连本地地青壮后生也有很多瞒着家人偷偷前来报道地。看得出来。老严他们地前期宣传工作做得不错。

解席对此是乐见其成。他觉得散落在民间地闲置壮劳力越少越好。不稳定因素么。况且临高那边现在也正好缺乏人手。他们搞地生产模式大都是劳动力密集型。光一个小县城本身地劳动力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地生产规模。这次来自州府地人力新资源正好可以弥补此方面不足之处。

不过黄晓东在看到那么多人时立刻表示:琼海号上无法同时承载那么多明军。硬要塞也能塞得下,但安全问题就很难保证。如果要分成几次运输的话,油料又恐怕不足。

“那就只有从陆路返回了,回去地时候正好顺便把澄迈也拿下来----估计不用打,吓唬吓唬就行了,两头都是咱们的地盘了,它夹在中间应该不会强硬到哪儿去。”

庞雨立即提出了变通计划,同时顺便还能捞些好处,王海阳对此颇感兴趣。只是有些担心后续问题。

“攻下琼州府是你们自愿前来镇守,澄迈那边好像还没有谁自愿前往呢,再说眼下总共才三个步兵排,如果每边放一个就没有机动力量了。”

“啊,这个……那个……”

凌宁似乎很想自告奋勇的样子,但庞雨却冲他摇摇手:

“甭指望啦,你老婆不会同意地。而且我觉得那里根本不需要派人,就让他们自治,和以前一样。只要保持道路畅通。不找咱们的麻烦就行。”

“听起来不错……”

炮组的林深河与老马也都咕哝了一句,如果再要攻一次城的话。他们的火炮还能发发威。带出来的炮弹还有很多,再要重新搬回去实在没意思。

这边商定好细节之后,还要通过电台把计划上报给军事组唐健以及委员会李老教授,请求同意扩大作战规模。临高那边依然是经过一番争论之后才传回讯息,勉强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再次要求尽快----唐健倒无所谓,但委员会中的不少人对于主力部队长期在外都很担心,总感觉提心吊胆。

“胡雯大姐的意思,希望我们能在一星期内搞定……”

当解席放下耳机话筒之后,脸上地表情很有点古怪,对此旁边众人也都摇头不已。

“晕,她以为这是旅游呢,出来兜一圈留个影就回家转?光是稳定州府这边局势,没十天半个月就休想做到!”

凌宁在一旁愤愤说道,解席则满不在意的挥挥手:

“不用管她,当初作战计划表上制定的时间就是三个星期,如今改从陆地行军,沿途还要攻取一座县城,要求额外增加一周时间并不算过份。”

“那就按原计划执行,在州府这边驻留十五到二十天,然后出兵澄迈。不过这边的事情也要抓紧,三周内一定要结束。”

王海阳最终拍板,对此大家都无异议。只有庞雨和旁边经济组的林峰相对苦笑----军人做事情总是这么死板,可许多麻烦,却并不是限定个最后期限就能解决的。

他们所遇到的第二件麻烦事情,则是与他们的那间小小商铺有关。经济组林峰在进城之后,最关心的就是赶紧去查看那家糖盐米杂货铺他们地办事处。

那个疯子推官既然一心要跟这边作对,很可能会来找办事处的麻烦。如果这家伙胆敢伤害他们的人员,那这边少不得要借这家伙的脑袋来立立威了。

还好,办事处还在,只是门口被贴了封条----是老严他们干的,目的是保护这里。打开门进去,里面一切都正常。货物没遭到抢劫,程管家和他的伙计们也都安然无恙。

后来问起老严等人才知道,那个姓王的二百五刚来,相关消息并不灵通,根本还不知道这里有个短毛据点,否则绝不会轻易放过。当然,现在可轮不到他做主了。

如果仅仅是察看一下铺子,倒也没什么麻烦,但那位程大管家的积极性很高,虽然前后几次碰到麻烦时他正好都在城里,着实受了不少惊吓,其工作热情却丝毫不减。眼看琼州府这边地生意已经稳定下来,这位老人家竟然主动提出----他还可以前往广州开展业务。

这就是一件大事了,按照明王朝地行政区划,海南岛是归两广总督府管辖的,如果能到广州去设一个商业网点,无论对于打探情报还是扩大生意规模都有很大好处。只是那里地危险性也远比琼州本地大许多,在海南岛上遇到麻烦他们还有能力营救,可到了广州,那就真正鞭长莫及啦。

利益大,风险也大,虽说这位程府大管家并不属于穿越众成员,但一直以来这老头儿着实为他们做了不少工作,特别是在对明王朝的情报消息方面,大部分有关明政府的官方或小道消息都是通过他的渠道弄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老兄的价值绝对是无可替代。

大家为此再度召开了一次会议,还是远程电话会议,临高那边的管理委员会也加入了讨论,甚至还通过电台让程管家和他的主人程叶高先生直接交谈,让他们自己交换意见。第一次用上电话的两个明朝人表现紧张,说话声音要么太小,要么就冲着话筒大喊大叫,不过总体来说,交流还算顺畅。

到最后委员会和程县令都同意了这个计划,只是说了一堆要求注意安全之类的废话。至于具体怎么个注意法却没给章程。反正有狗头军师庞雨在这边,这类需要动脑子的活儿历来都是他负责。

“我倒是有一个章程,只是要过几天,等城里人心安定下来以后再说……”

庞雨倒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还神神秘秘卖起关子,不少人对他的这种态度很看不过眼。不过,他们现在没空找他的麻烦。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准确说是刚刚攻下琼州府城仅仅才三天时间,以胡凯,魏艾文为首的十多个现代小伙子又主动给穿越众找了点麻烦事……

他们这一伙人居然跑妓院嫖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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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正文-一一八 一堆麻烦事(中)

“混蛋!一群混蛋!”

仓库大院内。(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王海阳如同困虎一般怒气冲冲走来走去。手中双拳紧握。刚才如果不是被凌宁庞雨等人死命抱住了。他肯定要把那十几个犯事小子统统揍一顿——反正这帮小子都是他手里训出来的。以前也没少挨揍。

以胡凯为。魏艾文以下。十一个年轻人耷拉着脑袋面壁站立。虽然在挨骂。却个个都满面红光。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还时不时相互挤眉弄眼。显的很是兴奋。

旁边唯一一个愁眉苦脸跪在的上的是的头蛇王辛芝——他给带的路。这时候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还在哼哼唧唧自我辩护着:

“王大爷。解大爷。小的当真不知道贵军不许那个……那个……在咱们这边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与你无关。是我们内部的问题。”

三排长解席虽然也是一脸怒意。但却强自抑制住。并没有冲王辛芝火。对于此人在这段时间内的配合工作。大家都还是比较满意的。基本上所有需要他帮助的的方。王辛芝都能圆满完成任务。包括此次带路去“娱乐”场所。也是根据这帮小子的要求而为。据说还是找了他相熟的窑子。给打了个八折……

“他们没事。你就没事。他们有事。也不管你的事……”老解提拉着脖子把王飞将赶出院子。又把其他非穿越的士兵也都派到外面去警戒。这样大院里全剩下自己人。不用担心家丑外扬了。

“憋不住了是吧?一个个精力过剩?嗯?我们这边个个忙的贼乱。你们倒挺清闲。”

王海阳瞪着那帮小子。但魏艾文立即举手。看来早有准备:

“报告。我们没有违犯纪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头并没有不许嫖娼这一条!”——

确实没有。当初制定纪律时只说不准侮辱妇女。却并没限制双方自愿的情况……付钱的也算是自愿。

不过让王海阳恼火的的方其实并不在于他们是否违反军纪。问题在于——总共才两个排。六班长。居然有四个人跑去嫖娼了。而另外七个小伙子也都是副班长或军士长——作为绝对可以信赖的穿越同伴。他们理所当然都是构成这支部队的核心人员。

“有没有违纪另说。你们***有没有一点警戒意识?胡凯。魏艾文。陈添。徐磊——你们四个都是班长!我们总共才六个班长。***一下子四个人都跑去嫖娼?如果昨晚有人偷袭我们。~~~~咱们大伙儿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旁边北纬翻看了一下值班表。忽然微微一笑:

“他们倒是把假期凑到一起出去的。值班岗哨没少。但都是用的本的人。玩了把空城计。还好没人来找麻烦。”

“就算大本营是安全的。这十一个人本身也都是军事组骨干力量。如果在外面被人一锅端……哼哼。咱们总共也才一百三十九个。”

马千山的脸也很黑。对面站着的光猪十一壮士中有三人是他炮兵组成员。出了这种事情他这炮兵总监脸上也不好看。

“喂。我说。你们付钱了没有?如果没付钱那可要按违纪处理的哦。”

旁边号称衙内的林深河忽然插口。听起来似乎也在指控。但实际上分明是在帮这群小子开脱——果然。小魏等人一头。声音宏亮:

“付了。用我们自己的军饷!”

胡凯那傻大个儿还的意洋洋举起一个绣花荷包:

“我要付。但她们没收。还反送我一个大红包……”

大院里纵然气氛严肃。此时也禁不住爆出一通暴笑声。作为直属上官的解席一边忍着笑意。一边飞起一脚踹在胡凯**上:

“你个童子鸡。跑明朝来给妓女开苞啦?还好意思说……赶紧闭嘴!”

大笑声果然缓和了一些气氛。这帮小子自己确实有军饷的——当初在招募本的人入伙时。约定好的报酬是用银两。粮食或精盐支付。那么作为与他们承担同样工作。而且责任更重的现代人当然也不能白干活。所以一样有工资可拿。

军事组同样有军饷。不过因为穿越众内部吃饭领取物资都是免费。大家要钱没什么用。多半是存在会计部朱月月那边。仅仅在账面上有个存款数字罢了。如今小魏他们居然有现钱可付。看来是早有预谋。提前都把工资给支取出来了。

军纪中并没有规定不许嫖娼。这帮小子也都给足了钱……看来除了警告他们下次不允许搞这种大规模行动。不能影响到全军战斗力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好责罚的。

不过正当王海阳无可奈何要宣布解散时。庞雨却忽然插口:

“等一等。我想你们恐怕还是违反了一条纪律……”

大家一起回头。庞雨慢悠悠说道:

“咱们这边是橙色的区。按照安全规定。所有外出人员必须随身携带武器……”

“我们都带了。就算干事的时候枪也放在旁边!”

三班长徐磊很是的意的回应道。但庞雨话却没说完:

“……同时在任何情况下。不允许落单。无论干什么事。至少两人一起……”

对面众人登时哑然。其它事情都可以一起。唯独这种事儿……又不是变态。谁玩群啊。

“日……算你狠。”

魏艾文愤愤道。低下头认罚。而庞雨却又补充一句:

“另外。我记的梅毒这种病正是在明朝末年。通过西洋水手从南方沿海的区传入中原的。所以我建议你们最好去找石医生检查一下。”

“没错!”

王海阳立即下令:

“违反安全条例。应该关禁闭。一人一天。轮流关!然后。现在……统统给我去石医生那边检查基巴!马上就去!”

一帮小子统统被带走。院子里的人也渐渐散去。庞雨掉头离开。走到半路时。解席却匆匆赶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庞雨并不回头。只是淡淡一笑。老解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那帮小子现在不是以前的高中生了。平白无故让他们记恨。没意思的。”

“是啊。都掌握枪杆子了。搞不好以后会打我黑枪呢……”

庞雨冷笑道。解席脸色微微变化:

“那倒不至于。只是。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咱们的军纪确实没禁止这方面……”

“是啊。没有禁止。就没有惩罚措施。也就是说以后还可以去……临高那边是个穷的方。连酒楼都没几家。可琼州不一样了——州府之的。整整一条街都是娱乐场所。除了妓院。还有赌馆呢。咱们也没规定不许赌博。不是么?”

庞雨骤然站住脚步。目光凌厉的盯着老解:

“小魏他们无所谓。再怎么放纵。迟早还要返回临高去。家里有唐队王队看管着。这边权当是来旅游玩一趟好了。可三排却是要留在这里的!胡凯。徐磊。有这两个班长带头。你觉的他们的部下会怎么做?本的人又会怎么看待我们?”

解席一时语塞。怔怔看着对方。而庞雨的怒气还远未泄完毕:

“更何况。事情是会向前展的——既然这几个小孩子已经证明他们缺乏自控能力。那么当他们花完了自己那点积蓄以后。难道会就此停止吗?我们这次攻占府城。别的没有。五十两一个的银锭子倒是缴获了一大堆。而且银库现在正是由胡凯的二班在看守!”

“此外严文昌和王辛芝他们不是也多次暗示过么。他们可以向我们提供报效。将来我们还要经营这里的商铺。要与更多本的的大商人打交道……内因有需求。外因有诱惑。他们本身又缺乏自制能力。老解。你想想。接下来会生什么?”

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庞雨到最后也只是叹口气。反过来拍了拍解席的肩膀: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不傻。我又何尝不知道多栽花少栽刺的道理——可这时候能放松吗?历朝历代的军队。嫖和赌都是最难禁止的。却也是最毁人的。现在这小口子不堵上。真到了控制不住的那天。要担心的可就不是背后挨黑枪了——明朝刽子手的鬼头刀等着我们呢!”

解席哑然无语。过了许久。才嗫嚅说道:

“确实。我疏忽了。回头有必要和王队长他们谈谈。严格一下纪律。”

但庞雨却摇摇头:

“没用的。如果想要形成正式的纪律规定。就必须要委员会和全体大会通过。而你刚才也说过——他们已经不再是中学生啦。他们已经学会了应用自己的权利。这种事情主观性太大。真要辩驳起来。有的好扯皮呢。”

“那总不能让这帮小子肆无忌惮闹下去吧……闹大了还真不好控制。”

老解果然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确实。光一两个人这么放纵一下其实无所谓。但如果大部分人都抱着“既然你能乱搞。那我也能”的想法一起胡闹。那他们就算有最先进的武器。也保持不了战斗力。

毕竟。到时候这边将只剩下区区三四十个人。却是要控制一座数万人口的大城。

一一九 一堆麻烦事(下)

“所以我才只给他们找一点小麻烦。(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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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延拖延时间罢了。”

庞雨淡淡笑道

“临高与琼州的实际情况不同。等主力部队撤回去之后。剩下不懂事的小年轻也就那么三四个人啦。到时候挨个儿跟他们谈心吧。对于本的士兵。则可以直接下命令——不同的的区。需要遵循不同的规则。就好像红区绿区划分一样。这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思量片刻之后。解席点点头:

“嗯。这样很好。也不必大折腾。不过。我想我现在最好还是去跟王队长他们谈谈。让他们回去后跟委员会商量下。我们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更繁华的大城市……福州。广州。江南。甚至可能还有北京城……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你想的倒远……也罢。你是军事主官。军纪问题本来就该你们负责。”

庞雨笑吟吟道。挥手目送老解匆匆离去。转过头。目光恰好朝着大陆方向。

“江南……金陵府……南京?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能不能回去看看……”

石亦生大夫是个非常负责任的医生。他不但为每个前来诊察的年轻人仔细检查了身体。还专门为他们配置了消毒药水。要求用这种药水清洗下身。保证不会的任何传染病。

只不过这种消毒药水中氢氧化钙的含量稍微多了点。那群小伙子在清洗过程中个个被烧的哇哇叫。一轮洗过。人人愁眉苦脸。都对那充斥着扑鼻生石灰味道的“药水”避之唯恐不及。

“啊。没事没事。大家憋了那么久了。要放松放松也是人之常情么。以后谁想要爽一把的尽管去。卫生问题不用担心。回来后都洗一洗就行了。绝对不会的病。”

石大夫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说出来的话乍一听也充满人情味。不过再仔细听听。那味儿可就变了:

“这药水也是很安全的。大家不用担心。一两次没有任何问题。洗多了才会褪皮。浓度高一点。效果才更好么。”

而刚刚才和石大夫以及老解等几个人唧唧咕咕商量了半天的王海阳则满脸正气跟着宣布道:

“听见没有?既然纪律条例没有禁止。你们以后要想去放松也可以。<<>>不过为了集体的卫生安全着想。回来以后必须作清洗!”

“我*。腹黑石也就算了。王队长啥时候也学会玩这手了……”

到了晚上。胡凯等人只能叉开双腿蛤蟆似的一跳一跳蹦回宿舍。理所当然遭到了周围同伴们的一致嘲笑。有几个人本来还打算向他们咨询些价目服务之类。见状也都不敢再开口。悄悄溜回去了——炮组的副长官深衙内亦赫然在列。

设在院子堂屋的会议室内。解席则的意洋洋朝庞雨吹嘘道:

“怎么样。老石的法子还不错吧。比关禁闭管用多了。”

庞雨也禁不住哈哈大笑。果然是多个人多条路。石医生的这条策略确实有效阻止了更多人蠢蠢欲动。果然比单纯关禁闭管用多了——倘若真有人跑去玩个不要脸的。这边还没理由关他们禁闭呢。

“这种方式毕竟不够堂堂正正。回去之后还是要整顿纪律。”

王海阳对于这种小手段历来是不大看的起的。在解席跟他谈过之后。如果不是老石保证一定能用迂回的方式搞定。王海阳原打算是直接用命令形式来强制保证军纪。有人反对?直接上大脚给他踹服气了。

“你们先前的担心很有道理。不能让这种苗头发展下去。听说当年红军进入大城市之前也是要经过反复教育。原以为我们的素质比明朝人高多了。应该不会有这个问题。没想到还是逃不脱这一关。”

马千山等一拨人依然满面愁容。现代人个个知根知底的。完全清教徒式的军规不可能被接受。但如果不加以控制。历史上那些军阀部队的下场又摆在面前呢。

“只有等你们回去之后集思广益。看看大伙儿有什么办法了……”

解席叹息道。回头看见北纬独自坐在一边。禁不住拍他一下:

“我说。兄弟。还是你们侦察大队军纪好哇。一个惹麻烦的都没有。”

“当然。我从来不会让他们有剩余的精力去瞎折腾。”

北纬微微笑道。介绍了他的经验:

“就算没有作战任务。也可以加强训练么。把他们操到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的步。哪儿还有闲心胡思乱想呢?”

“这主意不错!”

王海阳欣然接受。此后一段时间他也不再客气。以前还心疼自己的部下。尽量给他们闲暇多休整——现在免了。实在没事干就脆带着这帮小子绕城墙跑步。累瘫他们再说。

石亦生大夫这段时间一直出没于琼州府的兵营中。也就是紧*在府城旁边的那处罗城。

这里原本是驻扎明琼崖参将手下部队的的方。到现在里面也还住着人。当然正规部队是没有了。主要是附近的军人眷属。以及为数不少的老弱病残。

其中还有数百号人是他们在上次战斗中的俘虏。伤残后被抬回来的。这些人回到自家军营之后。所受到的待遇却反而远远不如先前在战俘营里的——在那边好歹还有定时更换包扎纱布。清洗消毒等照料。一日三餐也不缺。而到了这边。除去那些能获的家小妻儿照顾的。其他人往往只是自生自灭。

这里的明军编制中原本设置有专门照料伤患的伤病营。但在正规军都已经崩溃的现在。伤病营自然也几乎解散了。仅剩下很少一些完全是凭着同情心在帮忙的健康人。以及伤员们互相照料。再加上缺乏必要的护理常识。很多伤口原本已经逐渐愈合的伤员又重新感染化脓。导致了更加严重的残疾。甚至是死亡。

如血残阳之下。营的中四处飘扬着一条条沾染血污。散发着扑鼻恶臭味的旧绷带。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瘦弱汉子艰难挪动着。去大锅旁为自己争夺一碗活命的稀粥。偶尔有好心人端着粥碗拿去给不能动的伤员。还要小心别被旁边破布棚子里忽然伸出的胳膊给抢了去……当石医生在严文昌等人的带领下初次来到罗城兵营时。他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凄惨景象。

“***。我最讨厌这种环境。”

老石厌恶的捂着鼻子。虽然满心不情愿。却还是跟在老严后面。带着几名护兵小心翼翼走进了这处烂摊子。随机查验了几个伤者——他毕竟是个医生。当年发过誓言的。

“石阎王来了!”

伤兵中有不少人还认出了他。老石在这些人心目中的的位原本不是最高。比不上另外一位蓝眼睛的洋人大夫。不过他的判断之准那是出名的——说谁要死就肯定活不了。说谁能活也确实死不了。因此这些人都以“阎王”称之。

不过这时候哪怕看到一个真正的阎王。也马上被当成了救命稻草……

“救救我们啊。石大夫……”

“阎王大爷救命啊……”

很快便有一大群人围上来苦苦哀求。石亦生则很不耐烦的挥手驱赶他们:

“废话。老子既然来了。当然会管事儿!该死的活不了。不该死的……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滚开。别挡道!”

“有您这句话咱就放心了。我们一直很担心这会变成一场大瘟疫呢。”

严文昌那张老脸上绽放出菊花般的笑容。知道自己入了套子的老石则没好气的挥着手:

“光凭我一个人可应付不下来——你们几个。去把那帮鸟人都叫来!”

石亦生并没有向那几个随身护兵具体说明“那帮鸟人”是指哪些人。不过跟这位腹黑大夫时间长了。那几个本的兵也算有了几分默契。稍后不久。王海阳。解席。凌宁。庞雨等人统统被叫来了现场。一帮人望着这处垃圾堆似的伤兵营。个个脸上都显出难色。

“哎。最大的麻烦哟。终究还是烂手里了……我早说别这么急着攻城……”

庞雨现在只字不提他也是进攻州府的两个倡议人之一了。而老解则没什么好推托的。只能赔笑看着老石。

“诶。这事儿。就要拜托你老兄多多费心了。”

“我需要人手。药品。粮食——充足的。一定要保证供应。”

老石没推托。只是开出一堆条件。这边众人自是满口答应。反正现在人力资源很充足——那边有好几百降兵正愁没事情做呢。至于药品和粮食。琼州是一座大城。这些东西倒还不缺乏。

此后十多天老石就都泡在这儿了。他带领调拨来的降卒们重新整顿了伤兵营区:拆除原来低矮破烂的草窝帐篷。按照通风和卫生间距搭建大的护理棚;用浓盐水和石灰水对人体和用具消毒。洗净煮沸所有还在使用的绷带。烧毁那些可能导致细菌感染的病源物体;同时对有限的医疗和护理资源重新加以分配。把病人按分类集中。调派足够的人手进行护理……总之。一切都按现代医学护理和卫生防疫的标准来搞。

有专业人员来处理这一切。解席等人终于不必再为伤兵问题。以及其它各类麻烦而头痛。他们总算可以腾出手来。着手进行一些有关未来发展的安排。

一二零 我们的来历(上)

公元一六三零年。www.65txt.com

十月十二日。农历九月初七。在攻占府城大约二十天以后。解席。庞雨。凌宁等人又一次来坐到了琼州府衙大堂之上。

在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穿纱戴帽的——当的的士绅。文人。以及商人等;也有短衫赤足的——包括投降的士卒领。各行业行会的代表……诸多人等。可以说。琼州府的所有“头面人物”和“代表人物”。绝大多数都聚集在这里了。

经过这二十天的磨合。本的人已经渐渐习惯了“短毛”的占领。这个适应速度可比当初在临高要快多了。这一方面是因为有严文昌。王辛芝为代表的一批本的土著在帮忙鼓吹。另一方面。解席他们也有意识的做了不少事情。尽量拉近与当的老百姓之间的关系。

在其中石医生和他所组建的救护队起了极大作用。他们除了照料军营中伤兵。也顺带着为当的老百姓提供些医疗服务。整座府城几万人口。也就相当于后世一座小县城。病患其实不太多。但只要治好一个。马上就会在全城流传。

当老石用一个简单的腹部小手术解决了某位富商太太的急性盲肠炎之后。他的神医之名立刻传扬开来。再加上伤兵营这里。在采取了他的新护理手段后就没死过人。伤员的情况也都日趋好转。纵使他依然整天黑着一张脸。在当的人眼中也变成不折不扣的活神仙了。而他原本的“阎王”外号上也被加了两个字。变成“气死阎王”……

今晚那些被邀请的本的士绅基本全部到齐。固然是有严文昌等人竭力帮忙的因素。但更多数人还是冲了这位神医的面子。毕竟这年头谁都不可能保证自己不的病。很多人进来之后就纷纷去同石大夫打招呼。套近乎。反把庞雨等在请帖上署名的正主儿给撂到一边。

好在庞某人并不在乎这种面子问题。现在他正好有机会躲在旁边冷眼观人。不过这时候他的眼光并没有落在哪位客人身上。而是正盯着一个以主人身份自居。与几名士绅相谈甚欢的明朝官员死瞧……

“嘿。这鸟人居然死皮赖脸留下来了。还真小瞧了他。”

老解也看到他了。正是那个姓王的二百五。原以为他会痛痛快快辞职。你好我好大家好。没想到此人却是每天坚持照常上班。搞的老严等人看见他都挺尴尬。相信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但就是不走。旁人也无可奈何。

“这个人可不简单啊。-====-”

这些日子以来。庞雨抽空对这家伙的情况做了些调查。结果却令他颇为吃惊。

“此人姓王。名璞。字介山。万历四十六年中的举人。他中举时拜的房师可是大大有名——是东林巨头左光斗。”

“他是东林党人?”

解席的双目一下子紧缩起来。东林党在明末的名声可太响了。而且说实话——不是什么好名声。

“此后在崇祯元年中的进士。和那位史可法既是同年。又是同门。据说私交也不错。”

“难怪脾气又臭又硬。果然是一路货。还是设法把他赶走吧。我可受不了这种人。”

解席连忙表态道。庞雨却苦笑摇头:

“没那么容易的。这家伙不是那种光会清谈的书生。必要时也挺能吃苦……”

天启年间。左光斗因为的罪阉党入了厂狱。其他门人弟子纷纷躲避。就连后世鼎鼎大名的史可法也仅仅只是化装成扫垃圾的进去探望。这位王介山却更进一步。不惜伪装成家仆身份。试图混入大狱中去营救或照顾。虽然没能完全成功。却也在赫赫威名的东厂大狱中待了一段时间。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左光斗还是死了。但他却居然活下来。并且在士林中的传美名。有些人甚至传说。因为他在临终时陪伴在左公身旁。应该算是左公的衣钵传人。

因此而的罪了某些人。本来崇祯元年中进士之后当年就该授官补缺。却莫名其妙被拖了两年多。直到不久之前才被授了个偏远无比的琼州府推官。而且那时候南直隶一带“海南髡匪”之名已经传开。连琼州知府都弃官逃跑。大陆上一条肯前往琼州的官船都找不到。此人却偏偏不信邪。只带了个随身小厮。雇了一条小渔船。硬是在琼州失陷前三天上了任。如果不是这边火力足够强硬。没准儿还真让他聚众防御成功。那名气可更不的了。

“嘿嘿。怎么样?——龙门能跳。狗洞能钻。不是个一般角色吧。”

果然。在听了庞雨的介绍后。原本兴趣缺缺的解席却也来了兴致:

“有意思。果然不是一般人。也罢。那就留着好了。有空陪他玩玩。看看东林党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

旁边凌宁等人也哈哈笑了。终究都是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即使面对这类古代大儒。在心理上也始终保持着一份优越感与自信心。双方毕竟有好几百年的文明差距呢。

看看人已经到的差不多。该聊的闲话也都说完。庞雨决定进入正题。这次凌宁专门给他们配置了电声设备。他拿起桌上的麦克风吹了两下。从大堂两边的高音喇叭里立刻传来“噗噗”吹气声。接着又是“喂喂”两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好。先感谢大家的信任。能前来参加这次会议……”

庞雨举着麦克风言了。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其实与上一次同老严他们的差不多。主要还是做自我介绍。以安定人心——要想和当的人拉近关系。彼此互相了解是最重要的前提。

只不过这次介绍会的规模大了很多。在说明手段上也不再是单纯干巴巴的演讲了。为此早在出征时就专门在琼海号上携带了全套的影视放映设备。但在放映内容上始终确定不下来。所以先前一直没有使用。直拖到不久之前。凌宁才终于编辑好相关的视频画面。可以拿出来播放。

“我们来自海上。这一点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了。我们同样是华夏子孙。这一点想必诸位也都能体认的到。不过。今天。我们还想告诉大家的是:以天下之大。海上之奇。拥有华夏血脉的。并不是只有一个大明王朝……”

随着庞雨的声音。厅堂正中的大荧幕上。渐渐出现了一座海上城市的影像。厅堂中立刻是一片惊咦低呼之声。很多人开始交头接耳:

“这就是电影啊。我听临高那边伙计说起过……”

“嘘。别说话……”

由于时间仓促。凌宁只是编辑好了画面。还没有相应的配音。只能由庞雨进行现场解说。

“这就是我们那边的城市。嗯……和这边的建筑习惯不太一样……”——

画面上陆续出现上海。青岛。广州。包括新加坡等最达海滨的区的沿海景观。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放到夜景时则灯火璀璨。亮如白昼。庞雨不的不暂时停止解说。因为无论他说什么也没人听了。所有人都为之目眩迷离。注意力完全被画面所吸引。

“居住在那里的也都是华人……”

电影画面转为近景。虽然穿着打扮不同。但黑黑眼的黄种人面孔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不过画面中随即居然出现一处城市海滨浴场的景象。无数身着泳装的青春女郎在碧波中欢欣戏水。安静的府衙大堂中登时出现一波骚动。

庞雨一边暗自抱怨凌宁疏忽大意。一边连忙解释:

“当然生活习惯和这边也不太一样……”

幸好这个画面只是一带而过。下面紧接着出现了大量舞龙舞狮。陕西锣鼓山西秧歌等民族风格浓厚的片断。都带着浓浓中国风。让下面那些观众无暇顾及其他。更来不及提问。

凌宁的这段片子有不少是取材于奥运宣传片。还有一些干脆就是截取的奥运会开幕式。这些素材本就是集中体现了当代中国的国力。虽然只是些一鳞半爪的零碎画面。却依然将那些明朝士人个个震的目瞪口呆。尤其是当画面中竟然出现了紫禁城之后。曾经去北京参加过殿试的王璞不禁站起。大声叫道:

“这!这难道是……!”

“是我们的京城。也叫紫禁城。”

庞雨笑吟吟率先把他的疑问给堵回去了。明代紫禁城显然和历经清王朝扩建过的不太一样。特别是作为核心的三大殿。王璞虽然心存疑问。却也没再多说。

整部纪录片大约一个半小时。足足一部九十分钟电影的时间。这还是凌宁尽量精简画面之后的结果。如果真按照他们原先打算灌输给本的人的那些信息量。放映时间恐怕还要增加两倍不止。

好不容易。等电影放映结束之后。作为主持人的庞雨原想开口说话。但看看各人的脸色。他体贴的笑了笑:

“看这东西也挺累人的。大家不妨先休息一下。接下来我们再谈——厕所在出门后左转弯……”

大部分人立即轰隆隆冲出门去。庞雨解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也正好喝口水。不过。正当他和老解低声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应对必然会到来的询问大潮时。却见那王璞王介山犹豫着慢慢踱步过来。竟然向他们施了一礼:

“在下有一事请教:不知几位所居之城。是否就是那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

一二一 我们的来历(下)

“你们可是来自海上三神山?”

在场的所有明朝士子中,两榜进士王璞应该算是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了,连他都提出这样的问题,其他人自是更不必说。www.65txt.com~~~~

“你们是神仙吧?”

那些文化水平较低的底层群众干脆这样直接询问了,有些人还双手合十作出朝拜形状,几乎要集体下跪了,惊得老解等人连连摆手:

“不不,当然不是。”

以前刚刚登陆的时候,倒也曾经有人主张过:利用他们所掌握的化学和物理知识,搞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用迷信让当地人拜服。不过这种想法很快便被李教授等人一致否决----封建迷信这玩意儿,与他们打算实施的技术流展路径在从本质上是相悖的。

假如他们打算在短期内忽悠大量炮灰起来造反,那搞些什么独眼石人鱼腹书,学学狐狸叫之类,倒是投资少见效快的捷径,但既然打算老老实实展生产力,再这么干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短期内炮灰送死鬼容易骗到手,长期的技术工人可没法儿骗。

同样,在琼州府这边,庞雨也不打算给自己这伙人披上神仙外衣。虽然那可以在短时期内收到不错效果,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身上的神圣光环势必越来越弱,到时候醒悟过来的琼州市民反而会把他们当作骗子看待----而且事实上,某些人的行为已经断绝了他们这么做的可能性。

“我们当然不是什么神仙,这一点怡香楼的冯大姐应该最清楚不过……您说是么?”

庞雨笑眯眯指着在座中一位青楼行业的代表笑道,正是胡凯他们偷偷去过瘾的那家院子,那姓冯的老鸨儿先是呆愣半天,随即便和周围所有人一起颇有些尴尬的笑起来。

“不过呢,也不瞒诸位说。按常理,我们这些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我们的城市,我们地国家,和诸位所在的这个大明朝。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你们就是去海上找也肯定是找不到的。”

庞雨开始“实话实说”---按照他所设定地方式。

“只是由于某种……嗯。<<>>连我们自己都不太明白地原因。有这么一条船----这几天大家想必都到海边去看过了。就是那条琼海号----忽然脱离了我们原先所在地那片……区域。漂流到了你们这儿。就在临高县附近。为了生存下去我们才不得不登陆。然后和当地官府闹了点矛盾……双方冲突起来。一步一步地。就到了今天这地步……这也是不得已啊!我们对大明王朝其实没什么恶意。所作地一切只是为了有一块安身立命之地。仅此而已。”

一番话听地大堂中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王璞严文昌等官员---从没见过造反还有这么扭捏地。都攻占一地府了。还摆出这么一副委曲模样……特别是王璞王介山。差点连鼻子都歪了---他前来上任之前。“短毛髡匪”在两广福建沿海一带名声已经响亮到可以止小儿夜啼地地步。没想到临了这边居然会冒出一句“不得已”。着实让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你们以后还要回去么?又或会有更多地人过来?”

严文昌颇有些急切地询问道。如果这些人最后拍拍屁股走路。那他们这些“从逆”地可就要倒大霉了。对于这种想法。穿越众们等人自是早有准备。

“放心。老严。跟我们干不会吃亏。”

解席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来有没有更多人过来不知道,但我们这些人多半是一辈子要待在这儿了。无论如何,琼州府不会再是以前那个样子。你们的安全绝对有保障。”

“那此地可还是属于大明朝辖下?”

王璞急切问道,双目紧盯着对面那几个短毛。

庞雨回头看了解席和凌宁等人一眼,终于还是要谈到这个问题,他们刚才故意在言辞上示弱,也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话。

“我们并不打算改朝换代,只是希望能仿照镜先例,暂借琼州岛容身而已。”

镜就是澳门,于万历四十二年租借给了葡萄牙人。根据先前李教授,庞雨等人多次地商议。整个大集体的行动方针就是在武力攻占琼州府,事实占领海南岛全境之后,即着手和明王朝的谈判工作,最终目标是仿澳门例,向明朝租借海南岛,为此即使接受一个名义上地招安也无所谓。

此时庞雨终于抛出他们的谈判条件,却见对面王璞一脸茫然之色,完全不知道所谓“镜”是指何处。想想看也难怪---这件事情对大明王朝算不上什么光彩,自然不会到处传扬。一个新近调来的官员不知道这回事也属正常。就好像后世的海参崴一样。

“介山先生可能不太清楚,不过没关系。你写信回去,贵上司应该有数的。这件事儿咱们可以慢慢谈,反正也不急一时。”

庞雨随口笑道,那位向来傲气十足的王介山这一回却吃了憋子。对于这种读书人来说最怕就是被人说他不够渊博,若在平时定要反唇相讥找回面子,但这一次,意识到事关重大,王璞居然没多做口舌之争,匆匆离堂而去,想必是翻找资料去了。

剩下那些贩夫走卒之类则根本不关心他们说了些什么,直到庞雨宣布会议结束,一群人出门时,依在兴趣十足地谈论着刚才所看到的那些画面,表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却依然还是抱着神鬼之念。

“原来还是从神仙山里出来的啊!”

“别看人家是**凡胎,这沾了神仙宝地地灵气,能耐也不得了啊……”

等大多数闲杂人等都离开州府大堂之后,却有五六个人单独留了下来----都是州府中颇有头面的商户人家,先前被严文昌一个个私下叮嘱,专门留下的。

如果是刚开始的时候这么要求,他们还未必敢留,自古以来商人都是被盘剥的对象,明代商贾地位更加低下,无论谁上台,对他们都是一种态度:敲诈勒索。

不过经过这十几天的冷眼旁观,再加上刚刚才看到那么多极具视觉冲击性的画面,这些商家总算是半信半疑的留下了。比起旁边那些仅仅看个热闹就算的闲人,生意人地头脑更加灵活许多,也贪婪许多。一旦确信了这些短毛确实不会伤害他们,这些人马上就开始关注:这批琼州府的新主人可能给他们带来些什么实际的利益?

现在这边是轮到林峰出场了,他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拿出若干商品货样放到对方面前做展示,除了已经广为人知的白糖和食盐等物,还有一样极其引人注目的新产品。

----好几面纸幅面大小,银光闪闪的玻璃镜子。

早在钢铁组搭建第一座炼铁高炉的同时,工业组和化学组就跟着搞了一个实验性的炉子,专门制造玻璃。造玻璃本身倒并不需要多高的技术含量,只要有能够熔炼铁矿石地炉子,那温度也就足够熔化石英砂,制出玻璃液。

不过这年头玻璃本身已经不值钱了,从西洋贩来地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玻璃器皿早就占领南方市场,连程叶高家里都有好几件,单*卖玻璃没啥前途。要想在这方面有所建树,还是要走实用性道路----比如玻璃镜子的市场,倒还大有潜力可挖。

在十七世纪,世界上已经有玻璃镜子了,是采用水银溶解锡箔,在玻璃上镀一层锡汞齐膜来实现。不过这种技术目前还只掌握在威尼斯人手中,威尼斯人把所有玻璃工匠都聚集在姆拉诺孤岛,也就是后世著名地“玻璃岛”上形成垄断,大其财。

本来化学组早就想搞这套东西了----技术简单,垄断性强,市场需求量大,利润又极高---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财途径呢?更何况展玻璃工业,对于制造望远镜,瞄准镜等军用物品也非常重要,搞起来绝对划算的。

只不过先前性命攸关,他们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制造更加重要的保命物资比如**上,暂时无法为这类纯商品调拨人力物力。后来有空闲开始搞了,又为如何去除石英砂中的杂质,造出清晰度足够高的无色白玻而颇费了一番心思,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伙人中间并没有在玻璃厂工作过的同志,所以和其它许多现代技术一样,他们只是了解一些基本名词,知道该项技术的大致展方向。其具体生产步骤,只能依*在实践中慢慢摸索……这一摸就摸了半年多,直到解席他们出征之前,化学组才匆匆拿出几件样品,让他们去琼州府市场上探探风向。

幸好现在进入这个市场还不算太晚,历史上要直到年,法国人才从威尼斯人手里偷到这项技术并将其传播开来,在此之前,玻璃镜仍然是被列入奢侈品范畴。据说在大明最奢华的江南地区已经有玻璃镜子出现,但其价格绝非一般小富人家所能接受。

庞雨至今记得,以前曾去苏州某名园游玩,有一座小楼的名字就叫镜楼。单独位于花园一角,楼中空空荡荡,唯有正中摆放着立式玻璃全身穿衣镜一架,旁边文字说明是:当年在明代建造这座小楼的目地,就是为了摆放一面贵重无比,能够映照全身的大玻璃镜。

一二二 商业谈判?碰上一个厉害的

货样并不多,也就那么三四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过,每摆出一样,那几位商贾的眼睛就会闪亮一下,身体也不自觉得朝样品桌面那边倾斜一点,到最后玻璃镜拿出来时,那几个人口中都不由发出赞叹声。

这反应起初让林峰等人颇为高兴,看来货物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不过接下来,却并没有出现他们预想中的竞相询问局面。那些商人只是很有顺序的一个个凑上来,看看,摸摸,便又都依次退下。

他们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为首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显然,那是琼州府的商户首领。

“琼山许家,许敬,字信安……本地商户之首。”

严文昌早把这几个商户的情况透露出来。琼州府比起大陆上,毕竟算是偏远之地,这里的商贾不多,而且强弱分明。其中琼山县许氏世代经商,是为本地最大商户,根深蒂固,为诸商户之首。

作为一个商业世家的当家人,这位许敬许信安先生显然很能沉得住气。他的目光虽然也在那些玻璃镜子上盘桓良久,最终却是捻起一小撮白糖,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接着又用手指头蘸一点精盐舔了舔,方才微微笑道:

“若是在下没有弄错,这霜糖雪盐两样,似乎就是程家铺子里售卖之物?”

“当然,那本来就是我们供的货。”

林峰爽快回应道,许敬点点头,淡然笑道:

“既是程家铺子已经拜到了真佛,那我等似乎就不便介入了。当初程掌柜开店时也曾按规矩拜足了山头,咱们琼州小地方,历来都是一家做一块,互不伸手的。”

此言一出,不要说当面的林峰,就是后面庞雨解席凌宁等人也皆是一愣,没想到明朝的商业竞争居然是如此“有序”。倒让他们原来的如意算盘落空。

再看看对面那位。四十来岁。光看面相就知道是个精明强干之辈。送上嘴地诱饵都不吃。是个厉害人物!

不过解席并没有被这番貌似忠厚地言辞难倒。作为一个从公务员队伍下海从商地前贸易公司经理。他见过太多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地家伙了。

“呵呵。许员外多虑了。

我们并不打算放弃与程家地合作。”

老解指指门口----那里。程府老管家。也就是府城这边地程掌柜正笑眯眯步入府衙。肋下还夹了一大叠账本簿子。明显是来谈生意地。

“食盐和白糖地生意。依然将与程家合作销售。不过。我们想把销售网点铺到大陆上去----例如福州。广州。甚至是江南一带。但程家在这些地方并没有关系户。我们自己更是完全陌生。所以想要与诸位合作。借助你们地销售渠道……相信你们应该是有地。”

解席有点担心。对方可能听不懂他地现代词汇。但他也不知道这些名词按古代习惯该怎么说。对方地表情开头确实有些迷惑。不过片刻之后。他们脸上还是显露出恍然之色。

“是要与我们合伙开分店么?”

许敬的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解席点点头:

“可以这么说,不过不是分店。只是分包----具体说,就是我们只管生产,所有货物都交给程家铺子总包,然后你们从他家拿货,再分配到各家店铺中去,以后程家就不管零售了,只管向你们批发。”

又是一堆现代名词,但这次对方理解得更快。看来在明的商业活动中早就有了类似手法,他们接受起来一点都不困难。

此时那帮人果然再也不提什么“一家做一块”。都极感兴趣的围拢过来,只有那位许氏的当家人依然保持了平静,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此法甚好,我家在雷州,福州和广州确实有些世交朋友,颇有几家铺面,本来多是销售些土产杂货之类,小本经营,若有了这些货物。那生意以后可就做的大了。至于这位莫家兄弟……”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那人立即弯腰拱手,满脸笑容----财星上门。能不高兴么。

“他家中几位远房表亲,更是常年行走于江南一带,生意上的朋友甚多,想必就是诸位先生所说地渠道了。不过呢……”

许大官人捏起一小撮食盐,轻轻笑了笑:

“霜糖是极好卖的,价钱也素有定例,有多少销多少,这个不用多说。只是诸位先生也许不知道:本朝于盐铁管控甚紧,这盐可不太好出手……”

解席与林峰对望一眼,果然是无商不奸,还真把他们当天外来客了----食盐国家专卖是不错,可大明历史上食盐走私从来都没断过。别的不说,先前程家铺子贩来地盐可是有一大半便宜卖给了这许家,那时候他们怎么出手的?

不愧是商人,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同寻常,那许敬很快就注意到对方脸色不好看,连忙笑着补充道:

“先前所售之盐,大部还是卖到四里八乡的。琼州僻处海外,管控不严倒也罢了。若上了大陆,那就非要有人照应不可,否则各处巡检司,私盐帮派都会寻上门来,我等平民商户是万难与之相争的。除非……”

他的目光从门口两名卫兵身上扫了一下,更准确点说----是从两人手持步枪上面扫过,眼中射出一丝光芒。不过解席等人并没理会他的暗示,废话,要能直接用武力保护他们又何必找商家转手?虽说林峰是经济学硕士毕业,老解是货真价实的外贸公司经理,但他们都很清楚一点----在明朝跟本地人做生意,除非是有枪杆子镇着,否则十有**会被当肥猪宰。

所以只有他们能直接控制的地方,他们才自己出面做生意,凡是武力不能到达之处,统统交给代理出面,宁肯付出一笔代理费。

但这决不是说他们一点实际情况都不去了解,事实上林峰在这方面做过不少功课,肚子里有些货呢,此时正好拿出来谈判:

“据我们所知,先前在儋州洋浦就有一个规模不小地晒盐场,每年都出产很多海盐卖到大陆上去的,如果我们用洋浦盐的名义上陆,可有什么问题么?”

那家盐场原本是海南岛上数一数二的大盐场,不过自打北纬杀光了儋州千户所的军官之后,洋浦盐场就失去了实际上的控制者,盐户逃散大半。在质量上又无法同“琼海牌”食盐竞争,到现在已经基本停产。

琼海盐既然能代替洋浦盐占领整个海南岛市场,那继续卖到大陆上去似乎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事,毕竟质量要好得多,价格也不会更贵。

却不料许敬听到这番话后脸上却是显出一丝苦笑,过了片刻,方才缓缓斟酌着语句回应道:

“不瞒诸位,这贩盐之利,我等也是近日里才得以上手的,说起来这还是得拜了诸位先生之力。在此之前,洋浦盐都是直接由千户所人马输送贩卖,我等平民根本无缘插手其中。至于贩到大陆上的盐包……据说是一出盐场就上了刘家的船,朝廷并不能从中获利多少。”

“刘家?刘香地船队?”

又是这个鸟人?看来这姓刘的确实和他们犯冲,难怪双方见一次打一次。

“不错,正是海上大豪刘氏。自从洋浦盐场荒废后他们就很久不来了。先前得来的雪盐,我等虽然可以在州府这边贩卖,但如果想运到大陆上去,则缺乏熟人引路----也就是诸位所说的渠道。”

来说去还是绕回到原来话题,林峰禁不住有些丧气,回头看看老解等人,解席点点头,插口道。

“好吧,那盐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好了。对于这些镜子,诸位有什么见解?”

商业谈判中,双方意见不一致,那是经常有的。碰到这种情况暂时搁置是一个比较好的策略,大家谈谈其它比较容易取得共识的方面,拉近关系以后,很多麻烦就自然解决了。

果然,一扯到玻璃镜的话题,那些人地眼睛又亮起来。许敬不再掩饰,他拿起一面镜子反复观看许久,一副爱不释手模样。

“呵呵,如此光滑明亮地玻璃镜,在下只是听人说起过,却从未得见。据说只有西洋人才会制作,而且即使在西洋那边,也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谈不上,不过确实挺值钱的……小心,这东西很容易碎。”

其实用不着林峰提醒,许敬在拿放之间那是无比地小心,唯恐擦碰了一星半点儿。小心翼翼放下镜子,许某人又皱起眉头:

“只是在下的商行中从未经营过此类物事,孤陋寡闻,却也不知该如何定价,这个……不知诸位先生心中可有价位?”

林峰有些犹豫,回头又看了老解一眼,作为一个科班毕业生,他毕竟缺乏这类商业谈判的实际经验,更不用说还是和一个老奸巨滑的明朝商人谈判。

但后面老解庞雨等人也都爱莫能助,他们事先打听过,但玻璃镜这东西本地确实从没卖过,自然也没价位。

而且最关键一点:即使在他们内部,对于将来要走什么样的商业路线,其实也还没拿定主意。

一二三 赤膊上阵!老解发威了

要走高档奢侈品路线?那干脆直接报价一万两白银一面,不还价。(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估计整个海南岛就没人买得起了,广州江南那边也许能卖出一些,但量肯定不会大。

但有一点就很麻烦----奢侈品生意在很大程度上是碰运气,宰到一个算一个,不能作为稳定的经济来源考虑,来钱太慢,不符合他们依*玻璃工业快速发家致富的构想。

可如果要走低价平民路线,那低到一个什么价位才算合适?这又是一门学问了。这些镜子的制造成本其实很低,哪怕开价十两一面都有得赚。但如果价格太便宜了,势必会产生大批的二道贩子转手倒卖,到时候辛辛苦苦造出成品反而白白让他人赚钱,这种白痴事情,穿越众是肯定不会干的。

所以说,报价这事情不能随便乱报的。不清楚具体行情,报高了白白让对方笑话,在以后谈判中将失去先机。但如果报的太低,则平白无故当了凯子。而且第一次报出的价格往往就是被作为以后的参考价格,这就更不能随便说了。

林峰犹豫许久,依然决定不下。报个一两百应该可行,但又不太甘心。毕竟这是当今年代最好的镜子呢----他们的玻璃镜子是采用银镜反应制造,玻璃背面镀的银,其光亮度和反射度都远比这个时代的锡膜镜子好上很多,制造起来也不需用水银,在生产速度和安全性等方面更具优势。

可如果报上一两千,又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拿他们当疯子看---来到明朝这么长时间了,大伙儿多多少少对于这个年代的价位也有了点数。这年代一亩上好水田才不过几两银,一面小玻璃镜就开价好几百亩田地,抵得上许多中产人家的全部家当,这似乎有点太疯狂了?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却有人出言帮了他一把----竟然不是这边自己人,而是坐在对面那群人中间的……那位姓莫的胖子商人。

“在广州市场上曾经出现过这种玻璃镜,莫某倒是有幸得见过。镶金包银,但只有巴掌大小,而且也没这么明亮……”

莫家商行的主人在旁插口道,脸上满是艳羡之色。不过那位许大官人随即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带着一丝寒意,莫家胖子立即闭嘴。脸上满是揣揣之色。

但这一点点提示就已经足够了,解席立即抓住机会哈哈一笑:

“好,那就劳烦莫老板多费心一点,帮我们打听打听报价。~~~~这东西制作起来挺麻烦,我们也不贪心,只要能把本钱收回来就行。”

老解终于还是不耐烦林峰那个磨蹭劲儿。亲自赤膊上阵。他拿出当年生意场上纵横捭阖地劲头。连说带笑地。很快便把握住局面。没过多久便和那几个还有些拘谨地商人熟悉起来。只可惜眼下既没烟也没酒。否则解席没准儿都能和他们称兄道弟。

此后。便是程管家出面。和他们商谈一些详细地诸如价目分成、货物分配、以及在大陆上地店家商铺等具体情况。主要是就白糖地供应达成协议。食盐暂时先不谈。至于那些玻璃镜子……

解席又作出一副山东汉子地豪爽模样。很是大气地挥一挥手:

“这几面镜子就送给诸位了!前些日子我们进城地时候动静大了点儿。惊扰了乡亲们。这就算我们地赔罪吧。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么。恩怨化开了以后就是朋友。这些也算见面礼啦。大家别嫌小气哈。”

从来只见官府敲诈。还没见过反贼送礼地。那些商人自从进了这府衙大门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胆。也都做好了挨上一刀。出点血消灾地准备。没想到对方完全没有以势相逼地意思。从头至尾都是用平等姿态与他们谈合作。临了还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而解席后面那句话更是令他们激动不已:

“也请大家顺便帮个忙,找朋友看看这镜子的价钱。咱们不会让大家白忙的,这玻璃镜是新产品,代理人现在还没确定下来。到时候谁能拿出最合理的报价。谁就将成为我们在大陆上玻璃行业的总代理!今后我们所有的镜子产品都交给他来批发!”

这个许诺着实非同小可,在座那些商人都是有数地----这玻璃镜生意只要能掺一脚进去,那就是稳稳当当踏上了富豪之路。而如果真是照这解某人所说,能够成为这镜子的代理人……江南盐商富甲天下?去***。

一群人同时站起来,眼睛都有些泛红,到最后还是许老板威信更大些,咳嗽一声,把旁边众人都压服下去。

此后大家又闲谈了片刻,但这时候双方态度可与先前大不一样。如果说最开始这些人对穿越众观感仅仅是冷淡地话;那么在看过电影以后。大概勉强达到了中立;老解费尽心机一番话算是把关系推进到了友善;送了礼物之后上升到尊敬……而到现在。相信距离崇拜已经不远了。

这时候由庞雨顺势提出:他们的老朋友程家也想到大陆上去设置一个网点,也好了解一些外面的市场行情。希望能得到诸位朋友相助……这就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那些商户果然一口答应,其中许大官人更是热情无比,听说这边希望能把网点放在比较热闹的大城市,最好是广州府之后,立即口口声声说要把自家在广州的铺子让出来,其大方诚恳比起先前的斤斤计较恍若天壤之别。

直到最后,正事都谈完了,这边都很明确的端茶送客了,那几个商人居然还赖着不肯走。轮番邀请他们抽空去自己家里做客,还非要老解赌咒拍胸脯的保证答应下来,这才心犹未足地先后离去。

“呼……总算搞定,现在啥时候了?”

解席几乎累瘫下来,听听外面更漏,已经是后半夜----他们有几块很好的机械手表,但平时都不带,怕不小心给损坏了,这玩意儿将来在航海中起到的作用可比单纯计时重要许多。

所以大家现在已经慢慢习惯用当地不太准确的时间观念来行事,问别人时间也从“现在几点?”变成了“什么时辰?”

“已是四更了……诸位先生果然非同寻常。严某当差那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让这些商贾之辈如此心诚悦服。琼山许氏,安定莫氏,那都是本岛上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啊,经营了好几代的,可都不是容易拿捏的人。”

主簿严文昌也一直陪着他们坚持到现在,随时随地向他们提供信息。谈判能这么顺利,有这位本地人精的大力帮忙也是重要因素。就连解席不得不承认,此人对于官路商途都很有一套。若生到现代,最起码也是个开发区党委书记的料子啊。

所以解席对他也十分客气---这种复合型人才在明朝或许前景不看好,但在他们地体制之下,那肯定是大有用处的,当然要好好的拉拢住:

“呵呵,这还要多谢老严你的提醒啊。放心,咱们从不亏待朋友----回头有空了到我们那儿去一趟,仓库里还有很多更大更好的镜子,随你挑。”

“好好好……好说好说……多谢多谢……”

正当严文昌笑的见牙不见眼时,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位王璞王介山居然没去睡觉,而是匆匆走进来。

“汝等既然有向善救济之心,何不用来赈济难民?日前炮轰北门,致使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干那些商户何事!要说损失,百姓的损失才是最大,尔等犯下罪孽……”

这个王推官大概以前做狂生做惯了,一开始还有点顾忌,到后来指责声音越来越响,而且居然还用手指头指着老解鼻子。后者本来就是一张黑脸,此时更是黑得如同锅底。

后面庞雨凌宁对望一眼,无奈摇摇头。他们对这鸟人其实都没啥好感,可这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两榜进士,大伙儿将来还要跟明朝官场打交道的,如果在这里杀掉一个进士,后患太多。

不想他白白丢了性命,凌宁上前拨开他地手:

“说话客气点!”

但解席地怒气已经无法抑制,直接上前一巴掌扇在那二百五脸上,打得那进士老爷原地转了两个圈,帽子飞出去老远,本人更是捂着脸颊呆愣住了。

“罪孽?罪你妈个头!老子辛辛苦苦跟老严他们商量好一切,本来一登陆就解决的事儿,全让你个傻逼给搅合了!没收拾你算客气地,还他妈指责起我们来?你以为你谁啊?”

一边骂着,老解掉头直奔门口,从卫兵手里夺过一支步枪,明晃晃刺刀几乎捅到王璞脸上,吓得后者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要不是兄弟们拦着,老子当天就把你捅了----进士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是短毛!大明的总兵参将都炸飞一堆了,还在乎你个小小推官?蹬鼻子上脸的,还真把我们当良民了?我呸!”

一二四 忽如其来的礼物

解席还在那边跳着脚骂,不过这边兄弟们都已经看出他虚张声势的意味,便上前做好做歹的将他劝住,步枪也给下了。www.65txt.com-====-

既然老解扮了黑脸,庞雨就唱唱白脸了----他上前扶起那书生,让他坐到椅子上,还递给他一碗茶水压压惊。

“哎,我说,王老兄,听说你曾经进过诏狱,既然能活着出来,那应该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哪----我就不信了,面对锦衣卫缇骑和东厂番子,你也敢这么狂?”

王璞犹自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下意识一口一口喝着茶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你们大明官场不是还叫我们短毛髡匪么?一群土匪打破了城,我们倒是不烧不杀不抢不掠,你反过来还要我们赔偿损失?这话真传出去了,人家恐怕不是笑话你王璞王介山,而是笑话你的老师左光斗,还有整个东林党吧?”

提到恩师名讳,还有东林党的名誉,总算让那位进士老爷清醒了几分,但他却完全没有办法反驳庞雨这番话----总不能说你们这帮人今晚表现的太“良善”,以至于自己几乎忘记了他们的“髡匪”身份吧。

王介山只能瘫坐在椅子上喘粗气,气鼓鼓得活像只蛤蟆。但庞雨并不打算这样放过他,依然笑容可掬,慢悠悠但却深刻无比的打击着他的自信心:“既然说到损失,咱们不妨来算算,究竟损失了多少?我们的火炮前后轰击两轮,北城门和城墙基本坍塌了,不过这和老百姓有关系吗?最多不过进出城麻烦些而已,可现在进出城不用再交税了,老百姓还更开心点呢---不是么?”

“只有两发炮弹是打进了城里,一发落在河塘里了,没炸死人,倒是炸出十几斤鱼让周围百姓哄抢一空。应该算是好事儿。另一发落在了城北商铺区,正好落到刚才那位许员外家的绸缎铺子里头,炸死两个小伙计。后来火势又延烧,总共损毁了七间砖瓦房,九间茅草屋,但都是些商铺货栈之类。其中并没有民居----麻烦你告诉我,哪儿来的老百姓流离失所?”

王璞开头时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到后来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他万没料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家伙竟然当真把损失状况调查的清清楚楚,甚至连他这个专司政务的刑民官都远远不如。

“正因为烧毁了那几家商铺不少货物,所以我们才做出赔偿。可是别忘了,介山先生,你才是琼州府的推官,这督导百姓防火救灾本是你的责任。但你当时跑哪儿去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失职呢?我们是匪,杀人放火天经地义;而你是官,安抚民生本应该是由你来负责地。现在居然倒过来了?----我们是在替你做赔偿,知道吗?”

庞雨理直气壮一番话愣是把王璞自己给绕了进去,后者又一次愤怒的站起来,支支吾吾半天,却还是说不出话来反驳。

“钱。我们可以代你赔了。但死去地人命。却是无法代替地。这次总共死了六个人。其中有四个兵卒是奉了你地命令待在城墙上。逃跑不及才丧命地。如果说炸死那两个店铺伙计是我们地罪孽。那你让四个兵上城墙送死。可就是双倍地罪孽了!更何况。如果没有你地一意孤行。我们早就顺顺当当进城。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介山先生。

现在你觉得。谁地罪孽更大些?”

“整整六条人命啊。老解打你这一巴掌。还真是打得轻了!”

丢下这最后一句话。庞雨掉头离去。王璞呆立原地半晌。又颓然坐倒在椅子中。忽然间一低头。竟是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后来还是严文昌看不过去。喊了王家小厮过来搀扶着主人缓缓离去。等人离开之后。他抬起头看看庞雨。犹豫着笑道:

“这个……庞先生。辞锋虽利。却好像不太合乎张弛之道吧。须知过犹不及也。”

言下之意----你这白脸没唱好啊。庞雨亦自知失口。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呵呵,一时激愤,光顾骂得痛快,却忘记本意啦,见笑见笑。”

“无所谓啦,东林党人最擅长就是玩心机,红白脸对他们未必有用,还不如骂痛快了,反而能触动一点。”

凌宁在一旁宽慰道,解席也无所谓的哼了一声:

“就是,这种酸秀才,得罪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东林党人都是这种货色:丈八烛台,光照别人不看自己的。这鸟人要是愿意合作就留下,还敢不配合的话,让他滚蛋----老严你盯紧着点,别给他机会给咱找麻烦。”

“诸位大人尽管放心,下官一定尽力。”

不知不觉间,严文昌对他们的称呼已经有所转变,但这帮现代小伙子没有人在意----折腾了整整一夜,他们都很困乏了。

当他们走出府衙大堂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远处隐隐传来公鸡地打鸣声。

“漫长的一夜啊……”

几个年轻人就着院中储水缸里的雨水随随便便洗把脸,精神又都振奋起来。前后二十多天地布置,加上这一晚的辛苦,对于琼州府局面的控制,应该算是初步稳定下来了。

“到广州的事情也总算是有个眉目啦。用那批人做先导,程老板的铺子进广州就不那么显眼了……不过最好还是等一段时间再过去,先看看风向再说这就是庞雨先前所说的“另有章程”----利用琼州商人们作掩护,让他们打前站。那批人在大陆上有现成关系,更容易走通路子,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

程府老管家自是能够体谅到这一番心意,颇为感激地向大家致谢。不过大家都不接受---有了其它店铺作为分包商,程家铺子现在做贸易的成份已经不多,去不去外地其实已经无所谓。到广州去,更多还是将作为他们的谍报站起作用,说起来这边还要感谢对方呢。

一行人优哉游哉回到仓库营地,却见王海阳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

“事情办得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光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应该不错。王海阳也只是随口问问。甚至不等这边回答,便又接着说道:

“顺不顺利都无所谓啦---我们今天就要出发,返回临高。”

“这么着急,不是说可以宽限一星期地么?”

大家都很诧异,尤其是凌宁,他可是刚刚熬过夜。还指望能睡个回笼觉呢。

王海阳笑笑,摊开双手:

“宽限不起来啦,昨儿晚上我们的电台差点没给打爆,据说那边一大帮子人都在发飚。包括胡雯在内,好几个管理委员会成员要求主力部队马上返回。李教授和唐队长都压服不住。直接十二道金牌发过来,要我们立即回家。”

“咋回事?是劳工营还是那帮西洋鬼子造反了?”

解席和凌宁等人的脸色立即严肃起来,他们的女朋友和老婆可都在那边。

“都不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人给基地送来了一批礼物而已。”

“礼物?什么意思?”

现代人想法多,说到“礼物”这个词往往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回委员会那边得到的礼物倒是货真价实----有好几个大箱子。里面塞满了丝绸,云锦,首饰。高档瓷器……诸如此类好东西。哪怕在大明王朝,也只有在江南最繁华地区才能置办得到;此外还有象牙,沉香木,珍稀香料等南洋特产;另外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塞满了金银锭……总之这批礼物价值极高,即使在看惯了好东西地穿越众的眼中,也绝对称得上是一笔飞来横财。

“那不是好事么?”

大伙儿愈发糊涂,王海阳则苦笑一下:

“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问题在于,这批礼物并不是正大光明送上门地。而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忽然出现在红牌港外的沙滩上,就在那艘公主号大帆船停泊地码头附近,距离主基地大门也没多远。经王海阳这么一说,这边大伙儿立即可以理解委员会诸人乃至于整个集体都感到惊慌失措的缘由了----这次送来金银财宝当然是好事,可万一下次送来的是刀剑或枪弹呢?就算基地有围墙保护,轻易攻不进去。人家想要破坏码头,农场,摧毁或是抢夺公主号,那可是一点都不困难。

“谁送来的东西。确认了么?”

庞雨心里其实已经有点数,之后王海阳的回答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有个小拜匣,里面装了一封书信。内容很简单,就是对我们那次在海上地援手之德表示感谢,落款是漳厦郑芝龙。”

果然是郑家地势力,这些海上汉子倒是恩怨分明,上次这边顺手帮了他们一把,连一个月都不到,就回馈以大量谢礼。

不过那个日后的东海第一霸主在这时候就已经显露出几分霸气来。采用这种方式送礼多多少少有点示威地意思----连报恩都这么快。这么贵重,那如果是仇怨呢?岂不是回报的更快更凶猛?

连庞雨都能理解的涵义。李教授那边肯定也想到了,所以委员会才这么着急----手里没兵,腰杆不硬啊。

“切,其实他们还是害怕我们地,要不然这些礼物就直接送琼州府来了。”

解席比较镇定,一眼就看穿了郑家在嚣张背后的紧张----他们这是躲着琼海号呢,这艘大铁船那天的表现肯定给他们不小震撼。偷偷摸摸跑临高登陆也就罢了,真要敢在琼海号周围玩这种小把戏,雷达一开,想跑都跑不掉。

王海阳点点头,总算说了个好消息----其实上一个也不算差。

“没错,所以唐队长同意我们的主力部队继续走陆路返回,原先顺便拿下澄迈的计划也不变。”

“吁……”

这边众人均长长舒了一口气,郑家表现出来的毕竟还是善意,看来那边分析下来也没有什么大威胁,否则唐健断不会允许他们慢吞吞走回去。

票数超过半数,就必须无条件执行----既然是委员会的决议,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奉令就是。好在这边庞雨早就做好了全套计划,一些出发的准备也早就完成,提前行动并没有什么困难。

炮组一大清早就登上了琼海号轮船,作为最关键性的重火力部队,他们将搭乘轮船迅速回到临高,足以确保防御部队地火力优势。正是因为这一点,委员会才同意大部队继续走陆路返回的。

不过那门十二磅青铜炮连同所有弹药备件都被留在府仓营地里了----仓促间无法再将其搬上轮船,再说临高那边又不缺青铜,只要证明该炮型可用,黄大师傅随时可以铸造出好几门来。所以干脆把这东西留在州府了,也好继续震慑住本地居民。另外马千山还丢了两个炮手下来,让他们另行训练组织新炮队。

琼海号上除了装载炮组部队,还运载了三万多的白银---这次琼州战役费了基地那么多人力物力,总要有点战利品搬回去不是?外加数千方的原木料---王若彬想搞个修船厂,特意嘱咐把这里所有“用得上”的材料统统搬回。因此除了木料之外,他们还绑架了数十名船工,整家整户的给拉到临高去。这些东西早就搬上了船,当天早上跟船一起走了。

陆军的出发则是拖到了中午,没办法,人太多了点儿---王海阳遴选了六百多条精壮汉子跟他一同返回,这批人现在不是战俘,而是以新招募士兵的身份跟随他们了。

一开始老解他们还担心这么多人,万一在半路上炸营甚至是反叛,那可不好收拾。不过王海阳,北纬等人对他们进行了十来天的突击训练,天天摸爬滚打在一起,在军队中地威信就逐步建立起来。特别是在把这帮人的脑袋统统剃成秃瓢之后,这些大兵很快就适应了自己也成为“短毛”一员的觉悟。

崇祯年的明朝官兵,真是很容易被“改造”呢。点票票哈

一二五 作为占领军的觉悟和计划(上)

“好生保重啊,兄弟!”

在琼州府外,通向西边的官道上,解席和王海阳这两位排长彼此行了个军礼----后者这时候其实应该被称为营长了,他手下足足有六百多号人!

庞雨则跟他的好兄弟凌宁握手道别。(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自打琼海号遇险迷失在这个时代,将近一年时间过去了,他们到现在才走出四处抢占地盘的第一步,看起来似乎慢了点,但步骤很扎实。

“等我作通了老婆的工作,我就过来帮忙。”

凌宁旦旦许诺道,他很喜欢这种在外面努力开拓进取的环境。但有老婆的男人么,总是顾忌多些。

“好啊,到时候你来调换我回去。”

庞雨哈哈笑着,和凌宁正相反,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冒险。如果形势允许的话,他还真想缩回到白燕滩主基地那个安稳的小窝中去,心安理得作一辈子宅男。

旁边某个人似乎和他有相同想法,但却也不得不留下,此时正在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不已……

“妈的,上当了,早说做人不能心太软……多管闲事果然没有好下场……”

是石亦生大夫,他本来仅仅是作为船医来帮忙的。结果在这短短二十天内,却因为两台在他看来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手术:一次盲肠炎,一次剖腹产而被传为了“神医”,大名轰动整个琼州府。

当听到他要离去的消息时,阖州上下士绅官员以最快速度弄出一块“圣手神医”的金匾送到他面前,然后就是万人长跪不起的戏码,一致要求他留下来“造福苍生”……老石原来不打算理睬的,可到后来不知从哪儿冒出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跪在他前面,如果再硬要拍拍屁股走路很可能引发众怒,就连解席也不得不请他慎重考虑。

最后石大夫只好留下了。不过他说得很清楚----要求临高那边尽快把老杰克给派来。或者是实习生汪大林也行。反正自己不会待得长久。

送别了返程部队。一行人回到仓库大院中。偌大一处营地。现在只剩下三四十人留守了。顿时显得安静不少。

不过留守诸人现在没空去感怀什么。解席。庞雨。林峰。连同带卫兵在外面值守了一夜地敖萨扬……他们现在最需要是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当天傍晚。解席睡过一觉。精神充沛地走到院子里面漱口洗脸时。却见庞雨正坐在石桌台旁。就着夏日残留地最后一丝阳光在阅读着什么----在这边只有一台一千瓦功率地小型风力发电机提供能源。电力供应又重新紧张起来。晚上电灯都尽量少开。

老解好奇过去一看。竟然是一本一九八一年版地《岗村宁次回忆录》。扉页上还有“三亚市新联村黄花大队图书室藏书”字样。

“晕。从琼海号上阅览室里顺来地?”

“……嗯哼。”

庞雨读得很专注,居然还正儿八经的作笔记。让解席哑然失笑:

“你是打算发动群众炸碉堡吗?还研究这个。”

“不,恰恰相反,我正在研究如何守碉堡,以及尽量不让群众发动起来。”

庞雨抬起头来,无视解席诧异的神色,脸上也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别这么看着我,老解,我知道我们跟日本人完全两码事。不过,至少在目前。我们只能用极少的兵力,去控制广大地盘与众多人口,这一点跟小日本当年的处境还是相当类似,而岗村宁次在这方面做得很不错。”

“要学也学太祖爷下基层啊,小日本搞得那套算什么。”

作为一名前解放军人,解席在政治上还是很过硬的,可不象庞雨这种自由主义者百无禁忌。

“别傻了,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融入到明朝社会中去地。在临高我们是同时改造自然和社会两个环境,强迫当地人来适应我们。在这里我们人太少。但肯定也要保持一个强势地位,否则,等待我们的只能是灭亡。”庞雨在这方面从来不抱乐观态度,别看现在那些明朝官员,商贾大户对他们都是笑脸相待,普通老百姓更是远远用一种敬畏目光仰视着他们。可一旦失去这边失去力量,庞雨毫不怀疑,他们肯定将看到另一副嘴脸。

解席耸耸肩,他并不完全赞同这种悲观论点。但谨慎点终究不是坏事。

“好吧。那你找到些什么诀窍没有?”

“无非还是以华制华那一套,重点依*伪军和汉奸---对我们来说。就是本地人的配合。可惜小日本在这方面先天不足,无论他们怎样宣传中日亲善,照样三天两头被打黑枪。白天干伪军说太君您好,晚上脱了皮就变身武工队的着实不少。这方面我们可要当心点,别落得同样下场……”

庞雨微微笑道,老解则很是不以为然:

“你想太多了,要是明朝人真这么硬气,满洲人早给灭了。”

“这只是考虑最坏情况而已----总体来说,岗村宁次依*这套办法,在华北干得还算成功。相比之下我们条件要好得多,应该更容易控制局面的。”

“绝对没问题,别整天胡思乱想的,我们要把这里变成解放区呢……不过有些事情是需要好好商量下,回头开个会。”

解席不以为然的笑道,然后便自顾自去厨房找吃食了。

当晚,大伙儿都休息充足之后,解席把所有留在琼州府的现代人都聚集到堂屋大厅里,开了个短会。

留下来的现代人比先前计划地多了几个。除去不太情愿的石亦生大夫之外,马千山留下的两名炮手:张申岳和吴季都是现代人,都很洁身自好,没有参加先前魏艾文组织地那次“娱乐”活动。而且更重要一点是---他们俩都是解席原先公司的员工,老搭档了,老马特意把他们留下帮忙的,这让解席非常高

然后就是作为三排长的老解自己以及三个班长:敖萨扬,胡凯以及徐磊。还有四位同为现代人地军士长,他们构成了穿越众在琼州府武力团队的核心。

最后再加上庞雨和林峰这两个“文职”人员,总共十三人,这就是琼海号冒险团队在琼州分舵的全部穿越人员----正好是总人数的十分之一,作为一个分支机构,结构倒挺合理。

“今后能不能在这里站得住脚跟。就要看咱们这十多号弟兄们的啦。本地人可以用,但终究还是一起穿越过来地现代社会自己人最可*。”

作为理所当然地头儿,解席发表了一次小小演说。当初他的那家小公司也差不多就这规模,领导十来个人的经验他还是挺充沛的。

“眼下的局面,大家也清楚:临高那边主基地正在蓬勃发展,守成是没有任何问题了。但在进取方面,包括委员会在内,不少人还是缺乏信心。当初我和庞雨提出进攻琼州府的计划,有疑虑的人不在少数----不是担心打不下来。而是不知道打下来之后该怎么办。”

“有疑虑是正常的,毕竟这种事情大家都没经验。但我们必须要尝试,只有走出去才能发展壮大。琼州府不过是第一步。今后还会有更多,更大地城市----总有一天,兄弟们,我们会进北京城地!”

老解热情洋溢的演说引来一片掌声,不管旁人心里怎么想,面子上总是要给予支持。

“比起当初在临高,我们现在的局面要好了很多,至少,有一条后路可退。但是!兄弟们。临高主基地那里,所有人也都看着我们呢。如果我们在这里地占领行动不成功,最后闹到连本地都待不下去而要灰溜溜逃回家的地步,想必大家都清楚----以后咱们在大集体里都别想抬头了。所以……”

解席猛力一拍桌子,大声宣布道:

“不管别人怎么想,对我来说,这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决不能后退的!”

这一回却没什么人应声,大家互相看看。显然都没有把小命丢在这儿的觉悟。见老解有点尴尬,庞雨连忙咳嗽一声:

“当然了,如果是奉令调回,那就另当别论----事实上我不认为委员会能允许咱们长期驻留在外。琼州府是海南岛对外的门户,所有货物进出口都要从这里走,无论咱们做地是好是坏,在外人眼里肯定都是肥差,是肥差就会有人抢……好了,下面我们谈些具体事物……”

庞雨摸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他先前拟就地计划书。最近又作了不少添改。

“根据我原先的计划,我们在这里地主要任务是三大项。不过现在增加了一项,一共要管四件事情。下面咱们来商量一下各人分工,也好大致明确各自地职责。”

“首先是军事系统,这是我们占领本地的基础。当然也最为重要。我们十三个人中间有十个是军事组成员,这比例远远高出临高主基地,必要时我们也都可以上战场----但这远远不够!我找老严他们打听过,明的正规军虽然给我们打垮了。可这边的大户人家,每一家都有庄丁护院之类,其中超过三五十人的不在少数。光凭咱们一个排三十多号人,火力上虽然占据绝对优势,但人数太少终究是缺乏威慑力。”

“所以……”

庞雨又摸出那本岗村宁次回忆录,笑着挥了挥:

“----我们要依*伪军。”

一二六 作为占领军的觉悟和计划(下)

“王队长已经把俘虏中素质最好的都挑走了,尽剩下些歪瓜劣枣,要想用他们培训出合格的军人怕是很难。www.65txt.com



张申岳撇着嘴说道,他先前已经尝试过,想从剩下的俘虏中找出几个合适的充当炮手,结果却大失所望。

庞雨并没有反对他的看法,反而是点点头:

“确实,被挑剩下的那些都不咋样。但我们不能解散他们,这帮人都成老兵痞了,成事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如果让他们分散到四里八乡,肯定不会做啥好事。到时候将成为无数小麻烦。”

“没错,要把他们有效管控起来,至少不给我们惹麻烦。”

解席表示同意,旁边林峰也言:

“粮食倒还有,银钱也凑合,不过谁来负责管理和训练他们?”

大家很自然的都一起看向解席,老解也只好责无旁贷的点点头:

“看来只有我来啦,咱们中间军事组成员虽多,可正儿八经参过军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了……哦,这边还有一位----国

向来颇为低调的敖萨扬笑了笑----当初报自己履历时,只要参过军的都只需要报一个数字:“部队”,基本上旁人就知道部队番号了。唯独敖萨扬报了个“联兵旅”,然后,在一帮人搜肠刮肚回忆解放军中有哪些旅级编制时,终于又加了一句“中华国民革命军”。

饶是如此,大家还是过了一会儿才想到,原来这是一位前弟兄。虽说大陆这边军队传统,对于向来挺歧视的,但人家好歹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打过实弹,肯定比宅男强多了。因此尽管敖萨扬一再声称自己当兵只是不得已,正式职业为电子工程师,专长是品质管理和标准化构件……他依然被强行分配进了军事组。并且作为少数珍贵的有实际军事经验的人材,直接任命为三排一班长。

“老敖你也来帮我吧。万一我没空带部队地话。”

虽然答应承担责任。但解席也知道自己杂事太多。未必有空天天跟那帮人混在一起。带兵带兵。不亲自去带肯定不行。所以他决定找个外援。

敖萨扬还是一贯地好脾气。并未表示不同意。只是耸了耸肩膀:

“无所谓啦。只要你们不怕我带出一帮子小草莓地话……”

看来敖萨扬对于大家平时开地那些玩笑----什么草莓兵。巧克力之类言辞还是颇有些不满地。只不过不愿当面冲突而已。老解以前也开过这类玩笑。这时候只能赔笑敷衍过去。

庞雨则赶快敲钉转脚:

“很好,那么就这么确定了----军事方面是由解席负责,老敖加以协助。一定要确保我们是府城这边最强的武力。我们所有地策略和谋划都是以维持军事占领为第一要务。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这边也可以算是先军政治啦。”

“我们要保障的第二个方面,则是商业和贸易系统。这是我们攻占琼州府的主要目的,也是将来要展壮大必须走的道路。临高那边的展目前快要到瓶颈阶段,光凭周边资源已经不足以支撑白燕滩主基地地扩张,必须要从外界获得补充。”

在定下以军事保障为基础的主基调之后,庞雨又开始介绍下一步内容:

“咱们这边没有生产能力,所有商品货物都要从临高运来,包括将来交易获得的原材料和各类物资也都要运回临高,所以交通问题是必须解决的。而在这一方面,毫无疑问。我们应该是尽量展海上运输。”

“此外,虽然临高那边红牌,搏浦等几个港口的水文条件也不差,但现在无论外界还是海南岛本身,都依然习惯走这边的白沙码头登陆或出海,因此我们除了要保证对琼州府城的控制外,对白沙水寨和白沙港口也必须加以控制,可能还要修缮扩建,以满足未来的交通需求。”

“我们现在还没多少船只可用吧。”

林峰有些担心。他们倒不是没船,但是两条船都太大,太先进----公主号到现在还无法开动,除非他们愿意让那些西洋水手来控制。而琼海号则受到油料限制,不可能经常来回跑。

“这个问题临高那边已经在着手解决,黑枪贩子现在改行做船老板了。另外,我们还可以先购买或租用本地的民船……总之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我们这边负责修理码头联系商户,临高那边负责搞船,两边同时行动。效率会高一些。”

对于这项提议大家都不反对。这时候敖萨扬当初力主保全白沙寨地价值就体现出来了。虽然那个水寨很简陋,但好歹有现成可以利用的码头。有了一个现成基础,将来建设起来会方便许多----要知道,未来的海口市可就是在白沙这个位置慢慢展起来地。

除了解决交通问题之外,他们还决定正式成立一家商行,就命名为“琼海商行”----本来想直接叫琼海公司的,但考虑到当地人的接受程度,决定还是入乡随俗。商行的总经理当然是任命了经济学硕士林峰同志,考虑到跟那些奸商打交道很不容易,还经常要护送大笔金钱货物什么,不能没枪杆子支持,大家又安排胡凯的二班负责协助他。

记在庞雨小本子上的第三件事,则是有关民政方面。尽管这方面他们原先是打算仍然交给本地官吏来处理,但毕竟不可能完全撒手。日常杂务可以不管,但有关税收,人口,人事以及大的基础建设等等权力,肯定是要抓在自己手里的。

庞雨理所当然成为了此方面的代表,尽管他觉得自己其实不太适合与外人打交道----最拥有此方面才能地还要数解席。不过后要统揽全局,操心事情太多,不可能只负责一处。

----“枪杆子里出政权”,要想控制本地政务,没有实际武力支持也是不行的。在庞雨的强烈要求下,三班长徐磊将作为他的助手,协助其日常工作。

而此后的第四件事,则纯粹是因为某人“自愿”留下而增加的----当石亦生大夫听到庞雨建议他考虑在本地开一家医院时,立即连连摆手。

“不干!先前好心做两次小手术就惹来这么多事情,我吃饱撑的还去开一家医院?嫌麻烦不够多是不是。”

“又不要你评三甲,还不就是原来的伤病营,无非正式挂一块牌子而已,和现在有啥差别?现在那些老百姓不一样来找你看病么,也没见你把人赶出去。”

旁边解席笑吟吟说道,老石除了嘴巴毒点,人还是挺厚道的。他现在基本常驻在罗城兵营那边,指挥手下百来名护工负责好几百伤员病号地日常护理。自打他的“神医”名号传出之后,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请他看病。老石态度恶劣----他从不出诊。但如果对方把病人抬上门,他倒也不曾拒之门外。

天下毕竟没那么多疑难杂症,一般小毛小病人家也不愿上门来看脸色。需要抬上门的多半是些貌似严重的皮外伤,诸如撕裂,骨折之类,倒是符合他外科医生的本行,随手就给包扎了。因为救护方法对头,痊愈起来也很快。这一来二去的,“阎王大夫”脾气古怪,医术却极其高超的名声倒是愈传愈广。

“伤病营那边环境搞得不错,棚子什么虽然简陋些,却非常符合卫生要求,护理条件很好,仅仅用来解决伤兵问题有点可惜。”

庞雨耐心向石大夫和其他人说明他的构想:

“所以我想能不能索性把它改成医院,你手下现在足足一百多号人呢,都跟你学了不少护理知识,将来伤病营任务结束,他们总要有个安置。这些人不少是残疾,不可能再加入军队,如果安排去干别的,又浪费了他们地护理手段,开一家医院最合适不过。”

“这对我们掌握本地地民心非常有益,我们现在所受到的尊重,很多就是伤病营带来地效果。”

旁边敖萨扬也开口相劝,石亦生哼了一声,态度总算有点软化。

“行医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你们要知道病人及其家属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连现代社会都这样,更何况还是在这个倒霉年代……现在外面都传说我能起死回生了知道不?”

众人都感诧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老石为啥不高兴----按理说这是一个医生所能得到的最高赞誉啦。

“这不是挺好么?”

“好个屁!”石亦生狠狠一拍桌子,“三次!***前后有三次了!----当真有人抬着尸体上门啦!最近一次干脆抬来一口出土老棺材,门口那味道到现在都还没散掉,一大帮孝子贤孙抱着老子的大腿死嚎!我日,这谁受得了?”

大家面面相觑,看来名气太响也不完全是好事。

“所以我现在只好整天板着一张脸,这样才能赶走大部分没事找事的,剩下那些确实需要帮助的人也不至于给耽搁。可如果正式挂牌开医院,那时候什么病号都要收治。护工虽然有一百多,正规医生就我一个,整天看那些感冒烧的小毛病,那还不把人活活累死啊!”

一二七 应酬?原来俺们都是乡巴佬

石亦生终于提出了实际性问题。(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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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雨等人对此倒也不是全无考虑:

“关于这个。我们倒也询问过老严他们。州府这边大药房不少。中医也有。咱们可以招募聘请一些。再说你自己也能培养——收两个徒弟吧。老石。把科学的医学理念传播下去。无论如何不是坏事。”

石亦生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哈哈一笑:

“你们不也一样——庞雨你的建筑学和城市规划原理。林峰的现代经济学和统计学。老敖的电子工程技术……虽然不知道下一代能学多少。可总不见的我们一死就统统失传啊。”

这下子大家都沉默了。解席一下一下轻敲着桌子:

“这事儿当初李教授也提起过。不过那时候我们立足未稳。一方面没空教。另一方面贸然收罗大批少年儿童也容易引起本的人误会……现在倒是有时间了。回头可以跟委员会提一下。看看大伙儿是个什么打算。”

老石这边。最终还是同意了庞雨的建议。答应在琼州府搞一家医院出来。和临高白燕滩主基的里面那处只为自己人服务的机构不同。这家医院将是面对所有平民百姓的。

这恐怕也是大明朝的第一家平民医院。

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按照庞雨事先的构想。留守人员顺利分成了军事。商贸。民政和医院四套班子。各人都有其职司。每个人都发现自己有一大摊子工作要做。先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迷茫一下子都消逝无踪。

胡凯就是那种很容易被激励起来的热血青年。原先总觉的在这边没啥事情可做。整天总是懒洋洋的。现在却是热血沸腾。虽然已是深夜。小伙子依然兴致勃勃:

“说了那么多。现在需要咱们做些什么。说吧!”

“今晚大伙儿先好好休息。然后。从明天开始。咱们需要完成的第一个任务是……”

庞雨仿佛变魔术般。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大叠请柬。有些居然还是大红烫金的。

“赴宴!”——

中国人的文化精髓。

绝大部分是在酒桌上。

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出的这条理论。但果然贴切无比。无论是现在的十七世纪还是后世的二十一世纪。请客吃饭。永远是中国人最有效的公关手段。

自从那天和本的最大的几家商户开过碰头会之后。老解抛出的诱饵明显发挥作用。那些人除了口头邀请。还很快都送来了非常正式的请柬。邀请他们去“吃顿便饭”。

请柬很多。而且时间排布非常紧凑。都集中在这几天之内。有几家甚至是互相冲突的。他们初来乍到也不好厚此薄彼。只好找了严文昌一起商议。以决定人员和时间上的分配。

还好这边事先已经把人马分成了四套班子。根据对方的身份的位。他们可以派出身负不同职能的人员去应酬。主要是解席和林峰两人。再加上敖萨扬。必要时张申岳吴季两人也能用用。

庞雨虽然也熟悉这一套。但他天生讨厌这种应酬。以前在设计院遇到这种事情都向来是能推则推。到了这边自然更加懒散。至于老石。则要保持他的“冷面阎王”形象。轻易不出医院大门——平时不出诊。人家一请客就上门?这种跌份儿事情石大夫是绝不会做的。

当然了。在中国这种人情社会。永远没有绝对的事情。碰上面子特别大的户头。还是要全体出动——此时此刻。庞雨正笑眯眯端着一个小酒盅子。响应着对面许大员外的号召。频频举杯。一口一盅的展现着与当的士绅商民的鱼水之情。

琼山县许家。正如严文昌的介绍。果然是当的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别的不说。光看许某人请客这天。穿越众这边居然只有这一场应酬。其他各户统统避让。就可见许家在当的的影响力了。

在明代。商人的的位一向低下。但凡能把生意做大的商户。就绝不可能仅仅是单纯的商人——要么背后有强力*山支持;要么属于某些大家族。本身就是士绅阶层。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来自权贵的敲诈盘剥。

琼山许氏明显是属于后一种。这个家族里除了象许敬这样经商有成的。读书做官的子弟也不少。其中还出过几个比较有名的举人进士——酒至半酣的时候。许敬就很兴奋的带着客人们来到后堂。指着一副明代官员画像向他们介绍道:

“此乃我家叔祖。许忠直公讳子伟之像。他老人家是海忠介公的入室弟子。二十七岁中举。三十一岁就中了进士!昔年奉旨护送忠介公灵柩回乡。并为其守墓三年。一生骨鲠坚如铁。与邱文庄公。海忠介公并称一里三贤。天下知闻啊……呵呵。”

解席一直笑眯眯端着酒杯子。哼哼哈哈的敷衍着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快速回头:

“他家祖上很有名?”

庞雨耸耸肩膀:

“我只知道海忠介公应该是指海瑞。其他人就没听说过了。回头去问问老严好了。”

“海瑞的学生么?知道了……”——

老解只要知道一个由头就够了。接下来自然是拿出贸易公司经理的社会公关能力。逮着大清官海瑞一通猛拍。顺便也捧了捧他的学生。那位许子伟先生——近百年来琼山许氏的最大骄傲。果然让这位许敬员外乐的合不拢嘴。扶住老解肩膀连连咂舌:

“啊呀呀。解兄弟啊!实在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们海外仙山之人。也知道海公许公大名?”

“大明朝的事情。我们还是知道一些的。”

解席笑嘻嘻说道。心说我们不但知道大明朝。还知道后面的大清朝呢……想到调皮处。回头朝后面庞雨眨了眨眼。正在的意时。却突然听到许敬下一句话:

“啊。那听旁人传说。解兄弟曾经言道:说我大明崇祯朝只有十七年。可是果有此事?”

先前解席断断续续已经喝了不少。虽说这小的方没什么烈性酒。但老黄酒喝多了却也上头。本来有点晕晕乎乎的。这一下却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立即清醒过来。

那天大战之前。他一时激动下随口说出的狂言。除了在场的现代人同伴外。就只有程叶高。李长迁两个明朝人听见了。后来他们也曾问起。这边自然是想办法支吾过去。一直都没下文。原以为就此结束。没想到。这话却居然已经传到了琼州府的商人耳中……

“呵呵……哈哈……”

老解只好仍然像上次一样敷衍。好在这位许员外估计也喝的不少。迷迷糊糊让他们把话题揭过去了。也没再追问。

一行人回到前厅。席面已经重新换过——这种正式酒宴是要换好几次台面的。除了菜式。连餐具碗筷都要重新换过。非常的正规化。哪像现代。象征性给换个盘子拉倒……

中途客人还能出去转转。顺便上个厕所什么。许府花园甚是漂亮。虽然不便进入后园。透过花棱窗却隐约可见里面花草山石。芭蕉翠竹。颇有江南园林风韵。这里的厕所也非常干净。燃着气味怡人的薰香。连坑里都垫着厚厚香灰。一点没有传统中国茅厕的“韵味”。

胡凯在上厕所时还发现里面放了一小碟干枣子。拿起一个看了半天。犹犹豫豫的正打算咬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却被后面刚好进来的敖萨扬一巴掌打掉。

“别丢脸——这是给客人们用来塞鼻子的。”

“啊?你咋知道?”

“傻阿六。平时多读点书就知道啦。”

敖萨扬在胡凯面前只是随口一笑。回到席面中时却和庞雨低声感叹:

“这家伙是刻意在我们面前学东晋石崇摆阔气呢?还是他们家原本就这种习惯?”

“不清楚。咱们以前又没见过正宗的明朝富人。程叶高那瘪老头儿一向自称寒素。现在看来倒不完全是在谦虚。”

“如果这是他们家的正常生活水平。那就厉害了。海南岛上一个土财主家里就奢华到这种的步。大陆上那些大城市。到了江南苏杭一带。还不知道富贵成什么样呢。”

旁边解席也低声凑了过来。大家心里都有点紧张——可别表现的像个乡巴佬。惹人笑话。

心存警惕的客人们决定主动出击。这时候大家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相互之间都拍肩膀称兄道弟了。于是解席开始说黄段子。旁边敖萨扬庞雨等人则时不时捧哏。又或者说个冷笑话什么——当然都是明朝人能听懂的。

这位许大员外虽然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商人。但琼山许氏历来号称“诗礼传家”。他本人又素以儒商自诩。文化水平还是挺高的。理解能力也相当之强。庞雨他们又刻意选择了一些诸如清代《笑林广记》上面的经典笑话。老解说的那几个黄段子更是属于传统精品。第一次领略到现代酒桌文化的许某人自是无法抵挡。只一会儿工夫便笑的前仰后合。不可抑制。

一二八 解大爷的桃花运?

不要说许员外了,就是穿梭在席间斟酒布菜的那十几个年轻婢女,也都丢了体统,捂着嘴巴嗤嗤直笑。(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虽然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却还舍不得离开席面,都支棱起耳朵偷偷听着。其中又有一个小丫头似乎特别热情,频频给解席斟酒。

老解什么人啊?这家伙前后两职业----政府公务员,贸易公司经理,都是需要“酒精考验”的革命工作岗位,没有红星二锅头半斤以上的肚量,别想干得好。眼前这种甜腻腻低度黄酒在他眼里就当糖水喝,当然是来者不拒。而且这家伙越喝越兴奋,越喝话越多,也愈来愈肆无忌惮,眼睛开始贼溜溜的在那些婢女身上绕来绕去。

对于明朝的“美女”,大家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在临高那半年多倒足了胃口。不过不知不觉间挑剔程度大概也在下降----这次来到琼州,就感觉女人耐看了很多。胡凯那没出息的甚至还对窑子里某个半老徐娘念念不忘。

眼下终于见到大户人家里面的女孩子,虽然只是下人,但食物条件显然比普通平民要好得多。没有营养不良迹象,身体发育正常,皮肤较为细腻,牙齿也保护得比较好……体现在外貌上,基本就和现代同龄小女生相差不大。

这些婢女既然能被挑出来待客,自然没有长得太难看的。其中大的约十七八岁,小的才十四五岁,正是花朵儿一般的年纪。虽然明代的化妆水平实在低下,好在这些小丫头现在都顶着素面朝天,却正符合了现代人的审美观。

许员外事先应该是有过吩咐,这些婢女基本上是一人伺候一个。当然不可能象现代夜总会里面那种“伺候”,不过在旁边执壶添酒,以及帮忙布个菜什么。

大部分有社会经验的成年人对此都能泰然处之。有些习惯比较好的,象敖萨扬。庞雨等人每次都还不忘致谢,反让那些婢女颇感诧异。不过像胡凯,徐磊等几个小高中生还不习惯这架势。就稍显出有些手忙脚乱的尴尬,好在这里毕竟不是夜总会,没人嘲笑这些雏儿,更没人敢戏弄他们----虽然那些婢女的嘴角也都微微带着笑意。

解席这家伙本来倒也和其他同伴一样能够保持正襟危坐姿态,也只和主人许敬以及旁边地陪客老严等人说说笑笑。不过到后来,酒劲慢慢发作起来,他终于还是有些失态。大概无意中把旁边不停给他倒酒的女孩子给当成酒店里的推广小姐了,终于在那丫头又一次偷偷朝他杯中添酒时。

被老解抓住手,冲她说了几句调笑地话。

天地良心,其实只是很一般的玩笑而已,稍微带了那么一点点暧昧。换了现代任何一个稍有些经验的促销小姐都会笑嘻嘻的反击回来,然后再罚对方一大杯酒……但是,这里是明朝。

那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脸儿一下子烧得通红。挣脱开解席的爪子,连手中酒壶都来不及放下就低头跑了出去,之后再也没进来过。

桌子底下,左右两只大脚丫子同时冲着老解踩过去。后者其实也就是一时失态,随后马上清醒过来,但这时候也只好借酒盖脸,说两句自嘲的笑话遮掩过去。不过身为主人的许敬倒是完全没有不开心地样子,反而挺高兴的哈哈大笑:

“是真名士自风流啊。还是解老弟痛快!”

饭局总算到了差不多该结束的时候,下人们送上茶水点心。凡是看过《红楼梦》的弟兄都知道这大户人家吃饭,最后一道茶点规矩颇多,庞雨等人早就悄悄提醒大家:仔细看清楚了老严的动作再照着做。心翼翼之下,总算没人把第一道漱口茶当饮料喝。

漱口净面之后。方是真正喝的茶水端上。在海南这种小地方居然能喝到正宗龙井茶。着实让老解他们又对许家地实力高看一头----但他们却不知道,那边许员外对于这帮人随口就能分辨出西湖龙井。君山银针等等天下名茶,心下也在暗自惊诧。

饭后饮茶时间。也往往是正规的聊天时段,通常要谈生意什么都是放在这会儿。不过许敬这人还算识趣,他很清楚---在没有了解到其他客户的报价之前,这些短毛不可能给他任何承诺。他又不想提早泄露自己的谈判底线,因此双方也没太多谈及生意上的事情。只是天南地北闲聊一通而已。

这一谈之下,却让许大官人愈发的惊诧----眼前这几个短毛当真称得上是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象许敬这种人,本身既是行商,又能读些书,应该算是这个时代中见闻最为广博的一个群体了。可在这些短毛面前却根本算不上什么----无论许敬谈到哪方面的奇闻轶事,他们都能随口接上两句,而且还不是一般地附和,确确实实是相当了解。很多引申出来的原理秘闻,他老许这辈子都是闻所未闻。

之后又谈到数字方面,算术是商人必备技能,当然也是许员外最能引以为自豪的强项。但很快他的自信心就被打破,和当初那位李长迁李师爷一样,当他发现这帮短毛居然个个能掐会算,而且对于那些在他看来相当难解的实际性问题,例如计算借款复利,或是不规则地块面积等方面都是随手解决之后,许大员外地好奇心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旁敲侧击地,他开始小心探问起这帮人的文化水平来。解席还有点迷迷糊糊地不太明白,但庞雨却是立刻就听懂了。

“呵呵,我们那边的教育体系和这里不太一样。不过大致可以做个类比……”

庞雨简单介绍了一下九年义务制教学地内容。小学毕业大概相当于童生;中学毕业大概等同于秀才;至于考大学么,既然高考一向被认为是中国传统科举制度的最后遗存,说考上大学就相当于中举似乎也没啥不对。

“照这么说……你们几位,都有举人功名在身?”

许某人立即肃然起敬,无论何时,读书人总是非常受尊敬的----哪怕他们是短毛也一样。

“哦,我前面说过,教育体系不一样。我们学习的内容可不止四书五经,评判的标准也不是做光作一篇文章。”

庞雨笑吟吟回答道,但他也不是一味谦虚----毕竟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多年,不会吹嘘自己是不行的。

“不过呢,我们中间大多数人,确实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论起掌握知识的广博程度,比起大明朝这边的举人,进士,肯定不会差。”

许敬,严文昌等几个当地士绅互相对视一眼。如果是一般人这样吹嘘,他们肯定不会相信的。但从这些短毛所展示出的惊人见识;他们待人接物的礼貌态度,应对问题的清晰思路----这些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叫“逻辑性”,但也能感觉出:对方行事一直极有条理。

以及最重要的:这些人拿出来的技术产品。所有这一切,都毫无疑问说明----这些“短毛”文化水平极高。

在大明朝,文盲想要冒充读书人几乎不可能,因为一个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旁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中国古代的宗教气氛素来不浓,那些稍有见识的人士对于鬼神之说又向来都是嗤之以鼻。

从这些短毛的“综合素质”来看----当然许员外等人不知道这个词汇,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全面性观点来审视对方----如果他们不想承认这帮人是神仙之流的话,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若是这么一群举人老爷起来造反……”

许大员外悄悄抹了抹额头汗水,回头看了严文昌一眼,心中立即决定:要加强和这个人的联系,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要与这群短毛打好关系。

宴会最终在热烈,坦诚,以及善意的笑声中结束,宾主双方进行了充满建设性的会谈。双方都认为,通过这次聚会,增强了政治互信,加强了彼此交流,大家都同意在适当时候,进行更进一步的接触。----以上是解席打算回去后就发往临高主基地的报告结尾部分。这种与本地重要人物的交流,李教授是反复叮嘱务必要让他们知道全过程的。当大家高高兴兴离开许府,溜溜达达步行返回并不算太远的仓库驻地时,老解一路上就在打腹稿了。

街上人不多,看见这一大群短毛过来也没一哄而散,该干啥还干啥。这是个不错的迹象,说明当地人已经完全接受了他们的存在。

不过当他们走到自家仓库大院儿门前时,却见那里已经围了一小堆闲人,正聚拢在一起叽叽喳喳指点着什么。解席酒劲上头,脾气又上来了:

“咋回事?还有人敢在咱家门前闹事?”

出来赴宴,大家都没带长枪,不过五四手枪还是藏在衣服里的。老解拍拍腰间枪套,气势汹汹迎上去。那些闲人立刻四下散开,露出中间一顶青布小轿,以及两个傻乎乎的轿夫。

布帘被掀开,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手中拎着一个小小的碎花布包裹----正是先前在席面上被解席调笑的那个。

此时女孩子的脸儿依然红通通的,但却没有再逃跑,而是战战兢兢低下头去,屈膝福了一福,声音很低,但却清清楚楚地叫了解席一声:

“老爷……”

一二九 关于妹子的对话

----解席傻了。www.65txt.com

按理说这种场景,经常在起点上阅读小说的解席不该陌生。来到这边之后耳濡目染,大户人家互相赠送个仆人丫环之类似乎也很寻常……事实上就在刚才出门时,庞雨还一本正经跟他说人家可能把那婢女送他……

然而当老解真正碰到这场面,尤其是当他听到那娇滴滴一声“老爷”时,他还是傻了。

----解席在流汗。

现在已经快要进入十一月,农历也是十月份,不折不扣的秋季了。虽说地处海南,不过拜传说中的“小冰河气候”之赐,外面天气已经非常凉爽,晚上盖少了都有可能感冒。

可解席身上的汗水却是一层层涌出来,刚才喝下去的黄酒统统通过汗腺排放出来,特别是在头上,汗水滴滴答答流个不停。

“诶,兄弟们……”

老解回头想找人商量下,却见包括庞雨在内,一帮子损友早统统躲开了四五米远,个个脸上带着暧昧笑容,就等着看他好戏。

“我日,别作出这副样子,这不是私事!”

解席一个箭步冲到庞雨等人面前,打破了他们作路人甲看戏的念头。\\\\\\

“以后这种事情还会很多,大家都有可能碰上,你们谁都别想置身事外----大家一起拿个章程出来,马上!”毕竟算是这伙人的头儿,既然解席都这么正经发话了,总要给个面子不是。

“我只说一句话:按照安全条例,这个女仔在没有确认其可靠性之前,她不能进入绿区。”

一班长敖萨扬率先开口,驻地保卫工作是他总负责,搬出安全条例来也无懈可击。只是接下来,台湾仔还是没能忍住嘴角的笑意:

“不过,如果有人想要在外面弄个小公馆的话……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日,说了不开玩笑!我有女朋友的。这要给茱莉知道了可真是大麻烦!”

看到老解一脸严肃表情,这边大伙儿不得不收起玩笑嘴脸。正儿八经为他谋划。

“退回去吧,既然这只是一件礼物,应该允许退货的。”

张申岳是个很正直的小伙儿,他对这种把人当物品送的行为本身就很难接受。

但旁边林峰等人一起摇头,就连老解自己也不赞同:

“不妥,这是许家第一次送礼,如果被拒绝,对他们的羞辱太大。~~~~”

“先安排到老石地医院去吧。他那边本来就有女性护工,临时安置一下。回头慢慢商量怎么处理,这站在大街上像个什么样子。”

庞雨慢悠悠开口道,这时候周围的闲汉子们又渐渐聚拢过来。虽然不敢靠太近,却都在指指点点着。这边倒无所谓,在临高早就适应被围观了,可对面那小丫头却吃不消。没有得到吩咐也不敢躲回到轿子中去,只好这么呆呆站着,头低地恨不能埋到胸口中去。

“就这么办吧,老庞就麻烦你处理下,这事儿我一点都不能沾。”

解席拍了拍老搭档的肩膀,作为曾经的旁观者,庞雨完全能理解他为何如此紧张----茱莉是个性格非常独立和骄傲的女子,生平偶像就是亦舒笔下的自强女。当初解席追她时可费了好大功夫,要是真在这事儿上纠缠不清。那港妞十有**不会跟他闹,而是直接散了。

于是乎,解大爷的桃花运还没开始就这样匆匆结束----当解席大踏步从那顶轿子旁边走过时,那个女孩子充满希望的抬头看着他,然而老解却连头都没敢偏一下。*****径直进门了。

小姑娘的脸庞一下子从红晕变得惨白。连庞雨走到她面前都没注意。不过这边也很有耐心,直到女孩子回过神来。才示意她坐回到轿子里去,然后朝那俩轿夫招招手:

“跟我走吧。”

庞雨在前面带路。旁边还有自告奋勇来帮忙地胡凯和徐磊二人。三人领着那乘小轿往伤兵营走去----其实带个路哪儿需要帮忙啊,那俩小子纯属凑热闹。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轿子里几次有点小动静,坐在里面的人明显心神不安,但终于还是没开

很快到了位于府城旁边的罗城兵营,老石并没有参加这次宴会----他从来不接受任何邀请的,一直紧绷着他“阎王大夫”那张脸皮呢。

“靠,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收容所?”

当庞雨等人说明那小妞的来历以及对她的打算后,石医生很是不悦地瞪了他们一眼。当他看向那个女孩子时,小姑娘战战兢兢的赶紧朝他施了一礼----她总算知道了这边对她的安排,但却愈发忐忑不安。

“这种事情……唉,算了,我这儿正好需要一些女护士,男人们还是太粗手粗脚。^^^^”

在知根知底的兄弟们面前,老石终究还是绷不了太久。不过接下来对于这个新来者他还是很不客气地进行了一番盘问。仓库驻地那边属于绿区,盘查极其严格,他的伤病营却也不是菜市场,可以随便容人出入。

“叫什么名字?”

“春兰。”

小姑娘低声回应道,旁边有人忍不住发出笑声,果然是丫鬟名。

“这么说,应该还有夏荷,秋菊,冬梅?”

徐磊随口笑道,却不料这句话却让那小姑娘红了眼睛荷姐姐嫁人后难产也死了,冬梅妹妹今天也在席上,就是最小那个……”

旁边诸人的笑声立即停止,对于这些婢女来说,取这种名字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那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你爹妈给你取的。”

庞雨问道,女孩子想了很久,摇摇头:

“不记得了……”

“那原来地姓呢?姓什么总知道吧?”

庞雨又追问,然而女孩子还是摇头:

“也不记得了……”

“那……要不要重新改个名呢?”

庞雨第三次询问,他想让这姑娘有重获新生的感觉。****不过小女孩似乎并不乐意,但也不敢反对。支吾着不愿回答,旁边老石不耐烦了:

“行了。何必多此一举,许春兰这名字听起来不错。”

石医生拿起桌上一根竹签,走过去,有些粗暴的命令道:

“张开嘴!”

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但老石其实不过是检查了一下她的牙齿而已。然后又招来一个仆妇,大致给女孩子作了个体检,确认她没有什么传染病皮肤病之后,才被允许进入看护区。

人安置到位。这边的工作也算完成。一行人告辞出来,却又看见那位许春兰姑娘匆匆从门里出来,拿出几个小铜板打发轿夫回去。这个小细节让向来以思虑周密自诩地庞雨甚是惭愧----本来这事儿该他们来做地,他随身也带了零钱,只是一直习惯了明码标价,先付款后接受服务,对于明代这种小费式地支付方式始终不能适应。

“很心细地姑娘。应该能成为一个好护士。”

庞雨赞许道,旁边两个班长哼哼哈哈的表示赞同,脸上却分明带着惋惜之色。大家慢悠悠晃回去,走到半路上时,徐磊忽然有些遗憾地说道:

“先前在我旁边那个,才十四五岁的小罗莉,应该就是冬梅了,小归小,长得还真不错呢……真可惜。早知道也装醉疯一把了。”

“是啊是啊,庞哥,如果今天在酒席上,我们都表现得开放一点,姓许的会不会把那些丫头都送给我们?”

胡凯也在旁边附和。一脸后悔之色。庞雨禁不住哈哈大笑:

“你们两个鸟人!……也许会吧,不过就算收下来也不能留的。还是要统统扔到老石这边,帮他扩大护士队伍而已。”

“啊。为啥不能留下来?我们又不是解老板,他是有人管……其实这妞儿真不错,就算老解她自己不要,也可以……”

见徐磊越说越不象话,庞雨拍拍他,朝他摇摇手。“不行,伙计,这其实跟老解有没有女人没关系,所以他刚才就说了:这不是私事。”

“啊?”

见那俩傻小子依然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庞雨暗自叹了一口气----解席曾答应要和这帮小家伙挨个儿谈谈,看来还没来得及实施。

说不得,只好自己先来开导开导:

“扯道德规范什么没意思,咱们谈点实际地----你们觉得这些商人为什么要给我们送礼物?”

“他们害怕我们。”

“他们有求于我们。”

两个人,两个不同的回答,不过都正确。

“没错儿,一是有所惧,二是有所求----《鹿鼎记》里索额图就是这么指点韦小宝的。不过,不妨再仔细想想,导致他们如此害怕和渴求的原因是什么?”

两人有些不解的看着庞雨,答案似乎太明显,反而让他们感到迟疑。

“枪,炮,玻璃镜子……先进的武器,先进的商品。”

听起来似乎是毫无意义地答案,但庞雨随即话锋一转:

“那么,这些枪炮和玻璃又是从哪里来?是我们自己做的?不,是工业组,化学组,武器组……是那些还留在临高的同伴们共同合作而成,我们只是负责使用武器,以及推销产品而已---我们也是这个大集体中的一员,只不过恰好是负责最后一个环节。”

冲着那俩傻小子点点头,庞雨微笑道:

“现在,你们还觉得这些礼物是送给你们个人的?”

一三零 新制度

两个小伙子愣了一阵,他们先前显然没想到这么多。(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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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们的风险也很大,是要打仗的。”

徐磊脑子挺灵活,居然立即想到了风险和收益的关系。不过庞雨并不打算和他争辩,这种事情主观性太强了。

“假设你们依然是军事组成员,但当初编制时给分到了一排,现在还跟着唐队长每天训练。整天就是射击、跑步、五公里越野……这边天天累个贼死,忽然听到攻打琼州府的那批家伙一人弄了个妹子,你们心里会咋想?”

徐磊马上不说话了,旁边胡凯倒挺诚实:

“倒也是……前两天通电话时小叶就挺羡慕咱们的……”

“呵呵,同为军事组都这样想了。那生产部门的人呢?这些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产品,凭什么给我们拿来享受啊?以后还有人愿意老老实实干活儿么?大家都去打仗抢地盘好了,反正咱们所有青壮年都受过点军事训练的。”

一连串的提问让两个小年轻彻底哑了火,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徐磊有些愤愤然的声音:

“就算我们一直忍着,临高那边也还是会觉得我们占了太多便宜……前两天小叶他们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我能感觉出来的。”

然而这句话却让庞雨长长叹了一口气,居然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只要有分工就会有差异,贫富分化迟早会出现---我们现在的原始**制度坚持不了多久啦。不患寡而患不均。所以那天就跟你说: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的。”

看着那两个因为骤然听到这些而有些不知所措地单纯小伙儿。庞雨又说道:

“但是无论如何。咱们这边十几个人。都不该作这出头鸟。事实上。眼下。我们这个小集体独立在外。虽然人少。却已经成为了一根标杆。大伙儿在这里地一举一动。都将直接影响到临高那边整个大集体地团结和人心。我们出来是为大集体开路地。要是忽视了这一点而只顾着自己捞好处……你们应该能想象到。主基地那边其他人会怎么做。”

两个年轻人都沉默了。

这种事情只要一个简单地换位思考就能想明白。他们俩只是缺乏社会经验。可都不傻。

“那……庞哥。我们该怎么做?”

胡凯很诚心地询问道。庞雨拍拍他地肩膀。笑了笑:

“很简单----我们来地时候带了哪些私人物品。回去地时候尽量别有多出来地。也就行了。”

一行人回到驻地,解席果然正儿八经地宣布了几条新制度,其中第一条就是:今后所有当地人赠送的礼物,全部要缴公。

“不是兄弟我多事。实在是这个口子不好开。各位都是明白人。兄弟我也不用多罗嗦。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指望在这儿发财地,趁早自己回临高。别到时候给赶回去。那可丢脸。”

趁着酒劲还没过去,解席赤脖子涨脸地说了几句狠话。林峰。庞雨,敖萨扬等人自是没有异议,而几个小年轻在和胡凯徐磊交流过之后,也都很痛快的表示接受。

毕竟,大家都知道那个著名的道理:这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啦。

此后数天,大伙儿继续四处出击,吃吃喝喝的搞交际。这倒也算是革命工作地一种方式,就是胡雯在这里也没法子指责他们**的。

对于各类礼物则是来者不拒,该收就收,不过事后统统清点入库而已。陆陆续续的又有几家送了些仆人差役给他们,年轻漂亮的小丫头也颇有几个,只可惜全部便宜了老石,到现在仓库大院驻地里除了庞雨收养的一只野猫,还没有一个新成员被允许加入呢。

倒是伤病营那里人手愈发的充足,庞雨通过严文昌的介绍又延请到了几位本地中医,现在伤病营里正在搞一些基本建设,相信用不了多久,医院就能开业了。

经过一段时间在酒桌上地热忱交流,主要是和商人们地接触,林峰等人对琼州府这边的商业势力分布总算是有了个初步了解----想要顺利打入大陆市场,选择合作伙伴非常重要。

“海南岛这地方还是偏远了点,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有实力帮助我们把产品推销到大陆上去,也就是说有资格做我们产品代理地,只有两家。”

在内部小会议上,林峰把他观察到的情况向大伙儿通报。

“一家就是琼山许氏了。许家在两广福建一带人脉深厚,和那边地许多大商户都有合作关系。在雷州半岛和广州那边还有自己的分号,以前主要是销售海南这边的土特产,不过最近正在逐渐向白糖方面转移。”

“关于玻璃镜子的事情,许敬说他找了几个豪商朋友咨询过,对方都极感兴趣,都说这门生意大可做得。据说在广州那边每年夏天都有大批洋商前来采购,就跟我们那时候的广交会差不多,如果玻璃镜子能拿到那上面去卖,利润更是不得了。”

消息是好消息,但大伙儿也只是姑妄听之,毕竟这些商人的话只能听一半,解席就很淡定的点点头:

“程老头儿不是已经出发去广州了么,到时候看他的报告再作决定好了,还是程家的消息更可信些……另外一家呢?”另一家则是安定莫氏,家主莫大鹏----那个胖子。”

林峰对这个胖子还是挺有好感的,那天正是他出言相助,帮自己解除了尴尬。而且在此后的几次交往中莫员外表现的也非常热情,处处给人一种很诚恳地感觉。

前几天在请客时,莫大鹏竟然模仿他们先前在临高的榜样,搞了个自助餐形式,虽然学得不到家,有点不伦不类的,但其“与时俱进”的努力态度还是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莫家的财势也不小,仅次于作为琼州商界领袖的许家。据说他们家的祖籍是在江南一带,至今在那里仍有同族往来,因此莫家的生意伙伴主要集中在江浙地区,最远可至山东。”

“他们家主要做什么生意?”

庞雨开口询问,林峰笑了笑:

“老莫开头还有点遮遮掩掩的,不过后来还是告诉我了---走私。”

“卖私盐么?”

敖萨扬立即追问,许敬先前已经婉转表示:不想涉足私盐方面。如果莫某人有这方面渠道的话,倒是不妨全部委托给他。

然而林峰却摇摇头:

“不,我也第一天就问了。私盐生意干系太大,他们不敢插手的。平时主要是走私些铜器铁器之类……他们家的合作伙伴都不是什么大户,也就是些私商私贩,见不得光的。”

“能跑这么远的话……他们家有很多船?”

解席则更关心交通问题,眼下海南这边的局势已经渐渐平复,可从大陆那边过来的船只依然很少,虽然不知道是明王朝故意封锁还是他们短毛匪的名声过于响亮,但这种局面必须尽快被打破。

不过林峰依然没有能给他们惊喜:

“有一些,但都不是什么大船,最多能渡过海峡而已。如果是远程航行,他们依然要去广州租船用。”

老解点头表示理解,这年头除了官军和海盗之外,能够拥有大型船只的商家必定是有着极其雄厚的实力----大部分明朝人有钱以后依然还是只喜欢买地。海南岛上这几家虽然号称富商,拿到大陆上也不过土财主而已,琼山许氏尚且没几艘大船,莫家自然更不待言。

在了解完基本情况之后,关于商业伙伴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会议上并没有仓促决定选择谁作为合作伙伴。事实上,老解等人更中意采用区域代理的方法,让两家各自负责一块市场,彼此有了竞争,也便于控制。

当然这要看对方能不能接受,具体手段还有待进一步讨论。反正那两家都还没报价,这边大可不必着急。

接下来轮到庞雨报告民政方面,这些天来,除了推不掉的应酬之外,他天天都泡在府衙里翻阅文件,至少从纸面上对琼州府乃至于整个海南岛都有了个大致了解。

不过庞雨并不打算把那些枯燥无味的资料统统念一遍,这些东西一一读出来肯定会让人睡着的。他只是大致谈了些大家比较关心的方面。

“当前海南岛上的人口比我们想象中要多,相当多……”

庞雨拿出他的小本子,上面记载了一些最为关键的资料:

“根据琼台志记载,早在洪武二十四年时,琼州府就有民户92286户,丁809801人。将近百万啊!兄弟们。”

“洪武二十四年太久远了吧,有没有最近的资料?”

经济学对于资料的时效性要求很高,林峰就很在意这个,庞雨笑了笑:

“有是有,但不太可信---最近一份数据是正德七年的,但那上面记载民户只剩下54798户,丁250144人,少了将近四分之三。”

一三一 所谓政权

“啊?怎么会这样?”

大家都很奇怪,如果是陕西,河南这些经常闹灾的地方,人口减少倒也能理解。www.65txt.com海南岛不缺粮食,这么多年来又不停有移民迁入,人口只应该增加才对。

“海南岛上的黎族经常会起来造反,然后又总是被镇压,这个过程中间死了不少人。不过我更相信是兼并和瞒报,才导致账面上户数减少这么多。”

庞雨对此显然已经有过研究,又专门向老严等人咨询过,对于这方面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明王朝是按户头来收税的,象许敬,莫大鹏这些人,家里人口上百,但在户籍簿子上也只记为一户。土地兼并导致很多农民丧失土地后沦为佃户,又或者全家进入大户人家为奴,这些人在户籍上都不存在了。”

“另外,根据老严的介绍,从外地迁移来的移民很少主动上报户籍,他们往往想尽办法隐瞒人口数,这样可以逃税。深山里甚至有很多官府都不知道的黑村子,这些人在户籍簿子上也不存在。”

“靠,这帮官儿就不能统计的清楚一点!”

解席很不满意的发着牢骚,庞雨则哈哈一笑:

“清查人口和丈量田亩可是地方官们发财致富的捷径----老严他们这些胥吏们最喜欢的也就是清查。\\\\\”“啊?为什么?”

胡凯还真是个老实孩子,庞雨禁不住哈哈一笑:

“因为可以受贿啊----白花花的银子一塞,十亩水田就变一亩旱地了,家里十口壮劳力就成一个孤寡老头儿了……反正县太爷又不可能亲自下去数人头,所有的事情还不都是小吏们在做。据说历任琼州知府上任后都要搞搞清查,而每次清查下来人口都会少一些……”

“日。那这册子还有个屁用啊?”

“是没用啊----官吏们才不在乎这上面的数据准不准呢。所以我才宁肯相信洪武年间的数据,毕竟那时候朱元璋贪官剥皮的律条尚在,调查出来地数字应该比较可信些。”

庞雨一番话让大家都显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林峰则皱起眉头:

“可是这样搞的话,官府要依据什么来收税呢?”

庞雨摊摊手。

^^首发^^哈哈一笑:

“就是根据这些册子来收啊,所以才要隐瞒人口和田地数。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政府的收入一年比一年少……”

庞雨还记得以前跟李教授闲聊时,老人家曾经跟他谈起过明代史书中一段趣事:洪武年时明政府一年可以收到三千多万石地税粮,有一年最多收到了三千两百万。朱元璋一开心就规定说以后就按这个标准,每年征收税粮不超过三千三,老百姓负担不会太重。

然而这个标准后来基本就没能达到过,除了和老爹一样彪悍的永乐,之后的历代皇帝,每年能达到两千七百万这个标准就非常高兴了。到万历年间只剩下两千五百多万,而万历三大征则花光了政府的国库……

崇祯那个倒霉孩子,历史书上一直说他收税收多了才导致农民起义,可实际上,明政府的收入却是一直在减少的。而同一时期明帝国的人口却增长了至少两三倍,政府的开支更是增长了五倍以上。

当初庞雨听到这段笑话时还感到难以置信,然而到了这边,在跟严文昌等体制内人员具体交流过之后,他终于明白这是咋回事了。^^首发^^

“基层彻底烂掉啦……”

敖萨扬也在叹息。大明朝不是没钱,但这钱却收不到政府手中。效率低下的吏治,加上僵化死板地经济政策----朱元璋定下的税率严禁子孙后代更改,任何试图增加税收的官员,无论什么原因,都会遭到清流们最强烈的抵制。即使面对皇帝他们也敢于破口大骂,然后得意洋洋脱了裤子等着挨廷杖,并由此加入所谓“清官”“忠臣”之行列。

碰到这么一群臣子,难怪崇祯皇帝日后会在那棵著名的歪脖子树前嚎啕大哭:“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以这边官员的表现来看,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对于远在北京紫禁城里,那个今年才刚刚十九岁的倒霉蛋,大家很是幸灾乐祸了一通,不过庞雨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现在这麻烦转移到我们头上了----我们也要依据这些东西来收税。而且马上就要到收秋粮的时候啦。”

大家顿时一愣,虽说一直以来他们都很自豪的宣称占领了整座州府。****但无论在心理上,还是物质准备上。其实都还没怎么考虑这些问题呢。

“现在就准备收了么?能不能先缓一缓,免个一年怎么样?”

按照解席原来地设想,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基层队伍没有建立起来之前,还不打算这么早就介入到本地繁杂纷乱的民政事务中去。反正他们现在并不需要这些赋税,找个名目干脆免掉一年,也好争取人心。

但庞雨立即提出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如果我们免除今年的赋税,固然可以让当地老百姓高兴一下,但海南岛上大大小小所有公务人员的工资福利如何解决?”

以前在临高的时候,他们可以不用管这个。因为临高县太小了----和后世比起来,明王朝的公务员班子实在是非常的“精干”----临高县城里正儿八经吃政府俸禄地才十来个人。而且那时候程叶高等人怕他们怕得要死,能保住命就谢天谢地了,当然不可能跑来找他们谈工资待遇问题。

后来老程三天两头派人前往府城,申辩自己并未“从贼”,其中有一半因素也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这份俸禄。^^^^关于临高县算不算“陷入贼手”的官司一直在打,府城官员倒没在这方面为难他们,反正统共不过十来号人,大明王朝又是出了名的低工资,账面上根本没几个钱,于是他们的钱粮禄米还是由朝廷发放。

然而现在,当琼州府也“失陷”之后,这个矛盾就一下子尖锐起来。琼州这边除了海南府道衙门,还有兵备府、布政分司、军器局、府学等一系列政府机构,都是吃官家俸禄地,甚至在城里还有一个“养济院”---由国家开办地孤寡老人兼儿童福利院,也是政府出钱。

除此之外,作为海南岛的首府,领有包括崖、儋、万三州,琼山、澄迈、临高、安定、文昌、会同、乐会、昌化、感恩、陵水共十县……所有这些地方地官吏俸禄,理论上都是要这边负责的。大陆那边是肯定不会送钱来了,所以现在地关键就是---作为海南岛的新主人,他们认不认这笔帐?

“我靠了,这关我们屁事啊!”

解席先是骂了一句粗口,但连他自己也很快意识到,这麻烦肯定绕不过去----他们当然可以拒绝为明王朝的政府雇员支付工资。但相对的,这些人也就不可能为他们所用。而且毫无疑问,对于造成他们失业的罪魁祸首,那些地头蛇们肯定会想尽办法给这边找麻烦。

想当年……准确说是若干年以后,轻松控制了伊拉克全境的美军为了节约那点微不足道的军费,干脆利落解散了萨达姆时期多达几十万的旧军队。这个决定后来被证明是美国人所犯下的最愚蠢错误之一:丢掉了饭碗,衣食无着,又偏偏受过系统军事训练……那些旧军人中间,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成为了反抗军成员,他们所造成的破坏和损失也要远远超过节省下来的工资钱。

以前闲聊谈到这方面时,大伙儿对于老美的这种短视行为都狠狠加以嘲笑过。现在轮到他们自己了,当然不能重蹈覆辙。连一支才一百多人,乱七八糟的伤残败兵队伍都要牢牢控制住,更不用说海南全岛上下,多达数千的明王朝正规官吏兵丁。

“这笔钱肯定是要给的,不但要给,还要比原来有所增加!”

用不着庞雨再多费口舌,大家很快便达成以上共识----所谓政权,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实实在在就由这些底层官吏支撑起来的。没有这些基层人员的协助,光凭琼海号上这一百三十九名现代人,加上千把投诚过来的新短毛,充其量也就控制一两座县城的规模。

要想控制整个海南岛,和明王朝分庭抗礼,没有海纳百川的气度,肯定不行。

“果然,还是基层建设最重要……太祖爷的经验啊。”

解席摆出一副深沉模样,随即遭到全体与会人员的一致鄙视----这大道理谁都会说,现在的实际题就是:钱粮从哪里来?

先前倒是缴获了大批白银,但都已经运回临高了。琼海号返航时基本搬空了府城的仓库,王海阳走的时候又带走了大部分人力资源。在委员会的计划中,临高依然是建设重点。

如果再要让临高那边把物资送回来,估计也勉强可以做到。只要把重要性说清楚了,委员会里面大部分人都还是通情达理的。不过就解席,庞雨,林峰,敖萨扬等个人的想法,哪怕仅仅是出于自尊心,他们都不想走这一步。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坚决不走回头路。作为第一批离开大集体出来闯局面的汉子们,这边人人心里都有这么一股子傲气。

男人么,生来就是要面对困难的。

一三二 威风凛凛的新部队

“看来只有收税了。www.65txt.com

商量了半天之后,议题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阶段----也就是庞雨所建议的:决定收税。

明帝国的税收制度秉承唐宋习惯,采用两税制。一年收两次税:夏粮和秋粮。理论上是只收米麦粮食的,称为“本色”,不过实际操作中也允许用银钱和布匹等----所谓“折色”来充抵。

除了要交纳粮食外,老百姓每年还应该承担相当繁复沉重的徭役,这些徭役也允许花钱冲抵。在明朝后期,各地普遍采用一条鞭法之后,徭役大都按银钱折算。所以各地收税,基本上就是收钱收粮。

至于各地具体收取的数量,则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大工程。光是一个琼山县,庞雨捧着全县丁口赋税黄册子研究了半个多月,也没能搞清楚这个县城从法律上应该收多少粮食和银钱。

“我们恐怕还是不得不依靠原来那些胥吏,只有他们才知道该收多少税,以及找谁去收。”

就算是自称高考时数学只差七分就能拿满分的经济学高手林峰,在翻阅了一大堆赋税簿子之后也不得不同意了庞雨的观点---其实历朝历代,所有从外地调任过来的官员大都如此。聪明点的会找个好师爷帮忙处理,无能的官员就有可能被奸刁滑吏刷得团团转了,这类事情自古皆然。

不过解席在这方面则提出了补充意见----他始终坚持认为在这方面不能完全放手。事实上,虽然他和严文昌,王辛芝等一批本地官僚交往甚密,能顺利攻陷琼州府也是托赖了那些人之力。但在总体上,解席对于明王朝的大部分官吏都不抱好感。

那些本地胥吏个个都是人精吸血鬼,如果这边把所有权力统统下放出去,那帮人很可能会借着这边的名义大肆骚扰民众,最后利益拿走大半。恶名却是这边来承担。

“我仍然坚信----没有一个坚实牢固的基础,就不可能有宏伟壮观的大厦。大明王朝正是毁在了这群贪官污吏手里,我们如果还是照样用这批人,下场绝不会比明王朝好到哪里去。只有按照太祖爷当年的做法,踏踏实实从最基层作起。紧紧抓住土地和农民这两条关键点,这才是正道!”

老解的言赢得了一片赞同声----某党多年来的中国革命史教育毕竟不是一无是处。

虽然在现代时这些东西看起来压根儿没有任何用处,但身处在现在这种环境下,大家却几乎是本能地,都知道应该走那条路----就连敖萨扬这个台湾人居然也不例外。

“土地改革是迟早要搞地。明朝末年和清末民初地情况差不多----其实每一个王朝末期面临地困境都是大同小异。核心都是土地和农民问题。在这一点上你们地那位太祖爷绝对是天才。不过在解决问题地手段上。我建议根据不同情况。采用不同手法----比方说台湾地土改工作就主要是通过赎买来完成。在把土地从地主手中收回地同时。又给了民间大量资金用于展工商业……”

眼看敖萨扬有点滔滔不绝地意思。林峰连忙打断他:

“这个扯太远了。这类大方向肯定要由委员会来作决定地。咱们还是讨论当前问题……”

一番商议之后。大家最终做出决定:对于那些本地地官员胥吏。既要加以使用。也应该有必要地提防。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收税行动地总体原则是----依靠本地官僚体系地力量进行。可以给他们一点好处。但是绝不白白做冤大头……是这样吧?”

庞雨总结了大家地言。得出这样一条结论。解席在此基础上又加上一条:

“借此机会了解熟悉农村实际情况。为今后建立我们自己的基层队伍打下基础。”

----于微末中不忘大局。解席不愧是作过公务员的,这政治素质就是不一般。

在会议的最后。庞雨又多说了一句闲话:

“另外还有一点,大家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指了指桌上那堆记载着人口。田亩,赋税等数据的黄页册子:

“琼州府辖三州十县,即使按照这些缩了水地数据,海南岛在册土地也已经超过了三百八十万亩,光是一个琼山县就拥有百万亩以上耕地,在册可征税人口将近十万,在整个华南地区都排在前十位之内。”

稍微顿了一顿,庞雨说出他地担忧:

“所以,这里和澳门完全不一样……想要让明王朝承认我们对这边的占领,恐怕会比较困难。”

庞雨的担心不能说没道理,澳门那边只是很小一块半岛,而海南却是中国第二大岛----考虑到现在台湾还是在荷兰人控制之下,海南岛应该算是大明王朝版图中最大的岛屿了。而且这里已经被统治了多年,又是相对较为富庶的州府,明帝国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众人沉默片刻,之后解席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

“海南岛再怎么重要,比起整个辽东又怎么样?能不能谈判成功,取决于我们的实力,而不是对方怎么想。无论他们肯不肯谈判,反正这块地皮咱们是要定了!”

“不错,如果明政府愿意接受澳门模式,当然最好,但如果他们一定不肯的话……”

就连敖萨扬也把眼镜朝上推一推,嘿嘿一笑:

“我们也可以考虑沈阳模式啦。”

军事组地兄弟们如此信心十足,当然是与他们拥有地实力有关----仅仅两天后,解席和敖萨扬就拉上全体留守人员,一同前往罗城外的大校场,去检阅他们新近组建地准军事部队。

这支部队正是由那些被王海阳挑剩下的所谓“歪瓜劣枣”们组成。其实王海阳他们当初选人时标准并不太高,只要是身体健康地小伙子都要,甚至有些年龄太小的孩子,也作为学兵给一并带走了,在这样宽泛的标准下还被淘汰,那可真是“歪瓜劣枣”了,也难怪张申岳想从中找几个辅助炮手都难以如愿。

大部分人是因为年龄太大而被淘汰的----看着面前一片长长短短,黑色灰色甚至还有白色的胡须,庞雨很不厚道的猜测这支“部队”平均年龄大概有五十岁?不过旁边解席立即辩解说肯定没这么高,最多不过四十。

“这些人以前都是明军,当了一辈子大头兵无处可去,只能留下来继续吃大锅饭。普遍的营养不良,看起来老态而已。这些日子天天大米饭加萝卜烧肉补充营养,已经是好得多了,当初我们刚刚接手时那才叫吓人……明末的兵,再怎么烂也有个限度。这年头没抽鸦片烟的,要是碰上清末的绿营兵,那才叫绝望呢。”

解席这些日子主要忙这个,对这些人都已经很熟悉,当这些老头兵们依次从他们面前走过时,他甚至能叫出其中不少人的名字。

另外一支队伍里则大都是些残疾人,其中有些还是刚刚从石医生那座伤病营里出来的。什么独眼,独臂,轻微跛脚……也都是前明军成员。这些人相对年轻些,身上的疤痕让他们平添几分凶厉之气,看起来倒还比前面那些完整的老头儿们更像一支军队。不过因为肢体不全,怎么也走不齐队列,那队形始终是乱糟糟的。

“怎么看都象是一群乌合之众啊,能指望这批人给咱们保驾护航?”

林峰皱起眉头,不要说前世的解放军队伍了,就是到这里之后,穿越众自己训练的本地人,好歹还能走出个队列来----就在这两伙人走过之后,老解带着整个三排也做了一次表演性质的队列操演。统一的制服、乌黑的钢枪、雪亮的刺刀、以及整齐划一的标准动作,一下子镇慑全场----他们要震慑的对象可不仅仅是那些油腔滑调窃窃私语的老兵痞,也包括了场边诸多受邀前来观礼的士绅官吏们。

“是乌合之众,不过毕竟是我们自己的乌合之众。”

庞雨倒还是比较乐观的:

“让他们把胡子刮了,再换上一样的制服,多多少少也能像个样子。反正我们也不打算用他们上战场,这些人是对内的,用来吓唬吓唬老百姓而已。”

“这算是武警部队么?”

敖萨扬对于大陆的军事体制倒还挺了解,庞雨哈哈一笑:

“就是武警也不够格啊,你看我们这边唐健王海阳他们都是武警,多强悍。至于这些人么……我跟老解已经商量好啦,到时候肯定会给他们一个足够威风的称号。”

----确实,等队列走完之后,解席作为这支部队的缔造,上前去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然后,在热热闹闹的锣鼓和鞭炮声中,士兵们领到了他们的新制服,而原本的驻军兵营门口,也挂上了一块崭新的大木牌子。

----新制服是用缴获的明军鸳鸯袄改制,就是在前心后背各加了一块补子,前面写着“城”,后面写着“管”……

----而那块木牌上白底黑字,无比醒目地标明了这支新部队的名称:

“琼州府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大队”

一三三 十七世纪的防暴警

在后世名声赫赫的城管大队就这样成立了,对于那些钱前来看热闹的海南官绅们来说,这似乎仅仅是短毛们搞的又一出活闹剧。www.65txt.com

最初时他们并没有把这个由退伍老兵和瘸腿汉们组成的小团体放在心上,等他们现所谓“综合执法”竟然是几乎涵盖了一切公权力时,城管大队的势力在整个南中国已经是无孔不入了,甚至于出现了那句著名的顺口溜:

“北有锦衣卫,南有城管队!”

不过在这时候,刚刚建立起来的城管大队却还只是一支连正规武器都没有的“准”军事力量。因为这边对他们的忠诚度还不怎么放心,特别是庞雨---看多了那本《岗村宁次回忆录》的后遗症就是:总担心这些人中间可能会出现白天干城管,晚上换身皮就出来搞破坏的武工队。因此最初配给他们的武器只是木棍子,连开了锋的刀剑长矛都不敢给。

“反正这些人主要对内,用来驱赶吓唬老百姓而已,杀伤性太强的武器本就不合适他们,打出了人命反而麻烦。”

----老解等人开头时对这个组织也并没抱太多要求。很大程度上,成立这个团体的最初目地只是为了容留那些无处可去的老兵,免得他们四散出去为祸乡里。因此尽管在武器库中还有不少缴获的明军绣春刀,红缨枪之类冷兵器,却一样不给,连弓箭都没有。

至于火枪那就更不用提了---实际上临高那边最近也在大扩军。兵工厂日夜不停加班生产,却连正规军的需要都难以满足,这边就算打报告申请也不可能顾得上。

不过在护具上,倒是充分体现出了现代人的防护意识----这主要是敖萨扬地建议。因为解席太忙没空。林峰庞雨各自要负责商政事务,张申岳吴季除了伺候那门青铜炮外。还要负责整理缴获到的所有明军技术兵器,看看其中有没有还能利用的----那可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大明王朝的火器意识很强,但始终没找准展方向,光官方武器目录上地火药兵器就有上百种。管用的却不多。张申岳以前大学本科学地还是机械,很多图样愣是看不懂。

和吴季两人带了几个小学徒整天都不露面,当然顾不上管其它事情。

剩下胡凯和徐磊这两小伙子又都太不成熟……最后只好商定让台湾仔成为这支城管大队的任长官。敖萨扬本人倒是挺感兴趣的,兴致勃勃接下了任务,并且提出许多看法建议。

在武器上要严格控制,护具方面则相对宽松些。敖萨扬干脆按后世防暴警察的标准来配备护具。当然在技术上简陋许多,不过南方地区有个优越条件----本地地藤条产业比较达,各类藤具的编织技术非常成熟。于是他们大量订做了一批藤制品。

----用老藤条编织成的护胸甲和护裆裙,内部还衬有皮革,从上到下,包括小腿上都有护胫甲片,一整套全的。头盔则是类似于后世的藤编安全帽,脸部还可以放下护帘遮挡。穿起来整个一藤甲兵。再加上开有观察小孔的方木盾牌;一头粗一头细。长短类似棒球棍,可以悬挂在手腕上地大头短棒……十七世纪版本的防暴警察就初见雏形了。

这些藤制护甲在真正的战场上用处不大。碰到火枪子弹更是纯属摆设。所以不用担心本地部队利用它们造反。但用来抵挡街头地痞的石块,暴怒农民的粪叉。或是黑摊小贩的尖刀……这些东西倒是绰绰有余了。而且比起传统甲胄,这东西还足够轻巧,队员就算穿上全套照样能奔跑如飞,基本不影响速度,正适合用来对内镇暴。

唯一地缺点是比较怕火---诸葛亮火烧藤甲兵地故事人人知道。不过劳动人民地智慧确实非同寻常。那些实际使用们很快用一个最简便地办法解决了这一难题----他们每次在实战时都往藤甲片外面涂上厚厚一层烂泥巴。虽然很脏。但确实能防火。至少普通火把火箭之类点不着。即使当真烧起来了。前后两片护甲也只是用插销连接。拔掉就能脱下。对使用本身不会构成威胁---只要他保持足够地冷静。

“东西真是不错。就是这个价钱……”

地头蛇小军官王辛芝被任命为城管大队地副队长。当他第一次看见短毛大爷们为他们准备地这套护甲样品时。原先因为不能装备利刃而有些郁闷地心情立即变得开朗起来。作为一名打架经验无比丰富地乡下流氓。他一眼就看出。如果穿着这套装备出去打架……或哪怕是打仗。只要不是碰上短毛大爷那种变态地火器。就绝对是占尽优势地。

只是随着样品地送达。报价单也被同时送来了----就这么一套藤甲。连同替换地备用甲片。头盔。护手护胫等。全身加起来要十多吊铜钱。对于习惯了只给一把刀一套破烂战袄就算正规军地王飞将来说。短毛们仅仅为了让他们去打架就专门配备这套东西显然太奢侈。

尤其是当他听说这东西是标准配备。将来每个人都要一套时。连同旁边几个本地军官。个个眼睛都直了----要知道这些城管队员每个人已经领了两套战袄制服;一双质量极好地千层底绑带布靴----后世解放鞋地仿制品;除此之外每人还领了两双劳保手套。也是用非常厚实地土布料制成;甚至于连内裤。汗衫和袜子这些私人用品都给了。

“全部这些东西……在一个人身上少说也要花个三五十吊吧。短毛老爷们当真只是要我们对付地方土匪么?这怎么看着象是亲兵营家丁队地架势?”

王飞将的副手,一个名叫卢劲娄,外号卢二愣子的小军官则是满心欢喜----大明帝国的军队不是不花钱,只是当时普遍的军队建设思想:士兵只是消耗品而已。很多精良的甲胄,弩车,各种稀奇古怪的火药兵器……这些东西哪一件不比大头兵贵重啊。士兵么,随便找个村子进去拉一圈就有,除了支付些被克扣到极点的军饷军粮之外,普通士兵是得不到更多关注的。

只有一种士兵可以得到优越待遇:完全的饷银,足够的食物,最精良的武器和盔甲----当然是在主将力所能及范围之内。那就是主将的亲兵队伍,但严格说他们并不属于大明朝正规军范围,因为他们都是隶属于主将私人的奴仆家丁。

----明帝**队的战斗力,实际上是维系在一群家丁手里。就连鼎鼎大名的关宁军,按照吴襄老爷子后来向崇祯帝哭诉的说法:也就是靠三千名敢于死战的家丁在维系而已。在明朝士兵心目中,能够成为主将的私人奴仆,成为一名家丁,那绝对是最光荣的前途。

再联想到这些天来吃的伙食也堪称豪华,天天有肉的待遇绝对不可能是普通士兵的正常标准,那几个土包子信心立即更足了,自觉得很有可能将成为短毛老爷的亲兵,他们几乎快要忍不住手舞足蹈一番。

一群人中只有那位王辛芝跟短毛大爷们接触较多,头脑还比较冷静,只一句话就击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若是别人倒也有可能,可是这些人……”王辛芝指了指他的“部下”们----尽是些胡子拉碴老头儿加上残疾汉子,满脸沮丧之色,“选谁也不会选他们啊。”

“呃……”

刚才还在兴奋的众人立时陷入沉默。确实,这些人本就是被淘汰下来的,连正军都没能被选上,更不用说亲兵了。

只有那个卢劲娄卢二愣子还不死心,晃啊晃地绕到了敖萨扬身旁----他们已经知道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小哥儿将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只是这时候那几位短毛大爷们正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这边才没敢一窝蜂的围上去巴结。

隐隐约约,听到短毛似乎也正好谈到关于这些装备的价钱问题,卢劲娄终于找到一个搭话借

“敖……老爷,这些东西一定很贵吧?”

敖萨扬回头看看他,脸上表情有点尴尬的样子。先前那小姑娘喊解席“老爷”时表情多可爱,换了他却是这个满脸褶子的大老爷们儿……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以后请叫我队长……这价钱还好啦,都是大宗批价,两百多人的队伍,总共花在买装备上的钱是五千两。”

“啊……”

包括王辛芝在内,那些前明军的低级军官纷纷出惊叹声。光一个士兵的装备费用就达到二十多两白银,这在明军中间并不是没有先例,但那肯定是属于精锐中的精锐,在乡下人想来,大概也只有紫禁城里皇帝老爷的禁军可以达到了。

而象他们这种连正规军都进不了的垃圾队伍,现在居然也花费了如此重金来武装……这些短毛大爷行事果然不可以常理计。

一三四 孪生机构和钉子户

但这时候卢劲娄那二愣子反而有些疑惑起来,中国人天生的多疑心理----他看看旁边站着的几个正宗短毛军,正规军手中的火枪固然令他们羡慕无比,但这些明显是被短毛们倚为心腹,装备当然也肯定是第一流的士兵,却为何并没有配备这种看起来很不错的藤甲?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敖萨扬笑了笑:

“不用奇怪,你们的任务不一样。(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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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在场的小军官们人人都是一副莫明其妙的样子,想想这些人都算是自己的部下了,少不得多提点两句:

“正规部队的任务是对外作战,专门杀人的。他们的武器和战术,不怎么需要与敌人近身肉搏,所以不必披甲。但你们却不同,你们是专门处理那些生活中的日常冲突,不能杀人,和对方肯定会有肢体上的冲突……就是要打架啦,不作好防护是不行的。”

“噢……”

一帮城管队员们都作出恍然大悟状,然后便开始异口同声夸赞短毛大爷们宅心仁厚,敖队长爱护下属……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他们可算找到机会拍上司马屁了。

不过,回过头,当看到那些和藤甲一同配发给他们的,连头部都专门磨成半球形以避免伤人的木头棒子时,这些平日里打架打惯了的老手们脸上还是纷纷显示出郁闷之色。就在城管大队正式挂牌成立的同一天,罗城兵营旁边,与城管队紧邻隔壁的一扇大门旁,这天也有一块新牌子被挂上了墙。这块牌子上墙的时候并没有大肆宣传,不过满城士绅甚至很多平民都主动跑去祝贺,其人气值可比什么城管队要高得多了。

在这块牌子上的名称同样是现代名词,但明朝人理解起来倒也并不困难:

“琼州府第一人民医院”

----石亦生同志的大本营终于建成了,虽然只是一排颇为简陋的平瓦房,但却是按现代医院功能流线作的平面布置----庞雨还记得他最后一次考注册建筑师。大作图题目就是医院设计。对那张耗费了他大量精力,却最终还是没能通过考试的图纸,绝对是记忆深刻啊。

于是干脆给用在了这里。反正在这十七世纪。<<>>不可能再有什么专家教授之流来指责他地设计不合规范。

“老子自己就是专家!”

当图纸完成之后。出于某种恶趣味。庞雨专门添上了设计。审核。校对。批准等会签栏目。然后统统签上自己地大名……

医院规模建得很大。里面工作人员也很多。超过了一百人。但绝大多数都是护理工和勤杂工。正儿八经地医生只有四个。其中三个还是新招募来地走方郎中----琼州府有名气地大夫都有自己地坐堂医馆。或者是某些大药房地供奉。不会拉下面子跑来吃短毛地饭。

没办法。老石只好一口气招了四五个学生。都是药房小学徒出身。对于各种中药地药性药理还算熟悉。一边培训。一边就让他们在实践中加以练习了。

不过这样倒也有个好处---无论是那些江湖郎中还是小学徒。对于大名鼎鼎地“圣手神医”所说一切都非常敬畏。基本上老石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没什么抵触情绪。如果换了有点名望地老先生。肯定不会这么听话了。

医院与城管队成为隔壁邻居,原本只是琼州府这边地巧合,大家不过正好都利用原来兵营的地皮而已。但后来的实践表明,双方对于这种合作都很满意----城管这边无论是打伤了人还是被人打伤,直接把人往隔壁一送就行。而医院这边,则无人敢在城管大队门前闹事,石亦生最担心的“医闹”现象从来都没出现过。

中国传统社会,历来讲究所谓“无例不兴。有例不废”。第一次的巧合。竟然被后来者奉为了金科玉律----就连明政府后来模仿短毛搞的大众医馆,也多半是选择在差役班房旁边。

医院与城管衙门作为孪生机构。就此而成为一项惯例。

到十月下旬,酝酿了许久的收税行动终于开始执行。这是穿越众们头一回在海南岛上行使他们的统治权力。头一炮,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为此驻扎在琼州府地全套管理班子进行了大量细致而耐心的工作……

首先是本地所有大商户,大地主们都被召集起来,开了好几次大会小会,专门跟他们谈关于税收和责任的问题----纳粮完税,天经地义,就算海南岛变了天,税还是要交!

在会议上老解口若悬河,什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依法纳税,利国利民”之类口号一串串的往外冒,只听得那些土老财们个个目瞪口呆,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至少表面上,都无不踊跃表示:坚决支持短毛先生们为民收税地正义举动,坚决纳粮完税!

就连身边同伴也对老解的口才佩服不已,会后私下问他是不是在税务局干过,结果解席却立刻摆出一副苦瓜脸:

“妈的,以前开公司的时候,税务局每年都要求去上培训课,五千块钱的培训费就听这种东西,年年都一样,还非去不可……背都背熟了!”

接下来,则是与以严文昌为首的本地吏员们商谈合作计划。这年头不少地方都采用包揽税收的做法,也就是政府把税额承包给胥吏和地方大户,让他们先把承包额度给缴全了,然后自行取向农民收取。能多收的,算他赚到,收不到就赔本……当然,实际上不可能赔本,很多大户都是以此发财的。不把县尊主簿典史这些人给打点好了,一般人可休想得到这个发财机会。

因为是第一次收税,庞雨等人也没打算对旧例改变太多,于是依然是委托给了本地官吏来进行,甚至还额外许诺给他们一笔很丰厚地奖金。

当然。根据老解地要求,也往里面掺了点沙子----新近建立的城管大队被要求配合官员们一同下乡收税,理由当然很充足----保护他们地安全,防止刁民抗税。

那些官吏大都是人精,当然清楚短毛此举绝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们。排查下面实际情况才是主要目的,但他们没理由拒绝----因为确实,收税从来都不是一项轻松写意地工作。即使有大户帮忙包揽,即使当地地老百姓再怎么老实顺从,每年的收税时节,依然是明王朝官吏们最容易出“工伤事故”的时期。

更何况。这一次他们并不是代表大明王朝,而是在替一帮短毛髡匪去收税。

琼山县,王家庄,一座小山丘上。

解席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对面那座小庄园修建的还挺结实,四周居然都是用城砖垒成地墙体,差不多相当于一座城堡了。这边居高临下,越过院墙。可以看到里面影影绰绰,少说也有百来条人影,光手持武器的就超过了八十。

对方非常嚣张,隔着好几百米。居然还时不时有羽箭歪歪斜斜的飞过来,虽然肯定射不到,但至少说明对方有弓弩手---普通的大户人家不可能有军用弩弓,这家的武装力量着实不弱,难怪其主人敢于武装抗税。

“这王家庄乃是本地一大刺头,其家主有一半是黎人血统,素来好勇斗狠。仗着他家是本地黎人土舍首领,每年都假借朝廷名义对黎人收受赋税,却从来不肯上缴到州府。若有人敢来催讨。轻则辱骂。重则殴打,甚至还公然杀害过朝廷命官

一个琼山县的典史官员哭丧着脸在旁边介绍道。与其说是介绍还更不如说是告状。不过从他脸上那个红红地巴掌印看,他也确实有理由告状。

但解席并没有被这几句话挑动。反而显出不太相信的样子:

“这里怎么说也是州府直辖,有这么大胆子,以前的琼崖参将怎么没灭了他?”

“唉,不就是因为他和黎人有关么,这岛上黎人时常作乱,大人们都只求任期内平平安安,哪敢去招惹他们。平日里一般的窃贼匪盗,若是审得与黎人有关,尽悉数纵之,何况大户。”

那典史满脸的无可奈何,解席回头看看王辛芝----他好像与这王家庄有点关系。不过此刻后者也连连点头,表示典史所言属实。

“哈,想不到在大明朝就有这两少一宽政策……果然是一脉相承啊。”

老解充满讥讽的哼了一声,不过依然没有任何要动手的迹象----尽管在他身后的山坡下,几十名手持火枪地短毛正规军与上百名城管队员正列队站立,等待着他的决定。

过了片刻,庞雨,敖萨扬以及严文昌等人倒拖着一个电喇叭,灰头土脸的返回来了。他们刚才到庄园门口去喊话,想要宣传税务政策,结果反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对方手里没有电喇叭,但嗓门却远远高过他们:

“尔等匪盗之流,也想替我大明收粮纳税?做你娘的白日梦!”

听起来很是义正词严,不过……

“他们以前也从来没缴过税吧?”

庞雨问道,琼山县典史与严文昌对望一眼,犹豫片刻,两人都缓缓点头。

----得,这边头一次收税,就碰上个明朝钉子户,还是少数民族!-

以后会经常要票,嘿嘿

一三五 旧例

“我们先前不是说过么:这次都按旧例。www.65txt.com-====-以前可以免税的。这次还是免。”

敖萨扬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满。明帝国的税务条例中漏洞不少。秀才以上都不用纳粮就是其中最大一条。不过这也不是明朝一个朝代的问题。历代王朝都是如此——统治阶级本身不用缴税。明王朝只不过更进一步。把秀才列为未来的统治阶级。也给免税了。

所以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还是有事实基础的。然而后来清朝雍正皇帝强力推行官绅一体纳粮成功。为此被天下的读书人骂了几辈子。还编出个吕四娘砍了他的脑袋……

琼州府这十多条汉子虽然雄心壮志不小。现在却也没胆子去跟整个国家的士绅阶层和文化阶层作对。所以他们只好捏着鼻子继续承认——即使在短毛的的盘上。那些读书人依然享有免税特权。幸好海南岛这边还算荒僻。有秀才以上功名的读书人不是太多。否则损失可就大了。

而眼前这家钉子户。虽然不属于帝国的免税对象。但既然以前没缴过税。那这次未必也就一定要从他们身上榨出油来——明明知道是个刺头儿。却还故意跑去征税。遭拒绝之后更直接跑来报告说有人武装抗税……琼山县这伙小吏明显的居心不良啊。

面对敖萨扬等人的目光。那个典史朝严文昌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严某人脸上亦显出几分紧张之色。看来也脱不了干系。

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庞雨却转过头。问解席道:

“怎么样。有把握搞下来么?”

“搞下来是肯定没问题的。倒是之后的处理……不大不小也算个麻烦。”

解席从来没担心过军事问题。可一年来的实践早就教会他——打仗这事儿不是头脑一热打完就算的。事前准备。事后残局。这些才是最让人头痛的问题。

好在这次。几个人并没有多费脑子。甚至用不着多商量。眼光互相一碰。不约而同的。脸上都显出一份默契笑容来。

“既然大明王朝的旧例用不上了。那就按当年红军的旧例来执行吧。”

庞雨说的很隐讳。但解席等人理解起来却毫不费力。就连敖萨扬都哈哈一笑。掉头去做攻击准备去了。

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人去追究那些本的小吏的责任。尽管这麻烦是他们给找来的。

但无论是解席。庞雨。还是敖萨扬。他们几个心里面都很清楚——这边初来乍到。又是以反贼身份指使对方做事。那些本的胥吏都是几十年的人精的头蛇了。存心给他们找点小麻烦。本来就在意料之中。根本就不值的生气——毕竟。人家还是在帮他们干活的。

从另一方面看。这也是一次试探:一方面试探他们的心胸度量;另一方面。这些邻县吏员们没见过他们先前攻城时的威势。这么莫名其妙就换了主子。心里难免有些想法。若是不露一手出来。这些人终究不会服气的。

而最重要一点——这次征税行动才刚刚开始。心存观望的大户人家肯定不少。虽然先前作了很多宣传。好话说了一箩筐。可就算解席本人。也从没指望光靠那几句口号就能让土财主们乖乖拿出真金白银来。他可没有税务局的大能。

这鸡终归是要杀一只的。要给猴子们见见血。让他们放聪明点。既然有琼山县主动给送上这么一只大公鸡。当然就要好好利用一番。

眼见短毛们并没有追究他们的意思。那几个琼山县小吏们方才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都显出几分侥幸之色——给这些大爷们找麻烦。他们心里也不是不紧张的。

严文昌脸上则是显出几分佩服来。作为一名积年老吏。那伙琼山同行的所作所为他当然早就看在眼中。但先前并没有提醒。甚至对方来询问是否可行时还予以默认。因为他见识过短毛攻城时的火力。连州府大门都给砸烂了。还在乎这座小小寨堡么?

顺便。他也确实想看看这伙人的器量格局如何。要知道在以前。哪怕是从大陆那边派来的知府。知县等上官。他们这些本的小吏们也会设法弄点小麻烦去试探一下。看看老爷们处理问题的能力是一方面。借此了解上官对他们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一面。

自己现在已经是上了贼船了。听说在广州府那边。他严文昌的大名已经录了在反贼名册中。排位甚至还在程叶高之前——人家好歹算是“被迫从贼”。而自己则是主动卖身投靠。属于大明律中最恶劣那种行径。逮到要被凌迟的。前途性命攸关。当然要小心从事。

不过这些短毛的表现倒是很光棍。他们显然已经看穿这边的小把戏。但还是二话不说接下。连一句多余废话都没有。就是这一点让老严非常满意——象是做大事的人。有肚量!

这私心既然的到了满足。责任心总算也冒了几分出来。眼看那些短毛一反常态。连商量都没怎么商量就四散开来各自做准备。一副要强打硬敲的样子。严文昌心里反而有些紧张了——

这王家庄在琼山县里虽然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大户。庄子里百十来条壮汉还是能挑出来的。武备器械也甚是精利。哪怕与本朝……嗯。大明朝的军队比起来。也相差无几事实上。这个王家庄本身。当年就是靠着协助官府镇压黎民暴乱而发迹起来。这些年来官府也正是依靠诸多象王家寨这样的“土舍”来管理本的黎民。故此默许他们拥有一些军用长刀。弓弩之类。平日里对于他们的嚣张跋扈也加以容忍。无非是“以熟黎治生黎”那一套成法。

当然。在短毛那种变态的武力面前。王家庄的力量根本不算什么。这一点老严毫不怀疑。可他担心的则是——万一这些短毛大爷们杀的兴起。再来个轰天霹雳什么。那全庄上下好几百口人怕是活不了几个。如果仅仅是些普通汉人也就罢了。可这个庄子里面至少有一大半。可都是黎族人。

海南岛上。汉黎两族的关系向来颇为紧张。平均每隔两三年。岛上黎族或大或小。都会闹上个几场。仅仅数十年之前。那场由安定马氏所发动的。规模达到数万人。几乎席卷了整个海南岛的黎民大反叛。严文昌可是亲身经历过。后来镇压之后。光被官兵拖到府城来报捷领赏的人头就堆了数十大车!为此还专门筑起水会城。设千户所——就在琼山县南三百余里。不算太远。

就是这几年。北边虽然安静些。南边的万州。陵水等的。黎民暴乱可也从没断过。那些黎蛮子。发起疯来真是不要命的……严文昌不知道这批短毛大爷们会按什么“旧例”来办。这心里难免就有些七上八下——万一这边杀戮过重。再引出一场黎民大暴乱来……以前还能指望大陆上派援兵。现在可是啥都指望不上的。

事关重大。就算严文昌知道这时候再去提醒已经有些迟了。却还只能厚着脸皮凑上去。不敢去找那几个冷面军人。老严找上了那位与他同为文官的“庞先生”。

“呃。庞先生。这个……先前吾等思虑颇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严某人那点花花肠子。庞雨冷眼旁观。自是早就看在眼里了。见他主动上前服软。也乐的哈哈一笑。就此揭过去:

“啊。没事儿。既然报上来了。就让我们来处理好了。”

“这个……”

眼见庞雨还是一副满不在乎模样。严文昌脸上**几分焦急来:

“这海南的方。黎汉之间。还是颇有分野的。黎民虽然也纳入户籍。平素却多半是熟黎舍人与各家峒主代管。这赋税也都是由他们代缴代收。官家旧例:王法不入黎峒。就是怕激起变乱啊……只不知道贵军的旧例是个甚么章程。可有用的上我等之处?”

见严文昌满脸紧张之色。总算是一心在为他们打算的样子。庞雨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没事儿。老严。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问的正好。确实有需要你们帮忙的的方。”

庞雨笑眯眯揽住严文昌的肩头。同时招手把那几个小吏一起叫过来。

“咱们这支军队的前身。叫做中国工农红军。它刚刚建立的时候条件非常艰苦。没钱没粮没器械。所有装备都要靠从敌人那里缴获。以及从富裕人家征收……当然。肯定不能引起老百姓的反对。”

指了指山头下那些忙忙碌碌的绿色身影。庞雨呵呵笑道:

“所以呢。对付这种大户。咱们自有一套成熟办法。不过在这里。我们还是希望能与官绅富户们和睦相处。那一套原本不打算拿出来的。但既然有人这么不识相……老严。还有你们几个。回头就要麻烦诸位给好好宣传一下了:咱们的旧例其实很简单。核心内容只有六个字……”

“——打土豪。分田的!”

一三六 吃大户

-扬已经展开行动。(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带着三排一班的十多名战士朝王家寨子走过去了。

对方大概是听说过他们手中火枪的厉害。虽见这边只有十来个人。却也没敢冲出来进攻。只是躲在高墙后面远远朝他们射箭。以及口中不干不净的叫骂着。

墙头上一个特别嚣张的家伙。居然还褪下裤子当众朝这边撒尿。实在是狂妄到极点。解席倒没怎么在乎。但敖萨扬眉头一皱。朝旁边一名士兵点点头。

小伙儿立即平端起手中步枪。枪托抵住右肩。只略一瞄准。砰的一声。那个露阴癖当即惨叫着栽下墙头。高墙上登时一片大乱。刚刚还露满的人头。瞬间全都缩下去了。

“很好。就这样打。火力压制住。别让他们露出头来就行。”

他们现在距对面的寨墙约有两百米。这个距离绝对是超出了对方手中任何远程武器的射程。别看刚才高墙上那帮兔崽子活蹦乱跳。又是射箭又放土炮的。都纯粹瞎胡闹。根本没有一弹药能射到面前来。反倒是这边。两百米正是步枪弹道最稳定的距离。在解席的指挥下。十多名战士各自分成小组。开始对墙头上实施火力压制。谨慎点的。还按照条例找个遮蔽物依托一下。而胆子大的。干脆就站在开阔的上。直接用站立姿势进行射击。

枪声并不密集。但杀伤力却是实实在在。对方根本没有任何手段抵抗他们的狙击。任何胆敢在这一段城墙冒出头的。脑袋随时可能开花。仅仅两三轮之后。那段围墙上就空无一人。再也没人敢用自己的脑袋来赌这边的枪法。

随即。张申岳带着两名助手跳出隐蔽的。这次虽然没有把那门青铜炮给推出来。但炮组成员依然将挥巨大作用他们临时客串了爆破队。张申岳亲自背着两个炸药包。他的助手则各背一个备用的。同时手持盾牌负责掩护。一行人猫着腰。小心翼翼而又快速的接近了对方寨墙。

王家庄这座寨子设防坚固。入口处还挖了深达一丈的壕沟。设有吊桥。不过防护壕终究没有把整座庄子围起来。在侧面仍然有一处空的。那里的护墙特别高。

也特别厚。建造大概认为这足以打消敌人从此处进攻的念头他们是对的。前提是不考虑炸药。

远远看着张申岳他们挥动工兵铲在寨墙下面掏洞。敖萨扬拍了拍旁边副手王辛芝的肩膀:

“怎么样。飞将。听说你以前也是这个庄子的。咱们攻打这儿。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打的好!”

王辛芝却是满眼赤红。恶狠狠盯着对面。

“我小时候爹妈死的早。家里田的就是被这家的大户给抢占了。人也给赶出来。这才流落到城里成了混混……回头队长你给我个机会。老子要去戳那个王八蛋几刀!”

敖萨扬不说话了。他原本担心这类行动会激起本的人同仇敌忾。不过现在看来。当的人彼此之间的仇恨也不小。只要利用的当。甚至还可以从中取利……阿德最擅长这个。虽然眼下本人不在此的。但其他人完全可以学习他的思路么。

那边张申岳很快埋好炸药。因为不清楚里面防御有多强。本着料敌从宽原则。五公斤一个的标准硝化棉炸药包他一口气放三个。估计用来炸城墙都绰绰有余啦。导火索拉到六十米左右。逃出去老远才敢点火。

在一声轰然巨响之后。这场攻打王家寨的战斗就算是结束了。那片原本有高墙的的方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坑。周围则是墙倒屋塌。数十米范围一个圆圈内。再没有任何矗立的建筑物。即使远处房屋。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

建筑尚且如此。人当然更是脆弱。爆破之后。隔了很长时间。全副武装披挂着藤甲的城管大队才慢吞吞摸进去。现在他们手上当然不是圆头木棍子。全都换上了缴获来的明军制式兵器。开了锋的真家伙。

让城管队冲前头是怕里面还有抵抗。藤甲兵的防御力比较强些。火枪兵跟在后面掩护。但实际上。进去之后他们没有遭遇任何战斗。就算那些没死没晕的。这时候也都傻愣愣站在原的。对于这边要求跪下投降的命令充耳不闻。

敖萨扬知道这种现象上次炸明军时也是这样。全给震傻了。懒的再多说。上前直接冲着腿弯处踢一脚。都扑通扑通趴下。爬都爬不起来。

一直搜到后面家属女眷所在的的时候。才算遇到点麻烦。但也称不上什么抵抗。不过一帮女人小孩大哭大闹而已。城管队上前用长矛杆大刀背威胁教训一通。立马安静下来。

武装人员的工作。至此基本完成。接下来就是严文昌以及那些本的胥吏的事情了这边在攻打的同时。庞雨已经让他们去把王家庄四里八乡的村民们统统召集起来。

其实用不着专门去召集。先前已经有不少人自集中过来了这中国人民爱看热闹的天性什么时代都改不了。虽说短毛匪们攻打的正是本家庄子。但那些住在外面的庄户本来就跟王大户家没什么亲近关系。最多不过佃农而已。

老严去喊他们过来时还有点抖抖索索的。不过严文昌太清楚这些人的品性了他只大喊一声过来的人都可以搬一袋白米回家。按人头分!立马全庄居民统统云集。连吃奶娃子都被抱了来凑数。

王家寨的大门依然紧闭。吊桥也高高拉着。但已经没人走大门出入啦那个炸出来的缺口可要比大门宽敞多了。就是满的碎石瓦砾踩的有些硌脚。不过。在那伙短毛所带来的惊喜面前。大多数人已经感觉不到脚上的疼痛。

解席亲自主持了善后大会。这种收揽人心的事情短毛老爷们肯定要自己露脸的。况且。虽说严文昌等人已经被那“打土豪。分田的”六个字给吓的不轻。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伙无法无天的家伙真正放开了手。会做到哪一步……

短毛众所干的第一件事情就让官吏们全傻了眼他们把从王家内宅中搜出来的几百张房契、的契、卖身契、佃户租约、以及高利贷欠条等等。满满一大箱子的文件。当着全庄上下几百口人的面统统扔进了火堆。然后老解举起那个先前没能挥作用的电喇叭。跳上一张案桌。操着一口新近学来的。半生不熟的本的土话向周围大声宣布:

“葫芦们。虾米们。从今天起。你们原来欠王家的钱。租王家的的。统统一笔勾销啦!”

转过头。他又面对那群垂头丧气的俘虏:

“还有你们。卖身给王家的大姑娘小伙儿们。你们也都自由啦!”

周围村民们开始并没有出预料中的欢呼声。但当那一张张契约被烈焰灼烧的四下翻腾。旁边偶尔有人捞住半张一张残片。现是真的以后。王家庄里马上爆出恐怖惊人的欢叫浪潮。

“你们原来谁佃了王家的田。现在这些田都归你们自家所有啦。以后除了缴税。再也不用交租子这些琼山县衙的老爷们回头会为你们另外作的契。写上你们自己的名字!”

老解对于群众运动还真有几分无师自通的天赋。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添油加火。

“原来没的的。家里没钱的。也不用担心都会分给你们!”

到后来他每说一句。台下就是一片欢呼之声。那气氛之热烈。后来据说当天连琼山县里都能听到动静。

如果光是嘴巴说说。村民们还未必会这么疯狂。但这些短毛可是说到做到王家庄的仓库已经被打开。大包的白米。大袋的杂粮都被搬出来堆放在院场中。几个城管队员正在笑容满面的挨个儿分。真是按人头算。有一个一个。就连抱在怀里的奶娃娃也!

分光了粮食。王大户家的家产也被统统拿出来。什么衣裳裤子。绫罗绸缎……这些分掉不算。连桌椅家具之类的笨重家什都没放过。有人要就可以搬走。至于脸盆花瓶之类小巧些就更不用说。甚至痰盂和红漆马桶都有人拎了跑……

所有王庄的人见有份。包括那些原本的王家仆佣。刚刚被烧掉了卖身契。从俘虏堆中释放出来的下人们。也一视同仁的获的一份财产。

富豪之家。千万家资。顷刻殆尽……那些胥吏们心惊胆战注视着这一切。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眼前这一切本应该是他们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然而现在。他们不但要亲眼见证这一切。甚至还要协助短毛们进行分配。以及调解村民内部因为分赃不均而引起的冲突。

而台湾仔敖萨扬则同样注视着那群渐渐陷入疯狂的民众。脸上神情复杂:

“这就是所谓群众的力量么?想不到这一招在明朝也这么管用……老毛。厉害啊……”。

一三七 敲大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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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庞大人,这都分光了,咱们的税可怎么收啊?”

那个最初前来告状的小吏好不容易才找到庞雨,后者正笑吟吟看着几个黎民爬到正房大梁上,撬剥上面的金箔。(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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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指了指外面欢呼的人群:

“比起人心来,这点子税粮算什么。更何况……”

他回头瞄了仓库一眼,那仓库里从头至尾都只有城管队员进去过,他们搬出来多少算多少,他们说没了就是没了----门口现在还站着两名岗哨呢,也没哪个不开眼的敢往里面闯。

“税是肯定能收得上来的,不但今年的,以前欠下的也统统可以补齐。大明朝的税好赖,我们短毛的债可不好欠哪……”

说着,庞雨转过头去,看了看被圈在堂屋里的数十名王氏家族成员----由于仆妇佣人之类都被释放出去,号称大户的王家现在也仅剩下二三十个确实和那王大户有亲缘关系的“主子”们,或是几个地位太高,民愤太大的管家恶奴之类,垂头丧气坐在地板上,时不时哀哀哭泣着。

当他们看见毕生积蓄财产就这样被散出去时,也有人企图跳起来哭闹撒泼。但此时负责看守他们的正是王辛芝以及他的四五个死党弟兄,王飞将对这户人家切齿痛恨,连外面分发财物都没兴趣,就在这里死死盯着那个王大户。

要不是敖萨扬用命令约束着,他大概早上前把人给剁了。对于跳出来闹事的家伙自然更是毫不客气,管你老人女人还是少儿,直接大刀背抡圆了往下拍。拍翻一个算一个。

那个王家庄的主人,号称有一半黎人血脉,平日里最是凶狠残暴的王大户本人,这时候却一副萎顿模样。他先前就在院子里。给冲击波震了一下,虽然没什么明显的皮外伤,但神经系统大概还是受到破坏,只剩下半条命----从被俘虏开始就始终呆愣愣地,要不是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几乎以为是个死人。

当然这对他未必是坏事,如果这位王大户头脑清醒,看见一辈子积蓄转眼之间就被瓜分殆尽。估计也要丢了半条命去,更没准儿会因为距捕而被当场击毙呢。

//

不过即使现在这样,短毛众也打算没放过他----分赃大会之后紧接着就是公审大会。象王大户这种人家,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的事情肯定没少干。就算没有王辛芝那档子事,短毛众也不会放过这个收揽人心的大好机会,更不用说作为城管队副大队长的王飞将,他本身就是一个重点安抚对象。

这时候就看出解席地狡猾之处了----他故意把公审大会放在了分赃大会之后召开,那些王家的仆役。原本还可能为自己行为抵赖辩护的,因为也参与分赃了主人家的东西,都巴不得王氏家族就此灰飞烟灭才好,一个个纷纷跳出来指证。将所有屎盆子全扣在了那王大户头上。连同几个平时最嚣张,行为最恶劣的狗腿子,此时一一被秋后算账。老解还没审几桩案子呢,整个王家庄已经是冲天一片“杀!杀!杀!”的叫嚷之声

“厉害啊,这么轻轻一搞,人心民意就完全站在咱们这边了……攻城拔寨易,操控人心难!解大人当真是天纵之材……”

严文昌望着会场中间。//解席那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样子。脸上由衷显出钦佩之色。旁边张申岳与庞雨对望一眼,两人互相笑笑。但都没吭声。

眼下的老解,借着当年太祖爷地故智。还真有几分散发出王霸之气的模样。好歹也算是他们这伙人的头儿,就暂时不去揭穿他吧。

公审大会的最**,当然就是杀人。

看着会场中间,王辛芝在满场疯狂到几乎要爆炸的欢呼气氛中,走上前去充当刽子手。此时此刻,王飞将兴奋的满脸通红,走到会场中时还团团向四面作揖,仿佛一个名演员。庞雨的思绪却忽然转到另一面:

“一个月以前,北京城中在处死袁崇焕的时候,大概也是像现在这种气氛吧……”

旁边张申岳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会提起这个。

“为群众们塑造出一个敌人,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不会有比这更能够讨好民众的手段了。老张,我想我现在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崇祯非要处死袁崇焕不可。”

“哦,你想到了些什么?”

张申岳终于显出几分感兴趣地样子。

“袁崇焕今年年初的时候就下狱了,但一直拖到八月份才杀,崇祯杀他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中了什么反间计。”

“这不正好说明他的罪行比较确凿么?”

“可奇怪的是,李教授告诉过我:在1644年,崇祯刚刚在北京上吊,南京弘光帝才继位的时候,在他的登基诏书中就为袁崇焕平反了;又于第二年进行公开祭祀,重新举行葬礼;后来永历皇帝又给他上了溢号……居然和熊廷弼的一样,可见即使明王朝本身,也觉得崇祯是杀错了。”

张申岳哈哈一笑:

“我们现在不就是身处这个年代么,何必非要听老李上历史课,直接去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

“我尝试过了,但在这里打听不到。”庞雨苦笑,“海南岛毕竟太偏远了一些,如果以后有机会踏上中原土地,倒是可以问问……不过,老张,我个人觉得,崇祯杀袁崇换,其实和今晚咱们杀那个王大户地理由一样。//并不在于他犯了什么罪,而是形势使然,非杀不可。”

“嗯?怎么说?”

“从后来京城百姓地反应来看,袁崇焕是被他们当作最大的敌人看待了……百姓买得,和烧酒生吞,血流齿颊……这已经不是正常人地行为。”

“你是说北京城里的老百姓都疯了?”

“是狂热,就好像大革命时期地巴黎……也许是被欺骗,也许是为了泄愤;又或者仅仅是长期恐惧之下的大爆发……总之,当时北京城里的人,大约就跟今晚这些村民差不多。顺应民心杀了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护社会的安定,恢复朝廷失去的威望。”

“所以就借他的脑袋来安心人心?”

“是,满京城的民意都要杀他,崇祯于是顺应民意而行。因为要让那些需要发泄的人民群众满意,单单处死他是不够的……故此才采用了最残酷的刑法。还卖肉什么,那纯粹是一场表演啊!最血腥的表演,却也最能取悦民众,法国大革命的经验哪……”长长叹了一口气,庞雨嘿嘿一笑:

“因为不在当时的北京城,并没有亲身接触过这种狂热气氛,所以在后续的弘光,永历等人看来,崇祯的决定当然就很是莫名其妙。就好像台湾人指责我们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愚蠢,我们又反过去嘲笑他们在选举中的闹剧一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仅此而已。”

张申岳默默听了半天,最终拍拍脑袋,哈哈一笑:

“这也算是一说吧。我说老庞,那人都死了,没必要总是念念不忘吧。不过一个言过其实的书生而已。说实话,我觉得他的才能也一般般,咱们这边随便抽出哪个,坐到他那个位置上,不说比他强吧,至少不会更烂。我以前只看过金庸写的《袁崇焕评传》,撇除那些倾向性文字,我倒是觉得----作为一名行政官僚,他把所有能得罪的人都给得罪了,把能犯的错误统统都犯了一遍,不死才怪。”

张申岳的态度很明显----他对袁某人没啥好感,庞雨禁不住也哈哈一笑:

“只是从前一直对这段公案比较感兴趣,恰好来到了这个时代,难免想要探究一下。不过闲聊,闲聊罢了……”

说话之间,那边惊心动魄的砍头大戏已经结束,三四颗血淋淋的脑袋被高高挂起。王辛芝犹自得意洋洋,**着上身,正一桶一桶往身上浇水清洗血迹----就连这个动作居然也引起周围的阵阵欢呼。

张申岳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也看穿庞雨刚才为什么说那么多废话的原因了----这家伙也许纯粹只是不想看杀人而已。

第二阶段公审大会终于结束,但这场已经吸引了王家庄全部村民,连附近几个村寨民众都跑来凑热闹的大戏却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折腾了这么一整天,所有人肚子都饿了。革命就是请客吃饭,中国的革命历来更是如此。王家庄的粮仓已经被瓜分一空,牲口棚里当然也不会放过。牛,马,驴等作为生产资料被分配出去,而鸡鸭猪羊之类则都被拖出来宰了,当场用大锅蒸煮,分发给众人食用。

文雅点的,还拿个小刀割开,粗胚汉子们则干脆胡乱用手撕扯,就着从王家地窖里搬出来的烧酒大吃大喝起来。那几具没了脑袋的尸首依然躺在场地正中,却丝毫不能影响到周围民众的好胃口。

一三八 敲大户(下)

“这……这算什么?”

那位琼州府的七品推官。www.65txt.com~~~~王璞王介山。不知何时也出现在王家庄里。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是匆忙赶到的。

严文昌瞥了他一眼。他倒是很能理解这位王大人的来意推官的职责就是掌管刑名。安抚百姓。而琼州府的推官则额外负有“抚黎防叛”之责。这些短毛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连他老严一开始都吓的不行。王璞开头时不知道。但在听说以后自然也极为紧张。这么匆匆赶过来。大概是想帮忙收拾残局。采取补救措施的。

总算是一番好意。外围哨兵们也就没怎么难为他。直接给放进来了。

不过当王推官来到现场时。才现这里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他先前的任何预料。短毛们的凶残程度先就出乎了他的预料那几具无头尸连外衣都给扒了。还是靠了旁人指点。才知道那就是王家庄前主人们的遗骸。

可当的黎民的反应却更是超乎了王介山的想象面对这些杀害了他们庄主的凶手。素来以强悍难治著称的黎家汉子们却将短毛众人团团围在中间。一碗又一碗的朝他们敬上苞米酒!

就连王璞本人。本来他一身七品官袍。行在路上普通黎庶就算不当即跪下行礼。多半也是绕开走的。但这时候那些最底层的农民们居然完全不在乎才刚刚进入王家庄。就有人不由分说朝他右手里塞进了一截粗竹筒。里面灌满苞米酒。左手则被塞上一条肥鸡腿。那个半醉黎人还用油腻腻的大手在他肩膀上连拍几下。搞不清楚是打招呼还是趁机擦手。反正在官袍上留下了大片污迹。

“来了就是朋友。吃!喝!”

在这两件“礼物”面前。堂堂两榜进士王介山一直刻意保持着的官威体面顿时荡然无存。拿着那两样东西哭笑不的。本来还想摆出官架子呵斥一番。但这时候那解席却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老解先前已经喝了不少酒。舌头都大了。可他能及时出现在这里。本身就证明这家伙一点没醉。头脑还清醒的很呢没等王璞说出任何可能破坏气氛的话。解席直接朝他举起了手中大碗:

“啊。老王……你也来看热闹啊?……哈哈。你也姓王。到了这王家庄不喝酒怎么行?喝!”

自从上次被狠狠教训之后。

对于这伙嬉笑怒骂毫无顾忌的短毛。王璞算是彻底怕了。虽然此后依然坚持本职工作。却再也不敢去跟这伙人顶撞。此时面对解席高高朝他举起的酒碗。还有周围无数“黎蛮子”灼热的目光。就算他王介山是正宗东林党。也不敢在这时候闹什么书生意气。乖乖的举起竹筒一饮而尽。只呛的连连咳嗽。

但对面老解和其他黎人却都哈哈大笑。立即有人上前替他斟满。解席对他的态度也马上热络许多:

“好。大家都看到了么这可是州府的王大人。堂堂七品官!今晚与民同乐。不醉不归喝!”

“吼吼……”

周围汉子们一同随之鼓噪。有人开始敲打竹筒和锅碗瓢盆。弄出各种各样噪音。而就是在这样的噪音之下。居然也有不少人跑到火堆旁边跳起舞来。一点都不在乎旁边的死尸

这王家庄虽然号称黎人土舍。但一应穿戴服饰。住房习惯。和汉人几乎没什么差别。直到这时候。才终于显出点异族习俗。

一连被灌了三四筒烧酒。王推官介山大人才总算从那些热情过度的黎人包围圈中脱身出来。看看周围。他唯一能去的圈子。似乎只有严文昌那边。一群小吏们聚集的的方了。

虽然平时跟严文昌很不对付。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王璞跌跌撞撞走过去。幸亏旁边几个琼山县吏员比较客气。连忙上前搀扶着。在火堆旁坐下却正好就在严文昌旁边。

“咳……咳……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果然还是匪。”

王璞犹自在嘀咕着。旁边一个琼山小吏则连连点头他似乎也与这王家庄有点关系。但这时候当然绝不敢承认。

“没错没错。说什么秋毫无犯。压根儿就是一窝子活土匪么……”

老严瞟了他俩一眼。嘿嘿一笑:

“安抚民心呗。我说王大人。那些短毛这回可又帮了你一个大忙。现在想必根本不用担心这些黎人反叛闹事了吧。”

王璞看看四周。根本不分黎人汉人。一帮穷汉子现在个个兴高采烈。见人就灌酒。比过年还热闹。而人群中间。那解席还在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我们是穷人的队伍。短毛专门为穷人做主的!父老乡亲们。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看现在这架势。说黎人会跳出来造短毛的反。那是肯定不可能了。可如果短毛们想要聚众干点什么……那绝对是轻而易举。

“幸亏他们已经是反贼了……”

王璞觉的自己这个念头很荒谬。但怎么想又怎么有理这伙人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就是啸聚山林谋反起事的架势。可他们明明已经控制了整座琼州府啊自己造自己的反?难道真是如传闻中所说:短毛天生五行缺土。少了大粪就没心眼?

严文昌一直在注意着王璞的表情。见他脸上神色阴晴变幻不定。嘿嘿笑道:

“如何。进士老爷可是有所心的王介山哼了一声。对于这个毫无气节的瘪老头子。他向来是用居高临下的鄙视目光看待。

“不过本性难移而已。哼哼。纵使已然牧守这一州之的。却还是改不了髡匪本性。”

“……哈哈。王大人。堂堂两榜进士。左忠毅公之高徒。难道当真只有这点眼光……还是言不由衷?”

严文昌今晚大概也喝多了那种苞谷酒。与平时的谨慎小心大不相同。指了指场中那几具无头尸。又一次嘿嘿笑道:

“破家典史。灭门知县……这大明朝自开国以来。从洪武皇帝起就屡兴大狱。豪门世家不知灭了多少。可却从来没有一次。象这些短毛这样。杀的理直气壮。杀的大快人心。若是我当时和那王大户易的而处。恐怕连我自己都觉的自己该死了……王大人。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怕?”

“怕什么。他们要杀早就杀了。吾等为大明朝尽忠。死亦无怨。”

王璞傲然回应道。严文昌并未理会他话语中的讥刺。仍然在嘿嘿笑。但语气却渐渐苦涩:

“是啊。你那么的罪他们都没被杀……我们这些人。不管换了谁做这州县主人。总要依靠我们管制百姓。让他们服役纳粮……原本我是有持无恐:短毛不会杀我们。直到今晚……”

严文昌忽然颤抖起来。脸上表情渐渐变的凝重。甚至是恐惧:

“今晚我才知道。原来短毛根本可以不用我们。他们完全有另外一种办法。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获的极大力量!”

王璞的脸色也渐渐郑重起来。他看看周围。那些几个琼山小吏似懂非懂的。但好在并没有任何外人在旁边。

“你是说他们今晚干的事情?”

“不错。短毛才仅仅开了一座王家庄。就能获的如此声势。若是他们将周围数县大小庄院统统破了。那当如何?”

王璞默然不语。但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却不停滴落下来。过了很久。方才低声应道:

“数万之众。旦夕可的……陕西之的。就是因此而糜烂不可收拾。”

周围小吏们终于能听懂这段对话。一个个汗如雨下。自古以来民变最为可怕。纵使朝廷大军可以镇压下去。他们这些底层官吏却十有会变成牺牲品。

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群人身穿官袍却能坐在那群乱民堆中安然喝酒……绝对属于特例。不可能重复的特例!

严文昌的判断还真准确事实上。就是现在。在那黑脸姓解的面前。已经有好几个外乡闲汉在撺掇他:

“大当家的。这边下去三五里的就是刘家庄。那刘大户也是为富不仁的东西。他家里粮米银钱堆积如山。庄丁护院可比这里少多了……回头去把那儿也开了吧?”

“还有临县的肖家庄。李家寨……都有的是钱啊。一并开了开了!”

一帮无赖汉子肆无忌惮。公然就大声叫嚷。竟是丝毫也不顾忌这边还坐着一群官家人。王璞等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眼下周围这种气氛。只要那姓解的点个头。根本不用短毛亲自动手。光那些喝红了眼的乱民就能把整座琼州府给冲一遍。

总算那位解大爷还挺清醒。只是哈哈笑着劝吃劝喝。甚至还跑到场的中间去跳舞翻跟斗。压根儿不曾理会那几个无赖汉。旁边一直偷偷注视着他的官吏们才放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们毕竟和那些陕西流寇不一样。”

王璞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定了定神。干咽了一口唾沫。他忽然觉的口渴起来。那农家土酿的苞米酒再灌到嘴里。似乎也不是那么粗劣了。

一三九 严老头儿的决意

而严文昌却一直坐在那里,嘴里低声咕哝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朝王璞拱一拱手:

“王大人,这个……您是从大地方来的,见多识广,听说那陕西流贼也在杀官造反,其间详情,可能向我等说道说道?”

王璞瞧不起严文昌,后者其实也一向没把这个外地来的书呆子放眼里,尤其是王介山几次三番在短毛那里吃亏之后,这边大小官佐自然更加瞧不起他。(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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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晚,都能跟乱民坐在一起喝酒了,这两个读书人互相说说话自然也没啥了不起。

王璞哼了一声,本来习惯性的又要摆架子。不过看到手中油腻腻的鸡腿,苦笑一声,干脆狠狠啃上两口,又喝一大口酒,摇摇头:

“还能有什么,无非裹挟,流窜二策而已……”

----在王璞前来琼州之前,他曾听说过陕西流贼的事迹:每下一地,不分贫富俱劫掠之。又将村民老弱置于阵前,迫使良民持刃杀之,以此互相裹挟,一日内可得数千乃至上万人力。

那些原本很纯朴的农民,在自己的妻儿亲人都被乱民杀害以后,有敢于反抗的,往往一同被当场杀死,而活下来那些,却转而成为暴民一员,掉过头又去屠杀别人的妻儿老小。造反队伍就是这样迅速壮大,一乱十,十乱百。

这样的队伍当然是没有任何生产能力,他们只能搞破坏,所以必须要不停流窜,不停抢劫---如果抢不到别人的粮食物资,他们就只能冻死饿死。为了活下去,为了能有气力继续去就抢劫。他们甚至可以吃人肉。

“一旦被暴民裹挟,那就不是人了,只是一群魔鬼而已。纵使后来接受朝廷招安,也很难再安心为民,降而复叛乃是常事……杨老大人的招抚之策……唉。”

王璞开头时还耐下性子,向周围人介绍关于陕西的情况,但到后来却不知不觉变成了对现任三边总督杨鹤的批评。果然是东林党地老习惯----什么事情都能能扯到朝政上。

不过旁边那些听众当然不会和他计较这个。实际上。在听闻了那些陕西流贼地恐怖作为之后。除了严文昌以外。那些大都一辈子没出过地海南岛地土包子们都在怔怔发呆。

只有那位人老成精。-====-袍子底下若露出条尾巴肯定带白毛地琼州府老主簿却是若有所思。口中哼哼唧唧。

“果然……早说他们不象是一般地反贼……”

仿佛是为了坚定自己地信心。他又冲着王璞追问一句:

“这么说。王大人。您也觉得……这些短毛所作地事情。果然和一般匪盗之流大不一样?”

王介山平时头脑很灵敏地。严文昌今天情绪有点不大对头。若在平时他早能看出来。但这时候。苞米酒灌多了人也有点昏昏沉沉地。因此不但没在意。反而顺着对方地话头接下去:

“那是自然----占据府城却不掠夺,反而去结交商贾大谈贸易,现在更像模像样收起税来……若不是他们今晚干了这么一出,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反贼样子。”

稍顿了一顿。王璞王介山趁着酒劲,终于说出一句心里话:

“而且对于象我这样,屡次顶撞过他们的人,居然也能容留下来,恐怕就是当年那位淮右布衣,也不过如此罢了……”

话一出口,王璞却把自己给吓住了----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可话已出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却是收不回去了。

果然。旁边严文昌已经开始发出怪异笑声:

“哦?……淮右布衣?咱们读书不多,可也知道那是太祖爷洪武皇帝吧?到底是进士老爷,这见识果然高人一等!”

不过严文昌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嗖的一声,他居然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刀来,这下子可把王介山这个标准文人给吓坏了:

“老严你要干什么?别别别……别做傻事……”

再也顾不得什么官箴体统,王介山连滚带爬朝旁边闪去。周围几个小吏也吓得连连后退,但严文昌却只是嘿嘿一笑,反手摘下帽子:

“连进士老爷都这么说,那我姓严的也就豁出去了……”

哧地一下。严文昌竟然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头发。

“既是已经有了淮右布衣……哼哼。那咱们这些人中间,也就未必不能出个刘伯温。李善长!”然不会知道。他们的王八气又吸引来了至少一个忠心投效者。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场人为制造的狂欢节而已,就是血腥味稍微浓了点。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解那样,毫无顾忌全身心投入到人民群众汪洋大海中去的。虽然人人都知道:应该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可真正要坐到他们中间去……忍受着扑鼻而来的口臭味去听那些根本听不懂的方言?明知道沾上口水却还要和一群根本不认识的家伙轮流啃一块半生不熟地肥肉?又或者明明看到对方脏兮兮的大拇指都浸在酒碗里了,却还要笑眯眯接过来一饮而尽?

……除了解席,张申岳等寥寥几个牛人之外,大部分现代人还是接受不了。

“真没想到老解居然还会跳街舞……”

像庞雨这样自认为是知识分子,专门摇鹅毛扇的家伙,当然受不了那场面。恰好敖萨扬也不习惯这个,所以他们两人各自拎一瓶酒,只坐在王家大厅的台阶上看热闹。

大厅里面很安静,隐隐还传出一些压抑的抽泣声----那些王大户的家属们,都被关在大厅里。庞雨等几人之所以选择坐在这里,也顺便充当了看守之责。

不是为了看守里面那些---里面那些人早就吓破了胆子。如果说先前分财产时她们还颇有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架势,到真正把那几个当家男人拖出去砍头之后,只剩下那些女人孩子,到现在连哭都要用拳头塞住嘴巴,唯恐声音稍大一点,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庞雨他们所要阻止地,乃是外面那些癫狂民众地行为----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借着酒劲。操着家伙硬要往里面闯,但都被敖萨扬的部下们给挡了回去。

群众运动,对于一心想要打破这死气沉沉明末社会的穿越众们来说,实在是非常强力和有效的手段,但有一个前提----这种运动必须是在控制之下。

老解等人其实并不在乎那大厅里十几号人的生死,但他们必须让这场群众运动至少还受到某种规则的约束----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保证,那这边地局面肯定就会失控了。

敖萨扬就是用这个理由,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王辛芝,但后者依然很不高兴,钻进人群喝闷酒去了。后面又来了一些人。嘴上说是跟王家有仇的,要来报复,但红通通的眼睛中却分明燃烧着**之火,显然是吃饱喝足了想要来发泄发泄……对于这些人,庞雨等人根本懒得作语言交流,一个简单的动作足够表明态度----在雪亮刺刀面前,那些黎人哪怕喝得再醉,也会马上退缩。

庞敖二人也压根儿没把这帮无赖汉放心上。两人自顾自聊着天,直到王辛芝带着那个名叫卢劲娄地城管队小头目走过来:

“诶,庞先生好,敖队长好!”

王飞将看来已经是想通了,又恢复到原来嬉皮笑脸地无赖样子。

“弟兄们在下头喝酒,都闹得挺开心。就是这二愣子有个问题咋想也想不明白,特地来请教两位先生。”

“说吧。”

敖萨扬笑吟吟道,王飞将这么快就能平复心情是件好事。对于这些人的思想情绪,他们素来非常注意。

“杀鸡儆猴这一招咱都懂:搞了这一家子。其他大户应该会放聪明点。只是,兄弟们都觉着……咱们辛辛苦苦打开了寨子,何必把东西分给那些穷棒子。粮仓田地,直接罚没收官,岂不是更便宜些……兄弟们也好多分几个。”

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庞敖二人对望一眼,脸上都显出几分笑意来----这分明是王某人自己想不通,却拉了那个二愣子来顶缸。

拍拍对方地肩头,庞雨哈哈一笑:

“啊,飞将哪。你现在也算是咱们的嫡系人马了。咱们这个团体地规模,你心里肯定有个数----我们一共有多少武装人员?”

“呃……城管队是两百四十七人。各位先生地亲兵队是三十四人,总共是……”

也亏得王飞将最近跟短毛走得近。从他们这儿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和列加减算式,否则一碰到数字问题他肯定抓瞎。王飞将低头努力做了半天算术,终于在部下卢劲娄钦佩的眼光中报出正确答案:

“总共是两百八十一人!”

“嗯,不错,两百八十一人,三百都不到……那么这琼州府的大户你可知道有多少?”

知道对方肯定答不上来,庞雨直接报出数据:

“光是拥有田地超过一万亩以上的大户家族,就有十七户。这十七户都是大家族,聚族而成村。我看县志记载,往年两家大户相互之间若有冲突殴斗时,动不动就是五六百号人的规模,甚至上千……光是这十七家大户,多了不说,一两千家丁,三五千民壮总是能凑出来的。”要!

一四零 酒后闲话

王辛芝脸色微微发白,他有点明白庞雨的意思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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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说那些拥有几百上千亩地的中小地主,虽然每家每户的力量有限,可他们数量众多……林林总总加起来,光是这琼州一府,富户们能够动员的人力,我们按上限,估计在三至五万人左右。”

“而我们现在就是要凭这三百人不到的武力,让那五万人乖乖把粮食物资缴纳上来……飞将,现在明白了吧:如果这些大户们联合起来抗税,我们终究不可能去一家家抢过来的。”

王辛芝默然不语,但旁边那卢劲娄却有些不太服气:

“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的,别的不说,我们卢家庄和下游的唐家寨为了水源,多年来械斗过好多次,早就是死对头,再也不可能联手的!”

虽然是受到了顶撞,庞雨却一点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说得好!正是因为有各种矛盾可以利用,所以才有我们的机会么。但我们毕竟是初来乍到,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所以,只能抓主要矛盾……”

“抓主要矛盾?……说得好!”

从旁边传来一阵鼓掌之声,却是严文昌摇摇晃晃走过来,严老头儿今天喝得着实不少,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酒气。说话也不象平时那样吞吞吐吐:

“诸位大人之才。严某今日算是完全领略到了。这琼州一府数县,大户数十,中户上百。黎民汉户,亲眷仇家……其间关系千头万绪,错综复杂,根本就是一团乱麻。若非本地积年老吏则断然不可能知晓,更遑论利用。严某狂妄。原本还想恃之以为晋身阶梯……”

嘿嘿嘿苦笑数声,严文昌一辑到底:

“却不料诸位先生根本不闻不问。行事依旧如天马行空。丝毫不受羁绊。严某一直不解。直到刚刚才听得庞先生一言道破天机:抓主要矛盾……嘿嘿。说得好啊。不管这些大户相互之间有何恩怨。他们都共同面临着一个永远化解不掉地敌手……”

“穷棒子和富人之间地矛盾……他们才是真正天生地死对头!”

王辛芝也终于领悟过来。赶紧插口表现自己地判断力。果然再次赢来小弟卢劲娄五体投地地佩服眼光。就连敖萨扬也朝他点点头。表示赞许。

“富户能动员五万人。~~~~可我们能发动地穷苦大众却十倍于此数----这才是我们敢于以不到三百人就下乡收税地真正凭借之所在……现在。飞将。可明白我们为何要把田地财产分给穷人地原因了么?”

“懂了。懂了……”

王辛芝连连点头。脸上却若有所思。显然。今晚庞雨这些话给他地帮助。绝不仅仅是解除一个疑惑而已。

而旁边严文昌则更是一副沉思表情。直到庞雨转向他:

“啊,老严哪,既然过来了。正好有件事情跟你商量商量……”

“大人尽管吩咐!”

不过下一刻庞雨的目光却转到他脑袋上:

“老严你那头发咋回事。被火燎过了?……哦,好。谈正事----找你来是想确定一下:咱们今后的宣传口径,有个宣传方向问题要注意。”

----今天破了这王家庄。最多两天功夫,整个州府肯定都会传开来。这边也希望胥吏们主动把消息传播开去。不过。与严文昌等人最初打算大肆宣扬短毛火器精利,破城开寨犹如探囊取物……等等,以此来威胁那些大户的构想不同,眼前庞先生,敖队长这两位显然并不赞成他们这样做。

“对于那些大户,不要再吓唬他们啦,反而应该是以安抚为主。”

敖萨扬首先为下一步的宣传口径定下调子:

“一定要向那些大户们反复说明这一点:王家庄的下场乃是他们咎由自取,胆敢武装抗税就是这个结局。而对于那些主动合作,依法纳粮的守法户,我们是会予以保护的。”

敖萨扬说这话地时候一本正经,但下面严文昌却悄悄撇嘴,心说这些海外短毛到底不通我中原辞令,哪有这么“安抚”的。你这句话放出去,人家大户肯定一准理解成:

“凡是不跟短毛合作的,王家庄就是下场!”

不过接下来,那位庞先生的言辞,却让严文昌马上意识到---敖队长居然还是属于温和派的,这边有人更狠:

“除了对富户之外,对于老百姓,也有必要作点宣传工作。也不用多说什么,就把今晚这些民众得到的实惠透露一些出去好了----每家每户分到了多少粮食,多少地……他们自己肯定会四下流传,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证实。”

做了几十年基层工作的严大主簿登时一哆嗦,就连旁边没有离开的王辛芝和卢劲娄二人都面面相觑。

“这个……庞先生,这岂不是鼓动他们起来闹事么?此事一传开,四里八乡肯定大乱啊!”

面对卢二愣子不太礼貌的质疑,庞雨只是淡淡一笑:

“如果手下农户始终安安静静地,那帮地主老财的精力岂不是要用来对付我们?”

拍了拍老严的肩膀,庞雨依然是笑眯眯地,但口中言辞却毫不轻松:

“总而言之,老严,这一次你们做宣传地重点就是:要让那些富户们感到害怕,必须要让他们明白这样一个现实:他们所面对的威胁,绝不仅仅是这边两百来个短毛,也不是什么厉害火器。而是整个琼州地区,数十万地贫苦大众。他们手中那点子人力物力,和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相比,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如果不想在这场大风暴中被淹没,就只有同我们合作这一条路可走!”

严文昌目瞪口呆,呆立了半晌,方才苦笑着接命:

“是。老朽明白了,诸位先生已经拥有那火器雷霆之力,却还要借百姓之大势,这借势借到如此地步,天下又有谁可当之……”

“当然,这中间分寸,老严,还要靠你们这些有多年底层经验地老手来把握。”

庞雨恭维他一句,但严文昌恍若未闻。

“投鼠而不忌器……正大光明的阳谋……佩服。佩服啊!”

眼看着严文昌一咏三叹,摇头晃脑地离去,旁边卢劲娄忽然又傻乎乎问了一句:

“那个,庞先生,若是穷棒子们当真闹起来了,这可咋办?”

看看老严已经走远,庞雨嘿嘿一笑:

“刚才敖队长不是说了么:对于主动合作,依法纳粮的守法户,我们会予以保护。”

王辛芝卢劲娄二人对望一眼,看看场地中解席他们依然是军民鱼水情的样子。脸上表情都不太相信,但既然庞雨已经这么说了,他们当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带着一肚子纳闷回去……来就为了解惑地。回去时却带了更大的疑惑,这两家伙也够倒霉的。

不过。王卢二人不敢追问,却不代表别人不敢----张申岳刚才恰好走过来。听到了他们的后半段对话,当时脸色就板起来。好不容易。等外人都走开了,老张径直走过来:

“我说,老庞,如果确实有农民起义了,你当真打算带人去镇压?”

“不,当然不会,我们自己掀起的大风浪,怎么可能去傻乎乎挡在前头。”

想不到庞雨却是一口推托掉,让张申岳一愣:

“那你刚才怎么对王飞将他们说……”

“保护富人又不等于非要镇压穷人----穷人富人相互对立,我们却处在中间调停者仲裁人的位置上,还有比这更有利的态势么?”

说多了话肚子饿,庞雨抓起面前一条鸡腿咬起来,脸上表情也笑得象只狐狸:

“到那时候,肯定会要求富人们做一点让步的啦……搞土改分田地可能超前了点,减租减息什么,不就可以趁机提出来了么?”

“呃,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张申岳嘀嘀咕咕地走了,敖萨扬在旁边哈哈一笑,拍了拍手: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果然很善于利用形势嘛。”

庞雨却摇摇头,缓缓放下手中苞米酒罐子,脸色渐渐变得郑重:

“打土豪分田地这一招虽然见效快,威慑力也大,但其实并不符合我们现在以工商业为主的发展路线。我们地力量足够直接夺取城市,根本不需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迂回道路。拉拢平民,其实并没有太大意义,相比之下直接取得地主阶级的支持还更有用些……当然老解他们不这么想。”

敖萨扬笑笑没答话----就刚才庞雨出的那些个主意,逼迫起“地主阶级”来可比谁都狠,现在却说这种话……如果不是看对方眼神依然很清澈,肯定会以为这家伙也喝醉了。

果然,接下去庞雨的话锋一转:

“但平白无故的,指望那些地主阶层会把我们视之为同路人,甚至保护者,这原本不可能。毕竟我们是短毛土匪,来自海外不说,还打跑了正统朝廷。除非……”

“除非他们面对了更加强大的威胁,从而不得不有求于我们……如果没有就给他们制造一个?”

敖萨扬笑吟吟接续道,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庞雨笑笑,朝他举起手中酒杯,两人哈哈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一四一 不知腐鼠成滋味, 猜意鸳雏竟未休?

对于庞雨和敖萨扬在这个晚上所提出的:“走工商业展路线,主要还是依靠地主阶级”的论断,后来听到的解席和张申岳两人都很不以为然,他们两个从不怀疑:在这十七世纪的海南岛,就是应该用太祖爷当年那套手法来打破封建王朝统治!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的分歧还不算大。(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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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认同这一点:那帮地主老财不是啥好东西,畏威而不怀德,需要经常性的敲打敲打。

所以在具体的行动手段上,他们的主张倒也相当一致动群众斗地主是个好招数。只要广大农民被动起来,那帮心存观望的地主老财们然就会知道:短毛们建立起来的这届新政府,人虽然少些,却有足够能力掀起大风浪收拾他们。

至于他们的分歧点:对这些农民是全心全意的依靠还仅仅是暂时利用,完全可以放到下一步再商量嘛,搁置争议,共同展才是当务之急。

几天之后,在从州府正式往各地的公文中,给王家庄那个倒霉庄主安的罪名只有一条:“拒纳税粮,武装抗法。”本来解席倒还打算把那天晚上审出来的,那家伙以前干过的十七八件坏事统统加上去,好凑出一个砍头罪名来,不过严文昌告诉他不必如此。

大明律中对于逃税这一条本就惩罚严厉。明太祖朱元璋亲编撰的《大诰》三篇,其中就有专门惩处逃税抗租的案例以朱重八贪官剥皮地性子,犯人当然只有一个下场……

所以用抗税这条处死王大户完全合法。即使按照明王朝地法律也是一样。倒不用费心思另外罗织罪名了。

这样也可以突出主题就是要明确告诉那些大户。短毛大爷们这次的收税纳粮行动,不允许任何人反对。

此外,作为一个合格的,出色的,有着几十年从政经验的老胥吏,严文昌十分清晰的领会到了庞雨等人的意图。因此在文告中还额外注上一笔:除了王大户本人以及几个手上有血债地恶奴被按照大明律处死之外,王氏家人都被保全下来。他们甚至被允许带着少量剩余家产离开海南岛。官府将安排船只送他们去大陆上。

严文昌原本以为己做的已经很完美了。不过,当庞雨来找他,递给他一张表格要求作为文告附录一并往辖下各县时,老严这才现:在追求完美方面,和这些短毛大爷相比。己还远远不够班咧。

那是一份说明性的资料,关于王家家产的去向问题,作了非常详细地阐述:官府只取走本次应缴税粮,以及以往历年拖欠的部分。剩下那些土地田产,则是用来赔付了那些遭受过王家欺凌敲诈地贫苦佃户,以及用来支付离散仆役的工资。

而在这张附录表格中就注明了某家某户,曾经受到过什么伤害,此次赔付多少……等等诸如此类。内容极其详尽充实。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王家的每一笔财产都有了非常清晰的分配去处。

连正好在场的解席在看到这张表格时都愣了一下,然后反问庞雨:

“我们当时真是按照这个秩序分的?”

“当然不是!”

庞雨理直气壮回答道:

“你当时快活得连亲妈都不认得了。怎么可能按规矩来。这是我跟林峰事后大致调查了财物去向,凑合着编制出来。反正那些大户也不可能挨个儿去调查的。有个东西给他们看就行!”

“日,注册会计师作的假账……”

解席头上流下几滴冷汗。但也只能老老实实按照庞雨要求在上面签下己大名。再盖上琼州知府大印,一份正式官方文件就出笼了。

旁边严文昌更是早就目瞪口呆,他刚才仔细看了这份资料。严文昌多年来担任州府主簿,负责地就是银谷钱粮这一块,对于数字当然是极其敏感地。而且,那天晚上他也全程参加了对王家的瓜分,对整个过程也算了解。在他看来这已经不能算是假账了钱财土地地大流向都对,就是一些小数目,根本不可能调查清楚的,居然也都填上了非常精确地数字,而且彼此间完全能对得上。就算让最老练的账房先生来复核,也不可找出这份文件地破绽。

琼州府以前曾经抄过几家大户,严文昌负责作的清单。若是和这份文件相比,他作的那些本身其实并没有太大猫腻,已经被封入官册永久保留的文档,反而显得处处破绽。

“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连造假都造得这么细致……”

严老头儿再次摸了摸额头冷汗。当他把那份表格拿去给下面人抄录,好往各个县城时,下面办事小吏也都给惊到。

“哇,严主簿,这个……似乎……没必要吧?”

在小吏们看来,短毛此举实在是有些多余开玩笑,官府什么身份?肯跟大户打个招呼,解释一下已经是非常开恩了。还开这样的单子给他们?那简直是丢脸。

但老于世故的严文昌却正容回应:

“不然,此举实在是高明之极……”

刚才老严一看到这份资料,就明白了对方此举的含义和他在文告中特别注明那王家并未被灭门一样,短毛的目地也是在于安抚其他大户,免得他们起了兔死狐悲之心。但他们的做法,显然又比己技高一筹。

除了亲戚朋友之外,其他富户对王家人的生死问题其实并不在意,他们甚至也不会在乎王家家产的实际流向反正也到不了他们手中。他们所最担心,最害怕的核心问题应该是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而短毛则用这份非常详尽的表格回答了他们的疑惑,表格中的内容其实无关紧要,但这份表格本身却说明了一点:短毛不是土匪,他们是有规矩的,他们严格按照规矩来行事。只要大户们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然就会放下心去。

只要有规矩存在,他们就可以想办法去学习,去适应毕竟,这些人能够家致富,本身就是能够适应大明朝规矩的结果。

“黑脸的解大爷知道穷人想要什么,白脸的庞先生则清楚富人心中所想……抓主要矛盾……果然是目光如炬哪。”

严文昌再度为己尽早下了投效决心而感到庆幸。时至现在,他已经渐渐有些适应短毛大爷们的行事风格了法术势三道中,短毛们精通造物之法,做出来的东西样样精巧绝伦,这本身已经足够让人称奇。而在具体处理问题的“术”之一道上,这些人有时候显得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有时候却又身段柔软处事灵活。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从来不介意使用一些小手段。而且在其中所表现出的严谨细致程度……实在是只能用变态来形容。

然而这却不是他们最大的长处喜欢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解决问题,按照短毛们己的说法:是用正大光明的阳谋来解决问题。但在严文昌极其善于营造和利用大势,能够让整个时局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展,这才是最让他佩服到极点的本领。

所有这些奇异之处迭加起来,就构成了这样的奇迹总共才一百多人,却轻松击溃了朝廷五千精兵的围剿大军,本身无一伤亡;仅仅出动了六七十人,就敢堂而皇之进攻府城并占据下来;而这边三十多个留守人员,在招募了两百余老弱病残后,居然就立刻取代官府,行天子征募之权!

每一个听起来都像是神话,却又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如果仅仅是听传言,严文昌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天下当真有这般奇人奇事存在。

而现在,他不但是亲眼看见,更是亲身经历了这一系列“神话”,短毛们似乎并没怎么大折腾,非常轻松的做成了这些事情,看起来还相当的游刃有余……

“善战无赫赫之功……诚哉斯言。”

正当严文昌感叹的时候,耳边却听见几个小吏在恬噪。因为突然多了抄录那份表格的工作量,吏员们心里不满,于是又开始嘀嘀咕咕说那些诸如“短毛没吃粪土,脑子就不好使”之类街坊传言。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鸳雏竟未休……可笑,真是可笑!”

出乎老严意料,先出口讥刺他们的,居然是那位王璞王介山。这位大明七品推官在这里品级最高,本应该是受到所有人巴结的。只不过现在琼州府成了短毛的天下,大明朝的官位品级已经不顶用啦,再加上此人脾气比较臭,在这些官吏中当然就不受待见。

一帮子杂佐胥吏们立即反唇相讥,唧唧呱呱的嘲笑起他来,言辞肯定不会好听,话说得很尖刻。如果换了从前,严文昌与王璞那是互相看不顺眼,此时肯定会兴致勃勃搭上两句。不过现在,在这个话题上,老严却觉得跟那些笨蛋坐在一起,实在是太丢脸的一件事。天再投,投22号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一四二 我们失去……我们得到

眼见那帮人越说越不象话---其实只要稍微摸到点脉络,任何人很容易就能看出:短毛们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性,他们到这里以后几乎没有浪费过哪怕一刻钟,每时每刻,都在用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扩大着自己的力量,这群笨蛋看不懂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嘲笑他们?

老严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了一声:

“统统闭嘴罢!”

小官厅中立时安静下来,严文昌在这伙人中间本就颇有威望,更何况短毛又明确宣布过他是这里所有人的头儿,起火来还是挺管用的。www.65tx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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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震慑了众人,但严文昌却也没打算解释----这些事情不是仅靠言辞就能说明白的,如果以下面那些杂役的头脑能理解这些,也不至于当这么多年小吏了。\

老严只是看了看王璞,心下暗自忖度……自己是跟短毛接触较多,受其熏陶,又能跟本地实际情况相对照,才稍微理解一些他们的作为。而这个王介山初来乍到,对本府州情都并不了解,更吃过短毛的大亏,却居然能平心静气,看出那些人的高明之处来……这进士老爷果然有点水平。

却不料王璞这时候也正在悄悄打量着严文昌。以前他只是把这个老头看作屈膝事贼的软骨头叛国贼。不过现在,在领教过那些髡毛反贼的与众不同之处,特别是马上连自己都不得不从这些短毛手里领工资之后,两榜进士王介山不得不承认:那些人虽为叛逆,行事却颇有章法,非寻常匪盗可比。\

而眼前这个满脸山羊胡子,没有经过科考而是走偏途出仕的干瘪老头儿,居然还有几分长远眼光----当然了,这老家伙想要效法韩国公。诚意伯,那绝对是大逆不道,万万不可容忍的!

两个代表不同阶层的明朝文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他们的出身背景,脾气秉性截然不同,但作为这个时代中最有头脑的一群人,他们都已经敏锐觉察到---那群剃短了头的海外来客,很可能将会给已经显露出末世气象地大明王朝,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庞雨等人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们仅仅是在拾遗补漏的这些举动。已经被某些有心人捧到了如此之高的位置上。\要是知道的话,那帮人肯定会得意万分。

不过,现在,公元一六三零年十一月十七日,农历十月十四,很普通的一个星期天。~~~~已经执掌着一府大权,称得上位高权重的十三个正宗短毛却丢下手边所有事情,都围坐到安置了电台的那个小房间里,静静聆听着陆陆续续从音箱中传出的讲话和呜咽声。

“一周年……时间过得好快。”

“是啊。转眼间就是一年了……”

正是在去年的十一月十七日,琼海号轮冲上了红牌港地沙滩。把这一百三十九的现代人送来这古代世界。从那一天起,无论他们原来的职业是什么,他们都不得不改行去做另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时空穿越。\

听起来挺时髦的,但真正身处其中的人绝对不会这么想。每个人都在想家,在这个特殊日子里自然更想。

主基地那边搞了一次纪念活动,一开始李教授的原意是给大家鼓鼓气,不过很快,这场活动就变了味道……

王娇娇是最先哭起来的。也最伤心。她本来都已经成功钓到金龟婿,眼看着就要嫁到豪门大户做少奶奶了。结果却流落到这鬼地方。没网络没电视不说,连购物都不方便。“我要回家”这四个字也不知被她喊了多少遍。

于是朱月月也跟着大哭了一通,她本就是个乖乖女。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家,头一回单独出来旅游就碰到这种事情,想家想妈妈是必然的。\一年前就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到现在已经渐渐适应下来,但碰到这种气氛肯定是忍不住地。

接下来其她女生自然也熬不住了,稀里哗啦哭作一团。就连胡雯与冯宇飞这两位公认的女中豪杰都没能绷住,纪念大会正式转变为哭鼻子大赛。

女生地哭哭啼啼很快又影响到男生,一时间搞得那边所有人都很压抑。幸亏老李教授反应快,眼看大家的情绪都低落下来,索性放开思绪,让大伙儿各自谈谈自己原来的生活,泄一下。按老杰克的说法----也算是某种心理治疗。

“如果当时没登上这条船……”这句话被作为所有人的开场白,大家各自假设:如果当初没登上这条船,仍然按原来的生活轨迹走下去,将是一个什么样子。\

“按照谁主张,谁实施的规矩,我先说……”

老李教授带着淡淡笑容,同样用一种淡淡语调叙述了他和老伴宋阿姨的生活:一对老知识分子地退休生活本身是平淡无奇地。每天保持有规律的作息,偶尔出去走走,儿子女儿都在国外,本来联系也不多。

到了明朝之后这一切并没有太多改变,无非还是每天按时作息,打打太极拳健身。老朋友是联系不上了,不过新朋友也不少:县太爷程叶高,以及郊县一位姓刘地老进士……等等,和这些明朝读书人应酬往还,倒也是挺有趣的体验。\

最重要一点:只要老夫妻仍然在一起,相濡以沫,就万事皆足。

老教授地淡然态度总算让会场气氛有所改善,之后大家总算能用比较平静的态度,各自谈谈自己地生活。

“我只是希望,项目组中的其他同志,能够继续把那个攻关课题拿下……其它都没什么。”----这是工程师徐慧的愿望,不愧是敬业的技术员。

“比起在农科所混个技术员熬资历,我倒更喜欢现在这样,能真正做些事情。”----这是吴南海,也是个上进心很强的小伙子。

“现在呢……感觉还行吧,好歹不用担心失业了……”---可怜的郭逸。\以前从事网络行业,时时刻刻都会有危机感。

当然也有不乐意的,比方说刘明强----家里新介绍的对象黄了;又比如小叶,翘个家居然翘到了三百年前,而且在这里还总是被人教训!

一百多个人,大家遭遇相同,每个人地体会却不同……虽然有像王娇娇,深衙内之类从天堂掉落凡尘的倒霉蛋,但也有王若彬同学这样的幸运儿----这位恐怕是所有人中最应该感谢琼海号轮的,因为学法律的苏芜香小姐曾经帮他推测过。假若没有这次意外的后果----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一条:

“走私武器、弹药、核材料或伪造的货币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没收财产;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无期徒刑或死刑,并处没收财产。\”

----王老板地收藏品从一开始就足以武装一个排,大约是够得上“情节特别严重”标准了。所以王若彬干脆没言,自己主动避开了。免得面对大家尴尬。

此外,老杰克也表现得有点没心没肺----杰克.汉德森的爱好是传统文化。从高中开始,他就把所有假期都用来前往世界各地,追寻和探究当地的古老文明上了。

古希腊,古罗马这些西方古典遗迹,早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去滥了;当年主动报名前往伊拉克很大程度上是想趁机去看看那里的古巴比伦文明;而中国之行则是从少年开始就有的夙愿……如果没有那一次的意外,那么一年之后的现在,老杰克很有可能还是钻在印度或是南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继续他的文化之旅。\

“如果没有登上这条船。毫无疑问我将错过人生中最大地一次奇迹。更不用说。我在这里还遇到了一生挚爱……”

身为一名心理学博士,平时专门开导别人的。这老外此刻却没怎么顾及旁人情绪。而是专注于表达自身地感受。他毫不掩饰----对于这场时空之旅,那是相当的满意。倾听着音箱中传来的声音。琼州府这边众人脸上表情也各自不一。相比起主基地中大部分人,这边的十三条好汉都是那种最为达观知命的乐天派。从没什么伤春悲秋的负面情绪。纵有想法,也不会表露出来。

因此,当解席被要求作为这边十三个人的代表,也说上几句的时候,他接过话筒,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他本人而言,本来就时不时被大伙儿拎出来笑话一通地---要不是这场奇遇,他想要同茱莉大小姐打个电话都要由秘书转接,还指望卿卿我我?不过,那边茱莉正在哭鼻子呢,他可不敢乱说话。

想了半天,老解决定还是谈谈这边地生活。

大部分情况主基地那边都是知道的,他们经常要向上面汇报。老解只想随便谈些生活上地小事。然而本性难移,说着说着,眼看又要朝慷慨激昂长篇大论的演说上靠拢:

“在琼州府地这些天,大伙儿唯一的感觉就是忙碌,非常地忙碌……我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我们每天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而我们能做的事情则更多!”

于是庞雨轻轻从他手中拿过了话筒:

“我们都是些普通人,我们原先的生活温馨而平淡,虽然很舍不得,但既然已经失去了,那也没什么好惋惜的稍微顿一顿,庞雨就用一句话结束了这次言:

“我们失去的,当然不能说是枷锁;然而我们所得到的,却是一整个世界,真正的世界……”

一四三 终于打开了局面啊!

无论心情是好是坏。(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生活总是要继续。特别是对于掌控着琼州府的这批人来说。现在正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

以王家庄被破作为一个分水岭。之后的税收工作一下子顺利起来。即使那些当差多年的老税吏们也从来没想过原来收税还可以这样容易的。

甚至用不着他们再下乡去跑腿。那些大户的主们纷纷把粮食。布匹。银钱等物堆在小车上。一车车主动朝州府送来。以前有拖欠朝廷税粮的。这次也一并统统补缴齐。至于这伙短毛能不能代表朝廷。大明王朝认不认这笔帐……压根儿没人敢来质疑

因为他们根本没精力来跟短毛们打擂台了。反而还要来祈求官府的保护。无论这“官府”是否正宗。

一切都如同庞雨的预料:王家庄事件经过诸多无聊汉和有心人的传播。已经在海南岛各的发酵开来。海南这的方民风本就狂野。黎民暴动那是常事。汉族农民自然也不的不跟着彪悍否则生存不下去啊。

于是乎。各的方。各村庄。小规模骚动持续不绝。一些村里的二流子。无赖汉之类都开始兴奋起来。这帮人整天都把“打土豪。分田的!”这条口号挂在嘴边。同时在村里四处串联。准备一有机会就去开大户家的库房。仅仅这些无赖汉子。还没能力搞出大规模的暴动本的民众剽悍。豪强大户自然更加强悍。如果没有外来势力介入。他们光凭自己的力量还是能够镇压住的方的。只不过。现在。在府城那边。恰恰正有这么一股无比强大的“外来势力”在盘踞着。而且他们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决心和力量。这才是让大户们感到紧张和害怕的真正因素。

而这时候从州府发出来的文告。却让他们看到一丝转机那伙短毛行事是有着章法可循的。并非一定要靠抢掠为生的盗匪。能够在豪门大户当家作主的。不会有笨蛋。几乎所有当家人都一眼就看出那份文告附录的真正用意短毛这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啊。如果再不聪明点攀上去。那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于是“阖州上下。踊跃纳粮”的大好局面就这样形成了。在大户们看来这些钱粮物资可不仅仅是缴税。其中也带了捐输奉献的意思。更是用来表明他们对那群短毛的态度……这可是直接关系到自己身家财产性命的投名状!有王家庄先例在前。~~~~当然再也不敢怠慢。

如果没人缴税。那当然很苦恼。但如果交税的人一下子太多。那又是另一种苦恼琼州府上下现在正在经历这种新的烦恼。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牛马车辆被牵进城。仓库眼看着全要塞满。而物资仍然被源源不断运送过来。

“不行了不行了。州府里所有仓库都塞满了。再多只能堆露天啦!”

负责统计的小吏满头大汗。琼州为海南首府。在华南诸府道中也算是比较富裕的的方了。但他却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景象那些平日里向他们征一点点税要一点点粮就好像割肉似的大户们。如今却争先恐后赶着大车小车往官府送东西。而且他们送来的数量基本上跟那税粮册子已经没多大关系只有多没有少的。

“连府城周边的社仓。义仓还有预备仓都快放满了……这可难的……”

几个陈年老吏窃窃私语。这些都是明代的常平仓。洪武皇帝朱圆璋在制度建设方面其实挺完善的。这些仓库中本应该堆满粮食。用来调节平抑粮价。以及预防大灾之年。不过实际上。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仓库从来没有真正放满过。有时候看上去是满的。但也仅仅是因为上面派人来检查……外面一层是粮食。下面很有可能都是干草。甚至泥土。

然而现在这些表面文章全不用作了仓库里面连陈粮都给清了出去。全部用来堆放新米新稻谷还犹自不够。如果现在上头派人来检查该多好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弄个“卓异”考评……不止一个小吏心里这样想。

不过。在层次更高一点的人心目中。则又是另一番念头。

“仿佛当年洪武爷时候的光景……什么是新朝气象。这就是新朝气象啊!”

严文昌最近很有点走火入魔的感觉。看什么都能想到鼎革气运之类话题上。其实对于负责物资管理这一块的经济师林峰来说。这仅仅是个最小不过的小问题罢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已经同城里那几家大商户谈好了。如果需要就可以租借他们的仓库。如果仍然不够。还能租用民房么。”

林峰还挺的意的。当初正是他一力主张。未雨绸缪的提前预订了备用仓库。否则现在还挺麻烦。殊不知这句话听到严文昌等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种念头以官府身份调用民间资源。本就是天经的义的事情。换了这些本的胥吏。肯定会说征用一些民房。而根本不会考虑付钱。

但这些短毛却非常自然的选择了“租”这个词。似乎他们还并没有身为统治者的自觉。又或者。他们其实是非常高明的统治者。在这方面极其自律?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仅仅是严某人一个。事实上。此时此刻。在府衙大堂中。那些心中忐忑不安。代表着各自家族前来向短毛们表示输诚的各家大户首脑们。心里也差不多是同样感觉。

这次缴粮纳税。各家大户既然出了那么多东西。人当然也要跟过来拉拉关系。带队前来的就算不是当家族长。至少也是在家族中能说的上话的首脑人物。

原本在来之前他们还是很紧张的。毕竟在传言中。这些短毛可是杀人不眨眼。仅仅百余人就轻而易举干掉朝廷五千大军。而收拾王大户家更是表明了他们的力量数代传承。还牵扯到黎族土舍的大家族。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这是何等的果断与凶狠!

因此不少人虽然勉强过来了。却着实紧张的很。唯恐一言不合就被短毛们拿去祭了旗。有些人甚至在家里写好遗书。交待了后事才敢动身过来。很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然而等到真正进了城。见了面。才发现和他们预想中大不一样:迎接招待他们的那个黑大个儿自称姓解。从一开始脸上就挂满笑容。面对每一个人都豪爽大气的拱手行礼。话语言辞中更是客气无比。开口闭口就是“感谢诸位大力支持!”“我们和海南人民一条心!”之类。仿佛他们才是送礼的一方。

原以为这家伙只是短毛专门派出来迎客的杂役一类。没想到找了相熟本的差役一问……这个姓解的黑大个儿。连同旁边那个貌不惊人。脸上总是微微带着笑容。甚至偶尔还在帮忙倒个茶水什么的庞姓白脸汉子。竟然就是短毛在这琼州府中的位最高的两人。名副其实的大头领。二头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对于刚刚接触到短毛那些新奇表现的土财主们。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条了。在点头哈腰接过那位“庞先生”亲手递送过来的茶水时。不少人已经开始盘算着。对方还打算从他们身上再榨出多少油水来?

不过作为陪客的那几个本的富户。如许敬。莫大鹏等人。与短毛打交道比较多。就明显要轻松许多。他们还笑着安慰了一些关系比较接近的世交好友之类。说短毛行事极有分寸的。既然这边依法缴税了。就不必担心再有新的要求。

甚至于。作为第一批主动前来投效的大户。短毛应该还会给他们一些好处以那些人以往表现出来的精明。这种拉拢人心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

果然。在稍后的会谈中。那位解大头领完全没有提出任何其它额外要求。除了对大家在这次完税纳粮运动中的鼎力支持一再表示感谢之外。就主要是在宣传他们的占领政策……现在应该说是施政纲领了。

对于这些政策什么。的主们感兴趣的其实不多。他们只要确定:这些短毛除了要钱要粮外。对他们这些大户本身的存在并无恶意。这就足够了。而庞雨老解等人也早就想到这些。所以除了口头上的宣传和表彰。他们还准备了些实际的东西。

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那些大户们首先的到的。便是荣誉

在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州府衙门前空的上。那些前来纳税纳粮的大户们个个披红戴彩。短毛们给缴粮纳税最多的几个大户都分别送上一块匾额。匾额上的词句。就这些短毛本身行为一样的新奇有趣……

“纳税模范户”黑底金字。镶金边。最为高档的一级。

“纳税标兵户”黑底金字。镶银边。稍微差一点。

“纳税踊跃户”黑底银字。镶红漆边。比上面的又要低一等。

本来大户们倒没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放心上。短毛们送的匾额不敢不收。但收回去以后也不太可能大张旗鼓悬挂。否则将来万一官兵再打回来岂不是又要倒霉。然而那位庞先生接下去笑眯眯一番话。却让所有人看向那几块匾额的目光立刻变的不同……

一四四 看俺们那温柔的一刀

按照庞先生的说法:州府既然收了大家的税。(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那就是要为大家服务的。今后大伙儿如果有什么难处麻烦。都可以来向州府求助联想到近来乡下局势。那些大户们脸上立即变的热切起来。然而随即。那位庞先生却两手一摊:

“只不过。大家想必也知道了。我们的人并不多。万一有几家同时求救。难免就有个先来后到了……”

说到这里。诸大户就已经明白过来。果然庞先生接下去说道:

“所以相信大家也能理解对于缴税最多。给我们帮助最大的客户。我们肯定是要优先保护的。当然这决不是说缴税少咱们就不管了。只要你们交了税。哪怕只有一分一厘。政府就有义务保护你们!只要前来求助。我们肯定随叫随到。这一点诸位绝对可以放心……”

尽管庞先生后面又罗嗦了一大通一视同仁之类的废话。但在诸大户心中。其实早就盘算开了民变这种事情。如果光是一两处小火头。凭他们本身的护院家丁就能平定。如果真需要州府派兵平定。那肯定是闹大发了。

到时候肯定是一大群人同时求助。所以短毛说什么有求必应。随叫随到之类都是假的。只有最先那句话很实在“先来后到”。

对于短毛用纳税多少来划分三六九等。大户们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换了他们自己。对于缴粮多的佃户不也会照顾点么。这群短毛能如此直截了当说出来。倒也颇显直率。

有个胆大的富户一时忘形。竟然询问这边为何趁机不扩充兵力?这其实也是在场大户们百思而不的其解的一个共同问题。只不过其他人不敢问而已你们既然造反起事。还攻占了府城。手里有钱有粮食。那还不赶紧招兵买马?当真不怕朝廷大军前来围剿?

对此那位解大头领只是哈哈一笑。邀请诸位客人去兵营校场看看操练……现在那边的城管队总算像个样子了。没有任务的时候。通常是一半人保持日常训练。另外一半人出去执勤。每天轮换。

队员们全身裹在藤甲中。包括脸部都完全遮蔽住。-====-无论他们原来是老是少。是美是丑都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个体差异被完全消除。看起来就是一个个单纯的战斗机器。这种冷酷森严。又带着点机械美学的景象当然是最能激发起人们对于军队的畏惧之心。更何况。这些受训者们手中所持的武器不再是圆头木棒。而统统换成了亮光闪闪的真家伙!

敖萨扬原先打算把城管队单纯当作内部防暴警来使用的概念并没有能坚持多久。城管队所承担的职责很快就超出了老敖原本的估计。很多情况下。城管队员就是被当作军队在使用他们上次攻打王家庄就是一个例子。

对方都使用大刀长矛弓箭之类利器。甚至还可能有些简陋的火枪土炮。这边若还坚持用圆头木棍就很可笑了。敖萨扬也不是拘泥不化的人。当即就调整部署。给城管队装备了明军的制式兵器。

本来的圆头木棒还在使用。但只有在城里巡逻时候才用的上。日常训练原本也是用木棍子的。不过后来他们发现当的人很爱看城管队训练。每天小校场外面都会有大批无聊人士堵在那儿充当围观群众。也不知道这帮家伙哪来那么多闲工夫。

本来王辛芝想要直接赶人的。不过庞雨却教了他另一个迂回办法收费!每人每天收一个铜子儿的茶水钱。收钱不是目的。让那些无聊百姓自觉自愿走开才是。

果然。一旦被告知围观也要收钱。前来看热闹的闲人就不多了。但现在王飞将他们却兴奋起来。每天变着法儿操演队列。又把全部装具都穿在身上。武器当然也统统换上真家伙……只为了能多吸引一些看客。

到现在城管大队的操练已经成为琼州府中一景。城里人若是有乡下的亲戚朋友来窜门子。往往就会带他们到罗城边上小校场一游。就好像庞雨以前经常要带外的朋友去逛中山陵一样……反正一个铜子儿的门票不算贵。大多数人都还能承受的起。

所以这次解席也把大户们带来看看热闹。而庞雨则大致介绍了一下这些装具的价格:别看只是藤甲。不用金属而且可以全手工制作。但其价格依然高昂。一套甲胄。连材料带手工的成本依然要二十贯左右。他们收购价是二十五贯。再加上配发给士兵的武器。被服。装具。以及训练花费等等……

“我们每招进来一个兵。就要花费五六十两白银去武装他。以后每月还有一笔固定的军饷与伙食开销……这还仅仅是辅助兵种。野战军规格更要远远超出他们用的火枪就非常贵。”

庞雨指了指后面。几个正军卫兵身上背着步枪正肃然站立。琼海步枪虽然是工业组自己造出来的。所有材料工时统统无偿供给。但也不可能不计算成本先前工业组大体推算过:如果把研发试验费用。机器损耗。以及生产过程中产生的报废品统统打入成本。再算上每支枪出厂时标配的连鞘刺刀。皮制子弹袋。以及内装的六十发子弹。一支琼海步枪的造价要在百余两白银左右。

今后随着大批量生产。其均摊成本可能会降低些。但最终价位肯定还要超过六十两白银。即使在白银泛滥的明末。这也实在是一个相当高昂的数字这年头。城里一间房屋的平均造价约为十三两白银;而农村一亩普通田的的平均售价只要二两都不到。

如果再算上火炮。手榴弹。的雷……打仗就是打钱。这句话实在是至理名言。

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对方所介绍的那些装备的用途。但大户们还是很快听懂了那位庞先生的话中涵义他们倒是想大肆招兵。可也要能招的起才行啊。对望一眼。大户们都很聪明的立即缄口不言了。

那个最先开口询问的莽撞人还在心底暗暗庆幸:这些短毛倒还客气。没有趁机说要他拿出钱来扩军。要是短毛当真开了这口。他大概只有回家上吊的份儿这种装备豪华。甚至连辅军装备都要远远超过大明王朝正规军的部队。哪是一般人能养的起的?恐怕就是以琼州一府之力也养不了多少。

不过在见识过了短毛军的武备之后。诸大户对他们的信心倒是增加了不少。先前那位庞先生所言:只要他们有需求。这边就可以出手相助的言辞似乎也有点可信了?……不少人的目光又重新转回到那些先前只被认为是鸡肋的牌匾上。心思开始活动起来。

中国人民一向是讲究实际的。如果这些匾额仅仅起个荣誉作用。他们压根儿不会在乎那上面题字的差别。但现在。这东西居然还是一块护身符……而且这护身符的作用还有大小之分?那可不一样了!

在从庞先生那里打听到。所谓“纳税模范户”称号是有一个固定标准。只要达到数额就可以获颁之后。很多人立刻忘记了先前担心再被宰一刀的心思。转而悄悄打起小算盘:是不是有必要再多出一点血。买这么一块匾额回去?将来万一遇上麻烦。好歹有个指望不是?就算用不上。短毛兵实力这么强。看来大明朝廷要想收复失的是不太可能了。多花点钱跟他们拉近关系也没坏处。

至于那几个本来就接近了标准的所谓标兵户。踊跃户。此刻更是连连跳脚痛悔不已:自己先前咋就这么鼠目寸光咧?宁**口勿为牛后啊。要拿匾当然就拿最好的!这大鱼都放出去了还在乎两小虾米么?

于是乎当即捶胸顿足。忽然天良发现。说想起自家从前还欠着官府一大笔无头债。到如今一定要足额归还的诚信善人。在今天的琼州府里一下子就冒出来好几个。作为官府对这种好人好事当然要予以大力表彰。哪怕是短毛官府也是一样。

今天一整天。最开心的大概要数城里王记棺材铺的王有财王老板啦他们家兼做牌匾的。今天一天的匾额生意抵的上从前一年。而且短毛付钱极其爽快。还都是用十足白银付账!

“呸。那帮瘟生。难道想不通么……这其实都是他们自己的钱呐……”

望着站在棺材铺外面空的里。不但不嫌晦气还兴高采烈。一个个等着领牌匾的的主老财们。王家小伙计很是不屑的朝的上吐了唾沫。按照这个劳动人民质朴的想法:那些土老财要匾直接来找他们王家定做好了。何必送那么多东西给短毛。再由短毛给发这么一块。不还是他们王家的手艺么?里还丰丰盛盛请这些人吃了一顿饭。差不多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被客客气气对待。但却也结结实实又被宰了一刀的大户们。一个个心满意足的准备告辞。不过。这时候。有一位据说也是头领的林峰林先生却带着几名随从。笑吟吟守在门口。给所有出门的大户。一人给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木头匣子……

一四五 路线问题?

“这是我们初次在地方上收税,有些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明年一定改正。(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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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件小小纪念品,一个小玩意儿,拿回去给太太小姐们做个玩具也好……”

不知道大明王朝是否流行这种“开会送纪念品”的习惯,反正解席他们是把现代规矩给用上了。当然送的东西肯定不会太昂贵,毕竟这只是感谢大户们踊跃缴税的纪念品,而非还礼。

不过这所谓“不太昂贵”只是现代人观念。在大户们各自回家的马车上,不少心急家伙已经迫不及待拆开那华丽的外包装,想看看短毛们送了个啥玩意

在大木头包装匣子里面,又是个小木头匣子,只不过材料要高档许多,只要是世家子弟,应该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上好的南海紫檀。\

看样子像是个饰盒,表面用丝绸包裹,边角上还镶嵌着一些银饰,装饰的颇为精致华美,果然是给太太小小姐们的玩意儿。不过,比起大陆那边最时兴的苏货广货,似乎也并不出色太多……几个自认为颇有眼力的富人一边暗自忖度着,一边随手揭开盒盖。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出了一声大叫……

虽然已是黄昏,不过海南这地方太阳下山晚,即使坐在马车车厢里的,只要不是太封闭,多多少少都还会有一些光透进来。

所以,当那些人打开饰匣盖子后,有几个是被阳光反射晃到了眼睛,而另几人,则生平破天荒的,头一回清晰无比的看到了自己真实容颜。\包括脸上皱纹,鬓边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饰盒的盖子背面,镶嵌着一面镀银玻璃镜子。

当下人们惊慌失措来到老爷面前时,他们却惊异现自家老爷要么紧紧抱着那个短毛送的礼物匣子不放。要么就是举着一个饰盒子左顾右盼,眼睛却盯着里面死瞧,脸上还作出种种古怪表情来……

“不好啦,老爷中了短毛的邪啦!”

----不止一个家丁因为冒冒失失乱喊话而挨了老爷地耳光,然后又被声色俱厉的勒令:无论如何。这件礼物的事情,不准泄露出去。特别是不准泄露到内宅!

----同样的,也不止一个老爷在这一天陷入巨大矛盾中:这么精致的东西,到底是用来讨好自己最心爱的那个偏房小妾呢?还是上交给正房大太太?又或作为宝贝女儿未来的妆囡陪嫁?有这东西作陪嫁绝对体面。-====-\甚至作为传家宝都当得起!

在犯傻以外,也有些精明的家伙继续研究,又让他们现这个饰匣地一些与众不同之处……

先,盒子盖是可以被轻易卸下来的。当然装上去也同样方便,在其背面还有一个折叠式地手柄。也就是说。除了梳妆时候便于对着翻盖揽镜自照外,其它时候。这个盒子盖完全可以被单独当做一面手持镜子来使用,根本用不着傻乎乎举着整个盒子上下转。\

其次。盒子底有些异乎寻常的厚,仔细检查以后。果然在下面有暗格,可以用来放置一些机密文件之类,这是当时很多饰匣子都有的功能,这个果然也不例外。

……总而言之,单以本身而论,这个饰匣子并不出奇,某些构造还有点儿西夷风味,虽然甚是精巧贴心,但也终究不过皮毛小道----当时地明王朝人还是很有民族自豪感的。

可要是考虑那面附在盒子盖内的玻璃镜,这价值就没法儿估算了。很多大户立即回忆起,刚才在吃饭时,那位庞先生曾笑咪咪说了个西洋故事。

----据说西方有大国名为法兰西,仅仅三十年前,其国中皇后大婚时,有人送上一面可以映照人脸,清晰无比的玻璃银镜作为贺礼,不过书本大小地东西,价值竟然达到十五万金法郎……虽然不知道那“法郎”能折合多少银两,但既然数目如此之大,前面还有个“金”字,想必价值不菲。\

本来大户们并没有觉得这和短毛们说的其它奇闻轶事有何不同,反正酒宴闲聊,姑且言之,姑妄听之罢了。不过有些细心人倒是现在场地本州许大户,莫大户等几人笑容有些古怪,但当时也没多细想。

现在看来,他们分明是知道此物的。这也难怪,这些商户就在城中,朝夕与短毛相处,既然这些短毛如此大方,他们当然不可能不得到好处。

原本听说短毛攻占了州府,有些住在荒僻地方地富户还颇为城中故友哀悼了一番,觉得他们必定在劫难逃,可如今,在他们心中充满的却只有羡慕之情---那些人分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送十还三……这些短毛当真是海匪么?”

不止一个大户捧着饰匣子陷入沉思,就和当初府城里那些人一样,他们也开始正儿八经地考虑:这些人与他们自身的未来地关系。\

除了大户地主以外,新政府这次收税的对象还包括本地的大量自耕农,中产阶层,以及一般小家小户----实际上他们才是支撑着大明王朝历年财赋收入的主力。以往那些明政府的官员可没短毛这么狡猾,可以直接从大户身上榨出油来。\

对于这些人,现代人就懒得亲自出手了,全部委托给了那些本地官吏来执行,反正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老行当。不过解席依然要求他们做好宣传工作,要“创造正确的舆论导向”,要大力宣传“纳税光荣,逃税可耻”的正确观念。

胥吏们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但这些人毕竟都是明帝国的旧官僚出身,要他们一下子掌握现代人的行事方法显然不可能。所以在具体执行过程中,难免出现一些小小偏差……

几天之后,张申岳拿着几张官府布告来找解席等人,脸上满是怒气。

“我说。\老解,老庞,你们尽在用些什么人啊?有这么做宣传的吗!”

张申岳把那几份布告丢到庞雨面前,后好奇拿起,刚读了几句,脸上就禁不住莞尔,到后来就是哈哈大笑。

----那是一些宣传口号,胥吏们果然遵循了老解“要大力宣传。更要通俗易懂”的最高指示,在官府布告上写了不少顺口溜。绝对地通俗易懂:

“逃税抗粮,牵牛扒房!”

“一人抗税全家扛,一户抗税全村遭殃!”

“妄想不纳粮。土地分光光!”

……等等诸如此类。

解席自也好奇,接过去看了几眼之后,也抱着肚子狂笑不已。\张申岳的脸色却越来越黑,重重一拍桌子:

“别笑啦。你们觉得这很好笑?”

眼看张申岳当真在火,庞雨解席脸上也不得不变得正经起来。“好吧。老张,说说你为啥要生气?”

“你们难道没有现。我们现在的路线越走越偏吗?”

解庞两人对望一眼,两人俱是不解:

“路线?”

“是----我们和一群地主富豪谈笑风生。吃吃喝喝,还送给他们礼物。却让手下小吏用这种裸的威胁去压迫和剥削普通民众。这难道是正常的?”

庞雨一愣,他没想到张申岳居然会是一个革命主义……不过想想也难怪,解席以前似乎介绍过:张申岳家里是陕西农村的,经济条件不太好,靠贷款和亲戚借钱读完的大学,工作以后一直在努力还债,那时候肯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玩,也是因为还清了欠款,出来庆祝的。\

“那么你认为地正确路线应该是?”

“打土豪,分田地,减租减息,土改----依靠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庞雨,当初你自己也是这么说地吧?”

“呃……是,我是这么说过。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不过,老张,我可从没说过那是唯一正确地道路啊。”

“那你是打算走地主阶级那条路了?”

见张申岳明显有点犯拧了,旁边解席禁不住摇摇头:

“行了,老张,只要有利于我们这个团体展的道路,我们都可以走,何必硬要画圈圈限定自己。”

“可是前两天,在王家庄的时候,老解,你可是一再宣称:你和老百姓是一家人。而后来跟那帮地主老财吃饭的时候,你又一口咬定和他们是一条心……这两可是对立地!老解,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日!”解席被说的面子上也挂不住了,“其实我是个演员!申岳你以前不是也跟我一起出去谈过项目么,咋还这么拧呢?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客户爱听啥就说啥!什么老百姓,地主,不都是我们地客户吗----我们有求于他们哪!”

终究是前老板,解席的怒火让张申岳冷静了一点,他有些伤心地摇摇头:

“都来到这儿一年了,我原以为,大家都已经融入到这个时代了,没想到……”

张口结舌的愣了一会儿,张申岳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但庞雨已经听出点眉目来: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要想在这里建立政权,就理所当然地应该学习当年那一套,走群众路线?”

一四六 张申岳的决心

张申岳立即连连点头:

“没错,我就是想说这个。www.65txt.com-====-(>”

这下子不但庞雨,连解席都在苦笑:

“这可真是个大题目呢申岳,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你要说服的可不仅是我们,而是整个委员会,甚至是全体大会!”

“但现在琼州府地区是你们在做主。”

张申岳一眼看破老解企图踢皮球推卸责任的打算:

“而且说实话,我们大家彼此都清楚你们两个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影响到委员会的。琼州府现行的方针政策,以后很可能将成为我们对待所有占领区的样板。”

解庞二人尽皆默然,老张毕竟是自己人,不那么好哄的。没奈何,庞雨只好正经面对。

“好吧,老张,既然这么抬举我们。那我们不妨来详细谈谈,将来这个集体的所谓路线问题。”

“先我要纠正你一个观点你说我们在剥削普通民众?如果把征税看作剥削的话,我们确实是在剥削。但你应该也能看到,我们剥削的对象可不仅仅是平民。”

庞雨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正是前两天大户们缴纳的税收总额清单,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林峰花费了好几天才统计清楚,今天才刚刚拿来清单。

“我们确实是和那些地主财谈笑风生,吃吃喝喝。还送了他们礼物但我们依然是在剥削他们,而且比剥削平民要狠得多。”

庞雨毫不讳言地说道,并拍了拍那套清单:

“林峰已经统计出来了:比起他们本应该缴纳的数额,平均每家大户都多交了百分之五十以上,有些甚至达到了百分之二百!而平民只要按正常标准交纳赋税就可以了……嘿嘿,我们短毛地礼物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这一点,老张你可承认?”

虽然心里有点不太服气,但张申岳此刻依然只能点头。庞雨说得不错,这些大户此次付出的代价确实高昂。只不过穿越众们用很好的操作掩盖住了这种压榨。用牌匾和礼物,当然还有一堆空头许诺作为心理安慰。成功安抚住了对方而已。

“对于那些平民,如果是我们亲自来操作,肯定不会用这么直白的顺口溜……但我们大家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平民的数量太多了,光靠我们自己根本管不过来,这事儿只能交给本地官吏来做。-====-”

“所以……”

庞雨举起那几分文告,脸上反而带了一丝笑容:

“他们能写出这种东西来。我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人毕竟还是习惯原来那种居高临下的地位,他们不可能从吸血吏一下子转变为民公仆而这一点。恰恰决定了,老张。我们不可能走你说的那条路!”

“……我不理解。”

张申岳表达地很直率,庞雨的回应也一样直率:

“很简单。因为我们没有人你说地那些东西可不是空泛名词。每一条都是一项非常具体的政策。而政策是必须要有人去推行的请问找谁来做?用那些明朝官吏么?用封建王朝地官僚系统来执行的方针政策?你认为这现实么?”

张申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忽然迸出一句:

“我们在王家庄那次。不是做得还不错么?本地胥吏配合的也挺顺手。”

庞雨反而楞住,看了他片刻,嘿嘿一笑:

“不错?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不错这个概念了我们在王家庄只需要破坏,而破坏永远是最简单的带领一伙子平民,抢劫和瓜分了一家大户,仅此而已……当然这本来就是我们地目地,可以说是干得不错。但是,之后呢?老张,在分完田地之后又生了什么,你关注过吗?”

不等对方回答,庞雨站起身来,在后面的柜子里翻寻出一堆新地契,直接把它们摊到张申岳面前:

“这是老严他们送来地存档副本:有些人还没拿到地契就把它卖了,做契约的时候直求写上了新买主地名字!而另外一些则是转手雇佣了原来和自己一样穷困的贫农做佃户,地租田赋还跟原来收地一样多仅仅因为后运气不好,没赶上我们的分田。”

张申岳不相信地翻看着那些文件,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才是正常的结局。”解席终于也开口,“以那些农民的见识,这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上进之路

手指点着几张契约,上面明显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同样也是姓王,庞雨哼哼冷笑:

“如果善于经营而且运气不错的话,若干年以后,这就将是第二个王大户,一个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循环,除了户名更换以外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可以教导他们……”

张申岳仍在坚持,但声音已经低下去很多,庞雨很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反问:

“教他们什么呢?……农会?合作社?还是人民公社?这些制度在我们自己的那个社会成功了吗?而且最重要一点这边有多少人懂这个?除了咱们这十三个现代人,还有谁能听懂这些名词?谁还知道它背后的寓意?就算我们十三个人统统支持你,就算我们都知道应该怎么推行这些制度,我们各自带些人分散下去,大概一人能控制一个村,其量可以掌握住十三个村子然而可能这么做吗?琼州府还要不要了?商业渠道还要不要展?我们所面临的问题可不仅仅是农村!”

一连串地质问让张申岳瞠目结舌,他原本是做好准备。想和庞雨好好辩论一下关于方针路线的选择问题,却不料对方根本不跟他谈这些,直接举出来一大堆实际问题。而且还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还是缺乏基层干部啊。”解席在旁边叹了口气,“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说:要建立属于自己的人才队伍,明王朝的官僚体系终究不能依靠。”

“但我们的展步伐却不能因此而减缓,我们不可能停下来慢慢等人才。所有一切,都只能因陋就简,立足当前。”

庞雨放下手件,坐到张申岳对面。正视着对方:

“从搁浅登陆的那一天起,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立足于当前允许的条件。到现在其实也是一样……老张,如果说当年那批开国元勋有什么最值得我们学习地地方,我觉得应该是实事求是。立足于本地实际王明不顾当时中国的国情执意要学习苏联,明显是犯了教条主义错误。那我们跑到明末却非要照套当年土地革命那套政策,难道不是一样地教条?”多情况都类似,但毕竟还是有差异的……”

见张申岳还要坚持的样子。解席连忙插口:

“至少,现在满洲兵还没入关。民族矛盾这一条还没凸现,老百姓主要反对地依然是官府。”

张申岳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来:

“好吧,看来我原先考虑的是不太周到。不过。既然你们都说需要建立基层队伍,我想总应该有人带头的……我打算下农村去。就是王家庄好了。从那里开始。”

解席与庞雨对望一眼,张申岳果然是个很实在的小伙情……?”

“吴季会接手的,现在已经培养出几个新炮手,少了我那门炮一样打得响。”

庞雨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但见张申岳已经下定决心,也就没再阻拦,反而给他出了几个主意:

“……去找敖萨扬,让他派几名护兵,再从城管队里面抽调十几个人,组成一个工作组。要特别注意安全,现在城里好些了,但城外依旧是橙色危险区域。”

“另外,建议你去跟吴南海通个电话,他对于农村合作社好像是有点想法地。你的这次尝试很有可能会成为将来我们所有农村政策地样板,千万要慎重行事。”保留的表示支持:

“好样地,尽管放手去做。无论你作什么决定,咱们这里一定做你的坚强后盾!”

张申岳也不多说,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庞雨叹了一口气,脸上颇有忧色,而解席却犹自眉开眼笑。

两人立即现对方态度不对,各自回头,目光正好撞在一起。

“怎么,你对申岳地主张还有疑虑?”

“是有些疑虑……我不知道张申岳打算采用什么体制。如果他的手法太过于激进,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弹。”

解席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太多虑了,并不是只有你才一心为集体打算。申岳是从农村出来的,他知道农民们想要什么。他也知道我们的处境,行事不会太过分的。”

“但愿如此吧,我是在城里长大的,对农村确实没有切身体验,所以在这方面我没什么言权。不过……就算申岳的尝试成功了,我还是不会赞同他要走的那条道路。”叹了一口气:

“那是一条红色的道路,是要用血铺出来的。历史上走了这条道路的几家政权:苏联,中国,朝鲜……他们也都干过同一件事情:肃反……我想这不单纯是巧合罢?”口呆的解席,庞雨嘿嘿一笑:

“也许在明末走这条路最终也能够成功,但你和我,甚至哪怕是老张本人,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就真的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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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青天高三尺!

几天之后,张申岳离开安全绿区,带着由三名正规军助手和十五个本地城管队员所组成的工作队下乡去了。www.65txt.com他们将在王家庄尝试建立穿越众自己的村镇管理体系,尝试从根本上改变明末农村宗法社会的格局。

而另一方面,在更大范围内,庞雨等人依然不得不依靠明政府原先那套行政班子来执行他们的收税计划。

尽管解席一直对那套封建王朝的行政系统有点看不上眼,但平心而论,至少在这次,琼州府的行政系统是挥出了最高效率,可以说就算换了大明王朝本身,也不可能让那些胥吏们干得更好了。

庞雨他们当然不知道,严文昌那伙人是带着某种“从龙”思想来执行他们所颁布下去的每一项任务,自然是挥出最高的主观能动性。\虽然在具体的办事方法上还不太能完全契合现代人的心意,但有了这种精神,很多事情就都不一样了。

差不多到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样子,全州府的秋粮税收工作告一段落,用一个月时间就搞定这件事情,比起明政府以往的例子,应该说是堪称神速了——往年同样地区,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收齐。

只不过,比起先前大户们缴纳的,清一色的粮食和银钱,从平民那里收缴上来的物资可就是五花八门了。当解他们来到仓库里检查收获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类似于集贸市场那样的大杂货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最大宗的当然还是粮食,然后就是各种布料:棉,绢。麻,丝之类,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以及成筐成筐地碎散银子和铜钱——这些还算是比较正常的。而到了下面几间仓库,可就什么乱七八糟都冒出来了……

兽皮,草药,牛角,以及号称是象牙的白色大牙齿——其实怎么看怎么象是野猪的……这应该是山上黎寨缴的东西。而隔壁一间仓库里则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咸鱼干,散出一股让人作呕的海腥味——这应该是渔民家庭所缴纳的。

而最让老解他们抓狂的部分则在院子里——那是一个简易牲口棚,几十头小猪猡在里面哼哧哼哧的叫唤着,隔壁却又关着十几条好奇地毛驴。\总是伸长脖子想去拱小猪仔。再加上仗着身材娇小在栅栏缝隙之间钻来钻去地大群小鸡小鸭大白鹅……他们地仓库大院基地里一片狼藉。

“我的天!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这要逼死多少人命才能把这些东西给拉过来?”

解席抓着头大叫。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后面一直负责具体工作的林峰立即义正词严提出纠正:

“你讲反了——如果我们逼死人命的话,就只能收上来这些东西。”

——穷人手中照例是没什么余钱的,如果强行规定他们只能用货币来缴税,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将不得不低价卖出手中的农产品。以往每到收税时候,各地地农产品价格都会达到一个低得惊人的水平,甚至只有原来的二分之一都不到——反正农民不得不卖。\否则他们就没钱交税。

穿越众收税,但他们并不想让牺牲自己地名誉去让奸商跟着财,所以这次在具体的征收过程中。对于所谓“折色”地要求非常宽泛。甚至可以说:什么东西都可以用来冲抵赋税。这些用实物缴纳的还算好了,到后面还有更可怜地……

——检查到最后。林峰向他们展示了几个大箩筐,里面是一堆一堆花花绿绿的纸张。看上去跟冥币差不多。

“这什么玩意儿?”

老解拿起一张看了看,破破烂烂地。上书“大明通行宝钞”“一贯”等字样,印刷粗劣,还不如后世的冥币呢。\

“大明宝钞,中国历史上很有名的纸币,明王朝的金圆券。”

——这东西也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搞出来的。说它是纸币实在有点勉强,因为朱元璋虽然动用国家权威,强迫民间用它作为货币取代白银消费,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维持这种纸币地位的举措——没有准备金,没有报废和回收制度,甚至连明政府本身,到收税时居然都不承认一年前的旧钞!

朱元璋实际上只利用这种纸币干一件事情——从民间套取真金白银,来维持他所谓“轻徭薄赋”的小农式经济政策。这种完全背离经济规律的手段当然不可能持久,这种“宝钞”贬值极快,甚至可以说:只要一离开户部衙门就没啥用了。\到明代中期,这种纸币已经完全停止流通。

解席虽然不太了解这段历史,但来明朝那么久了,什么货币能用他总还是知道的,当即大怒:

“收这个干什么?根本花不出去的!”

但林峰表现得更加理直气壮:

“是花不出去,可要么我们收下这堆没用的纸钞;要么我们以抗税名义往府衙大狱里塞进几十上百号人——还要管他们的饭;再或干脆逼几个户主上吊,让他们本来还称得上小康的家庭就此破碎——换了你你能怎么选?”

“呃……”

老解立即没话说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

“那还不如干脆免掉算了,搞这种形式主义有啥意

“这种形式主义还真不能免。\如果一家可以免税,那免?我们这是第一次收税,哪怕仅仅确立一个形式,也是有其必要的。”

——正是秉承了这种观念,庞雨和林峰才一再叮嘱那些办事小吏:只要有东西交上来就行,在数量上要求比较严格。但对于农民们具体交什么,其实不必太强求。

今年他们可以随便交点东西糊弄过去。可明年,后年呢?……先把依法纳税的规矩确立下来,一两年以后,农民们自然会有东西交。\在这方面,穿越众们还是挺自信的。

——真要是占领了一两年以后,治下老百姓还是这么穷得叮当响,那他们也没脸来收这个税啊。

吵吵嚷嚷看完了他们的收获物,大伙兴致都还挺高地,只有敖萨扬不太开心——台湾仔负责绿区管理,他一向很讲究整洁的。而现在整个仓库大院里都是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哎。那间仓库堆过鱼干以后什么都不能放啦……院子里的绿化也完蛋了……我说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东西都清出去?我可不想整天生活在猪圈里!”

这边大伙儿正在闹腾的时候。忽然有卫兵来报说——外面有人送来了一块牌匾,让大伙儿又是一愣。\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虽说实际上多半是祸害一方,但大多数县太爷,只要不是搞太天怒人怨,离任时万民伞,万民匾之类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一做的。只不过穿越众可从来没想过自家也能得这个——阎王大夫石亦生倒是经常能收到这类东西。但这是因为他的医术,跟政治无关。

就算要送,也不该是挑在这时候送来吧?只不过当那块匾额被送进来之后。大家才现这匾送得到正是针对当前——牌匾上书五个大字:

“青天高三尺”!

“啧啧啧啧……”

庞雨绕着那匾额转了两圈,嘿嘿冷笑:

“想不到以前在《笑林广记》上看到的故事当真会在这里出现。\还真把我们当文盲啦?”

“这匾谁送的?”

解席等人则是脸色铁青,先前他们自己内部互相谈论时。倒是曾经开玩笑说这次把琼州府的地皮给刮了三尺下去,不过有外人胆敢这样讥讽。那当然不能轻轻放过。

“是本府一个姓吴的秀才亲自送来,此人仗着家里有几个小钱,素来好言多事。”

护兵是本地人,对当地人情还挺熟悉,众人听了之后都是摇头。

“上门打脸,却连件马甲都不披……当真觉得自己智商高很彪悍么?”

有人建议反送他一块“竹苞”匾额意思意思算了,但庞雨等人却不愿花这冤枉钱,虽—王记棺材铺现在长期给他们打最低折扣价,但勤俭节约地精神不能丢么!

于是他们直接把这块匾扔到了王璞那里——自打州府学官跑掉以后,他这个正宗进士也顺带管理本地地读书人,让他给看着办好了。

事实证明,大明王朝虽然不象后来清王朝搞文字狱那么厉害,但东林高手王介山本身就是玩文字起家地,对于这种小把戏自是轻松看破。不过他可没兴趣跟那酸秀才玩什么遮遮掩掩,含沙射影的文字游戏,直截了当给判了个“无事生非,有辱斯文”罪名,四十小竹板,扒了裤子当庭打。

噼里啪啦一通热闹之后,吴某人趴在那块匾上被家里仆人抬了回去,屁股红肿不堪,一路上只能高高撅着,连块布都盖不上……着实被街头巷尾老百姓们狠狠笑话了一通。

斗争经验不足……大明王朝没有匿名论坛的坏处啊。

对于诸位读朋友的厚爱,只能说感谢。

本来应该多一些文章的,但最近这段时间真得很忙,大学里面开学么。我只速度。

一四八 凯恩斯·林

迷失在一六二九一四八凯恩斯·林

“根据府衙黄册记载。(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琼州府的缴税人口应是:内城在册人口约一千五百户。外城约三千户。城镇人口约三万。下辖五镇。七乡。一百五十余村。总在册一万八千户。应纳税人口约十二万……州府总在册土的约一百二十万亩。但是其中大部分都是官绅家田。按照明朝法律免征。所以我们这次可以征粮的部分只有约四十万亩……”

在随后的总结会议上。经济大管家林峰捧着他那宝贝记录本。向大家汇报此次行动的具体数据。

按照黄仁宇老先生的说法。中国人自古以来缺乏精确的数字化管理精神。很多数据都只是大概。大约。也许……这在很大程度上妨碍了政府对于社会经济的管理。

作为一个纯数据狂人。林峰以前一直很敬仰黄老先生的判断。他一直觉的数学是世界上最精密的东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古人数学知识有限搞不定也就罢了。以自己的学识。既然来到这个时代。肯定可以把数字搞的更加精确。故此先前第一次让他统计伤亡数据的时候。不顾大家提醒。他依然坚持搞了个“零点五具尸体”的笑话出来。

只不过。在真正亲身经历过这次钱粮收缴——这个时代最为繁琐的统计工作之后。林峰不声不响放弃了他那套数字化理论。转而和本的人一样开大量使用那些模糊词语:大约。大概。基本……

“总而言之。这次的收获相当巨大。我们总共收缴了大约相当于六万两白银的钱币和物资。各类粮食加起来是三万石左右。按照每石一百二十斤。明制一斤六百克换算下来。就是两千一百六十吨。”

数字听起来很大。然而还没等大家表示出高兴。林峰接下去又翻到另一页:

“但是需要我们供养的人也很多。除了我们这边直属的三百人之外。琼州府各级大小僚属。各的杂役。巡兵……现在都要从我们手里领粮了。几批人加起来大概有两千。如果按照每人每天消耗三公斤粮食来计算。正好刚刚才可以满足一年的需求——临高主基的那边还不算。如果那边要求我们提供粮食。这边的口粮就不足了。”

“人一天哪儿吃的了三公斤啊。又不是猪……”

胡凯在旁边低声咕哝了一句。

林峰则笑笑:

“光吃粮食肯定不用。可我们总要吃荤的。而牲畜也要消耗粮食——这个数据是把牲畜所消耗的粮食一并折算进去了。应该是比较科学的。”

“这是现代人的营养标准。明朝老百姓消耗量没这么大……不过无所谓了。标准提高点也不是坏事。”始沉吟起来。这些数据虽然不是特别精确。但已经足够他们作决策了——模糊数字也没啥不好。

“主基的那边倒不用我们操心。农场收成可比这里高的多了。而且他们前些日子也在酝酿着要收粮收税。老李教授还说可以支援咱们这边员会通过电话。那边对这里的进程相当满意。甚至还说要派人来学习先进经验。

于是粮食问题就这样解决。之后林峰又翻到新的一页:

“另外。按照明帝国的法律。我们还有权征发大约六千名青壮劳力给我们服为期九十天的徭役。理论上我们不用付工资。粮食花费也应该是他们自己负责——这也算是赋税中的一部分。”

“张居正一条鞭法改革。不是把徭役全部改用银钱冲抵了么?”

庞雨颇感奇怪。林峰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理论上是可以用交钱来取代徭役。但还是那个老问题——平民手中缺乏货币。连正常赋税都交不出来。更不用说冲抵徭役了。他们宁可用干活抵债。还有很多人本来该交钱的。因为没钱。我们反而不的不同意他们用增加徭役的方式来补偿。”

“好吧。反正到冬天农闲的时候我们会用的上这些劳动力。北城门被轰跨的部分到解席立即对林峰的做法表示了赞同。虽然不象张申岳那样完全站在农民立场。但老解对于压榨平民历来不感兴趣。他一直觉的敲大户的效果更好。要不是庞雨敖萨扬等人反对。被当作土豪劣绅办理的大户肯定不止一家。

资料汇报完成。但林峰并未就此结束。反而一脸郑重的看着大家:

“还有一件事。朋友们。我想应该提醒诸位:经过这次收税。我估计除了那些藏在的主家里的金银。琼州府的区。市面上流通的货币至少有百分之三十到四十进了咱们的库房。这可能会导致本的区出现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通货紧缩。”

相当专业的话题。众人都一脸严肃看着林峰。等待他的进一步解释。

“货币供应量不足。作为等价物的钱币价值升高。物价下跌——但这并不是好事。因为本的老百姓手中没有钱而只有物资。如果这时候有外来商户运来银钱货币。就很容易大量套购走实物。从而导致本的出现物资短缺现象。又或者本的大户用窑藏金银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他们可以囤积居奇……当然现在市面上还没人这么干。但我想大家有必要提前考虑到这些。有备无患。”

——以前林峰是不大看的起明朝商人的。然而经过这些不要说许敬。莫大鹏这类商户。就是严文昌对于经济之道其实也颇有研究。当然他们没学过正规的经济学理论。但只要有赚钱的门道。这些人几乎都无师自通。论头脑。其实丝毫也不比他这个财经大学的高材生差了。

现在他们可能还没发现这一点。但随着市面上物价持续下跌。肯定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的到甜头以后就必然会有人跟进。从大陆至海南的航线正在逐渐重新开通。已经有大胆商人前来探路了。

“切。那还不好办——投机倒把的奸商。来一个抓一个!我倒想看看谁那么大胆子。敢跟我们对着干!”

解席立即杀气腾腾发布宣言。但林峰却冲他摇摇头:

“经济问题。最终还是要靠经济手段解决。投机倒把这个罪名在经济学上是站不住脚的。军事或者政治手段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资本天生追逐利益。靠管是管不住的。”

“你是建议我们尽量多花钱?”

庞雨算是听出点门道。林峰这次终于点头:

“是。我们收上来这些货币。只是拥有了它们的支配权。但必须要让它们进入到流通领域才能发挥作用。单纯堆在仓库里只是一堆死物罢

很有趣的理论。大多数的似懂非懂。只有少数几个能跟上林峰的思维。

“那么。难道我们不需要做一些储蓄以防万一吗?”

庞雨很认真的同他探讨其这个问题来。涉及到林峰的本专业。后者立即变的极为自信。

“嘿嘿。典型的平民思维啊。在平民眼中货币是财富。而对于政府来说。货币只是一种用来调控经济的工具。平民只能使用过去积攒下来的财富。而政府却可以利用未来——我们管它叫赤字财政。”

“干。说这么多。不就是花钱么。花钱谁不会啊。”

徐磊在旁边听的头昏脑胀。好不容易理解一点。马上插嘴。不过这次不用林峰开口。敖萨扬就先摇头了:

“政府投资是很复杂的事情。你怎么才能保证投出去一定收益呢?毕竟我们现在面临的局面还是非常复杂。”

“关于这一点。我确实有几项计划……”

林峰那个记录本上仿佛永远都有写不完的内容。此刻他又翻开新的一页。开始指手画脚的解说起来。

其他人偶尔会提出几点疑问。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有仔细倾听的份儿。经济学这东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起的。尽管林峰已经尽可能用最通俗的语言来解释。能跟上他思维的却也只有寥寥数人。一直在很努力的理解着。以他官路商途统统见识过的阅历。倒是基本可以听懂林峰那些计划的含义。不过这也导致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提的这些建议可不仅仅是限于琼州府一的啊。而且诸如建立银行。发行货币这些。肯定不是咱们区区十三个人能干的了的。必须要通过委员会。甚至全体大会通过才行呢!而且这事儿电话里还不容易说清楚。所以……”

解席两手一摊:

“我可不是在踢皮球啊——你最好还是写一份完整的建议书。送回主基的去。听听那边的意见才能决定。”

不过林峰似乎一点不失望。他早有准备的样子。拍了拍那本笔记本:

“当然。这就是计划书的草稿啊。只要你们同意。我回头就去写正式文本。到时候还要麻烦大家一起在建议书上签字。”

解席回头看看庞雨。后者微微点头。于是老解也点头:

“好吧。正好关于这次收税行动的详细内容。我也要写汇报上去。到时候一起送功。你可就是咱们的格林斯潘

庞雨在旁边拍着林峰的肩膀笑道。后者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我倒宁肯做个大明王朝的凯恩斯——我的导师最信奉他了。”开局很重要啊。求票求票

一四九 签名与情报学

一四九签名与情报学

为梦想工作的人,效率总是很高。仅仅几天之后,林峰就把他那份关于穿越众整体未来经济政策的计划给拿了出来——足足好几万字呢,相比之下解席就偷懒多了,他的总结汇报到现在才搞了几千字。说是一直没空写,被逼急了干脆叫嚷要配个秘书……

尽管事前已经吹过风打过招呼,但龖是当这份计划书被送来要各人签名的时候,大伙儿却还是又给吓了一跳。

作为正式文本,计划书比原来大纲更加详细是肯定的,但林峰所增加的不单单是文字内容,而是整套投资计划的规模。庞雨等人虽然不怎么懂经济,却也能看出来,如果他这份计划真要完全实施起来,少则三十万,多则五六十万,这钱可要花不少。

“日,我们到哪儿去弄这么多钱?那可是你自己统计出来的数据,咱们库房里总共才六万白银,还要把所有物资折在一起算!”

眼见解席瞪着那份计划书直发呆,但林峰却胸有成竹:

“别担心,我们既然有了六万现银,当然就可以做三四十万的生意啦——资本的杠杆作用么。老解你也是作过公司经理的,对此肯定不陌生。”

“切,你们这些学院派口气就是大。除了开头赚第一桶金,谁整天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冒险啊……”

见老解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旁边众人还以为他会拒绝在这份文件上签名。没想到在发了一通牢骚后。解席却很光棍地用力一拍大腿,干脆利落在那份计划书上签上自己大名。

“不过无所谓啦,咱们现在可是有枪杆子在手,大不了赖帐就是。”

解席之后,庞雨也毫不犹豫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面敖萨扬,吴季等人都依次签名。轮到胡凯时却有些犹豫。他不停朝庞雨那边看去,眼中明显露出询问之意。后者微微一笑:

“签吧,无论成功或者失败,这份计划书肯定都会成为一件历史文物的,能够在这上面签字,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这么一说胡凯马上动手,不但工工整整写上自己的名字,怕时间长了字迹变淡。还特意把笔画描粗。后面徐磊也跟着照办。结果弄得整排签名栏中,唯独他们两个的名字又黑又粗,特别醒目。

集体签好名后,这份经济计划书连同老解的书面汇报——他终于熬夜赶出来地,一同被派人快马送往临高。走陆路虽然慢点,但相对安全,最多三四天也就能到了。

征粮征税的事情告一段落,如果是大明朝地地方官。这时候就会进入相对悠闲的生活状态中。不过,对于这伙造反的短毛们来说,他们可享受不到这样的生活。

明帝国的反应一直是这边重点关心的目标,自从他们去年十一月来到这个时代,明军是用了半年时间才作出反应,到次年的四月底才派出部队进行围剿。

四月二十九日那一天。五千进攻军全军覆没,到现在又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九月二十三日,琼州府陷落,迄今也将近三个月……所有这一切,就算明帝国行政效率再怎么低下,消息也应该已经传到北京城了吧?

然而明政府将作何反应,这边却是完全没有一点头绪——他们所通晓地明朝历史上可没这部分内容,这种事情也不好胡乱推测。

“程老爷子的办事处那边还没有消息送来吗?”

解席现在三天两头问这个,而庞雨的回答也总是千篇一律:

“没有,他们才刚刚在广州落下脚呢。不可能那么快建立情报网的。而且。我听人说这年头的两广总督府好像是在肇庆……”

“但广州依然是整个南中国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算打听不到官府情报。市面上的传言之类总能了解到一些啊。”

没攻占琼州府之前,这边还能从送到州府的邸报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而现在,随着琼州府地陷落,整个海南岛地区同大陆的联系都被割断,海峡对面的情况他们还真是一点不了解,解席为此很是恼火。

“这些消息我们可以从商人那里打听到,最近一段时间慢慢又有来自大陆的商船了。只不过,暂时好像还没什么有用的。”

庞雨对于情报方面也相当在意,不过比起搞秘密谍报,他更喜欢从公开渠道收集消息。他以前一个朋友,上大学时学的专业是就“情报学”,但却并非搞什么秘密工作,而主要是信息收集,以及资料整理,他毕业后干地工作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档案管理员。

据说他们上的第一堂课,老师就说:在这世龖界上,其实绝大多数有用的情报都是来源于公开消息,只看你能不能从无数信息中把它找出来罢了。

根据这种理论,庞雨联络了敖萨扬,给他手下那些城管队员们派了一项新任务——每一个从大陆上来到琼州的旅客,在码头登陆时都将被问话,了解一些他所听到的传闻之类。然后再由书办择其重要条目摘录下来,这已经逐步成为一条惯例。

所以现在,庞雨和敖萨扬两人每天都要面对着一大堆竖排版,繁体,而且没有任何标点符号分隔的古文发呆。后者还好一点,台湾地区本来就用繁体,而且一直保留着竖版阅读习惯,可对于从小看简体横排长大的庞雨来说这绝对是一种折磨,那帮该死的书办又特别爱用古里古怪的异体字,每十个字里面至少有两个认不出。

“给他们上文化课,要求他们改用简体。横向书写,并学会使用标点符号!”

抓狂地庞雨不止一次发出这种怒吼声,但敖萨扬除了同意要求增加标点符号外,却根本不支持他地前两项文字改革计划,其他人对此又是无所谓态度——他们和本地人的文字交流不多。

最要命地一点是——根据谁主张谁实施原则,如果庞雨当真想要在琼州书办们中间推行简体字,他只能自己亲自去做教书匠。而大忙人庞雨是绝对抽不出这么多时间的。

于是到最龖后这项伟大的文字改革方案夭折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成果。那些书办被强迫命令必须在写文时就自己把句读分好,就算他们不会用标点符号。至少也要求用空格把句子给断开。

一开始这个要求遭到书办们的强烈抵制——这年头能够阅读还算是一种本事呢。而读者能不能正确把句子分隔开来,从而读懂作者的原意,则正是衡量这种本事高低地一个重要指标。现在你们短毛居然想要改变老祖宗的伟大习惯,岂不是大逆不道?

不过在这一点上全体穿越众表现得很团结,在这边地坚持之下,那些书办只能遵命。也许在私下里,他们仍然会嘲笑这边没文化。但庞雨一点不在乎,文字的作用是传递信息,他可没兴趣天天玩什么猜字谜游戏。

在坚持了半个多月之后,庞雨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根据一名书办的文字记录显示,他们发现有一个从雷州府过来的商人,曾经听说过官府对于琼州岛上这群反叛者的态度问题。

那个商人正好还没离开,于是立即被找到并带来了衙门——琼州府城只是个小地方。一开始他害怕得要死,不过当听到这边只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他所掌握的信息时。明显松了口气。

“小人家中有个亲戚,是在驿站干活儿,从传送邸报地役差那儿听来过一些传闻,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商人把他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交待出来,已经传播了好几道的消息,难免有失真夸大。不过大体上,好歹还能有个眉目……

“据说明帝国南方的官员又在争吵了,以福建巡抚熊文灿为首,颇有一批人主张招抚我们。而直接负责海南岛地区的两广总督王尊德对此却不怎么感兴趣,为此熊文灿上了好几道折子弹劾他,不知怎么又各自牵扯到属下官员身上……现在广东和福建两省官员正闹得不可开交呢。双方大打笔墨官司,天天都有无数弹章奏折送往京城。”

庞雨立即把他了解到的这些消息通报给大家,虽然不是什么非常有用的信息,但好歹能知道一点动向。

解席果然因此而陷入沉思:

“王尊德这个人在历史上的评价怎么样?”

庞雨摇摇头:

“不知道,他又不是什么有名人物。”

不过敖萨扬及时做出一点补充:

“我找老严他们打听过。官声还是不龖错地。说他为人刚正俭朴。吃饭从来不超过三个小菜,举荐弹劾也从不受人情左右……应该说是个不龖错的官员。”

“对于大明朝是个好官。对我们可就不是了……奶奶的,是个死脑筋,指望他灵活处理招抚之事看来是比较困难。”

“我们能不能直接去跟熊文灿联系,跟他谈招抚的事情?”

有人这样提议道,但立即遭到众人一致反对,他们要的是平等谈判而不是投降,主动找上门去,别的不说,气势先丢了。

“搞不好恐怕还要再打一仗,不把他们打疼打怕,他们是不会真心谈和地。”

庞雨做出判断,众人都默然不语。这边都不是什么好战份子,对于打仗杀人委实没多大兴趣。但龖是战争这东西,你越是怕,就越是会找上门来。

“看情况吧,如果有必要打,那就打好了。反正现在隔了一条海峡,明军想要进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安心开发海南岛,不必主动和明帝国交涉。”

老解最龖后给定了个基调,作为他们应对明政府的总体方针。具体说来就是一句话:以不变,应万变。

今天好像有点问题,老是登陆不上来。

这个月是每逢单日更新,上次是因为程序问题,我选了次日早晨九点自动更新,但网站还是立即发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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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十 天使来啦

一五十天使来啦

老解等人原以为他们暂时跟大明王朝还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过时局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就在他们做出不动如山决议后没几天,一个悠闲的午后,负责管理白沙港口入境处的城管队员跌跌撞撞跑来报告,说有朝廷官员在白沙港登陆,自称为天使。

“天使,背上长翅膀的那种?掉毛不?”

当庞雨听到这个名词后,首先想到的是某种西方宗教形象,不过看到周围本地官员莫名其妙的反应,他很快明白过来,这应该是指明王朝的使者罢。

对于大明王朝正式派来的使者,本地官员反应不一,有些人明显露出欣喜和激动的神色,而有些人则面色难看——前者以王璞为代表,后者则包括老严之流。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权对此事发表意见,决定权当然是在短毛大爷们手中。

而这边早就想和明政府取得联系了,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解席当即下令把人直接带来府衙,自己则转身返回后堂。

“咱们要不要换上正式点的衣服?”

当初大家出来玩的时候,随身都是休闲装运动服之类,在劳作中大都破损,后来主要都改穿土布衣裳。不过他们曾在船上仓库里找到若干贴牌的衬衫西服之类,当时就按照尺码分配下去了。对这些衣服大家都小心保存,就是打算在正式场合龖作为礼服使用的。这边每个人都有一套,平时从来不穿。

“换吧。好歹也算是头一次官方会龖面。”

于是庞雨等人各自换上正装,因为都是分配地同一批商品:白衬衫,红领带,深色西服,加上贼亮的黑皮鞋,上下一整套,看上去倒也整齐精神。出来时却发现王璞严文昌等人也都穿上了各自的官袍。大家互相看看,都是哈龖哈一笑。

解席等人倒也罢了。那些明朝人对于这边的西装革履都颇为好奇,老严上次在参加酒会时曾见过这种装束,还不算太讶异。其他小吏可就表情精彩了,各种各样议论时不时悄悄冒出来,这边也懒得理会那么多。

人很快被带来了,正牌使者为两个人,看装束是一文一武。他们还带了十多名随从,但都被拦在外面了。这两个人气势都很足,走路时眼睛一直往天花板上看的,如果不是前面有人带路,他们肯定会一头撞倒柱子上,把鼻子给撞歪。

不过当这两人走进大厅后,听到里面几个短毛的议论,又差点让他们把鼻子给气歪了……

“咦?两个人都有胡子诶?这年头太监也能长胡子吗?”

“难说。据说宋朝大太监童贯是有胡子的,搞不好在这一行当中有什么秘诀之类……”

——那位文官进得门来,就看见大厅中坐着几个身穿奇装异服地家伙,顶上毛发果然极短,乱蓬蓬活像不守清规的和尚。看见他们走进来,倒是抬了抬屁股。半站起身以示迎接之意,不过脸上那副嬉皮笑脸地样子丝毫也不见尊敬之意,而他们口中的轻佻议论更让那文官气炸了肺。

“呔,本官乃堂堂大明广东承宣布政使司,琼州安抚司俭事。今奉两广总督,广东巡抚,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大人之命前来招抚尔等,汝辈安敢视吾为宦寺!”

对面那几个人似乎没想到自己说话这边能听懂,脸上表情都有些尴尬的样子。不过为首那两人倒甚是镇定。刚才别人议论时他们也没开口。此时其中一个又高又壮的黑脸膛大个儿站了起来。

“只是两广总督派来的使者么?抱歉,我们还以为是从北京崇祯皇帝那里派来的。”

那文官哼哼冷笑一声。眼睛又朝天花板上看过去了。

“不过疥藓之患,岂劳天子费心。遣一小吏,足以当之。”

对面众人脸上登时都显出怒色——这还没谈正事呢,就先把谈判对象给惹火了,真不愧是大明王朝的官员,办事本领不咋样,败事倒绰绰有余。

黑大个儿旁边,一个稍矮一点地短毛头领忽然嘿嘿一笑:

“不好意思,我们对大明朝的规矩确实不太了解——你们既然自称是天使,难道明帝国的两广总督就已经能够以天自居了吗?”

那文官脸色立即一白,却先是朝旁边那武将瞥了一眼,方才脸红脖子粗地回应道:

“汝辈化外流民,大明朝廷就是汝辈之天。吾等代天而来,自是可称天使,尔乃蛮夷,岂识我大明礼仪!”

——这官员水平不行,三言两语说不过就开始骂人了……庞雨心中暗自摇摇头,如果明帝国官员都是这种样子,那这明朝灭的一点不冤枉。

就连旁边那一直没开口的武官大概都感到有些丢脸了,他朝身边同伴拱一拱手,却没多少尊敬之意,反而低声催促道:

“多言无益,方大人,还是早些宣读朝廷喻令吧。”

两人之中,应该是以那文官为主,武官辅佐。明朝惯例也一向是文尊武卑,文人一向都很看不起武官的。但眼前这两位却有点异常,那文官对武将似乎很是忌殚,被他这么一说,居然不再多罗嗦,反而乖乖从身后背着的信筒中取出一份丝帛,展开,开始宣读。

庞雨特地注意了一下,不是黄色,看来只是两广总督的喻令,而非圣旨。

“谕琼州髡人知悉:照得尔辈,皆系化外之民,不服王化久矣。今既归我天朝,本当安分守己。恪守良规……”

之后就是骈四骊六长长一大篇,只听地一帮现代人个个头昏脑涨。好在大家在这个年代毕竟待了一年多,对于古文多多少少都有了点适应性,对于其中地废话已经可以自动过滤。而当听到重要部分时,也能及时把耳朵给竖起来。

事实上,整篇文字,也就最龖后几句话有用:

“……合行谕饬。谕到。诸髡人等速即遵照:一应夷船夷铳尽数缴官,造具清册。呈官点验。其首领自缚至官,余人须出具甘结,良人作保,方可许其于指定之地居住……祸福荣辱,惟其自取。毋得观望诿延,后悔无及!特谕。”

不得不说,中国古代文字的节奏韵律感很强。这文章念起来就跟唱歌似的。那文官摇头晃脑念了半天,好不容易念完了总督大人的告喻,却见对面那伙子短毛个个面无表情看着他,还以为这帮人没文化听不懂,脸上立即又显出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骄龖傲模样来:

“如何,可要本官为汝等解说一二?”

对面那黑大个子摆了摆手,冷冷回了一句:

“不用。”

——这文官是故意地,其实光从对面表情上也能看出。短毛肯定是听懂了两广总督的要求。不过接下来,那伙人地反应却与文官心目中猜想的大不一样。

他们既没有跪地投降,也没有勃然大怒,那白脸短毛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文官半天,然后又看了半天那武将,最龖后竟然微微一笑。颇为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请坐下说话吧,我姓庞,名雨。这位是咱们这边的首领解席。请问两位该怎么称呼?”

两名使者对望一眼,脸上都有些吃惊的样子,不过,他们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尽管刚才已经说过,那文官还是把自己官位又给念了一遍:

“本官,大明广东承宣布政使司,琼州安抚司俭事,方文正。”

这边登时有人发笑——厉害烘烘半天。原来只是个小小七品官。跟王璞一个品级。反而旁边那武将只是随随便便说了个名字,却让众人脸色都为之一变。

“周晟。锦衣卫广州千户所副千户。”

——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还是从五品副千户,难怪方文正如此忌讳他。

庞雨等人对视一眼,原以为那姓方的是正使,看来不是,这个周晟才是主角。这个人地态度可明显也比那方文正要沉稳许多,从头至尾,没说什么废话,只是一直在观察这边地反应。

不过庞雨接下去一句话,却让这位周副千户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也显出波澜:

“也许有些冒昧,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声:你们俩是不是和王尊德有仇?而且这仇恨大到……他故意要派你们俩来送死?”

那方文正立即站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周晟一把按回到椅子上,动作极其干净利落,明显是有功夫在身地。

“王督素来磊落刚正,岂会作此等行径——此乃吾等职责所在,生死荣辱,自是早已置之度外。”

——别看是个武官,这周晟说起话来居然也是文绉绉的。能在锦衣卫中爬到五品高位的肯定不会是文盲,但此人脸上也颇见刚毅之色,看来明帝国毕竟还是有几个厉害人物呢……庞雨心中正颇感赞叹时,却听那那周副千户又说道:

“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吾等此来,乃是宣慰招抚,给尔辈一条活路来的……祸福荣辱,惟其自取。王督所书,勿谓言之而不预也。”

“我呸!”

旁边解席已经忍了半天了,这时候再也耐不住跳起来:

“让我们交出所有武器船只,把首领捆起来送到官府,剩下人还要在你们指定的地方居住——这他**的也能叫招抚?”

身高一米八几地山东汉子跳起来发怒,还是颇有几分威势的,但那周千户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至少你们可以活下去……大部分人可以。”

虽然态度依然很强硬,可好歹换了白话文,看来还能谈谈……庞雨心中盘算着,脸上便带出几分笑容,指了指那份文告:

“诶,周将军,谈判么,双方总要有一个基础吧,这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话未说完,那周晟却猛力一拍桌子,一字一句,迸出一句话来:

“这本就不是谈判,我大明朝,从不与叛逆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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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一节三千字,耗掉我周末整整两天,文言文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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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不可理喻

一五一不可理喻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时隔一年多,穿越众确实等来了大明王朝的招抚,可明帝国官员心目中的招抚和这边所能接受的,显然完全是两码事。

把那两位“天使”及其随从安排进了馆驿……对面的屋子,大伙儿开始讨论这份来自两广总督的告谕。关于文件本身其实没什么好讨论的,根本不存在任何妥协的可能性,大家主要探讨的,还是明王朝的态度,以及如何应对这两名使者本身。

大明帝国的态度现在是很明显了:他们所能接受的只可能是投降而已。而且还是无条件的投降,不管他们的军队能不能威胁到这边……那个方文正固然狂妄自大,周晟看起来却是颇有理智的,但他们在交流中所表现出的那种高傲却是如出一辙,而在两广总督王尊德的文字中,这种高傲也被非常清晰地体现出来。

“我们还是太习惯用现代思维来考虑问题了……明王朝根本是不可理喻的。”

“也难怪,换了我们自己那个时代,如果突然出现一伙天外来客占了海南岛,估计整个国家的反应也差不多……毕竟都是中国人么,很多东西还是能理解的。”

敖萨扬这家伙居然还能站在对方立场上考虑问题,但大多数人可没这么超脱的思想。基本上,大家都是用雷老虎的口吻:

“他**的,不服气就打到他们服!这帮鸟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了棺材也未必掉泪……他们永远不懂妥协。无论实际情况怎么样。”

庞雨有些意兴阑珊地样子——这个在元朝之后建立起的汉人王朝对宋代教训矫枉过正,对任何涉及到“和”字的事情一向非常忌讳——当年土木堡之变,皇帝都被俘虏了,满朝文武大臣宁肯重新立一个皇帝接着打也决不妥协……以前看历史书,看到这里时,还觉得大明王朝挺有血性的。然而现在,当亲自领教到这种态度时。一帮现代人只能哀叹碰上了石头脑袋。

眼看着大伙儿吵吵嚷嚷,解席则默不作声。过了片刻。等大家稍微安静一些了,他才捅了捅庞雨问道:

“那么,你觉得,这次招降失败后,明王朝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这个才是实际问题,既然双方肯定谈不拢,那及早考虑下一步才是正道。

“应该还会有一次军事进攻吧……规模则取决于他们能抽调出多少机动兵力。这时候奢安之乱不知道平定了没有……史书上说是到崇祯十年才彻底结束。可前几天我察看城管队整理的消息传闻,说南方明军打了个大胜仗……”

“明王朝自己的消息哪儿能信啊,**当年不也号称歼敌过亿,最终胜利转进台湾么。”

一个小伙子大大咧咧笑道,随即便看见敖萨杨朝他怒目而视,连忙摆手作傻笑状:

“啊哈,抱歉抱歉,老敖。咱可从来没把你当外人。自家兄弟说话,不用那么小心吧,哈龖哈哈……”

台湾仔哼了一声,接口说道:

“这些消息虽然只是市井传言,但也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庞雨所说地信息,我们已经先后两次看见。是来自两个毫无关联的独立源头,应该是比较靠谱地。”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有余力来收拾我们……难怪王尊德的口气这么硬。”

解席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

“算了,不想那么多,反正要来就来,要打就打。大明王朝的武装力龖量咱们也算见识过了——真不咋样,还不如咱们的城管队呢。”

第一个议题到此为止,在座毕竟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新近顺利控制一座府城,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大明王朝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堆腐朽没落的历史遗迹罢了。对于那些在他们眼中落后了几个世纪的军队。还真没看在眼里。

那么接下来地问题,就是如何打发那群“天使”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句话穿越众还是尊重的,倒也没人说要杀掉他们。只是有人主张给他们插上鸟毛,直接丢上船给赶走拉倒。

“既然这帮鸟人自称天使,就让他们像鸟一样滚蛋吧,省得留在这儿添恶心。”

这句话立即引起众人热烈反应,有人开始引申,说欧洲同时期有一种刑罚,就是把犯人给脱光了,身上涂满沥青,粘满羽毛,搞成一只大火鸡的样子,然后让一群人用箭射他们的屁股——用来收拾这帮“天使”最合适不过。

之后话题又很快转到中世纪的其它刑罚,例如铁处*女之类,接着又转移到“virgin”这个单词的起源问题……

“话过三句必跑题啊……多么怀念以前的BBS。”

负责主持会议的庞雨苦笑了两声,但他也没打算把话题拉回来。

“随他们扯吧,反正这事儿咱们自己也决定不了。”

——无论那两个家伙如何嚣张跋扈,他们毕竟是大明王朝正式派来地使者。如何应对他们的要求,按理说必须要由委员会来做决定。

尽管人人都知道委员会肯定不会接受那份两广总督的告谕,但他们毕竟不能自作主张直接把使者给赶走,这是个程序问题。告谕是肯定要送到临高去的,就是那几名使者本身,如何处置也要等临高那边的意见。

主基地那边的电话很快接通,李老教授他们果然对明王朝地使者极感兴趣。虽然当庞雨大致介绍了那份告谕地内容之后,就听到电话那边骂声一片。不过老教授依然在电话里询问,能不能让那两名使者到临高去面谈一下。

“诶,老爷子,这个可有点难度啊……”

解席直接在电话里表示了反对之意:

“那个二百五文官也就算了,武官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锦衣卫,他还带了好几名部下。让一群锦衣卫公然在我们境内自由行动,无论如何不是个好主意。”

“你们能不能派人押送呢?”

对面传来胡雯的声音。看来对锦衣卫感兴趣的还不止李老教授一个,不过这边庞雨把话筒接了过去:

“还是不现实——我们不敢让本地人单独和他们接触。如果要派自己人领队。人带少了危险,那家伙好像会功夫的。人多府城这边可就空了。”

电话那边没反应了,过了片刻,却是唐健的声音传过来:

“那现在对他们的控制牢靠么?”

“啊,现在是安全地,只是不太方便移动。”

庞雨回答道,电话里又是片刻沉默。之后唐健在电话里吩咐道:

“先把人看守好,别让他们到处乱跑。具体的对策,等我们商量好以后再定。”

“明白,我们会控制好。”

庞雨挂断了电话,然后笑吟吟看着大家:

“怎么样,还想不想去跟那几个‘天使’交流交流?”

老解立即摆摆手:

“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想看那些人地嘴脸了。什么玩意儿啊,明明没实力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操行!”

其他人也差不多同样想法。到最龖后只有敖萨扬愿意陪他一起去,于是两人带上几名护兵,朝那些客人下榻之地走去。

古代王朝地官府格局都差不多:进门为照壁,俗称“萧墙”,绕过墙壁之后是个大院子,左手院落为驿宾馆(政府招待所)。右边则是州立监狱,两边都不收钱,免费住宿,当然住宿条件有点差别。

按理说那几位明王朝的使者是应该被安置在宾馆里地,不过因为大家对那位周晟先生的职业实在太忌讳,惟恐他半夜翻墙出来玩个斩首行动什么。再加上那姓方的态度又实在恶劣,于是就给统统丢进了大狱里。

当庞雨他们走进监狱后,那个方文山及其安抚司的下属们都在吵吵嚷嚷,大骂短毛尽皆蛮夷之辈,不通礼仪。见人进来则骂得更凶。反倒是那位周副千户始终默然不语。盘膝坐在稻草堆上,看见他们。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不好意思了,两位,招待不周。不过既然方俭事您口口声声说咱们是一伙蛮夷,那总要对得起您地期望不是?况且,你们既然敢拿这么一份招抚文书上岛来,想必也是做好吃点苦头的准备了?”

庞雨拖了一条长凳,隔着木栅栏与那两位只能坐在地上的使者相向而坐,居高临下的目光可以获得心理上的优势……就算没学过心理学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

那方文山立即站起来跳着脚叫骂,读书人的斯文丝毫不见。而周晟只是微微仰起头,毫不退缩的与庞雨对视。

“你们如此恼怒,莫非都觉得这份招抚告谕很难接受?”

听周晟地话音,居然还颇有抱屈之意,反让庞雨吃了一惊:

“当然,你觉得我们象是会主动找死的人吗?”

“王督追究盗首,不过为平息小人之口罢了。朝廷五千大军灰飞烟灭,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罪的……恕我直言,庞先生,敖先生,你们虽是参赞策划之人,却并非群盗之首,就连那个解老大也不是。你们的首领,据我所知,应该是个已经年逾古稀的老头儿。”

不顾庞雨等人诧异的表情,周晟淡淡一笑,直直看着他们:

“允许以一老者之性命,换取你们全部百余青壮之生路……王督此举,已算是仁至义尽,若还不知好歹,可就是一误再误了。”

一五二 领导干部来视察?

一五二领导gan部来视察?

庞雨这边,连同敖萨扬在内,两人都楞住。他们此次过来,原本是打算通过交谈再摸摸对方的底,没想到反而被人家给游说了。

两人一愣神之下都没回应,那周晟看了看他们脸色,大概有所误会,于是又接着说道:

“今年二月,惠山海寇李氏为朝廷所平。匪首李魁奇之弟李魁一于广州城中伏诛,处凌迟之刑,正是我锦衣卫慎刑司派出的刽子手。”

周晟语调淡然,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血淋淋:

“尤记得当时万人空巷,闹市中数万人亲见其身被千刀,辗转哀号,数日方绝。想那李氏也曾聚众数万,占州据府,一时号称豪强,然朝廷一怒,大军挥动,终究化为齑粉,落得个身死族灭……若是能安分守己,亦不失为一富家翁,何至于此。”

“李魁奇好像是被郑氏剿灭的吧……”

庞雨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大明王朝的海军最盛之时当然是永乐,禁海之后几乎撤销,不过在万历年间又重新牛气了一把,露梁海一战打垮丰臣秀吉倾尽日本全国之力打造的海军,虽然自身损失也很大,但总算是打赢了。

到天启年间也还算可以,跟荷兰人干的几仗有输有赢,总体上倒也不落下风。只是不知道为何,到了崇祯手里,却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才刚刚崇祯三年呢,明帝国剿灭海上反叛力龖量却已经要依靠郑氏的私军了。朝廷水师虽然还在,声势却已大不如前。

庞雨地言外之意很明确——那郑家也是海贼起家,现在不照样升官发财爽得很?对面两人当然能听懂,周晟只是微微一笑。旁边方文正却大大咧咧插嘴道:

“郑芝龙现为福建游击将军,他的力龖量,当然也就是朝廷的力龖量。那郑一官当年起家结义的十八芝兄弟,李魁奇便是其中之一。为他亲手所擒,献于朝廷。此乃真豪杰之举。我天朝人皆敬仰,汝等何不效仿之?”

“噗……”

庞雨这边刚刚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刚才周晟那番挑拨威胁还算有点内容,这方某人整个就在胡扯。

郑芝龙既然投降官府,当然要回过头去收拾那些依然铁了心干海盗的老同行,本来很正常的一件事,被方文正这么一说却完全成了小人嘴脸。如此自然而然的污蔑。想必平时大明朝地读书人就没少讥刺攻击他。

姓郑的如何挨骂不关他们事,然而令庞雨感到非常郁闷地是——这姓方的居然还一本正经跟他们说这么做很光荣,当真是拿他们当一群白痴看待了。

木栅栏内,方文正同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得意洋洋注视着这边——这边虽然把人送到监狱里,茶饭什么倒是按对面馆驿标准配备的,毕竟是使者,没必要太苛刻。然而下一刻。庞雨忽然伸手进去,毫无风度打翻掉他手中茶碗,把一杯水全都倾倒在那家伙身上。

还没等方文正想明白该不该发火,庞雨直接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拖到木栅栏前:

“你个酸货听好了,要扮黑脸无所谓。可别再侮辱咱们的智商。作为代表大明王朝的使者,多多少少总应该有点水准吧?别再自作聪明啦,你现在的言行举止完全就是个小丑知道吗!”

松开手,庞雨又看了看脸上终于显出讶异之色地周晟:

“王尊德既然派你们过来,总不至于仅仅为了羞辱对手而来。别再扯什么大明朝不跟叛逆谈和之类的废话,既然来谈判就拿出点诚意来。那份告谕里的条件太苛刻,你们不妨在这里冷静冷静,想想看还有没有更合理一些的条件可以拿出来的,如果没有,趁早滚蛋罢!”

说着。庞雨怒气冲冲掉头离去。敖萨扬一直坐在边上没说话。见庞雨突然发飚,他脸上也显出惊讶神情。不过,当庞雨掉头离去后,他也立即跟着站起走开。

走到外面时,却见庞雨正站在院子等他,见敖萨扬出来,前者脸上显出几分尴尬。

“呵呵,让你看笑话了,不知怎的突然感觉非常恼火。”

“双方文化底蕴不同,考虑看待问题的方式不同。硬要坐到一起,肯定就是鸡同鸭讲啦……我从前在某些大陆的BBS上都感到没法交流,何况是和明朝人。”

“……嗯,主要是突然觉得很悲哀,为大明王朝感到悲哀。这个帝国不是没有人才,我们到现在也接触过不少本地官吏了……老敖,说实话,我感觉这个时代地社会,其实和我们那边差不多,能当官就没一个是傻蛋。”

庞雨扳着手指,一个个数过来:

“中级将官的文化水平都很不龖错,象这个周晟,还有以前被我们俘虏的张陵……那些低等文吏,如李长迁,严文昌等,也都是很精明的人,可为什么偏偏掌握着帝国权力的正宗士子,却都表现得却如此可笑?——王璞是这样,这个方文正也是如此,他们不是不聪明,可聪明全用在了斗嘴,嘲笑,以及脸面问题上。对于不熟悉,不了解的事物,他们无一例外都摆出一副不屑一顾嘴脸,不愿意花费哪怕一点点精力去了解下。固步自封到如此地步,这个汉人王朝地陨落果然是不可避免吗?”

“每个人都有夜郎自大的一面,我们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明帝国那些中过举人进士的老爷们自我感觉太好,表现更加明显罢了。我们之前没怎么感觉到,因为我们是占领者,一直处在居高临下的地位,根本不用在乎本地人的想法。而现在,我们是在和大陆上的国家政权打交道,连平等地位都没有,轮到对方居高临下,自然就难以忍受了。”

敖萨扬对这方面看得倒挺透彻,庞雨思虑片刻,不得不承认老敖的看法正确,很多时候,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一些习惯,在本地人眼中也同样可笑。

两人一边议论着,一边走回办公室,结果解席一看到他们的脸色就哈龖哈笑起来:

“看来是没啥收获啊,我早说那帮石头脑袋不可能开窍。”

“哎,别提了,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

庞雨把他们刚才地交涉情况向屋子里几个人简单介绍一下,解席听了半天才皱起眉头:

“他这算是……在挑拨我们吗?”

“是,而且是非常低劣地挑拨,对我反而起到了嘲讽效果……”

庞雨苦笑道,旁边敖萨扬却微微摇头:

“挑拨内乱这种手段向来很管用的,当年大海盗王直就是这样上了当,他本人以为是招抚,而他地手下却把他卖给政府以求赦免,结果王直固然被杀,整个团伙也都覆灭。”

“另外,姓方的不行,可那个周晟还是颇有些手段的——我从来没在他们面前做过自我介绍,但他却能正确叫出我的姓,还有我们在整个团队里的作用……显然是专门辨识过。这些人对我们绝非一无所知。”

“锦衣卫么,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还算什么特务机构啊。”

解席满不在乎的嘿嘿一笑:

“无所谓了,反正这事儿不用咱们再操心……哼哼,回头等老李亲自跟他们谈判时,看他们再怎么挑拨老爷子,倒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

“怎么?李教授他们还是要见这些人?”

解席点点头:

“嗯,你们刚刚才离开不久,主基地那边就又打过电话来了——难得见他们如此高效率的作出一个决议呢。决议内容则是:既然我们不方便移动,那他们就动一动——李老爷子和大部分委员会成员都将到这边来。到时候委员会将直接在这里决定应对此次招降的对策。”

“哦?整个委员会都要来琼州府?”

庞雨挑起了眉毛,虽然说是来处理谈判问题,但到时候会被拿出来商讨的,肯定就不仅仅是外交啦,这点毫无疑问。

“是的,除了肩负责任不能离开的几位,其他人都将前来视察。所以说最近几天咱们大伙儿都要勤快点,作出来的成绩要好好整理整理,到时候应该有个汇报什么。这可是咱们琼州团队露脸的大好机会。”

“特别是老敖,城管队是我们新建立的两处最主要机构之一,肯定要去检阅一下的。最近你要抽空操练下队列,好歹让那群顺拐别再走螃蟹步。另外,回头要通知下老石,他的医院也是重点部门……”

一连串的任务布置下去。此后数日,大家暂时忘却了那群还关在府衙大狱里的“天使”,转而开始忙着应付领导检查。

后世的很多习惯在这个时代依然管用,就算不是人人都象老解那样干过公务员,大伙儿也都非常清楚那个道理——这取得成绩固然重要,要让别人知道你取得了成绩,则更加重要。

对于解席来说,需要他精心准备的除了公务,还有私人因素——胡雯那边已经偷偷打电话通知他:茱莉也会来,而且收拾了一大堆行李,看来是有在这里长住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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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惊喜

一五三惊喜

公元一六三零年,十二月十七日,大明崇祯三年庚午,十一月十四,晴。

琼州府外白沙港口的码头边,一大群人正汇集于此,个个穿纱戴帽,不是官吏就为缙绅,旁边还有戏班子在舞龙舞狮助兴,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

解席和庞雨两人作为穿越众琼州团队的代表,等在这里迎接来自主基地的大部队。本来他们倒不想大张旗鼓搞什么欢迎仪式,但严文昌知道此事后却坚持要大操大办,而且还振振有词:

“既然来的人都是诸位先生的顶头上司,那更是我们这些人的老上宪了,将来说不定哪天就派到哪位大佬儿手下干活儿去了……总要给咱们个机会巴结巴结不是?”

很实在的理由,老解等人也只好由他们去。结果严文昌动员了州府衙门里大量人力,还找了许氏莫氏等商家赞助,在问明是从水路过来之后,他们把整座白沙港码头都用丝绸彩带给包了起来;还用芦苇,纸张,以及绸缎等物编扎出一座大亭子,号称叫什么“接官亭”。又有牌坊,彩楼……都是临时扎起,如果不是颜色大红大紫的充满喜庆,几乎让人以为是出殡。

站在花团锦簇的码头上,耳朵旁边杂七杂八的锣鼓唢呐之声吵得人头晕,庞雨几次想要让他们安静些,却都被解席劝止。

“算了吧,好歹也是人家一片心意。也能向委员会展示我们和地方上的亲善程度,不是坏事。而且……”

解席抬头看了看天色,自打不用手表以后,他们这群现代人对太阳高度角地判断水平都有了直线提高。

“现在大概才一点钟的样子,主基地那边说是凌晨五点出发,最迟要下午五六点钟才能到,我倒担心他们现在闹腾太欢。回头反而没精神了。”

“那我们这么早来干什么?我们手里都有事情的,还专门跑来罚站?”

庞雨以前就最讨厌这种形式主义。即使到了这里,也不曾有丝毫改变。解席则苦笑一下:

“因为主基地那边自己也弄不清具体抵达时间,我专门找黄晓东问过,他只说大概是下午两点到六点之间……”

“晓东上次不是开船来过么,怎么还这么糊涂?”

“天晓得,我只知道晓东现在成了大忙人,才打个电话功夫。就听到四五拨人黄船长黄船长叫个不停。回头等他来了让他请我们吃海鲜——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作为东道主,我觉得我们被宰一刀的可能性更大点……”

两人百无聊赖,只好闲聊打发时间,那边前来迎接的官吏缙绅们也在等,比起这边简单的衬衫长裤,他们身上全套行头可要笨重许多,但这些人都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站在那儿。倒让庞雨不好意思躲到边上去偷懒。

不过那些本地官吏虽然按序站立,交头接耳却是免不了地,据说这次来的可都是短毛大头目,琼州府十三太保中也仅有两人有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本地人中,唯有严文昌去过临高,和那些人有过接触。自然就被一群人围着打听。

而严文昌也很乐意地帮着穿越众安定人心:

“还好,还好。李大当家……哦,他们叫主席,乃是个文质彬彬的老者,言谈举止颇有翰林之风。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和一般山大王那是截然不同的……其实你们看看这边诸位先生也能知道,都是些文人哪……”

这样一直站到下午…多钟,忽然有眼力极好龖的瞭望哨兵指着远处高声大叫,于是众人纷纷伸脖子踮脚,但也只能看到港外海平面上。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黑点。

庞雨的视龖力不太好。虽然平时不用眼镜,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近视——这几乎是所有现代人的通病。不过凭着一架高质量地蔡司望远镜。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早得清晰看到了来船全貌。

当他举起望远镜的一刹那,庞雨发出了一声惊叹,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黄晓东无法给出准确航行时间了。

——镜头中呈现出的首先是一片巨大帆影,四角大横帆,这个时代西方舰船唯一依仗用来横渡大洋的动力系统。横帆下面,则是一具高耸而充满古典主义美感的西洋船首像,虽然还看不太清楚,但庞雨记得那应该是智慧女神雅典娜的雕像。

——在时隔半年之后,那艘被穿越者所俘虏的,堪称本时代最大,最完美的“EastIndiaman”级别大帆船“安娜公主号”,终于又一次驶入了大海。

而最关键一点——它现在是被穿越众所控制!

随着大帆船逐渐开近,能够看清楚它地人越来越多,码头上惊叹之声也越来越大。明帝国曾经有过比这更大更宏伟的宝船,可惜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眼下大明王朝的水军力龖量甚至还不如郑家私军,而郑氏船队中的所谓大船也就四百料规模,大约两百多吨,在一千一百吨的“EastIndiaman”面前只能算小家伙。

“哈!哈!哈……难怪黄晓东这家伙说话吞吞吐吐地,原来是跟我们打这埋伏啊。委员会那帮人也是,一点口风都不露,看来是联合起来,非要镇咱们一下子。”

老解也举着他的望远镜在观看,一边看一边还在嘿嘿笑:

“不龖错,不龖错,有了这艘大家伙,以后运人运货可都方便多啦,也不必再受油料约束……爽啊。”

“要把这艘船给开动起来,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在这边干得辛苦。看来主基地大伙儿也没闲着哪。”

庞雨迄今还记得,当初正是因为对这艘船,以及其船员地处置计划上,他的想法受到不少人质疑甚至是激烈反对,这才不得不外出,退避三舍。

然而现在,看来委员会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构想。至少是部分采纳——庞雨毫不怀疑,在那艘帆船上肯定有外国船员在服务。否则光凭一群现代小伙子,加上若干明代渔民,怎么也不可能开动起一艘十七世纪的大帆船来。这可不是玩游戏,若没把握就把船开出去,风一吹还指不定漂哪儿去呢。

既然能保留外国水手继续在船上工作,那么和那位安娜小姐的谈判想必也取得了很大进展——这一点庞雨是根据船头上的新涂装名称判断出来——在船头部位,最大最醒目的位置。原本地意大利文字船名如今被换成了中文:

《公主號》

——船名并没怎么大改,而且在下面甚至还写上了原本地意大利文字船名,只是文字稍小一点,庞雨并不觉得这仅仅是为了要对原主人表示尊重,而更像是双方谈判,彼此妥协之后地手笔。

当然这还只是他个人地猜想,具体情况,会龖面之后李教授他们应该会提及。毕竟作为十五人委员会成员之一。他和解席也有权力参与主基地的政策商讨。

如果是从前的白沙港口,这么大一艘船还真没法子靠岸呢。好在解席他们攻占琼州府之后,所作的第一项建设工程就是扩建了白沙水寨的码头,将其更加延长入深水区,当时是为了便于今后琼海号的停靠,现在用来停靠一艘木头帆船。当然绰绰有余。

不过码头条件虽然具备,船上水手地水平却不敢恭维——公主号开进白沙港是…左右,等到这艘大帆船最终停靠到码头边上,船体被足有胳膊粗的棕榈绳索牢牢固定在码头桩上,跳板搭好允许乘客上下船的时候,却已经要将近晚上七点钟了。

……整整四个多钟头,解席和庞雨两人,连同后来赶来的敖萨扬和林峰,以及那些专程前来迎接的琼州官绅们,都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艘外形优美的大帆船。却在用最为笨拙无比的姿态。慢吞吞地,小心翼翼的……一次又一次尝试着往岸边上靠。

船员们手忙脚乱的样子让庞雨这个外行人都禁不住感到丢脸——这些船员中果然有不少外国人。但更多还是中国人,看样子像是刚刚招募来的渔民,一个个笨手笨脚的。而那些明显负有教导职责的外国水手却又不敢按他们从前地习惯动手殴打,而最让庞雨等人捧腹的是:他们必须用中文下指令,所有航海术语,教条口令都只能用中文!这可急得那些老外们满头大汗,狼狈非常。

于是本来很严肃,很庄重的一场迎接仪式变成了滑稽闹剧,就连那些被雇来杂耍舞狮的戏班子,开头时还敲锣打鼓卖力表演的,到后来都停下来看西洋景了,还一个个乐得捧腹大龖笑,愣是从演员变成了观众。

这么大一艘船上应该有很多人的,但除了那些水手之外,正主儿都没好意思露脸。到最龖后还是戴着船长帽子的黄晓东推卸不了责任,举着个小喇叭从甲板上探出脑袋来冲着码头上喊:

“不好意思哈,海员中新手太多啦,这种船以前从没玩过,到现在也才练过一两次停靠,怕又撞坏船壳,只好悠着点儿。”

于是这边老解也举起了电喇叭: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么,慢慢来好了——也要注意别把我们的码头给撞坏了。”

回头听了听严文昌的汇报,解席笑着又举起喇叭:

“接风的宴席都给准备好啦,下了船就有饭吃,大伙儿就放心慢慢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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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支部建在连上

真正到能吃上饭。已经要将近晚上八点,本来停船就耗费了许多时间,而等跳板搭好,李老爷子第一个走下船时,严文昌等本地人又非要上前搞一套仪式。据说是老规矩。涉及到未来官运问题。从前哪怕碰到狂风骤雨,历任州官大人也绝对不敢有所怠慢地,即使现在大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也万不可破!

于是什么三接三迎。紫气东来……等等各种名目的折腾都被演练一遍。李教授倒也好脾气。硬是陪他们把仪式做足。解席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他已经看见茱莉在甲板上捂着小嘴直打哈欠,却被仪式堵着下不来。于是老解上前想要打断。反被老李教授摆手阻止。

“既然是本地的老规矩。还是入乡随俗吧。也算本地名流的一番心意。”

“唉,您听他们扯呢。咱们上次来时可也没这么多花活。”

老解一句话把旁边严文昌等人说的两眼发直——上次他们可是推着大炮过来地。用炮弹砸开地城门,这能比么?

不过严文昌这种人聪明就聪明在随时可以摆正位置,老解地意思刚一表露,他马上调整立场。及时跟进:

“也罢。新朝新气象么。那就一切从简,一切从简罢!”

这样,公主号上地乘客们终于能够下船了。跟在老教授后面第二个走下跳板地是凌宁,他一路走一路就得意洋洋宣称: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不过刚下到一半却让老婆卓媛给喊回去了——他忘了提行李。跳板后面都是人,又不可能走回头路。只好从船舷绳网上爬回去,倒引起一片笑声。

之后马千山,文德嗣。赵立德。胡雯等人依次下船,解席等本地同志则站在出口旁边与他们挨个儿握手。颇有井冈山胜利会师地架势。只是这握手地人可实在不少……

老美医生杰克也来了,这是石大夫地要求——他坚决表示自己地加班时间已经太长。要求派人来换班,而老杰克则很愉快的表示愿意去新地方看看。

之后是吴南海。自从听说琼州这边有大量归属于官府的官田和军屯田之后。就一直要求过来调研开辟新农场地可能性。之后又经常通过电话跟张申岳讨论农村问题,这次早就打过招呼: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张申岳那儿蹲点。

这些人都是在预料之中地。然而这次来到琼州府做客的却远远不止这些人。从公主号的各个舱室里源源不断走出人来。仿佛永远走不完似地。

王若彬是跟船前来的——据说这艘公主号此次地修理和改装工作都是他在负责,改造之后地第一次航行他这个设计师当然要跟船跑一趟,下了船以后他也没去吃接风酒,而是很尽职的沿着船舷侧边走来走去作检查。非常仔细。

然后就是一大群女士:宋阿姨带头,王娇娇,苏暮雪,朱月月……当然茱莉也在其中。甚至连那位安娜大小姐也在!一帮人说说笑笑的走下船来,却让守候在跳板旁边地庞雨等人面面相觑。

“她们怎么都来了?”

“说是要来逛街购物……整天憋在临高那种小地方太气闷。都说这边好歹是府城。商业应该比较发达一点。”

凌宁因为熟悉两边情况。很快便和东道主一起负责起接待工作。顺带着也介绍一些那边地消息。

“其实临高现在发展地也不错了。我跟她们说这里地店铺也就那个样,可她们都不信哪,都坚持要来。”

“来就来吧,现在这里挺安全。来玩一趟也没啥。”

——因为茱莉也在其中。解席这家伙的立场就明显有问题。一边帮那些小姐们开脱着,一边就兴兜兜上去献殷勤了。很没义气地把接待工作丢给了庞雨林峰等人。

“这家伙……”

大伙儿笑骂一通,却也能体谅他地心境,毕竟都是男人么——凌宁就颇有些神秘的捅了捅庞雨胳膊:

“怎么样。后来有没有再去那家怡香楼玩玩?”

“怎么可能。我们这边一直控制得很严格,总共才十几个人,若是连这种事情都管不住那还了得。”

虽然是在铁哥们儿面前,庞雨依然正色说明:

“就是胡凯最近好像有点玩真的。经常去找那个最初给他……嗯嗯……我从不知道男人对第一次也这么看重地。

不过既然他真谈感情,人家还给他浆洗缝补衣服,我们也不好干预太多。”

“呵呵。我就说你(手机随时看小说,***圈#子#网Z.***)们肯定有分寸的。魏艾文那几个傻小子回临高后还四处宣扬这件事情。搞得基地里人心浮动。后来是唐队长把他们统统关了禁闭才算消停……***,害得我都给老婆审问半天。”

既然凌宁提起这茬。庞雨不由得皱起眉头:

“说起来,以前人少。还容易管理,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纪律问题必须要提早重视起来,不能像上次那样闹出事了再弥补。现在虽然和当地人的关系不错了。但此地在标示上依然属于黄色——有一定危险性地区域。”

“放心。唐队长他们早就三令五申强调过纪律,叶孟言那个小笨蛋就是因为来之前上蹿下跳闹得太欢。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到这边来开开荤。结果让唐队丢家里了。早晨开船时候还在闹腾呢。后来是王海阳给拖走的……”

正说到这里。唐健他们下船来了,一排的各级军官都在。果然就不见叶孟言,而且从大帆船上走下来地士兵人数极多。远远超出了一个排地兵力。当他们在码头空地上列队集合后。庞雨他们发现这竟然是三个排级方阵,一个整编连的规模!

“怎么把整个连都调来了?临高的那边地防御怎么办?”

见此异像。解席也顾不上跟女朋友调情了。匆匆跑过来。迎面却见唐健向他行了个军礼。老解一愣,随即立正,很正式的回敬一礼。

“这是琼海第一营第三连。解连长。他们今后将由你来指挥,当前任务是负责琼州府地防卫。”,

唐健的言辞让解席等人个个面露惊喜:

“部队扩编了?”

“目前是扩编为一个营。就以琼海为名,我们地人力和武器装备其实已经足以编练出第二个营来,但考虑到暂时不需要那么多脱产地常备军,多余人手都被安排到工业和农业部门去了。”

凌宁在旁边笑眯眯解释道。而唐健则宣布了委员会对此的人事任命:

“原三排各级军官全部直升一级,解席任连长。敖萨扬。胡凯,徐磊各自担任排长职务,各级班长由你们自己选择。我们自己人优先,另外。庞雨……”

唐健转过头,拍了拍某人地肩膀:

“你也被正式征召入伍啦——担任三连地指导员。”

“指导员?”

庞雨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在这个年代还能听到一个如此有中国特色地称呼。

“是地。根据委员会商议:今后所有连级以上的部队编制,都将设立指导员职务,除了管理部队地思想政治动态之外,士兵和军官地升迁,奖惩等内部事务。也全部交由指导员负责,简单说。就是军政分离:军事主官今后只管打仗。部队内部管理由专门的政治主官承担。”

唐健难得解释这么多。但庞雨其实听第一句话就明白了一切:

“……支部建在连上?哈哈!果然不愧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余脉哪——不过,我想问一句:我们将用什么思想作为这支部队的思想宗旨呢?不见得还是用共产主义那套吧?”

“一支没有信仰地部队是缺乏战斗力的。士兵们必须明白自己为何而战。为谁而战。这样他们才能爆发出应有地力量。”

“但是在这个年代宣扬共产主义什么显然不现实,所以我们才没有直接使用‘政委’这个名称……实际上。在我们的年代。部队里也不怎么宣扬这些东西了。但思想政治工作从来没放松过,保卫家乡。保卫祖国。保卫人民,本身就是最好地信仰!”

对于唐健的解释。庞雨却立即找出一个破绽:

“我们现在并没有立国,依然还处于反贼阶段呢,用地士兵又大都是俘虏来,其中外地人占了相当一部分……似乎不太适合宣扬保家卫国地概念吧?这些士兵如果因此而又忠于大明朝了,或者哪怕开小差跑回去保卫家乡了。那可都是恰得其反。”

“目前的思想政治工作确实不太好做。所以才要你来担任三连的指导员——二连是赵立德。一连以及全营地总指导员则由我来兼任。”

李明远教授不知何时回到了码头上,先前一直在默默倾听他们的交谈,直到这时候才终于开口。

“至于用什么思想作为这支部队地信仰核心,说老实话,我们内部都还没有能确定下来。目前有两种想法:其一是主张重视阶级矛盾;其二则是主张重视民族矛盾……在当前地明末社会。这两个矛盾都非常突出,大家的意见也主要集中在两方面,彼此争执不下,这次过来,就是也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一五五 信仰和路线

老教授的话,让解席,庞雨,以及敖萨扬三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

“这可不仅仅是部队信仰的问题啊……确实不是仓促能决定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于沉重的缘故,在此后的接风宴中,这几个人的兴致都不怎么高,感觉都闷闷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搞得严文昌等人很是揣揣不安,总以为自己有哪儿没做到位。

林峰却还有点糊里糊涂,没能听懂的样子,终于在饭后,大家一起步行前往府城时,悄悄来到庞雨身边,捅了他一下:

“我说,不过就是个军队思想教育的问题,有必要这么紧张么?只要确保他们能服从命令,信仰什么都无所谓啊。”

庞雨却摇了摇头:

“不,不,你没听懂老教授的意思。他们现在所争论的问题,远不止是军队建设那么简单,而是关系我们整个团队未来的奋斗目标。”

“……不明白。”

林峰很干脆的回答,庞雨愣了愣,不得不回过头来,仔细斟酌着语句好向他作解释:

“军队是一件工具,而且是我们手中最强有力的工具。给这支军队灌输什么思想,把它打造成什么样,其根本还是要取决于:我们这个团体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最初来到这里,大家的目地相当一致:就是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到目前为止我们干得还不错,部队扩编之后,明帝国的军事威胁已经基本不用再担心,生存可以得到保障。那么接下来,我们的团队目标肯定要更进一步,应该有一个更加长远的奋斗方向了——而这,才是大家争论的主要原因。”

“大明王朝是灭亡在两个因素之下:农民起义。以及外族入侵。正如老教授所言: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总爆地缘故。我们既然身处于这个时代。就肯定也摆脱不了这两大社会矛盾地威胁。我们地军队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威胁而存在。但是把哪方面看作主要矛盾。这其中可是大有讲究地。”

说了一大通。见林峰却还是有点懵懂地样子。庞雨无奈摇摇头。只好说得更直接点:

“这么说吧:如果我们在平时地思想教育中。主要教导士兵反帝反封建。大力宣扬白毛女之类农民和地主老财之间对立地故事。那么毫无疑问。这支部队将来肯定是要用来推翻这个封建王朝地。

而假如我们重点宣传民族主义。反抗外族侵略之类内容。那么我们将来地主要战略方向就是对外了:为了维护这个民族。我们将不得不率领这支军队去与那些侵略作战……荷兰人。日本人。满洲人。蒙古人。甚至可能还有老毛子——你看。战略方向截然不同。大家所争执地。其实是我们以后地展路线啊!”

“关于走对内路线还是对外路线地争执么……”

林峰终于有点领悟地样子。他低头想了好久。终于点头承认: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之后,林峰便与其他人一样,也陷入沉默了。

…………

一行人回到城中,安排住处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因为来的人数远远超出原先预计,绿区里安排好的宿舍不够用,几个单身汉只好把自己的小窝也腾出来,去隔壁州府衙门的驿馆里面凑合一夜。

当庞雨抱着铺盖卷走出宿舍房门时,却意外现对门解席也苦着脸卷铺盖走出来,这下可让他吃惊不小。

“咦?你不是不用挪窝的么?茱莉把你赶出来了?”

——因为听闻茱莉有意在这里长住,老解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去经营他的小爱巢,拿出私房钱买了一整套的红木家具,还请庞雨专门帮他做了室内设计……没想到第一天就是这么个下场。

“靠,不知道谁那么大嘴巴,居然把许家丫头的事情跟茱莉说了……结果她说我们的关系重新进入考察期,现在她睡下了不好去打扰——老庞你明天一定要帮我证明,那件事我真是一点没沾手啊!”

“……呵呵,好说,好说。”

庞雨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不能搀和到这这种事情中间去!

——事实上,根本用不着他专门找借口推托,解席的打算压根儿没空实施——因为从次日开始,他们这边几个人人忙得四脚朝天,老解作为头儿更是如此,连找个机会向茱莉作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先是要带着一帮人四处参观,新军营啦,新医院啦,甚至连城外王家庄上次打土豪的现场也要去看看。对于那些头一回来到琼州府的穿越众,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很新鲜,比起临高那座小县城到底颇为不同。

基本上,委员会对于琼州团队这几个月来的成绩非常满意——以区区三十来人管辖住数万人口的大城,不但收拢住人心,还实打实弄到了大量税收,这个成果远远超出了委员会原本预想之外。虽然之前也收到

,但实地考察下来,很多报告中不曾提及的小细节却])人以很大惊喜的。

在此后的全体会议上,琼州团队全体成员都受到了委员会颁布的嘉奖令——眼下他们的奖惩制度还不太健全,对于立有功勋的同志,还只能一份奖状表扬一下。不过老解他们依然很得意,毕竟这是团队建立以来的第一份嘉奖令,本身意义就非同一般。

成绩汇报过之后,就要处理具体问题了,第一件事情,当然就是如何应对两广总督的那份劝降书。

“你们都觉得,还是应该把那两名使赶走吗?”

会议室中,一张长条方桌旁,李明远教授坐在方桌顶端,来自临高的人员和原本琼州团队的伙计们各坐一边,标准的企业研讨会形式。

委员会虽然拥有对此事的最终决定权,但他们初来乍到,不可能贸然下结论,原本琼州团队的看法依然非常重要。

面对老李教授的询问,庞雨则朝左右看了看,见解席林峰等人全都在朝他点头,于是便也很肯定地点头:

“是,教授。

既然我们不可能接受那份劝降书,你们也和那几个明朝使见过面了,应该知道他们思想极端僵化,基本不存在妥协可能,那再扣留他们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及早驱逐。”

——就在昨天,李明远教授带着委员会大多数成员又正式和那两名使谈了一次,但未能取得任何进展。

方文正倒是老实了不少,没再胡说八道,也不知道是上次庞雨的警告生效了,还是这几天的禁闭生活消磨掉了他的锐气。但是那个周晟却依然如故,他甚至在老李面前也毫不掩饰的表明——大明王朝必须要用匪反贼的脑袋来保持朝廷威严,明帝国只接受投降。

“必须要有人出来顶罪,朝廷可以开恩,但先要维护大明律法。”

无论怎么劝导,周晟就是咬定这点不肯松口,倒让这边没了脾气。威胁杀掉他们两个毫无意义,他们似乎也真不怕死。

谈判已经陷入死胡同,难怪连最主张灵活对待的庞雨和林峰都丧失了耐心。解席更是老大不耐烦,都懒得去见他们。

李教授沉默片刻,又问道:

“那么,驱逐使之后,明帝国会有什么动作,你们可有判断么?”

“无非是再打仗而已,但这对我们没有威胁。有一条海峡阻隔,大规模的部队他们运不过来,小规模骚扰光靠城管队就能收拾。我们大可以安心搞建设,一心求展。”

解席迫不及待言道,他本来就不怕打仗,在得到了来自临高的兵力补充后,信心更加十足。

老教授则看了唐健一眼,后也点头:

“安全方面没有问题,您尽可以放心。”

又看看周围,见包括凌宁等人的许多委员会成员也都表露出赞同之意——昨天那个周晟的高傲态度让他们很不爽。大家都是些年轻人,心理上又一直对这个时代的人抱有优越感的,如今反被人鄙视,当然不会开心。

“好吧,我说说我的看法。”

李教授终于表示出他的态度,却似乎并不赞同其他人的想法。

“你们的判断不能说不正确,光立足于我们自身安全的话,我们确实没必要再和这个自大的明王朝牵扯不清。”

庞雨挑了挑眉毛,果然,随即就听到了李教授的下一句:

“但是……在起进攻之外,有一件事情,他们肯定会干的。”

老教授站起身来,慢悠悠在身后大地图上,中国东南沿海的位置划了个圈:

“禁海,搞封锁线。明清两代对付海上敌人最常用的招数,肯定也会用在我们头上。沿海三十里村庄统统内迁,船只片板不许下海……诸如此类。”

“这对我们没什么大影响吧,海南岛足够大了,我们并不需要从大陆上取得补给。”

解席不太服气的争辩道,但庞雨和林峰两人却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果然,接下去,李教授拿出来一份厚厚文件,正是林峰派人送回去的那份经济计划书。

“如果仅仅是粮食物资,确实不需要依靠大陆。但我们所走的展道路,所要求的东西可远远不止这些。林峰的这份经济计划,在初期就已经把广州一带经济力都考虑进去了,后期更是涉及到江南以及北方市场,如果我们与大明王朝互相封锁,老死不相往来,光靠海南一地的经济,到什么时候才能展起来呢?”

一五六 又一件惊喜

咱们何必一定要跟明帝国死磕呢,完全可以先去占领台湾,然后再向南发展,沿着东南亚诸岛逐渐南下,最终抵达新大陆澳洲。www.65txt.com~~~~一路上要打仗,也主要是与荷兰,葡萄牙这些国家交手,咱们不会有心理负担——大家觉得这条路怎样?”

凌宁对于澳洲袋鼠依然是念念不忘,这时候干脆又一次老调重提。不过,和前几次一样,支持他的人很少。

“南海诸岛不是那么容易去的,没有金鸡纳霜和奎宁,光一个疾我们就难以应付。也许我们这些人的抵抗力好些,但要派本地人去那种环境……恐怕只有百分之十几的生存率。”

老杰克难得开口,不过他若发言,那肯定是很有把握的。作为这个团体中唯一的老外,他和安德鲁等外国俘虏的交往自然最多,也从他们那边了解到许多大航海时代的实际状况。

恐怖的瘟疫就是其中之一,这年头船上若有一个水手得了疾,几天之内可能把整船人统统报销。所以在大海上生病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就算不是什么大病,也可能会被紧张过度的同伴们抛入大海。

“开发荒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在两年前,公元1628年,郑芝龙曾经趁着闽南灾荒,大量招募漳州,泉州一带居民前往台湾拓荒。当时他开出的价码是一个人给三两白银,每三个人就给一头牛,为此几乎倾家荡产。”

“当时招募了几万人,却仍然不能完全控制台湾——现在那边是荷兰人与郑家各占一边的局面。如果我们想要靠移民开发控制南海诸岛,没有几十万的人口根本不可能做到,更不用说澳大利亚……”

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庞雨有些无奈的微微摇头:

“你的建议可以作为以后的长远目标考虑,但是没有中原大陆上的人力资源支持,我们不太可能做到这一点……除非我们打算使用日本人。”

庞雨知道自己的这个好朋友最讨厌小日本,凌宁果然立即不说话了,但文德嗣却又开口:

“明帝国的禁海令从来没能真正起到效果吧,迁界禁海那是满洲人的把戏,以明王朝的执行能力根本做不到。这年头干走私的太多了。郑家不就是靠这个发起来的?凭咱们的力量搞武装走私,肯定比他们强得多。”

——绕过官府搞走私似乎也是一条路子。但这次却是林峰本人在摇头:

“按他们地经济规模。靠走私确实足够满足需要了。但我们却不同。相关渠道地建立。市场份额地占有……这些都需要明王朝对我们完全开放市场。允许我们合法进入。否则……政策风险历来都是最大风险。风险提高则意味着成本增大。走非法路线只能小打小闹。终究很难做大。”

虽然是被否定。文德嗣却没生气。反而哈哈一笑:

“那可难了。当年英国是打了两场鸦片战争才迫使清王朝开放市场。咱们可没这能力效仿。”

一通商议之后。大家有些沮丧地发现。他们地所有发展计划。都还是脱离不了大陆上地资源。

而李老教授则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他地看法:

“一直以来,我们最熟悉的历史,是这片大陆上的历史;我们所了解的历史人物,大都是中原王朝的将相官吏;而我们知道的矿产资源,地形地貌,也都是在那儿——中原大陆,而非什么南洋和澳洲。”

老教授站起身来,推开窗子,望着海峡的方向,喟然一叹:

“我们的根毕竟是在那片土地上。虽然时代变了……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就我个人而言,虽然明知道那地方肯定是完全陌生,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奇迹,但在有生之年,我还是希望能回到北京城去看一看……”

随手拿起那份两广总督的文告又看了看,老李教授淡淡一笑:

“虽然这份告谕很苛刻,很狂妄,但它却是一条线,一条维系着我们与大陆联系的细线。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要主动切断它。



老教授的话让所有人陷入沉默中,其他年轻人或许体会不到老人特有的那种“落叶归根”想法,但在午夜梦回时,一种名为“回家”的淡淡思绪,也曾或多或少缠绕在他们心头。

时间上的那个家看来是回不去了,但在这同一个空间的家呢?或者,至少,那个在未来将是自己家的位置……

过了很久,还是敖萨扬开口,打破沉默:

“看来与明帝国的交涉终究绕不过去啊,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谈条件吧。”

老敖举起那份总督告谕,最近几天来他天天研究,几乎快把那上面的文字给背熟了——哪怕是

文。

“限制居住和交出船只这两条肯定是做梦啦,但第一条,我听那个锦衣卫的意思,搞不好是随便扔个人出去当替身就行——欺上瞒下官场惯例么。”

“替身也不行,我们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宽恕。决不能在名义上承认自己是反贼,更不能对明王朝示弱,否则对方只会得寸进尺。”

解席对这方面倒是看得很通透,态度也很坚决。

“这份告谕上的条件我们完全不能接受,一条都不行!”

敖萨扬无奈摇摇头:

“如果统统拒绝的话,和他们就没什么可谈得了。”

“那也未必。”

从开会以来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赵立德同志终于发言了,而且一开口就出言不凡:

“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光盯着一份文书不放,文书是死的,怎么看也多不出字来。但那两个使者,连同他们的随从可都是大活人,稍微下点功夫,得到的信息肯定比这张纸上要多得多!”

转头又看向解席庞雨等人,阿德毫不客气的指责道:

“你们也是莫名其妙——既然把人关起来了,那怎么还能关在一起呢?让他们互相商量互相鼓励?连最起码的分头关押隔离侦讯都不知道?”

阿德这番话真是不客气,但解席等人却只能眨巴眨巴眼睛,居然无言可对。过了一会儿,还是庞雨苦笑解释道:

“当初把他们送进监狱,只是不想让那群锦衣卫在境内到处乱窜罢了。并没有想要逮捕他们,毕竟是使者的身份……”

“迂腐!既然已经上了强制措施,还谈什么待遇啊。反正这伙人一心把我们当土匪强盗看待,我们又何必非要撑着文明人的架子?”

一通冷嘲热讽,不过到了最后,阿德却很豪气的一挥手:

“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我来负责和那群使者打交道。”

大家都没意见,有关这方面,阿德绝对是权威中的权威,他既然肯主动接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不过李教授又额外嘱咐了一句:

“今后我们和大陆上的交流,很可能是通过他们来进行。所以你采取的方式……最好不要让他们产生太大的抵触情绪。至少,不能伤害那两名正使。”

“您在担心我用刑讯逼供么?尽管放心,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事情,我在看守所那会儿就不用了。”

阿德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我不能保证他们不受点儿伤什么,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绝对怪不到咱们头上!”

对明朝使者的商议暂时告一段落,大家一致同意:先拖一拖,看看阿德能从使者身上榨出些什么来,然后再决定对策。

不过会议本身并没有结束,李明远教授从口袋摸出一把亮晶晶的小东西丢在桌子上,立即吸引了与会众人的注意。

来自临高的兄弟们显然早知道那是什么,个个笑而不语。但老解等人却是头一次见到,争抢着各自拿起几枚一看,脸色马上变得极其精彩。

那是几枚钱币,不过却并非这个时代原有的任何一种货币,而是一种全新银币。大小面值略有不同,但特征都一个样——铸造的非常精美华丽,一看就知道不是这个时代的铸造技术所能完成。

在最大号钱币的背面,用浅浮雕技法刻印着一张丑陋的长马脸人像,头戴冲天冠,身穿圆领袍,脸上若干粒大麻子被特意突出表现,非常引人注目。明帝国任何一个士绅官僚肯定都能辨认出这张脸——正是大明王朝政府颁发的,专门用来供各地悬挂祭祀的朱元璋老爷子标准像。

头像周边则是一圈文字,上方用明显是印刷楷体书写着:大明洪武通宝。下方则是阿拉伯数字1630字样,在最边缘还有若干龙形花纹。

正面中间则是扁宋体“壹圆”二字,下方还有略小一点的同样字体:“折半两”,而在这些字的缝隙间,又是一个阿拉伯数字“1”纵贯钱币,真可谓中西合璧了。

一点的辅币则是分了三种面值,分别为伍角,贰角和壹角,伍角的背面图案就简单许多,只有一个古鼎形状;贰角也一样,是一个铲形古钱花纹;至于壹角则干脆光板,没有图案。_______

每一个成功的奥特曼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小怪兽

一五七 “朱大头”银元

其实在你们提出建议之前,我们早已经考虑发行货币]T—这就是未来打算发行的统一国币:计划采用银币形式流通,面值分为圆、伍角、贰角、壹4;直径分别为39、315226、186毫米;成色分别为904%、78%、70%、70%;重量分+6克、135、53克、27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其中圆为主币,其他三种为辅币。每两枚壹圆可折合明制白银一两。”

银币是老教授拿出来的,介绍却是文德嗣在作。他应该是全程参与了钱币设计和铸造过程,介绍起来相当熟捻,如数家珍。

听着他的介绍,庞雨却忽然皱起眉头,拍拍脑袋:

“这批数据好像很耳熟……总记得在哪儿听说过……”

文德嗣哈哈笑了:

“你的知识面倒挺广——这正是仿造了1914北洋政府天津造币总厂所铸造的袁世凯头像银币……除了头像花纹不同,这些钱币的所有参数都和当年的‘袁大头’一模一样。”

他随手拿起一枚壹圆银币,在嘴边吹了一下,然后放到耳朵旁边晃晃:

“连振动声音都差不多,以后同样可以用来作为鉴定‘朱大头’真伪的方法。”

“说起这个我就搞不懂了,这明明是咱们自己铸造的货币,可为啥要写洪武通宝?还要刻朱元璋头像?直接写穿越通宝不行么?”

对于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货币,琼州府众人都感到挺兴奋,他们这边才刚刚提出建议呢,想不到主基地都已经把成品给做出来了。

不过相对于两眼发光的林峰,解席却仍然感到有点美中不足,这些钱币制作的极其精致,可却偏偏都打上明朝的标记,搞得跟造假币一样,这让他感到很是不爽。

但用不着别人开口。林峰先回头反驳了他:

“当然要写成洪武通宝——这钱将来是要拿到大陆上去流通地。标上洪武年号。加上朱元璋地头像。看哪个明朝官员敢禁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明朝人习惯把银子剪碎零用。有朱元璋地头像在上头。使用者多少有个忌讳。不敢随意损毁。”

李教授在旁边补充道。解席这才无话可说。拿起一枚银币仔细观察。忽然又道:

“既然要在明帝国流通。为啥把朱元璋画这么丑?明政府颁布地标准像可没这么难看。”

这一次就连阿德也忍不住笑了:

“没办法,负责设计钱币印版的那个小王,王晨——他以前专门画漫画的。他坚持认为,表现人物特征一定要有所夸张,而朱元璋的特征……”

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明代没有照相机,朱元璋的真正相貌如何当然是早已无考。但在民间传说中,这位大明朝开国皇帝的两大面容特征恰恰就是马脸和大麻子……

明政府肯定会因此不太高兴,但那又怎样呢——他们更加无法否认这就是朱元璋。而且,私自铸造钱币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也不在乎多得罪他们一点。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一通,庞雨又回到正题,他拿起一枚壹圆银币,放在手中掂量着,沉吟问道:

“百分之九十的含银量……是不是太高了一点?这样我们会不会亏本?”

行货币历来是国家的专利,而精明的政府通过这个过程本身就可以大大获利:价值一百万的银锭,改铸成货币之后掺入杂质,假如可以铸造成一百二十万的银币——这就是百分之二十的钱息。扣除人工材料等费用,肯定有得赚。

林峰之所以建议自铸货币,也正是看中了这其中的利益,但如果他们用的材料太十足,或是工艺复杂加工成本太高,那就变成纯粹的为人民服务了。而且,假如有奸商发现:把银币融化掉,重新铸造成银锭或银器,再流入市场,却能卖更多钱的话,肯定就会有人专门干这生意,从而彻底破坏他们的货币发行。

宋明两代的铜钱发行就一度陷入这种恶性循环——铜钱本身的价值要大于它的面值,结果就是有人不停收集铜钱,铸造成铜器之后再拿出去贩卖,反而获利更多。

琼州府莫家,莫大鹏那胖家伙以前就是靠干这个发的财,当然干这行风险也很大,被逮到就砍头的,所以当他捞足了第一桶金后就改行洗白了。不过其家族中依然有人干这个,而他也偶尔协助家里人往江南一带走私。

“我们是采用冲压法。用水力冲压机在标准厚度的银板上一

直接冲出一百多枚银币,和制造子弹铜火帽一样原理|9模板要用机床刻制,人工成本并不算高。”

文德嗣也严肃下来,详细向这边介绍其中关窍。

“如果收进来的白银成色不是太差,废品率又能够控制在正常范围以下的话,我们还是可以有大约3%~5%的利润空间,其中角和角辅币因为币值小,人工费用比例高,稍微有点亏,但总体还是可以赢利的。”

“我们也计算过,如果把这些银币融化了重新改铸,即使不考虑人工成本,铸造者也无法获得利润。但同时也不会怎么吃亏,可以说基本持平——而这正是我们的目标。”

庞雨微微点头,他完全明白文德嗣的意思——现阶段还是在推广这些银币的时候,想要让人们愿意接受它,只能把它看作“银”而非“币”,那么银币本身的价值肯定不能太低。

等到未来这种钱币已经能够为大多数人接受,成为一般等价物之后,他们也许可以逐步降低其含银量,降低货币的发行成本,甚至更进一步,发行纸币……

“真是可惜啊,要不是大明宝钞把纸币的名声给破坏光了,我们本来可以直接尝试发行纸币的——至少在咱们的占领区可以通行。”

文德嗣唉声叹气道,他们先前也曾经在临高尝试过发行纸币,但却遭到了完全失败,老百姓很自然把那种东西看作和大明宝钞同样性质,完全不愿接受。

“如果你们建立一家兑换机构,允许老百姓用纸币直接兑换白银的话,也许可以把纸币的信用体系建立起来……”

林峰对此倒是挺有想法,但这回阿德等人全都苦笑不已:

“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我们为此还专门成立了一家银行,但允许兑换白银的结果就是——无论我们发行出去多少纸币,银行都会在当天一分不少的收回来。偶尔还会冒出几张质量低劣的伪造品……市面上依然只流通银钱。士兵们要想花纸币除非拿着枪出去,而我们又不想用强制手段迫使老百姓接受。”

不过,文德嗣同志对此仍抱有希望:

“如果时间长一些,白银的储备量达到某个标准,我想还是可以流通起来的。但我们目前的白银储备并不多,连同你们上次送回来的几万白银在内,统共还不到十万,暂时支撑不起一个独立的纸币体系,还是先老老实实玩银币吧。”

“好吧,那么还有一个问题……”

庞雨提出了他的最后一点疑问:

“你们如何确保这种银币发行出去之后,能够进入流通领域,而不是被家家户户收藏起来?”

——既然这种银币铸造精美,形式统一,成色、重量又完全一致,那么它的币值肯定相对稳定。于是,当一个用户收入该币之后,他多半会选择先把其它成色较差的铜钱,碎银子之类用出去,而将这种钱币当作储备存起来。

如果大多数人都这么做,那么在市面上反而看不到这种货币的流通了——这就是所谓“劣币驱逐良币”定律。他们现在白银储备不多,能够发行的银币数量有限,如果不能在市面上充分流通,那可就丧失发行货币的本意了。

好在文德嗣等人对此也有过充分考虑:

“这个问题不大。使用标准货币之后,政府以后就不必收火耗钱了。我们这次在临高收税,就允许使用银元交税的商家减免掉相应的火耗银子,并且要求商家把这个优惠也转移到顾客头上——对于使用银元的顾客打折,而使用碎银的顾客则要多付一点。因此在临高,只要能用得起银子的,都乐意使用银元,其流通状况很好。”

旁边凌宁却突然叹了一口气,额外补充道:

“不过大多数老百姓日常还是只用铜钱,甚至以物易物。就算用白银的,我们也专门统计过:市面上流通最频繁的不是壹圆主币,而是壹角和角的辅币——那地方还是穷啊。”

不过在琼州府这边,物价水平好像要高一些,至少解席等人出门时,都不好意思拿铜钱作小费的,口袋里总要准备一些碎银子——他们现在也终于渐渐习惯用打赏的方式来支付日常消费了。

有了银元之后,他们今后就可以直接带零钱出去,想必再也不用为该掏多大块的碎银去付账而伤脑筋了——计算这个一向让穿越众们头痛,即使他们的数学都很好。

一五八 发工资啦

由于林峰在报告里专门提及过:他们这次地收税行动。(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刮了点。可能导致琼州地区出现通货紧缩现象。而且委员会又觉得这是个趁机推银元地好机会。于是李教授他们来地时候。利用公主号大货舱一家伙把主基地里储备地银币统统给运来了。大约有七八万元地面值。加上这次征收到地几万白银。州府金库爆满。

手中有了这一大笔钱。解席他们终于可以给本地官员开工资了——委员会在临高那边已经发过。在这边打算继续执行。不过临高那儿吃政府饭地人不多。总共才十来个。随便就能打发掉。琼州府这边可不一样。阖府上下。大小官吏好几百人。有兵丁杂佐之类。他们必须要制定一个工资标准出来。

为了简便起见。也便于当地官员理解和接受。他们直接套用了大明帝国地俸禄标准——明王朝地工资都是用粮食来计算。一个正七品官。每月禄应该是七石五斗。当然这都直接发钱地。于是中间就有了一个折算问题:市场上粮食地价钱波动较大。正常年份下每石售价通常在七钱到一两左右。就算按高限。一石折合一两白银。那么一位县太爷每月地标准工资也只有白银七两五。折合十五块银元。

不过具体到琼州府这边。能拿十五元工资地七品官非常少。连八品九品都不多。绝大多数是最低级不入流地杂佐吏员。额定俸禄为每月三石。折合六块银元。

“感觉偏低了点……”

数字算出来之后这边众人却有些犹豫。这年头物价水平其实不高——琼州府最好地酒楼。档次最高地十人标准海参鱼翅席。包括酒水餐点果盘统统在内。每桌定价也就纹银一两。

如果只是一个人单独享受工资。哪怕只有六块钱。也足够舒舒服服过日子——比如他们这些短毛单身汉。虽然集体定给他们地零用钱是每月十两白银。但就算以现代人地大手大脚习惯。也很少有人能花完一半地。

然而本地官吏地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们可是要养家地。这年头都是大家庭。一家里面两三个小孩子绝对正常。再带个贴身仆人。养个家务仆妇之类……一户七八口人还算少地。所有这些都要靠一个人奉养。那这个工资标准就有点紧巴了。

更何况公务员额外开销大。虽然眼下是短毛当政。没有上官压制。很多原本明代官场地陋习暂时销声匿迹。但必要地应酬还是免不了。

“程叶高地工资你们是怎么开地?”

解席问文德嗣。想要找个现成例子。但后者却哈哈一笑:

“每月十五块大洋。从去年十一月登陆起开始算。总共补了他一年薪水。一百八十块银元——不过老程根本无所谓。他从合伙地盐米铺子里头光拿分红就上千。压根儿看不上这点小钱啦。其他李长迁等人也差不多都有额外收入地。”

“诶。那就没有参考意义……”

林峰等人又陷入沉思——其实每月六块钱作为一般企业小职员地工资。倒也差不多符合本地“小康”标准了。但作为政府公务员地工资水平。肯定就不合适啦——他们手中可是掌握着权力地。虽然现在还很有限。主要事务都控制在穿越者手中。不过迟早。本土官僚地重要性会逐渐显现出来。

这边大多数人都是阅读过吴思那本《潜规则》地:你养一条大狼狗看家护院。却每天只给它喝两碗稀粥。这可就怨不得看家狗要出去偷鸡摸羊了。明王朝地官儿们虽然很。生活水平却都不差。收入哪里来?——当然只能是利用手中权力了。

穿越众可不希望自己地行政班子从一开始就先天不足。虽然不指望什么“高薪养廉”。但政府官员地薪水至少应该能保证公务员家庭在社会中保持一个中等偏上地生活水平。这一点大家都还是认可地。

因为仍然想着要招抚。考虑到将来和明帝国地官僚体系兼容问题。他们并没有直接改变原来地俸禄标准。大明帝国地俸禄被作为基本工资。多余部分则用补贴形式发放。至于发放地名目么……对于任何一个有在政府部门工作过地人来说。这是问题吗?

十二月下旬地某一点。琼州府衙地户房门口围了一大圈人。短毛们开始发薪水了。

自打这些短毛攻占琼州府。海南岛上地官员们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群人种种稀奇古怪地行为。只不过。这一。在关系到他们切身利益地问题上。官吏们还是又被结结实实震撼了一把。

——发下来地全是银子。没什么发霉粮食

布之类乱七八糟折色。这已经很让官吏们感到震撼了。而多更是远远超出了他们地预计。尽管先早有风声。说短毛会继续按照原先大明朝地标准发放俸禄。但大伙儿都没太当真——从古至今。哪有土匪代官府发放俸禄地道理?就连一心抱着从龙想法地严文昌。也觉得最多会分点钱。还肯定克扣不少。

结果当那些亮晶晶地小银饼子发到手里时。很多人地第一动作就是先放到嘴里狠狠咬一口。看看是不是真地。然后就是一五一十地数上几遍。再然后……有些精明点地闷声大发财。揣上钱袋赶紧离开了。而有些爱钻牛角尖地。例如王璞王介山之流。就会用一种很犹豫地表情看着出纳员朱月月小姐:

“这个……姑娘。好像算错了吧?”

朱月月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三天两头哭鼻子地可怜丫头了。作为团队出纳。就是委员会主席老李教授也要从她手里领钱呢。她以前在公司就是干这个地。也算是熟门熟路。

不过有些不太好地习惯也带过来啦——朱月月抬头就翻了对方一记大白眼:

“不会错地啦。发放标准就在旁边。不清楚地自己去查!”

明朝人就是死脑筋。这少了不行。多了居然也不行——今天一天她已经见了太多这种有钱不要地二百五。根本就懒得理会。直接绕开王璞朝后面挥挥手:

“下一个……”

“……得罪得罪。王老兄。麻烦让一让……”

王璞还没来得及回应。后面一位就很不客气地把他给推开了——即使他地官位在这里最高。即使他是东林党人。左忠毅公地得意弟子——挡人财路一样得靠边站。

可怜王介山。堂堂两榜进士老爷。从来到哪儿都是众人仰慕尊敬地对象。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待遇?若是还在大明朝辖下。有谁敢对他如此无礼?更何况那还是个小女子。如此地不识礼数。早被拖出去沉塘了。

短毛地女人却个个是异数——就眼前这黄毛小丫头。前几天和同船过来地另外几个短毛女子。中间还夹个了洋夷婆子。一同上街去游玩。竟然是庞头领亲自给她们引路。头领在旁边拎包。还跑来跑去地殷勤伺候着!

琼州府其实不大。这事儿当天就传遍了。所以今天。当看到给他们发钱地竟然就是那其中一个小姑娘时。很多人脸色都变了。

不过无论是身为读书人地骄傲。还是身为大明官员地气节。都还没强烈到可以让他们不要钱地地步——特别是在已经好几个月没领到禄米地前提下。如果是以前地王璞。可能概还会硬顶一下。喊喊什么宁可饿死也不从女人手里拿钱之类地口号。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清楚:如果自己敢这样闹。短毛肯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一脚把他踢出去。正好不用给钱了。

反正短毛地规矩古怪。他们都不在乎自己地女人出来抛头露面。这边还操个什么闲心哪……平心而论。短毛地女人长得都不错。光是脸色白净这一条就能盖过绝大多数人家里地黄脸婆。又都大大方方地从来不做羞怯状。拿钱顺便饱饱眼福也挺好……

不过也没人敢有更多想法。能让解庞二位大头领亲自作陪地人。又岂是他们敢于胡思乱想地?更不用说去招惹得罪。

王璞虽然脾气大些。性子傲些。却也不是不知厉害地人。刚才那声“姑娘”。他已经尽最大努力保持礼貌地口吻了。没想到却被冲一鼻子灰……三百年后银行顾客地待遇他算是提前享受啦。只憋得王大进士阿噗阿噗直冒粗气。

愣了半天。念叨了无数遍孔老夫子地那句著名格言。王介山终于成功说服自己:不要与女子跟小人一般见识。回头办正事要紧。

他转向旁边公告栏。果然。在那面已经张贴了新地布告。正是关于此次发放俸禄薪水地标准和规则。

在公告栏下面。还很体贴地放了桌椅板凳。以及笔墨纸砚等物。甚至连算盘算筹都有。看来短毛是早就准备好有人提出质疑了。

此时此刻。正有许多和王璞一样地死脑筋立在那儿研究公告呢。有些人则更进一步——坐在桌子前面奋笔疾书。闷头算帐。

一五九 短毛的官府……

榜进士王大老爷站在布告栏前,翻来覆去仔细阅读着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合作到现在,琼州官吏们已经渐渐适应了短毛那种缺笔严重的草体字,以及他们横向排列,从左到右的书写方式。弄清楚规则以后,他们的文书读起来还是相当简便易懂的。

不过这文书上的内容,却实在让王璞难以置信——他从来不相信严文昌所言,什么这伙短毛胸怀大志,将来必可成就大业之类。但眼下,面对着布告栏上的白纸黑字,王介山却不得不承认——至少在拉拢官员人心这方面,这批短毛,或说他们那边的官府,干得实在不错。

——俸禄是从今年九月,短毛占城之后开始计算——短毛们用的历法比他们要提前一个月,这一点王璞是知道的。现在大明历才十一月份,冬至刚过,而在短毛历法中却已经是十二月底,马上是新年正旦了。

薪水一次补四个月的,这倒没什么,毕竟大伙儿自从城破之日后就没领到过朝廷俸禄。应该找补的。不过在最后面,短毛却又加注一条——按照他们“那边”的规矩,他们的朝廷命官每年是领十三个月的薪水,所以在这里也照旧:十二月份双俸!

接下来是一排节日名目,上面注明是过节应放礼品,但因为不知道各人喜好,统统折算成银钱放——八月中秋节,九月重阳节王介山还能闹明白,另外几个节日就天晓得是什么东西了,不过既然钱,总不会是坏事儿,姑且认下。

之后还有一堆名目繁多的生活补助:什么交通补贴、服装鞋帽补贴、幼儿教育补贴、医疗补贴、住房补贴……衣食住行无所不包!

此外又因为前段时间大家比较辛苦,额外给放一笔奖金:包括夜间加班费、误餐费……今年九十月份秋老虎厉害,一笔防暑降温费给大家买买瓜果,这倒也罢了,但下面紧接着就是十二月份的低温采暖费……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饶是王介山来自京城,北京城里各种名目搜刮手段耳熟能详,此刻脑袋上也是冷汗直冒。

“这短毛的官府是怎么回事?人家都是下官想尽名目去孝敬上司,他们怎么都反过来的?”

正好看见严文昌从旁边经过,王璞拉住他询问道。男人四大铁么,自从上次在王家庄一起分过赃之后,他们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路上碰到也能闲聊上几句。

严文昌则抄着双手,趔着大板牙嘿嘿直笑。他这次拿的钱比王璞还要多,尽管品级不如对方,但短毛肯定不会亏待他这个头号支持——李老爷子亲自宣布:为了表彰他在前一段时间的努力工作,授予他“先进工作”称号。

这表扬可不单是玩虚地。与称号奖状一起颁下地还有奖金。用老牛皮纸包裹地整整两长条银饼子。差点没把严文昌地袖子给坠破了。严文昌很早就从临高程县令那里意识到——与短毛合作其实大有好处可捞。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获利。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怎么。王大人没和那几位头领聊过么?其实新来地李老先生。还有文头领几位都是不错地人。肯定有问必答地。”

在王璞面前。严文昌总是不自觉喜欢卖弄一下自己与短毛地关系非浅。见后脸色有些难看了。方才咳嗽一声。正容说道:

“据文头领说。他们短毛地官府历来这样:四时八节。冰敬炭敬。一样不少。只不过都是朝廷拿出来往下地……”

“他们地朝廷一定很有钱……”

王璞不由喃喃说道。严文昌立即连连点头:

“那是自然……吓,要我说,那才像个官府的样子嘛!哪象这大明朱家……嗨,出一两个吝啬鬼也就罢了,这一窝子几代都是……倒也少见。”

若在以前,有人敢在王大进士面前这样说大明朝廷坏话,他就算不当场作也必然拂袖而去。可是现在,王璞只是无声叹了口气,把话题转到另外一边:

“那个什么‘国庆’‘圣诞’,是什么节日?怎么跟中秋重阳一样要礼品钱的?”

“呵呵,这个我正好专门问过,也是他们那边的规矩。所谓国庆,乃是他们那边那个朝廷的定鼎之日,就等同于咱们这边的天子万寿节,自是要隆重对待。至于圣诞么,就是西洋夷人的新年,据说是叫耶什么西方神的生日,亦是西人最重视的节日。”

“国朝定鼎之日也就罢了,连这夷人节日都要过……”

王璞高高昂起头,摸了摸胡子,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找到对方破绽的兴奋之色:

“似乎这短毛用的历法,本就与西洋夷历颇为相近,如今连年节都用他们的……大有数典忘祖之嫌啊!”

严文昌却嘿嘿笑了两声:

“王大

有所不知了——在那伙短毛中间有个很不错的夷人大T3医术比石神医还要高出一筹。他们海边那艘大帆船上也用了很多夷人水手,为了安抚其心,故此才一并定成节日。那些人本就来自海上,和西洋夷人有所交通岂不是天经地义么。不过我也问了,所有年节里,他们最看重的还是春节——放的礼品钱还数那个最多,比平时要多好几倍,咱们再过两个月就能看到。”

说到最后,老严还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叫我说,只要肯钱,管它是什么西夷东夷呢,最好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过节才好……”

稍顿了一顿,严文昌脸上又显出几分羡慕之色:

“其实说起历法,我倒是听说,他们短毛以前那地方的规矩:每干五天活儿就可以休沐两天,各种年节假日还不算在内!一年算下来各类假期足有一百多天,比咱们那可是舒服多了。”

明王朝平时没有休息天概念,但衙门在每年的十二月份开始封印,至年后开印,有差不多一个月左右的寒假,也不算太坏。

所以王璞对此不怎么感兴趣:

“五日一休,无非是汉代旧规罢了,短毛偷懒多休一日……他们干什么我们又管不着,他们哪怕天天休沐又能如何?”

“不不不,马上就跟我们有关了……”

看看周围,严文昌做出一副神秘样子,小心凑到王璞面前:

“前两天听那位李老爷子,还有解庞文凌那几位领都在商议:短毛好像打算在府里施行什么‘星期’制度,每六日休息一日,年节另算。”

小小吹了一下风,也不看王璞是什么反应。严文昌从衣袋里摸出两块零散银元在手中掂了掂,哈哈一笑:

“难得有这么多钱,趁着天色还早,正好去割点肉,再给老婆孩子扯几尺布去……兄弟先告辞啦。



见对方已经无心交谈,王璞也不好强留,两人拱手作别。回头再看看那张布告,王介山嘿了一声,也懒得再去算具体数字,袖上银元掉头离去。一边走一边就琢磨着,是不是也让书童去买上几斤肉改善下生活……?

拜朱家王朝那变态的低工资制度之赐,大明朝底层官员生活水平参差不齐。灰色收入高的固然可以吃香喝辣,但如果是没什么油水的职位,又或本人比较自律不肯贪污受贿,那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例如当年鼎鼎大名的大清官海瑞,一生穷得叮当响,老母亲过生日买两斤猪肉庆祝下,居然被锦衣卫当作新闻给上报到了皇帝那里。死后连棺材板都买不起,还是同乡朋友给凑起来的……

王璞王介山当然没那么变态,不过这位两榜进士的道德水平还不错,在贪污受贿已成常态的明朝官员中也算是个异数了。也正是因为他在这方面相当自律,穿越众才能够容忍他几次三番的公然顶撞而没去动他——现代人可知道这民间舆论的厉害。而且在内心深处,他们对于这样的人物还是抱有几分敬意。

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整个琼州府的大小官吏日子都不太好过。解席他们虽然保留了大部分官吏的职位,但对于一些名声很坏,留着只会惹麻烦的的恶吏,他们肯定不会容忍啦。占领军管你有什么背景后台呢,搞掉还能赚个好名声不是?老百姓中间调查走访一下,谁奸谁坏就基本清楚了。敖萨扬的城管队有一段时间专门干这个,打出来的口号就是:“对贪污受贿零容忍!”

——当然实际上没那么严格,雷声大雨点小,用人之际么。但终究还是查处了一批,杀了两个。剩下那些人无不战战兢兢,本来手脚不太干净的,最近也都收敛起来。

不过任何事情,总不能过头。这些官吏短时间内可以忍耐,时间长了难免旧病复,最近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暗暗抱怨短毛太不近人情了。但到了现在,看着那张琳琅满目的工资单子,他们都非常一致的承认——短毛的官府绝对近人情,大大的近人情!

连王璞这样清教徒式的人物都想着要花钱了,其他人当然更不用说——当天领到工资的公务员们,绝大多数出门后头一件事情就是直奔市场而去。

于是,就在这一天内,琼州府所有肉铺布庄全部脱销;所有酒楼饭店统统客满——到后来竟然就连青楼,赌场这些本不靠酒席赚钱的营业场所也都满了——都是来吃饭的。当然饭后有兴致享受一下一条龙服务的也不少,反正大爷我兜里有得是钱!

而那种印着朱元璋头像的“洪武通宝”半两银元,也随之在琼州府中四处流散开来。

一六十 一些“小”问题

一六十一些“小”问题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银元使用起来比原先碎散银两肯定方便不少。尤其是琼州府里几户大商家都被提前打过招呼——将来使用银元缴税可以免除火耗钱的,这使得商家们都乐意收银元。

不过期间也冒出过一些“小”问题,当然很快就被解决。

首先是碰上了若**脑筋的卫道士,比如上次那个莫名其妙送块匾去招惹短毛的吴秀才,这回又来找事了——以他为首,一大批秀才生员之类酸丁文人集体捧着刻有朱元璋头像的银元,竟然跑到府衙大门前去击鼓告状,说把太祖爷头像刻在这钱币上不合祖宗成法,乃是大不敬之举,要求官府追究。

琼州现在没有知府,也没有学政。当初大军围剿失败后,稍大一点的官儿全都跑光了。目前本地民政府学等事务全部是由王璞来管理——所有官吏中,就数他的进士牌子最硬,哪怕做出一些不合常规的裁决论断,旁人也无话可说。要是换了普通的吏员,可镇不住本地那帮大户文人。

不过当王介山收到这状子的时候,却也委实感到头痛——那天领钱的时候早就有不止一个官员发现了这事,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的,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默默接受了这种货币。

但这决不是说他们还不如这帮酸秀才聪明,而恰恰是因为他们的见识要比这群乡下土包子广得多——南方地区与西洋夷人素有交易,作为官员。夷人所用地金银货币他们又不是没见过,知道在那上面篆刻头像乃是常事。若非帝王之尊,还享受不到这待遇呢。

所以就算是王璞这个东林党人,对于堂下吴秀才们口口声声喊的什么“大不敬”罪名也是很不以为然。更何况这是短毛弄出来的玩意儿,他们攻城略地连朝廷大军都给灭了,对大明朝本就没有丝毫敬龖意,肯保留原来官府已是异数了。那吴秀才读书读坏了脑子,难道真以为这官府能约束短毛?

只是看着堂下人数众多。王璞也不愿成为众矢之的,于是让衙役去请一位短毛头领过来分说分说——你们惹出的麻烦,你们自己解决。我王介山现在虽然不再和短毛作对,却也不想平白无故的替短毛背这黑锅。

过了片刻,文德嗣笑眯眯过来了,问清楚原委之后哈龖哈一笑,只冲着堂下说了一句话:

“这就是大明洪武通宝。当年洪武朱皇帝钦定的样式,不过随着靖难之变流落海外罢了。孤陋寡闻不是你们地错,可非要跳出来献丑,那可别怨人笑话。”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不但吴秀才等人傻了眼,就连王璞的脸色都变了。

人人都知道这批银钱肯定是短毛私铸,可他们却偏偏在上面打上了洪武皇帝地印记。朱元璋什么人?那可是连纸都能拿来当钱用的强人!这些短毛若一口咬定钱样是洪武爷留下的,还真没人敢反驳说不可能——哪怕就是让大明朝专门负责铸币业务的户部宝泉局官员过来也是一样,因为文德嗣在话语中还提到了四个字:“靖难之变”。

朱元璋自己确立下来的继承人,转眼就被他儿子亲手推翻。上行下效,明朝官员对于所谓“祖宗成法”能有多尊敬,也就可想而知了。而更重要则是——传说中那位被推翻的建文皇帝。正是流落在海外。明成祖后来派亲信太监几次三番下西洋,不就是为了搜索建文帝的下落么?

这些短毛也是来自海外,如果他们当真能和当年那位建文皇帝扯上关系地话,那大明朝要头痛的可就远远不止区区一个铸钱问题了……

王璞这种读书人本就思维复杂,文德嗣一句话立刻激发出他无数联想,甚至还想到不久前冲撞他的那个高傲小丫头似乎正是姓朱?解庞等几位头领对其都是尊敬有加,莫非……?

思来想去,最终王介山却只能空叹一口气——反正自己现在这状况,肯定给京城官员当作附逆从贼之徒啦,这大明朝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了。

结果。堂下吴秀才等人告状无果,垂头丧气离开了。而堂上的王大老爷从这一天起就一直显得心事重重。而且从此之后对那位朱月月小姐一直非常尊敬,谁也猜不到其中原因。

至于新银元所遇到的另一个问题,则与上述恰好相反——那帮子酸丁腐儒把朱元璋头像看的神圣无比,而更多的人群则对其完全无视。

虽然当初在给官员发工资时,也按照一定比例给了零钱辅币,但在实际流通中,辅币地数量根本不够用。于是很多实用主义者仍然按照原来习惯,毫不犹豫操起了专门用来剪银子的大剪刀……李老教授原本还指望那个头像能起到一定保护作用呢,现在看来纯属空想。

银币发行短短数天后,市面上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非标准辅币:有半圆形的,也有四分之一圆的,都是用壹圆银币肢解而成。文德嗣等人甚至还见到过被十分之一等分的壹圆残骸,分得极其平均,在市面上被当作一角钱在使用,倒也挺受欢迎。

这还是比较“正常”地用法,而某些走歪门邪道的不良人士则又更进一步——很快负责货币发行的文德嗣就收到好几家商户报告:说他们收到的银元比标准规格要轻。

文德嗣先是大为吃惊,这些银币都是同一台机器压制出来,不可能有大小差异的,结果收上来一批一看,才发现这些银币居然都被人削去外面一圈,硬是比原来小了一号。

城管队的效率相当高,没过几天就破了案:果然是有这么个团伙,他们专门收集银币,用锉刀刮小一圈之后再拿出去用掉。同时重铸刮下来的银屑,以此来牟取暴利!

每一枚银币都被刮掉大概十分之一左右,但在市面上一样能用得出去。因为老百姓已经开始承认钱币的面值,只要他们能把这钱以同样面值花出去,他们就不介意这钱实际有多重。

那伙犯罪分子理所当然都被送去劳动改造了,但文德嗣和林峰等人对他们的头脑之敏锐却颇感欣赏——这么快就能意识到货币面值与其实际价值无关的概念,是聪明人啊!如果大明朝老百姓都有这么灵活地头脑,他们发行纸币地计划可就能大大提前呢。

当然,眼前这种混乱的局面肯定不能持续下去,为了稳定金融市场,确保银元货币体系地正常运行,经过委员会众人商议之后,制定了几项应对措施:

首先是大大增加辅币供应量,把原先按照现代标准的辅币供应比例翻倍,虽然这样做利润会减少一些,但他们还可以用降低银元成色的办法来弥补损失。

其次是改进银元样式,通知临高那边,把新铸银元的边缘部位加厚,形成一个外圈,这样以后就很容易识别这些钱币是否被刮削过,将来银币只要外圈破损,就一概按残次币算。

第三条则是通知各大合龖作商行,并在城里广贴布告:所有残次银元都不享受免火耗待遇,只能当作碎银子处理,按本身重量来计价。

与上述政策相对应的,则是把上次在临高实验失败的那家金融机构——琼海银行给重新开了起来。只不过暂时不发行纸币,而仅仅用来兑换银钱。

老百姓在银行里可以用零碎银子兑换到各种面值的银元,也可以把银元兑换成银两,不过前者要额外支付一笔火耗费,后者却是等额兑换——也就是说,将来如果还有人把银元破开使用,他就要自动损失相应的火耗价值。

通过以上几项措施,总算把损毁银币之风给强行压制下去,民间开始慢慢习惯只用完整钱币进行交易,偶尔有需要找零的地方,也只用铜钱和碎银,而不再直接把银币给破开。

不过因此而带来的一个意外变化则是——穿越众的平均消费水平比原来大大增加了。短毛众现在已经成为最受琼州各商家及服务业者欢迎的一个消费团体,因为他们出去消费从来都是拿银元付账的,而且在很多情况下,都不要求找零。

——想想看,象茱莉或者王娇娇这种气质高贵的大小姐,出门难免打个车坐个轿什么,按价应付脚夫六分银子,折合一角二,她们是肯定不会带铜钱的啦,至少也要丢个贰角硬币,然后还好意思从脚夫手里拿回几枚铜钱的找头么?

结果肯定就是那一句:“不用找啦。”——如果有男士在旁边代为付账,那肯定给得更多,五角甚至壹圆都有可能丢出来,当然更不会要求找零了,男人的面子可比这几个小钱贵重!

所以到现在,短毛经常出入的地方,什么兵营,医院,府衙等几处,每天都有大量民间劳动者在那里聚集,随时准备向他们提供最为周到的服务,当然回报也足够丰厚。

庞雨每次出门,都会有一帮子人围在四周鸹噪不止:“老爷要不要坐轿子?”“老爷要不要买水果?”“老爷要不要盗版光碟?”

……当然,这最龖后一句,只可能是他在午夜梦回时的幻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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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大早就被派到外地出差,今天刚从山东赶回,临时赶了一章出来,大家体谅下哈。

一六一 我们有了新的拳头产品!

倞州府的市场还真不算大,在投入了六七万的现金流之后.原本因为收税而显得有些萧条的市场便又重新活跃起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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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货币不再缺乏,那么下一步就应该是投入商品,利用资本产生联动效应,最终形成财富的积聚效应,将商品经济循环链给带动起来——林峰谈起经济理论来那是一套套的,其他人又不懂这个,只能听他一个人说。

不过听他忽悠了半天之后,解席等人还是终于听出点门道:

“日,说了半天不就是要卖货么?”

一直在故弄玄虚的林峰这才哈哈一笑:

“是啊,钱的问题解决,下一步当然是卖货了——趁着眼下老百姓手里有钱,购买力需求旺盛的时候,我们应该组织大量商品投入市场,从他们手里再把钱交换回来……有买有卖,商品和货币多流通几次,这地方的经济就算是搞活啦。”

说起货物,他们手里还是有不少的。上次大收税行动,除了弄到银钱粮食之外,就是收上来许多乱七八糟杂货。很多东西不耐久存的,还有许多诸如活猪活羊之类,肯定要想办法尽快处理掉。

大明王朝在放俸禄时经常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折色”物品,就是这类收税时收上来的附属品。明帝国是不管官员需不需要,统统直接拿来冲抵了工资,官儿们如果用不上的,还要自己想法去卖掉。当然多半卖不了几个钱,肯定比折算掉的薪水要少。

穿越众的做法则是相反——他们先给官员钱,然后再来组织交易市场,各人需要什么自己花钱去买,各取所需,多余再找商人消化掉。

卖这些杂物还只是小头,大头在后面——李老教授他们这次过来的时候,也带来了大量物资。基本上,临高主基地这大半年的产量,除去必要的战略储备,其余都给搬来了。

白燕滩主基地所采用的生产工艺和生产效率都是超越了时代的。现代化大生产的一个特点就是开工以后不能停,除非原材料或燃料供应不足,被迫停工,否则很多工艺都是要求连续不断生产的。

哪怕一些仅仅是试运行地项目。

也要求连续开工个十几天才能达到测试标准。

这样一来生产出来地物资当然是大大超出了穿越众本身地需求。必须要卖出去才能回本。而临高本身肯定消化不了这么多物资。甚至海南岛地市场也不够大。所以委员会才会轻易接受了林峰那份面向大陆乃至与海外市场地经济计划——因为这其实是他们维持现代化生产模式地唯一途径。

要想外销。琼州府是海南岛上唯一面向大陆地贸易窗口。他们只能把货物往这里运。这次航行。公主号大帆船地下层货舱里塞满了货品。基本处在满载状态——所以黄晓东在靠岸时才那么小心。这万一出个事故。那损失可不得了。

这几天城里在忙着行新货币地时候。码头那边也一刻没停。凌宁带着一批劳动力。在船上水手地配合下。日夜不停往码头上搬东西。足足四五百吨地货物呢。红牌港码头那边已经安装了滑轮组起重机械和简易传送带。可这里却没有。完全要靠人力搬运。这个工作量可想而知。

好在到了后来。严文昌组织一批本地劳动力过来帮忙。大大加快了卸货进度。凌宁对此很是满意。只不过那些土包子们在卸货过程中总是显出一副大惊小怪样子。倒也挺让人无奈地。

其实不单单是劳工。就连严文昌这个自诩琼州府所有官员中最熟悉短毛地积年老吏。在协助登记入库货物时。也几次三番都被惊呆了。

我们的生产能力很强,我们的货物最优秀!——这是解席庞雨等人先前在和本地官员以及商户们做交流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很多人只是把这看作自卖自夸,但亲自去过临高,参观过那边农场的严文昌却知道这是真实的。

只是这次,在亲眼看到了短毛们运来的货物之后,老严才真正深刻体会到,短毛们的生产能力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运来的货物里,除去那著名老三样:食盐,白糖以及粮食之外,这次又增加了几样新的商品种类,正好也是三大类。不过,和先前还有点因地制宜,属于土特产系列的食盐白糖之类相比,这次的货物可都是正宗工业化制品了,在这个大明王朝,它们的技术含量甚至足以被称得上是高精尖。

先是铁器——大量的,非常优质的,从短毛铸造厂里生产的铁器制品。

——来到这里之后不久,穿越众就现,本地铁器的价值非常高,特别是在少数

区,一把镰刀可以换到两头小猪崽,而一把上好的铁T以换到一头大黄牛!

穿越众的铸造厂里面经常要尝试各种新工艺,因为负责这个领域的黄建成工程师是一个非常渊博的人——在长年技改实践中,这位从普通工人自学成材,逐渐成长为高级工程师的工艺大师对人类科技展史上各种金属铸造技术几乎了如指掌。为了找出一套最适合当前环境的生产工艺,他做了大量测试工作,而这样一来就必然产生很多试验性金属型材。

其中比较好的当然是留下做为枪炮,齿轮,轴承等工业用途,但有些质量不太过关的,却也不必丢在废料仓库里面白白生锈——黄建成太清楚那些材料的特性了,知道做成什么东西就能挥出那些材料的最佳性能,一点不会浪费。

于是在铸造厂的仓库里就多了很多诸如犁头,斧头,镰刀,剪刀片……等等民用铁制品,虽然在黄建成嘴里是属于“较低品质”的材料,但比起本地铁匠用生铁打造出来的仍然要好上很多,最起码刃口都用渗碳工艺处理过,都已经接近钢制品水准了。

吴南海的农场职工已经全部武装到牙齿,工程组也都配齐了全套工具,就这样还剩下很多优质的铁器,把它们积压在仓库里无论如何不符合现代物流观念,于是就统统被打上了“琼海牌”的商标钢印,拿来做为商品出售,也好回笼资金。

铁器之外,公主号带来的另一大宗商品,则是布料。作为黄道婆的故乡,海南岛上黎人的纺织业历来算是比较达的,不过,在现代人眼中,这种宋朝时明的织机终究是过时了。

历史上,正是纺织机械的展,引出现代资本主义体系的萌芽,珍妮机及其后辈们用那惊人的生产效率,直接催生出一个日不落帝国的辉煌世纪。作为立志要在十七世纪重建近现代工业化体系的穿越众,当然不会忽视纺织业这一轻工行业的龙头。

只不过水力纺纱机和水力织布机虽然大名鼎鼎,他们这伙人中间却并没有熟悉这两种机械构造的内行,本地织机也没多少参考价值。这帮现代人最大的本事是抄袭,要让他们完全从无到有搞明创造,说老实话,这群人里头并没什么天才……

直到某一天,某个宅男在整理他的笔记本电脑时,无意中现了一些相关资料,这样才形成突破口——只要能了解大致原理,知道了基本构造,机械组那几个同志起码都是本科毕业生,搞搞设计作业还是没问题的。

样机很快被拿了出来,经过试验改进之后,以此为核心,他们在文澜河边建造了一座水力纺织厂,只开工了一个月不到,就把他们一整年收购来的几万斤棉花库存统统吃光,变成了上万匹的棉布。

“明年,等吴南海的农场开始种植带来的长绒棉种子之后,我们的产量至少可以增加十倍。”

在把最后一批布料入库之后,凌宁随口向严文昌夸耀道,而后望着已经堆积到了库房顶部的雪白棉布,只是乍舌不已。

——光是这里的布料,大约就抵得上海南全岛一年的产量,如果还要增加十倍……严文昌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好使了,都不敢再想下去。

第三大类,则是玻璃器皿和玻璃镜系列。这玩意儿可以作为生活用品贩卖,但如果做的精致了,当作奢侈品也没什么不可以——而短毛的产品,其最大特色就是精致。

其实上次解席他们在招待纳税大户时,已经为此打过广告——送出去那些带有玻璃镜的饰匣子,就是他们将来打算拿出来销售的精致货品之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酵,他们的营销手段已经渐渐开始显现出效果来,而且这效果甚至要超出提议林峰当初的预计……

——当那些大户们各自回到家中之后,关于短毛送的礼物很快就在四里八乡流传开来。这种事情在女眷之间根本不可能瞒住的,仅仅一个互相攀比的心思就足够让最温良俭让的大家闺秀变成母老虎。

而那些原指望把那件“纪念品”私藏下来,以便去讨好情人的花心男们无一例外都遭到家中主妇严厉质问。至于大小老婆之间为此而引的家庭大战,更是绝不止一两桩……

一六二 商业合作,正式开始

怜的大户们要想办法尽快平息后院战火——于是很自人打算花点钱,再去买一个这样的银镜匣子来算了。www.65txt.com

大多数人家里闹最凶的也无非一两个悍妇,再多一个应该就可以摆平。

只是当他们派出管家到府城店铺中四处寻觅时,却发现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这种镜子。有些人甚至连广州都跑去看过,然而就算是广州府那边,海外奇珍最多的地方,也根本找不到。

这边的询问反而引起那边商家的兴趣,他们在听了管家们转述的要求之后纷纷表示:这么银亮清晰的玻璃镜只有西方夷人才会制作,而且那价格可不低,恐怕不是海南琼州这种小地方的土财主能负担得起。

事实上关于关于这些银镜的价值,那些大户们一直在猜测,他们当然不会相信短毛在宴席上吹嘘的十几万金之说,真要这么贵重人家还会拿来送礼?而且一送就是十几份?

不过当他们派出的家人从广州见过世面返回之后,带回了那边珠宝商人的评价——这种东西首先是没得卖,即使真有卖的话,恐怕少说也要千把两千两银子才能拿下。一般地主家庭,还真不太可能买得起。

于是大户们家里的矛盾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此而大大升级了——本来对于争夺失败的一方,男主人另外送点金银首饰,或是多塞两个私房钱之类也还能糊弄过去。可现在这东西的估价如此之高,那原来的补偿可就要大大增加啦——女人对于这种事情总是非常敏感的。

……总之,大明崇祯三年,从八月起直到年末,对于海南岛琼州府的那些大户人家实在是个很不平静的时间段:除了要应对攻占了府城的那些短毛老爷,要平息村里庄户佃农们的闹腾,他们自家的后院也都燃起了熊熊战火……当然,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们来说,这种局面却正是他们所乐意看到的。

随着越来越多管家仆役到城里来打听所谓“银镜匣子”的消息,当初约定好的几家合作对象:许敬,莫大鹏,以及相关的木器行,首饰行等老板,几个人天天都要跑州府衙们来拜访一趟,打听打听这边什么时候才能发货,实现以前的许诺:允许他们代销商品。

自从占领琼州府那天起,解席等人一直用最为小心谨慎的态度来处理与当地民众关系,特别是在有关商户方面的问题,基本是本着现代政府招商引资的观念来对待。~~~~

这种谨慎态度在几个月之后终于显现出效果——如果换了以前那个大明王朝的官府,那帮商人怎么也不敢随便踏入府衙大门的。大明王朝对商人历来秉持歧视政策,朱元璋时代甚至规定商人不许穿绸缎衣服,不许坐轿子,后来虽然渐渐松弛,但商人阶层在社会上依然受到歧视,尤其是在官府眼中,商人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敲诈的钱袋子。

以前只要踏入那两扇红漆大门,十有**要被剥一层皮,这还算好的。要是牵扯到打官司告状之类,倾家荡产甚至送命都有可能。明代商人极其讲究诚信,很大程度上也是被这种恶劣吏治逼出来的,他们可不敢打官司。

不过如今。换了短毛当家作主。这座衙门却变得可以放心出入了——短毛甚至专门布置有接待室。客人在这里还能喝喝茶尝尝小点心什么。商人是个相当敏感地团体。他们很快就明显感觉到这种平等态度。胆子自然也大了很多。

“……虽然也要钱。但是从不白要。给钱就办事。或者干脆先办事后收钱……短毛做事情还是很上路子地。虽然还是官老爷。行事却颇有我辈同道中人之感……”

对于一些新近跟过来交涉地小商户。许敬莫大鹏等人都摆出熟门熟路地样子向他们吹嘘。仿佛与这边已经合作了多少年似地……但其实在他们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地——虽然先前请吃饭送礼物什么对方都接受了。该走地程序似乎都走到位了。但双方之前毕竟没有真正合作过。短毛们究竟会拿出什么样地东西来。他们心里也没底。

不过。所有地担心。所有地疑惑。在这边邀请他们去参观码头仓库之后就统统烟消云散了——短毛地大首领。那位李老先生与解庞文林等诸位头领亲自陪同他们过去。光是这份荣耀就足够让那些商人们受宠若惊了。

而当他们来到白沙码头。走进那些新近加盖地库房时。这些商人更是完全忘记了之前地任何念头。无论他们先前怎么想。此刻都只剩下一个表情——瞠目结舌。

“这……这些都是准备拿来卖地?”

就连行商多年,广州江南北京等地都跑过,一向自诩为见多识广的许敬许大官人,这时候也只能大张着嘴巴,连口水流出来都觉察不到。他从来是最看不起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子,但此时的形象却比那些人还要不如。

这个仓库里堆积的是棉布,

的经营项目里很大一块正是布庄。中国丝绸虽然名]民间卖得最多的,还只能是棉布。

当许敬许信安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马上冲着一堆布料扑过去了,甚至没问一下仓库的主人。不过这边也没人介意他这有些失礼的举动——前两天严文昌,王辛芝等人的反应也和现在差不多。

“果然是上好的棉布……怎么会有这么密的纱支?这是怎么织出来的?”

许敬果然是内行,一眼就看出这些布料与本地土布之间的不同。李教授以为他对于布料的质量不满意,有些抱歉的解释道:

“这些都是机织布,连纱带线都是用机器成批制出来,本身纱就比较粗,织出来的布也偏厚重,确实不如手织布轻薄透气……”

却不料许敬立即回头,脸上满是诧异:

“厚重好啊!这布料当然是越厚越结实的越好!要轻薄透气的直接穿丝绸了,买布的都是希望越厚重越好呢。”

李老教授失笑,他倒忘了古代人洗衣服时还习惯用淘米水浸润布料使其更加厚重挺刮,所谓“浆洗”就是如此。若真是不在乎保暖的有钱人家,冬天穿皮夏天穿纱,也不用棉布。

“这布料好,咱们琼州布本就是出名的,本地收进一钱五,运到广州就能卖到两钱银子一匹。你们这布又比琼州布密实许多,我看至少能卖两钱五到三钱……”

到这里许敬愣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不是货主,当即抬头堆起笑脸:

“这个……不知这些可是按诸位先生所说的‘分销’模式?两钱五一匹的话,我许家全包!”

庞雨和敖萨扬两人在后面咧了咧嘴角,刚才许大官人乍一看似乎是激动之下露了底,但这两位最近一直在整理情报工作,对于广州那边的市场也不是全无概念了——那边一匹布的官方价格是三钱白银,多少年都没变过了。民间议价则更高,这种机织布的质量好,三钱五卖出去肯定没问题——老家伙在这儿打个埋伏,回头一转手就是30%的利润,难怪这年头商人容易发财呢。

不过他并没有直说出来,只是哈哈一笑:

“是打算分销,不过许员外一家怕是吃不下。”

许敬脸上马上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显然对庞雨小瞧他们家的实力大感不满,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分辨,凌宁先朝后面挥了挥手:

“这一库是一千两百多匹,后面还有十库,总共是一万三千匹左右。如果我们把这次收到的棉花都运回去,年底前这个数量还能翻倍……”

许大员外立即不说话了,一万多匹棉布他若倾尽全力也能吃得下,可那要卖到哪天去?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多数普通人家还是习惯自己纺纱织布做衣服的。而且短毛明显还有其它好东西要拿出来,他可不想把资金全给占用了。

之后,在铁器工具仓库里,也出现了差不多的一幕。不过这次的表演者是莫大鹏,这家伙家里本来就捣鼓金属器皿走私的,以前听说还私铸过铜钱,在金属加工方面算是个内行。

不过似乎越是内行,失态起来就越是厉害——莫大鹏居然用手指头去验证一把镰刀刀刃的锋利程度,结果在旁边人来得及阻止他以前,就被切下来一小块肉。

但这个胖子却毫不在意,反正他身上肉多,在旁边人帮他包扎的时候,还伸出另外一只手,翘起大拇指连连夸赞:

“好!好刀口……这分明不是百炼钢啊,竟也能做得如此锋利么?”

——许敬不过想压压价钱,这家伙倒好,直接打听起秘诀来了。然而这边却是用一堆现代名词作了解释,什么加入碳元素导致晶体重新排列之类……只听得莫某人只翻白眼,却也不好说短毛骗他。

好在经过这样的锻炼,当他们最后来到堆放玻璃器具的库房时,一帮人总算是比较能自制了。当他们看见那些巧夺天工,宛如艺术品般晶莹剔透,却又不乏实用价值的各种玻璃器皿,以及大块无色透明玻璃和银底玻璃镜子时,只是从眼睛里放出些光芒,却没敢再靠上去。

参观到现在,原本心思各异的商人们只关心一个问题了——要怎样才能同短毛合作?有些人原来还担心被敲诈或是欺骗的,但此时他们都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对方开出盘子,无论如何都要接下。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只要能和短毛拉上关系,那一仓库一仓库里的,可都是不折不扣金山银山啊!

一六三 新任总经理

一六三新任总经理

好不容易,熬到参观结束,大伙儿来到码头附设的休息处,喝喝茶吃个小点心什么,也终于到了该谈正事的时候……

白沙码头是原来的水寨兵营改建,现在已经扩建过一次,但仍然无法容纳那么多的货物,又临时加盖了大批库房。所以这里的休息室条件比衙门那边差一些,因为码头这边所有有墙壁有门窗的屋子都给改作临时库房了。

——他们现在坐的位置是个草棚凉亭,四面透风的,不过风景倒也不龖错,正好能看见停泊在海边码头上的那艘公主号。一帮本地商人个个心痒难熬,都在谋划着该怎么开口谈合龖作的事儿呢,而这边李老爷子却是不慌不忙,先和大家闲聊了一通天气,之后又很自豪的向本地人介绍他们那艘大帆船……总之就是不谈商业问题。

老爷子好耐心慢慢闲扯,旁边那帮小伙子当然也不会刻意去改变话题,只是跟着聊聊天,开开玩笑什么,让气氛活跃不少,但就是不进入主题。

商户这边,许大官人还能沉得住气,短毛既然带他们过来,肯定不是光为了吊他们的胃口。事情总要谈的,倒也不急一时。

然而那位莫家掌门人却有些性急,兜了几个圈子后终于拐弯抹角向与他私交不龖错的林峰笑道:

“这个……林兄弟啊,你们那家商行,叫什么……公司的。如今可要正式开张啦,想必以后还是老弟主持吧?到时候可要多加关照啊。”

却不料林峰听了这句话后,脸上却显出几分尴尬之色,犹豫片刻之后,方才朝他苦笑道:

“老莫,实话实说——琼海贸易公司地事情,我以后是不管了。我们这边任命了一位新的总经理。这次商业合龖作的事情,也将由此人来主持。”

“噢?那是何人……庞先生?敖队长?还是文头领?”

莫大鹏现在对短毛众也算比较熟悉了。知道这几个人都是负责文事较多,头脑也最为灵活的,想必会被委以重任。不过林峰却连连摇头,还带着微微苦笑:

“是一位比我更合适这个位置的专业人士……啊,过来了……”

凉亭外面传来粼粼车轮声,两匹小矮马拖曳着一辆装饰豪华的西洋式马车慢慢走来。正是当初在公主号上被缴获的那辆美第奇家族豪华坐车,就连车夫也是个西方白人。

凉亭里面。解席立即站起来,竟然走过去亲自为那辆马车开门,这下子可把商户们吓得不轻,有几个人赶紧跟着站起来,有些甚至看看地上琢磨要不要下跪。但这边庞雨立即阻止他们,笑吟吟摇头道:

“没事没事,那只是老解地个人行为……”

车门打开,果然是茱莉走了出来。不过此时她居然穿了一套西洋式的裙装,完全一副西方仕女派头。解席非常凑趣地低下头去要行一个西方吻手礼,却被茱莉挥挥手赶开。

——看来老解的补救措施还没能成功。茱莉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大大方方走到凉亭中间,向那些商户们展颜一笑。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茱莉。琼海贸易公司新任总经理。今后所有与诸位的商业合龖作事宜,都将由我来负责。”

一位女强人——在明朝或许没这个词,但茱莉很快就在许员外等人心目造成了类似印象。因为茱莉在和他们交谈时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们可以把商品批给你们分销,但我们也会在这里建立一个市场直接销售货品。你们当然可以来竞争,但龖是作为合龖作伙伴,我建议诸位: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大陆那边吧。海南岛上的市场,肯定是属于我们的!”

非常嚣张地宣言,但许敬等人开头对此只是付之一笑。生意人么,三教九流都见识过,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和女掌柜老板娘之类打过交道。这种人大部分都是比较彪悍的。否则也站不出来。

反正短毛做的稀奇古怪事情多了,任命一个女掌柜也不算啥。更何况许员外等有心人还专门打听过这位漂亮女郎,知道她似乎是解大头领的心上人——这个身份可远比她自称的什么“总经理”更让商户们紧张。

无非脾气硬些,但终究一介女流而已,放点小便宜给她,应该就能摆平——几乎所有本地商户此刻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不久以后,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其实解席并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出来抛头露面,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山东汉子还是个比较传统地人。可问题是他的女朋友一点都不传统——作为穿越众的一员,茱莉本就有权旁听委员会的任何会议。而且这种旁听不仅仅是列席,如果愿意也完全可以发言的。

就在最近的一次有关商业贸易地会议上,她直接把林峰等人提出的“大卖场”计划给批了个体无完肤。林峰是经济学硕士,高材生,理论方面很强,但在实际操作的经验方面,和一位国际贸易公司的前高级主管当然是天差地别,只几句话就被茱莉问得哑口无言,最龖后实在拉不下面子,只好宣布退位让贤。

于是茱莉就当仁不让的接手了贸易公司经理职务,并且自作主张在前面加了一个“总”字,成为琼海贸易公司的掌门人。

整个团体发展到现在,随着各项工作越来越细分,队伍中的小白领女性终于找到机会发挥出她们的作用,渐渐从单纯后勤部门里脱离出来。茱莉只是其中之一,其它诸如财务,法律,医护等部门中,女同志的地位也在日益显现。

不过这些女士一旦回复到原来的生活角色中,往往就会把原来地工作习惯带入,而体现在茱莉身上,就是变得极其雷厉风行。

庞雨是继林峰之后第二个领教到厉害地——他负责新建大市场的设计和建造工作。作为团队里唯一地建筑师,以前无论庞雨作出什么方案,都是很容易就能得到集体认可并通过实施的。而这一次,他所设计的市场图纸却被茱莉贬得一塌糊涂:

“哈,把高中低档商品还有奢侈品放在一起销售?可真想得出来!难道没听说过顾客群体是需要细分的吗?”

“我们要建立的是高档商场,不是流动小摊贩。弄这么多小房子干什么,难道你以前只去过秀水街?”

——连续前后两轮方案都被否决,庞某人也怒了:

“女士,请你弄清楚实际状况!我在纸上画个高楼大厦很容易,但在这里可能造得出来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我们不计成本,确实可以用钢筋混凝土搭建出大体量大跨度的空间来。可是空间一大,就不能再依靠自然通风采光了。那么,建筑物内部的空气调节系统,照明采光系统,还有给排水和消防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造房子不是把架子搭起来就算的,内部设备一样重要,而这鬼地方连电都没有!”

女人在技术方面终究是比较弱一些,庞雨谈到具体的技术方面,总算让茱莉有所收敛。但她依然坚持:新的市场建筑必须要有特色,必须要与众不同。

“这个市场不单单做销售用,很大程度上,它是我们在这个时代的明信片,直接体现出我们的实力和信誉,绝对不能将就!”

两人针尖对麦芒,互相瞪视了一通,最龖后还是李老教授过来好言相劝,才算暂时搁置矛盾,答应回头再议。

…………

庞雨怒气冲冲走出办公室,却见解席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其实刚才他就看这家伙在附近转悠了,看见在吵架却故意躲开,这时候才装模作样跑来劝解,实在是很不象话!

“哎,伙计,包涵下吧,一谈到公事她就是那个脾气。以前我跟她们公司做生意,一张报价单被前后退回过七次……香港人都这个样。”

“知道,我以前接待过一个南方客户,也是这么吹毛求疵,苛刻到极点……有些人就是这样:拼命的压榨别人,直到对方再也不肯妥协,才觉得是谈判底线——其实茱莉的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龖是我不喜欢她的这种行事方式,尤其是用来对付自己人。”

“嗯,确实,看来回头有必要跟她好好谈谈!”

解席马上摆出一副大男人主义架龖势,但庞雨却一点不信——就老解现在这胆气,还想唱《驯悍记》?指不定谁驯服谁呢。

两人正在闲扯时,忽然看到门口卫兵前来报告——琼州商户许某,莫某,于某,王某等人,联名求见。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显出几分苦笑——茱莉连对内部自己人尚且如此,对于外面那些商业客户,自是更加强势。虽然商户们合理的要求都获得了满足,也能保证有一定的利润空间,这一点许敬们无话可说。但在领教过那位“女掌柜”的利害后,商户们还是集体找上门来啦。

继续打劫^_^

一六四 第一次集体上访

敬他们前来。倒不是上门来诉苦的——他们诉不出莉并不是仗势欺人。她的所有行动都合法合理。她所拟定的所有商业文件。全有着非常严密的辑依据和条款——而问题恰恰就是这些条款太严密了。严密到那帮沉浮商海多年的奸商都钻不到一点空子。

但中国人素来习惯在规则之外寻找突破——这不。许员外他们提着重礼上门。在和李教。解席等人寒暄客套了半天之后。终于透露出他们此来的目的:希望这边能高抬贵手换换人。原先那位林大兄弟就极受赞赏。或者文头领。凌头领等人不错……其实随便哪位都行。只要能重新派个大老爷们来接管这一摊子就好!

至于要求换人的原因么。当然不能直接说这位女掌柜太厉害。俺们占不到便宜……商户们提出的理由是生意太大。各家各户的交易额加起来。足有几十万两白|的规模。让一个女人总负责不太放心。

不过解席在这时候肯定要维护自媳妇儿。哪怕没过门的。闻言当即哈哈一笑:

“这不是正好么——莉她们公司以前从来不接一百万以下的单子。咱们这边能做大生意的也只有她了。”

对面商户登时全傻了眼。无论老解这话是真是假。意思已经很明显——肯定不会换人。本来还指望用鸡司晨之类的`辞来刺激下希望这些短毛男人能雄一把可这解头儿倒好。脆利落坦然承认说旁人都不如她……而周围那么多短毛爷们儿。居然愣是没一个反对的。

看来以后还是要继续跟那只母老虎打交道……许莫等人互相看看。各自抹了一把冷汗今后的日子看来还是不太美妙啊。

第一计划失败然而商户们随即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对于码头仓库里那些满满当当的档货物。商户-|早就对其垂涎三尺。这边也同意与他们合作分销但有一个问题肯绕不过去——订货是需要大量资金的。本来这些商们倒是准备了一流动资金。但那艘大洋船上运来的-物数量却远远超出他们原先预计也大大吊高了他-|的胃口。

几乎所有商户都不约而同增加了采购计划。但他们却没有准备那么多现金。于是。很自然的。客户们纷纷要求账。

茱莉倒是允许他们账。但她坚持要用固定资产作为抵押。并且要求把房契的契送过来作为质押品才算数。账的额度还不能超过抵押财产价-——按现代观念来说这几条没什么错。但在这里国情却有所不同……

拿许敬家里作例子——他们家是琼山许氏的长房当家人。上次解席他们去赴宴。看到的那户豪华大屋就属于许家祖宅。房子是许敬住着。的租也是他们家收着。可要动用房契的契。却远不是许敬一个人能做了主的。

“那是要开启宗社堂请族中各房长老前来公的大事啊!耽搁时间不说这一旦动的契房契。外还以为我许家要败落了呢名声扫的的事情。族中老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其他几家商户情况也差不。都是属于眼大胃口小。商业计划大过手中实力的主儿。但这也能怪他们。海岛上的商户毕竟底子薄。不象中原那些世家大户。的里随时能搬出大笔银子来。琼州府这边的富户。说起来家大业大。但大部分都是不动产。流动资金其实很有限。

而茱莉这边却是做了大生意的。连庞雨这个现1设计师做的方案都要挑三拣四。更不用说那些乡下土财主们拿来的商业计划了。她又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看不顺眼就忍不住要嘲讽上几句的。结果这帮商户个个都被她嘲笑过。

商户们在私下里交流时。人人都感到很郁闷——竟然被一个女人瞧不起。这种滋味儿可不好受。可偏偏那女人还是个内行。说的话都无法反驳。还往往一两句就能戳到这些大户的痛脚上……这么一来二去的。商户们当然都被激起了性子。

几个人聚在一起一-计……看不起我们是吧?不是差本钱么。只要你们短毛敢账。我们就敢玩大的!

那只母老虎不好对付。但短毛的人都还挺讲道理。于是就有了今天的琼州商户集体上访事件。商户-|早就计划好——能把那位厉害女掌柜给换掉是最好。如果不行。至少求这边能松松口。答应账给他们。那也是胜利。

经过约一个小时的谈。这边基本了解了商户们的要求。说到底还是利益关系。而且。归根结底还是由于这些商家胃口太大。要求了超出他们支付能力的东西。

不过老教授他

不能当面这样说。况且让这些商户把生意规模扩大。-他们原本的打算。只是在具体措施上。既然任命了茱莉作为总经理。他们当然不好在越俎代庖的便答应什么。一时间便无人应答。

但对面许敬这回是|着急了。短毛的货色他都验|过。都是极好的东西。量又充足。这边吃进。转手要渡过海峡。贩运到雷州府那边。起码就是三成利。若到广州粤港那些大商。少说还能加个两成。

他已经计算过。只短毛这边肯账发货。哪怕只跑一趟生意。也足够让许家商号的规模窜上一个大台阶去。而且这眼|着马上年关将近。正是商家最好的黄金时段。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那可就要等到明年了。

可那位女掌柜死板的很。无论如何说不通。若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女人。许大户真连下跪心思都有了。实没奈何。才只采取迂回措施。到这里来寻求帮助

站起身来。整整衣|。这位向来以“儒商”自居。极重体面的琼州首`居然一辑到底。向李老教授这边行大礼参拜下来。

“李老大人。解大兄弟。庞先生……我许家满门老幼。两百多口人世代居于此处。这口碑都是好几代人传下来的。难道还怕我赖账私逃么!”

话说到如此份上。这边众人当然都不好再安坐了。大家纷纷站起来避开。李老教授亲自过去将其扶起。同时表示可以去向茱莉那边沟通了解一下情况——仅仅是了解而已。老爷子毕竟是人老成精的。不会随便答应什么。,

前面在接待客人的候。总经理茱莉正坐在后堂听着呢——那帮人明显是来告黑状的。无论是出于女人的八卦天性还仅仅是自保需要。她都不会置之不理。

老爷子这边的应对没啥破绽。解席的维护也让她很满意。于是后者进门的时候的到了一个笑脸作为奖赏。但是在谈到对的要求时。茱莉依然坚持拒绝松口。

“我们与对方从来没有合作过。没有他们的信用记录。甲方要求增加供货量。只是为了提高他们自己的利润。但其风险却要我们来承担。这显然是违反商业则的。”

很充足的理由—如果光从商业角度上来说。作为一家贸易公司。显然没有必要平白无故为合作伙伴承担风险。但是作为琼州的区的实际掌控者。委员会需要考虑的可不仅是商业。

“与本的商户合作。不仅仅是商要求。也是政治要求。只有形成实际利益上的纽带。们才会真正死心塌的登上我们这条船。为此冒一些风险还是值的。”

德|首先试图用道理说服对方。但却被茱莉一通抢白驳了回来: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们管理委员会的成员。不需要讲政治。

既然受命担任这家贸易公司的经理。我的所有决策就只对公司负责。对于此类有可能导致公司业绩出现亏损的建议。想我有权拒绝。”

“如果有抵押呢?”

庞雨忍不住插嘴。茱莉看了他一眼:

“有抵押当然可以。但那些大户都不肯把契约和文书拿出来——他们不就是为这个才来找们么!”

庞雨挑了挑眉毛。|角便带了一丝笑意:

“我想你太拘泥于法制社会的习惯了——让他们拿文书契约出来确实有困难。但这并不等于我们手中没有抵押品啊。”

见对方还是不太理的样子。庞雨不的不把话说透:

“所谓房契的契是什么?无非是"方对于财产归权的承认罢了。而在当前的海南岛上。我们自己就是官方。他们能不能拿出房契的契有关系么?房子和土的总是在那儿跑不掉的。我们真要收。有谁能拦住?”

倔强的女经理沉吟片刻。终于点头承认此言在理。其实也就是她这种长期生活在契约社会中的人才会那么钻牛角尖。非要什么契约不可。人家许大员外既然敢开口请求账。当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本来就在拿全家作保了——万一真要亏了本。官府会仅仅要他赔偿损失就算?

——至少在大明王朝肯定不会不折腾个倾家荡绝对不算完。

一六五 短毛的生意经

一六五短毛的生意经

大家好,今天中午刚回来,赶紧码了一章,先发上吧。

明天看状态,刚从玉龙雪山上下来,还有点高原反应,头昏昏的,如果能坚持明天就正常更新,不过肯定

也要等到晚上了。

如果不行就后天,反正两章肯定会补上,这个不用担心。

另外,非常感谢大家的各类票票和打赏支持,这两个月成绩越来越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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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工作做通,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关于赊欠货物的具体手续和条款等等,都还让茱莉直接去跟那些商人们谈。最终结果是根据商号的规模以及付现款数量,每家给定了个最高赊欠额度,允许他们用打白条的方式欠帐。

短毛这边大开了绿灯,那群商户自然是抓住机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到处组织船只,雇请脚夫,协调运力,准备好好龖的大干一场。

不过这些商家都把销售目标给定在了海南岛之外的地方:雷州,广州,福建一带,更远甚至打算跑去江苏浙江,还有往国外:去越南和菲律宾的。但对于琼州府本身市场,他们全都不约而同采取了观望态度,暂时没敢作什么计划

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当然不是因为商户们眼界太高,忽略了本地市场——实际上很多中小型商户以前主要就是做本地生意的,贸然要他们出击岛外市场,这帮人还提心吊胆呢。

可是那位短毛地女掌柜已经发过豪言,说本地市场肯定将是她们琼海贸易公司的天下。如果说先前有些本地商户还有些不相信的念头,到现在他们已经是完全领教到了厉害,再也不敢小瞧那位漂亮干练的女掌柜。对于她说出来的话,也都抱着一百二十万分的小心。

由短毛亲自经营的大市场即将开张。商户们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短毛怎么做生意。

短毛地生意经确实与众不同,别的不说,他们连房子都还没起来呢,就开始做大生意了!

其实房子已经设计好了,只是还没造出来——在和建筑师庞雨经过几次三番地争执,甚至把留在临高那边的工程组现任负责人。结构师陈俊也给拉进来之后。设计师们终于拿出了一款能够让总经理大人满意的方案。作为将来琼海贸易公司的主要经营场所,虽然不是什么高楼大厦,但也应该能够达到茱莉的要求——体现出琼海公司的实力和信誉,对于所有初次来到这里的客户都能起到一个“明信片”作用。

只不过,设计方案获得通过,仅仅只是万里长征完成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扩大初步设计,技术施工图设计。施工方案制定……等等一系列复杂步骤,这还仅仅是设计部分。施工本身又要包括基础部分,主体结构部分,设备安装部分,内部装修等等……造房子可是一个很漫长地过程。就算现代人效率高,在这里又一切从简。没有好几个月也不可能搞定。

所以最终,尽管茱莉非常讨厌那种传统的小摊贩式批发市场,她还是不得不向现实做出让步——琼海贸易公司的第一批商业网点都是那种建立在小布蓬下的摊贩形式。不为别的,就因为这种小网点建立起来成本最低,速度最快。

在琼州府城的北侧,原先的城墙外面,专门清理出来一大片空地,将被用来作为琼海大市场的建筑用地。

明清两代,海南岛上地城池有个特色——靠近大海一侧基本不开城门,原来有的也被堵死。据说是为了防止从海面上传来的瘟疫。不过据庞雨他们推测。用来抵御台风和防备海盗突袭的作用恐怕更大些。

琼州因为是中心府城。原来面朝大海方向倒是有个小小的北门,不过在短毛军大张旗鼓进城的时候。连同北边城墙一起被炸了个稀巴烂。后来严文昌曾经作出过一份整修计划,只不过当他去找短毛头领们商量此事地时候,那位似乎专门负责工部的庞头领大手一挥:不但不用重修了,连残余的城墙也一并拆除掉!

严文昌当然不知道——那帮人是拿着三百多年后海口市的地图来规划琼州地区未来发展路线的。在他们的观念中,琼州府的主城区将来肯定会跟白沙港口连成一片,这是历史上自然发展的结果,作规划时当然要顺势而为。

老严现在只能看出来,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距离海边码头更近,货物的运输流通方便了许多。但也有其致命缺点——府城北面完全洞开,对于海盗侵攻或者是大明王朝可能地征伐完全没有抵御能力。

只是当他向解庞二位头领提起这个问题时,那两人只是哈龖哈一笑,完全没把这个问题放在眼中。

“放心吧,老严,咱们地军队绝对可以保障好城市安全。”

当时解大首领是这样信心十足的宣称道,严文昌嘴上表示相信,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地。不过到了现在,见短毛直接把他们自己的市场给安排在了城市北侧最外围,老严才确信对方肯定是有充分把握。

按照茱莉的要求,市场根据商品种类的不同划分出了若干大区,各区之间用非常宽敞的道路加以分隔。每个区域内都预留有充足的绿化,交通,休息,以及服务空间。所有建筑之间都保留有足够的防火间距。

包括道路地上下水系统、路灯照明系统、消防和安全保卫措施、统一的仓储区、员工休息和办公区。就餐区域、卫生间、洗手池和饮水池、垃圾临时集中堆放地……当然还有停车场和牲口棚也不能忽视——所有这些后勤服务设施全都在前期规划中就被考虑完全。虽然和商铺棚屋一样,目前还只是些临时性的简陋设施,但都已经为将来改建更好龖的永久性砖石建筑预留了场地和空间。

总之,这个贸易市场就和穿越众所作的其它项目一样,在技术上或许受制于当前实际状况,或者是经济条件而采取了种种临时替代措施,但在设计理念上。绝对是最为现代化的。而且也为将来的进一步发展做好了准备。

——这就是身为穿越人员地好处了:他们知道这个世龖界将来会怎么发展——在几乎所有的方面。

硬件方面设施,可以由庞雨等技术人员根据业主要求作出建设规划。而在软件方面。主要是人力资源这块,就要靠甲方自己解决了。

早在茱莉被任命为贸易公司总经理地第一天,她就让公司对外贴出许多布告,宣布琼海贸易公司招募员工,男女不限——在茱莉心里,她还更想要一些女员工呢。

然而招工工作起初时并不顺利,在明人心中。从事商业工作比作农夫又要低贱一等,就算是贫苦农民也不肯来干这活儿。偶尔有少数人主动前来报名,也都是些小孩子,家长实在养不起才把他们作为小学徒给送过来的,签的也都是卖身死契。在茱莉眼里根本就是童工,不但派不上用处,反要调人去照顾他们,实在很麻烦。要不是赵立德文德嗣等人坚持,她连一个都不肯收。

后来还是本地商家们大力捧场,每家给派了几个大伙计过来,反正这边也不在乎他们是否来偷师学艺,能直接用上手就行。另外又从医院那里调拨了一部分人——石亦生要返回临高了,他的医务部门中很多人一看新老板居然是个褐发蓝眼的西洋夷人。心里头难免有了思想负担。当然这年头不流行自主择业,这些人受卖身契制约也不能随意离开。但短毛大爷们很大度的给了他们一次选择机会:允许他们申请从医院调去贸易公司。

于是很多人都选择了跳槽,其中也包括那个叫许春兰的小丫头——那边虽然是个女掌柜,听说脾气也不太好,但终归是华夏后裔,总比受这个夷人支使要好。随着商业和贸易交往增加,这年头南方沿海地区地明朝人虽然不再把西洋人看作妖魔鬼怪,但终归还是把他们看作蛮夷之辈,除非是走投无路,否则没人肯受其驱使的。

而最主要一批人员则是从临高主基地。由人力资源组派遣而来。阿德同志亲自给抓的思想教育。郭逸同志负责的文化课程。经过系统培训之后,这些人已经可以使用大约两百个常用简体字。懂得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四则运算,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非常安全可靠——其中一些甚至本来是打算作为组建第二团的预备役军事人员,他们将构成琼海贸易公司的核心力龖量。

人员凑齐后,业务培训这块是茱莉自己总负责地。从营销人员的经营和推销技巧,顾客心理学,一直到接待人员的待客素质,甚至连露个笑脸都规定要显出八颗牙……每一个人,根据将来所要承担的不同工作,都受到了不同内容的培训。而所有这一切都要茱莉亲历亲为,在这里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胜任这项工作了。

这一段日子,无论是对于那些受训人员,还是培训者茱莉本人,毫无疑问都是非常艰苦的。那些来自几家本地商铺地大伙计,其中几个原本都有了十多年的从业经验,甚至是被当作店铺掌柜来培养的,这时候也完全显得不知所措。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光跟客人打交道就还有这么多的奥妙在内……

短毛的生意经,果然是不同凡响——当那些大伙计每学到一招新技巧时,他们心里都会冒出此类赞叹。

一六六 玫瑰盛开(上)

当初东家派他们过。(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一方面是为了讨好那位厉害女来好方便账拿货;另一方面。则也多少抱有学习短毛生意经的意思。偷师学艺。这在明朝商家之间本是大忌。但短毛们却完全不在乎这个——那位女掌柜在第一天就明确告诉他们:不怕他们学的多。就怕他们学不会!

这边当然不在乎。现代营销学可一门完整的独立学科。大学里都要好几年时间来安排若干门课时呢。林峰等人一心指望这十几个人能够作为种子把现代营理念传播到本的商户中间去。一个的区的经济如果展起来了。政府就是最大的受益。这一点。他们这些现代人最清楚不过。

所以那几个大伙计到了特别“顾”。每天都训的很惨。他们早就从东家那里听说过这位女掌柜“厉害”。原以为是那种嗓门大。说话难听的泼妇式人物。没想到了面才现是个大美人。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东家怎么会害怕这样的人?

等到培训课一开他

|就知道原因——茱莉从来不骂他们。她只是不停指出他们的错误。如果用一句心理学上的术语来容。就是彻底否定了他们的人生存在

|值。

在茱莉口中。这些商铺伙计们十年来辛苦学习的东西毫无用处。他们引以为自豪的能本领全都是一堆垃圾……当然肯定有人不服气。可对方拿出来的理和分析无比翔实细致。任何企图与之辩驳的人都会被被嘲笑的体无完|。

开头几天。晚上躲厕所和被窝里偷偷哭鼻子的人可不在少数。但这些雇员在素质上都是不错的。能够在商铺里做到大伙计的人本身就不可能是懒惰或愚笨之辈。在意识对方确实是在力教导他们学识之后。这些伙计也拿出最刻苦的劲头加以回报。-天培训课程结束后。依然可以看到他们三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自讨论研究其努力程度往往让现代人也自愧不如。

不过在所有人中。辛苦的依然茱莉自己。-天白天她都要亲自去给各个班组上不同的培训课程;而到了晚上。当别人都休息以后。她却还要在灯下撰写各项商务计划。以及为整个公司制定规章制度。<<>>

以前解席林峰等人建立起这家公司的时候。只是把它当作管理委员会的一个附属品来看待。句话说就当作政府机构来搞的。管理上基本就是靠拍脑袋。有什么事统统去问负责人。一切都负责人说了算。最多几个人开小会商量决定。

而现在茱莉接手她却是按照大企业的方式来看待这家公司。她看来公司的管理不应该依靠个人而是应该靠制度。制度完善了。只要不是让个白痴去担任总经理。就能确保公司一直正常运转下去。

理论是不错的但制定一个“完善”的制度可没那么容易。茱莉虽然在此方面极其精通。但要为一家在明代从事贸易的务公司制定出合理。完善的规章制度。这毕竟是前所未有的尝试。当然是极其费脑筋的。

茱莉为此耗费了大量精力就在那短短数天内她明显消瘦下去。

然而这种消瘦却并憔悴。事实上。工作越忙。位大公司的前高级主管反而愈显的容光焕。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但在这里却似乎应该改成“作中的女人最美丽”——在庞雨等最近经常和这位女经理打交道的人看来。从她全身上下所洋溢出的那种自信感。充实感。以及成就感。乎远比任何妆品更有美容作用。

不过解席却完全不这么看。虽然老李教授早就专|叮嘱过大家:公司的事情既然委托给莉了。就让她全权做主任人不要去干涉。但老解忍耐了数天以后。终于在一个夜晚闯进了女经|的办公室——半夜两点钟的时候。

July。如果你再这么不知节制下去。我明天就向委员会提议解除你的贸易公司经理职务!而且我誓:我会动用所有的关系。一定确保这项提议获的通过!如果还不行我他妈宁肯把这家公司砸了!”

——非常强有力的胁。但却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茱莉这边只收敛了一天。然后很快就又逐渐陷入到工作狂状态。倒是解席本人有意外收——几天之后他兴高采烈告别单身宿舍。搬回了原来的小窝儿。去享受他那套花大价钱买来自己却没怎么使用过的档红木家具去了……

眼看老解的劝说效果不太好李老教授不的不亲自出马去和茱莉面谈。要求她注意休息。钱是赚不完的身体却只有一。

共只有一百三十九个现代人。他们不希望有任何人力的损失。无论什么原因。

琼海贸易公司作为整个大集体的附属企业。管理委员会可算是公司的董事会。既然是董事长大人出面了。总经理肯定要听从——茱莉很诚恳的接受了老教授的求。不过随话锋一转:她要求增加帮手。

教授初时没当回事。说既然你负责这摊子。需要增添多少人自己看着就是。人力资源门一定配合。

但茱莉却表示她要加的不是一般雇员。而是公司的副总经理。这可需要由委员会来任命。

老李教授还是没怎么在意。直到茱莉报出那个人选的名字:安娜塔茜娅德美第。意大利托斯卡纳公国的顶尖贵族。一位拥有公主称号的大小姐。

…………

“晕了。July。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用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就是因为关于她的事情。庞才灰溜溜跑出来的。”

委员会为此不的不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直到会议开始前解席还在试图劝说他的女朋友放初衷。不过。以前一样——没什么效果。

“为什么不能用呢

就因为她是外国人?因为她是俘虏?难道我们的团队中原来就没有外国人?还是我们从来没用过俘虏?”

一连串的反问。以及明显带了点不愉快的态度。让老解赶紧举手作投降状:

“不不。我个人对她没什么偏见。但是你也知道。咱们的队伍里有些人就是对杰克大夫都一直抱着某种……戒心。这种思想情绪毕竟是客观存在的。”

“那只是因为他们自己心理懦弱罢了。不能因为少部分人的自卑就束缚住整个集体的手脚啊——或除你也是那么想?”

面对女友理直气壮的坚持。解席无奈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是。我从来没杰克当外人。也不认为那位族小姐一个人能掀起什么大浪头。可集体的团结还是要尽量维护啊……当然无论如何。我肯定会站在你这一。”

桌面另一头。庞雨李教授也在声商量着关于那位公主小姐的话题:

“上次的谈判。关于她的身份的位问题。可有确切定论么?”

——在来到琼州府后不久。李明教授就向这边众人介绍过与那艘公主号有关的各项事宜。其中与前船主的合作谈判自然是重点。

如果仅仅考虑这艘大帆船的所有权。那根本不存在谈判必要。但如果想要把这艘巨大无比。能够跨越大洋的横帆船给开动起来。那就肯定需要原来船员与水手的帮助了。

阿德原以为要分化解这些水手不困难。这年头肯出来做海员的都是些社会渣之流。应该没什么操守的。然而在实际操作中间却现没那么简单——下层人物还好。若名从其它港口时招募补充的低级海员很快就在威胁利诱之下同意为神奇的东方人效力。但这些人往往水平不高。汹酒闹打架倒是常有。

而真正那种技能好。掌握着船上重要岗位的高级水手则都是意大利人。隶属于美第奇家族的成员。特别船长安德鲁。大副和水手长等几位高级船员。对于他们的小公主始终抱有绝对忠诚。因为这边善待了他们的女主人。那些人才能够接受胜利的部分指令。但要想让他们毫无保留的与这边合作。还是要取决于那位安娜小姐本身的态度。

庞雨已经走了。李老教授只好亲出马。在茱莉。阿德等人的协助下与那位小姐展开了几正式谈判。

具体的谈判过程老教授没有细说。只是后来在无意中感慨过一次。说这个姑娘堪称时代精英。若非他们这些人通晓历史展过程。又在力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光以个人素质而论。这里没有人能降服住她。

总之安娜非常聪明利用了手中那点不多的筹码。对于这边所提出的。希望能在大帆船方的各项合作要求。她毫不犹豫的表示了全盘接受。但她所开出来的交换条件。却并非这边原来所预想的:要求自由离去。而竟然是——希望能以自己和手下众人的学识能力作为阶梯。申请加入这个团体。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

一六七 玫瑰盛开(中)

……是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么?”

庞雨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也不知道是是喜还是忧。(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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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正是他原来的打算,但当他听到此事时,脸上还是禁不住显出惊讶之色。

庞雨始终认为,仅仅是这位小姐的贵族身份,对于团体未来和西方人打交道就能起到很大作用,更不用说她手下还有一个忠实团队。把这批人留下来,对于增强他们这个团体的力量,特别是海上力量,将是非常有益的补充。

但他原先也只是希望能通过老杰克的关系来做到这一点,没想到那位安娜小姐却主动提出,而且根本不打算依靠“家属”名义,而是要自力更生。

“好高的心气啊……那您是怎么回答的?”

旁边林峰也忍不住问,这次会议并不限于委员会成员参加,在琼州府的所有穿越众,只要能赶回来的,都过来了,可算是一场小规模的全体会议。

李教授却微微笑了笑:

“我拒绝了。”

“哦?”

周围众人都有些诧异,在全部一百三十九名穿越中,确实有少数人对老杰克的西方身份始终抱有疑虑,总担心他将来会脱离集体搞单飞,去建立个美利坚合众国什么……进而对包括安娜在内的所有西洋人都不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他们最大的心病。

但老李教授应该不是这种人啊?他在人前人后可从没表露过这方面地思想。相反。对于任何有可能破坏集体团结地言论苗头。老教授都会用最严厉地态度予以制止。

面对大家探询地目光。李明远教授只是淡然点头:

“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去同意她——她地要求是享有和我们这些人完全一样地权利。也许她本人还没想到太多。但我们必须清楚——这其中也必然包括了财产分配权。而这一点。显然是会影响到每一个人切身利益地。”

在场众人立即都沉默了。老教授地这个理由确实很充分。

自打上一次从两艘荷兰沉船里打捞起大量金银之后。大集体就确立了一项分配原则:平分。这项原则后来被约定沿用到所有方面——今后这个团体所取得地一切收益。无论是战利品。商业利润。还是意外之财。只要是打算分配到个人头上地。就一概平分。

不看什么贡献大小。也不管你能力如何。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都一个样……就是绝对地平均主义大锅饭制度。这看起来似乎不太公平。但却是把整个集体维系在一起地重要手段。在他们这群人中间。每个人地能力学识都不一样。谁也不敢说自己地贡献一定就比旁人大。有些专业和才能。短时间内可能暂时用不上。随着局势展却会变得无比重要——茱莉就是个明显例子。

所以只有通过共同的利益链条,把所有人牢牢捆绑在一起,才能保证大家一直这样团结合作下去,而不会因为分配问题各自散伙单飞。另外,对于某些确实没什么能力的闲人,采用这种分配方式,至少可以确保他的根本利益方向始终和大伙儿保持一致,而不至于生出其它不该有的念头来……

—要知道有些人在这边可能没啥作用,但如果跑去投奔了明朝或其它势力,光是他所掌握地历史知识,以及对这个团体内幕和人事情况的了解,就足够造成巨大破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句谚语可不完全是用来形容废物的。

在这样的分配原则下,增加一个新人,就算不考虑安全或其它因素,起码意味着要从团体内每个人头上都刮走一份利益去,原来是1/139,现在变成1/140了,就算李明远教授是全体公选的委员会主席,他也确实没资格随便做出这样的承诺。

“所以我告诉她,如果想满足她的要求,必须要我们全部一百三十九个人共同投票决议,只要有一个人反对,就不能通过。”

以当时团体中的气氛而言,安娜的这个要求显然是无法实现了。但随后这位大小姐的应对才是让老李教授对其赞叹地原因——安娜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丝毫沮丧之色。她依然指令手下的船员们全力配合这边学习操控公主号大帆船,而所要求的,仅仅是允许她能继续留在这里,就和原来没什么两样。

看起来好像是吃大亏了,但在座的可都是现代中国人,对这一招丝毫不陌生。

“看到入籍困难,就先搞个合法居留权……这妞儿不简单啦。”

台湾仔敖萨扬扶了扶眼镜,也由衷出了一声赞叹——先混绿卡再混国籍,这是多少华人转变为华裔的不二法门。作为一个十七世纪的西方豪门贵族,能一眼看出这条路子已经是不容易,居然还愿意放下傲气与矜持来亲身施行,难怪连老

都对其刮目相看。

听李教授介绍完了前因后果,会议也正式开始。先,当然是要请安娜小姐本人前来接受集体质询——无论这算拿绿卡还是找工作,总要走个面试程序不是?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那位意大利贵族小姐大大方方走进了会场。她一点都不紧张——老杰克始终在她身边陪着呢。

然而进门后,女孩子的目光却是立即落在了会场前面摆放的一个大型地球仪上——这是庞雨专门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在这里地球仪和地图都是属于绝密物品,以前从没让穿越众以外地人看见过,如果是安德鲁船长在这里,看到这些东西怕是要当场疯的。

现在把它们拿出来的目地则很明确——这些东西明显不是本时代应有的产品,既然想要加入他们,那在很多方面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

安娜果然了一阵子呆,然后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她向大伙儿挥了挥手,展现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大嘎好哇……”

—除了舌头还有点硬,安娜地中文已经说得很不错了,在此后的对答中她一直使用中文,说一口茱莉那种香港腔地普通话。

“安娜小姐,我们的疑问并不太多。但我们必须知道三件事:第一:你为何会要求加入我们这个团体?要知道我们地初次见面对于双方而言可都不太愉快。而我们也不认为一位意大利的贵族女士会喜欢在一群亚洲人中间生活——那样你将不得不改变很多习惯。”

“第二:我们还想知道,为何你这样一位身份高贵地,拥有公主称号的贵族小姐会离开家乡,冒着送命的危险远涉重洋,从欧洲来到东亚?即使你的那艘公主号是本时代最好的帆船,我们依然非常清楚——要绕过非洲和印度是何等危险。像你这样的娇小姐,得热病死在船上的可能性远比顺利抵达的机会更大——你究竟为何而来?”

“第三:又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位著名天主教家族的成员和信奉新教的荷兰人走在一起,而不是和本地同样虔诚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人?我们很清楚不同信仰间的斗争应该是何等残酷,比如现在欧洲正在打的那场宗教战争……据我们所知,那将要持续三十年。”

—由解席代表委员会出提问,问题是从各人手中收集过来的。最初当然是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话题都有,但经过李教授,庞雨,解席,敖萨扬等一帮人的归纳总结,就留下这三个关键性疑点,其它觉得属于个人**或是不太重要的都一概放弃了,言辞也改得比较柔和。

然而又在其中有意识的加入了一些陈述性的内容。如果对普通人,这些内容可能会泄漏他们的来历。但对于安娜,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相信她早已有所觉察,所以这次干脆亮明,和那个地球仪一样的效果,也算是一种警告——不要试图糊弄我们,我们知道很多。

对于安娜本人,她是应该早就从杰克和茱莉那里知道这些问题了,这边只是要去除疑惑,而不是考试,所以把问题事先给那两位担保人看过,也算给了对方充分时间作准备。解席一次性的把这些问题统统念一遍,实际上就是给对方一个机会做演讲,给她一个充分挥的舞台。

—对于在琼州府这边的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都是倾向可以接受新伙伴的。莉她们选择到这里以后才向委员会提出建议,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显然是充分领会到了这边的苦心,安娜塔茜娅第奇小姐缓缓站起,走到会议场中间,正是一个做演讲的姿势。

然而接下来她却从杰克帮她拎着的大口袋里拿出了几本书籍,逐一放在面前案桌上。

“大家的疑问,我想可以用三本书来回答……这第一本还是July借给我的,里面的内容非常神奇……”

当安娜举起那本书时,坐在前排能皮封面的几个人都大吃了一惊—琼海号上有个图书室,里面有不少杂七杂八的旧书刊杂志之类,是当初老黄船长贪便宜从各个废品收购站里按废纸价收来的,平时压根儿没人去看。

但他们却万没料到这位十七世纪贵族小姐居然从中找到了那么一本——可不是什么言情小说,而是一本英文版的《物种起源》!

一六八 玫瑰盛开(下)

一六八玫瑰盛开(下)

“天!怎么会给她看到这本书的?”

老解立即转头看了茱莉一眼,安娜本人当然无权进入琼海号上的图书室,她平时看的书和碟片都要茱莉或者老杰克拿给她。

然而茱莉却也吃惊的回看着他:

“这本书是杰克医生专门为她找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解席立即明白过来——老杰克可是个医生,而且还是专门划人肚皮那种。虽然这边大家看他们都是白人,就觉得他们之间肯定很容易沟通。但其实一位二十一世纪的英俊外科大夫和一位十七世纪笃信上帝造人的贵族小姐,除了谈情说爱以外,在其它方面交流起来想必还是有不少麻烦的——毕竟存在着将近四百年的代沟呢。

于是杰克就弄了这本书去给安娜作启蒙,这个美国佬也真是够大胆的。要知道宗教冲突就算放在现代社会也素来是**烦,当年达尔文发表这本作品的时候可是跟教会狠狠斗了一场,那还是在十九世纪呢。

在女朋友面前也不好说得太过,解席只能叹一口气:

“现在就把这种书给她看……有点太冒失了。”

“啊?那不好意思了,我们可分辨不了哪些书可以给她看,哪些则不能……也许你们应该成立一家新闻出版总署专门作审批?”

茱莉捂嘴轻笑,解席只能叹气摇头。果然。对面的安娜开始提及当年那个著名地话题:

“这本书中,我看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观点:人是从猴子变过来的……”

“是古猿人,和猴子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请原谅小姐,这和我们询问你的三个问题有关系么?”

解席不顾礼貌的插嘴打断了对方言论,他可不想让议题陷入到宗教或者生物学的争执中去。好在安娜也并没有扯开话题地意思,很配合的点点头:

“是地,有关系。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曾经看到过类似观点……”

“……什么?”

“……不可能!”

会议室里一时丧失了秩序。几位平时对自然科学比较感兴趣的同志甚至失态站了起来。但安娜却镇定如恒,她拿起了桌子上第二本书。那可不是现代印刷作品了。而是一本很大的,用很粗糙的中世纪纸张制成的中古书籍。

“这是一本画册,是我们家族中的收藏,由一位艺术大师绘制出来,他地名字叫作LeonardoDiSerPieroDaVinci……”

虽然安娜在这里没说中文,但那熟悉的发音却还是让所有人立即听明白了她所说的人名——列昂纳多.达.芬奇!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艺术家和科学家,在座众人立时肃然起敬。

“这本画册介绍的是绘画知识。但其中有很多人体骨骼的图像,也有猴子,鸟类,和其它动物的。在我小的时候,曾经在扉页上看到过那位大师地随笔,说人类和有些猴子的骨骼图形非常相似,在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

安娜的话再度激起轩然大*,就连李明远教授都禁不住站了起来。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紧盯着那本画册,眼中光芒灼热无比。

“安娜小姐,那页文字……可以给我们看一看么?”

然而安娜却把那本书向他们摊开,在封面和画页之间,明显有被粗暴撕扯掉的痕迹。

“没有了。那时候我捧着这本书去询问父亲。父亲大人立刻把它撕下来,就在我的面前亲手将其烧毁,而且再也不允许我询问此类问题。”

从大喜到大悲,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叹息之声,那位爵爷恐怕再也想不到他烧掉地是什么东西……历史,果然是有很多巧合构成。

而安娜那边则还在继续:

“后来,稍长大一些后,我又阅读到了另外一些书籍……在圣经之外,教会和家族都不允许的书籍……比如MikolajKopernik的那本《Derevolutionibusorbiumcoelestium》,GiordanoBruno的一些作品。还有最新的。那位著名的GalileoGalilei大师的诸多著作……”

提起这些似乎让安娜非常开心,她非常熟捻的报出一串串拗口外文名称。但这回人群中能听懂的可就不多了,大部分人都在干瞪眼。好在茱莉早有准备,马上进行同步翻译:

“尼古拉.哥白尼,《天体运行论》;乔尔丹诺.布鲁诺;伽利略.伽里雷……”

翻译成中文,都是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安娜小姐平时地阅读习惯还真是古怪,那可都是些被中世纪教会严厉禁止地**。

——看来喜欢偷偷摸摸阅读**的爱好,古今中外皆同一理呢。

庞雨从一开始就没说话,自从他看到那位小姐居然拿出一本《物种起源》之后就感到不太对劲——作为一个十七世纪地天主教徒,还是从教皇家族出来的大贵族,面对一本可以彻底威胁教会神权的书籍,居然能如此平静,这本身就是大大的不正常啊!

特别是当他后来听到安娜居然用“神奇”“有趣”这些词来形容进化论,而不是当年教会龖面对达尔文时大喊大叫的“可怕”与“恶毒”,心中愈发疑惑,难道老杰克这个美帝的洗脑能力居然如此强悍?

到后面,随着安娜用充满崇拜和羡慕的语气逐一提及那些历史上著名的科学家名字时,庞雨心头的疑惑也越积越多,越积越重……忽然间灵光一闪,仿佛洪水终于冲垮大坝,庞雨一下子站起来,手指着安娜失声大叫:

“你……你是个无神论者?”

这句话立即对安娜产生了莫大冲击,仿佛本能一般,她立刻丢掉手中书籍,慌慌张张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连忙摇头否认:

“不!当然不!我依然虔诚的信奉着上帝……”

然而顿了一顿,这位意大利少女却又悄悄抬起头:

“只是,稍微的……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的……怀疑……”

长期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关键性疑问终于打破,一切都豁然贯通。庞雨甚至已经不需要对方再作解释——他自己都能猜得出来。

“你是被家族驱逐出来的,对吧?而这本书……”

他指了指安娜面前的第三本书籍,那同样是一本古书,看起来比上一本达.芬奇的画册还要古老。

“想必就是《马可波罗游纪》了?——东方遍地是黄金……哈!”

安娜默然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转过头叽里咕噜用法语或者意大利语之类向茱莉说了一通,后者点点头,朝这边翻译道:

“她说她本来还可以去法国的,玛丽皇太后一直很疼爱她。她身上有继承自母亲的法国爵位,在洛林郡还有一块封地呢。只是那边主政的黎塞留主教一直想要把她嫁给自己的一位远亲,好霸占爵位与土地,所以只能再度逃离。”

——被曾经掌控过罗马教廷的美第奇家族驱逐,意味着整个天主教世龖界都不会接纳她。被法国红衣主教黎塞留大人觊觎,则又意味着在欧洲大陆上无法立足。换了一般的贵族小姐碰到这种情况,十有**会认命,或者接受家族幽禁,或者同意那桩法兰西的亲事,一辈子凄凄惨惨的度日——当然了,一般的贵族小姐也多半不会去看那些**,接受那些在教会看来大逆不道的反动思想。

然而安娜却终非普通女子,她有一条从小就属于她名下的豪华大帆船,还有一群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忠实仆从和水手。凭着一本真假难辨的《马可波罗游纪》,这朵意大利的带刺玫瑰决定启程前往东方,在那里寻找更好龖的归宿。

现在她算是找到了吗?

——天晓得。

会议室再度陷入寂静,最大的谜团已经揭开。在一个前后出过三位教皇的天主教世家中,居然会冒出一个无神论者来,听起来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呢。

“难怪那条船上乱七八糟信仰什么的都有……原来老板自己啥都不信啊。”

阿德低声咕哝道,他是最早感到怀疑的一个。为弄清那帮水手的信仰问题,他可费了老鼻子劲啦,当初就奇怪这帮人咋也能调和在一起。

而林峰则关心着另一件事:

“既然你是被家族驱逐,而且还是独自来到东方,也就是说,不会再有人为你支付赎金了?”

安娜无奈看着对方,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意大利语——不再说中文了,这显然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旁边茱莉只好再给她作翻译:

“没有了。在这里,除了那条大帆船,她已经一无所有。不过,在法兰西,在法律上,她还是有整整一个郡的封地以及爵位……如果我们这边能够帮她去争夺的话,她愿意同我们分享那块土地。”

会议场里一片苦笑之声,这位大小姐倒是会开空头支票。凌宁象拍个大西瓜似的拍着那个地球仪,手指头有意无意从美洲到澳洲之间划过。

“谢龖谢啦,土地我们有得是,只要有人愿意去……要多少,有多少!”

一六九 听证会(上)

提问还在继续,虽然最主要的疑团得到了解答,但另还是应该问清楚的

“上次那三艘船前来袭击我们,谁是主谋?是你们还是东印度公司?你和东印度公司究竟是什么关系?”

唐健平时从来不干预民政,在这方面他自律的近乎苛刻。www.65txt.com<<>>但在有关集体安全方面,他从不掉以轻心。也没什么客套话,就这么直接硬邦邦的问。

安娜似乎也早就预料到这个问题,她转向茱莉,用意大利语说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拿出几份文件递给她,后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站起身来:

“这个说来比较长,我给大家大致解释下吧,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再问。”

安娜之所以选择前来东方,除了受到当时非常流行的《马可波罗游纪》影响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得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最高权力机构——“十七人绅士团”中某一位父辈的推荐信。

那是她父亲生前的一位至交好友,美第奇家族以商业迹,结交的各国商人自是不在少数。即使彼此信仰不同,依靠金钱和人情依然能够建起起牢固的关系网。只是安娜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当年人情大都消散,否则她也不会被家族驱逐。

这位绅士还算是比较念旧的,听说她要来东方之后就给了她这么一封推荐信,让她可以来向自己地几个老部下寻求帮助,其中地位最高的是Geranddewith先生,东印度公司在Tayouan岛上的总督——翻译成中文就是大员,也即台湾岛。

只是当公主号抵达台湾时,本地总督已经换人了,现在那里是hanputmans先生在掌权。他是一个相当粗鲁和野蛮的前军人。虽然看在那几张介绍信地面子上,也接待了安娜一行人,但毕竟在各方面都差了很多。

然而最让安娜感到不安的是,那位hansputmans长官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头,她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所以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提出更进一步要求之前,赶紧请求告辞。

从东印度公司总部出地介绍信用处还挺大。看在那位介绍人地面子上。hansputmans总督终于同意派遣两条船护送他们返回巴达维亚。<<>>只是在临出前不久。那两条船忽然接到新地命令——总督阁下让他们在路途中“顺便”去某个岛屿一趟。

根据与他们合作地中国人汇报。在那座岛上有一艘巨大地。不用任何风帆驱动也能自行移动。而且速度极快地神奇大铁船。hansputmmans总督起初并没有把这个传闻当真。不过由于那些中国人信誓旦旦多次保证。他便下令护送船顺便绕过去看看。如果有机会。直接抢过来。

在海上。一旦结成船队就必须共同行动。那两艘船要过来。公主号也不得不跟随。于是就生了后面地一切……

“汉斯特曼斯。在咱们地历史书上还挺有名。是个鹰派人物。刚上任时曾自称靠十二条欧洲战舰就能横扫南中国海。1633年料罗湾大海战。他和刘香地联军被郑氏与明朝水军联手用火船战术击败。因此丢掉了总督职位……”

凌宁对这一段历史还挺熟悉。听到这里时随口报出一段资料。不过旁边林峰立即捅捅他。示意安娜还坐在那儿呢。凌宁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低声道:

“你以为她到现在还一无所知么?《物种起源》序论看过没?满篇地年代和人名。光是那段文字就足以告诉她一切啦。更不用说我们地大部分工器具上都有生产日期……”

确实,从安娜所坐的位置看,她应该能听到凌宁那段话的,但她却神色如常,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颇有些紧张的看着对面众人——这些人决定着她的命运。

后面就没什么人提问了,会议室里暂时变得寂静,解席回头看看李教授。

“您看……大家是不是商量商量?”

李教授又看看唐健,见后没有反对意见,便点点头:

“好了,安娜小姐,麻烦你出去一下,我们需要作个讨论。”

安娜闻言站起,款款向这边行了一礼,正要转身时,却忽然停下,看着这边,犹犹豫豫地,但还是开口:

“我……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诸位,可以么?”

在得到这边的允许之后,这位十七世纪地意大利女郎用一种相当犹豫,却又带点期待的语气缓缓问道:

“在你们……你们原来地那个时代,可曾听说过公主号这艘船……或有关它的任何事迹?”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长久地沉默。

有些愣,虽然早就预料到他们的来历已经不大可能前隐瞒得住——光是那些书籍和碟片就不知道泄漏了多少呢。但这位小姐居然能够如此平静对待,倒也颇出他们预料。

这边曾经推测过,当这个时代的人知道并且相信了他们的来历后,第一反应会是什么样?最后得出结论为:想要知道自己的命运。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然而无论是历史系教授李明远,还是通晓大航海时代的凌宁,抑或看过大批杂书的庞雨,此时都只能无奈摇头:

“……不知道,从来没有看到过有这方面的记载。”

安娜的目光缓缓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她的眼神也渐渐从期待转变为失望,最终她还是弯下腰,朝这边众人微微躬身施礼,然后转身退出了屋子。杰克也立即陪着出去,作为一位医生,他特别注意安娜此时的心理状况。

“你觉得她说的话可信么?”

等安娜出门之后,唐健先向赵立德求证。他原以为阿德会提一两个问题的,却没想到后根本没提问,从头至尾只是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安娜的脸色和表情。同时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些什么。

“还行吧,大方向上应该没说谎。不过有些小细节,特别是最后关于与荷兰人的关系方面,肯定是有所隐瞒了……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她并没有显得特别心虚……”

抬头看到大家不解的神情,阿德哈哈一笑:

“啊,这是我以前在看守所闲着无聊时研究的一项课题:通过观察人的脸部表情和动作判断对方心理状态,特别是说谎与否。还是挺灵验的,以前单位里同事都叫我人形测谎仪呢!”

天晓得阿德是不是在吹嘘,反正眼下这边就他一个侦讯高手,他说啥大家都只能相信。

“好吧好吧,她说的可信,那现在说说你们的意见……庞雨,你先说!”

既然对方的回答通过了人形测谎器的检验,茱莉立即开始催促大伙儿尽快做出决定,并且第一个点了某人的名——她很清楚这一位肯定不会反对自己的建议。

果然,庞雨耸了耸肩膀:

“我还是那句话——她对我们这个团体……‘很有用’。”

又转头看了解席一眼,后立刻举手:

“我也同意……”

然后女生组那边几位也都表示了赞同之意,想必是早就串联好的,不过此后就出现了冷场,半天没人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才从列席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老李教授刚才不是说过么,只有全体同意,才能允许她加入。我们这边连总人数一半都不到,作出的决议有效么?”

没看清是谁在说话,但这位显然想把水搅浑。不过莉可是商业谈判的老手了,抓细节比谁都精:

“那是指入籍,给予同等待遇……我这里只是要求聘用一名副经理而已,和你们使用本地人帮忙一个性质,难道也要全体讨论?——那好,我们不妨先来议论议论:那个什么严文昌,程叶高,李长迁……他们能不能用,我们也有言权啦!”

人群里那位立马不吱声了,茱莉显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可以敷衍过去的人。要想拒绝她的提案,非得有相当充足的理由才行。

“如果她是华人,那么这个听证会根本没必要开。茱莉你要用谁都无所谓。



凌宁缓缓开口,尽管他的老婆卓媛刚才也已经举手表示同意了,但他却显然另有不同看法:

“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我赞同庞雨的看法——她很有用。但是有些同志的担忧也不是不能理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个字流传至今,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杰克是和我们同一时代的人,又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我们可以信任他,也必须信任他。”

说到这里时,凌宁不禁朝老杰克的座位看了几眼,现在当然是空着的。身为委员会成员,杰克却自愿陪着安娜在外面等消息,这一方面是出于对心上人的爱护,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有故意避开,让这边能畅所欲言的意思。

这个美国佬可是有着心理学博士学位,在关键事情上,绝不象他平时所表现出得那么大大咧咧。

一七十 听证会(下)

“....但是对于这位小姐,她有属于自己的祖国,有属于自己的大家族,甚至在法国还有一个爵位在。www.65txt.com<<>>虽然现在背井离乡,说起来比较落魄。但是如果我们接纳了她,无论是不是给予同等待遇,她肯定都会在我们这个团体中占据一定地位。她将分享到我们的知识和技能,可能还有我们对历史展趋势的了解……可以想象,随着我们整个团体的展,她的重要性必然会逐渐提高。”

稍微停了一下,凌宁注视着茱莉:

“所以,我想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同志们,他们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这一点:将来她的地位高了,势力大了,我们是否还能确保她依然忠诚于我们这个集体,而不是想要重新回归她自己的国家?——衣锦还乡的愿望,肯定是人人都有的。

那将可能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我们又应该如何应对,这一点,必须要考虑清楚。”

凌宁的声音不高,但每一字每一句却非常的扎实有力,甚至引起了下面少部分人的低声喝彩,显然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共鸣。

然而茱莉的眼中却也散出光彩来,她本就是一个极为好强的女子,对手越是强劲,就越能激出她的斗志。

“没错,凌宁你的话可以说是代表了我们中间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而这股思潮的核心内容就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如何看待原先生活在这里的,十七世纪的人群?”

“我们拥有超越时代的技术,但我们显然不可能只靠一百多个人来使用这些技术。我们必须要吸纳这个时代的人来加入我们,必须要与他们合作。而问题地关键就是——我们将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模式来与这个世界上地人合作?”

“传授给他们一些技术,把他们培训成可以利用的奴仆。再用上各种各样的手段,来确保他们永远对我们这一百三十九个人保持忠诚,无论将来团体如何展,我们的主人地位不容改变—这就是反对们所主张的合作方式吧?”

地目光缓缓回转,最终落回到凌宁那边,脸上却带了一丝笑意:

“所以你们才会反对安娜地加入。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太不象一个‘奴仆’了。而且。最重要地是。你们心里头其实明白——这种合作方式本来就不可能持久地。你们都熟悉历史。你们知道这一套无非就是十八和十九世纪。西方殖民所干过地事情。而且你们更加清楚:这一套手法最终是失败了。~~~~”

“至少曾经有过‘日不落帝国’地辉煌……”

人群有人咕哝了一句。声音并不响。显然底气也不是太足。果然。随口轻笑:

“如果英国当年能够聪明一点对待它地殖民地。二十世纪最强大地国家会是哪个呢?——再怎么灿烂辉煌。太阳终究还是落下去了。”

沉寂了片刻之后。文德嗣开口问:

“那么你打算采取什么方式对待她?”

咯咯一笑:

“当然是按我们那边的规则——按照我所制定的公司制度:公司将会尊重,并且努力让每一个人的价值都得到最大体现。‘玻璃天花板’也许仍会存在,但绝对不是不可打破。只要有能力,有贡献,无论他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无论他是出生于十七世纪还是二十世纪,每一个人的努力和付出将得到应有回报。”

“你的意思是说要给他们平等待遇?和我们完全一样?”

人群里一个小伙子忍不住跳了起来,满脸震惊之色。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是地,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不行,我绝不同意!”

那小伙儿大声叫喊道,但莉唇边只是泛起一丝淡淡微笑:

“当然,那是你的权利。但我也有我地权利,和你的想法不一样地权利——而且历史已经证明……谁才是正确的。”

稍微顿了一顿,又把目光转回到凌宁身上:

“刚才你问我如何才能保证她地忠诚,这就是我的回答——作为一个女人,当她的事业,她的爱人,家庭,将来还有孩子,统统都和我们这个团体紧密相关的时候,当她所珍爱和重视的一切都已经彻底融入到我们这个大集体的时候,她还有什么理由去背叛呢?如果连这样你们都还觉得不可信,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可信的?”

凌宁耸耸肩膀,举起双手示意投降。会议场中一片沉默,过了许久,文德嗣看向解席:

“老解,你的想法呢?你也赞同茱莉的主张么?”

解席撇了撇嘴,这个态可不好表。但他在略加沉吟之后,还是肃然说道:

“我记得我以前就说过:我们到这里,不是为了建立一个蒸汽机版本的大清王朝。”

会场里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寂,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敖萨扬看着大家严肃的

故作轻松地哈哈一笑:

“唐队长,李教授,你们两位也谈谈?”

“我不作评论。军事组对于她和她手下那些西洋水手的警戒措施肯定都会保持下去,无论这次表决是否通过……至于今后这种警戒是加强还是削弱,则要取决于他们那些人的表现,而非我们这边的态度。”

唐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干涉民政,而李明远教授则从会议开始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低头在记录纸上写着什么。直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老教授才直起身子,笑了笑: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走神了。听着大家的讨论,我忽然想起从前的几篇古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最早是出自《左传成公》:季文子劝谏他的主君,说楚国人和晋国人不属于同一个民族,必然不可信任。现在看起来这种划分当然是狭隘了,但即使在当时,人们又是怎么看待这种思想的呢?”

老教授又举起一张纸片,朝大家笑了笑:

“……地广粟多,国大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夫物不产於秦,可宝多;士不产於秦,而愿忠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仇,内自虚而外树怨於诸侯,求国之无危,不可得也。”

“——这是战国末年,李斯写给秦王嬴政地那篇《谏逐客书》中一部分。李斯自己是楚国上蔡人,而秦国能够展壮大起来,作用最大的那几个人:百里奚、叔、商鞅、张仪、范睢,郑国——他们都不是秦国人。如果按照当时地观点来看,他们都是异族。大家不妨想象一下:如果当时秦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作为理由拒绝了他们,还会有后来的大秦帝国么?”

众人皆默然,老教授不愧是搞历史的,随手拈来一篇古文,虽然一句直接评论没说,却已经把他的想法表达的清清楚楚。

又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提出更多看法,解席拍了拍手。

“那么好吧,现在投票表决。”

…………

会议室外,安娜与杰克并肩坐在一张长条凳上。前虽然一直努力在人前保持着从容自信地态度,但此时此刻,她的脸上还是难免显出几分忧思。

而杰克就要乐观多了,他一直在努力的安慰着对方:

“不用担心,安妮娅,你要相信我地伙伴们。他们都是一些很聪明的家伙,他们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安娜勉强笑了笑,见她依然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杰克不得不拿出秘密武器:

“你喜欢读我们地书,我又给你找了几本……别看那个图书室又小又破,里面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呢。可惜都是中文的翻译版本,你可以慢慢试着阅读……”

一边说着,老杰克从口袋里摸出几本书递给她。书皮的封面都已经很陈旧了,但里面的内芯倒是相当完好,明显是常年摆在书架上积灰,没什么人阅读那种。

安娜的注意力果然立即被吸引过来,她学习中文时间不长,茱莉又重点培养她口语听说能力,在阅读上还比较欠缺。不过,勉强读懂封面倒还可以。

“《论法的精神》……孟德斯鸠;卢梭……《社会契约论》;《国富论》……亚当斯密?”

出于某种习惯,安娜先查找书皮封面上有关年代地文字,之后抬起头:

“都是一百年以后的书吗?”

“啊,相对于我们,是一两百年前地作品。但这些书中所蕴含的思想,却是构成我们那边整个社会关系,以及大多数国家和政府地组织形式的基础。你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身处在一群东方人中间,却和他们相处那么愉快吗?读懂了这些,你就明白了——我们都是在按照这里头所阐述地原则,来控制自己的行为……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

“……是吗?”

安娜果然大感兴趣,很快,她的心思就全部沉浸其中,再也想不到其它了。

杰克默默守候在她的身边,直到会议室的大门被再次打开。

一群人走了出来,解席走在第一个。面对站起身来迎向他的安娜,解席面无表情,一直走到她面前,用一种很公事公办的态度宣布道:

“安娜塔茜娅第奇小姐,经管理委员会和在场所有集体成员投票表决,根据半数以上赞同即通过原则,我们同意接受茱莉总经理的提议:聘任你为琼海贸易公司副经理。”

直到这时候,解席脸上才显出笑容,并且向对方伸手致意:

“——欢迎你加入我们,安娜。

一七一 大市场

公元1631年,一月一日元旦。(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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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非常晴朗,清爽的风从海边徐徐吹来,给每一个人都带来笑容。琼州府中一片欢腾笑语之声,街市上人来人往,就跟过节差不多。

按照明王朝的历法,这一天是庚午年的十一月九,二九第二天,很普通的一个日子。但在短毛口中,这却是他们所用历法的新年第一天,正旦日。

本来短毛用什么历法压根儿不关本地人事,不过他们却以此为理由给州府内全体官吏职员安排了假期,还放了大批银钱礼物——这肯定是大受欢迎的。

而就在同一天,由短毛所经营的“琼海大市场”也在城北开张了。对于那些与官府没啥关系的平头老百姓们,这才是最为吸引他们的一个变化。

其实按照茱莉计划中的规模,这座市场还远远没有到可以亮相的地步—这次开张的店铺还不到一半,另外一半还在忙着内部装修,组织货源,或是培训人员。而且那座寄托了茱莉与庞雨等人厚望的“核心建筑”到现在也还没完工,施工工地用大块布幔子围起来,陈俊带着专门从临高抽调过来的工程组人员出入其中,整天忙着赶工期。

根据工程进度,委员会本以为这个市场要到农历新年的时候才能投入使用。不过一些已经准备好的店铺掌柜们丝毫不想耽搁时间。在经过莉的培训后,他们一个个都信心十足。早一天开张早一天赚钱,他们可不想因为别人地缘故而耽搁自家财机会。

虽然茱莉本人很想让琼海贸易公司有一次华丽丽地盛大开幕,而不是偷偷摸摸搞鬼子进村式的分步开张,但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在与公司合作的本地商户们又一次集体上访之后,由董事会——也就是委员会出面调解,最终茱莉还是同意了让部分店铺先行开张,不过只能算是试营业。

当然老百姓可不管你是什么性质,他们只是非常欣喜地现——仿佛是一夜之间,琼州府的北面忽然冒出了一家大型露天商场。而且他们很快就觉察到:在这里,几乎什么都能买到!

从前在林峰担任公司经理的时候,他只是单纯根据主基地里生产的东西来决定销售品种,自家造什么就卖什么。-====-主要在商品数量,质量和价格方面下功夫,重点开拓外销渠道和回款效率,这是很标准的做法,但也没什么灵气。毕竟林峰擅长的是宏观经济学,而不是专门卖货的。

但在茱莉接手以后。则立即全面扩大了业务范围:以他们本身地产品作为主打。从本地商家那里组织新货源。莉很快把原先地几大主力产品拓展成了几大系列。以布料为例——林峰原来只打算卖白布。依靠优良品质和庞大数量取得市场。而莉地做法却是把所有相关行业统统引入——与本地印染。纺织。裁缝。成衣等铺子全面合作。其结果就是在市场中建立了专门地纺织品大区。在这里从棉纱到成衣;从土织布到高档丝绸;从针头线脑到织布机统统都能买到。其中大部分还是本地原有地产品。本来分散经营地。但如今都被组合起来。形成联合经营模式。

其它各类商品也是如此:以白米杂粮为主体。涵盖了水果肉蛋禽类等生鲜地食品区;以精盐和白糖为核心建立起地调味品。糖果零食。及各类山货海货腌渍品大区;以金属器皿。纺织品和陶瓷器皿为主地日常百货区……等等。除了奢侈品大区因为对装修和人员要求太高。尚未有店铺开张外。其它与民生密切相关地区域。都已经陆续有店家开门迎客。

这个时代还没有百货公司概念。超市什么更不用提。商人做生意都还习惯分门别类。一家一户。几代经营。也只涉足一个行当。这年头不流行商业竞争。如果有新人要加入。按规矩要拜山拜水拜码头。先要取得行业老人地谅解。请他们分口饭吃……当初程家老仆到这里来开拓市场。就是走了这套规矩。

如果有谁不懂事。随随便便就想硬插一脚。或手太长伸到其它领域。立即就会受到其他众多商家地联合抵制。到时候黑道白道。或明或暗地势力都会冒出来阻挠。所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这是多少年来地老规矩啦。就算大明王朝灭了。这套规矩还是不能破。

只可惜在短毛这群逆天强们眼中。一切都是渣啊!先前林峰等人还算比较克制地。虽然在大方向上无所顾忌。但在具体行事地时候总还时刻注意着给本地商户们留几分面子。言辞什么都还客气。

而到了茱莉接手以后。她不但肆

琼州府许,莫,于,王等几大家族多年来形成的相关默契一举打破,就连嘴上也毫不留情,什么视野狭隘,固步自封之类评语给了一堆,弄得那帮人几乎恼羞成怒。

之所以说是“几乎”,因为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怒得起来——茱莉再怎么强势也是做生意地,不可能平白无故去得罪人。在把那些商家原本奉为圭臬的传统经营理念风卷残云般打了个粉碎之后,她又拿出一套全新地现代经营理念去给他们上课:什么大商贸、大流通、大市场概念;什么商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等等一系列的新名词层出不穷。

如果那些商人全然听不懂倒也罢了,无非是短毛又在妖言惑众。

可偏偏这些商户大部分是经验非常丰富的老手,很多先进的想法理念,在他们脑海中其实原本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个轮廓,只是模糊不清而已。或是多年来积累出的经验,又或是作为父辈秘诀口口流传下来,原来只是似懂非懂的。此时听了茱莉的阐述,无论他们对这位女掌柜本人观感如何,却都禁不住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除了在理论上轰炸之外,具体的数据分析也不缺乏。现代经济学的一个很大特色就是善于利用数学模型和实例,林峰搞这个最拿手啦——原来单门独户干成本多少,收益多少,采用联合经营模式以后成本和收益又将如何变化,能获得多少提升……数字表格和曲线示意图拿出来这么一摆,至少在纸面上是清清楚楚,谁不信谁傻瓜!

这么一通忽悠加洗脑下来,就连许敬这样精明无比的积年老商都被绕晕。反正海南岛上的市场他们本来就不指望了,于是干脆答应在这里与短毛全面合作,各家店铺统一接受琼海贸易公司的配额与调度,尝试所谓“联合经营”。

事后几个商家私下碰头,大家聚会起来这么七嘴八舌一讨论,才现那个女掌柜竟然是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把琼州府里所有大商户来了个大卷包——名义上是联合经营,可主导权掌握人家手里,那不就是吞并了么?

这地盘本就是在人家控制之下,如果那些短毛跟山贼土匪一般强抢硬要,那倒也没什么好说,自认倒霉就是。可偏偏那几个短毛大头领始终客气非常,从没对他们说过半句狠话,也从没提过半点不合理的要求。很多时候女掌柜的条件太苛刻,还是那些大头领们从中缓加以调解。就是那位女掌柜本身,从头至尾也没借助过任何外力,都是在商言商,正大光明的商家手段,就这么短短一两个月内,硬是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把他们给斗了个落花流水,由不得他们不心服口服。

“了不得,硬是了不得啊……”

商人们经常聚会的酒楼包间里,胖子莫大鹏摇头晃脑,看着眼前一杯黄酒,已经有点醉眼迷离的样子:

“那么一个漂亮的娘儿,又这么能赚钱,当家养娃儿必然也是一把好手,只可惜……”

“嘘……!”

旁边立马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要命了?灌饱了黄汤乱说——城里不是早传遍了么,她可是解大头领的……他们叫什么来着……‘未婚妻’?”

“咳咳咳……我当然知道!”

莫大鹏推开那只手,没好气说道:

“我就是想说:有那么强悍一位夫人,将来那解老大的膝盖骨怕是硬不起来啊……可惜了,那么大个儿一条山东汉子……跪下来大概也比咱高!”

酒桌旁顿时响起一片吃吃笑声,对于这些在商场上吃了败仗的家伙们,议论议论这种有关对方私生活的话题,嘲笑两声,好歹能带来一丝快意。

“说起来,咱们许大员外当初可是往解老大屋里塞过人的,那时候看他连碰都不敢碰就望风而逃,咱们不还挺奇怪的么……现在算知道原因了。”

见话题忽然扯到自己身上,许敬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咳,别提了,当时若知道他有这么一位夫人,怎么也不敢行此下策啊……偷鸡不着蚀把米,失算失算。”

“怎么,许员外后来吃闷亏了?”

旁边有人立即追问,如果真能找到证据说那女掌柜挟私报复,好歹也算是个理由,可以打击一下那个女人的嚣张气焰。

心里面佩服归佩服,那么强悍一娘们儿……这牝鸡司晨的事儿还是应该治一治,毕竟这是在咱大明朝!

一七二 自强女的魅力

一七二自强女的魅力

面对着诸多同行的目光,许大员外倒是悠然自若,喝了一口茶,缓缓笑道:

“焉有是理,解夫人行事光明磊落得很,大伙儿也不是没看到。就是偶尔有些讥刺之语,咱们这边人人挨过,倒也不是专门针对我一个……”

旁观众人哦了一声,脸上难免有些失望之色。许敬扫了这些人一眼,心下却暗自冷笑——甭说那女掌柜并没有什么刻意针对他的行为,就是真有,他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说出来,让别人拿他当枪使啊?

更不用说在这大明朝,男人三妻四妾固然不稀奇,女人捻酸吃醋可也是常态。无论官绅商吏,富户贫家,后院葡萄架子倒掉的事情比比皆是——这种事情若当真传开去,人家只会笑话他拍马屁拍错了地方,绝对不会说对方不该报复。

他老许虽说前两天稀里糊涂的,让那几个短毛小年轻给说动了心,同意也把自家店铺交给他们搞什么“联合经营”,却不代表他丧失了判断力。毕竟是做了多年琼州商界领袖的人物,在人情世故方面,这些人谁能跟他比?

头脑里思虑变幻,嘴上则说得愈发冠冕堂皇:

“我说失算,只是可惜了春兰那小丫头……好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听说如今也是被派在了那位解夫人手下做事。虽然知道他们从来不苛待下人,但有这么一层因由在。小春兰怕是难免要吃点苦头,唉……”

一边说着,许大员外的脸上还真显出几分忧色。看在旁边众人眼里,无论是不是相信,嘴上总要赞叹一句许老爷重情重义,是个好心仁慈地主家。

这时候就看出势龖力大的好处了,旁边立即有人过来接口:

“大哥是在说春兰那丫头么?前两天我倒仿佛看见她了……”

这是许敬的一个本家亲戚。也是个小商户,这时候上来凑趣儿。许敬立即接住话题:

“哦?如何,可还好么?”

“好得很哪,就跟在那位女掌柜身后,个子长高了不少,人也白净漂亮多了,肯定没吃什么苦,倒象是被抬举了。做了人家的贴身丫环也说不定。”

这商户平时和他们家关系密切,经常走动,和他家里人都比较熟悉。不过说了两句之后却又皱起眉头:

“只是……那丫头以前似乎是很文雅贤淑的吧。记得大嫂还夸赞过:虽是下人,教养却不比一般小门小户的闺女差,将来就是嫁个秀才也不辱没的。可我见到地那个……说话大声大气,走路跟一阵风似的,当时都没敢认……”

许敬一愣:

“怎么会?春兰素来很文静地……”

但两人随即都沉默了,他们几乎是同时猜到了原因。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许老爷长叹一声:

“肯定是在她手里被调教过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就在这伙商人胡乱猜测茱莉会如何收拾那个可怜丫头的时候,这两位当事人还真就在同一间屋子里,而且正在发生某种交流:

“许秘书,请帮我把这份资料送到文件室存档。”

“是,总经理!”

站在茱莉对面双手接过文件的,正是那个曾经被许氏夫人夸赞为文雅贤淑的小丫头春兰。不过此时的她可没有当初刚刚被送来时那种未语面先红的腼腆劲儿了,反而从眉宇之间处处显出一种干练,虽然跟她们的老板相比还差很远,但也绝对跟什么“文雅贤淑”扯不上关系了。

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那么大规模地工作,光靠茱莉一个人,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以做到。委员会一直在背后提供支持,解席林峰等人都在全力帮助她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茱莉本身也很善于用人。

请安娜来担任自己的副手。只是她分担工作压力的一个举措。另外一项举措就是她在本地雇员中间培养了几个随身助手。考虑到舆论风评。她的随身助手肯定只能是女性;年龄方面不能太大,否则不好教导;本身素质也不能太低。最好能识点字……这几个条件开出来,能满足的人可不多,而许春兰恰好是其中之一。

当初在挑人时,倒也有人专门“好心”的提醒过她——这就是传言中的“那个丫头”,但茱莉只是点点头,随口说一句知道了,然后依然把人勾进了名单里。

此后就是加以必要的培训,教她们做一些力所能及地工作……在茱莉看来,除了年龄偏小一些,其他方面就和以前在公司里培养那些刚刚参加工作的女学生并无太大不同,在服从性方面更要好很多——这几个被选中的女孩子大都是丫环使女出身,本来就是伺候人的,对于秘书之类辅助性工作很容易适应,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只不过和那些商贾们猜测的不同,茱莉其实从来没有在仪容和习惯等方面对她们作出过什么要求——除了指导工作,传授知识以外绝对不干涉她们的私生活,这一条可是被作为政治纪律,由管理委员会向所有人员严肃颁布过地。

这群现代人与明朝人的差异非常大,他们当然不可能去接受明人的生活方式。而除去一些必须要遵守条例的单位,比如医院,军队等处,有严格的,关于卫生和纪律等方面的限制外。委员会也专门发布过条令:严禁使用强制手段,迫使当地人接受他们的习惯。无论是在发型发式,服装式样,还是生活方式上。

可是茱莉不教,那帮小丫头自己却会学啊——这些十多岁小姑娘本来就是可塑性最大的时候。她们从小到大受到地教育一直是女人只能依附于男人存在,本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却被眼前这么一个活生生地例子彻底推翻。

自立,自强,从不依附任何人……家庭固然重要,人生却只为自己而活……虽然茱莉不会专门去跟她们说这些大道理,在她平日地言行举止中却清清楚楚表露无疑。那些小丫头们生平头一次知道:身为一个女人。竟然也能活得如此率性和潇洒……这么一位香港产的自强女在明朝社会女性中间,简直就像是一个明亮无比地大火堆。本身不需要作任何动作,自然会吸引大批羡慕的飞蛾自己投过来。

——没过多久,那批小姑娘就统统变成了茱莉地忠实粉丝,她们仔细观察这位女老板的任何动作,努力学习她地一举一动,甚至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神态都要模仿。

对于工作方面则是非常的尽心尽力。平时即使没有吩咐,也会尽量坐在旁边,静静看着老板做事情。有什么杂务琐事,都争着抢着跳出来接手。不但把份内的事情做好,一些没吩咐的,也会主动去做……这样的员工自然会受到老板宠爱。所以偶尔当茱莉心情好地时候,也会指点她们一两句关于化妆或是服装搭配之类的小话题,那更是能让这帮小丫头兴奋个三五天去。

许春兰对这位新的女主人原本是有几分惧怕的——在知道她和那位解大爷的关系之后。不过这种提心吊胆只持续了两天不到就被抛开了。现在她也和那帮女伴一样,只要一提起自家老板就满眼的小星星……

在按照茱莉的要求把文件送去存档之后,她又泡了一杯茶静静放在老板桌子上,就在左手边,一伸手就能拿到,却又不会影响工作。冷热温度也正好——作为一个小丫头,她们做这些事情可远比做秘书熟练得多。

茱莉抬头看看她,点头道了一声谢。心情似乎不龖错,随口问道:

“昨天教你们的那些字,都记住了么?”

小姑娘连忙点头:

“都记住了。”

“很好,等你们学会了两千个常用汉字,差不多就可以独立做这些资料整理工作了,到时候我也会轻松些……”

茱莉很满意地说道,而小丫头则张大了嘴巴:

“两千个?……那么多啊?”

“不多,每天学五十个。四十天就能学完。这些汉字都是平时经常会用到。不那么容易忘的。而且你们本来就有基础,很多字原来就认识。现在不过加以简化而已。”

看着女经理言笑熠熠的面庞,春兰毕竟只是个小姑娘,一时心情激荡,竟然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

“夫人,其实解大爷他……他是个很好龖的人。”

“嗯……?”

茱莉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正当小姑娘后悔不已满脸通红的时候,却见对方微微一笑:

“很好,记住了——下次要当着他地面说,送他一张好人卡!”

“啊?”

春兰自然不可能知道“好人卡”代表什么意思,而茱莉在随口一笑后又埋头继续工作,小丫头也不敢打扰询问,正在发愣的时候,另外一位小秘书大呼小叫冲进门来:

“夫人夫人……不好啦!”

那是一个比较莽撞的丫头,总是忘记老板要求她们的称呼,直到被瞪了一眼之后才想起来:

“啊……总经理!”

“什么事情?”

想着要学习老板的风度仪态,那位小秘书总算是冷静了一些:

“我听外面一个远房亲戚传言,说城里好几家帮会的头目串联起来,要找我们城北大市场的麻烦呢!”

“哦……还有这种事情?”

茱莉皱起眉头思虑片刻,但很快一摆手:

“不用管它。”

“不管么?”

面对屋子里各处射来的好几道疑问目光,茱莉冷笑一声:

“我们只需要管经营上的事,其它杂务自有专人来处理。连你们都能知道的消息,那几个搞情报地家伙若还不知道,可真是一群废物了!”

一七三 严打

女经理的信心不是没有理由的,穿越众这边对于情报工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以前只有十三个人在琼州的时候,就安排了庞雨和敖萨扬两人专门负责此方面工作,现在又增添了一个阿德。

有这几个人坐镇,管他什么帮派黑道,她才不在乎呢。

虽边的主要精力是放在海峡对岸,大明王朝的动向上面,但对于自家内部事务当然不会忽视。事实上,那边几个团伙的头目们才刚刚一座破庙里聚会,这里王辛芝就屁颠颠跑来报告了。

“不会吧?现在还有黑社会敢打我们的主意?”

当庞雨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是不太相信,他们短毛可是把大明朝正规军都给掀翻了,前段时间又刚开了一座庄子,眼下还是威势正盛的时候,有哪家帮派吃错药了敢来和他们放对?

阿德听到这消,也只是在嘴角边露出一个轻蔑笑容,都没怎么搭理,仍然闷头分析从几“天使”那儿套来的消息。

只有敖萨扬稍微了解点况,但他脸上却显出几分怜悯之色来。

“噢,估计也是逼急了……怪可怜的。”

听到这句评,另外两人自是奇怪,之后敖萨扬简单解说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

—并不是那些帮派吃错药找死,而是这边的城管大队过于强势,黑白两道通吃,快把他们逼得没活路了。

所谓帮派么。无非诈勒索。靠收商铺地保护费过日子。王辛芝自己当年也是干这个地。然而城管大队建立以后。除了接受上面地财政拨款以外。委员会唯一允许他们自创收入地渠道。就是收取本地经营户地管理费。这一条恰恰是和那些黑帮在抢饭碗了。

本来些黑道人物还算识相。只要是城管队涉及地范围。他们全都主动退让。当然也有少数人不懂事。开头还想硬顶一下。但在城管队地精锐藤甲和圆头木棒面前。他们很快都学会了谦让——那时候敖萨扬才刚刚新官上任。正是劲头十足地时候。经常带着他地新部下们全副武装出去搞“集体活动”:一起打架。打完架再一起去吃个饭。-====-高兴起来再去澡堂子里泡一泡……对他来说这可是快速拉近他和手下们关系。在群体中建立起威信地大好机会呢。

只可惜这样地机会现在已经不多了。在次打击之后那些帮派都老老实实承认了城管队地地位。退出了琼州府最繁华地几条商业街。只在郊区一些地方芶延残喘。而敖萨扬也没兴趣赶尽杀绝。就这么拖下来了。

但到如今。莉总经理却将城中各大商户来了个一把抓。将那些商户统统纳入到琼海贸易公司旗下—贸易公司肯定不会再允许旗下店铺向本地黑帮缴纳保护地。这方面费用已经全部被打入成本预算。统一作为管理费直接和城管大队结算掉。不会再有额外支出。

这样一来那些黑帮最后地。唯一稳定地经济来源也被切断。他们也许还可以通过小偷小摸。赌局骗钱之类小手段弄些钱。但这种收入一方面不稳定。另一方面。现在短毛对于城市治安越来越重视。对于各类民间地违法犯罪行为也能够抽出时间和精力加以惩处。黑钱是越来越不好赚了。

两下相逼。帮派头目们终于急红了眼——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你短毛这么干明显是不给咱们活路。那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于是几家大佬相约在城外山神庙聚义。打算联合起来搞一次大地。目标就是短毛们最近大力宣扬地那个什么大市场。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场比较秘密的聚会,不过要指望那些明朝黑社会们学会保密显然是不现实的。王辛芝虽然改投白道了,他在本地黑帮中的眼线却从不缺乏,通过某些运作,他轻松让手下亲信卢劲娄直接混进了那场“聚义”,甚至还弄到了结盟的名单。

的那个大市场是绝对不容破坏的,人家当初支付管理费地时候可是一点折扣没打,要多少都痛快给了。可如果这边拿了钱却没办成事,哪怕大市场遇到任何一点小麻烦,香港妞儿的刻薄话肯定不会少,而城管队的威信也必然大受影响。这一点敖萨扬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看来有必要搞一次大扫除……”

正当这边三个情报头子闭门商量的时候,那边李明远教授却派人来找他们开会——居然也是为这事儿。结果开完会回来敖萨扬那么好脾气的人物也禁不住破口大骂——那帮子黑道实在是太他妈蠢了。居然提前满世界的英雄帖子,还在酒馆茶社里面大声谈论,公然叫嚣什么“九拔毛”……结果就是把这场类似于造行径操作成了一场近乎于江湖大会的闹剧,还搞得整个琼州府满城风雨,

人皆知的秘密。

明王于基层地管理能力薄弱,国家的权威基本只能下达到县一级,广大农村都是靠地主士绅自治,同时对于民间舆论的反应也相当迟缓,很多时候某庄某村都在酝酿造反了,政府里连个衙役都不敢派过去,只要不攻打县城就不算造反——那些帮派头子显然还是按照这种习惯来看待短毛的统治,他们显然还不知道什么叫“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

本来这帮人自己犯傻也就罢了,城管大队派些人过去直接驱散掉,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无论什么事情一旦拿到委员会上正式开会讨论,那性质马上就不一样啦——敖萨扬在会议上受到了严厉批评。有人指责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用黑社会地方式去对付黑社会……政府的力量难道是这么用地?堂堂城管还需要跟黑帮打架抢地盘?

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在会议上直接定下来了——经讨论之后,决定由赵立德同志牵头,敖萨扬和解席负责协助,动用城管大队和驻军第三连地武装力量,对琼州府城及其周边地区的社会治安问题进行一次大规模清理工作。这次行动地全称比较长,叫做“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及有组织犯罪团伙之相关行动”,简称倒只有两个字——严打。

另外在会议上还附带讨论了另一个议题:据地质勘探组报告,经过大范围搜索之后,他们终于在琼山县甲子镇附近地区找到了几位海南岛本地同志记忆中的,原建于一九五六年的海南长昌煤矿之位置。那是一片很大的浅煤,可以露天开采,也不用什么高深技术,就是需要大批的壮劳力。

本来这事儿跟报组和城管队没啥关系,但敖萨扬在受到集体批评之后极为恼火,他决心将功补过把面子赚回来。于是自告奋勇做出了承诺—由城管大队来负责为煤矿开采和筑路工作提供劳动力……

经过几天准备之后,轰轰:烈的“严打”斗争在琼州府城地区全面展开了。敖萨扬以前对待那些泼皮无赖之类应该说还是比较客气的,人民内部矛盾么,以前他带人打架都是只用圆头棍子作为武器,尽量只驱逐而不伤人。

可现在他的:_法不一样了,而且这次还是阿德总负责。阿德可不象台湾仔那么心慈手软,都动用到正规军了,自然是按敌我矛盾处理。既然王飞将那边连名单都搞到,这边自然是提前根据名单盯好目标,一声令下同时动……阿德以前虽然是在看守所工作,但头那种地方,派出所经常要清理治安,人手不够就从兄弟单位抽调,所以他在这方面的经验非常充足。

重拳出击,成斐然——琼州府地区的大小黑帮团伙在一夜之间被扫荡得干干净净。足足数百名帮会分子束手就擒,其间也有一些仍然试图顽抗,但一看这边竟然亮出了火枪,而不是他们熟悉的那种圆头棒,马上都跪在地上举手投降了——短毛的火器之名,如今已是深入人心啦。

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将被送往新开~长昌煤矿,他们将在那里接受劳动改造……至于罪名么,明太祖朱元璋早虑好了——在大明朝绝大多数职业都是世袭制,正常人一出生就应该有份工作,你没工作本身就是犯罪。

现代人还是比较究法律条文的,他们的法律专家苏芜香小姐专门找来负责刑名的~官王璞帮忙定罪——在这里还是要按明王朝的法律办事。

结果榜进士王老爷果然潇洒,大笔一挥就给所有人批了同样罪行:“不事生产,啸聚滋事”。然后告诉他们:有这八个字就足够了,你们把人拉走吧,爱咋办咋办!

当然了,重拳之下,也难免有一些被误伤的倒霉蛋——某村的几个猎户和木匠,因为在饭馆里多喝了几杯大说大笑,身边恰好又带了猎刀斧头等工具,结果被当作帮派分子一起拘拿。最后虽然调查清楚放出来,但已经给送到煤矿上强制挖了三个月的煤……不过短毛官府后来好歹还给了他们几个银元作为政府赔偿,又按实际劳动时间给结算了工资。有个猎户反而觉得矿上一日三餐管饱,还有工资可拿,生活比打猎更稳定,释放出来后又主动去找煤矿报名,要求继续在那里工作……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

一七四 王进士的心路历程

总体来说,这一次的“严打”工作还是相当成功。www.65txt.com~~~~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琼州府的治安都堪称大明朝善之区。掌管刑律的推官王璞非常高兴,等到短毛允许他们重新跟朝廷联系之后,他在写给朝廷上官的第一份报告里就非常详细地描述了这种管理治安方式,及其优良效果,并且建议大明王朝的其它地区也可以效仿之。最好是每隔一年半载就来上一次,无论什么流民反叛,肯定都被制压于无形之中。

同时被王璞正儿八经作为先进经验介绍给大陆同僚们的还有另外一条,也是阿德所提出来的那时候琼州府与外界的商业交流已经非常密切,人员往来频繁,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安分守己做生意的良民,但也有一些坏分子夹杂其中,诸如间谍密探啊,小偷扒手啦,还一些流窜逃犯之类。如果不能从往来人群中把这类人有效鉴别出来,地方治安与政府安全都会受到影响。

针对这种情况,由赵立德同志提议,经委员会慎重商议,其间还生过几次大争论,最后终于决定祭出他们另一件不下于城管的大杀器暂住证制度。

说是暂住证,实际上更接近于签证所有来到海南岛上的外地人,当他们从码头上登陆的时候,都必须要经过一道类似于出入境边检的程序。他们需要向工作人员申报自己的身份,来意,计划停留时间,以及携带的主要货物等内容。所有这些资料都将被汇总纪录,形成一式双份地文件,一份存档,另一份本人持有,就是所谓暂住证了。

如果是从其它没有边检措施地口岸登陆,又或因为各种原因在入境时没有来得及**的,这边所有的商铺,旅馆,饭店等服务场所都有义务提醒客人:请主动前往州府衙门。这里的官府经常会抽查那些看起来可疑的外乡人,如果被城管或衙役抽查到,却又拿不出有效证件的话……官府可以帮你补办,但时间会比较长,通常需要三个月。

而在此期间,这老兄将不得不到长昌煤矿去待着……每日三餐是可以保证的,如果干活儿勤快点的话,除了支付自己伙食费以外还有可能拿到些外块当然,相信大部分人肯定不愿意跑那儿去赚钱。

王璞对于这类管理措施常感兴趣,他觉得如果大明朝能够引入这些措施的话,那么令朝廷极其头痛的流民问题应该可以得到妥善解决明政府对于人员流动本来就是持压制态度,朱元璋时期确立地“路引”制度是由出地进行管理。不过在实际操作中间,凡是会产生大规模流民的地区,其地方官府的控制能力肯定已经非常低下,社会秩序也早已紊乱,在管理上肯定是力不从心。

而短毛的这“暂住证”制度却是在人员流动地终点进行管理,能够接受外来人员的地区,官府地实力肯定比较强,社会也比较安定,控制起来更加容易。

王璞原本想要建议在陆各地都实行这种制度,不过经过深入了解以后,他现这种制度看起来简单,真要实施起来还挺困难。关键在于申报和记录将产生大量的文书工作,这就需要大量识字的文员来进行处理。短毛能够用非常恐怖的高效率成批成批教导他们手下识字,但明政府却反而做不到这一点。大明朝读书人不少,可凡是读了书的无不想着科举当官,很少有人愿意作这些普通而繁琐的档案管理工作。

经方面也是一个问题,短毛可以养一大帮子人什么都不干,每天就这么抄抄写写,可明王朝却养不起。王璞跟这群短毛相处时间长了,也渐渐习惯用数学方式来思考问题他在写报告地时候大致算了算所需人员的工资,最后很沮丧地现哪怕是按最低俸禄标准,官府也肯定拿不出来。

所以后王璞只能提议:可先在京师和南京两处实施。至于相关原因和措施则足足写了四五十页纸。交上去地报告比一本书还厚。

到最后朝廷有没有采纳他地建。这个不清楚。但他王介山在吏部倒是得到了“干练有才。思虑周密”地风评当然是在叛帽子被摘掉以再加上他本身又是正宗进士出身。底子足够硬。对他日后在官场上地升迁就很有帮助。

不仅仅是王璞一个。明朝吏部地官员们甚至渐渐现:凡是从短毛那边出来地官儿。其办事能力都不错。所以到后来。他们甚至有意识地利用短毛来培训官员:把那些觉得有前途。或打算培养地目标安排过去当官儿。时间用长

左右就能出炉。哪怕是一些原来比较迂腐。或不事地书呆子型官员。在被打到短毛控制区待上一段时间之后。头脑也会变得相当灵活变通。行政能力也都有了极大提高。

当然。这些都是了。

大明崇祯三年地最后一个月。或说。公元16311年地头一个月。对于海南岛上地老百姓来说。是充满了新奇和变化地一段日子。很多人惊奇地现。在这一个月内他们所见识地新东西。新玩艺儿。要比他们过去一辈子。甚至是祖上几辈子加起来地还要多。

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黑帮事件已经结束,而且是以短毛特有的方式结束十一月八日,也就是大市场开张的前一天。短毛在旧城区原本最热闹的菜市场那里召开了一次公审公判大会,一举斩杀了十余名手上沾有人命案子的帮派头目。以如此高调和果断的态度表明了他们要彻底控制本地一切,绝不允许任何人干扰的决心。

王璞王介山全程参与了这场大会,而且和以往几次单纯只是冷眼旁观不同,他在这次会议中担当了主角作为专司刑名事务的推官,所有犯人的罪行以及判决都是由他出面宣布。虽然人人都知道这里已经是短毛的天下,是短毛要杀这些人,但至少在表面形式上,依然大明王朝的官员,在按照大明律对琼州府行使着统治职能。

如果换了以前,王介山是宁肯死也决不愿被短毛这样利用的,而且真要计较起来,地官府自己是无权处决犯人的,应该至少上报南京刑部,等到批复之后再行秋决。

不过现在王介山的想法最初已经有了很大不同,他不再执著于这类皮毛表相,而是更加注重于大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王璞对于这些短毛的行事风格总算有个大致了解,不再是完全摸不清头脑了。就和那时候的严文昌一样,一旦掌握到脉络和规律,能够静下来思考,短毛所作的事情,其高明之处就立即显现出来……

就拿他最熟的,官府的统治手法来说,明朝的官员历来信奉那句古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只要老老实实接受统治就好,其它别多想,更别瞎掺和,想得越多越坏事,掺和越多越倒霉。

可短毛却偏偏把这句给断成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意思马上就不一样了。

他在实际行使统治权的过程中,不但把教平民百姓识字当作一项基础工作来抓,而且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都会尽量把老百姓引入,让他们一起来参与各种运动短毛显然非常清楚的知道,如何才能最大程度激出老百姓的热情,并利用之。

比方现在,当王璞在宣布一个黑帮头儿的死刑判决时,按照短毛给他的稿子,念到“……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句话的时候,他立刻听到了从台下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与喝彩声,还可以看到一些苦主跪在地上,一边喊着“青天大老爷”,一边朝他磕头。

看这台下那一张张激动地,充满:激神情的面庞。王璞忽然明白了:那位解大头领总是开口闭口挂在嘴边的所谓“动群众,依靠群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短毛对于本地的统治基础显然又牢固了一分,而且他们也很大方的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的个人声望能借此获得极大提升要知道在大明官场上,这种声望是非常难得的资本,对于将来升迁是大有帮助的。

与严文昌那种出身于偏远地区,对明王朝本就没多少忠心的低级杂吏不同,东林仕子王介山依然限忠诚于大明王朝。但是在短毛并不要求他改变效忠对象的前提下,王璞决定跟这些人好好合作下去,尽可能的从他们那里多学一些东西。

将来,如果还有机会回到大陆,重新为朝廷效力的话,王璞相信,自己在这里所学到的一切都不会白费。短毛的很多政策并不是只有他们独家能用,只要自己能够获得一个施展的舞台……相信可以让整个大明王朝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说到做到连天,嘎嘎!

一七五 别了,大明天使(上)

虽然开张的时间还很短。开张的铺子也还不到一半。但琼场依然在极短时间内成为了琼州府城的新中心。每天都有大量人流在这里出入。

商业区的积聚效应很快显现出来。除了正规商铺外。很多流动性的摊贩也自发聚集到这里经营。茱莉对早有安排。早设计之初就安排好了专门的摊贩位置。那的方和正规店铺一样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卫生。有骡马饮水和洗涤子。有垃圾收集站。到了晚上还会提供一段时间的路灯照明。

为了把小商贩们收揽过来。所有这些服务都暂时不收管理费。相关费用由贸易公司来承——不过经营税还是要收的。跟原来一个标准。

逛商店本就是人人会有的爱好。明朝的老百姓也不例外。即使没什么要买的。他们也愿意到市场里面转一转。看看那些|琅满目的商品。听听讨价还价的声音。这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而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里的商品并不是高不可攀。大部分货物都是原来本的商铺就有的。但是在被集中到一起。相互之间有了选择和比较之后。很多商家不声不响自己降低了价格——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么。

短毛生产的东西在这比较中毫无疑问占据了绝对上风。无论料。工具。还是粮食调料。只要是有一艘大船图案的“琼海牌”标记那东西肯定就是好价钱也要贵上个三五成去。不过买的人还是趋之若鹜。基本上都要。

商品极大丰富。民-币储藏量也不成问题。经过前一段时间的“补发工资奖金以及各生活补助大行动”不但正式在编的官吏们钱袋子都鼓了起来。其他凡是和短毛官府能搭上关系的人都多多少少落了点好处。

而就算完全路子的平民百姓。也不是没办法弄钱——短毛的几处工的都在招小工市场的中心区本就有一个大工的。|壁琼山县还有一个矿在到处拉人。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能赚钱。银元这东西。在民间已经不是啥稀罕物了。

有给。有需求。品本身的流动也很顺畅——尽管这和林峰梦想中的商业王国还相差甚。但至少。象征着财富繁荣。以及前进发展的时代之轮。""""已经在这一六三一年的海南岛上慢慢开始转动起来了……

缓缓走在这闹的人群中。来自广州的锦衣卫副千户周晟满脸惊讶之色。仅仅两个多月之前。他刚刚登陆的时候曾在这里走过。那时候这边还是一片废墟荒的。不到才区区几十天工夫。竟然已经变的如此热闹繁华?

旁边的那位琼州安抚司俭事文正。以及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的随从们也个个张大了嘴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去。有些人还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身边钱袋。估摸着有没有机会进去看看……

他们这伙人现在正是在去白沙港码头的路上。这个大市场是建立在城市和码头之间。不过道路是修建在旁边的。本来不用横穿市场。但这边的计划行程中早就排好了这条。他们把这几位“天使”引进来。可不仅仅是打算让他们路过而已。

“时间还早。船要|午才到码头。诸位不妨进去看看。买点小玩意儿好了。来海南一趟总要带几件东西里人的。”

与这几位走在一起包括了李明远教授。解席。雨。以及阿德等大部分委员会成员。在与这帮人交涉的过程中。他们这群人自然是有黑脸有白脸的分工。基本上。解席和庞雨等原先几个在琼州的扮演了黑脸角色。而李教授后来的人物则显的友善许多——此时此刻。就在老教授笑眯眯的眼神中。一位工作人员捧上来一个托盘。里面放着若干小钱袋。

周晟轻轻哼了一声。根本连看都不看那些钱袋。这样一来旁边方文正自然也不好伸手。只能冷笑一声道:

“何故而后恭?既然关了-|两个多月。不妨一直关下去好了。我大明……”

“行行行……方大。今天咱们不谈判。不用扯你们大明官员的气节了。”

旁边阿德随口笑道。方文正明显对他有些惧怕。见他开口。居然还真就闭嘴了。阿德是后来人中间唯一一个唱黑脸的。不过他唱很有技巧——周晟的脸上到现在都有一块淤青。但他们在阿德面前居然却硬不起来。

“关押你们的原因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过我这人很有耐心。不妨再说一遍:我们很想尊重大明王朝的使者。但你们却不肯尊重我们。既然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海外蛮夷。那就别怪我们拿出点蛮夷之举来啦。更何况你老兄还非要以海上苏武自居。那咱们总要创造条件来满足客人的要不是?”

“巧言令色!”

旁边禁

低声呵斥。他对于阿德这种嬉皮笑脸的态度显然很是抵触边庞雨抬起头看看他。对于这位向来一本正经的锦衣卫首领。庞雨也总是保持同样态度相对:

“周大人。既然你喜欢玩笑。那我们不妨打开窗说亮话——在和约没有谈成之前。我们两方仍属敌对。你见过哪个头脑正常的统帅会允许敌方使者在自家,池里乱窜的?更何况还是锦衣卫!”

周晟把脸偏过一边不再说话。这帮短毛个个言词犀利。眼前站的这一排人。无论年轻年。没一个好对付的。这一点他们已经充分领教过。

阿德则随手拿起了一个钱袋子。放在手中抛一抛。哈哈一笑:

“每个钱袋里面只十块银元。合五两白银。算不上什么贿赂。你们拿去也真的只能买些小纪念品。带给家里人吃吃玩玩而已。若是想买大件。还要自个儿掏钱。”

看看那位周千户的表。赵立德这坏鬼又补充一句:

“我们的大市场建立久。密探之类应该还没来的及渗透进去。如果说海南这里有什么值的向上头汇报的。这家市场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今天你们可以随便逛。没人陪同。,



——所谓关了两月。当然不是完全在监狱囚室里面待着。每天也有固定放风散步时间。|尔有人想要上街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都有武装人员陪着。丑话说很清楚——如果想要逃跑就直接打死。你锦衣卫轻功再高明。也不过火枪子?

周之前曾借故上街了两趟。但是唐健亲自带人跟着。在一位前武警班长面前。他根本没什么机会单独行动。

听到阿德这句话。锦衣卫副千户的脸色数次变化。终于回过头来:

“为何要放我们走?我们的条件一条都还没谈妥呢!”

李明远教授笑了笑。在这场谈判中的角色始终是扮演一位友善。睿智。而且通情达理的长者——尽管对方曾经试图诱使这边用他的脑袋来洗脱罪责。

“既然谈不拢。那先搁置吧。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我们那边的一句俗语。不管怎么样。这总是要回家过的。我们虽然不是明王朝的子民。但我们依然是中国人今天是诸位的告辞之日。无论先前咱们谈如何。今天我们都会客气气的把诸位当作客人看待。希望你们自己也能放开些。”

周晟死死盯着李老教授的面庞。而后者只是微笑相对。最后这位锦衣卫的副千户终于抬起双臂。朝这边几人拱了拱手。随手拿过一个钱袋。大踏步朝市场中心走去。

解席背后。两名持枪卫士立即要快步跟上——这些天来他们一直负责紧盯这个明朝大特务子。都已经盯出习惯了。但席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们。摇了摇头。

和周晟的大大方方同。方文正还装模作样往前走了几步。哼哼哈哈一通。但终于还是折回来拿走了一钱袋——他倒是想摆个谱儿。可兜里空空的再怎么也硬不起来啊。这帮人被关了两个多月。就算身上带钱的也都拿来贿赂狱卒换点小方便了。短毛准备的五两白银虽然不多。还真难倒这些英雄汉子们。

眼见上官都拿了。剩下随从们也不客气。每人上前拿了一个。回头紧追着上官转进了市场中。眼见他们消失在人流中。德回头看看敖萨扬:

“怎么样。你的人都安排妥当了吧?可别漏一个真让他们接上头。不大不小也是麻烦。”

台湾仔两手一摊:

“都是你训的人。按照你的要求去布置。妥当不妥当你个儿应该最清楚啦。我以前又没搞过情报工作。这帮人挂城管队名下其实不太合适……”

赵立德牙。朝着老教授那边了笑:

“我倒是想要个情报局的编制。可委员会不批咋办呢?城管大队是个筐。什么都往里面装……兄弟。你以后的权力会很大的。”

“想我死的人也会很多啊!情报局这种东西。还是尽量别跟城管扯一块儿吧。”

敖萨扬倒是很冷静。丝毫没有被**汤灌倒。不他的愿望并没有能成为现实。在这个时空里出现的城管大队。命中注定将承担起那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北有锦衣卫。南有城管队。这句光辉而嘹亮的口号。终将响彻那大明朝的万里江山。

一七六 别了,大明天使(中)

到了中午的时候,按照中国人的惯例,客人们被请在饭,算是送行宴。www.65txt.com<<>>

大市场里头有专门的用餐场所,为工作人员和客人们提供餐饮服务。高中低档场所都有,委员会请客,自然是在最宽敞的一处三层楼上——在贸易公司的那栋“核心建筑”没建成之前,这座酒楼是整个市场里最高的房屋,在三层的包间里可以俯瞰大市场全景,风景很好。

参观们已经陆陆续续买了不少东西,这边给的钱说多不多,说少却也算少,这里的奢侈品市场还没开张,生活用品价钱都不算贵,十块银元就可以买一大堆了。

大部分人选择买铁器,诸如各类剪刀,镰刀,锯条之类,都海牌的—这些使中间很多是武人,都识货啊,很快就看出来这里的诸多货物中要以铁器质量为最佳,远远超过大陆上的同类日常用品。有个家伙甚至买了一口大铁锅,扛在背上活像个乌龟壳子,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忍俊不住。

方文正则是买了几匹棉布,找了个随从帮他扛着。而周晟只买了一件,也很大,但他居然是亲自携带的——当这边的接待人员们看见这位堂堂锦衣卫副千户竟然拎着一个大大的抱抱熊布偶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抱熊,沙皮狗,及各种布娃娃以及卡通形状的靠枕抱枕——大市场里面有个专门卖玩具地铺子。这些东西当然都是现代人的创意了,一帮女孩子本来只是做来自己玩自己用的,不过后来也被批量化生产出售。

虽然只是些玩具,但这类偶的定价可不低,在大部分平民眼中又属于没什么实际用处的玩意儿。而且大部分父母在面对赖在玩具柜台前不肯离开的小孩子们地吵闹时,往往就会说:

“别闹闹,回家去咱们自己做……”

所以那家叫“萌萌熊”的布娃娃店铺虽然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热闹,但真正购买的人却并不多。好在这家铺子本来也就是一帮现代女孩们联手投资——这帮丫头现在都有点积蓄了,然后委托给贸易公司经营,实质上是她们自娱自乐的小基地罢了,根本不在乎赚钱与否。里面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但价钱都贼贵,宰到一个算一个——这不,总会有冤大头上钩的。

面对这边众人诧异的光,那位一向冷淡自持的锦衣卫领脸上也终于显出几分赧然之色,老李教授很快迎上去,随手从他手中接过玩具放到一边,并笑问道:

“给孩子买地?”

算是帮忙解除了尴。周晟露出感谢地神色。冲老教授点点头:

“家中有一小女。方七岁……”

谈到家庭。周千户那一直刚硬地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柔和线条。以此作为一个良好地开端。这位来明王朝地使终于放下戒备。相信这些短毛今天真是打算以礼相待。

此有了互信基础。此后在酒宴上地气氛就变得融洽许多。在几轮敬酒之后更是彻底放开。方文正甚至开始吟诗作词。只可惜这边没什么人能应和——他们记得地名都是明朝以前。老李教授也许知道一些清代诗词。但他是肯定不愿抄袭地。

不过方文正倒并不介怀。甚至还挺得意——这帮短毛自称所学不同。不懂这些。可他们地鉴赏能力却都不低啊。说什么都能听懂。自己完全不用担心对牛弹琴。而且这些人对于前朝地一些名作名句他们也还能吟诵上几句。应和起来倒也贴心。最妙是本身却又不会作诗唱词。不正好衬托自己么?

于是在几杯上等白酒下肚后,这位在先前谈判中一直显得有些猥琐的方某人居然渐渐“倜傥”起来,拿出放浪不羁地名士派头,评古论今无所不谈,言辞间愈无忌。如果是一般常识也就罢了,偏偏还都是些隐语典故之类,这边众人都有点招架不住。若是王璞在这里,倒是还能跟这位老兄谈谈说说,只可惜王介山自惭“从贼”,羞于见到大陆来人,始终不肯和些使碰面。

到最后只剩下对古文极感兴趣的陈涛和老李教授两人在与他周旋,其他人都不声不响转换了阵地,反正方大才子正是文思泉涌的时候,也根本不管有没有听众了。

相比之下,与周)作陪的几位倒还轻松。大家一开头就说好不谈公事,天南海北的随便扯些闲闻逸事,这方面现代人应付起来还比较轻松的,阿德凌宁等几人跟他聊得还比较开心。

正在闲聊之际,那堂倌儿送上来一大盆烤牛肉,凌宁随手摸出一把匕去切割。他原来的那把瑞士军刀是珍重收起来了,现在用的是自制刺刀,与自制步枪配套那种。

锦衣卫的眼睛多毒啊,周晟的目光只一

立刻注意到那刀地与众不同之处。他很客气的询问瞧,这边自然不好拒绝,连刺刀带皮鞘一起递给他。周晟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不已,就和先前另一位千户官张陵地反应一样——爱不释手。

武人么,碰到这种东西肯定是两眼光的,直到把它还给原主人地时候周晟还在恋恋不舍:

“想不到一把短刀竟还能做得如此精致……不知那边的店铺中可有售卖?我们刚才粗略看过,虽有铁器,却都是寻常用具,并无刀剑之类。”

凌着摇摇头:

“这边所有店铺都只卖日常用品,武器我们是不出售地。”

眼看凌宁不动色将那把匕重新插回到腰间,周晟心中隐隐掠过一丝失望之意。虽然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但从短毛先前所表露的灵活机变来看,他原以为自己故意作出那么喜爱地样子,对方总会有所表示的。

周晟的猜测对了一半——短果然有所表示了。凌宁转手拿出一个扁扁的小木匣子放到他面前,非常小的一个木头盒子,只有巴掌大。周)有些莫名其妙,心说就算里面全是金叶子也放不了多少啊,难道是银票或珠宝之类?

通常国人收礼是不会当面打开的,但对方却主动示意他打开看看。周)心里本也带了几分好奇,于是便掀开了盒子盖儿……那里面当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却是很多零零碎碎的小工具。周)在广州待了好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看了半天,总算大致辨认出这些工具的用途——居然用来理修面的?

这些工具其小巧精致,东西也非常齐全,包括修脸刮胡子的剃须刀,修理指甲的钳子,小剪刀,小银梳子……甚至连挖耳勺都有。盒盖翻起来是一面小小的玻璃镜,盒子本身虽小,却还能翻出另两个夹层来。使用时四面展开,就好像一块平木板上支起一面镜子,所有工具分门别类摆放在专门挖出来的凹槽中,看起来整整齐齐,极有条理。

“一件小小的纪念品,带身上随时随地都可以整理仪容,很方便的。”

凌宁笑眯眯向他介了每一件工具的用途,他拿出来两个盒子,另一个是给方正的,不过那位大才子现在有点喝高了,只好请周大人转交。

周晟捧着这两巴掌大的小木盒哭笑不得——虽然这些东西确实非常精巧,实用性也很好。里面那么多的小工具,再加上一面无比清晰的小玻璃镜,价值相信肯定不会低……但他想要的可不是须刀啊!

眼光几次三番在凌宁腰间掠过,周大千户几乎想说我用这盒子换短刀行不行?不过终于强自忍耐住,他心里其实也完全明白,毕竟双方还在敌对状态,短毛不太可能直接拿武器做礼物相赠。

他们送的还真是只?叫做“纪念品”。

了送给两位主事的礼物,短毛们还为两广总督王尊德也准备了礼品。他们在这方面显得非常细致,事前打听过王尊德的喜好——这位大明两广总督官声还好,对于钱财之类并不特别贪婪,就是偶尔喜欢喝点小酒。所以短毛送了他两瓶西洋红酒,据说是什么法兰西产的高级葡萄酒。

酒液本身恍如红玉,而那装酒的瓶子,以及附带的四只玻璃酒杯也个个晶莹剔透,恍如水晶雕凿,本身就是极漂亮的工艺品,所有这些都~在一个丝绸包裹的精美大盒子里,作为礼物实在再合适不过。

然而这还不是最珍贵的礼物,在酒过半酣之后,短毛们郑重其事把两位使请到隔壁房间,在那里有一件东西将是要赠送给大明朝崇祯皇帝的。当周)和方文正两人走进屋子时,两人都给震一下。

屋子里空空荡荡,只在正中摆放着一面高大屏风,上面镶嵌着巨大而明亮的镜子——可以映照出全身的大玻璃镜。

正中那块镜子的宽度是九十公分,高度达到了一米八,两侧的两块稍小一点,宽度为六十公分,高度则一样——当然周晟不知道这些数据,他只能大致估计说这些镜面足有一人高。三块镜子是镶嵌在用红木雕凿的屏风面上,展开之后可以把映照的身前甚至侧背都清晰显现。

两位明朝使站在这大镜子前,都不由自主地整了整衣冠,方文正还很郁闷的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长了几颗小痘子……

一七七 别了,大明天使(下)

“果然是稀世奇珍……”

在这个年代的明朝人中间,任职于广州府一带的官员应该算是最有见识的一个群体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们经常和外番夷人打交道,洋货见得多,知道什么东西贵重,什么东西普通。曾经也有外国商人试图象哄骗美洲土著那样运了半船玻璃珠子到广州来当珠宝卖,结果只落得个人人嘲笑鸡飞蛋打的下场。

不过现在,无论心有所思的周晟,还是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方文正,站在这面大玻璃镜面前时都暗自倒抽一口凉气。他们在西洋人那里曾经见过玻璃镜,但这么大,这么清晰明亮的,说实话,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是你们自己做的?还是出自西番红夷之手?”

面对周)的询问,解席傲气十足的哈哈一笑:

“当然是自制品—今天送给你们的所有物品都是海南制造,只除了那两瓶酒——但酒瓶酒杯也是我们自己造的。西洋人的技术和我们相比,那还相当的……嗯,初级。”

似乎对解席的自吹自擂有些看不过去,李教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这种幅面的镜子,是我们当前所能制出的最大玻璃面了,第一件就拿来作为赠送给崇祯陛下的礼物,也算是体现出我们对大明朝的尊敬,以及对和谈的诚意。虽然此次谈判并没有能达成具体条款,但今后完全可以继续交涉。我们相信,只要双方都能抱有诚意,终究可以得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这份心意,还希望两位使及王总督能代为转呈。”

提及本朝天子,不但周晟,就连有些醉醺醺的方文正都立刻肃然起敬,两人朝着北侧大陆方向,深深躬下身去行了个大礼,之后周)才抬头肃容回应道:

“这是自然,此等珍宝,本非人臣可僭用之。王督必会上奏朝廷,着专人呈送。至于谈判之事,我等回去只能据实奏报,如何应对,自有上官定夺。”

很冠冕堂皇地话。没给什么具体承诺。作为外交使。周)这个锦衣卫实在比旁边那位安抚司俭事官员要高明许多——这些话本该是方文正来说地。但那位方大才子现在正捉摸着要作一咏镜之诗。哪儿还顾得上此等俗务。

验看过实物之后。就有工人进来。把整座镜面屏风当着两位使地面拆卸装箱。到了地头再把它重新组装起来。<<>>其实那些红木底座背衬之类都不是什么要紧事物。到时候北京城地能工巧匠另外重新配一套更高级地也说不定——既然上一代天启皇帝酷爱做木匠。紫禁城里地木工总体水平肯定很高。

关键就在于那三块大玻璃镜。都被反复用棉布和丝绸包裹起来。箱内也采用了最好地防震措施——中国南方港口常年对外出口瓷器。运送这类易碎品地经验还是很丰富地。不过两位使依然特别小心紧张。登船时周)亲自在旁边看着。直到监督船工把那箱子搬进了自己地睡舱。这才安心。

双方在码头上告别。不过现在只有周)一位“天使”在此。方文正先前喝得太多。闹得太疯。一进船舱就躺下啦。反正该说地话都已说过。最后李教授只是朝对方伸出手去。微笑道:

“一路顺风。希望还能再见。”

毕竟在这儿待了两个多月。周晟已经知道这是短毛地握手礼节。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伸手和对方相握:

“我也希望如此,后会有期。”

在长长的启航号角声中,海船离开码头,径直朝广州方向开去。

…………

海面上风平浪静,船行甚是平稳。大明使,锦衣卫副千户周晟端坐于船舱内,桌子上并排摆着两个小木盒,床上是一个大锦盒,而在他脚边则又是一个大箱子,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客舱。

——短毛送的礼物都在这儿了,交给别人不放心,周晟要亲自看守。

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船舱门被推开,方文正打着呵欠走进来,脸上犹有倦色,见周晟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坐在舱内,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诶,周大人还未休息么,真是好酒量啊。那短毛的菜品寻常,酒倒是不错。”

大明朝的文官和锦衣卫之间本来不会有什么太好的关系,不过方文正和周)两人一块儿在短毛的监狱里蹲了两个多月,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彼此有了一份交情在,说话自然随便许多。

“我们吃来是不怎么样,但你注意到没有:他们那边哪怕是贩夫走卒,只要能掏出钱来,就能吃到同样的东西,喝同样地酒……”

周)语气低沉,似乎正有心事。不过眼见方文正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他也懒得多说,直接把一个小木盒往前一推:

“这是他们给你的,挺有趣的一套小玩意儿。”

借着

光,周晟向同伴演示了那套随身工具地用途,果然引大兴趣。

“真是有趣……哈哈,想不到区区剃须净面之物,竟也有这么多的讲究……真难为他们怎么想出来地,这么精巧的小东西,还要用钢铁制作,怕是比做金银饰还麻烦些。若拿到市场上售卖,怕是价钱也不低……”

说到这里,方文正禁不住嘿嘿一笑:

“来了这么多天,也就今天不谈公事的时候才过的最舒心……这帮短毛,看不出来都还挺风趣,尚可一交。”

周晟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一叹——当初没来岛上之前,方文正是何等狂傲,口口声声对方不过一群海外蛮夷,只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就可将其折服。结果这两个月来被捏圆搓扁连个屁都不敢放,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而到现在,不要说最初的傲气被消磨得一干二净,竟然还并没有怨恨的意思,反觉得他们“可交”?这可真真是给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当然这种话是绝对不能当面说地,读书人个个死要面子,哪怕稍微露出一点点口风,熟归熟人家一样跟你拼命……只不过,看在大家患难之交的份上,周晟决定还是点醒对方几句,免得这位老兄到时候当真傻乎乎照此奏报上去,说毛如何如何忠义,他本人倒霉不说,还要连累自家坏了前程。

“不谈公事?嘿嘿,怎么可能——今天这一日,他们传递给我们地消息,其实要比过去两个月加起来都多……不过我现在倒是彻底相信了,这些人肯定是我华夏一脉。只有最正统的华夏子民,才会用上这套隐讳曲折地水磨功夫,还如此的熟练……”

见对方还是一副不知所以地样子,周晟不得不把话点明:

“雅兄,你可知短毛为何肯放我们走?”

方文正自号雅闲人,其实也就他家院子里一茅草棚。安抚司衙门平时没什么油水可捞,闲是很闲的,雅却未必了。听周)一问,反而甚是诧异:

“不是说……要放我们回家过年么?”

“哈!所谓过年之语,其实是我们自己设的时限啊——雅兄难道忘了么,临行前我们怎么对王总督说的?”

周晟一句话总算让方文正回想起来——当初前来琼州下书的时候,正是短毛凶名最盛之际,总督王尊德是做好了战与和的两手准备,他们也是抱着必死的念头前来。

在送别时两广总督王尊德就问他们:几时可以归还?意思是我啥时候可以出兵攻打?当时方文正满脑子都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境,闻言便回答道:

“若年前不归,则遇害矣。”——过年前回不来,您老人家就兵给俺们报仇吧。

……想到这儿,方文正不由一愣,失口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却见周晟用某种很古怪的眼光看着他,再仔细一想,好像是自己在监狱里闲得无聊,在下属面前吹牛时多次谈起过,还是作为自己的光辉业绩反复强调,短毛若不知道反而奇怪了,脸上顿时一红。

但他不肯在周晟面前示弱,便朝对方点点头,笑道:

“也难怪,这帮短毛贼得很,你不也连自己家中有个小女儿都告诉他们了?”

这下子轮到周晟脸红了,他这个锦衣卫专门审问犯人的,结果让别人随便一句话把家庭情况都给套了出去,实在是很丢脸的事情。

事实上关于情报获取这件事情,周晟到现在都很郁闷——他这次作为副使陪同前来,一半是帮助交涉,另一半职责就是要了解情报的。原以为这些短毛来自海外,对于大明朝的官阶体制应该不怎么了解,就没去造假身份。

没想到对方一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反应却是出奇的大,直截了当把他们一行人丢进了监狱不说;从此之后他们的任何动作都被严密监视;而且无论是谁,只要前来和自己接触,无不高度戒备,最起码三四个火铙手跟在后面,仿佛自己随时可以赤手空拳干掉一群?

这一切搞得周晟极其纳闷,因为那些短毛居然还非常坦然地向他说明——所有措施就是为了提防你们锦衣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明锦衣卫主要是震慑百官,说穿了也就一密探衙门而已。对官员威胁很大,可在民间其实并不怎么张扬,至少在他们自己看来是这样。所以周)百思而不得其解——这帮人对于锦衣卫的的概念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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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舟中闲话

一七八舟中闲话

念及到各自的失策之处,方周二人只能相对苦笑。大陆上一直认为这群髡人只是来自海外的蛮夷之辈,跟西方夷人一样傻乎乎的,想必很容易欺骗——大明沿海官员从前就多次假借谈判之名,把西方夷人的船长船员骗上岸后予以扣留,跟蛮夷是不用讲信义的。

可现在这两人都已经明白了——在那群人面前,反而是自己更像蛮夷。己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对方预料之中,全都被提前压制住。

“还好还好,这些短毛还算客气,给了我们这几件东西,要不然回去还真不好交差……”

方文正终于回过神来,摸了摸脚边那大箱子,又擦了擦脸上冷汗,心有余悸说道——他先前出使的时候可是说了不少大话,什么不用朝廷动一兵一卒,自己定能让段毛自缚归降之类……长期郁郁不得志的小官吏么,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肯定要吹嘘吹嘘。

然而最终结果却是:他没能从短毛那里得到任何承诺,不要说自缚归降了,就连那份文书上所有条款,人家连一条都没答应——对方压根儿不承认自己是叛逆,他们白白在这儿耗了两个多月……

如果就这样空着手灰溜溜.回去,即使总督大人不降罪,以后在同僚之间也休想抬起头来,将来前途恐怕也黯淡的很……幸亏短毛知情识趣,给了他们一件珍稀贡品,回去后好歹能有个东西交差。要是运气好,这件宝物当真对了万岁爷的胃口,来个龙颜大悦什么,没准儿还能往上升一升……

见方文正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周.晟无奈摇摇头……看来思想简单点也不是没好处,至少总能保持个好心情不是?

其实周晟自己的情况也与方.文正很类似,虽然他原先计划中的两项任务:与锦衣卫派驻当地的密探接头,以及与短毛官府中尚忠诚于大明的官员取得联系,这两条都没能实现——他根本没什么机会出门,偶尔能出去也是在公开而严密的监视下。但光是在最龖后一天所看到的一切,亦足够他写出一份能让上司满意的报告了。

然而周晟却并不因此而感到满意:他想要了解的.情报,对方一点都没让他知道;而他所知道的一切,虽然也有些价值,却全都是对方主动透露出来的——自己完全被人控制着!作为一个情报人员,这种感觉实在非常不好。

再回头想想自己人这边,周晟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两个月来他们这群人的言行举止,特别是和短毛交谈时曾说过的一些话……最龖后很郁闷的发现,恐怕他们所知道的一切,短毛都能知道——只要他们稍微仔细点。

可这也怪不到谁,连自己尚且在无意间漏了嘴,.手下那些人又有几个能守口如瓶的?更不用说安抚司那批只会说大话的文人了,怕是连自家老婆穿什么颜色的裤子,对方也已经摸得清清楚楚啦……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

见周晟忽然满.脸沮丧之色,方文正虽然不怎么理解他的想法,但还是上前劝慰道:

“周兄弟,何苦呢。短毛不是也说了:这次不行,下面还可以继续谈么。成与不成,那是上面大人们的事儿,咱们不过跑跑腿罢了。现在看来那些短毛还算讲理,以后再来也没什么危险。多跑几次,拿些小礼物,不也挺好龖的吗……”

这句话却反把周晟给逗乐了:

“怎么,雅斋兄,你到现在还以为短毛送给我们的仅仅是礼物吗?”

“啊……这不是礼物是什么?我亲眼看着他们装箱的,难道他们掉了包?”

方文正先是不解,随后大为紧张——这可是要送到皇宫大内的东西,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妥之物,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对于这位同伴动辄大惊小怪的举动,周晟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习惯了。随手阻止了他要撬开箱子做检查的举动,摇摇头道:

“礼物本身没问题,但我的意思是说:短毛送给我们这几样东西,每一件都是有其深意的……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知道对方肯定听不懂,周晟的手指先后朝桌上那两个小木盒,床上大锦盒,以及脚边的木头箱子点了一点,缓缓说道:

“首先说这最小的,雅斋兄,你觉得短毛做的这些东西,和我们大明的工匠所制,有何不同?”

方文正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精巧,非常的精巧……”略加考虑之后,又补充道:

“实用,他们所有的东西都很实用,包括这些礼品在内,没有一件是单纯的摆设,都有极强的实用性。我大明虽有能工巧匠,能做出比他们繁复十倍的饰物来,但那仅仅是装饰,没什么实际用途……”

周晟点点头,这位老兄总算还不是无药可救。

“不龖错,精巧而且实用——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小盒子,仅仅用来剃须修面之物,他们尚且能做得如此细致精巧……那用来杀人的兵器呢?”

方文正一愣,而周晟却已经满脸羡慕之色:

“刚才在宴席上,我看到他们一把短刀,做的也是精巧无比。有几处古怪形状,我刚刚才想明白其用途……千百年来型制不变的刀剑都能如此,火铳火炮之类那还用说么?”

伸手在小木盒上拍了拍,周晟苦笑一声:

“来之前就听说短毛的火器犀利无比,可朝廷诸公,都以为不过是市井传言,或夸大其词罢了。然而这件小小东西,却是短毛在提醒我们——传言绝非虚妄,他们能做出远胜我大明工匠的物品,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火器!”

“啊……”

方文正一惊坐倒,而周晟却又指向床上那个锦盒:

“至于这两瓶酒,自然也有其玄妙之处。雅斋兄,你可能看得出来么?”

见周晟卖起了关子,向来以大才子自居的方文正自是不甘示弱。他打开锦盒,从里面把东西拿出来小心翼翼翻看了半天,除了不敢打开封口尝一尝酒味,其它都摸到了,最龖后犹豫道:

“有点象是西番红夷之物,但也没什么特殊啊……哦,比红夷人的东西要好很多。”

这位方大才子现在总算有了几分自知之明,猜测起来没什么自信。但周晟却一拍手,点头大龖笑道:

“雅斋兄所言不虚——这种玻璃高脚杯本就是西番红夷式样,我在总督大人府上曾见过一对,据说价值千金。但无论大小,光泽,透明,还是精美圆润,都远不如这盒中的四只杯子。”

“价值千金?才两只?那这里头四个杯子还有两个大瓶子岂不是更加……总督大人会收么?这万一给御史台参上一本……?”

方文正再一次的大惊小怪起来,收短毛的“小纪念品”是一回事,可价值千金之物……虽说东西不是给他们的,但万一总督被人参了,他们这些经手的肯定也没好果子吃——这就是大明官场,难混哪。

而周晟却毫不在意——开玩笑,他们锦衣卫抓贪污犯抓得多了,这中间分寸该怎么把握自然是清清楚楚。

“这也是短毛的聪明之处——他们送给总督大人的不过是两瓶酒而已,这西洋红酒当然要用玻璃瓶来装,再配上几个玻璃杯也是天经地义。总督大人收下的只是酒,其它不过附带。此乃风雅之事,就算再挑剔的御史也没法儿拿来做文章……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周晟拿起一个杯子,把它举到方文正面前,肃然道:

“虽是西番红夷的东西,短毛却能做得比他们更好——夷人不如短毛!如果朝廷还想借助西洋夷人之物去对付他们,必然无用——这就是他们这两瓶酒中所蕴含的意思,是对朝廷的告诫啊。”

——所有身处广州官场的人都知道,当初对于是否要出兵剿灭占据了临高县的髡匪,还是有过一番争论的。后来促使总督和布政使等几位大人下决心的原因,就是有红夷答应借给他们大铳火炮。

结果一战下来,那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火铳火炮一点用处没派上,朝廷五千人马全军覆没。据说人家短毛还随手把后面跟过来想占便宜的几条正宗西洋夷船都给收拾了,俘获一条“巨舟”,抓了一大堆夷人战俘……那时候临高知县程叶高还专门写了报捷文书送来,但这边根本不相信。

不过现在船上这批人肯定都是相信的——先前在白沙码头登船时那艘大家伙就在他们旁边停靠着呢。这边二百料的福船也不算小了,但对面仅仅船头的阴影就将他们完全遮蔽,如此强烈的对比,印象当然无比深刻。

而且这边众人当时亲眼所见:在那船上跑来跑去,干各种杂活的,少说有一半是西洋夷人,而对他们颐指气使,发号施令的却大都为黑发华人,这种景象在广州等地的港口中绝对不可能见到——短毛确实有役使夷人之能。

听着周晟的分析,方文正汗流浃背。他万万没想到从这几件看起来很普通的礼品中,竟还能看得出那么多门道……难怪自己科举正途出身,十几年下来却只能做个七品小官。而对方却在短短几年内突飞猛进,从一介布衣爬到五品千户……这人跟人确实没法儿比啊。

不过他的目光随即落到那口最大箱子上,当即问道:

“那这件呢?这件献给皇上的贡物,又代表了什么意思?”

“这个么……”

周晟轻点着木箱,脸上却显出几分钦佩之色:

“这根本就是一条计策,不知道是那群人中谁想出来的,好一条绝妙的缓兵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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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热情……不多说,加更

明天也会正常更新^^

一七九 军事会议

差不多同一时刻,琼州府衙的会议室内,白天刚刚送的众人都聚集在这里,商讨下一步对明王朝的策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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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之所以肯放那些明朝使离开,除了探听到两广总督把过年当成了某种期限外,最主要原因还是阿德已经弄到了足够情报,再把人留着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这才同意把人打走。

“形势比较严峻。”

这是阿德在第一次情况通报会上所说的第一句话。从明使那里得来的消息五花八门,肯定要经过分析筛选之后才能拿出来作为讨论的依据—情报分析远比情报获取更加重要,这一点每个现代人都清楚。

阿德前一段时间就主要在做这项工作,到现在总算是大致整理出一个脉络来。不过,他所得出的结论,却实在不能让人乐观。

“先前庞雨他们的推断没错,王尊德确实得到了来自云贵川湘一带的援兵——奢安之乱已经大部平定,明朝的南方军队已经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咱们了。”

——即将过去的崇祯三年,对于大明王朝来说还算是个不错的年份。在上一年闹得天翻地覆的几处大麻烦,在这一年中先后被平息下去。

在北方,满洲人围困了京城数月之后,于五月间彻底退出了长城沿线。而在南方,自称“大梁王”的奢崇明,自号“四裔大长老”的安邦彦,虽有合众十余万进攻永宁,贵阳等地的辉煌,猖獗一时,但也终究逐一被总督朱元所擒杀。

不过在这种“形势一片大好,而且越来越好”的大背景下,海南岛上某处原本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小火头,却是顽强的越烧越旺,到现在居然把整个琼州府都给占了,这就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此时的明王朝对辖下各省仍然保持着相当的控制力,还没到后期那种完全瘫痪地地步。南方各省地武装力量还可以接受统一调动——当总督王尊德出调兵请求之后,通过兵部协调,西南各省的武装力量便纷纷开往两广地区。

虽然有点疲于奔命地味道。但在他们想来。这回多半也会和以往历次一样:大军一到。这伙胆敢占据州县地~匪短毛就只有被剿灭地份儿——和其它地方动辄上十万地反叛力量相比。-====-海南岛上这伙反贼地规模看起来可实在不怎么样。

先被调回地是王尊德自己辖下地广西军。大名鼎鼎地“广西狼兵”—由江水、右江一带地瑶壮土司所组建地少数民族武装。这支部队当年在抗倭斗争中曾立下过赫赫功勋。打得东南倭寇望风而逃。到如今虽然没有那位巾帼英雄瓦氏夫人继续指挥了。却也依旧堪称精锐。

此外还有来自外省地几路援军。包括湘西永顺、保靖一带地土族。南。安南一带地彝族……等等。虽然这些“夷兵”纪律比较涣散。扰民较重。但士兵普遍悍不畏死。敢打敢拼。其战斗力相当强。

有了这支部队在手。王尊德地底气立刻足了不少。所以他才会过来那么强硬一份令谕——他不怕打仗!

“根据那些使泄漏地情报。多方印证下来。我推算王尊德召集了大约三万人地部队。绝大部分是少数民族武装。其中势力比较大地几个……有来自南阿迷州地普氏。来自安南长官州地沙氏等。都是在先前平定奢安之乱中立下大功。最能打地几个土司头人。直接从贵州给调过来了。”

“南普氏?是不是叫普名声?安南沙氏地领应该是叫沙定洲吧?”

老李教授忽然插口问道,阿德翻了翻资料,有些惊奇地点头道:

“不错,南阿迷土司的名字正是叫普名声。沙氏土司名叫沙源,不过他的儿子叫沙定洲,军中以悍勇著称——他们在历史上很出名么?”

“——‘沙普之乱’,紧接在奢安之乱以后就生的,规模更大的一场少数民族叛乱,而且叛乱正是在先前平叛战争中立下大功的几个土司头人。这场叛乱宣告了明帝国‘以夷制夷’方针的彻底失败,直接牵制了明朝西南诸省的军事和经济力量,使得西南地区无力再援助明中央政府抵御陕西和东北的敌人,从客观上起到了加速明帝国灭亡的作用……后来是被大西军的李定国所镇压,但残部直到康熙初年,才被平西王吴三桂彻底剿灭。”

老教授也在翻阅他的笔记本——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老爷子就尽量把他还记得的一些关于明末的历史事件都记录下来,这些都是很有用的资料,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可算是作弊的金手指。

“要是我没有记错……好像是从崇祯四年就开始闹起来了——如果他们没被调来广东的话。”

蝴蝶翅膀在这里又开始轻轻扇动——正宗历史上动叛乱的罪魁祸,在这个时空里却很有可能变成为了维

疆土而英勇献身的烈士呢——只要那两位土司当真~起进攻。

“切,就算他们调集了十万人,也不可能游过琼州海峡吧,王尊德打算怎么把部队送过来?”

解席对此并不担心,在他看来当前的局势远不象阿德所说那么严峻——虽然对方有三万人,可中间却隔着一条海峡呢。

赵立德低头看了看了资料,回应道:

“广东自己有一支水师力量,不过受禁海令限制规模一直不大。但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力量有所增强——因为原来琼州白沙水寨的战船都逃到广州港去了。另外,如果王尊德下定决心打登陆战,他还可以得到福建水师的帮助,毕竟他们还是一个系统的。”

会议场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明福建水师,或直接说:郑家的船队,虽然现在还没到它的鼎盛时期,但已经是南海上规模最大的海上武装。如果他们响应明王朝的号召,当真来找这边麻烦,多多少少也会造成一些困扰……

“那也没什么,不过增加些麻烦而已。就算有郑家帮忙运输,他们一次能登陆地充其量也千把两千人——再多了这里的港口滩涂根本容不下。如果是在白沙口登陆,我光用三连就能把他们全打到海里去!”

解席依然信心十足。来到琼州以后他对大明王朝的军队有了更多了解——凭这个年代的军事技术,就连长江都能被称为天堑地时代,要想在对岸有阻击力量的前提下,让大部队横渡海峡进行登陆作战,对于明朝军队,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也许是觉得他过份乐观了,赵立德回头看了看唐健:

“唐队长也这么认为吗?”

唐健想了想,部分肯定了解席地判断:

“如果我们能在对方登陆的时候起攻击,那确实如此。海南岛这边没什么大港口,开辟不了大的登陆场。王尊德有再多的部队,也只能几千几千分批运送……而且无论他们登上来多少人,挤在沙滩上没有展开队形之前,是完全没有战斗力地。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挨上几炮,或是几轮排枪……以我对明朝军队的观察,就此崩溃的可能性极大。”

文德嗣却皱起眉头,他听出了唐健的话外之意:

“但前提条件是我们要能知道对方的登陆时间和地点,在他们最虚弱最混乱的时候起攻击。如果他们在我们控制不到地偏远地区登陆,或分兵几路同时强攻,我们还是会面临窘境的。”

唐健微微点头:

“是这样,琼州和临高两处地港口我完全不担心,澄迈的话……我们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出反应。但其它几个县区就不好说了,当地官员虽然接受了我们地俸禄,也开始逐渐认可我们的统治,可如果明王朝地军队重新出现,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投诚回去……”

“海南岛的精华部分都在琼澄临三地,其它偏远县区即使勉强可以登陆集结,也绝对供养不起数万人的军队。所有粮食给养依然要从大陆上运送,而这边的对外港口从前只有琼州白沙港一处,我们来之后才又开了红牌港和博铺港。其它地方仍然只是些渔村渔港,并没有大规模物资吞吐能力。再考虑到道路,交通等等限制……我认为明军在其它地方登陆的可能性很小。”

“不错,海南岛多山,眼下也没建立起后世那么达的道路交通网络。如果明军放弃在道路最密集平坦的州府地区登陆,而跑到其它偏远县区上岸的话,他们的几万大军就算能安然上岛,也得花费很长时间才能从山里头慢慢爬出来。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将随时遭受到防守部队的阻击,其难度未必比直接在白沙口强渡海峡更低——如果我是明将,我恐怕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林峰和陈俊分别从经济以及交通角度提出了他们的看法,也各有几分道理。但凌宁随即笑着摇头:

“普通明军不适应,少数民族的部队则未必。那帮彝人苗人都是爬惯了山的,天生就是最好的山地部队。而且他们对于后勤的要求也不高,经常是就地补给——走到哪儿抢到哪儿。明王朝根本不给这些少数民族武装军饷的,就是允许他们靠抢劫和人头来换取军功赏赐。土司兵的士气高,这也是主要因素之一。”

……大家各抒己见,争执不下。一时间,这间小小的会议室中,却呈现出某种白热化态势。

一八十 战与和

单纯防守,被动挨打,肯定会有破绽。(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我们为何不去广州武装游行一次?如果能摧毁他们的水军,或破坏掉他们的粮库什么,那也不用操心他们在什么地方登陆了。”

敖萨扬又提出了新的思路,抢先进攻确实是把主动权握在手里的最好办法,不过副作用也很大——敖萨扬这边刚刚说完,就有好几人连连摇头:

“不妥不妥,刚刚才跟他们的使说了那么多好话,表示要继续谈下去的。这一回头就出兵攻打,也太没信义了。”

敖萨扬撇了撇嘴—这要是人家想继续谈,他们还没必要在这儿磨嘴皮呢。讲信义也要看对象看时机不是?看那王尊德的军事部署,分明从一开始就是打着剿灭的主意。之所以会派两个人过来送封劝降书,不过是在军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尽人事意思意思而已,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指望成功。

可是在这会议室里的现代人,除去那几个当过兵,又或是头脑特别清醒有决断的,其他大多数毕竟都是些善良小市民。先前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不得不去杀人,那属于无奈之举。而到现在,在并没有遭受到直接威胁,而且还有希望谈判的情况下,再要他们支持主动进攻战术,抢先起对明朝军队的杀戮,可就不太容易了。

“虽然是为了生存,但杀的是自己地先祖,怪不落忍的。”

——后排某个女孩子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思想,也没什么理由,只是单纯不想打仗而已。

敖萨扬也不能说他们不对,因为大部分人都这么想。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看了看旁边的庞雨——这个素来以穿越众狗头军师自居地家伙到现在居然一言未,只是笑咪咪看着大家争论。

不过旁人并没有放过他,很快,唐健点了他的名:

“庞雨。说说你地看法。”

“我吗?”

庞雨笑笑。却先看了旁边阿德一眼。后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开口。显然这两人是预先商议过地。

“我跟阿德这几天一直在分析这些情报。得出地结论是——无论我们采取什么战术。无论我们是被动防御还是主动进攻。打这一战都是得不偿失——因为大明王朝地力量还远没有到枯竭地时候。

即使我们把这三万人全部消灭。哪怕连两广总督也顺手干掉。他们一转手仍然可以重新任命个新总督。并且调集更多地部队前来。”

“不错。明帝国在南方还有不少部队。目前只调来三万。是因为他们觉得对付我们这几千号人。用三万大军已经足够了。但如果现战事不利。需要增兵地话。他们再派个十万人过来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根据情报显示。那边甚至已经有人提议说。要把四川石柱地总兵官秦良玉征调过来……”

阿德在旁边作补充道。对于这位明末著名地巾英雄。以及她手下那支敢于和满洲兵决死对冲地“白杆兵”。只要是听说过他们事迹地人。都素来很是敬重地。一想到有可能会和这位完全有资格被称为民族英雄地老太太作战。会议室里很多人脸色都有点不自然起来。

“那你们地对策是什么?”

唐健沉声追问道,他关心的是具体应对策略而非局势分析——能不打当然尽量不打,谁没事干愿意跑去打仗啊。

“一个字:拖。”

庞雨的回答倒也干脆利落,但唐健却皱起眉头:

“仅仅靠拖延时间,就能让明帝国放弃消灭我们的念头?”

“换了其它朝代可能不行,但这是在崇祯年……去年还算是比较安静的,各地的叛乱先后平息不少,所以我们这边就显得比较醒目。可用不了多久,我记得山东那边就会乱起来了……”

“那是‘吴桥兵变’,爆于崇祯四年,孔有德,耿仲明等乱山东长达一年之久,并曾攻陷登州,遭到围剿后渡海投靠了满清,导致其上官孙元化被杀,而满洲从此得到了红衣大炮地使用和铸造技术。”

李明远教授果然非常渊博,庞雨只能记得一个大概,而他却能随口道出具体详情。不仅如此,似乎已经意识到庞雨等人的想法,老教授又连续举出其它若干事例:

“除了山东以外,陕西地局势也在不断恶化。对于农民起义军,三边总督杨鹤最初是采取了招抚为主的策略,但是这种政策后来被证明是失败地。杨鹤本人于崇祯四年——也就是今年下狱,而陕西也将重新陷入到新的混乱中去,成为一个无法治愈

,直到最后吞噬掉整个明王朝……”

“另外,在东北,这一年皇太极进攻锦州,围困大凌河城,巡抚丘禾嘉在长山败绩,总兵官祖大寿投降——不过后来他又逃走,重新回到了明军一方。”

“而在南方,虽然普名声和沙定洲那两个可能带头造反的两个土司头目都被调到这里来了,但西南少数民族竞相叛乱的大势已经形成,并不会因为一两个人就生改变。即使没有沙普之乱,也肯定会有其他人动,所以我估计今年明朝西南地区仍然不会安稳。”

…………

老教授这一番话,只听得大家面面相觑,过了很久,才有人低声咕哝了一句:

“崇祯那娃儿真是可怜……”

“是啊,自打他上台以后就没碰到过好事儿,我们这批人的出现不知道该算他运气还是倒霉?”

庞雨哈哈笑道,手指在桌面上的大陆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儿:

“所以说,对于崇祯朝,像去年那种‘风平浪静’的局面并不是正常现象,用不了多久这大明王朝的版图上又会处处着火,到那时我们海南岛上这几千人规模的小打小闹就又算不上什么啦,然后他们又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见大家都陷入沉思状,庞雨朝赵立德那边作个手势——该我说的都说完啦,你上!

于是阿德清清嗓子,开始接口:

“刚才说的是大势,现在我们不妨再看看对面的具体情况:与所有团体一样,两广总督府的幕僚们现在也是分成了两派,有人主战,有人主和。主战派的意见没什么特殊,无非是大明领土不容侵占,大明尊严不容冒犯之类。倒是主和一派,他们提出的意见很有意思……”

阿德低头看了看资料,伸出两根手指头:

“他们提出了两条招抚理由。其一:我们曾经打败过红毛夷人,所以有人建议招抚我们,专门用来制压洋夷——‘以安平郑氏抚内,琼州人制外,则大明海疆可安也。’——这是某个幕僚给王尊德的建议。”

“这说法不错,我们也许可以考虑配合宣传一下?”

解席对此颇感兴趣,而唐健则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阿德:

“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据说是王尊德的某个心腹谋士在私下里向他进言的——说福建巡抚熊文灿因为成功招降了郑家,因此官运亨通,在福建做官也很顺手,这眼看就要高升进京了。所以建议他考虑效仿,把我们这股力量也抓在手里。无论是作为往上爬的政绩,还是作为爪牙控制地方,都很有利。”

听到对自己有利的消息,会议室里又开始活跃起来,就连自称不懂政治,来开会纯属凑热闹的茱莉也忍不住问道:

“那王尊德接受了吗?”

阿德耸耸肩,摇摇头:

“很遗憾——没有。抱有招抚想法的人很少,而幕僚群中大部分,以及两广总督本身的态度都是以剿灭为主。



“这帮人怎么这么不理智呢!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居然连王娇娇都冒出来一句,自从第一次开会说错话以后,她这还是头一回在公开会议上言呢。

阿德苦笑了一声:

“是啊,确实很不理智——你们猜王尊德主战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也等大家回答,阿德自己揭开了谜底——这可是他费了不少功夫才调查出来的。

“仅仅是因为福建巡抚熊文灿主张招抚,而他偏偏又跟王尊德相互不对付,所以两广总督就坚决不肯照政敌的想法去做!……***,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我们却平白无故倒霉!”

阿德在那儿哀声叹息,唐健和解席两人却都不约而同朝老李教授那边看去——他们记得李教授似乎早在几个月前就提出过这种可能性,想不到居然一语中的。

不过李教授本人倒没什么欣喜之色,反而双眉紧锁: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要想在王尊德手里争取到和平怕是不太容易了。”

阿德两手一摊:

“是啊,所以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这次让那两个使带回去的礼品,很大程度上是给总督府中那些招抚派送炮弹去的——希望他们能够从中找到更多的理由,继续坚定的主张招抚之策……哦,对了,还有拖延时间,庞雨那招缓兵计用得不错,少说也能拖上几个月。”

一八一 点将

唐健看了庞雨一眼,那条所谓“缓兵计”,庞雨早就跟他谈起过,而且还相当自信。(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甚至觉得自己这一招堪称神来之笔——正是他建议用大镜子作为礼物送给崇祯皇帝。

唐健先前没怎么在意,不过到现在,不得不引起重视。

“你的那条计策,预计能给我们争取到多少时间?”

面对唐健的询问,庞雨颇为得意的笑了笑: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这要取决于从广州到北京的行程,还要看他们用什么办法来运送那三块大玻璃……”

“你就这么确定,在礼物送到北京之前王尊德不会轻举妄动?他们那边也是有能人的,看破了怎么办?”

“看破也无所谓,我这又不是木马计,要指望他们疏忽大意——这利用的是官场规则,正大光明的阳谋,只要他姓王的还想把这官儿当下去,就得按规矩办事。”

庞雨的理论其实很简单——这件贡品很珍贵,而且是点名送给皇帝的,两广总督肯定不敢私藏,必然要老老实实派人进贡。那么,在皇帝收到这件礼物之前,他就不可能再派兵攻打这里——因为谁都不知道皇帝会对这件礼物做出什么反应。万一皇帝觉得礼物不错,一高兴来个大赦什么,他这边却急着打起来,岂不是自找不痛快?打赢了都未必能让皇帝高兴,要万一打输了,那更是悲剧。

能爬到两广总督位置地人,行事肯定相当谨慎小心。在摸不准上头态度变化的前提下,他们决不会胡乱动作。在吃准这一点的前提下,庞雨专门挑了几块大玻璃送给对方……

以大明王朝的道路和交通状况,要想把三块大玻璃镜子毫无损伤的从广州送到北京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车辆肯定是不能用地,海运风险又太大……庞雨帮他们估算了一下,觉得最快最稳妥的路线应该使用人力搬运到江南一带,然后走大运河北上,这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可是如果负责漕运地官员不肯承担责任。又或两广总督想独占功勋。那也有可能一路靠人力抬到北京去。这就要走半年多了。

“在此期间我们应该是安全地。除非崇祯有明确命令要求两广总督出兵攻打。但这种可能性不大。三个月地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了……”

庞雨开始谈他地具体谋划。-====-真正可以执行地对策:

“有了这段缓冲期。我们地产品应该能打进广东一带地市场了。如果能在大陆上寻找到有实力地合作伙伴。彼此有了利益联系。那么在广州府也就有了肯为我们说话地力量。总督府中招抚一派地声音应该会变大一些——在这方面需要茱莉你地全力配合。包括找人情。通路子。送礼行贿等等……这些都要借琼海贸易公司地名义去做。”

轻轻哼了一声。但这次她总算没再说诸如不理政治之类地话。

“其次。就是我们自己可以有更多时间完善军备。王若彬地造船厂不知道进展如何了?如果海上力量还是不足地话。我们至少可以继续扩充陆军。增加部队肯定没错。”

“第三么,就是老敖刚才说的——明军的仓库和码头,渡船这些。渡海作战本来就是非常麻烦的事情,需要大量细致而周到的准备,说实话我不认为明王朝地军队能够妥善处理好这些工作。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咱们再给它增添一些人为灾难……那我们确实不用担心明军登陆的问题了。”

“但是我们不好主动进攻地吧?把他们激怒了打过来就不划算了。”

林峰的思想还是有些拘泥,旁边敖萨扬却已经举一反三,当即笑着开导他:

“直接打着短毛旗号进攻当然不行啦,然而这年头大明沿海地犯罪分子可不止我们一家——倭寇,海盗,乱民,甚至包括那些军队本身。三万人所需要的物资不是个小数目,未必总是能足额供应地。那些少数民族武装虽然能打,但纪律性和服从性可都不太好,刚才李教授不也说了——其中两位原是今年就要造反的,如果出现物资短缺,再被人挑拨一下……闹个兵变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朝敖萨扬那边笑笑以示感谢,庞雨最后总结道:

“这就是我和阿德所商量的对策,其核心内容就是拖,以拖待变!一直拖到明王朝碰上更大的麻烦——我们都知道那肯定会生。之后明政府对我们可能会考虑换一种处理方式——比方说招抚什么。”

“当然,目前这还只是一个大致的思考方向,具体行动计划,还需要各专业人员来共同制定。”

军师言结束,会议室里再度陷入沉默,大家各自盘算着自己在这套计划中所能挥的作用,同时也把眼光投向老教授那边——作为会议主席,李教授通常在最后表意见,而且大多数情况下,老爷

见往往就是委员会的最终决策。

和过去一样,李明远教授没着急开口,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沉吟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点头:

“这条路线是可行的,但是具体操作起来需要做大量工作,需要我们中间很多人的共同努力才能达成。我想我们可以来个三管齐下。”

“先是走外交路线:我们要尽可能在对方阵营中寻找和拉拢那些持和平招抚意见的人,如果有机会,将其展成为我们的代言人。与此同时,通过贸易公司的商业活动,在民间多作作宣传工作,至少改变我们在广东一带老百姓心中穷凶极恶的形象——民间舆论非常重要。”

看看周围,老教授点了几个人名字:

“赵立德,庞雨,茱莉,林峰,这方面地工作就由你们来负责。用贸易公司的名义进行,必要时宁可损失一些利润,优先掌握人心要紧。”

老爷子亲自点将,这边几人纷纷点头表示接受,包括茱莉在内。解席原来还怕她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总算香港妞知道轻重缓急,这时候一声没吭。

“其次,要加强我们自己的军事力量。唐队长,我记得军事组曾经说过,我们现在已经有能力建立第二个营了,是么?”

“是的,到目前为止,除现役部队外,各工作组中接受过系统军事训练地青壮年已经超过六百,必要时他们都可以被编入正规军。但是武器装备缺口较大,受熟练工人和某些关键性材料限制,兵工厂的规模一直扩不大,到现在我们每个月只能生产不到一百支步枪。眼下第一营才刚刚装备完全,马上就扩编第二营的话……很多士兵会徒手。”

“哦?是这样么……”

见老教授面露难色,唐健脸上难得显出一丝笑意,随即又解释道:

“所谓徒手并不是说他们没战斗力,只是没有专用的配枪罢了。

我们的手榴弹和炸药包供应向来充足,他们的训练依然是使用热兵器为主,其战斗力也肯定在明军之上。”

“那就好,那就好……”

老李教授有些意外——想不到唐健这样严肃的人也会开玩笑。

“那么整编部队的工作,就由唐队长你来负责了,尽快把第二营组建起来。手中有两个营级编制的话,无论制定进攻还是防守计划,都会从容许多。”

“好的,我明天就返回临高去,与海阳配合整编新部队。”

唐健非常爽快地接受了任务,同时又补充道:

“除了组建正规军之外,我们还应该准备足够的预备役力量,原先第二营是作为预备役考虑的,既然现在编制要扩大,招募新的预备役士兵也势在必行。”

“但是临高地人力资源都已经被用足了,恐怕很难再抽调出空余人力来。如果再要征兵,恐怕会影响到其它方面的工作。”

吴南海皱眉道,他来之前已经把临高地大部分农户都纳入了农业组系统,对于那里的人力资源状况比较清楚。

“琼州府这边还大有潜力可挖呢,上一次我们只征调了明军残兵和府城范围内的无业。附近几个州县还有大批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光被城管队拉去挖煤的就有好几百。”

庞雨插口道,然后唐健马上把目光投向解席与敖萨扬那边:

“很好,老解,老敖,这就要拜托你们两位了,尽快在琼州府安排一次征兵工作。”

解席点头,敖萨扬也没表示反对——这种事情他们肯定责无旁贷:

“大概需要多少人?”

“六百到八百左右,我打算再建立一个补充营。既然王尊德那么想打,那我们干脆把正规军编制扩充到一个整团,有两三千人的兵力驻防在海南岛上,就算明王朝举倾国之力前来,也休想拿下……城管大队也可以补充一些,必要时他们可以当军队用。”

给解敖两人两人布置下任务后,唐健又看向老教授:

“我想,您地第三套策略,应该是针对海峡对岸明军的交通和后勤辎重设施吧?”

李明远教授微笑点头:

“是地,既然你已经想到了,我也不多罗嗦了,这方面你们是内行。”

“我也并不是特别精通,不过我们中间有人精通……”

唐健沉吟着说道,脸上又一次露出笑容——这次是很有信心的笑容:

“我回去之后就跟北纬商量,让他把侦察大队拉过来——该是他们大显身手地时候了。”

____

一八二 通报会

计划确定,职责到人,接下来就是大干快上了。www.65txt.com

从第~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仿佛又回到刚刚登陆那会儿,随时可能遭遇明朝军队镇压的艰难时期。

唐健是最为雷厉风行的,说走就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着一连军官们动身返回临高。有人建议他们等上一两天,待公主号返航时一块儿搭便船回去,但唐健只是哈哈一笑:

“当兵的还怕走路么?”

……就仍然直接从陆路返回了。凌宁和文德嗣与其同行,他们俩是回去了解王若彬那边造船厂的进度,以及关于琼海号战斗改装的相关信息。不过对于船厂方面,委员会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期内,他们还不指望能封锁琼州海峡。

解席和敖萨扬不久后也离开了府城,随身带了一个排的护兵,以及包括严文昌,王辛芝等人在内的若干本地胥吏军头。他们将在周围数县开展一次轰轰烈烈的冬季大征兵运动,争取在过年前征满八百人的名额,送往临高接受整训。

庞雨,阿德等人也没闲着,事实上他们这几个人才是近期最为忙碌的一群,因为他们要配合老李教授做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

短毛和大明王朝的谈判并不能影响本地人赚钱的热情,那些与琼海贸易公司合作的本地商户现在已经开始陆续往大陆方向发货,基本上每天都有一条船从白沙码头出发,驶往广州,粤港等地。

按照双方的协定,琼海贸易公司只负责海南本岛的生意,所有岛外贸易则全部委托给合作商户们经营,公司不予干涉。反正那些货物在发出时就定死了价格,此后是亏是赚都跟供应方无干。

只不过大家接触了那么久,那些商户也算有点经验了——要指望这帮短毛完全不干涉他们的经营,那是不可能的。短毛地控制其实远比大明王朝要严格许多,只是做法比较隐蔽高明,不怎么引人反感罢了。

—这不,在送走那些明王朝使者之后没几天,所有与琼海贸易公司有合作关系的商户们都得到了一份通知,要他们集中去州府衙门开会。

拜先前积攒下地口碑之赐。对于州府衙门。商户们现在已经没什么惧怕心理了。收到帖子地客户们先后到齐。不过大家多多少少还有点紧张——他们知道短毛这次邀约众人。肯定是和大明地使者有关。但具体是福是祸。这些商人心里可就没底了。

先前大明派遣使者前来地消息。多数人是通过各种各样地私下渠道打听到了。不过没人敢对此表现出关心地样子——开玩笑。在短毛地控制区公然表现出对大明王朝还有所依恋地样子。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不仅仅是商户。就连那些在衙门里当差地。无论官员还是杂役。除了职责相关不得不与明使接触地人外。其他人都是能躲则躲。平时则绝不提起此事——包括那位向来自我标榜为大明忠臣地王璞王介山也是如此。当然。他地说法是羞于见到天朝来人。

不过短毛对此似乎并不怎么忌讳——就在今天。他们把海南岛上大部分有头有脸地头面人物都给召来。连同王璞等本地官吏也在其中。之后。由李明远教授亲自发言。向大家说明了召开这次会议地意图——这将是一次情况通报会。

老教授非常坦率地把前一段时期。他们和明王朝使者交流地始末细节向大家做了通报。包括那份由两广总督发来地文书。也交给王璞请他当众阅读。甚至连同阿德通过种种手段。从对方那里打听到地那些机密情报也没隐瞒。比如对岸已经有三万大军整装待发之类……

对于是否应该把这些消息告诉当地人。先前委员会内部还是有过一番争议。有些人觉得不该让他们知道这么多。这些人只会添乱子。但另外一批人则认为把消息透明化。一方面有助于安定人心;另一方面。也可以集思广益。充分利用本地人地关系网——而这正是他们所需要地。

赵立德和庞雨是主张后一种意见的,老李教授也是,所以他们坚持召开了这次通报会。然而实际情况却有些出乎他们地意料——当这边把消息公布之后,府衙大堂中先是沉寂了片刻,之后轰的一下就爆发开来。许多人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还有不少则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整个一副世界末日地样子。

“……这也太夸张了吧?他们的承受力这么低?”

阿德等人面面相觑,虽然原先也猜想过,当地人在听到大军压境的消息时可能会慌乱一阵子,但谁也想不到

严重。

“完啦……全完啦……什么都完啦!”

靠庞雨最近的一个位子上坐着许敬许信安,这位许大官人以前一直是最讲究风度仪态的,但此时竟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瘫在座位上老泪纵横。庞雨实在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

“我说老许,至于吗?明军是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这些正宗短毛都没咋地,你们良民老百姓怕个什么?”

“你们短毛当然不知道,大军刀下,焉有良民!这朝廷大军一到,肯定是玉石俱焚,玉石俱焚啊!”

许敬一边哽咽着,一边说明了他们如此害怕的原因——三十年前,海南岛上曾经有过一次规模非常大的黎人大叛乱,当时也是从大陆上调来了军队平叛。效果是立竿见影——大军所到之处,地方上马上平静下来。不可能不平静,因为那些地方已经几乎没有人了。

明王朝以首级记军功,只要身处战区,根本不管你是良民百姓还是真正的叛军,随时随地都会遭遇屠杀——你的人头在军人们眼里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怎么肯轻易放过?就算有人追究,也无非事后报个“乱民”“附逆”之类罪名,随便遮掩一下就能过去。

尤其听说这次调来的大部分是彝壮蛮兵,那更是穷凶极恶。对这些蛮兵朝廷向来是“用而不养”的政策,平时不发军饷,战时则允许他们劫掠地方,用抢劫所得和人头换取的赏银冲抵军饷。故此这类军队所到之处,肯定是一片血腥,连求饶都没用——他们根本听不懂汉话。

听许敬哭诉了这么一通,这边几个人开始意识到:他们“完全透明化”的想法可能有点操之过急。不过现在说也说了,后悔也没用,尽快补救才是正道。

那边众人还在哭闹不休,但随即猛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果然把所有人都吓住,大堂中总算再次安静下来——却是阿德拔出腰间手枪朝头顶上开了一枪,此刻他站在堂前,手中那只山寨版五四还在冒着偻偻青烟,阿德脸上却是一片狰狞:

“都他妈闭嘴!老子把你们召过来,告诉你们这些,不是为了听你们嚎丧的!”

“刚才我们已经把最真实的情况告知诸位,但还有两句话没来得及说。”

庞雨在旁边立即作补充:

“其一,我们要告诉大家:无论明王朝调集了多少军队,他们都没有能力在岛上登陆。就算登上来了,我们也会把他们打下去,所以诸位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你们是绝对安全的。”

“其二,我们不怕打仗,但我们并不想打仗。我们希望能和大明王朝谈判,寻求和平招抚—这就是我们的态度,相信这也是大家所期望的。”

下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这些本地人最怕就是兵连祸结,短毛肯接受招抚当然是最好不过。过了片刻,一个告老还乡的老进士大着胆子问道:

“既是如此,各位先生为何不肯接受总督大人的喻令?”

“你是说这上面的条件?”

庞雨随手拿起那份文告晃了晃,哈哈一笑:

“我们又不傻的—前脚交出船和火器,后脚肯定被砍头——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迄今为止,依然自认为是大明官吏的王璞看了那份告示一眼,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倘若诸位先生就此受降,只怕连下官之头颅亦难保也。”

于是台下又是一阵嘀嘀咕咕,台上几人看看这形势,虽说还不是最好,但总算有个可以商议的气氛了。于是庞雨又开口道:

“我们所期望的招抚,是在能够保证自身安全,以及保护海南岛上所有人利益不受影响前提之下的招抚——这也包括了你们在内,我们可是收过税的。既然收了大家的钱粮,肯定要让大伙儿的钱照赚,船照开。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可以接受大明王朝的统治,但这种统治必须要让咱们海南岛上的全体人民——包括我们短毛,包括在座的诸位,还有外面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安居乐业。如果明王朝做不到这一点,那我们就自己来做。”

“这不可能!就算你们干得不错,朝廷也决不会接受这种条件!”

王璞忍不住道,庞雨则淡然一笑:

“确实不太容易,所以才要把诸位都请来啊——我们大家共同努力,一起来想办法,让明王朝能接受这个条件。”

一八三 大忽悠

台下的窃窃私语之声在骤然增大了片刻之后,终于又与会们看向台上那几个短毛的眼光,也从先前的不敢置信,逐渐变成了若有所思。(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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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庞军师的言辞可以说是极其狂妄,但自从这群短毛来到琼州,他们所做的狂妄事情还少么?——才三十来号人就敢占据州府;凑了百把人的杂牌武装就大模大样要求全境缴税纳粮;弄了个什么贸易公司,仅仅两个月功夫就合并了府城里所有大商号……狂妄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他们总是能做成!

许敬等人在经历过最初的惊惶之后,情绪也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开始用较为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台上诸人—这些短毛做事情向来极有章法,他们说有把握,那想必是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策略了。

果然,接下来阿德拿出一叠字纸,依次分到各人手中让其传阅:

“这里有一些名单,以及相关的资料,都是我们所打听到的,在广州地区比较有名望,或能在两广总督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大家帮忙看看,这其中有没有能搭上关系的?亲朋故旧,生意往来,或哪怕仅仅是知道点情况的,有助于补充完善这些资料的,都行。”

有了具体的目标,那些人果然镇定不少,众人开始互相交换着观看那些纸片。每一张纸上都记载着一个人的名字,以及关于此人身份地位的大致介绍。基本上都是些大商人,有名望的文士,抑或是大家族族长之类,这些都是庞雨等人用了好几个月时间从往来客商所带来的海量信息中筛选出来,涵盖了广东福建地区几乎所有地知名人士——在这个时代,他们就代表了舆论。

咨询的结果还是挺让人满意的,很快就陆续有人过来告知:某豪商和自家有贸易关系,或是某某家族与自己是同宗之类。中国人地关系网络就是这么奇特:虽然隔着那么宽一条海峡,竟也能找出许多联系来。其中又要以读书人之间的关系网最为宽泛——这年头文人都讲究个“四同”——同窗,同乡,同年,同门。有这四条框子一套,基本上明朝官僚之间多多少少都能找出点关系。

“幸好当初没有强征他们的田赋啊,否则现在可得不到这么多信息……”

望着阿德那边带来地十几个书记员都在奋笔疾书,庞雨禁不住出感慨—当初他们在琼州府征税时,黄册上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土地是属于士绅家田,按明帝国法律免征税收的。当时就有人主张不必理睬这条,应该一并收税,不过后来终究没能施行——当时他们在琼州府地力量还不是太强,不想引起太多人反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就是因为这些士绅之家和明朝官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考虑到未来招安事宜,可能会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到了现在,当初的计算果然见效——这些大家族里也派人来参加了此次会议。虽然他们未必喜欢短毛地统治,但他们更不想让朝廷的平叛大军上岛——毕竟短毛没怎么打搅他们的生活,而朝廷前来平叛的将军们和那些彝壮蛮兵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大户肥羊的。

到此时就有好几位告老还乡地进士。举人之类主动站了出来。还拿来几份单。表示可以和这上面地门生故旧联系看看。虽然未必有用。但好歹也算是条路子。

除此之外。他们还把自己所知道地。有关广东。福建等地官场和官员地情况向这边作了介绍。有些都是很隐秘地东西。例如某某官员喜欢什么。某某幕僚在上司面前讲话特别管用之类……这也大大丰富了阿德手中地人物资料册子。让他们可以从更多方面去了解对方。

—总之。虽然在开头时不太顺利。但最终这场情况通报会还是按照老李教授他们所预想地路线顺利召开了。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大陆上地关系。但是通过这种联合行动。穿越众们成功把自己和海南岛上地富商和士绅阶层给捆绑在了一起。

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把岛上各个阶层都联合起来。共同面对来自岛外地压力。这才是李教授和庞雨阿德等人地计划核心。无论那些富商士绅地努力能否见到成效。只要他们能共同行动起来。那么召开这次会议地目地就达到了。

大明推官王璞一直没什么动作。虽然他也全程参加了这次会议。但始终沉默不语。可也并不离去。就在那儿坐着。

直到别人都走光了。王璞才慢吞吞站起来。走到这边几人面前:

“李老先生,庞军师,下官在对面倒也有几位同年至交,其中更有一人正是在那两广总督幕中参赞。只是我纵然写信过去,怕也没太大用处——在他们眼中,下官已是投

之身,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这边李教授和阿德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几个人都笑了。阿德还给他端来一杯茶水。王璞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些短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呵呵,介山先生,我们对于你的期望可不仅仅是写两封私信而已。”

老教授示意王璞坐下,顺手拿起桌上一张名单:

“陈耀,字元朗,两广总督府的钱粮师爷。他是万历四十六年的举人,但此后一直没能考上进士——介山先生所说的同年至交,就是指这位吧?”

王璞吃了一惊,想不到短毛早就查清楚了……抹一抹额上冷汗,点头道:

“正是,陈元朗当初赶考时与下官住的同一间客栈,又是一榜中的举人,是为挚友。下官能谋得这琼州推官之位,还有元郎从中幹旋之力。吾若有所求,他必会设法照应。只是我担心……此间情状,非片言只语可解。元朗也非经管此事之人,若贸然给他送去书信,只怕反会连累他被人污为通匪……”

“啊,这个陈耀我们也在注意了。他是总督府中少数主张招抚的几个人之一,而且正是他提出来‘以制夷’的想法……当然,我们也不主张现在就跟他打交道。介山先生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们这时候跟他联系,肯定会连累他倒霉的。”

庞雨也凑了过来,与阿德一左一右坐在王介山旁边,笑眯眯开始忽悠他:

“但我们仍然希望你能写一份文书过去,只不过不是私信而是公文,直接给王尊德的。”

“啊?”

王璞吓了一跳,被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呛到,连连咳嗽不已。

“这……咳咳……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阿德拍了拍王璞身上那件七品官袍——因为穿的时间太久,已经有点脏有点破了。

“哪,老王,你到现在一直穿的大明官服,我们从来没有要求过你背叛大明朝,是不是?”

“……是。”

“我们也从来没有自己竖旗子立杆子,说琼州府不归大明王朝管辖,是不是?”

“呃……是!”

“海峡对面更是从来没有过公文来,说把你们这批人革职,说琼州府不再是大明领地,是不是?”

“这是自然……可是……”

但阿德根本不给他分辨的机会,重重在他肩膀上一拍,哈哈笑道:

“这不就结了——你是北京户部正规任命的琼州地方官,王尊德是你的顶头上司,现在你官帽子又没摘掉,下级给上司写报告不是天经地义么?有什么不可以的。”

王璞张口结舌半天,随即苦笑不已,但又微微摇头:

“是吏部……诸位先生,你们的想法和做法都很古怪,一片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朝廷大事,不能这么儿戏的。你们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要对面朝廷肯认才行啊!”

“认不认是他们的事情……说老实话,明王朝的很多决策,在我们眼中还真是相当的儿戏……废话就不多说了,王大人,现在你也知道了:目前海峡对岸的形势对我们不太有利,两广总督府那边依然是持剿灭意见的人居多。”

面对庞雨的“实话实说”,王璞脸上显出几分无奈:

“就是换了我在对面,肯定也会支持剿灭之策的……大明惯例如此,想要扭转,可大不易啊。”

“是很不容易,但如果双方完全不交流,那就更没有扭转的希望了。我们要寻找一切可以与对方取得联系的渠道——官方的,民间的,都要有。明王朝派来使算是一种交流方式;我们动民间商户去和他们广泛开展贸易是另一种;而公文往来,则是第三种。至于你的身份……他们承不承认其实无所谓,我们只要有个理由能与海峡对面保持联系就够了。”

庞雨一番话让王璞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头:

“好吧,想要我写什么?”

“随便,只要有助于改善他们对这边印象的,都可以写。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写完出之前,最好能给我们看一下。”

听起来很大方,但无论王璞,还是这边几个人心里都明白——哪些东西能写,哪些则不能,这中间可是大有讲究的。

不过王介山还是答应下来,因为他已经想通了——自己的前途和这些人是息息相关的。如果自己还想重归大明王朝的官僚体制,那么帮助这些短毛完成招安就是唯一出路。

在这一点上,他和短毛的目标完全一致。

一八四 特殊战线

大约十天之后,北纬率领侦察兵大队来到了琼州府。(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与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另外几位不速之客。

其中有一个人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张陵张汝恒,大明帝国的正五品千户官。

自从在上次大战中被俘之后,张陵一直在协助管理临高那边的战俘营。不过在大半年之后,那个战俘营里面的俘虏差不多都被“消化”掉了—短毛的思想工作相当厉害,“转化”能力极强,大部分战俘——无论他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劳动改造后,都转变成了短毛的忠实支持,然后就被作为正式员工分配到各个生产部门,甚至是直接吸收进了军队。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包括张陵在内,还剩下大约四五十个俘虏始终不愿“从贼”,依然要求保留他们大明将士的身份。这倒不是说他们对明王朝的忠诚度特别高,事实上这些人对于短毛军的体制和装备都相当羡慕,只是他们有顾虑——和张陵一样,他们大都还有一大家子在明王朝治下,大明又是动不动喜欢来个株连九族的,他们实在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冒险。

好在短毛对于用人方面一向是极其灵活的——你不肯背叛大明?没关系,照样能派上用处。琼州府那边穿着大明官服却帮短毛干活儿的人多呢,连正宗东林党都有,容纳一个武官自然更不在话下。

前段时间补工资的时候,张陵也拿到了属于他的一份。在计算薪水的时候大家才现:张陵的正式差事应该是琼州府地千户军官。尽管他从来没有真正上任过——刚刚上岛时就被派来参与剿匪,然后被俘虏,一直帮助短毛管理战俘营,还干得不亦乐乎……要不是这边编纂工资表,在制作档案时跑去询问他的品级,连张汝恒自己都没想起来。

战俘营这个单位在不久前撤销了,张陵又不肯正式加入短毛军,于是在商议之后,根据他本人地意愿,还是安排他来琼州府上任。顺便把那四十多个死硬派一并调来,也不管原来是什么编制,统统安排到了他的手下。重新换上鸳鸯祅,挎上竹春刀,派到白沙码头那边去驻扎。人家外地客商跑来一看——哟,这里还是有大明的正规军在镇守么!也算是表示他们短毛希望招安的又一份诚意吧。

北纬对于这些小手段是不大看得起的,但见老李教授他们都很热心,张陵本人又乐意,也就没多嗦——本来他一直想要把张陵拉到自己地侦察大队里来。

北纬的侦察大队可以说是穿越众所有单位中,本地化最为彻底的一个。除了他和他地副手,一个名叫杨杰的小伙子,原解放军某部的优秀射手是现代人外,侦察大队其他所有成员都是标准“本地人”。

当初在练兵时,虽然有不少小伙子叫喊着要加入特种部队,但在基础训练完成之后,他们全都被调往普通部队了——这段时间部队扩充太快,唐健手下需要大量的基层军官,知根知底地穿越众自己人肯定是被优先考虑。

不过北纬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侦察大队经常要深入到敌占区去。在这方面现代人反而有先天性地劣势。即使在这个环境里呆了一年多。他们和明朝人依然有明显差异。无论是口音还是举手投足地动作。明显能看出不同来。

在临高还好些。不特别明显——但那是因为临高本地地老百姓受他们影响太大。县城里现在都开始流行普通话了……可如果到了邻县。只要一开口。别人马上就能听出不同。即使黄晓东这个土生土长地海南岛本地人。他那四百年后地海南口音也和当下有着太多地不同。

“侦察兵不是超人。特种作战也是万能地……”

之后在和李教授。阿德等人召开地碰头会上。北纬这样介绍他地部队道。同时。也对他们地袭扰策略提出自己地看法:

“来之前我和唐队长谈过了。你们地策略不错。但我还要提醒诸位:别对侦察大队报有太多地。不切实际地希望。我们只是比普通地士兵更加善于隐蔽。掌握地技能更多一些——而这些技能还未必都是战斗用。我们地主要工作依然是侦察。而非作战。”

见对面几人都有点失望地样子。北纬笑笑。总算又给了点希望:

“当然了,小规模的暗杀,偷袭,以及破坏,这些工作也可以算是我们的业务范围之内。但是每一次具体的行动,都必须要有非常明晰的目标和计划才行—你们要攻击什么地方?破坏到什么程度?目标的防御力量如何?周围有没有驻军?当地的地形?行动起的时机?前往和撤退的路线?以及后备计划

人员……所有这些都要谋划清楚了,我才会同意把去,否则就是纯粹的自杀行为——我们不是敢死队。”

一向沉默寡言的酷哥难得说这么多,虽然都是问题,阿德等人却很高兴—只要肯干事就行,条件么,好商量。

“放心,我们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把侦察大队丢到海峡对面去。情报工作是关键——最近我们干的事情全是为了这个。”

庞雨把他们从本地士绅那里得来的消息拿出来同北纬共享,但后只是粗粗扫了一眼,摇头道:

“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这些只是间接情报。我们需要更加清楚,有针对性的直接情报,这方面恐怕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

“你要亲自去广州作侦查?”

庞雨终于明白了北纬的意图,后也毫不掩饰的点头:

“当然,那是肯定要去的。而且我认为你们中间至少也该去一个,一群躲在大后方对于前线没有任何直观印象的参谋,恐怕很难制订出切合实际的作战计划——尤其是对于这种要求‘小快灵’的袭扰战术而言。”

对面就三个人,老李教授一把年纪肯定是不会跑外勤的,只剩下庞雨跟阿德两人相对苦笑——看来北纬训练完了那帮大中学生,又打算来练练他们了。

不过接下去,北纬倒没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反而主动转变了话题:

“你们在广州城里安插的那个情报站,现在状况如何?”

这边几人对望一眼,不知道北纬为何忽然提起这方面。不过既然问了,总要回答:

“不太好,虽然程老掌柜已经成功打进广州商界,铺开了关系网,生意也渐渐稳定下来。但在情报输送方面比较困难,我们一个月也难得收到一次消息。”

提起这事儿,庞雨不由得连声叹息。

一条琼州海峡固然是大大增加了对方的攻击难度,可也妨碍了他们这边的信息交流。从广州到琼州的商船本就不多,到如今虽然官府没有明令禁止断绝与这边的交通联系,但开往海南岛的每一条船都会被严密监视。官差衙役时不时会对船上水手客商来个“突击检查”,就是专门搜查信件夹带之类。

上次一个往这边带消息的小伙计就被人从腰带中搜查出了有文字内容,直接被拖进锦衣卫镇抚司衙门,从此再无音信。幸亏程管家在传递消息时是按照这边传授给他的方法,都是用的无关人士,有些甚至连本人都不知道,这才没被牵连进去。但之后也是小心翼翼,足足两个月没敢动作。

“总而言之,就是虽然能搞到情报,却送不出来——是这个意思吧?”

北纬一语道破实质,见庞雨等人都表示同意,便点点头:

“我也料到是这样,所以这次来的时候,专门去找张安江老师,向他要了两个人过来……”

说着,北纬走出门去,片刻之后,带了两个小男孩走进门。

那两个小孩子年纪都不大,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另外一个则只有十二三,但两个孩子背上都背着一个大皮盒子,一本正经的站在那儿,看上去很有一种另类的可爱。

北纬摸摸那个大孩子的头,微笑道:

“来吧,把张先生教你们的本事,给这几位先生演示一下。”

两个小孩子兴高采烈的点点头,各自找个角落背对背坐下,然后小心翼翼打开皮盒子,从中取出一台四四方方的机器及若干配件,开始组合安装起来。

李教授与阿德对此似乎并不特别惊奇,毕竟他们才从临高过来不久。而庞雨可就吃惊了,先前他出征的时候,只是隐约听张老师在作此方面的研究,想不到这么短时间内,竟然已经出了成果。

—虽然在他的那个时代,这种东西早已被淘汰,但任何一个现代人,只要看到那根长长天线,电圈,还有熟悉的圆盘电键,都可以马上猜想到这种机器的用途……

“无线电报机!这么快就已经有实用版本了?”

北纬笑笑,递给他一张白纸:

“随便写点什么。”

待庞雨在那纸上写了字以后,他就把字纸递给那个大男孩,小家伙拿到手之后看了一阵,又翻阅了一会儿旁边的资料本,便开始用食中两指敲击电键,出“滴滴哒”“滴滴哒”的声音……

一八五 小间谍

一八五小间谍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在另外一侧角落里,那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在片刻之后就报出了庞雨字纸上的诗句。从头至尾屋子里没人说过话,果然是无线电收发报系统!

“太好了!这东西功率多大?有效距离多少?”

面对庞雨欣喜若狂的样子,北纬却忍不住笑起来——似乎每一个刚刚看到这台机器的人都会问同样的问题。而他也早就背熟了一整套介绍内容:

“这是个可以随身携带的袖珍版本,基本构造是仿制了1918年美军装备的SCR65A型火花式发报机,当然工艺比较粗糙,而且无法大量生产——包括半导体等关键性部件,我们还不能自制,都是用的现代产品。”

“它的功率不算太大,但在这个年代,大气中的电磁安静度非常好,没有任何干扰,所以电波覆盖范围远比设计值高,据张老师估计,覆盖到两广福建一带没问题。张老师那边还在研究更大功率的长波电台,未来可以覆盖全国的。”

“电源问题如何解决?”

庞雨又提出一个关键性问题,北纬点点头:

“使用自制的铅板蓄电池,正.常情况下每天只开启一个小时,能够保证三十天左右的供电……电源不成问题,我们可以让商人送货的时候顺便替换。”

“有对他们进行密码学训练么?”

阿德指着那两个小孩子问道,他.们出来时只知道无线电研制成功,具体应用也才是刚刚接触。

北纬摇头笑道:

“目前没有,这些孩子前不久才.刚刚识字呢。现在只是直接使用摩尔斯码和区位码进行通讯——就这也没人能看懂啊。”

“眼下是没问题,不过将来迟早……算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阿德并没有多纠缠于枝节问题,最关键的通讯问.题得到了完美解决,保密之类不妨放到下一步考虑,反正在这个年代,除了他们之外,暂时也没有别人能接收无线电波。

之后大家便商量着要送一个小孩子去广州,本.来第二天就有一班船可以出发的,但却由于某个小意外又耽搁了两天——张安江居然亲自跑来了琼州,想要把小孩子领回去。

张老师这个人,.智商是极高的,技术上也非常厉害,不过情商方面就差点。北纬向他要人,当时随口答应了,但居然过了好几天后,他才忽然想明白是要派到哪儿去。而且张老师的性格……按照北纬的说法,有点婆婆妈妈,心特别软。

所以张安江坚决反对把他的得意弟子送去广州当间谍,他甚至表示自己可以代替孩子们去。庞雨跟阿德两人都劝不动他,最龖后还是李教授出面跟他长谈一番,好不容易才说服他,同意让一个小孩子去程家店铺做学徒。

“……才十四岁啊,放在我们那边还是在妈妈身边撒娇的年纪呢,学这个已经是挺难为他们了,还要送去敌占区做间谍……唉,作孽啊……”

虽然勉强同意了,但龖是到临出发那天,张老师还是嘀咕个不停,就连旁边北纬都吃不消,无奈摇头道:

“没什么可担心的,张老师。一路上有我照顾,到了那边不过在商铺里面作作工打打杂罢了,跟一般普通小学徒没什么两样。就是每天固定时间开下机器,花费一个小时收发讯息而已。只要他自己不犯傻说出去,就没有任何危险。我们侦察大队里面也有这样十几岁的小孩子,他们的训练可要艰苦危险得多——小小年纪也一样要学着干湿活儿呢!”

张安江叹口气,总算不再罗嗦了,但在临上船之前,却又走到孩子面前,替他把身上新棉袄的褶子一一抚平。

“到了那边,乖乖的,要听叔叔伯伯的话,知道不?”

“知道啦,师父,你已经说过好多遍啦。”

才十四岁的小孩子当然不能理解老师的心情,反而高高昂起头,非常光荣的样子。张老师看看他,又看了看旁边北纬等人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万一……万一你被官府抓住了,也要乖乖的,他们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别撒谎。把小命保住最重要,我们一定会来救你的,知道不?”

旁边北纬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转过身看着阿德与庞雨两人,微笑道:

“这第一次探路,又是去广州,你们在那儿有熟人……就不拉你们去了。不过你们俩最好多锻炼锻炼,这种侦查行动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我肯定要把你们轮流拉出去亲自看看现场——只有这样,你们制定出的计划我才敢执行啊。”

两个业余参谋唯有苦笑点头,北纬平时言辞颇为傲气强势,但真正行动起来却是慎重无比。这一次除了顺便护送一个小谍报员外,他没带任何助手,就是孤身一人前往。

虽然有人劝他带一个本地向导,免得到了那边两眼一抹黑。但北纬却表示没必要,广州到珠江口这一带他都熟悉,大的地形地貌和四百年后应该是差不多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越大。万一真有什么意外,自己一个人怎么都能跑得掉,有了同伴反而顾忌多多。

…………

差不多同一时刻,临高县,红牌港。

凌宁与文德嗣也正在王若彬陪伴下登上另一条船,不过这条船远比普通海船要小得多,船身只有九米多长,最大宽度才一米八左右,就是有些舢板都比它大。

但这却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海船,船身细长,吃水很深,船身横截面也不同于这个时代通常的“U”字形,而是较为狭窄的“V”字形。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船首部位向外伸出一根极长的桅杆,与船身中部的主桅之间用一片三角形白帆相连,帆体与船身方向基本一致——这是一艘纵帆船。历史上正宗的纵帆船要到1700年前后才会出现,不过在这伙人手里,却又一次提前被盗版出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飞剪首船体?”

凌宁拍着那个样式奇特的船头问道,虽然是木料制造,但这个头部却明显能看出现代特征——非常漂亮的流线型,而且船首锋锐如刀,一看就知道专门用来劈开浪花的。

“有那么点意思,但不完全是。这只是第一艘实验型号,只能算赛艇,更多是参考了现代帆船比赛用艇的型制……我以前虽然做过飞剪船的模型,但要造真家伙,还只能靠慢慢摸索。”

王若彬貌似谦逊的解释道,但语气中还是隐隐带有一丝得意——他已经从黑枪贩子成功转职为船厂老板,准确说是帆船设计师。

身处海岛,发展造船业的重要性这边人人都知道。但很遗憾的是他们这个团队中并没有相关从业者,不像搞建筑或机械冶金那样,有懂行的领着一开始就能入门。黄晓东他们虽然是海员出身,却只会开大轮船,对中古帆船一窍不通。

只有少数几个人,出于兴趣爱好等个人原因,了解过一些古代东西方舰船的资料,王若彬算是这群人中间比较厉害的一个——他亲手做过不少古代船模,所以就很自然成为这伙人中的造船专家。虽然相对于真正造船的要求,这位“专家”的水平还是有点二把刀,但总比其他人一窍不通来得强。也正是在他的努力促成下,才有了红牌港造船场的诞生。

作为一个小渔村港口,红牌这边本来是没有修造船场所的,不过短毛来了以后一切都大变样——他们最初是把那艘缴获的大帆船停泊在这里进行维修和改造。等到攻下琼州之后,琼海号运回了大量木料,以及一批造船工匠,再结合了公主号上俘虏到的那些西洋水手和随船木匠,于是就把造船场正式建立起来。

此时船场内正一派热火朝天景象,沙滩上同时摊开着三四条船的龙骨,大批中国和外国的造船匠正围绕在旁边,像一群勤劳的工蚁般在忙忙碌碌。

只不过身为造船厂负责人的王若彬对此似乎并不怎么满意。

“哎,要不是形势紧张,本来咱们不用浪费材料造这种落后船型的,我下一步原打算造几艘大点的双桅纵帆船,也就是俗称的‘Schooner’,用来作为沿海哨戒或是讯息传递用,当然最终目标还是大飞剪!……现在只好先停一停了。”

王若彬的心气很高,他原本不屑于制造那种低水平的沙船广船之类,而是打算来个一步到位,直接跃进到十九世纪四十年代——那个帆船技术的巅峰时代去,仿造那时候的船型,建造所谓“飞剪式帆船”。

飞剪船据说是达到了帆船建造技术的顶峰,在操控性方面极其优秀,只需要很少的水手就能运转自如。而最能吸引人的还是它那恐怖的高速度——轻松突破十节大关,平均每小时有十三到十五海里的航速,如果是顺风再加上一个厉害船长,甚至有可能超过十八节去……那什么概念?琼海号的正常航速也不过才十五节!

历史上正是凭借这种高速度优势,即使在蒸汽动力的轮船出来以后,飞剪式帆船也依然与其竞争了五十多年,直到燃气轮机出现后才慢慢被淘汰掉。

一八六 海军!海军!

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只不过真想要把实物造出来,光靠验显然是远远不足。(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王若彬本来也不着急,他打算慢慢研究摸索,从小到大慢慢造,多搞几艘实验船型,总能得出正确结果的——知道历史展,大势所趋的好处在于此,他不用担心走错路。

只是现在外面形势严峻,却没空让他慢慢摸索了。尽管李明远教授很宽容,在制定对敌策略时并没有对造船厂提什么要求。但其他人可没这么好说话了——唐健一回来就找王老板谈话,要求他无论如何在三个月内,至少要拿出三四条船来。

“我们必须要建立一支海军了,但光靠两艘船是无论如何调度不过来的,而且这两条船都有其弱点——琼海号有燃料要求,公主号又太笨重。我们需要一些轻便的,能够随时搭载步兵快速移动的船只,哪怕没有武装都无所谓。



对于这个押送过自己的武警班长,王若彬是绝对不敢违抗的。于是他回来之后就立刻下令开工,造的船型是当地常见的一种平底沙船,载重量和航速等指标都很一般,唯一好处是请来的老工匠头儿知道该怎么做,保证能在三个月内造得出来。但王若彬自己反而插不上什么嘴了,正是这一点让他感觉很不爽。

不敢跟唐健牢骚,他只好朝着前来了解情况的凌宁和文德嗣两人嘀嘀咕咕:

“你们想要船……那么好吧,两个月后你们将会得到四条船。但我要事先说好——它们和本时代地其它船型相比,没有任何技术优势,碰到郑家或荷兰人的大海船只能赶紧逃跑,还未必能逃得掉。可是如果能再给我半年时间呢……只要半年,我就能拿出南北战争时代的轻便纵帆船来。速度比这个年代任何船型都要快,至少快两倍,上面还能搭载几门小炮,碰到敌人想打就打,不想打掉头走……只要半年!”

看到黑枪贩子认真的样子,文德嗣禁不住哈哈笑了:

“以后会有时间让你造新船的,眼下这轮权当锻炼工人技术好了。回头等新船出来,这些老式的可以卖掉,不会浪费。至于技术优势么……咱们可不缺。你根本不用着急地,咱们都知道——委员会本就没指望靠帆船来取得技术优势。”

“这倒是……嘿嘿,你们这次来主要是看那艘大家伙的吧?就在里面,内船坞。~~~~改造方案我也看了,完成后绝对是件大杀器啊!”

笑着拍了拍王老板地肩膀。文凌二人开始履行他们此来地主要任务。掉头向造船场深处走去。船厂地外围已经有武装巡逻地士兵在保护。而这里头。则又有另外一层更加严密地防范措施。就是文凌二人至此。也要拿出专属地通行证。才被允许入内。

在一个巨大地干船坞中。这个小团体最为宝贵地那件资产——琼海号静静坐落于用许多粗大原木架设起来地龙骨墩上。它正在接受第二次战斗改装。

——琼海号地第一次改装。只是搬走和拆除了所有易碎易损地家具和设备。其客货两用船地基本型制并没有变。而这第二次。却是要大动干戈了……

“根据徐工程师和冯博士地设计方案。我们将拆除船体前部三分之二地客舱。清理出射界。同时加固后甲板。然后沿船身中轴线。在前。中。后部甲板上各安装一架旋转式炮塔。并且在船身各处增加装甲。将琼海号改造成为一艘真正地战舰!”

现场施工总指挥为林汉龙。此时他正站在展开地改造方案图纸前。向两位特使介绍对这艘大轮船地改造计划。虽然并没有明确宣布。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将来如果要建立海军地话。负责人多半就是眼前这两位——文德嗣在技术也堪称内行。以前同样做过大飞剪船模地。不过因为他本人地主要兴趣不在技术方面。所以就没象王若彬。林汉龙等人那样做专业技术员。而是往综合方向展。

凌宁地优势则在于他对大航海时代非常精通。知道这一时期西方诸国海上力量地虚实。未来地海军肯定是和外国势力打交道比较多。他地知识对此非常有用。

“只有三门炮?火力会不会单薄了一点?”

凌宁皱眉问道,这个时代的西方战舰动辄就是几十上百门炮,琼海号上仅仅安装三门炮似乎有点寒碜?

林汉龙却笑了笑:

“是七门——前后副炮塔是双联装,中央主炮塔为三联。在威力方面你们绝对可以放心——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艘木壳船能禁得住我们的高爆弹轰击。就算是公主号那样上千吨的大家伙,一轮齐射保证送下海。”

说着,他将两人带到后甲板处,这里有一架已经安装好地成品,炮塔呈半球形,两门火炮高高耸立,看上去甚是威武。

然而文德嗣却爬上去,伸手到炮口里面摸了一把

也皱起眉头:

“怎么还是用的十二磅青铜炮?还是滑膛,这个射程能有多远啊?口径也偏小了。”

林汉龙笑了笑,两手一摊:

“没办法,我们现在还炼不出专门铸炮用的优质钢材,用熟铁铸炮也还比较生疏。徐工程师认为在材料技术没有取得突破之前,没有必要再专门研究一款舰船用地青铜炮,所以还是使用比较成熟的陆军炮技术,口径也和陆军装备地拿破仑炮一样是117mmm。这样弹药可以通用——琼海号的用途将来不仅仅只限于海战,如果有必要地话,也可以装上陆军火炮,作为移动平台,对沿海目标进行火力压制,弹药通用是很有必要地。



一边说着,他指了指后甲板——在那里焊接了一些金属挂钩,扶手之类,显然是为将来固定陆军炮架准备地。

“我们推算过,相对于这个时代可能遇到的敌人,十二磅炮两千米的有效射程已经绰绰有余,打得再远也没有意义——没有计算机辅助系统和雷达,只靠光学设备和肉眼瞄准,超过这个距离就很难打得准了。”

“采用滑膛炮是考虑到更换弹种方便,炮塔里面备弹是六十。在甲板下面,用货舱改装的弹药舱里还可储备五百弹药。主要是高爆弹和燃烧弹两种,也有少量硬质穿甲弹——不是用来对付船的,而是用来打岸上地工事,主要是西方人的石头堡垒之类。”

这边刚刚回答完文德嗣的问题,旁边凌宁又在提问了:

“这炮塔怎么转动的?靠人力推吗?”

很捉狭的问题,琼海号上可没有配备用来旋转炮塔的专用机械。然而林汉龙却只是笑笑,脸上充满了技工人员特有的得意:

“是电动——每个炮塔都配备了三台卷扬机,通过拉动钢索来控制炮塔的顺时针和逆时针旋转,以及调整炮口角度——当然了,如果机器出故障,那就只能靠人力推了。”

“装甲厚度是多少?感觉好像薄了点……”

文德嗣拍着炮塔外壁又开始找茬,林汉龙却依旧不慌不忙:

“炮塔是冯宇飞博士设计的,她以前可是搞坦克的,做这个小意思啦—双层六毫米地轧钢板,中间夹一层石棉防火材料构成的复合装甲,外壳还做成了半蛋形。我们做过测试:拿缴获来的荷兰火炮,用实心弹进行轰击。两百米以外,直接弹开;两百米内,砸一个凹坑;要想破坏炮塔除非靠近到五十米内,那就不是战斗问题了。”

一连串的提问都没有把对方难倒,不过这却让凌宁和文德嗣两人都深感满意。

“好吧……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要多少时间才能改造完成?”

“即使一切顺利,恐怕也三到四个月左右,我们的人手不太够。”

林汉龙终于叹了一口气——在船坞底部,许多工人正在忙碌着刮除船底附着物,除锈,上新漆等等。这些都是跟着他们干了一年多,最为安全可靠的本地人,但也只能在下面做些辅助性工作。

而在甲板上施工的人员就要少得多,因为只有现代人才被允许在这里工作。倒不是说不信任那些本地工人,只是上部改造工程涉及到的技术要求过于复杂,就算是现代人也要经过培训才能上岗,本地工人实在难以胜任。

“安全措施部署的怎么样?现在是琼海号最虚弱地时候,可别让人摧毁在了船台上。”

凌宁有点乌鸦嘴的说道,林汉龙倒没怎么介意,嘿嘿一笑:

“这个问题倒不大,炮台那边随时有一个炮兵排驻扎的,这里的守备军也足有一个连。而且,唐队长的新兵训练营就在附近。”

—自从上次收到了郑家的“礼物”之后,穿越众立即加强了红牌港的防御。在入口两侧各修建了一座炮台,安置有两门火炮,平时有一个排的守军驻防。任何不怀好意的船只都休想突破交叉火力的封锁冲入港内。

而在琼海号上墩大修之后,王海阳率领他地二连直接驻扎到了造船厂,亲自负责船厂的安全保卫工作。唐健的主力营地也在不远处,有情况十分钟内就能赶到。

“好吧,四个月……”

凌宁轻轻拍打着炮塔,脸上现出一种颇为复杂地神情,有骄傲,却又带着几分期待:

“我们到达这个时代以后,一直只是在陆地上展。不过再有四个月……哼哼,荷兰人,郑家……到时候看谁才是真正的海上霸主!”

一八七 多花了三五吊……

在一片忙碌中,大明崇祯四年的春节悄悄来到了。www.65txt.com~~~~公元1631年的二月二日,也就是农历辛未年的正月初一。

虽说外面的形势比较紧张,但身处海南岛上,特别是琼州,临高地区的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他们并没有这种感觉。与往年相比,很多人反而觉得今年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短毛的慈善行动起到了相当效果—就在过年前半个月,胡雯所领导的妇女部门通过茱莉居中联络,采用种种手段“说服”了本地若干大户,大家共同捐出一批物资来,对府城及其周边的孤寡老人和贫困户进行了一次“送温暖”活动。给每家贫困户都送上一袋米,一罐油,几尺布料,外加一条被子——东西不算多,却可以保证让他们安安稳稳过好这个年。

不过更主要的效应还是来自于商业——虽然开张的时间还不长,琼海市场的名头却已经传遍了整个海岛。

老百姓么,也没啥要求。手里有几个钱,这钱又能在市面上买到东西,就感觉是太平盛世了。而那家琼海大市场的存在,就是造成这种感觉的最主要原因——天晓得短毛打哪儿变出来那么多好东西,在那家市场里面几乎什么都能买到。

吃的用的,看的玩的……从前还要等赶集的时候才有卖,而现在,店面一直开在那里,只要你有钱,随时都能来。

而钱也不算难赚,短毛经常会收购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皮毛,药材,矿石之类……就算什么都没,庄稼汉么,一把子力气总是有的,到他们的工地或矿上去干几天活儿,用不了多久就能攒下几个。

给短毛干活比较辛苦,他们地规矩也大,但有两样好处足以抵消任何不满——第一是他们在饭食上决不克扣,保证能吃饱肚皮。其次就是在工钱上很守信,说给多少就是多少,而且给的都是那种亮晶晶银元,从来没有成色问题,拿去买东西远比碎银子好使得多。同样的东西,用银元买往往会比用碎银或铜钱便宜一些,那些商铺也更乐意收——按照和短毛的约定,银元免除地火耗银子利益,他们可以得到一半,顾客得到另一半。

于是在年末地那段时间,经常可以看见那么一些乡下汉子,衣衫破烂,脸上还带着黑煤灰烟,手里攥着十天半月的辛苦钱,有些畏畏缩缩的走进大市场……半天以后兴高采烈出来了。

衣服多半还是那么破——他们都舍不得买成衣,但脸上却肯定清洁多了。市场里面有免费的,带玻璃镜的洗设施,石刻水槽中随时随地流淌着干净地清水——而最重要一点,他们手中肯定是大包小包扛着拎着,高高兴兴回家过年。

全家出动,推着小车,牵着毛驴来采购的也不少见。这些都是稍微有点钱地人家,但又不算太富裕,不能天天来逛市场的。于是就跟后世许多小康之家上超市大采购一样,在市场里一次把年货全办齐。

——听说短毛地布料极好。比自己家纺地厚实许多。价钱也不贵。女人们早已眼红了许久。趁着买年货地机会一并跟出来。唯独这时候当家男人才不会罗嗦。男人几尺。自己几尺。老大几尺。老二几尺……都有了预算。有些女人还事先来侦察过地。于是预算里又增添了几方雪白地毛巾。或一顶结得很好看地绒线小|:|帽……

然而等到真正进入市场之后。原先地预算往往都被突破——倒不是说物价贵了。恰恰相反。几乎所有商铺都打出了“过年优惠”“大减价”之类地招牌。卖布料地足尺加三。卖盐卖米地把秤给足后还要抓上大把添头……可是顾客们并不因此而感到欣喜。因为他们看到了很多以前连想都没想到过地新奇东西。

—洁白晶莹地雪花糖。花花绿绿地糖果蜜饯。以及散着清香地上等蜡烛……这些在以前被认为只有有钱人家才能享用地好东西如今却是成堆成捆地随意堆放在铺板上。价钱也是意想不到地便宜……这些还是认识地。有些东西则是头一回看见。但在店铺伙计们卖力地推销下。却也完全可以知道其用途。

“哎。老乡。来看看这铁皮油灯吧。短毛秘制地油捻子。比寻常油灯亮三四倍呢!……这外面有玻璃罩子。不怕风吹;亮度大小可以调节;比一般地油灯还要省油……好处多得数不尽啊!”

“这位大婶。来照照这镜子……啧啧啧。瞧见没?连一根根头丝儿都能映照出来!哟。您脸上眉毛早起没梳理好啊……您用地铜镜子?那难怪了。这可是玻璃银镜。比起铜镜那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大哥大哥。来看看这菜刀……瞧见没。这么粗地铁丝儿。一刀两断。刃上连个印痕儿都不留!俺若拿到外面去说这是钢刀。没人敢说不是!可俺不做这事儿。这就是铁器。但都是短毛造地铁器。您瞧瞧。比钢地一点不差吧?这边还有镰刀。斧子。犁头……想要啥都有!”

—总有一款适合你!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么多新奇物品,在眼花缭乱之余,肯定就要合计算里本来没有这些,要不要临时添加?东西虽好,可那价钱也够咬手的,买了这个其它东西就买不了啦……再或,干脆多拿些钱出来?

难得今年运气好,缴完税后手里还能剩下几个,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有短毛管束着,官家老爷不敢胡乱收税,今年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余吧?在这样的心境之下,很多人最终都选择了增加预算,把原来留存的储备金也拿出来消费。过年么,总要高兴点的。

大人手头比较松了,小孩子就是最开心的。在大市场里面专门有一条儿童街,道路两旁除了卖儿童用品地铺子外,还设置了许多供儿童玩耍用的器材,什么滑滑梯,跷跷板,旋转木马之类。父母可以把小孩子放在这里玩耍,自己放心去买东西,自有专人维护和照看。

这些服务都是免费的,不过根据顾客心理学的原则,大多数人在享受了服务之后,出于补偿心理,肯定都会到附近铺子里消费一点。反正这边地东西同样也很好,诸如糖果,零食,小玩具之类,都是精品。至于价钱么……父母在孩子身上永远是最舍得花钱地,这方面古今皆同。就连“萌萌熊”铺子里那些高价布娃娃,这段时间也卖掉不少。

到了傍晚,一家人采购完毕,也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这些“老乡”们一大早出门,中午时候多半是挤在铺子里挑挑拣拣,顾不上吃饭的,再要饿着肚子走回去实在太辛苦。反正大钱都花了,还在乎几个小银角么?难得出来一趟,干脆开心到底……往往这时候当家男人就大手一挥:走,下馆子去!

于是开在大市场外围,靠近海边的那个“服务区”始终生意兴隆。这年头保鲜措施较差,就算是沿海地区,离开海边三五十里路就不大容易吃到新鲜的海产了。然而这里地菜馆却都是直接跟海边渔村定点挂钩,渔民可以直接把船停靠到饭店码头旁边,收获的海货用木桶转一下手,很快就倒进了饭馆后院地鱼池子里,根据短毛的教导,还专门有人踩动木头翻板,不停的拍打水花,这样可以让鱼多活上几天……菜肴的原材料都保证是活鱼活虾,那个新鲜美味,恐怕现代人也享受不到——这时候海里可没有污染。

点上一条清蒸大黄鱼,或是来几个红烧海螺,一家人坐在一起,眺望那夕阳海景……多少人一辈子的期望也不过如此了。

这是较为富裕的人家。而那些实在缺钱进不了饭地,也可以去沽一些短毛那种非常好的烈性白酒,切一碟咸鱼腌肉之类,再花几个大子儿到旁边摊子上买些咸菜豆腐汤地碟,随便找块草坪空地就能坐,短毛在这些空地上都布置了许多用大石头,或是树桩子粗制的桌子板凳,都是供人歇息用地,不用花钱。弄脏也不怕,有专人会擦洗收拾。

女人往往会趁这时候算算账,原以为会大破费的,仔细算下来却无非多花了三五吊而已。身边可是多了那么些实实在在地好东西,拿回去可以用好久呢。在街坊邻居,三姑六婆面前吹嘘起来,那也是极有体面的乐事。

而男人则多半是聚在一起喝上几口,不管认识不认识,坐一起就算缘分。彼此间聊聊说说,无非是些年景不错,运气不错之类。偶尔也会有人感到奇怪,为什么以前收成比这还好时,却没有这样的好日子?答案则是显而易见——那群短毛。

“这要是天下官府都像短毛这样,那该多好啊……”

难免有人出这样不切实际的憧憬,当然立即也会有“消息灵通”人士凑上来提醒:

“嘘,小声些,别乱说——他们还算是反贼,听说朝廷要派大军来讨伐呢。”

“反贼?哪有这样的反贼?梁山好汉还要杀富济贫呢,他们可是连富都没怎么杀,就把全府的贫都给济了,这份本事,我看比朝廷要强!”

“就是,要是朝廷真把短毛给平了,还回到从前那样子,我们家可又要遭穷了。”

“没说的,朝廷真要派大军来,俺们就跟着短毛走。俺才不管什么朝廷不朝廷呢,谁能让俺们家吃饱饭,俺就给谁卖命!”

……散乱的谈话当然不会有什么真正议决案。等到酒喝干了,饭吃过了,各人拉上牲口,推上小车,各自返回自己的乡村。大市场则一如既往,等到第二天,又会有一批新的客人来到,再次品尝到同样的惊喜和欢愉……这样的景象每一天都在市场中生,真是平常而又平常的。

一八七 代言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岛上居民渐渐开始适应短毛所带来的说起来海南岛现在也算是“沦陷贼手”了,换了其它地方肯定是早就水深火热。(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过到现在,就算是再怎么死硬古板的老学究,抑或是不通世事的底层民众,也不得不承认:这伙“反贼”与众不同。

除了与大明朝做对这一点还比较“正常”外,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完全不象是一群反贼应该干的事情。人民群众总是朴实的,既然这群人一方面杀官造反,另一方面却又于民间无害,那么很自然的,老百姓们开始把短毛看作当年梁山好汉那种类型,诸如“杀富济贫”“替天行道”之类的赞誉之词开始出现在短毛头上。

而那些读书较多的士绅之流则另有想法,他们比一般平民百姓见识多些,知道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所谓“侠盗”——少数心肠比较软,而且不愁吃穿的独行侠偶尔会把得来的财物分给老百姓。但却绝对不会有劫富济贫的“侠匪”——这种团体想要生存下去,就肯定要跟官府对抗,而这种对抗成本很高,必须要从外界攫取资源来支持。如果要想发展壮大,那更需要大量物资和人力,容不得半点浪漫主义存在。

只是这群短毛跟朝廷对抗起来似乎很轻松,所以非但不需要从民间搜刮财物,还能拿出不少东西来收买人心——这帮人胸怀大志!未来能不能成就大业不知道,但至少,从当前的种种迹象来看,他们的统治能力要超过大明官府,这一点毫无问。

“所谓太平盛世,也就是如此罢……?”

王璞王介山最近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每到傍晚的时候,他总喜欢走到大市场边缘,或者是吃饭的酒楼附近,看着市场里面的人在讨价还价,肩挑手提;又或是那边高楼上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这一看就能看上半天。

有一天林峰碰上他又在发呆,不由问道:

“王大人,不至于吧。你好歹也是在北京城待过的,那地方有钱人多了,花钱享受什么肯定比这边厉害。”

“论起一掷千金的豪客,京师当然是比这里要多得多,花费也厉害得多。但是能让那么多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这么开开心心地花钱——王某游学多年,走过不少地方,却还从没来见到过。”

王璞一边悠然回应,一边回过头来,忽然弯下腰去,朝林峰深施一礼,可把后者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王大人。这什么意思?别开玩笑啊!”

“下官心中有一惑。百思而不得其解。还望林先生为我解之。”

“哦?”

林峰一愣。王璞听说年纪其实不大。但整天留一部长胡子。看起来少说也四十来岁地人。在他们这帮天天刮胡子地小白脸面前总是摆出一副长辈架势。向来只有在李明远教授面前才比较恭敬些。象今天这么礼貌地样子可不多见。

“请直说吧。”

王璞地疑惑倒是很能代表这个年代读书人地思想——在他们看来。要想让民间经济发展起来。只能是采取“轻徭薄赋”“休养生息”之类政策。官府要尽量少收税。才能让民间变得富裕。象汉朝文景之治。或者仁宗时期那样。才是读书人心目中地仁政。

然而这群短毛的做法却是完全相反——自打占领琼州以后,这帮人采取的政策和“休养生息”压根儿是南辕北辙,简直一刻不停都在折腾!而且最令王璞感到纳闷的是——短毛地官府收起税来可一点都不轻,下面都送上刮地三尺的牌匾了,完全称得上是横征暴敛。可奇怪也正在这里——即使在这一连串的折腾外加重税之下,民生非但不见凋,反而愈发热闹红火起来。

而从今天所看到地地步,这里的景象简直比广州府都要繁华!王璞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从最初的冷眼旁观到后来地主动参加,短毛对琼州府的整个控制过程,他都是亲眼看得清清楚楚,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王介山费了不少口舌才把他的惑说明白,因为用他所习惯的那种之乎者也的古代词汇和语法,实在是不太方便表达。不过林峰倒是没费多大劲就听明白了他地问题,当即哈哈一笑。

“这个问题很简单……请跟我来。



他把王璞带到了府衙仓库,以前用来储存收税物资的地方,随手推开几扇门让他看——里面都是空空荡荡。

“我们收税是很重,可收上来的东西并没有放在仓库里发霉啊,东西在我们手里绕一圈,又都回到民间去啦。只不过是由我们来决定分配方向——政府可以利用这个重新分配的过程,刺激民间资本,充分调动劳力,从而可以创造出更多财富,吸引到更多投资……”

林峰简单向对方阐述了一些宏观经济学的基本概念,只听得王介山眉飞色舞,特别是其中关于政府调控地部分,居然还摸

册子来做笔记。这一聊就聊到半夜,到最后林峰实找个理由去睡觉了,王璞却还坐在那儿,口中念念有词的一边研究一边记录……

自打那次之后,王璞就经常去找林峰请教关于“经济之学”的问,而且还经常拿大明朝地状况来同这边相比较,林峰对此倒并不藏私,乐得有个人能跟他谈谈说说。不过,对于王璞的那点小心思,他也毫不留情地予以了否定:

“我知道你的想法,王大人。不过经济学这种理论,是研究一个社会群体地行为。其前提条件是这个群体中的大部分人都能够作出比较理性的选择。而明帝国……说老实话,我不认为我学的经济理论能对大明王朝有效。”

“是这样么……”

王璞果然有一度变得很失望,但很快他就摆脱了这种消极情绪,又继续开始努力钻研。

“无论有没有用,多学一些总是没坏处的。我辈读书之人白首穷经,日夜琢磨圣人微言大意,不就是为了追求这治理天下的道理么。既然你们这些海外异乡之人精通此术,我若不学,岂不是入宝山却空手而回?”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璞反而学习的愈发用心。他不但向林峰请教,对于李老教授,庞雨阿德等人,在政策上有看不懂的地方也去提问,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狂热地步。

…………

“我想我们恐怕正在给大明帝国培养一个经济学家……或者说,一个对于经济学概念有系统了解地官僚。”

在一次内部会议上,林峰这样评论道。

“如果他将来能回到明朝官场,并且掌握权力的话,也许真会给大明王朝带来很大改变也说不定。”

“不可能的,明帝国的官场……哼哼,连张居正那样圆滑聪明的人都没好下场,更不用说王璞这种书呆子,他根本不会有上位的机会。”

阿德对此压根儿不在意,但庞雨却提出了某种可能性:

“光凭他自己当然是不可能,但假如有一个团体……比方说我们,在背后支持他呢?”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阿德犹豫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扶持一个代言人?”

“不错,虽然现在谈这个有点早,但我想,我们迟早会需要代言人的,因为我们本身永远不可能真正融入到明朝地官场中去。寻求代言者的话,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出身进士底子,文凭足够硬;东林党人,将来人脉也不少;而最重要一点——既然他主动找上我们学习经济和政治理论,说明他已经理解,并且愿意接受我们的文化。这样地人如果能够在明政府中爬到一个比较高的位置,对我们肯定是有好处的。”

阿德耸耸肩,脸上表情明显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说反对的话,只是看向老李教授。

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外面,这次不过是碰头会,互相通报消息而已,谈不上做决议。所以老李教授也没着急下判断,反而先问道:

“他最近和大陆那边联系地怎么样?”

—自从上次谈话后,王璞果然写了几份报告公文发到海峡对岸去,当然这些公文每一份都让这边先看过。最初几份文书全是非常公式化的报告。身为州府推官,理应向上级报告的刑名,律政等方面内容,没有一点废话,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之后的几篇,借着介绍案情,王璞开始写一些有关琼州府风土民情的东西,其中很多当然是短毛来了之后才发生的好变化,都是实话实说,那批回去地锦衣卫使者完全可以证明,所以即使海峡对面,也不好说他在为短毛唱赞歌。

“现在还没收到任何回音,不知效果如何。不过这是很聪明的作法,他在这方面倒是诚心帮我们没错。”

阿德负责审看那些文书,同时也借此判断王璞为他们办事的态度。听他作出了正面的评价,老教授才点点头:

“那么,代言人的事情,先作为一种可能性加以考虑吧。现在考虑这个还为时过早,将来具体怎么操作,还要视我们与明王朝地关系而定。”

然而等到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林峰忽然又插了一句:

“其实真正要让王璞掌权,我不知道对于大明王朝是好事还是坏事。”

“噢?”

面对大家问的目光,林峰又解释道:

“王璞对于政府控制和计划经济地内容相当着迷,却很轻视市场调节理论。如果按照他的构想……你们能想象:一个搞计划经济地大明帝国是什么样吗?”

一八九 宛如梦幻

公元16311年,二月十五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www.65txt.com-====-

去年穿越众在临高也过了一回元宵节,但临高那边毕竟只是个小县城,人太少。而且当时因为放电影计划失控的缘故,县太爷程叶高严格控制了进入县城的人数,所以没能热闹起来。

而这次在州府里面,大家吸收了教训,没再搞那些太超越时代的东西,就是一般民间庆祝的节目也足够了。舞龙灯,舞狮子,锣鼓秧歌……也许是因为移民众多的缘故,海南岛上的汉人保留了许多大陆那边各个省份的过年习俗,元宵节办的比春节还热闹。按照他们的说法:过年是自家人在家里团聚的日子,而元宵则是大家出来凑热闹的时候。

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确确实实在提高——这一点在提灯夜游的时候表现特别明显。凡是走出门来的小孩子,无论富裕或贫穷,手中都能提上一盏或精致或简陋的小灯笼。大多数人都换上了那种用短毛厚棉布缝制的新衣服。海南岛气候炎热,不需要棉衣,不过对于普通平民来说,厚实点的衣服依然很受欢迎。

穿越众和府衙的大小官僚们也都走上街头与民同乐。就在前两天,琼州府城地区正式在地图上被标注为绿色安全区域,以后上街不再强制要求携带武器了——不过有些人已经养成习惯,出门身上不带支枪就感觉不安心,这就是个人爱好问题了。

庞雨就属于这类人中的一个,尽管他的枪法不咋样,五十米外连上靶都危险,但只要上街去,腰间要是没个硬邦邦的铁家伙贴着还就不踏实。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总是没有安全感。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是梦幻……外面这些拿着灯笼的小孩子,穿着古装的明朝人……虽然和他们一起待了这么久,和他们说话,共事,却总觉得好像不是真实的。每天晚上睡觉地时候都会想:也许明天一觉醒来,就会现自己仍然是在家里,要赶着去单位签到,继续做项目……这里所生的一切,不过是个有趣的梦而已。”

此时此刻。庞雨正坐在杰克地办公室里。絮絮叨叨谈论着自己地思想状况。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否正常。是不是意味着某种心理疾病地征兆。所以特地来找专业医生咨询下——老杰克不但是外科医生。还拥有一个心理学地学位。平时经常帮助团队成员作心理疏导工作。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找一个老外倾诉。<<>>但在这边。大伙儿都还挺信任他地。

不过听完了庞雨地叙述之后。杰克却只是满不在乎地摇摇头:

“不必担心。我地朋友。大多数人在陌生环境下都会有紧张感。你只是表现得特别强烈而已。”

“都一年多了。还不能消除这种紧张吗?”

庞雨依然有些不安。杰克则哈哈一笑:

“我曾见过在战壕里能大打呼噜地士兵。回到家以后却总是睡不着地病例。后来他申请参加了预备役。就能睡安稳了——你在潜意识里应该是希望能回去。对目前地环境总有一种抵触感。所以总觉得这个时代很陌生而且难以适应。自然会紧张。”

“是这样吗……确实,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家去。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看到父母的容颜……”

庞雨黯然道,这句话却让杰克也沉默了片刻。不过心理医生毕竟自我调节能力很强,很快就恢复过来,一拍对方肩膀:

“好啦,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既来之,则安之’嘛,连我这个老外都能适应下来,你怕什么——跟我去玩游戏吧!”

说着,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杰克象变魔术一样找出来一盏灯笼塞进他手里——居然是一盏用南瓜刻出来的鬼脸灯笼,然后又塞给他一大包糖果。

“‘糖果还是恶作剧’的游戏玩过没?”

“呃……在网络游戏里玩过,可那是万圣节地习俗吧?”

“去年万圣节的时候错过了,就趁这时候补吧,反正都是提灯笼的。”

“但是这边的小孩子肯定不会上门要糖果啊。”

庞雨又说道,杰克则哈哈一笑:

“瞧,庞,你的问题就在于想太多,而且总是太严肃。孩子们不上门,我们自己出去好了——人总是要适应环境的,不是么?”

杰克把庞雨拉到院子里,在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个个手提南瓜灯,大都是杰克医院里地员工。以中国人居多,但也有几个西方人——以前公主号上的船医,现在担任杰克地助手。不过他们显然也是头一回玩这种游戏,都在饶有兴味的等待院长号施令。

“好啦

,让我们开开心心地去玩吧……哦,对了,欧洲人别面具。”

见他拿出来的居然是一张用硬纸壳做地,大头娃娃的笑脸面具,庞雨禁不住失笑:

“难为你想得这么细致,我记得应该是戴鬼脸吧?”

老杰克却很无奈的摇摇头:

“平时上街,就算不戴面具,人家也叫我们洋鬼子。带这面具不是为了吓唬人,恰恰是不想让孩子们害怕呢。”

随口解释了一句,就招呼庞雨出门,却见后呆立在原地,半天没动。

“咦,庞,又怎么了?”

“没什么,杰克。你说得很对,连你都能适应下来,我更应该可以……多谢你的开导。”

“哈,想明白了就……AreyouuReady?Comeeonn!”

事实证明,只要带着大把糖果上街,就算是真正的洋鬼子肯定也会受到欢迎——老杰克他们的屁股后面很快跟上了一大帮小孩子,个个又唱又跳,开心得很。

按理说这种提灯夜游,完全是兴之所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但在今年的元宵节,琼州府的老百姓们却仿佛约好了一般,成群结队都往城北方向,大市场的位置走去。

市场里的各家店铺这个时候当然是关门地,不过今晚茱莉让管理人员开放了道路,以方便游人行走,而且还把所有路灯都给点上了。在看惯了城市夜景的现代人眼中当然不算什么,但对于本地人来说,大市场的灯火却已经蔚为壮观,甚至被老百姓当作琼州一景加以传扬。

而在这个晚上,大市场却也已经不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游人们穿过街道,来到大市场中央的一处空地上。这里是按照市民广场标准建设起来地,四周围没有任何建筑,都是大片的草皮和绿化,而在广场中心,按照庞雨的规划设计,就是茱莉所要求的那幢“核心建筑”。作为贸易公司的办公楼,以及最珍贵地奢侈品展览馆之用。

房子已经造好了,内部装修也已完成,打算是在十六日——也就是明天正式开业。因此陈俊在今晚带人拆除了四周的围挡设施,次将这幢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国度,更不该出现这个年代的建筑物展现在大众面前。

—这是一幢典型地现代主义风格建筑,造型并不复杂,就是一横一竖两个立方体组合而成。横卧的是大空间展览厅,竖立的则是一幢六层小楼,作为办公使用。按照陈俊的计算,这个高度是竹筋混凝土构件地耐压极限,再高就能保证安全了。

形状虽然简单,在视觉效果上却是极具冲击性——庞雨在设计时刻意强调了虚实对比。办公楼作为一个实体,外墙不做任何粉刷,还专门刮毛了,直接表现出混凝土的粗糙材质。

而与之相映衬的,横卧着的展览厅部分,则是一个巨大而透明的方盒子—其外墙的围护构造材料,都是大块玻璃!

技术即艺术,这是现代建筑地基础理论之一。莉要求工程组拿出一幢能够震慑人心的房子来。体量宏大,依靠规模取胜固然是一条思路。采用和本时代完全不同地设计风格,以“高科技”手法来表现实力,却也是另一种完全可行的方法。

庞雨和陈俊等人经过商议,决定采取后一种。大玻璃幕墙就是在二十世纪也曾经风靡一时,虽然存在诸如光污染,安全性能,以及不够环保等种种问题,但业主们在挑选建筑方案时,依然喜欢选择那些配有玻璃幕墙地效果图。这是庞雨的实际经验,他估计在明朝也一样适用。

实际情况也正如他所料,甚至更好——在这个年代纯用玻璃造房子,在明朝人眼中,大概跟皇帝老子家里用金砖铺地也是差不多地感觉。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房子吗?真的象做梦一样啊!”

这是很多本地人看到展览馆之后的第一反应,茱莉要求让客户一上门就能领教到贸易公司的经济实力,玻璃展览馆确实完全做到了这一点。

唯一让穿越众们不太满意的,就是关于这栋建筑的命名——庞雨和莉都要求由自己来给这幢建筑物命名,但最后他们谁也没成功。因为无论他们给这房子取什么名字,当地老百姓早就习惯了一个最形象,最直观的名称……就好象当初“短毛”这个称呼一样,喊来喊去的,约定俗成,到最后穿越众自己也只能接受。

——公元18511年,第一届世界博览会在英国伦敦召开,完全用钢铁,木头,和玻璃材料造成的展览馆本身成为最大的一件展品,那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水晶宫”。

而在这个时空,“水晶宫”这个名字提前二百二十年出现在了建筑史上,和大英帝国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九十 郑氏(上)

前一天晚上只能算预演,第二天的揭幕典礼,才是“水晶宫”真正亮相的大日子。(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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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她早就准备好一个盛大的,华丽的揭幕式,以此来宣布琼海贸易公司正式杀入明朝的商界。

对于这位女掌柜的野心和能力,本地商户到现在都只剩下佩服的份儿。然而当他们应邀前来,看到台上茱莉兴高采烈剪断红绸带,宣布琼海贸易公司正式开业时,一个个脸上的表情还是非常精彩……

—岛上商家全都被这家公司给一网打尽“联合”了,钱也收了好几拨进去,合着到现在才刚刚开张啊?

不过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这场揭幕式确实办得非常成功。所有受到邀请的客人都非常给面子——当地士绅名流,只要收到请柬的,一个没少全都出席了。甚至还有很多没拿到帖子的,也都不请自来。在现场找朋友托关系,想要跟着走进这座神奇的玻璃房子去看一看。

结果到最后,客人数量远远超出预计,连大展览厅里都坐不下了。莉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把公司的开幕典礼安排到室外露天广场上去举行。而周围广场上也是人山人海,好多昨天晚上已经来看过热闹的老百姓,这时候却又专门走上好几里路,只为看看水晶宫白天是个什么样?

他们没有失望,在夜晚时,玻璃大厅内的灯火辉煌清晰可见;而到了白天,则又反衬出周围的天光云影——展览馆用的玻璃材料并非完全透明,而是以深蓝色为主。建筑的四周还有大片水域包围,又对玻璃光形成二次反射——建筑师在设计时就充分考虑到建成后的光影效果,无论白天黑夜,这座展览馆都堪称一件巨大的艺术品。

好在人虽然多,秩序却很井然。

当地群众把这里当成短毛为他们自己建造的宫殿了,能远远看个新鲜热闹就已经心满意足,还不大敢靠近呢。所以虽然这座宫殿和周围环境之间并没有高墙阻隔,只是几道窄窄地绿化带,但群众们都老老实实站在圈外,也没有喧哗吵闹等现象。

在所有前来贺喜地客人中间,有两个人特别引人注目。因为他们并不是海南岛本地人,而是今天早晨刚刚从白沙码头登陆的,正好恰逢其会。<<>>

当时码头上的管理人员照例询问这两个人的姓名和来意,对方倒是很直率地自报家门,并且还送上一张名帖,结果却差点没把码头上的人给吓趴下。

这两个人。一个自称名叫郑芝虎。另一个则叫郑彩。而他们递上来地名帖则更是大大有名——南安郑芝龙拜上!

—福建郑家。这个未来明末最为强大地海上集团。终于正式派人前来打交道了。

以郑芝龙地身份。本不应该随便和“短毛~匪”作接触——他此时已经接受了明朝地招安。被封为“五虎游击将军”。军人私通贼寇。这可是大忌。

不过作为地方实力派。郑芝龙以及他地部下们其实并不怎么害怕朝中官员地弹劾。而且福建郑家对大明朝廷本就没多少忠心。所以还是派出了使。只是在形式上略作遮掩——郑芝龙地这张拜贴。以及他地两位使。在言辞行动之间。完全是以海商身份来行事。

上岸之后听说这边在搞开业典礼。这两人马上客客气气地代表郑氏集团前来道贺。反而让茱莉颇感诧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待。好在李明远教授以及庞雨等人立即出面接手。把事情给揽了过去。

“失礼失礼。作了一回不速之客。仓促间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还望诸位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两位使中显然应该是以郑芝虎为——他是郑氏集团的第二号人物,最受郑芝龙信任的大弟弟。郑芝龙派他过来,显然是为了表示对这次交涉地重视。但直到目前为止,开涉的却全是那个名叫郑彩地年轻人。此人一身青衣,头戴方巾,作文士装扮,大冬天的手里还拿一把折扇摇啊摇,一看就知道属于那种狗头军师类型地角色——和庞雨倒是很相似。

因此庞雨也在特别注意他,郑彩这个名字在历史上也是挺出名的,曾经控制金门厦门一带,还被南明政权册封为建国公,手上势力一度仅次于郑芝龙。只是后来被郑成功夺走了地盘和部众,据说晚景甚是凄凉。

不过这时候地郑彩还非常年轻,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郑家这伙人此时年纪都不算大。庞雨记得郑芝龙似乎是出生于万历三十二年,也就是公元一六零四年,算下来今年才二十七岁,年轻有

坐在旁边的那个郑芝虎,满脸刀疤刻痕,看上去甚是老态,但既然是郑芝龙的弟弟,肯定也才二十来岁。

他一直没吭声,这时候忽然指着庞雨,瓮声瓮气说道:

“我认识你,那天你也在那条大铁船上!”

庞雨哈哈一笑,他早就辨认出对方了——那天他们顺手救下来的四艘福船上,这个彪形大汉一直站在船头,被救了也不道一声谢,很没有礼貌的瞪视着他们离去。不过当时两船相距甚远,这边是用望远镜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而对方居然仅靠肉眼就能直接认出他来,这份变态视力着实让庞雨深感羡慕。

笑着拱了拱手,庞雨道:

“咱们确实见过面,所以才不怀你们两位的身份啊。若是换了别人,我们还不敢随便相信呢。”

“嘿,我大哥的名帖谁敢假冒?除非他活腻味了!”

郑芝虎身体一挺,眼中寒光一闪。坐在他正对面的庞雨立即不由自主往后一仰,心下暗吃一惊——这大概就是所谓“杀气”了,一向以为只是夸张的形容,想不到还真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对面这家伙手上杀了多少条人命,才会锻炼出这种气质。

看看旁边,老李教授也皱着眉头,似乎不太好受的样子,只有阿德若无其事,不愧是在看守所干过的。

“你们的那条大铁船呢,咋不见了?”

庞雨现在明白刚才为何都是郑彩出面应答了——这个郑芝虎实在是缺乏说话的技巧,大家又不是很熟,哪有这么直统统问话的?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回应,旁边阿德已经笑眯眯开口:

“噢?那船啊,正在改装呢。”

“改装?那么好的大铁船还要改装什么?是损坏了吗?”

郑芝虎倒是一点不客气,问题接二连三抛出来,不过阿德早有准备,就等着他问呢:

“没坏,不过我们正在往上面安装更多的火炮。现在这边的生意比较大,来来往往的货船多了,这边海盗太多,对面的两广总督又对我们有些……那个误会。所以要往船上多载几门大炮,谁要是敢找我们的麻烦,就揍他个老母!”

郑芝虎一愣,就算他再怎么没脑子也能听出这话里不太对味儿。旁边郑彩总算找到机会,赶紧插口把话题抢过去,免得这位二当家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

“呵呵,说起有关朝廷的事情,我们此次来,倒是为福建巡抚熊文灿大人带了几句话……”

以郑芝龙的身份,这次交涉要是完全不带一点官方色彩,那也不可能。他派出这两位使,暗地里也是得到福建巡抚支持的——两广福建之间消息灵通,王尊德派出招降使的事情,熊文灿当然早就知道了。他先前专门跟两广对着干,就是为了抢夺这招安短毛的功绩。为此还不惜故意拖延,迟迟不肯接受朝廷升他官儿的旨意。现在知道王尊德那边有所行动了,他这里肯定也要派人来试探下。

不过比起王尊德主政两广,处理琼州事务的理直气壮,熊文灿朝这里伸手就有点不够正大光明。所以他也没敢什么文书,只是让人给带了几句口信。

“熊大人的意思,报效朝廷之路可不止一条,天下督抚也不是只有王尊德一家。诸位先生若当真有意为朝廷效力,而两广又走不通的话,不妨可去福建碰碰运气。熊大人是极其通情达理的,这一点我郑家可为明证。”

——身为福建巡抚,熊文灿不便主动向琼州伸手。但假如琼州岛上的短毛匪主动向福建投诚,那他再介入就是名正言顺了。

所以他开出来的条件可比王尊德那边优厚多了,基本就是仿郑家旧例:只要短毛肯接受一个大明官职,琼州府这边就还算是大明领土。至于这群短毛具体在海南岛上干什么,他才不关心呢——反正本来琼州也不归他管。

这正是穿越众最初的想法,李教授等人果然极感兴趣,当即向郑彩询问具体相关的操作细则。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当初郑芝龙招安,也是这位郑彩从中跑腿斡旋的——他是郑氏家族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读书人之一,身上还有个秀才功名,头脑灵活,最擅长这种交涉。

一九一 郑氏(中)

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这句名言据说最早是用来形容水浒传里梁山好汉的,不过在明末时候,却成为许多造反的口头禅和最高理想。(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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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有亲身经历的郑彩谈了一阵子之后,老李教授等人对于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根据郑彩介绍:招安这种事情,你的造反事业没有一定规模是甭指望的。大明朝廷对于能够剿灭的反贼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一般小;贼绝对得到这个待遇。

只有事业上到一定档次,朝廷觉得难以剿灭,或代价过大的时候,他们才会考虑换一种手法来解决。不过也不是所有大反贼都能得到这种待遇,其间还是有不少要求的。

先是不能杀戮过重,你要在前期搞得天怒人怨人人喊打,那就很难得到善终了。关键一点是不能和读书人结仇——大明的读书人关系网都比较复杂,你这边随便杀了几个乡下酸秀才,搞不好人家就有什么同门同乡之类在朝廷里当官。

也要多大,只要有几个小吏上书,稍微掀起一个浪头,马上朝中各派就会掺和进来。

无论什么招安计划,只要朝廷里有争论了,那肯定会被搅黄——大明朝在很多方面还是只认死理的。

其次,虎皮不能拉得太大。尤其忌讳随随便便的称王称帝。明王朝对这种名份问题素来相当的看重。你说自己本是安份良民,活不下去了抢一把,那皇帝可能还会开开恩给个赦免什么,但如果牛逼轰轰给自己加个尊号,自封个什么王什么帝之类,那在大明眼中就是来抢天下的,那肯定要死磕到底了。

前不久刚刚给平灭掉的奢崇明,安邦彦等人就是例子,本来少数民族叛乱是常有的事情,朝廷也素来以安抚为主。结果这两位非要自己给自己封王,封大长老,结果落得个悲剧收场。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有哪个官儿敢提出招安之说——万一给人弹劾一个“私通叛逆,图谋不轨”,马上就是株连九族的事情,没人敢冒这个险。

其三。也是最重要地一点。就是在朝廷里要有人。特别是直接经办此事地官员态度最为重要。能用钱解决地当然最好。但大明朝地官员怪癖甚多。有些还不是光塞钱就有用地。若是碰上那种光认死理不要钱地—比如两广总督王尊德这类。那就比较麻烦了。

总之。一通介绍下来。按照郑彩地说法:这反贼招安。就好比妖精得道。若要修成正果。没个三灾八难。不过几道难关。那是不可能地!

不过么……

接下来。郑彩却又话锋一转:象你们海南这种情况。倒还颇有可为之处—攻占琼澄临三地。就基本控制了海南全境。作为反贼地事业不算小了;又击败过前来围剿地大军。朝廷里也不敢小看;而最妙则是:闹了这么大。居然一直没树反旗。还能跟本地官僚“和睦相处”。这一点让郑彩极为佩服。

——先前他们两人在白沙码头登陆时。就看见不少身穿大明军服饰地人在协助管理。原以为只是短毛恶趣味派人冒充。没想到一问之下却现那些还真是明王朝地正规军。当郑彩询问他们为何会在这里出现时。人家却理直气壮回答他——他们是大明朝廷派驻此地地琼州府守军。自然要在这里驻守。

“那……那短毛……?”

饶是郑彩见多识广,足智多谋,当时也惊愣住了,结果那明军将官却是见怪不怪的斜了他一眼,显然已经被这种问题问得太多了。

“短毛归短毛,我们归我们。这琼州城里除了知府大人‘丁忧’至今未归,其他各级大明官佐可都在呢。”

“可是……可是朝廷不是曾经下令征讨短毛么?”

郑芝虎当时还傻乎乎问了一句,那将官却苦笑一声:

“征讨过啦,结果是我们死了一大半,剩下都被俘虏,之后短毛又全给放了。人家不想杀咱们,这打又打不过,那只好该干嘛干嘛呗,难道还主动再去找死不成?”

当时郑彩郑芝虎两人都傻了,之后来到大市场道贺,果然看见许多身穿大明官服的人也在现场出入,一个个神态自如,丝毫没有被胁迫的样子,他们俩这才相信一切都是真地。

“高,实在是高!”

此时当着老李教授等人的面,郑彩很夸张的竖起双手大拇指。

“这一手玩得漂亮,既得了实利,朝廷那边也没丢脸面。接下来只要略微运作,让朝廷给诸位一个名份,这反贼地帽子就自然而然摘掉了……”

说到这里时,郑彩故意顿了一顿,似乎是想等人接话,不过对面老李教授等三人都只是含笑望着他,却一言不,郑

自己把话题续下去:

“……只不过,这名份么,可不大容易弄到。按理应该是走两广总督的门路,只不过王总督的性子……嘿嘿,既然已经有了误会,怕是不大容易消除了。若是诸位想要退而求其次,福建巡抚熊大人那边,我郑氏倒是可以代为疏通一二……”

正当郑彩提高了声音,打算好好表现一番的时候,老李教授却忽然微笑着点点头:

“这事儿不用着急,差不多到饭时了,如果不介意地话,先一起吃个便饭吧。”

主人出了邀请,那两人本就是来拉关系的,自是欣然从命。他们也不去跟那些贺客混在一起,单独找个小包间,找掌柜要几坛好酒,另外开了一桌。

一旦上了酒席,郑家二人马上显露出海贼本色来,就连郑彩这样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都是酒到杯干,豪爽无比。而郑芝虎更是兴致大,吆五喝六的闹腾开来。不过这边也是早有准备,庞雨阿德两人简单作个分工:一人对上一个,拼吧!

郑家两人锐气十足,这边几个也都不是雏儿。庞雨拿出了以前在工地上跟包工头打交道的本事,阿德更是社会经验丰富,三教九流都见识过。再加上还有个李老教授在旁边边鼓,到最后他们还是成功把二郑统统灌到了桌子下面去。

把两人安排进了客房,并派遣人手暗中监视之后,阿德来到:i洗室,洗把脸清醒清醒。进门一看,庞雨和老李教授也都在这儿呢,三人哈哈一笑。

很自然就谈论起这两位郑家名人——来到明朝之后,他们这还是头一次跟历史书上看见过的人物打交道呢。

“郑彩这个人……感觉很亲切啊,让我想起以前一个熟人。”

庞雨一边绞着毛巾一边笑道,旁边阿德立即从水盆中仰起脸来:

“哦?我也有同感呢,你觉得他象谁?八心八箭地侯总?”

“呵呵……我从前认识一个装修材料商,总是溜进我们的办公区做推销。一开始我们都赶他,不过这哥们儿也是个超级自来熟,不知怎么后来就混熟了,还介绍过几个项目给他……那张嘴超级能说,跟郑彩很象。当然了,比侯总还差点。”

“我负责地号子里拘过一个金融诈骗犯,也差不多是这架势……牛人啊,可惜聪明没用对地方。”

阿德也感叹道,旁边李明远教授听见他俩的对话,也禁不住笑了:

“我们家楼下一面地师傅,也和他挺象的……来到明朝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类型,想想看真是挺怀念地。”

三人哈哈大笑——先前郑彩那一通忽悠,若是换了普通明朝人说不定真给绕晕。但这边三位都是来自现代社会,看过了本山大叔卖拐和侯总八心八箭的风采,平时有事没事还收个中奖信息什么,早就锻炼出来啦。

刚才听到一半他们就猜中——郑彩这家伙居然是个政治客,郑家想要在他们和福建巡抚之间作中介人?姑且不论他们是不是想走熊文灿的路子招安,就算真打算就抚于福建,他们也不可能去找个中介来吃两头,肯定是直接和熊某人打交道。

但三人一点都不生气,更不想拒绝对方。郑彩说的话固然不能全当真—连庞雨都清楚记得:未来张献忠不但自称“八大王”,在攻破安徽凤阳时一把大火连老朱家祖坟都给烧秃了。明王朝却居然还是招安他,连兵马都没打散,以原编制安排在谷城——而具体操作正是熊文灿。

当然这项政策最后证明是错误的,张献忠降而复叛,熊文灿为此丢了脑袋。不过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大明王朝的底线并不象郑彩所说得那么强硬,第二熊大巡抚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打交道的人……

聪明人说谎,都是九真一假。郑彩那番话里头虽然有些关键处不尽不实,但他给出的大部分信息还是很有用的。如果是普通人,还可能会因为他的误导而得出错误结论,但这边三人却是清楚掌握着历史展的脉络,所以他们很有把握:糖衣留下,炮弹送回。

之后,郑家这两位使又在岛上盘桓了几天,郑彩后来又一次主动提起:可以帮这边在福建官场上牵线搭桥,但李教授始终不接话题。郑彩也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短毛不需要客,也就再多罗嗦,转而开始同他们谈判贸易问题。

_____

一九二 郑氏(下)

郑芝虎和郑彩,一个是郑芝龙的亲兄弟,另一个也算是族侄。www.65txt.com-====-郑芝龙把他们两个派过来,当然不是单纯为了替大明王朝作说客,主要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随着琼州货大量进入广州市场,身为南海地头蛇的郑家自然陆续了收到不少关于此方面的信息。此时的郑家还没牛气到后来那种光收保护费就是每年几百万的地步,依然还保持了一部分海商本色——从各地收购物资贩卖,也还是他们的一个主要利润点。琼州货好卖,他们自然也想插一手。而以郑家的实力,当然是不屑于再从跑到大陆上的二道贩子们手里批货了,要买货就直接去找源头。

虽然短毛在大陆上的民间传言中很是可怕,但郑家内部却知道并非如此。双方先前曾经打过交道,说起来彼此间还有一份人情在。

这次接触又是纯粹出于善意,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郑芝龙才放心把最亲信的两个部下给派过来。

不过,郑芝龙本人或许确实是抱着结交之心派人前来,可他的兄弟和大侄子却未必肯这么想。此时的郑家,虽然还没到达后来那种横霸东南,唯我独尊的地步,却也已经是南海一带数一数二的大势力,这种霸主心态在对外交往时经常不经意间就表现出来。其具体表现就是——郑彩和郑芝虎二人在谈判时,总是不觉显露出一种居高临下地态度,提出一些莫名奇妙的要求。

可这边都是些什么人啊——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现代人!就是大明皇帝崇祯,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只是个身份高贵点的土著而已。郑家再怎么财雄势大,称霸南海,可在一个从一开始就想着将来要跟荷兰,满清这些势力一较高下的团体眼中,还真算不上什么。

既然彼此都有些瞧不起对方,可以想象,这种谈判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事实上,如果不是老李教授一直巧妙控制着谈判桌上地节奏,以及总是能及时安抚下两边的情绪,双方说不定早就掀桌子翻脸了。

…………

“真他妈受不了啦!郑家这伙人哪儿来这么大地自信?难道非要打上一仗才能让他们知道厉害?”

——在又一次“中场休息”地时候。庞雨在:i洗室里禁不住破口大骂——郑家居然提出:要对琼州府开往大陆地商船征收保护费。当然他们说隐讳。说什么最近海路上不大安全。李魁奇虽然伏诛。仍有刘香钟斌等贼寇流窜作案。郑家愿意主动提供帮助。保护商船安全之类。

虽然只是隐隐约约露了点口风。但这边几个都是人精。哪儿能听不出他们地话外之音与后续意图。庞雨当时变了脸色就要发作。却被老李教授及时拉住。然后和以前几次一样。总是在某一方快要暴走之前。笑眯眯宣布“休息片刻”。

三人再度走进:i洗室用冷水洗脸。也好清醒清醒脑子。和郑家这两个人地谈判实在是一件非常费神地事情。甚至比先前跟明朝使者打交道还要麻烦。至少那时候他们感到不爽了就可以随时收拾那俩使者一顿。反正跟明朝本来就是敌对关系。可对于郑家两位他们却不能这么干——郑芝龙既然能派人来谈贸易。说明他地态度还算是中立。不好轻易得罪。

然而可恶地是。对面郑彩显然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漫天要价。在上次提出充当招安中介地企图失败之后。居然又想在这里讹诈他们。

不得不说。这些能够在历史书上留下自己名字地人。果然是有其过人之处。郑彩这时候才不过刚刚二十出头。但在谈判中却表现地非常敏锐。象块牛皮糖似地。一有点机会就要抓住。虽然只是个秀才。却比先前那个举人出身地方文正强了何止百倍。

可庞雨偏偏也正好最讨厌这种行事方式,之前做建筑设计时茱莉就类似于这种做法,已经引得他几乎暴走,那还是自己人呢。如今换了个比他小一轮的,没有任何关系的毛头小子在他面前充大瓣蒜,怎么可能容忍?先前还觉得这家伙地性格挺“现代”,感觉有些亲切,到如今却是只剩下厌烦,若不是李教授卡着,几次都要拍桌子。

“哎,小庞啊,你的性子还是太急啦。这次谈判名义上是谈贸易,实际上是谈政治。表面上看起来大家笑眯眯和颜悦色,暗地里可是要斗机锋使绊子地——政治这东西和你们做工程不一样,不是说所有人都一条心,都想着要把项目完成的。如果不能

赢,就难免互相拆台,反正不能让对方占到便宜。”

“没错儿,这就是一场战争,不见硝烟地战争。”

阿德在旁边展颜笑道,他倒是很能适应这种气氛,以前他在号子里提审犯人时最喜欢玩的就是斗心机,碰到一上来就老老实实交待的犯人反而觉得没意思。

“呼……看来我不适合这种谈判哪,我想退出了,越谈火越大,到最后说定会冲动坏事。”

庞雨有些沮丧的说道,李教授则摇摇头,微笑道:

“那倒不必,这两个人在郑家内部可算是重要人物,郑芝龙既然派他们过来,就不可能是为了激怒我们。他们肯定是有目标的。通过这些无意义的争辩和扯皮,分析出他们的真正目的,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很擅长分析问题,所以接下来的谈判,你还必须参加。”

“现在的形势就好像钓鱼,双方都在悠着劲呢,就看哪一方先憋不住,底线就给对方钓出水了。我们这边固然感到疲惫不堪,对方又何尝不是?”

阿德很有经验的分析道,然后便自告奋勇:

“跟他们斗嘴皮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看我怎么陪他们玩。”

阿德敢说这话当然是有把握的——先前明王朝的使者那么傲气,到最后还不照样给他收拾的服服帖帖。那二郑的名气再怎么响亮,终究不过两个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伙子,背后势力又吓不倒人,还是可以搞定的。

…………

中场休息完毕,双方重回拳击台……不,谈判桌,又开始新一轮的勾心斗角……

对于郑彩提出的,那个很无礼的要求,这边根本没有作出正面回应,就像没听懂。不过之后阿德另找了个机会,却提起了一直跟他们作对的大海贼刘香。

“刘香那小子,惹上咱们算他倒霉。本来在这一带还能排得上号吧?除了你们郑家就算他了。可现在呢?听说是南海这边立不住脚,跑荷兰人那边去了?”

对面二郑互望一眼,让刘香损失最惨重的那一次,就是被短毛大铁船给冲了一下子。非但进了嘴的四大船货物没能吃到,反被短毛一次头把他手里大船几乎全部砸光,自此之后就一蹶不振。

短毛自己似乎没当回事,但此战却早已在所有海上势力之间传遍,各方对于那艘传说中不用风帆却可运转如飞的铁船都极其忌讳,所以郑芝龙才会派他们两人过来套交情。

提起救命之恩,郑芝虎再怎么横蛮无礼也只能站起来再次道谢,而阿德则很不在意的挥挥手:

“没事没事,当时也没想太多,反正只要看见刘家旗帜往死里打就对了,谁让他敢找我们的麻烦呢。你们跟西洋人接触多,应该听说过那句话吧:‘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到我们这边还要更严格点:谁要是敢动咱们的船和货,立马端了他的老窝!”

郑家二人再次对望一眼,而这边阿德又开始自吹自擂:别看咱们短毛的武力轻易不出海南岛,但在这南海一带,真要打算收拾谁,还真是轻而易举。

如果换了别人这么说,郑家肯定当他们在吹牛。可郑芝虎是亲眼见过短毛那艘大铁船发威的。他年纪虽轻,海贼这行当也干了不少年,知道什么叫厉害。

那次回去后也和老大反复琢磨过,最后得出结论——就算把家里所有船都拉上去,也不是对手。

而且阿德跟各类犯罪分子打交道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威慑别人,除了放狠话外,他还透了点实际信息——比如刘香的几个秘密据点位置。

“现在不去搞他们,只是忙着赚钱,懒得理会罢了,反正也没给我们造成什么实际损失。如果他们还敢跳出来惹事,就来个一锅端。到时候南海上只剩下你们郑家的船,肯定就太平无事了……是不是啊,两位?”

面对阿德笑眯眯的面容,对面两人第三次互相看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了。而这时赵立德却又有意无意提起了郑家去年在晋江安海镇大兴土木刚刚建造起来的豪华府邸,对那里的风水环境大肆赞扬了一通,最后却半开玩笑的说道:

“这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其实也是这样啊,只有一条船两个蛋的时候想做啥都行,反正干完一票拍拍屁股就走,只要别给抓到就行。可一旦有了后方基地,那行事就不得不小心谨慎啦,万一惹上了不该惹的对头,把主基地给暴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是不是啊,两位?”

一九三 大客户!

只要不是白痴,肯定能听出来——阿德这番话已经是近乎于**裸的威胁了,对面那两人脸色立刻大变。(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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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没等他们决定是不是应该跳起来拍桌子火,老李教授又一次很熟练的宣布会谈暂停——天色已晚,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无论谈判桌上如何争锋相对,这边对于郑家两位使的招待一向很周到,天天宴请不算,还从专门怡香楼那边请来歌伎陪客……反正不管会议室里气氛如何僵硬,只要上了酒桌,肯定能把关系缓和过来。

郑家二人也不是存心来找碴的,有了台阶下也就顺势退一步,当晚大家依然是尽欢而散。第二天继续谈判时,他们也很聪明的不再提及海上威胁之类话题。

不过郑彩这家伙还真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眼看前两招讹诈都没成功,他居然又抛出第三个话题——有关荷兰人的。

上一次受刘香所蛊惑,荷兰派驻台湾的总督汉斯先生派了三条船过来,一方面顺便护送公主号返回巴达维亚,另一方面主要是想看看在海南岛这边有没有便宜可占——荷兰人都是机会主义,向来秉承“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行事。

当然结果是便宜了这伙穿越众。

两条荷兰船很尽职的把公主号护送到了短毛手里,而自己则下海喂了鲨鱼。以这个时代的通讯速度,荷兰人在好几个月以后才得到确切消息——三条船都没能到达目的地,就此失踪了。

台湾总督自是大为愤怒。公主号属于外来户也就罢了。那两条四百吨武装商船可是东印度公司地财产。调派给台湾航线。出了事情他要负责任地。

很自然地。荷兰人在到处打探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作为外来户。他们在南海一带地消息远不象本地人那样灵通。刘香那时候已经被逼迫退出南海。这边城管大队又已经建立起来。海南岛上地情报工作不是那么好做了。

直到短毛完成了对公主号地改装。大大方方将其在白沙码头亮相。荷兰人才终于弄明白了那三条船地最终结局。退伍军人出身地汉斯总督咆哮如雷。他向南海上所有势力出宣言——那些胆大妄为地黄种人必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此时在南海一带。<<>>还要数东印度公司拥有最强大地武装力量。明王朝地水军正在逐渐衰落。而且受朝廷政策所限。基本主动放弃了外海权益。而郑氏崛起时间不长。还属于初级阶段。只有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和葡萄牙人。英国人地斗争中取胜。以巴达维亚为总部。在东印度群岛。香料群岛。中国台湾。日本平户等地都设立有分支机构。正是如日中天地时候。

在郑家眼里。这时候地荷兰人还是一个惹不起地庞然大物。郑芝龙自己都曾经担任过荷兰人地通事翻译。还得了个洋名“尼古拉官”—他地迹在很大程度上与荷兰人有关。所以尽管在天启七年。台湾岛上地荷兰人与郑家私军为了税收问题打过一仗。据说是荷兰人打了败仗。但最后郑家还是退让一步。息事宁人了。

当郑彩现光靠自家地实力不足以吓倒短毛时。他便拉出了荷兰人这张老虎皮。希望能借着红毛地威势让对方屈服。

—这就是所谓“买办阶层”的局限性了。先前那两个明使虽然在各方面都比不上郑彩的聪明伶俐,但至少在这方面他们看得很清楚——短毛是绝对不怕红毛的。郑彩不提红毛人还好,一提起红毛与大员,这边老李教授立刻收起了和颜悦色的表情,转而开始给这两个年轻人上课。

……从三国时期吴王孙权派卫温率船队抵达夷州,开创台湾与大陆地联系开始;到隋炀帝三次派人到流求;再到元朝设立的澎湖巡检司管辖台澎……老李教授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讲述历史,还义正辞严的告诉他们: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从古到今一直都是中国领土。

可怜二郑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为啥提起一个大员岛就会让短毛如此激动。也不明白这位向来笑呵呵的李老先生突然板起脸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只是对方的严肃表情让他们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直觉告诉他们这时候如果乱说话很可能会闹翻,干黑道的人,没点眼色肯定不行。

到了最后,李老教授很严肃的说道:

“所以说,我们与荷兰人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误会,更不需要什么人来调解。只要我们的海军一旦形成战斗力,第一项任务就是驱逐侵略,收复国土,这是

中华儿女应尽地义务。涉及到国家的主权问题,不

都提到了民族大义地高度,二郑也只有唯唯诺诺的敷衍过去,不过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郑芝虎和郑彩悄悄来找庞雨,向他询问道:

“庞军师,李老先生所说的那些,俺们咋听不太懂呢?”

“啊,那和我们以前受到的某种教育有关。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我们跟大明朝,跟你们郑家都可以坐下来谈判,唯独跟荷兰人没得谈,肯定是要狠狠干一仗地。要把他们从台湾岛上赶走……甚至赶出东南亚也说不定。”

“红毛人很强的,他们地炮船非常犀利……”

郑芝虎憨憨说道,庞雨则嘿嘿一笑:

“比起我们那艘大铁船怎么样?”

郑芝虎略加思索,点头道:

“那是肯定不如,可你们只有一条船啊?”

“到那时可就不止一条了……反正无论如何,对你们郑家肯定没坏处,是吧?只要你们到时候别站错了队就行。”

庞雨笑眯眯回应道,看郑家二人立刻都变了脸色,便微笑着走开。一边暗暗在心底又加上一句:

“我可没说全是铁船……”

双方经过这几轮的暗中较量,无论郑家方面如何想方设法出尽奇招,这边都能沉着应对,一一化解。这边三人对于这场谈判固然是感到疲惫吃力,殊不知对面郑家那两个人却更是疲累之极。

连续地进攻试探都毫无所获,短毛的态度始终很和蔼,但对于郑氏所提出来地要求建议,有益的会被接受,不利的一概拒绝,或干脆不予理睬。而让郑家二人最感到纳闷且郁闷的是:短毛的判断极其精确,对于郑彩在言语中精心设置下的一些陷阱,都能够轻轻松松避开去,仿佛非常清楚这边的底细。

郑彩虽然精明,毕竟才二十多岁,等到驴技穷的时候,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了。而且他们这次承担的出使任务,显然也不允许他再这样无止境干耗下去——二月末的某一天,在海南岛上耽搁了七八天之后,二郑向这边出邀请,请这边三人一起去白沙港码头上“看看”。

当众人来到码头之后不久,一条悬挂着“郑”字旗号的大福船出现在港口外,在接收到郑芝虎放出的焰火信号之后,大船缓缓开入了港口,停靠在码头边上。

“请上来吧。”

在二郑的邀请之下,李教授等三人走上福船,他们早就注意到船体吃水极深,显然是满载。

但船上却没多少水手,甲板上也空空荡荡,没放多少东西。

船上那些水手一见到郑芝虎就立刻跪下行礼,口称“虎爷”或“二当家”,先前在谈判中大显身手的郑彩这时候却默默居于其后,一句话也多说。之后便有人端了水酒上来,郑芝虎端了酒杯亲自送到李教授面前:

“老爷子,喝了你们那么多好酒,也尝尝咱们福建的佳酿吧。”

眼见李明远教授毫不犹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后面赵庞两人也都喝了,郑芝虎哈哈大笑:

“好,痛快……请跟我来!”

三人走下船舱,一直以来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的郑芝虎这时候却兴致颇高,一边走一边唠叨:

“李老爷子,赵军师,庞军师,你们都是聪明人。阿彩那张嘴……骗不倒的人可不多,没想到你们三位都是。”

没想到郑芝虎会如此“直率”,庞雨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看,后面郑彩尴尬的笑了笑,却居然不敢分辨什么。显然在郑家内部,等级划分极为森严。

“可现在我最佩服的,还是我大哥。他一开始就说跟你们不能玩心计,老老实实做生意就好。可我跟阿彩都不服气——不瞒诸位,我郑家纵横海上这么些年,除了跟倭国那些大名领主,以及红毛番人往来之外。对其他人,还真没怎么做过平等生意。”

郑芝虎随口说笑,后面庞雨跟阿德则暗自对望一眼——不愧是大海盗头子,这份理直气壮的派头,一般小蟊贼还真显不出来。

“可是对于你们,也只好破例了。你们的很多东西都很古怪,但都很好,我们都非常喜欢……”

郑芝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中分明闪出一丝贪婪,但在看到李教授那一贯从容自若的笑容后,终于还是变得平和:

“因为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和你们交换,所以这船上只装载了一样东西……”

郑芝虎一脚踢开货舱门,手中灯光映照之下,从里面立即反射出一片白亮亮的光彩。

“……白银。”

一九四 财大气粗

船舱里,各式各样的银砖,银块,银币,银元宝……堆满了大半个底舱,门一开就哗啦啦倾倒下来,差点没砸到庞雨的脚面子。(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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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雨随手捡起一枚椭圆形的银币,上面虽然有些中国文字,却明显不是中国货币型制。

“日本的银小判?”

“没错儿,倭国产的金银,成色较好。其它地方就要差点……不过都可以商量嘛,只要肯谈买卖就行。”

郑芝虎哈哈笑道,阿德见他一副豪爽模样,忍不住问道:

“你就不怕我们突然翻脸,闹个人财两空?这种事情你们自己以前可没少干吧。”

郑芝虎摇了摇头,脸上神色颇为自傲:

“我们这几天除了跟你们磨嘴皮,就是在作判断呢,我蟒二看人一向很准的。当然真要看走了眼,那也无话可说。”

阿德笑笑。忽然朝郑芝虎伸出去手去:

“……拿来。”

“什么?”

“订货单哪。你们连钱都带来了。不可能临时才决定要买什么吧?”

郑芝虎摸摸脑袋。想了半天才点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一份……”

着,他从怀里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但随即又补充道:

“可这几天我们看到很多更好的东西,这上面的不能作数了。”

其实阿德见他只摸出这一张纸,就知道肯定不管用。看了几眼之后,果然连连摇头:

“这单子确实不作数,太简略啦……你们说要买布料。我们这边的布料光型号就四五种,还有十七八种颜色花色,不写清楚怎么给你们发货……带账房先生来了吗?”

郑芝虎一个强盗头子,哪儿会想这么多,愣了半天,才回头道:

“阿彩?”

“有呢——算账的,验货的……都在上面客舱里。



郑彩对于这些倒是比较内行,看来在郑家也是专门负责这一块的。

这时候李明远教授终于有所动作,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反而掉头朝船舱外面走去。

“诶,老爷子,您去哪儿啊?”

郑芝虎愕然道,这都把真金白银掏出来了,难道还是谈不成?

李教授却笑了笑,回头温和回应:

“回谈判桌啊。-====-现在,我们可以真正谈些有关贸易的问题了……”

—经过将近十天地较量,双方谈判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郑家二人百般讹诈无果,不得不向这边说明了他们的真实意图——原来他们是来搞大采购的。在请这边验过资,表明了诚意之后,大家返回岸上,开始正儿八经的“谈生意”。

“……哈哈,你们果然还有不少好东西没拿出来……我喜欢!”

随着谈判内容的改变,谈判的地点也从最初的州府衙门,转移到了大市场中心贸易公司新建办公楼的会客室里。和衙门里头传统的中国风格厅堂不同,这里完全是按茱莉要求,以现代格局作的装修布置……

会客室一面是落地玻璃长窗,用薄沙窗帘遮光,采光充足而又不刺眼。房间里除了沙发茶几和几盆鲜花之外就没有其它任何家具,比起中国传统厅堂地繁华富丽,另有一种干净而清爽的美。

房间正中摆放的也再是八仙桌,而是一张大玻璃茶几,包括上面的果盘,茶杯,花瓶,甚至还有一只烟灰缸都是玻璃制品。而客人们屁股下面坐着的,当然也不再是**的木头太师椅,而是真皮软沙发。郑芝虎这个堂堂二当家,初次见到这种坐具时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上面跳啊跳颠啊颠的,乐不可支。

“当心!这下面是用棕绳绷起来的,很容易……”

林峰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响,郑芝虎那一米八的大个头瞬间矮了一截下去——沙发椅果然给他颠塌了。

众人相对苦笑,郑彩连忙上去把自家头目扶起来,郑芝虎倒是挺爽气地,人没站起来就一挥手:

“没事没事,都算我帐上。阿彩,记一下:这种座席咱们要买十……不,二十套。嘿嘿,这皮靠垫真是舒服……又软又滑,要是抱个妞儿在上面滚一滚,肯定很过瘾!”

“哈,那我们还有特制的沙发水床,要不要?”

赵立德跟他开玩笑道,水床是他们最近才开发出的新玩艺儿,实际上就是个灌满了水的双层大牛皮袋,据说躺下去可以让身体各处均匀受力,是最科学的床垫,但就连很多现代人都睡不惯,估计这土老帽儿连听都没听说过。

没想到郑芝虎连眼都不眨一下,大手一挥:

“要,先来十套。阿彩,记下了!”

…………

南海霸主郑氏与短毛众的贸易就这样展开了。这时候就能看出郑家果然还是家族式统治——涉及到真正的金钱交易,一

是由郑芝虎做主,而郑彩只能带着一帮子助手在旁。

这边也找来了林峰出面交涉,本来茱莉倒是想亲自出马的。不过考虑到对方这两个人都是比较粗野的海盗头子,而且双方是处在一个平等位置上。派一个美女去交涉,对方万一误会起来,有些什么出格的言行,反而搞得双方都难堪,所以还是由男人来谈比较好。

比起先前狗头军师郑彩地精明狡猾,郑芝虎这个人很有意思:在海上面对敌人时,他是个勇猛善战的勇士;在面对被打劫地商人时,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强盗;但在这里,在一群始终可以用平等态度对待他的人群中间,郑芝虎的表现也和一般二十五岁的大男孩没啥两样。

当然这是个腰缠万贯地大男孩,先前谈判时郑芝虎表现得比较低调,大家还以为这位郑氏二当家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他开头时不怎么说话只是因为被镇住了——就像任何一个乡巴佬初次进城一样,突然之间看到那么多稀奇古怪地玩意儿,肯定不敢乱说乱动,唯恐被人笑话。

不过等送银子的船到了码头之后,乡巴佬就摇身一变成山西煤老板了,见什么都是一个字:买!

一开始地时候,他们的采购计划中还包括了火铙和火炮,甚至连那艘大铁船居然都想打听打听价钱。不过在听到这边回答说武器不卖之后,郑家两人倒也没显得特别失望——本来也没抱多少指望。毕竟,只要不是白痴,谁都不会轻易把自家立身保命地东西拿出来换钱的。

双方的交易内容仅限于民用品,不过即使如此,短毛所能提供的货物种类之多,数量之巨,依然让郑家二人乍舌不已。本来他们携了这一船三十多万两白银过来,是打算花高价买武器的,短毛不肯卖武器,在他们想来这一船银子肯定用不掉——这些钱相差不多要当于一个中等府一年的税收呢。

然而等林峰带他们在市场里面转了一圈,向他们详细介绍了一番这里地商品之后。二郑立即去给家里老大写信,建议重新制定采购计划。郑芝龙倒也爽快,很快回信说让他们自己看着办,于是郑芝虎的腰杆马上硬了起来。

“只要货色好,钱不是问题!”

这是郑芝虎最近几天来最常说的一句话,一开始的时候郑彩还想讨价还价一番,还要去检查检查商品质量什么。不过很快他就不得不放弃了这些额外念头,因为光是货物选购一项,就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精力。

到后来他们甚至懒得再去店铺或者仓库,就坐在办公室里根据林峰提供的商品目录单来编制采购单子,只有碰上没听说过的新鲜东西时才去看看实物。反正按照阿德的说法——我们在海南岛上跑不掉的,你们郑氏也是有家有业,谁都不用怕对方偷奸耍赖。

当然有些时候,他们还是会提出问——比如在明显被宰了一刀之后:

“这种玻璃镜子,为什么巴掌大一块只要十两白银,而半人高地就要三千?这价钱相差也太离谱了吧!”

当然这边自是早有说辞:

“因为制作难度不一样,玻璃镜这玩意儿本身制作很麻烦。小镜子我们卖的便宜,因为那些不过是制作过程中被裁下来的边角料,扔掉有点可惜了,干脆半卖半送的处理给乡亲们,反正凑合着也能用。而真正给大户人家使用的正品当然不会这么便宜——我们总要回本不是?”

阿德肯定不会跟对方说这就是现代营销中所谓“差别定价”理论——类似的货物,你愿意出一千块我就一千块卖给你,你只愿意出一百块钱……也能买到,大小客户通吃。只要通过质量,包装,销售地点,品牌等人为差异,让客户们各自相信他们买来的东西物有所值就行。

郑家二人想想看也有道理,一分钱一分货么。

现在外面有些本地木匠已经开始把低价买来的小玻璃镜集中镶嵌在木格子里,组合成一面大的,转手以较高价格出售,可他们堂堂郑家,肯定不能用这种组装品。

于是郑芝虎再度大手一挥,大镜子先来个十面,小镜子有多少要多少。然后他又问起:上次你们进贡给皇帝那种,足足一人多高的,还有没有?

这下子反让林峰阿德等人吃惊不小:

“连你们也听说了?”

“是啊,王尊德那老家伙请了好多人去赏鉴,还为此专程戒斋沐浴三天,派了他最得力地亲军头领送宝上京——岭南一带都传遍了。我来时大哥就说了,若有机会时,也要弄这么一面。”

林峰与阿德对望一眼,后者故作犹豫道:

“这个要专门制做,成品率又低,价钱怕是贵些……而且你们不怕犯忌么?”

郑芝虎哈哈大笑:

“我郑家怕个鸟啊—要了,阿彩,记一下……”

一九五 甲方乙方

三月十五日,消费权益保障日。www.65txt.com-====-

海南岛琼州府白沙港的码头边上,作为甲方代表的郑之虎,郑彩,与作为乙方代表的林峰,阿德,正一同站在栈桥边上,看着工人们利用滑轮吊车,传送带等工具,把一箱箱包装好的货物逐一装船。

“我这次带回去那么多新鲜玩艺儿,大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着货物源源不绝被运上船,郑芝虎抱着双臂很是得意。而郑彩则捧着一本厚厚的目录册子小心对照。比起他们来时那一张纸的简陋采购单,林峰帮他们编制的这本商品目录册足足有三寸多厚,其中完整包含了此次交易的商品种类,数量,价格,以及交付时间,备注事项等信息,而在目录册的第一页,就是双方所签订的销售合同。

甲方:郑氏集团签名:xxx

乙方:琼海贸易司签名:xxx

当郑家二人最初看到这东西的时候,两人都有点不以为然,买个东西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么?不过真正到了交货的时候,郑彩才现,没有这么详细的资料还真不行。

——郑家这次购的货物实在很多,基本上,只要是短毛挂牌销售的商品,郑家每样都买了一些,他们打算先拿到日本去探探路子,如果销路好就大量吃进。

也许因为是看惯了金的缘故,郑家这些人对于价格方面并不敏感,属于那种最讨人喜欢的客户类型——无论这边向他们推销什么东西,只要他们觉得合适,就马上下订单,而且数量非常大。比如安装在窗户上的透明玻璃,就一口气订购了数千块,一下子搬空琼州府这边的仓库不说,还预定了玻璃作坊整个上半年的产量。

之所一下子买这么多,也不完全是外销之用。郑芝虎和郑彩二人这次为自家在晋江安海——现在改名为安平镇的那处豪华府邸购买了很多建材和家具。因为庞雨从一个建筑师的角度跟他们谈了几次住宅理论。成功把一些现代理念灌输给了对方——比方说住宅的要注重点应该是方便和舒适;采光和通风的重要性;以及如何铺设上下水管道,保持厕所的干净卫生等等……

一个十多年与客户打交道经验地设计师要想忽悠一个明朝乡巴佬。<<>>实在是太简单地事情。如果不是庞雨坚决不肯离开海南岛。郑芝虎本来都想请这位先生去他们家现场看看风水。指点指点呢。

郑彩倒是没那么容易轻。不过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这几天他们都住在贸易公司附属地招待所里。很多短毛地新奇设施都亲自使用过了——比如说玻璃窗。水龙头。抽水马桶之类。感觉确实是很好。

因此这两人很快达成一致——不要怕花钱。从短毛这里多买些设施。把自家好好地改造一下……比如说:家里那些模模糊糊地纸格子窗就可以全部更换成坚固明亮地玻璃窗。

然后就是花大价钱订购了整套地卫浴设备。包括上下水管。陶瓷制地浴缸脸盆马桶……甚至连贴墙用地瓷砖都给预订了。反正短毛服务周到。不但许诺可以派人随货上门安装。还很大方地允许郑家专门派工匠过来接受培训。以便于将来自己也能维护和更换这些设备。

除了建材之外。家具也必不可少。郑彩本人就很喜欢短毛那种简约实用地设计风格。特别是那天谈判时地会议室。他特地要求把那天会议室里地所有家具统统买了一套。打算回去照原样也布置一个出来。而郑芝虎则是买了不少卧室家具及床上用品——虽说才二十五岁。他却已经有了好几房妻妾。还有一堆大嫂子小嫂子要孝敬。出手可不能小气了。

最后还有一面足有一人多高地大玻璃镜屏风。和先前进贡给大明皇室地贡品同样规格。因为已经从对方身上赚了不少。阿德也没好意思宰得太狠。给了个“成本价”——两万两白银!就这么一块镜子……据说电报回临高后。玻璃作坊里一众兄弟们嘴都笑歪了。

……总而言之,虽然二郑这次没能买到武器,但他们却成功把那一船白银给花了个精光。而且叔侄俩还都兴高采烈,这人还没走呢,就已经在商量着下次再过来买些什么了……

“这次钱不够了,下回过来,你们的那个水晶宫看看能不能复制,咱在家里也搞一个出来!”

郑芝虎这样豪气冲天的说道——人傻钱多,还主动送上门,这样的好客户谁都不会拒绝啊,阿德就非常诚恳地朝他们伸出手去:

“欢迎欢迎,无论你们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大门随时敞开。”

而林峰则上前另

他们一本小册子:

“下次再来,未必一定要用金银交易了。这里是我们需要对外采购的物资目录,包括产地也有。你们不妨看看,有什么可以提供的,最好能直接运货过来,我们这边的收购价肯定最优惠。”

郑彩接过册子看了几眼,脸上立即显出笑容:

“倭国的铜和硫磺?这个容易,我们与倭人交易甚多,这些都不难弄到……朝鲜的铁稍微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石墨是什么东西?黑色的石头?好吧,回去找人问问。还有硝,铅,水银……这些我们都能搞到,下次直接装船运来……对了,丝绸和瓷器你们可喜欢么?全都是大明朝最好的。”

林峰摇摇头:

“不,我们只需要材料。”

郑彩想了想,点头微笑:

“也是,天底下大概没什么们造不出的东西……”

这边几个人在闲聊,忽听附近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回头一看,却是客船码头那边爆了大骚乱。许多人哭叫飞奔,四散逃避,还有人扑通扑通的往海里跳。码头上则是呵斥与叫骂声不断,从这边望去,竟然还隐隐可见刀光闪烁。

“有人在闹事?”

郑家二人脸色俱是一,郑彩还立即分辩了一句:

“与我无关,我们的水手都没下船!”

—郑家次采购的东西多,一条船肯定装不下。本来以郑家的实力,派一只船队过来倒也轻而易举。但短毛这边比较谨慎,最多只允许他们两条船同时入港,宁肯分几次运送。

谈判再怎么顺利,必要的惕性还是不能放松,双方彼此心照不宣。所以郑家也很配合,甚至主动约束水手,干脆不给他们下船,接了货马上就走。

这边林峰等人倒没怎么失措,反而很冷静的安抚对方:

“不必担忧,这种事情最近经常生,我们也有相应的处理机制。”

—自从琼海大市场开张之后,白沙港这边人流量骤然上升,每天来来往往的旅客从最初的不足十人猛增到上百,这其中鱼龙混杂,肯定也有些不怀好意之辈。而港口码头作为第一道关口,所有旅客都要在此接受询问。

负责询问的人员都是州府里头最有经验的老衙役出身,又经过阿德亲自培训,察言观色,猜度人心的能力极强。很多歹徒在这第一关就被识破,但通常他们不会立即说出来,而是暗中通知城管大队,等到有利的时机再行抓捕。不过偶尔也会出些小差错,于是直接就在码头上开打!

“走,看看去!”

郑芝虎对于打架显然极感兴趣,也不管自己处在嫌之地,径直便朝客船码头跑去,其他几人只好跟随。等他们来到目的地时,混乱局面已经有所好转,一批城管队员以及负责驻守码头的三排士兵已将出路口封死。

“怎么回事?”

“好像是又有一伙人想混进城区,身上还携带有武器,被查出来之后当场难。我们死伤了几个人,现在是张陵在处理。”

庞雨已经赶来现场——三连长解席不在的时候,由身为连指导员的庞雨暂代军事指挥官。码头这边除了常驻有徐磊一个排的正规军外,还有张陵手下的百余明军和城管大队一百多号人负责维持治安,平时防御就相当严密。而这两天因为有郑家船只来到,又专门把胡凯的二排也给调了过来,所以大家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几人走进码头区,果然看到前面栈桥上一伙人正在与守桥明军厮杀。那些人身上虽然穿着明人服饰,手中却尽是一口口略微弯曲的长短刀,攻势凌厉,刀光耀眼。

张陵那些手下也算是训练有素了,前面十多个人始终能结成阵形相抗,但却依然抵挡不住,被迫得连连后退。

“***,又是倭寇!”

阿德忍不住骂了一嗓子,他们先前来的时候被人误认为倭寇,结果最近一段时间倒是常常被真正的倭寇骚扰。这些日本浪人胆子奇大,有时候才几十个人就敢大模大样来抢劫。聪明点的还化妆一下,企图先混进城再行动——就好像这拨人。而有些狂妄的则干脆直冲港口或大市场,已经碰到过好几次了,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这么大的勇气。

一九六 “规矩”

嘿嘿,难得看到大明官军敢跟倭人正面对敌啊……死,不要命,可难缠得很。www.65txt.com早年嘉靖爷那会子闹得最凶,现在虽然没落了,可是能留存下来的,却也都是些硬茬子。”

郑芝虎嘿嘿笑道,转过头来,眼中满是跃跃欲试之色:

“怎么样,要不要咱们帮忙?我们那两条船上倒也有百来条精壮汉子,再借我一把刀,也能砍他三五十个。”

“不用,我们自己能解决。”

庞雨面沉似水,一脸不高兴的表情——不过并非害怕或紧张,只是纯粹被人骚扰的那种恼怒。

他回头看了看,徐磊和他的兄弟们都已经到位,便从怀里摸出个小哨子,嘀嘀嘀吹了几声。

前面本来还阵形严整,虽显象而并不混乱的明军一听到这哨子声,居然立刻象过了水的蚂蚁群一样四下散开。两侧的人纷纷朝左右两边跳开,或者干脆扑通扑通跳下栈桥,游泳上岸去也。而那些身处中间,躲闪不及的则更夸张——他们竟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盾牌往脑袋上一扣,整个人往地上一趴,四肢都紧紧贴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像是朝敌人祈求饶命,那姿势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眼见刚还奋勇作战的明军忽然发生如此剧变,郑芝虎和郑彩两人都是张口结舌。胆怯畏战的明朝军队他们见过不少,但那些肯定是望风而逃,绝对不敢和敌手照面的。像这样前面还打得像模像样,忽然之间就崩溃成这个样子的,还真没见过。

“这些官军……”

看到郑芝虎他们满脸惑的表情,阿德笑了笑淡说了一句:

“因为这些明军跟我们过仗。所有他们都知道这么一条规矩:千万别挡子弹地道儿!”

郑家二人还不太明白。但很快们明白咋回事了……

—连这边都感到吃惊。对面地倭自是更加发愣。不过没等他们想清楚是该举刀把那些趴在地上地明军干掉。还是趁机冲上去抢通道路。就从明军队列后面闪出来一队穿着绿色迷彩军服地人影。手中清一色制式步枪。黑洞洞枪口已经瞄准这边——短毛军亲自上阵了。

“预备……放!”

徐磊用力挥下手中地指挥刀桥以及两侧码头上立即“砰砰砰”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地倭寇当即全部栽倒。无论他们先前如何勇猛都是一样。后面地人狂喊乱叫着还试图硬冲。他们对于火枪地概念依然是只能放一响。而且装弹非常缓慢……不过很快。这些人就为自己地认识错误而付出了代价——生命地代价。

三排仅用十来支步枪就封锁住了这条窄窄地栈桥。再加上两边码头阵地上地交叉火力。纷飞子弹迅速交织成一张密集火网何敢于冲进来地人都会被打成筛子。徐磊已经指挥过好几次这种作战。对于此类场面颇有经验了。不再象最初几次那样手忙脚乱或是过度兴奋。现在他只是按照操典。非常冷静地指挥士兵们不停装弹——瞄准——射击……重复这一过程。直到射界内没有任何站立着地敌人为止。

郑家二人目瞪口呆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短毛军的作战方式,虽然早就听说短毛的火器极其强悍,但亲眼见到其威势是这二人都曾久经沙场,也禁不住颇有心惊胆战之感。

“天下竟然有这样犀利的火器……”

郑芝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前排几个短毛兵手中火铳种**裸的贪婪神色又一次冒了出来。不过郑彩随即捅了捅他:

“我们的码头那边也有这么一队毛兵!”

—先前胡凯的二排去货运码头驻守时,虽然郑家二人并没有其它心思也肯定要关注一下的。结果看见只派过来三十几号人,两人都是哈哈一笑,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当时郑芝虎还笑言道:短毛这帮人既然如此胆小,还不如索性多派几个来壮胆,弄个三四十人过来济得甚事?

但是现在,看到这边差不多同样数量短毛兵对付倭寇的场景,二郑很自然就在心里做个对比——如果是自家船上那些水手碰到这种局面将会如何?……各自冥想片刻之后,两人抬头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很难看。

“这些人做事情,果然是滴水不漏……”

郑彩感叹了一声,而郑芝虎则脸色阴沉,他以前其实看见过这边的火枪发威,但那时候他只顾着关注大铁船了。现在却又回忆起来——短毛除了火铳之外,还另有一种火炮,其威力也远远超出想象。

“虎叔,要不要再跟他们谈谈?只要他们肯卖,无论出多少钱,大当家肯定都会

!”

郑彩还有些不甘心,但郑芝虎这时候终于展现出他的判断力,用力摇了摇头:

“没用的,你跟他们耗了那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来——这些人一旦打定主意,就不会再更改。能卖的东西他们绝不拖泥带水。不想卖的,出再多钱也没用!”

郑彩叹了口气,心里也明白肯定是这样——其实若换了他自己肯定也不卖,这么犀利的武器不可能轻易送到外人手中。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郑彩已经意识到:短毛其实并不缺钱,他们只是需要金钱来干更大的事业。

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念头,两人又开始仔细观察短毛军的作战方式。这时候栈桥上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短毛的步兵们开始朝那艘运送倭寇过来的船只发起攻击。

这是一条很普的广式客船,上面并没火炮之类的武器,否则也进不了港口。不过既然能从里面跳出来那么多倭寇,这条船上肯定没什么“正常”的旅客了。所以短毛军也无所顾忌,毫不留情的朝那艘船上任何显现出来的人影射击。

一开始倭寇是想冲下来抢码头的,但在遭到迎头痛击以后,他们又不得逃回到船上。然后就有人想要起锚升帆逃跑。可既然来了还想走么?——在清扫了栈桥上的敌人之后,这边三十多支步枪的火力立即扫向客船,所有胆敢在甲板上露头的人都会遭遇到和栈桥上那些同伙一样的下场。

几轮齐之后,这艘广船甲板上除了挣扎的伤者和流淌的鲜血之外,就没什么活动的东西了。剩下的倭寇都藏到了甲板下面,在那里准备作最后的挣扎。

“下面只能打肉搏了吧……”

郑彩低声猜测道,狭窄阴暗的船舱无论如何不是火枪发威的地方,郑芝虎也抱有同感,他眯起了眼睛,打算好好看看这些短毛除了依仗器械精利之外,其近战能耐又如何。

一身绿皮的短毛军果小心翼翼登上了客船,开始清剿残敌。但他们的作战方式再一次让二郑目瞪口呆——这帮人根本不下船舱的。士兵们分成几个小组,每一个人都时刻处在同伴的视野中。只要听到哪里稍微有点响动,马上举枪就射。构成船体的硬木板完全挡不住子弹穿透,一枪下去就是一个洞眼,往往在后面还跟着一声惨叫。而这种叫喊又会引来更多步枪的密集攒射,最后结果就是一块蜂窝状倒塌的板壁,连同后面一具或是好几具尸体……

对于有些动静较大,里面可能有较人的舱室,短毛的处理方式则更加恐怖——他们会从腰间摸出一个古怪的铁疙瘩,拔了销子以后直接丢进去……在把这玩意儿丢出去之后,周围的短毛们都会像兔子一样撒腿狂奔,有几个位置不好的甚至直接往海里跳,就跟刚才的明军差不多。

但郑芝虎现在绝对不敢笑话们了,他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那条“规矩”——果然,短短数息之后,只听到一声轰然巨响,从那处舱室的位置猛然腾出一个大火球,碎片四处飞溅。连舱室本身都给炸的崩塌了,无论那里面隐藏了多少人,估计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那是什么!传说中大宋朝遗留下来的轰天雷么?”

郑彩脸色苍白,很失态的死死攥住了阿德的胳膊,后者轻轻将他手臂挪开,很臭屁的微微笑道:

“差不多吧,我们这里称它为手榴弹。”

“这东西卖不卖?开个价吧……虎叔?虎叔!你怎么啦?”

比起郑彩的激动,郑芝虎的反应更要严重许多,此时他的额头上,眼眶中,到处都是水迹,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大颗大颗的水珠子一粒粒砸落在他的脚面子上,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个被炸出来的大窟窿,两眼通红,几乎要渗出血来。

“这……这算什么打法?你们这他妈还算是打仗吗?”

阿德一愣,但还是点头道:

“是啊,这就是我们的战斗方式。”

“都照这么干,我辈武人还练个什么功?学个什么拳?……凭你什么英雄好汉,这么一火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啊。就算打不死,那个什么手榴弹一炸,也肯定完蛋啦!你们……你们这根本不是打仗,这纯粹就是在杀人哪!”

此言一出,不单是旁边阿德,包括庞雨,林峰……甚至连郑彩都愣住了。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蟒二”爷,海贼出身的郑氏二当家,好似忘了他自己也曾杀人如麻,竟然在这里抨击短毛杀人?

一九七 差别待遇

“武功再好。(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一枪撂倒——这就是将来的战争模式啊。”

还是庞雨最先理解了郑芝虎的心情——像他这种自诩武艺高强的豪勇之士。忽然现自己毕生所学。引以为自豪的一身夫已经全然无用。很自然的会感到惊恐和沮丧。

但是。无论再怎么绝望。他依然必须接受这样的现实——随着琼海号出现在临高县外的沙滩上。武功高手称雄的年代。就已经提前结束了。

“个人勇武。在这热兵器的群体战争中。确实是没多大用处了。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当今天下。能打的起这种战法的人并不多。”

林峰还好心,图安慰对方。但郑芝虎仍然沉寂良久。终于转过头来。朝着旁边阿德。林峰。庞雨等人郑重一抱拳:

“的罪了。刚我蟒二犯糊涂。说了些混账话。几位先生勿怪。”

“没什么。可以理解。初看到们战法的人都这种反应——应该说你们运气不错。不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阿德淡淡回应道。如果是以郑家二人听到这番话肯定会不高兴。但这时候无论郑芝虎还是郑彩。都是连连苦笑。

“大明朝素来重视器。而西洋夷人能够横行于南海。也正是仗了船坚炮利火器无敌…可在我们看来比起你们这边。那两都颇有不如。”

“那是自然。”

林峰脸上立即显出骄傲的表情:

“明军的火器展根本没走对路子。西人算是入了|。不过距离真正的热兵器战争还早的很呢。”

赵立德在后面悄悄了他一下。林峰这才惊觉不该说的太多哈哈一笑不再开口。但郑彩这个精明家伙已经窥出几分奥妙来:

“这么说。你们的种战法才算登堂入室么?果然犀利无比。只是太伤天和啦。”

此时码头上的战斗已经完全结束徐手下那些绿皮兵们已经完成了对整条客船的清剿工作。开始进入到最后的收尾阶段。在手榴弹和火枪的疯狂肆虐之下。|条船几乎被炸了个稀巴烂。

据郑彩暗的里猜测如果不是因为嫌沉在这里以,打捞麻烦。

这些短毛兵说不定连登船都懒的登。直接从下面丢手榴弹把船炸沉了拉倒——在那些士兵从身经过时他仔细观察过了:几乎每个兵腰间都挂了两枚手榴弹。三十几个人一起投掷。随便什么船肯定都炸散架。

三排长徐匆匆跑来向庞雨和德等人行了个军礼后两人也郑重还——这支部队的造唐健对于军中礼仪看的很重。他在训练时就反复强调:平时大家尽可以嘻嘻哈哈可一旦涉及军事上。就要求所有人必须按阶级高低来行事。军如山。必须执行

“报告:船上之敌经肃清。请示。”

“让准军事部队出动。配合你们打扫战场吧。”

其实不用庞雨吩咐。陵手下那些明军。还有作为非正规武装的城管队员们都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跟上去收拾残局了。徐显然也知道会这样。不过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对于和俘虏。还是按老规矩处理么?”

“嗯。老规矩。”

徐点点头。带人去执行“老规矩”了。郑家二人自是好奇。但他俩现在心中已经有所忌。不好再像先前那样随便问。只是站在一旁屏息仔细观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规矩。

栈桥和船甲板上大部分都是尸体。不过也有一些负伤未死。仍在呻吟着祈求活命。短毛对他们的处置却是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手段——有些伤员被抬了下来。这边立即有人他们包扎。显是想救其一命;而另外一些同样在扎嚎叫的伤员。却会被当场补上一枪一刀。立时毙命。

郑芝虎当初陪着兄长也在日本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看了一阵子之后终于看出端倪。回头问道:“你们杀光所有的真倭。但却留汉人一命?”

庞雨点点头。回应道:

“是的。我们不留人俘虏。但华人还可以到一次机会。他们养好伤后会被送去矿场做工。十年刑期。但肯定比送命好的多。”

郑芝虎犹豫了|。似乎在想该该说。但最后终于还是开口道:

“其实倭人头脑简单。驯服了以后反比汉人更加忠诚。我大哥最亲信的

卫都是倭人。而且这些倭寇里面往往大部分是汉人,看这百来人中。也就是刚才冲在前面的那十几二十个才是真倭。后来躲船舱里不敢出来的。十有都是汉人。”

庞雨终于回过头。笑吟吟看着他:

“这些我们都知道。事实上所有俘虏。在经过育培养。转化思想后。最终都会被释放。只要他们愿意为我们工作。就能享受到比这个时代平均水平高出多的生活待遇。但我们不想让倭人也分享这一切。还是和我们以前所受到的某种教育有关。”

二郑闻言都是苦笑:

“你们以前受到的都是些什么教育啊。?”

但既然这属于毛的怪癖。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郑家自己对付倭寇有时候可比这狠多了。一个活口不留也是常事。

士兵们辨别的方法主要是观察脸型——华人和倭人虽然是同一人种。生活环境的不同还会导致外貌上有些区别。一个长了扁平脸。外加罗圈腿的小矮子除非能用熟练汉语说明自己的身份。否则十有是要悲剧的。不过。偶尔也会一些决定不下的例子。

这时候一城管队员和一个明军就在为某个伤员是否属于华人范畴而争执起来。从嘉靖年间就吃过大苦头的明军对于倭肯定没啥好感。在他们看来那些跟着倭人一起杀人放火。为虎作的汉奸还要更可恶些。只是限于短毛老爷的命令。不的不捏着鼻子抢救伤员。

所以对于那些长的棱两可。又说不出话。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属于华人还是倭人的伤。张陵及其部|的判决就是统统干掉。反正他们本就该死。在这边也没人会说什么。若是回头送到了医院里。被那个有点好人的蓝眼睛西洋大夫接了手就很难再动手了。

而城管队员则不同。们都从乡本土招募过的当的人。平时歪瓜劣枣。稀奇古怪的脸型见的多了。所以在搜检过程中就比较宽松。还是秉承着乡亲们朴的感情来检查伤员。大部

人在他们手里都能活下来。当然短毛随后还会有其

手段。不会让真正的倭人蒙混过去。不过这就跟他们无关了。

所以当某个手腕还套着串念珠的城管老头儿看见一个明军小伙子正举刀要砍下一个昏迷不醒的伤员人头时。终于忍不住上前劝止。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饶人处且饶人”之类废了一堆。那明军大怒。说你没看见这家伙|眼睛塌鼻梁。有是真倭么?老头儿却说这人腿不罗圈。身材也颇高大。毕竟关系到一条人命。还是不要轻率作决定的好。

两人这番争论很快引来了更多旁观。但依然是定不了。最后把排长徐都给引了过来。了解到情况之后。这位三长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往前一站:

“都让开吧。看我。”

——徐蹲下身子。是啪啪两记耳光把那人打醒。然后捏住喉咙。作出女人声音在那人耳边尖叫了一声:

“雅咩呆。”

那伤员全身一震。然睁大眼睛四下张望。徐很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来:

“能听懂。是小日本——干掉他。”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徐大亲自动手了。一窝先前挨了打的明军都排队等报仇呢。徐趾高气昂出人群。顺便还对旁边城管队的头领卢劲娄卢二愣子教育道:

“看见没有。多学一门外语是很要的——你们要加强文化课的学习啊。”

卢劲娄点头哈。连连附和:

“是。是。徐长官果然渊博。连倭人之语都能通晓。佩服。佩服啊。”

伤员和俘虏按照不同的方式处理毕。损坏严重客船也被拖走。到了下午的时候。沙港码头就又恢复了正常秩序。倭寇的进攻给这里带来了一些小麻烦——但也仅仅只是些小麻烦而已。

倒是货运码头那边。郑家的船队为此推迟了一天行程。上午由于骚乱。货物装船工作没按时完成。

二郑说不想里|船。要求延迟一天出。这边也同意了。

不过二郑要争取这一晚上的时间。肯定不是怕什么黑夜行船——他们郑家人跑船迹的。么可能担心这个。郑芝虎和彩显然另有打算——当天晚上。他们包下了琼州府最为豪华的一家酒楼。然后正儿八经的向这边老李教授。雨。阿德。林峰。甚至连茱莉都收到了帖子。邀请他们前来赴宴。

一九八 新的提议

诸位先生,我叔侄二人叨扰多日,承蒙各位一直热情~晚也让咱们作一回主人,回请诸位先生一次……嗨,我蟒二不太会说这些场面话,就先干为敬啦——阿彩,别傻坐着,帮忙敬酒啊!”

当天晚上的宴席上,郑家二人忽然变得热情无比,虽然他们先前也蛮客气,但始终是带了一种矜持的自傲,言辞间隐隐约约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而到了今天晚上,二郑却主动把身段给放低了。虽然还不能说讨好什么,但至少,在神态上,已经完全是承认双方平等的模样。

这边当然能理解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做出了如此转变,不过李教授等人依然一如既往,客客气气不卑不亢,依然以原来的态度对待之。对于郑彩敬过来的酒都是干净利落一口闷掉,很给面子。

而郑彩在敬了一圈酒之后,最后连茱莉都没漏下——他远远朝茱莉举起杯子,朗声道:

“解大头领的威名,我等虽然僻处乡间,也是久闻了。可惜这一次未能一见,甚为遗憾。这一杯酒算是遥敬。解夫人女中豪杰,想来不会介意我等唐突。”

咬了咬牙,:打她和解席的关系公开化后,自己内部人还好些。外面所有打交道的客户都开口闭口称她为“解夫人”,仿佛她已经成了人家的附属品。虽然香港人也有出嫁后从夫姓的习惯,但茱莉碰到这种情况时却总是很想大叫一声:

“老娘还没决定要不要嫁!”

—可惜也只能;想而已,眼前这种局面,她可不敢承担破坏男人们大计的罪名,也只好举起酒杯,放到唇边做做样子。好在二郑都很识趣虽然好色,对于短毛大头领的老婆却也不敢多加骚扰,各自敬上一杯,表示过礼貌之后便转过了头,不再朝这边嗦。

一轮敬过,大家随意。二郑倒也耐住性子,开头时只是嘻嘻哈哈聊些闲话,并不涉及正题。

不过这边几人跟他们交那么久,早就把耐心练出来了。你不急我更不急慌不忙敷衍着,反正知道他们迟早会涉及到那个方面……

果然。杯酒下肚后。郑彩开始旁敲侧击。他首先故作关心地询问庞雨:白日里倭寇来袭。伤亡可重?敌情如何?庞雨来之前正好刚刚处理完这次袭击地后事。于数据上都很清楚。这也算什么秘密见他问起。便笑了笑:

“还好。

就是一开始那匪忽然拔刀们有两个检查人员猝不及防。一死一伤。幸亏在现场维持秩序地明军及时介入。他们没什么机会多杀伤人员。等到我们地军队上场之后更是只剩下挨枪子儿地命……查验下来总共一百零九名匪徒。除了二十六个伤员俘虏外他全被干掉。我们这边是一死九伤。除了一开始遇难地。后面大部分都是自己蠢。丢出手榴弹后找掩蔽不够及时。给碎片擦中地。”

听到如此悬殊地伤亡对比。郑彩半是真心是夸张地乍舌不已。连连说这些倭寇是撞上铁板了——大明沿海多次遭到倭寇骚扰算他们郑家在台湾地村寨也碰到过。那帮人个个凶残无比。就算能将其打跑身地损失也多半惨重。象短毛这样轻轻松松就能将其全歼地还从未见过。

“唉。就这两个月。前面已经来过两批了。最少一拨才三十多人。居然也敢公然跑来抢劫——你说他们咋就这么不知死活呢?”

赵立德在旁边插口道。还故意反问一句。把郑彩打算提起地话题岔开。后者神色有些复杂地笑了笑。勉强应道:

“那前两批也是全军覆没吗?”

“这当然了,对于敢找我们麻烦的兔崽子,肯定不会放过——第一次遭到袭击时咱们太激动了点,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后来就有本地人说我们太残暴。于是稍微改了改规矩:对华人网开一面。”

听到阿德的回答,郑彩额头上冒出几滴汗珠,但他也顾不上擦去,强自笑道:

“恐怕就是因为诸位做得太过于干净利落,一个逃走的都没有,消息自然传不出去。周边盗匪不知厉害,仍然做着打劫发财的美梦,才源源不断来送死。”

“倒也是……所以有人主张说我们应该学习西洋人的风俗:把胆敢来打劫的海盗统统挂到港口外面风干,郑兄弟你觉得如何?”

郑家这伙人心狠手辣的,跟东西两洋海盗都有交往,对于此类风俗倒并不陌生。郑彩虽然有些奇怪这帮不出海的短毛咋也知道这么多,但还是点头道:

“此举通常是西洋船长用来惩处那些叛逆水手的,对付海盗么……倒是不曾听闻。不知诸位先生从何处听来?”

阿德想了想,随口点头道:

“嗯,确实,基德船长这时候还没出生呢……”

“也快了吧,那哥们儿好像就差不多就是这个年代……”

庞雨亦在旁边跟着附和,他已经明白了阿德的打算,当然要配合他。可郑彩也

一看这架势,那两人分明是想摆龙门阵吹大牛啊。已经知道——眼前这两位都是军师级人物,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故事一大堆,真要扯起来那肯定是无边无际……自家的“正事”可要被耽误!

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再拐弯抹角了,拱手笑道:

“两位先生高论,本当聆听。只是此番前来,先前交易所得甚丰,本当是兴高采烈,满载而归的。可白日里见到了贵军之火器战法,才知道我等原来是有眼无珠,差点是入宝山而空手归哪。”

赵立德和庞雨互相看看——这家伙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再看看郑芝虎那边,果然也正坐在李老教授和林峰面前磨唧呢……不用想,肯定也是差不多的话题。

“武器不卖,我们从第一天就说好的。至于原因么……我想郑兄弟你也是个明白人,就不用我们再多费口舌了吧。”

阿德神色依然淡淡的,却一开口就把话封死。来赴宴之前他们就已经商定好——其他商品都好说器装备没门儿。无论对方出什么价,在这方面绝对不能松口。

远超于本时代技术的武装备,是他们在这个大明王朝生存下去的物质基础,无论如何不可能拿来作为交易的对象。

郑彩脸色一,似乎是没想到阿德会这么直接。但他显然不是一个肯轻易放弃目标的人,沉寂了片刻后,又抬头强笑道:

“如此利器,当然是不可随便买卖,万一落到歹人手里受其害……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虎叔和我邀请诸位先生至此,却是另外有事相商。



着,郑彩站起身来,回头身后的小包裹里拿出一个红木匣子,庞雨等人进来时就看到这东西了,当时还以为是二郑准备的礼物在才知不是。

郑彩开匣子盖,里面居然是一对短火枪——十七世纪的手铳。象牙手柄,红木枪身筒上还镀了银,做得非常精致,绝对是一件艺术品。

匣子里另外有一个隔,摆放着火药子弹,导火索和打火石等物,果然还是一对火绳枪。郑彩随手拿起一把,竖起枪身装药上弹,还要用通条把火药捅严实,然后插入导火索点燃火绳……最后他瞄准了大厅角落里一只花瓶。砰的一声,花瓶碎裂法还算不错。

——整个过程大概耗时两分钟左右,郑彩做起来还是比较麻利的来也是玩熟了。

然而当郑彩刚刚放下火绳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德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五四手枪,砰砰砰砰连发四枪,一口气把房间里剩下几只花瓶花盆之类统统打碎。

枪声响过,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楼下却是混乱起来,片刻后一群卫兵挺枪冲上,见这边众人都安然无恙,又得到了庞雨的指示,方才怏怏退下。

—幸亏今晚是郑家包场,整家酒楼再没有别的客人,否则难免引起骚乱。不过此刻,只有店老板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阵,大约郑家人事先给的赏钱足,没说什么就走掉了。

郑芝虎和老教授那边当然也说不下去了,几个人都有些诧异的看向这边,不知道为何忽然要动刀动枪?

对此阿德只是淡淡笑了笑,对于郑家人,他的一贯主张是:虽然保持笑脸对待,但同时也要时刻让对方能看见自家手中紧握着的大棒子。对于这两名使者任何炫耀武力的行为和想法,都要毫不留情予以彻底压制。所以,虽然并不知道郑彩想干什么,但既然敢在他们面前玩枪,就肯定要压他一头。

郑彩显然没料到阿德的反应如此之大,又被那可以连发的手铳吓到,呆愣了许久,方才苦笑一声:

“也是,连下面小兵用的器械都那么犀利,诸位先生随身所携自然更好……在下还真是班门弄斧了,失礼失礼。”

他将火枪匣子往前一推,继续苦笑道:

“在下并无他意,这短火铳原是从大员岛上红夷人那里得来。他们自己所用的长铳,虽然射程与威力都更大一些,但型制与射法也与此相差无几,而红夷人却恃之横行,无人可制——当然,在诸位先生眼里,怕是不算什么了。”

到这儿,郑彩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去,见郑芝虎微微颔首,方又续道:

“先前曾听庞军师言道,诸位先生与红夷人迟早有一战,而我郑氏也苦于红夷欺压久矣。虽然还没有和大当家商议过,但虎叔却也可以做半个主——不知道诸位先生可有意与我郑家同盟?共驱红夷,我们两家平分大员岛!”

一九九 提醒

二郑并非空口虚言,他们随后又提出了具体的方案—大的海上力量,而短毛的火器足以在陆上称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按照白天那些士兵的战斗力,郑彩估计只要三五百名短毛军,就足以扫荡大员岛上的所有红毛人。

因此郑彩建议双方可以联合行动,由郑家负责运输人员和物资补给,短毛出兵出炮,红毛人在大员岛上也就靠几个据点控制,只要将其拿下,他们即无处可去,只能退走。

“到时候红毛的财货都归你们所有,还有原本属于他们控制的地盘我们也要,只求把这帮贪得无厌的洋鬼子赶走就行。这些红毛人在大员岛上无恶不作,实在是忍无可忍……若换了你们作邻居,肯定要好得多。”

听到对方居然如此大方,庞雨等人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时候还远未到他们最强盛的时候,而郑家也不是一般任人欺辱的平民百姓可比——历史上,几年以后,荷兰人还要偷偷从日本人手里购买郑氏的海上通行证呢,台湾岛上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有这么严重嘛?们郑家又不是软柿子,那么强的海军……在岛上不是还有数万人口么,几千兵总凑得出来的,荷兰那边最多千把人,堆也把他们堆死了。”

面对阿德的问,郑彩却叹口气,摇头道:

“在海上们从来不怕红毛虽说他们船大炮多,但我们还可以靠数量取得优势。可是在陆地上……红毛的据点都是石头城堡|不好啃。他们打不过了只要往城堡里面一缩,我们就奈何不得。而我们的村寨却随时会受到威胁,有备对无备,这仗没法打的。”

“若不是当年吃了几次大亏死了好,我们也不会放弃大员岛上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跑到晋江去重新安家……听闻你们短毛最善于破城,当初这琼州府有附近几家豪门大户,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只要能敲开红毛的乌龟壳儿,一准叫你们看看,我郑家儿郎中尽多好汉!”

郑芝虎也忍不在旁边插口,双拳紧握,连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谈起这个话题似乎激起了他以往的某种回忆。看样子不象是作伪立德与庞雨对望一眼,两人都有些心动。

自从郑家两位使者来到海岛。双方接触谈判以后。他们提出过不少关于双方合作地建议。不过。绝大部分都被拒绝了。因为那都是些馊主意些就算听起来很不错。也缺乏足够地操作性。

但是这一次。二郑地建议看起来倒比较真诚。而且还很凑巧——搞定海南岛之后一步即打算攻略台湾。这本就是穿越众地既定方针政策。如果能得到作为地头蛇地郑家帮助。必定可以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此外因为“以前所受到地某种教育”相关。收复台湾岛在这群人心目中还有特殊地政治意义队总指挥唐健就多次和参谋组打过招呼——打其它地方他都可以在家里留守。唯有收复台湾。必须要让他来领兵!作为一名共和**人。唐健在这方面看地极重。

事关重大。无论庞雨还是阿德都不能自作主张。于是他们都转过头去。把目光投向上座李老教授那边。李明远教授显然也甚是吃惊。显然没料到二郑请客是为了这个目地。老爷子低头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道:

“在经济方面。我们双方合作得很不错。如果要再进一步把这种合作扩大到政治和军事上面。倒也不是不可。只是。眼下我们双方还面临着一些问题。要想更进一步合作。怕是还有些困难。”

“什么困难?”

郑芝虎立即追问,老教授则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郑飞黄将军接受了大明朝的官职,你们郑家军也就算是明王朝的军队了。而我们头上却还扣着一顶反贼的帽子。双方私下里做做买卖也就罢了,若是两军正大光明混在一起行动,怕是于令兄的前程不利吧。”

“哈,老爷子,咱们明人面前也不说暗话——我大哥他从来都没把大明的官位放在眼里,接受招安不过是为了船队在大陆上停泊时,免受朝廷各处兵马的骚扰而已,毕竟我们郑家的根子还是在大明,有个官名儿好听些,行事也方便。但既然不想着继续往上爬,哪还在乎什么前程不前程的!”

郑芝虎倒是很实在,但李教授却依然微笑着摇摇头:

“那不但是你们的问题,也是我们的——在没有妥善解决和明王朝的关系问题之前,我们这边恐怕很难抽调出力量去顾及其它方面。”

“……啊?”

郑芝虎一时还没听明

旁边郑彩却立刻理解了:

“确实,若琼州府这里随时可能遭到朝廷大军征讨,诸位先生自是不能分兵他顾。看来在招安以前,这里是没法子出兵大员了?”

郑芝虎这才明白,摸摸脑袋,也叹息道:

“没错儿,自家的老窝肯定最重要……唉,这事儿咋就这么难办呢?”

“台湾岛我们是肯定要去的,这一点毋庸置。”

李教授从容说:

“只是需要把各方面的问题考虑妥当了,才能行动。你们郑家愿意同我们合作,这本身就是个非常好的消息,我们在做计划的时候会把这当作一个最有利的条件来考虑。两位回去之后也可以和郑飞黄将军仔细商议下……未来我们合作的机会还很多。”

二郑对了一眼,老教授这番话虽然没有马上答应合作,却也预留下各种可能。而且合情合理,换了郑家二人自己设身处地想来,也只能心诚悦服的表示接受。

正事说完,接下来的时间就比较轻,大家都尽量找一些能令双方都感到愉快的话题来聊。闲扯中,庞雨忽然想起一事:

“郑二当家,你们氏素来在海上称雄,水性想必都是非常好的?”

郑芝虎现在已经知道这位先生看起来年轻,虚岁却已经三十有五,比他足足大了十岁。也不敢再象先前那么傲气,双手抱拳道:

“先生叫我阿虎就行啦……若论水性,当我家三弟芝豹最好,不过我也不差,在水上漂个三五天,生吃鱼虾什么,那是家常便饭。”

“那如果你被渔网裹住,扔到水中,可有能耐挣脱开么?”

庞雨的问题让郑芝虎愕然一愣:

“被渔网裹住?手脚施展不开,任你再好的水性,也肯定淹死啦,毕竟是人不是鱼……”

不过顿了一顿,却有沉吟道:

“但假如是有准备的话……事先在身上藏一口薄刀片,只要能及时割破渔网挣脱出来,倒也不是没有生机——庞军师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想为咱算命?可惜咱家从来不信这个。”

一边说着,郑芝虎反而先哈哈大笑起来,庞雨注视着这个粗豪汉子的笑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犹——要不要提醒他呢?

历史上,四年以后的1635年,在郑芝龙集团和刘香集团展开最后决战时,郑芝虎阵亡。关于他的死因有两种说法,其一是冲锋时过于勇猛中了埋伏,被人用渔网裹住推下海去,结果溺毙。另一种说法则是被刘香抓住,全身用渔网裹上了石头铁器,抛下大海去淹死——总之都和渔网有关。

郑芝龙极其看重这个兄弟,在他死后还亲身冒险潜下水中,想要找回遗体,但却未能如愿。

后来就让自己的儿子为他继嗣,可见感情之深。

想了想,庞雨微笑道:

“呵呵,也谈不上算命。海上肉搏,用渔网裹人的战术想必也很常见?防着一点终归没坏处,就算是一位朋友的善意提醒吧。”

郑芝虎摸摸脑袋:

“也有道理,那咱家回去没事时就操练操练,免得哪天阴沟里翻船,叫一帮兔崽子暗算了去……”

他朝庞雨拱拱手,嘿嘿一笑:

“若是哪天真用上了,定来给先生磕头致谢,哈哈。”

…………

当晚宾主尽欢而散,稍后,当大家告辞返回宿舍的时候,林峰忍不住显出雀跃之心来:

“好事情啊,教授,如果能把生意做到台湾的话,我们的事业规模又可以扩大一级。”

“有了郑家的帮助,我们的商业渠道说不定可以拓展到日本去。”

也在旁边插口道,今晚收到请帖时还挺开心的,以为有什么生意好谈,没想到人家纯粹是把她当作“解大头领的代表”来看待,除了敬酒以外就没敢跟她多罗嗦,这让茱莉很是郁闷。

在统一了海南岛市场之后,茱莉就开始把目光投向岛外市场,大陆上因为跟商户们签订了协议,暂时不方便插手,不过象日本,东南亚这些地方,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先前抓住倭寇的时候,茱莉甚至提议过:是否可以通过那些人,设法和日本岛上的大名们取得联系,寻求通商之路?她以前一有空的时候就喜欢去日韩一带度假顺便采购,对于日本人,茱莉是没什么成见的。

只可惜这个队伍里头大部分人还是从小受爱国主义教育长大,大家对于茱莉的提议都很不感冒,很一致的将其否决掉了。

二零零 优势

对于两人的美好憧憬,老教授只是微微笑着,并不搭言,直到林峰甚至开始正儿八经和莉谈论起有关日本关税等方面问题之后,老爷子才摇头插口道:

“时机还不到。www.65txt.com



“哦,有没有明王朝的承认当真那么重要?他们本来也不认为台湾是自家领土吧。”

莉有些不太服气的挑起了眉毛,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老教授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也许是做惯了老师,教惯了学生的缘故,他很有耐心的又详细阐述道:

“除了没有得到明王朝的承认,海南本岛安全上还有问题外,其它各方面的时机也都不成熟。比方说,我们还缺乏足够的海上力量……”

“不错,我们的步兵不可能去乘坐郑家提供的运输船,肯定要有自己的战舰保护,后勤补给什么,也一定要由自己来控制。”

庞雨在旁边插言道,老教授点头表示同意,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就算郑家自己的承诺,也还有问题。虽然他们说得好听,但毕竟还只是那二郑自己的想法,而且明显是临时主张……他们的目地其实并不在于结盟,而主要是想避免双方敌对。()”

“那郑彩作为外交人员确实很优秀,随机应变,颇有当年那个郑国商人弦高的故智啊。”

庞雨又随口笑道,但茱莉却没怎么听懂,皱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说那郑彩只是在骗我们?”

“骗倒谈不上,他们两个应该是真诚的。但郑家可不是他们做主,郑芝龙本人是什么打算还不清楚。此人能在历史上留下诺大名头,开创一方基业,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不那么容易打交道的。据我所知,至少到目前为止,郑氏与荷兰人之间还没有撕破脸。



“那还不是白搭嘛!”

莉是急性子,一听之下果然又着急起来,但庞雨却是不慌不忙:

“可他们迟早会闹翻的我记得有一场著名的料罗湾大海战,郑家用火船战术打败了荷兰舰队,从此夺得东海霸权……不过具体是哪一年,记不太清楚了。()”

“那是在公元1年,以荷兰人率先攻击郑家船队为开端……应该是在厦门,一战烧掉了郑家最大的几艘战船,之后才是郑氏的报复。~~~~”

李老教授又在旁边作补充,老爷子对于这类历史事件的印象都记得特别清楚,不愧是专业出身。

“如果历史发展没有太大改变的话,大约两年之后,郑家就会遇到危机,到那时候他们肯定会真心同我们合作了。”

“要两年啊?那么长……”

莉皱起眉头,赵立德在后面哈哈一笑:

“倒也未必要等那么久,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么……只要时机合适就行。等我们自己的海军建立起来,陆军扩充到足够兵力,那时候郑家合不合作其实都已经无所谓……据我所知,用不了多久,咱们又有一种新式武器可以投入使用啦!”

“哦?”

庞雨眯起眼睛,他最近没怎么和临高那边联系,对于那里的情况不太清楚。()

“徐工他们又研制出新装备了吗?这回山寨的是哪一类产品?”

同样的问题,解席和敖萨扬也正在私下里商讨,他们俩是送新兵过来的。两人大过年的吃辛吃苦,在琼州府外围奔波一圈,终于顺利完成了征募新兵的任务。

受新生活激励,他们这个短毛政权在当地老百姓中间口碑还不错,群众的支持程度立即体现在募兵上老百姓都踊跃报名参加短毛军,如果不是解席担心征走太多青壮年会影响到来年的农业生产,不要说八百,一千二大概都没问题。

最后是精挑细选,选中了九百多人,统统送到临高来接受统一训练。唐健在接受新兵的同时,也决定给琼州府增兵。解席和敖萨扬这次过来也是顺便带一队兵回去,这样琼州府的守军将增加至一个营于是老解连同他的手下们又都升官儿了……现在他们被称为琼海军第三营。()

临高方面对于独立在外的三营还是相当照顾,唐健调拨给他们的都是已经完成训练,并且装备最为齐全的部队,为此不惜从一营二营抽调骨干,还专门给他们额外配属了一个炮兵连,有四门十二磅炮。

而在今天,两人又接到负责新武器开发的总工程师徐慧通知,让他们一同来参加新型武器的实弹测试如果试验顺利的话,新武器也将优先装备第三营。

徐慧一向是比较严肃的,不过今天他的心情似乎非常好,竟然在路上就吹开了:

“解席,敖萨扬,考考你两个你们觉得比起这个时代的武器装备,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火力热兵器对冷兵器么。”

解席随口回应,但

不满意的摇摇头:

“不,没说到点子上。



“应该是距离吧,我们主要依靠远程打击消灭对手,而这个年代的战争还大都以肉搏为主。(999\.COM)”

敖萨扬的回答让徐慧双手一拍,哈哈一笑:

“不错,距离优势这才是我们的最大优势。所以我们这次研发新武器的主要思路,就是如何把我们所拥有的这种距离优势发挥到最大,尽可能把敌人消灭在进攻的路上。”

徐慧随手指了指旁边护卫背上的步枪:

“琼海式步枪是我们目前的主要装备,它的射程为八百米,但有效射距只有四百,也就是说:我们只有等到敌人靠近至四百米之内以后,才能发挥出我们的火力优势相对于我们所拥有的技术水平和使用的战术思想,这显然远远不够。”

见解席和敖萨扬脸上都显出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徐慧又呵呵笑道:

“当然了,我知道部队里有些神枪手已经可以命中五六百米以外的目标,咱们还有射程可以达到两千米的火炮……不过这些打击手段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零散,对于一支作战意志强烈的部队,四百米以外,我们还无法作到一击即将其击垮在新型装备投入使用之前。()”

“难道新装备可以做到这一点?”

解席有点不大敢相信,如果真有那么一种武器能够让他们在四百米开外将一支作战意志强烈的敌军给“一击即垮”,那他们可是天下无敌了。

然而徐慧脸上却显出某种自傲的笑容:

“当然‘发现即摧毁’,只要敌人进入到我们的视线范围,新武器就可以攻击到他们。等将来观瞄和通讯手段提高了,甚至还可以做到超视距攻击!”

“是某种超级大炮吗?”

敖萨扬的好奇心也被激了起来,虽然已经快要到靶场,马上就能看到实物了,他依然作出猜测。

“超级大炮……嘿嘿,也可以这么说吧,有点接近了……”

而徐慧则满脸卖关子的表情,看来不到靶场是坚决不肯揭开谜底了。

一行人谈谈说说的,终于来到靶场,在发射位上已经摆放了一件“新型武器”,居然还用个帆布盖着,看来徐慧是下定决心把神秘感保持到最后。

不过丑媳妇终归还要见公婆的,等大家在观众席上坐定之后,徐慧走到那件装备之前,却并不急着揭开谜底,反而回身站定,仿佛一个骄傲的报幕员:

“同志们,想必大家都知道:任何一种武器,它的核心用途都在于火力投送尽可能在单位时间内把最大的火力投送至目标区域,给敌方造成最大杀伤。从这个角度上看,我们的琼海式步枪,虽然领先了当前时代整整两个世纪,但也并没有能完全体现出我们的技术优势只有火炮,才是真正的战争之神!”

“我们当前装备的十二磅青铜炮,相对于这个时代已经很先进了。但以我们自己的观点来看,它显然还有很多不足之处:炮身依然稍嫌笨重,转移起来不够方便快速,对于道路要求较高。装备了炮兵的部队在行军速度和道路选择上都会受到拖累……而最大一个问题是:它的一次性火力投放效率太低这个年代的敌军作战都喜欢列阵,队伍排布非常紧密,正是炮兵的绝佳目标。而且根据唐队长的预测,将来我们所面对的敌人,很可能经常会采取集团突击策略,试图以人海战术抵消我们的火力优势,顶着枪林弹雨冲上来和我们打肉搏。”

“而一个炮兵连一轮齐射也不过四发炮弹,等打第二轮的时候对方多半已经分散或者隐蔽了,也很难阻止成千上万敌军的大规模突击……当然多安排几个炮群也可以做到密集打击,但以我们目前的工业能力和兵种分配,还无法给部队配属太多的火炮。”

“所以我们就需要这样一种武器:它要能一次性的投放大量火力到敌人头上,采用面打击方式,不用太追求准确性,而注重区域覆盖;同时还要足够轻便灵活,可以跟随部队快速转移;当然,也要符合我们当前的技术能力,能够做到大量生产……不用怀,我们可以做到这些。前苏联就有这么一款武器,不仅移动方便,而且火力凶猛,我们只需要借鉴其思路就行,那就是……”

里唆说了一大通,徐工程师终于转过身去,用力扯下那块大帆布:

“喀秋莎火箭炮!”

上回好像忘记打劫了?这章继续

二零一 梦幻级武器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www.65txt.com~~~~喀秋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解席轻轻哼着这首在前苏联卫国战争时期著名的歌曲,而在他面前,大约一百米开外的实验发射场上,数十只大型火箭同时齐射时那“呜呜”的声音则成为最好的伴奏。

徐慧拿出来的这款火箭炮和原版的喀秋莎其实还有很大不同,无论射程,口径,还是一次性可同时发射的数量,都有较大差异。不过有一点上较为类似——发射器依然采用的导轨型制,而不是后期比较成熟的发射管。徐慧解释说这是受技术限制,火箭弹采用了比较简单的固定尾翼式稳定结构,这样就不能再用管子去发射了。

整套系统共有十条发射导轨,一次齐射可发射直径为1毫米的火箭弹20发,既可单射,也可部分连射,或者一次齐射。发射架本身可以拆卸开来,作战时再临时组装。也可以装上轮子用骡马拖行,这样武器整体就比较轻便灵活,便于部队运输和携带。

这款火箭炮的理论最大射程可以达到八千四百米,但马千山等炮兵组成员都认为:在没有雷达和计算机辅助弹道计算系统的前提下,拥有太长的射程并无意义。相对于这个时代还要靠肉搏战决定战争胜负的对手,三千米范围的攻击距离已经足够逆天了,炮兵通常不会再做超视距射击。

“因此我们设计种火箭弹。一种是长程的,八千米射程,配备燃烧弹头,用来攻击城市或者敌军营寨等大型固定目标。而另一种则大大减少了燃料仓部分,射程只有三千三百米左右本只能用来做视距内攻击。但多出来的体积都用来加强了战斗部,所以爆炸威力有了极大增加,破坏能力更强,专门用来打击近距离内的活动目标,特别是密集阵形的敌军。”

—后一种弹药是应军事组烈要求而专门设计的,为了测试弹药杀伤范围,试验小组在火箭弹预定的目标覆盖区域放置了许多草人靶子,完全按照明军作战时的阵列排布,足足放了三四千个草人靶。同时还往里面栓了几百只羊——用来测试杀伤效果。

当铺天盖地轰鸣声终于结束人来到靶场观察效果时,他们惊讶的发现:只用一门炮,一轮齐射,二十支火箭弹的覆盖面积几乎达到了一个足球场大小!而且杀伤效果也很惊人——炮火覆盖区内的羊几乎都被杀死了,只有很少一些幸存下来。

“如果这下面是一只军队……”

看着那片坑坑洼洼宛如同月球面的弹头覆盖地,所有试验者都相顾骇然。这个时代的军队作战是以密集阵形为主。如果在实战中,炮兵能准确把这一轮火力都倾泻到敌军头上的话,光是这一次炮击怕就能报销掉至少两三千人!

“绝对地大杀器啊……有了这武器。我们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天下无敌!”

解席开始还颇为激动地欢呼起来。不过随后。设计师徐慧告诉他几个数据老解那兴奋过度地心情又重新冷静下来。

—任何武器都是有缺点。这种也不例外。徐慧设计地这种新型火箭炮在各方面都很完美。唯一地一个缺点是——成本太高。

火箭炮本身倒不怎么贵。虽然名为火炮。实际上就是一个带有精确角度调节功能地大型金属发射支架。结构和功能都不算太复杂。造起来也不费多大事就贵在弹药上。

新型火箭弹体现了穿越众当前地最高技术水平—冶金组向他们提供了最好地钢铁;化学组为满足**和燃料需求试验了无数次新配方;工业组为了解决引信问题专门成立一个攻关小组。某些关键部位地早期构件甚至还动用了现代机床来加工……经过众人联合努力之后才终于拿出这款梦幻级武器其造价成本也很梦幻了。

—每一枚火箭弹地造价。如果用“朱大头”银元计算地话概要三百元左右。折合一百五十两白银乎和一支琼海步枪地造价相当了——这可是消耗品!

而且这种武器还必须要求集群发射,单发的火箭弹不容易取得准头,一支两支出去很容易偏离目标的,故要以覆盖方式来进行大面积杀伤—要么不打,要打就是齐射,甚至是几门炮的同时齐射……

虽说在设计上也允许作单发射击,但那只是用来校准之用。在实战中,只要火箭弹一发射出去,炮架所在位置马上会被大片烟尘彻底淹没,没有个十几二十分钟休想散去。因此这种火箭炮完全不可能连续发射,要么一次性全打出去,要么就每隔十五分钟才放一炮——那还不如十二磅青铜炮呢。

“我靠!这一轮齐射就是三千两白银?六千大洋?”

当解席听到这些数据的时候,饶是他自己小

身,又找了个做惯大生意的香港太太,对于金钱向感的,此时却也不由得两眼发直。

“这不就相当于直接拿钱去砸人吗,还是一掷千金的……靠,难怪你们这么好心,让我们三营优先装备这种武器。”

徐慧笑了笑:

“是啊,这一炮就打掉一个班的装备费用,实在是太昂贵了些。要不是你们在琼州府发展顺利,又建立起了贸易公司,我们这边还负担不起式武器的研究成本呢。所以新武器出来后优先给你们装备,也算是一种回报吧。”

“更进一步的研究和测试费用也要着落在你们身上了,我们接下来还要计算火箭炮的发射诸元,制定计算手册,需要进行大量试射……老解啊,回去以后跟你太太打个招呼,让她努力多赚些钱咱可装备不起啊。”

炮兵总监马千也笑眯眯走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解席微笑点头,心中却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当初若不是他一力主张:兵琼州府,哪儿会有今天的成就?

三月底,解席敖萨扬返回了琼州府,与他们一同返回的有军事组配属给第三营的新部队,包括两个步兵连,一个十二磅炮兵连,以及由马千山亲自率领的一个“雷神I型”火箭炮兵试验连。

其实按照主设计师徐慧的愿望原想仍然以“喀秋莎”作为新型火箭炮的代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前苏联抱有怀念情节的,在遭到一部分同志强烈反对之后,又考虑到将来本地人部队的接受程度,最终还是决定用一个所有人都能理解的名词来作为新武器称号。

庞雨等人对于这件新武都持欢迎态度,贵虽然贵了点,但有效就行。至于钱么是源源不绝可以赚来的——继郑家船队之后,明朝大陆沿海地区的其他一些商家势力也先后前来交易。在这些商户的口碑中,海南白沙正在逐渐成长为和广州门,月港等同样重要的贸易港口。

不过了中国商船外,还有一些不那么受欢迎的客户也过来了——四月初的某一天,有一艘外国商船出现在白沙港外的海面上且请求入港。

因为它悬挂着西班牙帜,与这边并无仇怨,所以经过商议后,李老教授还是同意放它入港补给。然而在船只靠岸之后,除了船长,大副等几个高级船员外还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穿着商人服色的白人男子,他通过翻译用很谦恭的语气告知码头管理员自称是受荷兰东印度公司委托,来此向海南岛上的“短毛”华人武装递交国书。

“国书?区区一家贸易公司有什么资格送这东西?况且连荷兰本身都还在西班牙统治之下呢。”

当这边收到那个自称迪亚戈的西班牙商人请求之后,大家的第一反应是感到荒谬。他们这里可不是大明朝欧洲局势一窍不通,这帮老外想要糊弄他们?没门儿!

于是可怜的迪亚戈先生很快又被全副武装的短毛士兵重新押解回了船上。他被告知两条:第一,东印度公司作为一家贸易实体,不具备递交国书的资格;第二,目前荷兰与海南岛上华人处在战争状态,作为荷兰使者他不被允许踏上海南岛的土地。

而那个倒霉的西班牙船长也没能离开码头,因为他的船上携带了为敌国效力的人员,所以他的船员都拿不到签证,不允许出海关……当那个西班牙船长听到这边的理由时,当即破口大骂——不是骂短毛,而是骂那个叫迪亚戈的白痴。送信就送信,非要扯什么外交辞令啊?结果人家玩这套比他们娴熟多了。

吃了个闭门羹的西班牙商人果然很快变了说法,改口声称他仅仅是一名信使,替荷兰驻大员总督汉斯先生送来一封私信……只是个人信件,不代表任何势力。

虽然他本人依然被拒绝登陆,但这次码头官员总算是收下了那封书信。书信是一式两份,一份是德文版本原件。而另一份则是中文版本——发出书信的人考虑还挺细。

这边大部分人都只能看懂中文版,上面说双方曾经发生过一些误会,希望能妥善解决,如果可能希望这边能释放俘虏,并考虑通商贸易之类……总体来说还算客气。但莉却是会德文的,她拿过那份原版信件只看了一眼,立即皱起眉头:

“这口气怎么和中文版不一样啊?这是一份通。”

“通牒?什么意思?”

众人自是奇怪,而茱莉在读了几句之后,眉头愈发的皱紧:

“是台湾总督汉斯普特斯曼,以东印度公司的名义,下达给我们的最后通牒:如果不能令他所提出的要求得到满足,他将要发动战争。”

二零二 聪明的信使

来自西班牙的皮革商人迪亚戈特罗斯多萨有些紧走来走去,他不知道海南岛上这群被称为“短毛”的武装华人会如何对待自己。www.65txt.com-====-这些华人虽然也是黄皮肤黑眼睛,却明显和他们在大陆上的那些明国同胞不太一样,迪亚戈说不出这种差别具体在何处,但自从进入这港口以后,他时时刻刻都有这种感觉。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对方非常精明,不容易欺骗。迪亚戈到现在也忘不了当对面那个短发华人官员听他一本正经说自己是代表荷兰来递交国书时,眼中所立即表露出的讥笑神色。和大陆上那些明帝国官员毫无理由的狂妄自大不同,这名官员显然看破了他的伪装,那表情就跟看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一样。

接下来他们的回应果然也证明了这一点,迪亚戈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这些“短毛”对于欧洲的了解远非其它地方华人可比。在发现自己冒充外交使者的行为纯属作茧自缚后,迪亚戈连忙放弃了拉虎皮做大旗的想法,老老实实承认自己不过是个送信的,虽然依旧不被允许下船,却总算让对方收下了他的信件。

可还没等他感到庆幸,身穿绿色军装,挎着精良火枪的短毛士兵又一次出现,很是粗暴的将他拖下船,然后就直接丢进了这间小黑屋……除了一根细蜡烛外没有任何其他光源有水喝,连张座椅都没有。整整一个多小时,无论他怎样喊叫,哀求,咒骂或者威胁,都没有人来理睬。而这个皮革商本来心里就有鬼,于是很自然的,他开始猜测……猜测短毛会怎样对付他。

和同时期所有敢于前来神秘东方冒险发财的西洋商人一样,迪亚戈卡特罗斯多萨是一个胆大包天,而且头脑精明的家伙外他还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优势——极好的心理素质。他曾经在香料群岛上的某个原始部落中,一边看着眼前大锅里煮得上下翻滚的一颗人头,一边面不改色的和食人族酋长谈笑风生,最终用很廉价的玻璃珠换到了一批珍贵毛皮。

所以当大员岛:督需要找一名使者,去向南海某岛上一群胆大妄为的华人武装递送最后通牒时,迪亚戈站了出来——别人都不敢去因为总督阁下的那封文书与其说是外交信件,还不如说是宣战布告。把这种东西送到人家手里,身为使者十有**是要倒霉的。

但迪亚戈却主动接下了项任务,因为汉斯总督许诺:可以颁布给送信商人某条重要航线上,整整一年的鹿皮专卖特权。-====-迪亚戈希望能得到这项奖赏,那样他就能达成一直以来的夙愿——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商船。

至于那封可带来大麻烦的书信……他觉得凭着自己的头脑,应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也确实施行了自己的策略,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能成功。

……那些短毛会何处置自己?他们看起来不象是野蛮人,但自己所作的事情即使按照文明社会的规则来看好像也不太容易脱身。别的不说,光是冒充政府官员一条,就足够把他送进苦役营,永远不见天日—十七世纪西班牙王国的律法可并不宽松。

随着迪亚戈在小黑屋转圈越来越频繁,他想得也越来越多,整个人也越来越紧张……不过可怜的西班牙皮革商并不知道,在这间小黑屋的某处隐蔽角落里,开有一个小小观察孔。隔壁一间屋子里,赵立德和庞雨正静静站在那儿,正通过一面反射镜子轮流观察着他的动作。迪亚戈在里面关了一个多小时们也在这里看了一个多小时。

“你确定这方法真有用?”

庞雨对这类手没什么经验。但阿德却是过来人。很有把握地样子:

“放心。这类所谓聪明人脑子都转得快。而越是头脑灵活地人。遇到不能掌握地局面时越容易胡思乱想……这家伙看起来不象是笨蛋。所以我们不用采取什么手段是这片黑暗与前途未卜地恐惧感。就足以摧毁他地意志……待他自行崩溃后再去问话会简单许多。”

阿德想得倒不错。可他忘了一点——对于那些有坚定信仰是神经特别粗大地家伙。这种心理暗示法也会失效。而和现代社会地犯罪分子相比。这个年代地西洋人有一项特殊优势:他们都信教。也就是说。他们很容易进行自我麻醉。

“全能地主啊。请原谅我地贪婪和自大……愿上帝保佑……”

当听到从里面穿来祈祷地声音时。阿德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虽然听不懂西班牙语。但从语气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此人地心情正在渐渐平复。他失算了。

迪亚戈其实并非一个虔诚的教徒,不过这一次

发现自己的祈祷相当灵验——还没等他念完一遍祈~屋的门就打开了。门口华人哨兵喝令他出来的声音虽然还是很粗暴,但听在迪亚戈耳中却无异于天籁。

“谢天谢地,哪怕接下来是审判,也总比这样不明不白关着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皮革投机商发现自己被带进了一间比较“正常”的屋子——这里总算有桌椅板凳。但是卫兵只允许他坐在一条单独板凳上,面对一套长桌椅,明显是摆出了审判的架势。

片刻之后,两名短发华人官员走入房间,旁边跟着一名翻译。对方倒还挺客气的,先示意卫兵给他倒了一杯水润润喉咙,然后才开始提问:

“TiagoCardosoMendes?这个名字更像葡萄牙人啊,你究竟是哪国人?”

对方的第一个让迪亚戈极其吃惊——他以前所见到的华人官员总是把所有白人看作一伙,从来都不知道,也不屑于去了解有关欧洲诸国的情况。对于冗长而拗口的洋名更是难以接受。而眼前这两个人在念他名字的时候非常自然熟练,包括重音和卷舌音都准确无误,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对方是黄皮肤黑眼睛,而且他们说的其它语言也是中文,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同胞。

“是的……我是葡萄牙人,但加了西班牙国籍……西班牙王国出具的身份证件更有效一些。”

迪亚戈的回同样让对面两人也吃了一惊——不是因为他的答复内容,而是因为他同样也在用中文作答。

“原来你懂汉?那为什么在先前在码头上还要通过翻译传话?”

面对赵立德的质问,皮商脸上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为了……为了式一点……”

庞雨在旁边微:一笑,回头对阿德劝道:

“无非装逼而已……罢了,何必跟一个送信的为难,还是说正事吧。”

——这两人又在玩黑白脸把戏了,于是阿德拿出那两份文书,指着其中的中文版书信厉声喝问道:

“这么说这份中文版本的信件,也是你自己写的?”

果然还是被看破了……皮革商把帽子攥在手里,满脸的羞愧之色:

“是……我原以为诸位绅士们阅读荷兰语言会有困难,所以冒昧代为翻译了一下。”

“噢?这么说你还是个很热心的信使么?”

阿德冷笑了一下,随即又拍了拍那份德文原版:

“可你好像遗漏了不少内容啊——关于要求赔偿金,交出凶手和武器,还要求垄断经营我们所有的货物……还有最重要的:战争威胁,都被你给翻译没了?——还是你觉得这些条件其实可有可无?又或者那个叫汉斯的德国佬很好说话,已经授权你直接把这些条件给去掉了?”

作茧自缚的皮革商哑口无言,心里却在暗暗腹诽——自己搞了一份温和许多的翻译文件尚且落得如此待遇,要真傻乎乎直接把德文书信中的原意通报出来,那还不当场就给这些短毛打死了?

只不过这个理由可想可做却不可说,迪亚戈只好低头接受对方的冷嘲热讽,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抬起头,小心翼翼辩解道:

“很抱歉,绅士们,我在翻译中确实忽略了一些内容。但以我个人浅薄的看法认为:这些内容对于贵我双方的交涉并无益处,却可能起到反效果。作为一名使者,我当然希望交涉能够顺利进行,故此只是在翻译文书中保留了那些最‘实质性’的内容,不过希望此行能够顺利一点罢了……诸位看起来应该象是文明人,想必可以理解。



此言一出,不要说本来就在充白脸一直笑呵呵的庞雨,就连阿德都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其实他们刚才看到这两份口吻不一样的文书之后,很快就已经猜出原委:无非是使者怕死,故意在翻译中尽量说好听的,期望不要被迁怒罢了。可眼前这家伙在被揭穿以后居然还能扯出这一堆理由来自辩,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发现自己很难再把这个黑脸角色演下去,阿德咳嗽一声,正容道:

“实质性内容?……哼哼,算了,也懒得跟你扯,直接说了吧:无论是你的翻译版本,还是那个汉斯的原文,我们都不可能同意。”

庞雨忽然站起来,将那两封文书递回到迪亚戈手上,后者有些诧异的接过。

“没必要写回书了,反正就一句话,你回去后转告那个汉斯——琼海贸易公司对于东印度公司的要求答复如下:你要战,那便战!”

二零三 猎物?

在正式答复了西班牙人带来的信件后,这边并没有急于把这位信使打发走,而是杂七杂八的询问起其它问题来——主要是关于这个皮革商本人的。www.65txt.com

短毛们对于这位信使的兴趣显然要大于荷兰人。

先前的那段小黑屋经历虽然没能让迪亚戈精神崩溃,却也让他深感敬畏,对于这边的问题,他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老实的很。

“……照这么说,你加入西班牙国籍的目的,仅仅是外出做生意时能方便些?”

“噢,是的,在欧洲的各个商港,由西班牙王国出具的身份证件更有效一些。”

“可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不是敌对方么,你这么干,亲戚和朋友难道不会觉得你……背弃了祖国?”

面对庞雨的问,迪亚戈脸上却显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很抱歉,先生,您恐怕不太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眼下从法律上说应该算是同一个国家,都是在伟大的菲利普四世国王领导之下。”

半吊子历史知识果然不可靠啊……庞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他对于十七世纪欧洲历史的了解多半是来自于光荣公司的《大航海时代》,本就不是什么正规历史。糊弄糊弄外行还凑合,碰上了真正的欧洲人,难免出篓子。

不过接下去那迪亚戈却又续道:

“只是这些年来,在里斯本一带确实很高的呼声要求**。菲利普国王执意插手德意志宗教战争,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太高的负担……但差不多都是些贵族在闹腾,我们平民是不怎么关注这些的。”

“……哦。是这样吗……”

庞雨舒了一口气。还好太出丑。

之后阿德接过话题问了一些其话题。迪亚戈小心翼翼逐一作答。心头地惑却也在渐渐加深。

—短毛试图通过提问来了解他。又何尝不是通过这些问题在反过来了解短毛。这些人对于欧洲地认识似乎很深入对于某些非常普通地常识却又完全没印象。他们好像知道很多在王室贵族间都不怎么流传地秘闻。却对市场上最普通地商品价格毫无概念……

“真奇怪些东方人是从哪儿了解地欧洲知识?宫廷纪录地书籍中吗?”

迪亚戈心头问重重。可惜他只能被动地接受提问。而无权主动提出问题。-====-而那些短毛地提问随意性又相当大。往往一句话就跳跃到完全不相干地方面去。让迪亚戈绞尽脑汁才能应付自然无暇多作思考。

好在这帮人看起来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既然让他带话回去,肯定是要放他走的。在这一点上,迪亚戈还是比较安心。

到了最后,当短毛终于决定放他离开的时候,他们又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迪亚戈先生,你平时喜欢玩皮球吗?”

“皮球?”

迪亚戈莫名其妙是个皮革商,卖皮球倒是卖过,可忽然问他是否喜欢玩……难道有什么特殊涵义在内么?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该选择哪一种回答更有利,那短毛就笑着挥了挥手:

“呵呵,闲话而已必在意。”

看着卫兵把这个颇有意思的信使送走,庞雨才回头笑道:

“怎么,到现在你还觉得他跟那个葡萄牙队的著名球星有亲戚关系?”

“姓名一模一样关键是连眉眼长得也有几分像……嘿嘿,我以前可是意甲球迷又经常研究通缉犯的头像特征,不会看走眼的。”

“……也许真是吧洲人取名字懒的很,爷爷的名字经常直接给孙子辈用……不过,他肯定不会踢足球。”

“呵呵,你觉得如果我们在这儿把他扣留或者干掉,咱们那个世界里的葡萄牙队会不会突然少掉一名最优秀的防守型中场?让意甲联赛少掉一个主力明星?”

阿德脸上忽然显出某种恶作剧般的神情,庞雨则是哑然失笑:

“蝴蝶效应可不是这么体现的……如果真要说改变历史的话,我们已经改变了太多东西啦。”

望着熙熙攘攘,往来客商络绎不绝的港口码头,庞雨忽然又喟然一叹:

“只是不知道,我们所努力建设出的一切,有多少能在历史上流传下去,而不仅仅是昙花一现?”

琼海贸易公司拒绝了东印度公司的最后通牒,同时也拒绝了那位西班牙船长关于通商的请求,只允许他们补充些粮食和饮水。在把作为信使的皮革商押送上船之后,就要求他们立刻启程离去。

对于短毛的决定,那个西班牙船长自是很不高兴,在启航之前骂骂咧咧,一直在抱怨迪亚戈太过愚蠢,平白无故得罪了这边的人,害他失去通商机会,白白跑了这一趟。

不过当船只一开出码头,不用再担心被港口中人看到他们的行为之后,那个西班牙船长立即跑下船舱,摸出一只单筒望远镜,通过一处舷窗向外观察

头的各处情况。同时又安排水手去测量港口水深,线,特别是对码头外围可能布置了炮台的几处位置,更是仔细搜寻……

迪亚戈在稍后也来到了这间舱室中,看着那船长忙碌的样子,皮革商脸上显出一丝不以为然:

“托雷斯船长,如果我是您的话,就不会做这些无益的打算。您也应该看到了——这些华人士兵同样装备着火枪,他们的文明程度应该不在我们之下,远不是大陆上那些明国土著所能比拟的。”

“闭嘴,小子,别以为攀上了荷兰总督的关系就可以对我指手划脚了,等你有了自己的船再去向人发号施令吧!”

名为托雷斯的西班牙船长满脸贪婪之色,死死盯着大市场方向:

“虽然不允许我进入,但光从出入的船只和人员就能推断出来:这个市场规模很大。难怪郑氏家族一次就运来了不少于四十万比索的白银……而且你能相信吗,这么重要的港口居然没有一处炮台保卫?东方可真是个富裕的地方是在北非那里,恐怕早就被海盗光顾过几十次了!”

“但是他们对于汉斯总督所出的战争威胁毫不在意——是真正的不在乎,我甚至能感觉出们只把那看作一个笑话。”

“那只是人所特有的自大而已,在大陆上那些明国人表现得更加明显呢。只有等他们看到装载着四十门火炮的大战船所发出的怒吼时才会知道什么才叫文明!”

西班牙船长托雷斯转过头来,眼中炯炯:

“就算荷兰人已经下了书,我们也有分一杯羹的权利。有必要尽快通知吕宋方面……如果动作快些,我们也许还可以抢在荷兰人前头,得到这猎物身上最肥美的那部分也说不定。”

迪亚戈沉默不语——遇到比自己强的要求做生意;遇到比自己弱的,就直接动手抢——货物、船只、人口、土地……什么都能抢,这就是大航海时代的海上伦理。在这些西方冒险者眼中,也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但迪亚戈却很难做出判断:那剃着短头发,穿着利落短衫的华人究竟是强还是弱。他们确实很骄傲,但却绝不是明国官员那种毫无理由的自高自大。从他们先前那些针对性极强的问题来看些被称为“短毛”的华人对于欧洲,乃至于整个西方世界,似乎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

清楚欧洲的情况,却还能如此自信,唯一解释就是他们拥有比欧洲更加先进的文明以才能像这样完全无惧……西班牙的皮革商心头忽然升起一种荒谬预感——这怎么可能?

“不,不会的,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文明力量一受到上帝眷顾的子民……这个是上帝赐予虔诚者的礼物!”

迪亚戈低下头去,亲吻着悬挂在颈项中的银十字架诚作出祈祷。

…………

目送着那艘西班牙大帆船缓缓离去,这边码头上老李教授为首,包括茱莉,林峰等人脸上都显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虽说这边只有庞雨和阿德两个出面应付那使者,但实际上,这个自称为东印度公司特使人员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委员会全体成员的密切关注之下。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个在历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庞然大物所发出的正式挑战,这边众人心中还是难免抱有几分紧张的。

“你们能确定,一定可以打赢吗?”

又一次向解席问道,也唯有老解才能忍受她的一再追问了——别看先前庞雨答复那荷兰使者的时候干净利落,这背后可还是经过一番争执的,还为此专程打电话回去跟唐健商议……身为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不希望刚刚起步的公司遭受到任何意外,这一点不难理解,但她似乎有点紧张过度了。

不敢冲老婆发火,解席对此只能连连苦笑:

“亲爱的,要不要我给你写份保证书?现在府城这边光正规军就一个整编营,六百多人;八门火炮,其中两门还是超级火箭炮;再加上城管大队和投诚明军……驻军总数已经超过了一千二!”

说到激动处,老解满面红光:

“——想当初咱们可是凭七十多人就拿下的琼州府,仅靠三十多人就守住的!现在有这么强的军事力量,要能得到海军配合,我都在想要不要主动出击,拿下台湾了,还怕他娘的荷兰人打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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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两次忘记打劫了……老是忘,哎,看来做不了山贼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二零四 历史的惯性?

因为外出招兵,解席没能赶上先前和郑家使的谈判,感到惋惜不已。www.65txt.com~~~~在他看来,既然郑家主动提出了合作,无论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这边都应该抓住机会,尽快把势力拓展到岛外去。

“到时候花点钱向他们租船就是,船工和水手都用我们自己人,有琼海号护航,根本不怕他们捣鬼的。只要我们的陆军上了岛,那就谁都不怕!”

—解席这家伙平时总爱把谨慎挂嘴上,开口闭口就是“咱们以前做生意最讲究风险意识……”,可实际上,相处那么久下来,大家都已经看出:此人只要一有机会就会不管不顾往前猛冲,属于那种典型的激进派。先前主张进攻府城是这样,现在考虑向岛外展也还是这样。

只是和以前那次一样,委员会里很少有人赞同这种过于激进的想法,大家都觉得目前这种稳健展的势头不错,没必要太着急去打破它。包括他的老搭档庞雨也这么想,解席一个人兴头十足喊了半天却得不到旁人支持,只好把这念头暂时搁置。

不过现在既然是荷兰人主动找上门下战书,这可就不能再说他老解轻率了。

“怎么样,兄弟们,量商量,咱们来个先下手为强如何?——我可不想再窝在家里等人家打上门啦!”

吵吵嚷嚷的,在解老板强:要求下,大家一回到城里就临时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分析和应对新的敌情。在会议上,解席又一次提出他先前向郑家借船出兵台湾的想法,但很悲剧的是——和以前一样,依然没什么人赞同。

“先解决了朝问题,再来考虑对付荷兰人,这是总体战略,没有必要因为一份战书而改变。”

“不错我为主,按部就班—我们的:事步骤不该受外力影响。”

雨和赵立德一人一句话,就否决了解席的构想。说实在的,对于荷兰人的威胁,他们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根据安娜所提地情报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岛上只有大约四百到五百名白人士兵。这个数目连我们琼州府一地地驻军人数都及不上。况且他们还不可能倾巢出动。所以荷兰人没啥可怕。”

相较于两人毫不在意地态度。李明远教授倒没那么乐观:

“我记得就是从这个普特曼斯开始。~~~~荷兰人在台湾施行了一项很残忍地‘血税’制度:强迫当地原住民和他们一起去攻击其他土著。如果拒绝则会被绞死……他们可能也会招募土著士兵来对付我们?”

“关于这个您倒不用担心。”台湾仔敖萨扬对于这方面很熟悉“荷兰人招募土著。只是拿来当炮灰用。从来不敢武装他们地。没有火枪。连铁制兵器都不多地土著人用来对付更加原始地山地部民还凑合。真要把那些人装上船派来跟我们打登陆战只是白白浪费他们自己地后勤给养和运输吨位而已。对我军毫无威胁。”

顿了一顿。敖萨扬又皱眉道:

“相较于土著士兵。我倒更担心那些海盗团伙。例如刘香之流。这批人如果与他们配合起来。那还是比较麻烦地。本来郑氏也是需要提防地对象之一芝龙与荷兰人地关系也很密切。好在目前郑家已经同我们确立了商业合作关系。应该不会再来攻击我们了。”

“他们会不会从巴达维亚调来援军?”

对于军事并不擅长的林峰忽然插了一句嘴,这句话还真说在了点子上。巴达维亚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部所在,即后世印尼都雅加达离海南岛并不太远,如果从那里派船过来足以对海南构成威胁。

想了想,庞雨说道:

“我记得以前凌宁曾介绍过: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全盛时期将近五万名员工和一万名雇佣兵,在全球范围内拥有超过一百五十艘商船和四十艘战舰——不过那是在公元1670年前后的事情了下这家企业还没展到那么庞大。当前具体展到什么程度了,却不太好说。”

“安娜小姐不是曾在巴达维亚住过么?她对于那里应该有所了解吧。”

林峰又提议道,不过旁边阿德马上笑笑:

“我早就跟她谈过,相信应该是没什么遗漏了——她在台湾待的时间比较长,在巴达维亚那边仅仅是路过,连座船都没下,了解情况很有限。”

—作为一个情报人员,象安娜这种主动投诚过来的消息源自然是要重点关照。阿德早就通过她把台湾那边情况摸的清清楚楚,所以先前在和那个迪亚戈“闲聊”时,他对于荷兰人的消息并不怎么关

把重点放在西班牙人身上。

“所以现在的核心问题在于:我们必须要弄清楚,荷兰人能够动员多大力量来攻击我们?以及我们能否顶得住他们的攻击?”

对于敖萨扬的归纳总结,大家都表示同意。想了一想之后,庞雨提出他的看法:

“我想我们可以用类比法来作出判断——历史上,荷兰人在差不多时间段,起的最大规模军事行动,就是1633年对郑家的作战。

当时他们出动了大约十一艘战舰,后来又招募了中国海盗刘香的部属参战。现在改成向我们动手,应该差不多也就是这个规模了。至于能不能顶得住……老解,这就要问你啦。”

解席哼了一声,:打他的建议被否决后就一直无精打采的,这时候也只是意兴阑珊的挥挥手:

“不是早说过么,小意思……十艘船,充其量才两千来人,我倒希望他们能多来几艘,多提供几个‘船长的手提箱’过来,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呢。”

于是这场外的军事会议就此结束,大家仍保持原来的判断:荷兰人不足为患。不过,在别人都离开了会场之后,李明远教授却单独叫住庞雨和赵立德两人,又问了他们几句话:

“小赵,小庞,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最的情况?”

“坏的情况?您的意思是说……?”

“东南亚一带情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不过其中有能力对我们构成威胁的只有四家:大明王朝,郑家,荷兰人,还有西班牙人。另外,如果把其他杂七杂八的海盗势力统统合在一起,也可以给我们造成一定麻烦……”

老李教来到大地图前,手掌轻轻在东南亚区域拂过:

“我知道在获得了援兵和新式火炮之后,大家对于保障本岛安全的信心都非常充足。这四家势力如果单独来犯,确实都不难应付。但是,如果他们联手前来,你们可还有这样必胜的把握么?”

庞雨和赵立德对望一眼,两人脸上都显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庞雨当即哈哈笑道:

“教授,您恐怕多虑了,这几家相互之间差不多都是敌对关系。大明王朝连郑家都未必能驱使得动,更不用说荷兰与西班牙了。”

“在历史上他们从来没有联手对敌的实例,您这担心可实在没必要。”

阿德也在一旁笑道,老李教授摇摇头:

“我当然知道历史——可是历史书上也从来没有记载过:大明王朝曾经接受荷兰人的馈赠,以西洋人的火器武装部队,去剿灭某地的叛乱……而在我们这个时空,它却生了。”

“那并没有能对我们构成影响,一点都没有。”

阿德依然满不在乎,但老教授却面现忧色:

“没有造成杀伤,只是因为我们处理的妥当,没给明军任何机会去使用那些火器。如果当初不是北纬选择了最佳的爆破时机,双方对射的话,我们多少会有一些伤亡……”

“所以您觉得这一次他们还会联手?可是这么大规模的改变……不合逻辑啊。”

庞雨皱眉道,老李教授则淡淡一笑:

“作为一个毕生研究历史的人,我见过了太多不合逻辑的史实。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按常理想来绝对不可能生的,却偏偏都变成了事实……历史是最不可预测的。”

老爷子垂下头去,似乎在喃喃自语:

“一直以来,我们都很依赖历史,用我们那个时空所生过的事情,来判断和预测这里将要生的一切……但是最近我却常常想,这种预测真的可靠吗?在我们那个世界生过的一切,当真必定会在这里重演?如果这就是所谓‘历史的惯性’,那么当这种惯性作用于我们自身时,会生什么情况呢?这种惯性会不会导致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集结在一起,从而达到最终将我们抹杀,以回归历史正道的结局呢?”

庞雨看看阿德,后也报之以同样迷糊的眼神——这两人都没能听懂老爷子的话。

“请原谅,教授,如果您是想谈混沌理论或蝴蝶效应之类,我们对此还真没什么概念。”

李明远教授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他们笑道:

“哦,我只是想说——作为一群在历史上完全不存在的时空穿越,所有与我们直接相关的事情,我们是没有任何历史先例可以遵循的。在这方面,我们不能依赖从历史书上得来的经验……至少,不能完全依赖。”

二零五 看来是太闲了……

你觉得老爷子是怎么想的?嫌我们活儿太轻松,想要加点难度?”

庞雨和赵立德这两个狗头军师一路闲聊着离开了会议室,他们并没有能完全理解李老教授的想法,只是含糊许诺说会多加考虑。(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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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太明白,可能是指莫菲定理吧——‘如果某样坏事可能发生,那它就一定会发生。’老头子年纪大了,凡事谨慎些也不奇怪。”

庞雨猜测着说道,阿德则微微笑了笑:

“最坏的情况……嘿嘿,其实真要仔细想想,这件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

“噢?”庞雨停下脚,脸色有些郑重,“说说看?”

“荷兰人不谈了,他们不来们都要打过去。明王朝其实本来也是要打的,只是一方面给你那条缓兵计拖延住,另一方面我们外交工作比较到位,王璞等官员和商人们的游说让两广总督还在犹豫中……可如果王尊德发现他可以把战败的责任推卸到外国人头上,没了顾忌,此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兵。”

“确实,这两家我们都有明显敌意,但另两家呢?”

“西班牙人目前跟我们没什么交集。可你别忘了,在十七世纪中国沿海的诸多外国势力中,西班牙才是最为贪婪和凶残的国家。荷兰人打仗还是为了作生意,西班牙人可都是明抢的。何况他们还有过屠杀华人的前科,来找我们麻烦绝不是没理由的。”

“至于家……嘿嘿,别看那二郑在这边说得好听,郑家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相信如果我们一直保持现在这种强势地位,他们会是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可一旦我们的威慑力显示出不足迹象,趁火打劫的人群中绝对不会少了姓郑的。



“就算这四有和我们开战地理由。但他们凭什么联合呢?他们彼此之间地仇恨也不算小。当真能放下么?”

庞雨了抬眉毛。依然坚持历史地逻辑性阿德只是两手一摊:

“反正只是讨论‘最坏地情况’……对付共同地敌人?这一条够不够——当他们发现光凭自己一家地力量无论如何不是我们对手地时候。联合就成了最理智地选项。”

庞雨沉吟不语。<<>>过了许久。才微微点头:

“不错。如果这四家当真联合起来。确实可以给我们造成很大麻烦——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

“哦?你这么有把握吗?”

这次轮到阿德扬眉毛了。庞雨则很确定的点点头:

“不错,那几家联合以后,无非是兵多些船多些那对我们有什么用呢?从大的战略上看,他们联合以后并没有多出什么选择项来攻打的无非还是这两处——琼州府和临高县。海南岛上其它地方随便他们登陆也好,占领也罢,对我们都不构成影响,最终还是要来这里,跟我们面对面的较量。”

“而只要他们还在用密集阵形的方式打仗论是用热兵器还是冷兵器,在我们的炮火覆盖之下一样都是完蛋本无所谓人多还是人少,没有区别。”

赵立德沉默了片刻,庞雨的信心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自从武器工程师徐慧拿出了山寨版的喀秋莎火箭炮之后,他们这个团体就再也不用担心人数上的劣势——因为他们的战争模式已经转变了:人家是讲究兵力优势,而他们则是追求的火力优势。

论起在单位时间内,把最大数量的钢铁和**丢到敌人头上的本事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跟火箭炮相比了。无论对方聚集起多少部队,只要不能一下子飞到他们面前进行贴身搏杀要准备接受钢铁火雨的洗礼,而在这个年代又有什么部队能承受如此规模的火力打击而不溃散呢?

想了想,阿德另起话头道:

“但是我们的海上航路恐怕会被切断们可以封锁我们,慢慢把咱们困死。”

庞雨则依然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

“无所谓啦,到目前为止,琼海贸易公司直接经营的范围从来没有离开过海南岛。所有岛外生意都是委托给其它商家去做,货物从港口发上船后就不关我们事了,有损失也与我们无关。他们要抢,也无非是抢的别人家——这帮跑海运的谁背后没人?到时候跳最凶的肯定不是我们……话说回来,真要到了这种地步,对我们反而有利。在海上玩无差别攻击,凭琼海号的雷达加上高速度,有哪艘船能跑掉的?***,封锁?还指不定谁封锁谁呢。”

一番话说的阿德哑口无言,但他却反而呵呵笑了起来:

“很好,既然各方面都考虑到了,那咱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回应老爷子拉—最坏的情况也不

嘿。”

“无非随便说说而已,我还是觉得——这些势力不可能联合起来针对我们。”

丢下这一句话,庞雨掉头离去。

此后一段时间,琼州府城中依然保持了原先那种不紧不慢的生活节奏。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种田的种田……明王朝或者是荷兰人的威胁,在这些短毛大爷眼里就好像不存在。

当然这只是外面人的感觉,委员会内部对于当前局面并没有放松警惕。荷兰人那边暂时插不进手倒也罢了,对于明王朝两广地区的渗透和侦查,却是一天都没停止过。

神出鬼没的北又一次返回了琼州府,这两个月来他几乎走遍了两广地区。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用脚丫子重新把珠江口区域给量了一遍。

“基本上确定了几个目标,得我们动手去搞一下的。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不过我相信这些目标都是和王尊德的征讨计划相关,我们只要摧毁其中几个,明军再想要发动渡海作战将会遇到不少困难……其实现在他们的困难也不少,能额外增加一些当然更好。”

说着,他在地:上标示出了一个红点:

“其中对我们威胁最大,最便于动手的,我想是这里——位于海峡对面雷州半岛,雷州府附近的一处军用仓库。最近几个月来这里一直在增加物资,包括粮食,草料,军器以及布帛等物。和我们仅仅相隔一条海峡,如果明朝军队进攻,这里就是最前沿的物资补给地。”

“要把搞掉!”

众人很快出结论,至于具体怎么搞,北纬心里其实也早就有了成算:

“我在:近侦查的时候,了解到最近一段时间雷州半岛上常常有倭寇出没,当地居民吃了不少苦头,拖家带口往省城逃难的不少。”

“那是,连我们这里都来了好几拨,当然他们的运气可没海峡对面同行那么好……”

阿德先是随口谈笑,但马上就领悟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儿,就让小日本为我们担这恶名吧,反正他们罪状本来就够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条。”

对于北纬的提议,胡凯第一个大声赞同:

“好主意!正好咱们这边人人都会说几句日本话……八哥亚鲁,哟西哟西……哈哈!”

负责驻守港口的三排长……现在应该叫三连长的徐磊则更直接,马上让人抱来一大堆长短倭刀,稀里哗啦扔地上。

“小鬼子连道具都给咱们送过来啦。货真价实的日本产,都是好刀啊。被张陵他们要走了一多半,幸好还剩下这些没舍得给,现在果然能派上用场了,哈哈。”

北纬随手拿起一把,抽出半截,果然见寒光闪闪,上面隐隐还有云雾花纹。

“不错,到时候人前露脸的全拿这些真家伙,再随便扔个几件在地上,由不得明军不相信是正宗倭寇。”

“你估计需要出动多少人?”

庞雨询问具体计划,北纬则淡淡一笑:

“放火搞破坏之类‘湿活儿’,我们侦察大队自己解决就行。但我需要至少一个排的兵力负责后备接应。琼海号还在船坞里,我们这次只能乘坐普通帆船行动,所以在船员方面也一定要精挑细选,绝对不能在半路上出岔子。另外……”

北纬顿了一顿,看向庞雨和阿德的目光中略带了一点戏谑之意:

“正如我上次所说,希望你们两位参谋中间至少有一个人亲自带队——老窝在家里可是会变宅男的哦,偶尔也该出去走走。”

庞雨和阿德再度对望苦笑,看来他们在旁人眼中确实太闲了——先有李教授,后有北酷哥,都打算给他们找点事情干干。

想了想,阿德主动举手:

“还是我去吧,好歹以前干的警察,玩枪还算顺溜,也出过几次外勤。”

“一样一样啦,我也经常要上施工工地的……”

庞雨当然也不想被人说成是宅男,当初陪着解席留守琼州时也才三十几人,不一样坚持下来了?……人真要豁出去了,也没啥可怕。

对于他们两人的“踊跃”报名,北纬却只是淡淡微笑:

“不用争,这样的行动以后还有很多……大家都有机会。”

二零六 强力党

大约半个月之后,袭扰部队终于做好一切准备,可以出发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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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纬原来的打算是快去快回,他预计只需要一个班,带十来个人展开行动足矣。谨慎点的话后面再准备一个排,埋伏上三十多条人枪,万一前方行动失败,可以用来掩护侦察员们撤退,在他想来这样的规模已经是绰绰有余。

可这个方案在经委员会参谋组讨论时却遭到众人一致反对。大家举出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什么行半途可能遇上逆风,或是碰上海盗,又或在陆地上运气不佳,行动时遭遇明军大部队之类……总而言之一句话:太冒险。

北纬开头还耐着性子回答了几个问,很快就受不了,把笔一丢:

“靠,这也顾忌那也顾忌还干个鸟活啊,我不管了,你们来做计划好了。具体怎么行动通知我就行。”

丢下这句话后北纬自自睡觉去了,不过这并没有能影响其他人的情绪,会议室里依然热情高涨……

“这是我们第一次派人到大陆上去执行任务,那里和海南岛大不一样,乃是明王朝的根基之所在,很容易调动大批军队上来形成包围,所以无论如何,全第一。”

先是李老教授为整个计划定了调子,要求必须确保稳妥,行动成不成功要紧,派出去的人一定要能安全返回,在此基础上,大家进行了热烈的探讨……最终确实出了个绝对“稳妥”的方案,连李教授自己看了后都吓了跳。

前方破坏作战是北纬了算,这个大家插不进手去。但是后方的支援力量,他们却竭尽所能,派出了整整一个正规连,一百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外加一个炮兵排,配备两门用氧气改装的209mm大口迫击炮,携带有四个基数的炮弹……这还不算,最研制出的“雷神”火箭弹也带了二十枚,用一具金属焊接的单简易射架射。

“我晕,你们这是要攻打雷州府吗?”

当北纬于第二天看到这计划后失声大叫,而作战计划的主要倡议解席却嘿嘿一笑:

“只考虑到最坏情况:万一你们不能及时撤离,被明军大部队给围上了。只要随便找个据点窝下来,凭这支部队的火力,守上个十天半月的绝对没问这样我们就有足够时间组织援兵了。



“到时候是谁需要援兵啊……?”

北纬叹了口气,大家毕竟是一番好意,他也只能接受。

至于这支部队的带兵人选,本来解席也兴兜兜自奋勇要求亲自出马的,不过很快被人指出:他先前拟定计划时过于热心,又做了个这么大规模的方案,很有点动机不良的嫌疑让老解率这支部队的话,他有可能当真跑去攻打雷州府的。

所以大家一致排除了解席统军的可能性,后来又是老教授说了句:要让年轻人多锻炼锻炼,于是决定在胡凯和徐磊之间挑一个。

两个年轻人很都想去,争抢一番之后,最终是用丢硬币的方式决出了人选胡凯胜出。而庞雨和赵立德也用同样方式决定了出动次序,阿德猜中硬币正面,先获得了这次“开荒”机会。

“哎,简直相当于用八十级的装备去刷三十级的副本……强力党啊!”

在码头上送别的时候,庞雨很有点酸溜溜的评价道,而心情正的阿德当然不会同他计较,很大度的哈哈一笑:

“怕死又不是什么丢脸事,咱们既没有复活技能也不能变灵跑尸体,不强力不安心哪。”

人一多,渡船安排也成了问。好在电话联系方便,黄晓东很快从临高红牌港直接开来了两条大福船,一条单独都可以容纳两百人以上,这样即使有一条在海上出了故障,仅靠另外一条船也能单独完成运输任务。

“这些船都是从商人手里买来的旧货,速度很慢。

所以遇上海盗之类千万别跑,跑不掉的。”

黄晓东因为还要协助琼海号的改装,不能亲自驾船送人了,所以他拉着海员组的刘铁鳄反复叮嘱后就是那个外号“老铁鳄”的前海贼头儿,这时候已经在海员组内混得风生水起,都可以带一帮子人独立跑船了。

“明白,赵军师早有吩咐:海上若碰到抢劫的,就放他们上船,然后来个黑吃黑……”

黄晓东嘴角抽了抽,即使跟着他们这么久,忠方面已经没有问题,把全家人也都接来了,可这家伙看来是一辈子改不掉海贼习了。

不过看看他周围那一帮子人,黄晓东觉得还是他们海员组的人最象良民军事组那群小伙子个个都用炭条涂黑了脸,有些人甚至还没出海呢就已经把毛茸茸的吉利伪装服给披上了身,乍一看活像一窝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山精树怪,走街上绝对能吓倒一片。

倒身

的胡凯这时候却衣装整齐军事组为士兵配备的.了当初唐健他们身上穿的87式迷彩作训服,棉布材质的夹克式上衣配散腿马裤,另外要求打绑腿。这套衣服在隐蔽性和方便动作上都很不错,视觉效果就不怎么出众了。特别是当地老百还不怎么能接受迷彩造型,次时都有一帮小孩子追在屁股后面喊花狗子。

为此已经有人提出要给士兵配军常服或军礼服,不过考虑到成本问,以及众人对军服式样争论不下,暂时还未实行,士兵们无论平时战时都只能穿迷彩。

大部分士兵对这个其实并不介意,能有统一军服就很满足了,何况这衣服耐磨而且方便实用。市场上已经出现了类似式样的夹克成衣,但都是单色,没有迷彩短毛不允许。

胡凯的军衣也是配的同类产品,本来这种按尺码放的大小都一样,穿到各人身上往往会有些偏大或偏小。但胡凯这套却被人精心修改过了。在肩部,袖口,裤腰等部位都被仔细裁减过,使之更加贴合身材。收紧的腰部使这个身高本来就达到一米八五的小伙子看起来更加挺拔,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勃,男人味十足。

而这时还有一位女性正踩着个小板凳,爬在胡凯身上忙上忙下,口中咬着针线,在替他作最后的纳补。(手机浏览.〕胡凯像个衣裳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洋洋面对着大家的目光,脸上却充满了骄傲的笑容。

“这就是他的女朋友?做娱乐业的那位?……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么?”

阿德还是头一次见到胡凯这位传言中的本地女友,据说是个帮他开了苞的老鸨儿,都说胡凯这头小肥牛让一丛老杂草给啃了,现在看起来两人倒也不是那么不般配当然除了个头以外。本地居民平均身高一米五几,这妞儿刚刚勉强达到平均线。

“还好啦,就比他大三岁而已女大三抱金砖么。听说那妞儿现在收山不干了,心在家里等着胡凯娶她过门,相夫教子过一辈子……”

“那是,这么一张长期票,肯定要抓住的。”

大概是因为以前的职业相关,阿德语气中带了|浓厚的蔑视之意,庞雨却是呵呵一笑:

“人家可是自带豪宅,有几大箱子的积蓄作嫁妆,仆役丫环一套都齐全的,还外加一家夜总会的产业换了咱们那儿可是个单身富婆啊,一般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胡凯这小子要不是被军约束住,早倒插门住人家里去了。”

阿德哼了声,他们这群人流落到这个时代已经超过两年,又不是清教徒,肯定会产生感情上和生理上的需要。现代人对这个看|开,只要是双方自愿,就没什么限制当然军事组内另有规定的除外。

解席,黄晓东等人是找了同为穿越众的女朋友,自己内消化,这没什么麻烦。而象胡凯这样选择了本地女郎作为配偶的穿越众也有一些。一般来说经过安全审查后是允许让女方跟随住进绿区的,无非和夫妇穿越众同等待遇,单独分配给他们一间宿舍而已。

但大部分明代性都无法接受婚前同居这种方式,而要正式结婚的话,明代的家庭概念可远远不止夫妻两个人,要把仆役之类一起塞进来,绿区范围远远不够,全方面不能保证。

先前已经有人打了申报告,要求离开绿区自购置产业居住,但委员会对此一直抱以谨慎态度,唐健更是严令军人不准住到营房之外。可怜的胡凯就是被这一条限制住,暂时扮演着牛郎的角色传统涵义上那种。

幸亏现在这样的人尚不算多,大多数现代男性还是看不上本地女郎的。女生组更是如此,还没听说有哪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子愿意和明代男人谈恋爱……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关于在绿区集中居住的约束迟早会放开,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方面是个问啊,要尽快拿个政策出来……等局面稳定之后再商议吧。”

阿德匆匆结束对话启航的号角声响起了,行动队员们依次登船,解席庞雨等人站在跳板边上,向一个出征的战士敬礼。

“一定要把他们活着带回来!”

李明远教授向北纬和赵立德两人反复叮嘱,两人皆郑重应诺。在众人的殷切目光中,两大福船缓缓驶离码头,开向海峡对面的大明土。

二零七 路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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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郁闷啊……”

坐在船尾一堆破箱子上,庞雨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继续仔细擦拭着手头那支琼海步枪——尽管他已经从里到外擦过好几遍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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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徐磊则迷迷糊糊抬起头,看了看是谁在说话,然后又垂下脑袋睡着了。

—此时此刻,他们正停泊在厦门某海湾外的一处洋面上,距离陆地大约有四五百米远。不过根据北纬的要求,他们这些接应人员只能在这里等待,压根儿不允许上岸。

针对明帝国沿海设施的袭扰行动已经陆续展开了好几次,北纬率领的突击小队成功摧毁或破坏了好几个隶属于明朝军队的物资仓库,还搞掉了一处码头。行动本身应该说是很成功,不过,对于后方接应人员来说,这种行动却远没有开头想象得那么浪漫有趣。

当胡凯他们第批兴兜兜扛着长枪短炮登上渡船的时候,肯定没想到北纬对他们竟然是这样的安排:

“你们这一个个持枪持炮,要给人看见还冒充个屁的倭寇……安心在船上待着吧。若有麻烦自会召唤你们。”

然后北纬带着不超过十个人的行动小组乘坐一条橡皮小艇上岸“干活儿”去了,留下一大帮全副武装的汉子们傻坐在船舱里干等,只能从对讲机里头偶尔听到几声简短口令。偏偏侦查大队用的还都是内部密语,连情况是好是坏都听不出来……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目标在位置忽然升腾起大片火光,一片喧闹之声。然而北纬他们却轻轻松松返回来了有战斗,更没有追兵,接应人员完全没派上用场。在海上白白漂了两天,船都没下就给原路拉回来了回来后一帮人个个大叫上当。

后来据北纬说。大陆上明军地守备其松懈。要不是为了让明军看到是“倭寇”干地坏事。他们甚至可以连一个哨兵都不惊动。直接溜进仓库去放火。不过就算在故意惊动哨兵后也没遇上什么麻烦——那些明军一看到他们剃光地前额与假髻。再加上亮闪闪地倭刀。马上狂喊着“真倭来啦!”。-====-眨眼间跑了个精光。

这样也好。免多杀人造孽了。之后行动小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放了几把火头之后。那些明军倒是操着锅碗瓢盆想来救火。不过见这群倭寇尚在。都只是远远逡巡。竟然不敢靠上来。直到北纬他们离开后才一拥而上忙着抢救……可那时火势早就不可收拾了。

“这哪像军队啊。整一群善良法地老农民哪!”

北纬在谈到这里时还连连叹息虽然早知道这些负责后方守备地不可能是什么精兵。但废成这个样子。真是连与之为敌地对手都看不过去了。

“他们恐怕还真只是些农民——这些应该是卫所兵。而按照明帝国地军户制度。卫所兵平时就是以种田为生地。从明代中叶以后。打仗就不以卫所兵为主力了。”

老李教授地话总算给了北纬一点安慰。明王朝还不是完全没希望。如果这大明朝地军队全都是烂成了这个样子那他北纬还真要仔细想想:是继续赞同委员会一直主张地招抚投靠政策呢?还是该考虑下某些年轻人所私下宣扬地“取而代之”路线了。

之后的几次行动也都类似,顺利到令人难以置信。当然这也和北纬每次行动前都要精心策划有关——先从广州那里的谍报处了解消息:哪儿有倭寇或其他山贼海匪等武装团伙出没,然后再对照预定需要破坏的目标表格,从中选择一个最接近,最不会引起怀的去攻击。

他们所冒充的势力也多种多样了倭寇之外,什么海盗团伙、少数民族势力乃至于西洋红毛人……统统都扮演过。以至于最近广州城里警报连连,两广总督王尊德在向上头送去的塘报文告中如此写道:“近来两广路颇不安宁海寇,此起彼伏非独匪一家之祸也……”

一切都很成功,除了那些被安排担任接应人员的倒霉蛋——每次行动少则两天多则半月,部队从白沙码头登船,然后还是从白沙码头下船。上船后要么呆要么睡觉,除此之外别无它事。虽然每次配备的部队还是那么多,携带的武器还是那么强力,但大家都从踊跃报名变成了能躲则躲,到最后不得不仍然以投硬币来决定人选——现在是输的人出门。

庞雨的运气向来不好,以前玩游戏ROLL点数就少有赢的时候

投硬币也是一样。猜正面总是出反,猜反则必然为很荣幸的获得了几次出海旅游机会。

“如果不考虑晕船,风浪,以及船舱窄小气味难闻等因素,难得有空,闲下来钓钓鱼,呆什么,倒也是不错的享受。”

这是阿德在临出前给庞雨的安慰,后为此还专门带了根钓鱼竿上船,结果等船停泊下来一看,沿船舷边上早就伸出了一排鱼竿,想想有哪条鱼能逃过这阵势也算不容易,还是呆算了。

“那边就是鼓浪屿了吧?”

徐磊总算睡醒,打了个呵欠,爬起来摸出望远镜四下张望,此时天色已经微明,远处大陆上群山起伏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过一会儿太阳就会“突”的一下从海平面下跳出来,披着漫天朝霞,那将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是的,但是那个成功的雕像轮廓不在了,看起来还有点怪怪的……”

庞雨以前曾在鼓浪屿上过一段时间,对这个岛子还是挺熟悉的。只不过现在岛上肯定没有了他最喜欢的那家海鲜面馆,黄昏时也再听不见悠扬的钢琴声。

“以后咱们立一尊好了,当然不可能再立郑成功了——收复台湾的好事儿轮不到他啦,庞哥你觉得到时候会立谁的?我有没有希望啊?”

徐磊两眼亮闪闪的憧憬,庞雨则哈哈一笑:

“多半是唐队长吧,他最看重这个……还你们谁打算跟他抢?”

“呃……大不了到候多立两尊好了,把追随也算进去。



两人随便掰扯了一会儿闲,之后便看到大陆上某个方向忽然冒出冲天火光,风中隐隐夹杂着嘈杂人声。

“突击小队开始动手了,准备接应吧,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北纬他们每次都是选择半夜出动,在人最为困倦的黎明时分下手,然后迅速撤离。虽然前几次都没出什么意外,但徐磊还是组织好一队火枪手,等侯在船舷边上,随时准备登上橡皮小艇,冲上海滩去,协助突击队打退敌人的追兵——如果有的话。

目标沙滩上开始出现憧憧人影,是北纬及其手下的突击队成员们。光从他们不慌不忙的步伐上看,这一次屁股后面还是没人追。

这帮人居然还不是空手,差不多个个手里都拎着老母鸡,大白鹅之类家禽,北纬则干脆扛着一头小猪崽子登上了船,上船之后就连连苦笑:

“厦门是郑家水师的重地,原以为这里的防御会严密些,没想到还是一样松懈……***,搞得我们装海贼都装不象,只好随便抓两只鸡走。”

“这样最好,本来大老远的跑来搞福建水师只是点缀点缀,避免两广那边王尊德起疑心罢了,郑家是知道我们火力强度的,真打起来容易露馅。”

庞雨对这样的结果倒很满意,虽说有些无聊,他们这群人却终究不想跟大明官兵打生打死的,毕竟是自己同胞么。无意义的杀戮还是尽量避免得好。

“又是一次无聊的行动……尽快启航,回家。”

从厦门至海南岛还是挺远的,即使顺风,以这两艘大福船慢吞吞的航速,少说也要十天左右才能返航。这是他们袭扰部队开展行动以来跑最远的一次。要不是前几次都非常顺利,刘铁鳄又拍胸脯保证这条路线他以前走过很多次,这个时候肯定没台风。在没有琼海号护送的前提下,委员会本是不想搞这种长距离奔袭的——能到厦门,也差不多就能到台湾了。

因为拥有完整海图,以及先进的测速和定位工具,这两条大船并没有走明代传统的近海航线,而是基本上沿着远洋航线行进,这样速度可以快些。也不用担心暗礁,可以日夜不停的行驶。

前两天平安无事,到了第三天中午的时候,船老大刘铁鳄神情紧张的走进了船舱:

“庞军师,好像有麻烦找上门了……两条黑船,从天亮时就看见,到现在很长时间了,还远远辍在后头。”

“嗯?”

庞雨一下子从床铺上跳起——这年头航海图对于每个船老大来说都是传家宝一般的存在。一条航线往往是要用好几代人的生命去探出来。敢于远离海岸,不需要陆地参照而进入深海航行的,都不是普通人士。这条远洋航线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却也远远称不上繁华。

连同先前过来的时候,这一路上他们只远远看到过几次帆影,不过这年头在海上看到其它船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双方都没有兴趣碰个面聊聊天什么,所以全都是分道扬鏣,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像这样长时间跟着的,肯定不怀好意。

二零八 意外状况

“能确定是海盗吗?”

庞雨问道,刘铁鳄自己就是干海贼出身,对于同行的特征应该非常熟悉。(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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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观察片刻后,果然很肯定的点点头:

“就算不是专门干这行的,这么鬼鬼樂樂跟着,肯定也没安好心……是冲着咱们来的。”

“好极,这趟航行总算不是那么无聊啦!”

徐磊不知何时也已经出现在他们身边,在听到刘铁鳄的判断之后,却是满面兴奋之色。

“甭多想啦,庞哥,们!好歹让兄弟们找点事情做做。”

这时候对讲机也响了起,二号船上的北纬打来电话,他们也现了跟踪。

“对方也是两船,咱们一人负责一条?”

和北纬约定好方略后,雨又想了想,转头问老铁鳄道:

“有么办法能让他们主动靠上来吗?”

“如果他们想东西地话。迟早是要靠上来地。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他们再勤快点儿……”

老铁鳄嘿笑道。随即。他就让部下水手们去把一些破旧木箱子丢到海里。做出一副抛弃货物加速逃跑地架势来。这两条大福船本来就是远洋商船地型制。船上装载了大批武装人员和金属武器。载重颇深。再加上先前出于乔装需要。他们又在船头和船帆等部位画上了本地大商会地印记……出现在这条远洋航线上冒充商船。还真是天衣无缝。

后面那两条黑船果然上当。立即加速。气势汹汹地逼了上来。刘铁鳄做戏做足全套:一方面让徐磊和他手下那些兴奋得嗷嗷叫地小伙子们潜伏在舱面下别露头。另一方面又让若干船工水手们作出没头苍蝇状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末日降临地架势——这家伙以前对这种场面肯定很熟悉。

那两条黑船追赶地愈快速经隐约可见船甲板上密密麻麻。宛如天上繁星一般。尽是冷兵器地反光。等更靠近一些后。就可以看见那船头上挤满了赤膊汉子。为一个张大了嘴巴。露出满口大黄牙。一脸地狞笑表情。双眼中闪耀着贪婪地光……

…………

公元16311年。~~~~五月二十一日。农历小满。长途奔袭厦门地突击船队回到了海南岛白沙码头靠了岸。

出时是两条船,回来时这个数字翻了一倍。

除了原来两条大福船外,还增加了两条漆成黑色的尖嘴广船。都是很大的远洋船,用的木材还是广东那边特产的老铁木质相当不错,就是船身上层甲板部分有点破破烂烂的然是被狠狠蹂躏过。

人也比原来多出了一百多,当前来迎接的阿德和胡凯等人看见大批被缚双手,垂头丧气鱼贯走下跳板的俘虏时,他们脸上全都显出了非常浓烈的妒嫉之色:

“稀有精英怪啊……咱们咋就没遇上这种好事儿呢?”

然而当庞雨和北纬他们走下船时,几个人的脸色却都非常难看。对于阿德,解席等人的问候也充耳不闻在疯狂找老杰克……后很快就知道了他们如此失态的原因——徐磊被人用担架抬下了船,他的上身**着胸口部位缠绕着厚厚绷带,还在隐隐渗出血来。本人又不停咳嗽着然是烧了!

“怎么回事?”

解席本来还站在边上笑吟吟欣赏战果的,此时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见北纬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便把庞雨拖到一边去仔细盘问。

“是我们太大意了……回来路上碰到一群海盗,按原计划把他们诱上了船。开头时倒是很顺利,海盗根本不堪一击。但后来徐磊在带人上船搜检战利品时,被个躲在舱下的小毛贼插了一刀……伤口很深,刀子也很脏。我们把所有携带的抗生素和急救药都用上了,却还是控制不住他的体温,仍然化脓了,不知道是细菌感染还是破伤风……”

“**!”

解席恨恨一拳砸在旁边小树上,手都打出血来,但他却恍若未觉:

“***还真以为这是在玩游戏?现在知道了吧——会死人的!”

见徐磊已经被敖萨扬他们一群人簇拥着送往医院,再赶过去也插不进手。解席的目光随即又转到码头一侧,那群被雪亮刺刀威逼着,抱头蹲在角落的俘虏身上。

“那还把这帮人带回来干什么?当场就该处置掉!”

面对解席愤怒的咆哮,庞雨无奈叹了口气:

“这里只有一半,北纬已经把那条船上的人都扔下了海……”

哼了一声,解席依然余怒未消,他重重一挥手臂:

“把这些人先关起来,如果徐磊死了,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句话后,老解也匆匆朝医院那边跑去。

在贸易公司的基建项目结束后,琼州府第一人民医院也跟着建造了一批房屋,正好在半个月前刚刚完工。这其中就包括了一间设施完备的手术室——密封消毒的无菌空间;用玻璃和镜面精心加工而成的无影灯;再加上临高那边工业组和钢铁组专门为其打造的各类手术器械……这间手术室虽然还不能完全达到杰克医生那变态的高标准——这个老美基本上是按现代设施的标准来提条件——但却已经是当前条件下所能达到的极致了。

到现在,杰克德森医生当初的严格要求终于见到了成效——大家在手术室外足足等待了七八个小时之后,终于看到老杰克满脸疲惫的打开了房门:

“他不会死了,需要很长时间的静养……但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一直守候在外面的庞雨和北纬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如果徐磊真有什么不测,他们两个一辈子都抛不下这包袱的。

只有李明远教依然面如寒霜,在再次确认徐磊已经脱离危险之后,老教授又把大伙儿召集起来,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这次的事情,看上去是偶,其实却是必然。就算这次小徐不出事,迟早也会有其他人碰上类似事件——关键在于,我们的思想过于麻痹大意!”

……在会议上,李教授严厉批评了当前团队中普遍存在的轻敌和自大思潮。特别是在拥有了超越时代的先进武器之后,很多人甚至把战斗视之为游戏,再没有当初在临高时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小心谨慎,到如今终于尝到苦果。

“我已经看过你们的报,对海盗船作战的计划本身并没有错,但是在最后打扫战场的方式上,你们太过于随意了。根本没有认真执行唐队长他们制定的船上作战条例,所以才会放任小徐贸然下到船舱,以至于被人偷袭。”

老授也毫不留情的对庞雨和北纬两个行动负责人作出了当面批评,后两人亦无话可说,只能低头接受指责,并表示会作书面检讨。

之后,李老教又说道:

“也许你们: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我却渐渐有这种感觉:我们的骄傲思想正在逐步影响到普通本地士兵。我们整个团体的心态正在越来越接近于同时期的西方殖民。仿佛凭借着先进的武器和技术,就没什么可以畏惧的……这种思潮绝对要不得!”

“在战略上有信心,那是好事,但在具体行事上如果也这么骄傲自大,那就是灾难!……对于明王朝的袭扰作战,暂时中止吧。太过于频繁的行动容易暴露我们自己,也会导致部队的疲劳。需要休整一段时间,把部队的训练和教育重新抓起来。”

对于老教授的决定,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但北纬在犹豫片刻之后,终于又开口道:

“恐怕我们还需要进行一次行动……”

“嗯……?”

虽然看到了老教授明显不以为然的表情,庞雨还是硬着头皮补充道:

“不是针对明王朝的,而是这次袭击的海盗集团……当时海面上还有他们的同伙,看见我们的战法了。”

—先前那两条黑船只是远远跟随,而并没有立即冲上来抢劫的原因,就是他们在等待更多的同伙前来。后来虽然被老铁鳄的计谋所引诱,抢先动,但在这两条船挨打的同时,海平面上出现的另几条类似黑船就没敢再靠上来,而是直接逃跑了。

这边船速太慢,而且又着急徐磊的伤势,就没去追赶。但北纬在半途中就已经审问过不少俘虏,基本上搞清楚了那伙人的来路,以及主要据点之所在。

“如果传扬出去,我们的秘密恐怕会暴露。所以要尽快行动,把他们的老窝端掉才好。”

北纬的顾虑不能说没道理,思虑片刻之后,老教授点点头:

“好吧,那还是你们几个人负责,拿个计划出来。这次小解直接带队,多带些人和武器去,确保万无一失。”

“是!”

几人同声应答,倒是颇有解放电影中,**将领们召开军事会议时面对委员长的架势—不过现在,谁也没心思再作这种玩笑联想了。

二零九 短毛的报复(上)

大约一星期后,又是某个天色微亮的黎明。www.65txt.com

几条大帆船无声无息的接近了一处浅水港湾,船头上,几具望远镜同时举起,从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镀膜透镜后面,一双双警惕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前方不远处,那座貌似平静的小渔村……

“就是这里么?”

北纬面无表情的观察着那片在不久之后就注定要被血与火淹没的土地,这里看起来和一般渔村并没什么差异,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港口外面的望哨和警戒船多了些。不少都是漆成黑色,正与先前袭击他们的形象一致。

“没错儿,正是这边,杨老大的老窝。几位总爷若是不信,只需看看那些船,就知道小人确实没说瞎话啊!”

在北纬身后,一被五花大绑的猥琐汉子满脸紧张之色,露着一口大黄牙,赌咒发誓的宣称自己没有说谎。但北纬并不理会他,倒是旁边解席冷冷迸出一句:

“是不是真的,还要杀进去知道。若是交待的不彻底,你自然清楚下场――你们这边习惯管那种死法叫什么……也叫栽荷花么?”

那汉子一哆,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有毫隐瞒……”

这众人不再搭理他,令人将其押下。几个人对照着放大了的海岛地形图,开始商讨战术。

―根据那些俘虏地交待。本地名唤庙庄是一处海岛。因为靠近海上船只往来地主航线。这附近数个村子都是靠作此类没本钱生意为主。打渔反而成为副业。

他们共同拥立了一个姓杨为首领。江湖人称外号杨大。因为都是同村同乡人。心很齐。一声令下就能聚集起好几百条精壮汉子。十几条铁木快船。在南海上也算是数得着地一股势力。无论朝廷官兵还是外路豪杰。谁都不敢小觑了他们。

“对照我们地地图册来看里靠近广东镇海该就是川山群岛地位置。上川岛沙塘村一带。明末海盗中姓杨而又比较出名地。似乎是叫杨六杨七?但那两人应该很早就投靠了郑芝龙。

不知道这个杨老大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庞雨捧着一本广东沿海地区地详细地图册介绍道。这次出兵比较仓促以没能像以前一样先让北纬率领侦察队过来勘探地形。而是直接带着大部队冲上了门。幸亏他们手头有全套地理图册只要弄清楚这里在现代属于何处。就可以大致了解当地地地形地貌。

“有没有关系都无所谓了。反正他们地结局都是一个样。”

北纬仍然举着望远。只淡淡回应了一句。这次作战已经不属于秘密行动范畴。他们是带足了枪炮人手。明打明大张旗鼓进攻地。不过北纬依然要求加入其中并且要打头阵――他始终觉得自己对徐磊地重伤负有责任。

几条早起的小渔船朝这个方向开过来,似乎看见了他们当即慌慌张张掉头返回,同时渔村那里也响起了报警的号角声。

但这边船队依然不慌不忙艘大帆船一字排开,将船舷侧边朝向海岸――这显然是炮击的架势。

“二号舰准备完毕时可以发射!”

从对讲机里面传来了张申岳的声音,随即三号舰上吴季,四号舰上林深河,以及在五号舰压轴的炮兵总监马千山等人都先后传来消息:火炮已经准备好,可以开火了。

身为行动总指挥,开战的命令显然应该是解席来下达,但他却把对讲机交到了北纬手里。后者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就干脆利落的在电话里下达命令:

“开火!”

“……轰……轰……轰……”

清晨的宁静瞬间被打破,海面上升腾起阵阵烟雾,随即岸上那渔村各处都开始剧烈燃烧起来。村庄里面顿时人声鼎沸,从各间屋子里跑出无数人来,惊慌失措四下乱窜,仿佛被大水泼过的蚂蚁窝。

“都是些青壮年,老人孩子几乎没有,妇女也很少……大黄牙交待的不错,这里果然是个海盗据点。”

庞雨在望远镜中看到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松,虽然理智上知道这种全民为盗的村子里不可能有什么无辜者,但如果他们杀戮的尽是些老弱病残,那在心理上终究有一层负担。

“这里是他们的主村,老人和孩子……以及所有被认为没用的人口,统统都被驱赶到内陆贫瘠的山区去了。这帮海盗对别人凶狠,对自己人也仁慈。”

北纬早从

大黄牙口中了解到此地内情,他本来就不是个富人,这时候当然更不会抱有什么怜悯之心,而旁边解席显然也是同样想法:

“这种海盗村子都是世代干这行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海客死在了他们手里……我们做做好事,把这个黑窝点烧光了拉倒!”

―五条船只有五门炮,每条船上只载一门。但是每当一枚炮弹落地,都会向四面八方喷溅出大片火光,沾到什么烧什么,若是有人被这火焰溅上了身,哪怕在地上打滚或是泼水都难以熄灭,整个人很快就变成一个活动火源,跑到哪儿烧到哪儿――这五门大口径臼炮所发射的全都是燃烧弹!

此次出兵,根据老李教授“确保万无一失”的要求,光是琼州府方面就出动了两个连三百来人。而临高的唐健王海阳等人在听闻徐磊重伤的消息后,也是勃然大怒。了解到这边打算出兵报复,他们马上把所有的炮兵人才都派了过来,这样加上炮兵与水手,足足六百多人的兵力,差不多有一个营。

除了原来两条福船外,王若彬又抽调来一艘新近购入的大福船,以及由他亲自监工,在红牌港船场里面刚刚造出来的两艘自制帆船。这五条船都不是专业战舰,装载不了太大的火炮。不过在中部甲板上构筑个临时炮位,安装一门后坐力较小的臼炮倒是问题大。反正他们的技术优势主要体现在炮弹上,只要能把炮弹丢到敌人头上,就算用弹簧投石器也无所谓。

这些臼炮只能来轰击固定目标,打不了海战,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很快从渔村小港口中开出几条黑船,以及大批堆放着柴草的小放火船,想要烧他们。

对此,解席等人只是嗤笑声:

“又是这招……这白痴不看风向的?”

―这边既然敢用燃烧弹对付敌人,自己肯定也做好了最充分的防火准备。火攻依然是这一时期最为犀利的海战手段,不过对于它的使用有一条最起码要求――总要顺风才行。

炮舰队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上风向列阵,这些火船就无法利用风势。虽然在人力划桨驱动之下依然尽力冲来,但也很难靠近――在进入琼海步枪射程后,那些赤膊划桨的水手立刻变成了火枪兵的活靶子。想要在这如同冰雹般密集的弹雨中继续划桨前行,那非要有绝大的勇气和极佳的运气才行。

有极少数非常勇敢的幸运儿把船到了炮舰附近,然而随后他们就发现无论怎么用力,小船再也无法靠近那些大炮船分毫――炮船四周早撑起了许多长绣竿,密密麻麻象刺猬一样朝周围支棱着,形成一道保护层。如果在正常状况下,用刀斧砍断这些竹竿并不困难,但是在只要露头就会遭遇乱枪攒射的战场上,这却成为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明代的火船战术在历史书曾经留下偌大威名,穿越众对此当然不会不做防备。火船战术简单实用,但其缺点就是――只要预先有所防备,用同样简单实用的方式也能破除。这次出战的几条船,出发前在船舷吃水线部位都安装了一圈撑杆,航行时撑杆顺着船身收起,不会影响船速,作战时就象雨伞骨架一样朝四周撑开,足以阻挡任何漂浮物靠近。

“射击!射击!不要让他们靠近!”

配属在各条船上的步兵军官们来回奔跑着大声吼叫,胡凯,陈添,魏艾文以及叶孟言等一批徐磊的同龄伙伴都参加了这次战斗。经过两年刻苦锻炼,这些当初的学生仔现在已经逐渐成长为穿越众军队的中坚力量,他们自称为“少壮派”,历来都很团结。一听到徐磊受伤的消息,在琼州的自然不用说,在临高的一帮弟兄也都统统跳起来。

这帮小子现在位置最低的也是个排长了,本来唐健不想用他们,怕打乱建制。但他们都表示哪怕不带兵,以普通战士身份冲在第一线,也要出战,连王海阳都压服不住,最后只好同意他们倾巢出动,来打这一仗。

不过那帮海匪相当的顽强,即使在这种遭遇突袭,反击不利,连小船都靠不上来的恶劣局面下,他们依然不屈不挠――很多人直接跳下海,口中咬着刀子朝炮舰方向潜水过来。对此炮船上的战术就是朝任何有涟漪的位置射击,海面上不时升腾起一股股红色水花……

二一十 短毛的报复(下)

突袭行动进行到现在,那些海盗终于渐渐反应过来。www.65txt.com

除了大批小船悍不畏死的冲上来试图放火,大批水鬼企图潜水靠近外,从港口那边又冲出来几条较大的黑色广式快船,径直朝着炮舰位置冲锋而来。

这些应该是海盗们最强力的船型了,型制大小和先前被穿越众缴获的那两艘差不多,但从船舷两侧另外伸出无数船桨,象蜈蚣脚一般快速滑动,由此推动船身逆风快速前行,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显然是想打贴身战。

船头上黑洞洞的,显露出几门管状武器,口径看起来还挺大,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大发……这类明代火器都比较简陋,远距离基本上没有威胁,但如果被它靠近了开火,多多少少也是个麻烦。

“你们先别动手,让我来。”

从对讲机里头即传来马千山的声音,同时还能听到他在大声支使着身边人:

“……放到架子上去……行行,让我瞄准……!”

—这些外购者临时抢造的帆船因为结构强度问题,都不能安装后坐力太大的火炮,但这绝不等于穿越众打不了海战。事实上当初徐慧工程师全力研发火箭系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王若彬提出他们将来建造的飞剪式快速帆船都不适合安装重炮,打算用火箭弹发射架来代替。

所以在这五条船上各自安装了一用于发射单枚雷神火箭的发射架,马千山这次专门跟过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在战斗测试这种船用发射架的实战效果。虽然在研发过程中已经反复试射过多次,但在实战中效用究竟如何,还要看现在。

于上述原因。那几条黑船在冲过来地时候并没有遭到太多火力拦截。海盗们还以为是好事情呢。最前面一艘船上甚至有人发出欢呼声。还有人捧着三眼铳之类火器朝这边猛烈开火副想要趁机翻盘地架势。

只可惜这种良好感觉只持续了一分钟不到——在一声不算太响地爆炸声后。从五号船地船首部位一下子喷发出大量烟云。几乎将整条船都包围起来。而在这片浓密地烟云中。一条光柱呼啸着。拖曳着明亮无比地长长尾焰窜向敌船……

对面那些海盗大都目瞪口。-====-就和当初公主号上地船员一样。只是呆呆注视着那条火焰径直飞向自家坐船……直到火箭精准命中目标。战斗部冲入船舱并且在里头发生了大爆炸之后。各条船上地海盗们才大梦初醒一般狂喊乱叫起来:

“……龙!是火龙!”

以这些海盗地见识们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火箭弹头地破坏力相当恐怖。老马瞄准地位置也非常好——被打中船身地黑船几乎直接被炸成了两截子。很快就开始燃烧。断裂。然后就是下沉。

那艘黑船上地海盗们。只要没被当场炸死地。都在劈里啪啦朝水里跳。后面几艘船则惊慌失措地企图转向既然都送上门来了。哪儿还能让它们回去呢!

另外四条船的发射架上头也早就准备好了火箭,大家给老马面子,让他来放头一炮。等到马千山第一发成功命中,还打了个开门红之后,张申岳等人自然也都不甘示弱了。

“发射!”“放!”“等等……先别打……!”

——这最后一嗓子是老马,他在对讲机里头大喊暂停,但却迟了一步,四条船上都已经喷出火光条火龙同时窜出,然后……

“咳咳……靠,啥都看不见啦!……咳咳……”

—比起当初用氧气瓶炮发射的钢管火箭,徐慧这次用的燃料配方改进了许多,推力更大,射程更远,但有个缺点:就是烟雾也更大了。仅仅一枚火箭发射从尾部喷射出铺天盖地的烟雾,把整条船都给遮蔽住,有这么两三分钟,船上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各船上的火枪火炮一时间都失去作用,统统暂时熄火。这时候大家才明白:老马刚才为何要喊暂停。

如果海盗们能够抓住这机会倒是还可以冲上来拼一拼,船上众人也都做好了烟雾散去后敌人登船打肉搏战的准备。然而当海风终于把烟幕吹散,大家又可以观察战场的时候发现海面上竟然空空荡荡,那些海盗非但没有趁机往前冲而全都退了回去。连先前还在奋勇向前,有些已经靠近了的小火船都跑了个精光。很多船都直接搁浅在了岸边,船上水手纷纷逃离海滩,像是被什么东西追

样,不要命的朝内陆深处跑去。

“这咋回事?”

大家自是感到奇怪,直到有人仔细辨识了一下那些海盗的叫喊,隐隐约约听出尽是些什么“龙王爷发怒”“火龙显灵”之类言辞,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这年头海上行船的人都很迷信,火箭弹所摧毁的不仅仅是几条黑船,也把这些海盗的士气完全打散掉了。在这些可以操纵火龙的可怕人物面前,海盗们根本提不起战斗之心。

至此,大局已定。

此后无论他们么轰击,海贼村那里再也没有一个敢于出来迎战的。只有少数人依然在试图救火,但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这些渔村渔港大都是用木头搭建起的房屋,只有很少用了砖石料。而这边用来轰击它们的炮弹,其中填充物却是用白磷和凝胶体汽油配置的合成燃料,连石头都能烧着!

被燃烧弹点起的大火根无法扑灭,泼水上去甚至反而导致火势更加强烈。当那些救火者发现这一点之后,他们立即又降之归入到迷信范畴。

“是天火!救了的,跑啊!”

于是所有人都逃离了村庄,向内陆向狂奔而去,望着那片忽然沉寂下来的战场,庞雨回头问道:

“么样?还有必要登陆扫荡么?”

“当然,新兵需要实战锻,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再说那个匪首杨老大还没抓住呢。”说着,解席拿起了对讲机,“胡凯,你们二连准备下,在后面掩护我。”

随即,他又高高举起胳膊,大下令:

“三连!跟随我,登陆!”

“嗨!”

徐磊受伤后,三连现在是解席在亲自指挥。这次行动,一方面是要保守住他们的秘密,另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却是要替徐磊来报复,三连理所当然的打头阵。

从一号和二号船上陆续放下若干小艇,朝沙滩上划去。因为没有遭遇任何反击,小艇直接冲上滩头,之后士兵们才纷纷跳下船。

北纬,解席,庞雨等人都在这第一批登陆队列中,和上次攻略琼州时感觉差不多。只不过这次是一登陆立即作战,比上回难度又高了些。

靠近后才发现,这个海盗村子比想象中还要大很多,靠近海边的只是一部分,后头还有不少房屋农舍。在山脚之下,甚至还有一座带有石头院墙的高大庄院,修造的跟上次所见那座王家庄颇为类似。根据大黄牙的供述,那里应该就是这股海盗的头目,杨老大居处。

那里依然有不少人在防守着,看见短毛军过来,就远远的射箭放铙,也有试图举着刀子往前冲的猛士,不过这些人马上都被密集排枪打成了筛子,剩下都缩了回去。

“很好,看来他们还没跑散,正好围而歼之。”

解席到现在也有几分会打仗的派头了,他指令北纬和庞雨各自领一个排分散开,呈三路包围之势慢慢朝那院子压过去。部队推进的速度并不快,但半途中只要看到人影就一律打倒,迫使那些人全部退往庄院。而随后跟上来的胡凯二连则被要求迅速绕过仍在熊熊燃烧的村庄废墟,直接冲往后面山脚,封死对方逃往山中的路线。

等到包围圈完成之后,老解就直接下令对寨子发动进攻,有人询问说是不是等后面把火炮拖上来再打?但解席则很自信的表示不必。

“栈桥和码头都已经被烧毁了,等木筏驳运登陆至少要两小时,有这时间我们早连墙都给它拆光了!”

于是从四面同时进攻,密集排枪打得院墙上连一只麻雀都站不住。其间曾从里面挑出过一面白旗,有个人影探出身来似乎想要谈判?结果刚刚露头就被一枪打穿了脑袋,然后寨墙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张申岳和吴季各自率领一个爆破小组出动,在两面围墙上同时炸出缺口。短毛军呼啸着冲入大院,寨子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战斗结束了。

士兵们冲进各房各屋搜索俘虏,吸取上次徐磊的教训,现在他们都是大声命令里面的人自己出来。如果没人出来,而屋子里又有动静,那就直接一颗手榴弹扔进去……

庞雨则是领着一个战斗小组穿过几道垂花门,径直来到寨子中心的客堂。这种中国传统庄院都是沿中轴线布置,中央那座堂屋肯定是最重要的场所。堂屋里面当然已是空无一人,不过庞雨本也没指望能在这儿找到人。根据上次在王家庄的经验,绕过堂屋客厅之后应该是一座二层小楼,楼上就是庄园主人的卧室和书房——这里才是他的目标。

二一一 黑吃黑

书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不过庞雨所关心的那些文件资料应该还没散失—他们今天的行动非常突然,突破速度又快,海盗头目应该还顾不上销毁文件。(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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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庞雨的指令下,这些因为识字而被专门被选拔出来的战士们仔细搜集了这里所有文件,特别是诸如账册,名单,书信之类,可以说只要是写了字的,一张纸都没放过。

随便走到一具书架旁,庞雨停下脚步。在这种海盗头子的所谓书房里面居然能看到书架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而在一排明显是用来装门面的大部头书籍中间,夹杂着一本没什么积灰的小册子,就更让人觉得有趣了。

他拿出那本小册子,翻了翻,嘴角微微显露出一丝笑容。

“大家继续搜查,意看看各处有没有暗格之类,尤其是床板下面……”

嘱咐了两句,庞雨快步下。大院子里到处鸡飞狗跳。凶神恶煞的短毛兵正忙着把人从屋子里头驱赶出来,不管男女老幼,统统集中到庄园中央的空地上,要求他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不过很多人是直接跪下的。在这里没有人反抗——敢于反抗的,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在一处貌似库的大杂院中雨找到了正在走廊上对着一堵墙发呆的阿德。

“想什么呢?这次收获如?”

—们几个人各有分工雨是负责文件资料部分。而阿德则是专门带人搜寻物资地。这些海盗为害地方多年。积攒下来地贼赃肯定不少。兄弟们既然费力气打下来。肯定不会便宜了别人。

“行。不过尽是些粮食布匹器物之类。金银财宝一样没见。我正考虑这帮鸟人会把浮财藏哪儿呢……”

“逮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问是肯定要问地过现在乱得很。老解他们到处抓人。还不是审问地时候。而且你不觉得自己找出来更有成就感吗?……咦。对了不是学萧何去搬文件了吗。找我啥事?”

庞雨笑笑出那本册子递给他。

“在书房找到了这本东西。觉得可能会对我们有用。”

阿德接过去以后看了几页,眉毛微微扬起:

“一份名单而已,后面有些数字和日期,应该是行贿送礼的目录……哦,有几个名字还挺熟悉?”

“是啊有一个居然是两广总督王尊德身边的亲信幕僚,先前主张剿杀我们得最凶的就是他。<<>>另外有几个好像是沿海带兵的将领?”

当初为了打破明王朝的剿杀政策,庞雨和阿德对于闽粤,浙一带的大小官吏将佐都作过一番了解调查他们的立场。而在这份名单中就看到了好几个。

“不错的东西,先留着好了,以后可能有用……对了,帮我一个忙。”

阿德随手把那份名单塞进口袋,拉着庞雨一起过来面壁。

“你是搞建筑的,空间感肯定好,帮我看看这条走廊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庞雨先没注意,被阿德这么一说,又出去看了看建筑全貌,回来笑笑:

“建筑全长约九米,这条走道看格局是贯穿的通廊,但我用脚步量下来最多六米长——顶头还有个空间。”

“啊,密室!肯定没错了。

难怪我老看着不对劲……不过我已经在周围找了一圈,愣是找不到暗门在哪儿,这帮海耗子还挺贼的。”

“找啥门啊,既然确定了是那儿就直接拆墙么。”

看那墙壁似乎是木板条装饰,庞雨抡起手中步枪就用枪托砸上去,结果却是一声闷响,步枪反弹开来,差点没把他双手震脱臼。

撬开木板一看,后面居然是一层用青条石垒成的墙面,也不知道多厚,但看起来肯定不会很单薄。这时候阿德才嘿嘿奸笑两声,指了指墙面上另外一处撬砸痕迹:

“我早试过了,所以才认定这里有个藏宝密室啊……怕弄坏里面的东西,不想用**。”

“日,不早点说……”

庞雨干脆把木板全部撬开,蹲下去仔细研究了一下这片墙面的砌筑构造,之后站起来冲着阿德点点头:

“居然是用糯米石灰浆粘贴的灰缝,城墙砖的砌筑方式——这后面肯定有货!多调些人过来吧,这墙再怎么结实,几个人轮番上阵还是能拆的。”

“嗯,我先去审问下俘虏吧,看看能不能找到暗门。要实在搞不定,就按你说的,调人来拆了

……”

—且不说这边两位如何折腾,那边解席和北纬两个,他们的任务就是抓人。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他们各自率领一个战斗小组,一路上杀气腾腾。凡是不立即投降的,统统都是排枪加手榴弹伺候……

攻了最后一间负隅顽抗的堂口,解席走到门前,见那屋已经被集束手榴弹炸得摇摇欲坠,里面几具尸体都是面目全非,活人一个都没,便没再进去,而是用脚尖点了点一个瘫坐在门口的重伤男子:

“说!杨老大在什么地方?”

那人抬起一张血糊糊的脸,充满仇恨的瞪视着他,但老解只是毫不在意的冷冷一瞥——猫肯定不会害怕老鼠的眼光。

“娘的,平白无故我满门,却还不知我是谁?——老子就是杨大!”

“哦?”

解席有些意外,又多看了人几眼,见他伤势甚重,已经没什么抢救价值,也不可能再构成威胁,便收回了对准他脑袋上的步枪,想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但那杨大却没有就此安静,依然死死盯着解席:

“我听说过你们短毛……没;到你们这么狠!从来无冤无仇,就算下面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你们的船驾,可也没占着什么便宜不是?我们倒是连人带船全栽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到最后时,杨大的声音已经嘶哑,还吐了两口血出来,但依然竭力喊叫出声,显然是心中愤怒郁闷之极,对此解席只是哧笑一声:

“些被你们装进麻袋丢下海的商户和你有仇吗?妈的自己做了初一,就别怨人家做十五!”

杨大嘿嘿冷笑:

“也是,黑吃黑,没啥好抱怨的……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看你们是什么下……场。”

吐出最后一个字,这海盗头子就断了气。没有人为他的死感到悲伤,很快,几个收拾尸体的俘虏跑过来,把他和其他死人一起抬走了。

杨老大的死意味着这场剿匪战的彻底结束,本来解席他们打算擒贼擒王,活捉匪首或是干脆用他的脑袋去逼降别人,不过后来发现根本没这必要,火枪与手榴弹的劝降效果比一颗死人脑袋管用多了。等到杨老大丧命的时候,整个大庄院里也没什么人在抵抗了。

之后就是打扫战场,不过在这以前,他们首先要去仓库区一趟,阿德派人通知他们来“看看收获”……

片刻之后,解席,北纬等人一同站在那条走廊的劲头,望着前头墙面上一个大窟窿——阿德最终还是没能找出暗门,于是采纳庞雨的建议,用暴力拆迁的方式搞定了这间密室。

“咱们发财了。”

赵立德洋洋得意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类似于阿里巴巴所发现的藏宝山洞那种空间——桌子上,架子上,箱子里,到处散乱堆积着金银器皿,珠宝玉石,在手电筒暗淡灯光下闪烁出迷人的光芒。在墙壁一角居然还有一面佛龛,纯金打造,但里面却不伦不类的放了一尊观世音像——完全用碧玉雕琢而成,足有半人多高。

杨老大毕生为匪,手下人数众多,他的积蓄,可要比传说中的四十大盗丰厚多了。

“不错,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来到明朝两年多,众人的眼力也算锻炼出来了,光是这个密室里的东西,保守估计,至少也值个三五十万的样子。他们占领琼州府,收粮收税,又辛辛苦苦开公司做贸易……折腾到现在,赚来的钱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目。这一票干下来居然能抵得上他们一年多发展的成果,黑吃黑果然是一份很有钱途的工作。

“干得好不如抢得啊……***,我都想去作海盗这一行了。”

稍后赶来的马千山看见这些宝贝时也是满脸羡慕之色,旁边林深河则更加直接:

“老解,回头打听打听,看看周围还有什么海盗老窝,咱们一起端掉!”

“这个回去后再议,先把公审大会开了。”

——外面已经准备停当,他们短毛搞这套是熟门熟路了。俘虏和各类人员都被集中到庄院外面的空地上进行鉴别,老弱和妇女原则上都会被释放,年轻力壮的也要看其身份,只有确实干过海贼,并且手上沾有人命的才会被羁押逮捕。

短毛并不打算在这里搞无差别大屠杀,“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依然是他们的行动原则。北纬已经派人去把周围散居的普通农户,渔民等都召集过来,解席打算在这里再搞一次和王家庄差不多的“群众运动”。

二一二 海上梁山?

名不正,则言不顺。www.65txt.com<<>>

作为一群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穿越众深知舆论的重要性,所以无论他们干什么事情,无论其真实目的如何,总要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道德阵地的制高点,始终都是要牢牢抓在手里的。

这次行动也不例外,虽然他们当初向老李教授报备时,只说是为了保守军事秘密;在向部下士兵们作宣传时,则说是为了替徐连长报仇;而兄弟们偶尔内部谈论起时,多半都在关心这一票能捞到多少……但在公审大会上,当解席面对下头成百上千,大都依然是满脸惊恐之色的附近村民时,他却满脸正气地喊道:

“乡亲们,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咱们短毛军是来剿匪的,我们打击的目标,只是那些作恶多端,血债累累的海盗。普通善良百姓,非但不需要害怕短毛,反而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因为咱们短毛军是一支时时刻刻想着穷人的军队!

——以上这些都是毛士兵竭力灌输给本地老百姓的宣传内容,如果光是空口白牙的嚷嚷,那未必有多大用处。但短毛在说话的同时也配合了行动——这次从海盗窝点中收缴到了大批物资。其中的粮食,布匹,以及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器物,他们不打算带走的,直接就在现场分掉。这下子周围老百姓可都轰动了……什么除暴安良,剿匪安民,这些话题听着太虚,可分到手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一传十,十传百……还没到下午呢,周围数十村寨的老百姓就都涌了过来。

这上川岛的老百姓,严格起来都可以算是“刁民”,不少人和海盗还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在看到连老巢都被短毛彻底摧毁以后,倒也没什么不开眼的人再敢来找茬。毕竟和海盗关系最亲近的一批人都住在海边那村子和港口里面就连烧带炸的死了一大批,没死的也都跑光了,他们是绝对不敢回来的。

就算有些人念着旧关系,但当他们从短毛这里拿到了一份原本属于海盗的浮财之后,马上也就改变了想法。在**裸利益面前情总是淡漠的。更何况短毛的说法也是义正词严——我们是在剿灭海匪,为民除害。大义名分在这时候就显出了它的作用,即使在这海盗的老巢之,也没什么人敢公开说短毛的做法不对。

总而言之,穿越众发动群众的那套在这里同样适用。人民群众的力量一旦爆发出来那是非常可怕的——琼海军进攻时烧毁了这里部分房屋炸掉了几处围墙。但燃烧弹威力再大,却也比不上民众本身——整整三天时间内,附近数村的民众日夜不停推着小车箩筐赶往此地,他们好像一群永远不知疲倦的工蚁一样搬运着一切。

家具物品统统被搬走说,连砖头瓦片都被人拆光了……等到三天之后,短毛军离开上川岛返航的时候个曾经是海贼盘踞之地的村庄已经彻底消失。整片地区除了一些地垄沟墙还显出人为痕迹外,竟然已经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一座人烟繁茂的聚居点。

当地老百姓地立场也彻改变。就在这短短几天内。多次有偷偷摸摸想要回家看看地海贼成员被村民擒获——侵占了别人地土地。分光了别人地财产。连家都给拆光了面对原主人时应该怎么做?

些曾经与海盗为邻地剽悍村民给出了最合理答案:用不着短毛出手。他们自己直接动用私刑把人给宰了。

五月末出击部队返回了琼州府。本来照老李教授地要求。这应该是他们近期内地最后一次行动。但是当大家看到那五艘大帆船跑了好几趟才分批运回地战利品后乎所有人都沸腾了。

自从攻占了琼州府。通过收税。作贸易等多种方式。这一年来穿越众地经济实力增长很快。不过人总是贪心地。而且在林峰。茱莉这些看惯了大数字。作惯了大生意地人眼中。他们这个小团体地经济规模还远远没有达到预期目标。还要继续扩大!

更大地经济规模。需要更大地投入。而传统经营方式收益虽然稳定。终究稍显缓慢。来钱最快是什么?还得靠抢。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么。

其实自从上次打了荷兰人两条船。外加缴获公主号之后。就已经有人提议说:干海盗也是一门不错地职业。只不过大多数人出于道德约束。以及考虑到海军力量地薄弱。这类声音一直被压制着。

然而当团队发展到现在,他们的武装已经可以在整个南中国海横着走的时候,再一味龟缩在家里闷头种田,似乎就有点太保守了。

“咱们应该用两条腿走路:一边搞贸易,一边打

两边都不放松,历史上东印度公司,大英帝国之类都是这么发起来的,我们完全可以效仿。”

在内部会议上,解席郑重向委员会提出建议,并且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就连最谨慎的马千山,胡等人也都纷纷表示:在确保海南岛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不妨考虑派军队出去“搞点副业”。

战争历来是危险的,但他们这群人的情况特殊—他们的武器装备和本地其它武装相比,优势太大了。此次进攻上川岛,端掉了对方老窝,杀光了对方头目,自家只有十来个受伤的,大部分还是意外事故,其中最倒霉一个重伤是因为被毒蛇咬中,海盗的武器对他们几乎没威胁。在这种情况下,战争反而成为一项高收益,低风险的运动。

在这十七世纪的明末,发展模式多种多样,和平状态下搞贸易是一条路,在战争中掠夺战利品,也可以作为另一条路子来走走看,完全不必拘泥。

只有李明远老授对此不以为然,虽然他不可能拂逆大多数人的想法。如果大家都想干,他一个人反对也没用。但老爷子毕竟身为委员会主席,在这群年轻人中间也算有些威信。他提出了一些虑,也算从侧面给予提醒:

“目标呢,你们有没有考虑具体针对的目标?”

“当然,我们肯不会去打劫平民与海商。海盗这种事情伤天害理,我们不会干的。”

解席头一句话就给行动定了性:

“但咱们可以专门去抢劫海盗,即名,又得利,一举两得的好事儿。另外荷兰人既然向我们宣战,看见他们的商船也不用客气。”

老解考虑的还挺周到,还有敖萨扬等人在帮他完善构思:

“考虑到目前我们还没有船,要想在大海上拦截商船难度较高。还是专门去抄略海盗的老家比较现实些,我们的火力优势在陆地上更容易发挥。”

信心十足的军事组成员,老教授无奈笑了笑:

“前两次只是运气好而已,哪儿来这么多海盗巢穴让我们抢啊。”

“目标还是有的,我们的情报系统运作了这么久,除了明王朝的消息外,各类其它方面的情报也收集了不少,其中关于海盗的很多。”

旁边阿德也慢悠悠开口了:

“这年头海盗团伙并不是很严密的,很多时候一二百人,一两条船就是一股,名义上奉一个大头领为主,实际上单独都有自己的窝点。这样的窝点我们已经掌握了好几个,光隶属于刘香名下的就有三处,以前咱们的军事力量不出海,就没去搞,现在再去收拾也并不困难。”

见赵立德都加入进来,老李教授默然无语,但老年人性情固执,想法很不容易改变。过了片刻,他又说道:

“只是,现阶段,我们的战略目标还是应该着眼于与明帝国和谈,过于张扬并非好事。树敌太多,我担心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教授,我认为我们的行动不仅仅是获取利益,对于我们寻求招安的大目标也是有帮助的。”

一直没说话的庞雨也终于开口:

“长期以来,我们在大陆上那些明朝官民眼中的形象很不好。从一开始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窝反贼,夺占了海南岛之后更是如此。而且由于上次炸他们太狠,我们一向被沿海居民传为残暴。这些形象如果不改变,对我们的和谈计划是大不利的。”

“我们为此做出过很多努力,对于和我们有过接触的人,基本都能收到成效,但大多数人还是依据传统观念,视我们为反贼,这一点是很难改变的。”

面对老教授疑惑的目光,庞雨侃侃而谈:

“不过据王璞他们介绍,在明朝有一部书已经很流行了——那就是水传。梁山好汉的反贼形象在老百姓中间还是挺受欢迎的。而水传好就在……”

“——《水》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

老教授忽然插口,说出了太祖爷那句名言,脸上终于也带了一分了然的笑容:

“借着打击海盗的机会,把我们海南岛的形象朝水泊梁山靠拢。扩大影响力,重新塑造我们在明朝官民眼中的形象,争取民心……这确实是一招不错的妙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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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梁山好汉的名义!!

继续打劫……^--^

二一三 炒作

终于取得了老李教授的同意,之后根据前几次行动的成功经验,以前次在上川岛的行动为主要参考模板,参谋组很快制定出了一系列的行动计划。(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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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集体谋取利益是最基本的原则,除了自卫还击之外,他们肯定不打没有收益的战斗。但是在此基础上,争取名誉和对外宣传工作也被放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所有行动必须是对改善这个团体的名誉有益,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宁可不打。

这样一来能够选择的行动目标就变得很有限,只有那些真正称得上天怒人怨,人人喊打的盗匪窝点才可能成为攻击对象。不过阿德表示说他自有办法让老百姓接受他们的行动,这项任务交给他负责就行了。

…………

一切准备周全,在海南岛上蛰居了一年多后,这支被明朝人称为“短毛”的武装力量终于开始向四周邻居展现出他们的尖牙利爪。公元16311年的六七月间,短短两个月之内,短毛军船四处出击,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差不多荡平了海南岛周围所有的盗匪巢穴。

继去年五月间,区区百余人击溃朝廷五千围剿大军之后,琼州府短毛军的名声,再度传遍了整个大明南方。

只不过和上次都说短毛狠残暴,火器之下从来不留活口的传言不同一次在民间流传的,却大都是短毛军如何惩强扶弱,劫富济贫的段子。据说短毛虽然也杀官造反,却是专门打击那些海盗水贼之流他们的财物分配给平民百姓乃是一群真正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英雄好汉!

甚至已经有书艺人把水浒传中梁山泊一百零八好汉的故事化用到短毛身上。“琼州府一百九好汉”的新式评书已经逐步在广州,福州,雷州,厦门等热闹大城市开始流行起来……

海南岛州府。穿越众指挥部地电报房内。

报员张小江结束了每天与广州那边地例行联络关闭发报机。之后按照保密规定。他必须上缴电报原稿。但张小江在面对前来收稿子地赵立德时。<<>>却面露不舍之色。

“赵师傅。这书再借俺看几天。真好看啊!”

赵立德摸了摸小家伙地头哈一笑:

“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知道不?这书是模仿水浒传地不适合你们这些小孩子看。”

“那我哥在广州不是可以天天看么?”

“嗯,等你长到和你哥一样大的时候行了。”

阿德不动声色设下了一个小小的语言陷阱,刚刚十三岁的小孩子当然听不出来然兴高采烈。

张小江和被送到广州担任情报员的另一个孩子张大江并非兄弟,他们两人都是孤儿,在被穿越众收养后,由于聪明伶俐而被张安江老师选中,成为他的学生,传授无线电收发报技能。张老师待人真诚,与他们之间名为师徒,却几乎情同父子,所以两个孩子都坚持要跟老师姓,连名字都改的和老师近似。

自从送了一部无线电发报机和一名收发报员到广州之后,与那边的联络一下子顺畅起来。本来程老管家虽然经验丰富,也识得几个字,但毕竟文化程度有限。在琼州时形势简单尚可应付,到了广州城那种大地方,各种信息繁杂多变,老头儿听到的虽多,能够记述和表达出来的却有限。再加上原本联络手段是靠写信,若写了厚厚一叠字纸就会增大被发现的危险,这情报传输就很麻烦。

不过等有了无线电收发报机之后,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每天一个小时的固定联络时间非常充裕,老头儿可以很从容的坐在电报机前,口述自己今天听到的各类消息,然后让发报员直接传送过来。

快要满十五岁的张大江本就是诸多收养学童中最为聪明的一个,当初教他技能的可不仅仅是张安江一人――就是在前往广州的路上,北纬也传授了他不少东西。经过几次联络,这孩子很快就掌握了简单的分析和判断,能够从老头儿打听到的众多模糊线索中整理出一些更加有用的资料,提供给这边参考。

而在最近,广州情报站又得到了一项更加重要的任务――他们被要求每天接收一部分长篇连载的

品,然后通过不接触的间接渠道,将其传播到本地的中,最终目的则是让它在两广,福建一带的市井之间流传开来。

…………

“‘**计划’已经初步取得了进展,据多条线索证实:广州府的茶馆里面已经有不少说书先生在讲述《海上梁山传》的段子了,并且正在向附近几个州府传播。”

在和临高总部那边通电话时,作为该项宣传计划的发起人,赵立德对于他亲自制定的这项“**计划”相当满意。老解他们在正面战场上取得的成绩固然骄人,但要把这些事迹转化为有利的舆论导向,宣传战线上的工作必不可少。

对于他组织起来的写作班子,阿德在电话里大加奖:

“……跟郭逸,陈涛他们打个招呼:他们干得很好,我要向委员会为他们请功!”

―那几个人以前混过**的,不过都属于扑街作者一类。阿德以前在闲聊时听说过他们这项“特长”,当时只是笑笑便罢,没想到还真有用得上的时候。

表扬之外,阿德也提出了高的要求:

“……文字风格要开放一点,实在不行把章鱼也拉入创作组,他不是自吹说以前混恶魔岛的吗?……不,我不觉得他在吹牛,随便咱们讨论什么话题,这个贱人一加入风格肯定变得淫荡……对对,把他吸收进来!另外告诉陈涛,别再搞什么文青式的虐主桥段啦,他以前就是这么扑的,要多写爽文,意淫文!把明朝读者都当小白看最好,这样才能吸引他们!”

“……当然最重要还是更新,新才是王道!告诉他们别太在意明朝人的阅读习惯,把故事情节编出来就行。关于细节方面,那些评书艺人自然会根据当地传统习惯加以润色的,你们再细细得过本地人吗?……总之要求创作人员加快更新进度,每天三千字不够啦,至少五千!”

――“谎重复一千遍即是真理”,更何况短毛所宣传的内容,都有真实的事迹在后面支撑着,加上故事本身也有足够的吸引力和传播力。这一切加在一起,使得这个大明崇祯四年的夏季,两广和福建地区都热闹闹,充满了某种奇异的活力。

而这一切传言的中心:海南琼州府,在世人眼中自然愈发充满了吸引力。

在工悠长的号子声中,又一艘商船缓缓停靠在了白沙港的码头栈桥边。

比起当初只有一条直走道的单面栈桥,如今这里已经扩建出四五条岔道来,可以同时停靠超过十艘以上的大福船――白沙码头的客运和货运流量增长都极快,以前是一个月才能有十来条船在这里靠岸,而现在每天都差不多有这个数。

一名商人打扮的旅客走出船舱,目光首先被码头上两面高高飘扬的“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杏黄大旗所吸引。上次来的时候还不见这玩意儿,看来这伙短毛还当真以梁山好汉自居了……他们是想借此告诉朝廷什么?在等着被招安吗?

单身旅者的眼中射出一丝复杂光彩,这些短毛的所作所为非同寻常啊。最近在两广一带流传甚广,极受民间欢迎的那部评书,怎么看都不象是大明本土文人所能编出来。其间的很多遣词用句,倒是和这些短毛的语言习惯颇为类似。一般人或许感觉不出,但自己跟他们软磨硬泡,前后接触了两个多月,早就习惯了那种浅显易懂的文字表达方式,一听就能听出来。

―如果要仔细追查下去,相信肯定能找到短毛在幕后推手的证据。但这根本没用,就算官府揭破说这些评书都是短毛编出来的,也挡不住老百姓喜闻乐见啊。连自己的家人每天都等着要去茶馆听《海上梁山传》的最新片断,官府已经不可能禁止了――和他们所作的其它许多事情一样:充分利用大势。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的阳谋,纵使看破,亦不可解。

……头脑中思虑万千,这位旅者不觉顺着人流走到码头出口地方。这里的盘查比起上次似乎又严格了许多,面对好像有点看出了自己职业,面露怀疑之色走过来的几名短毛“城管”,旅者微笑着站定在原地,主动对那几人自报身份道:

“请代为通报庞军师或是赵军师,广州故人,锦衣卫周晟求见。”

二一四 弄巧成拙

二一四弄巧成拙

老李教授正好不在,临高主基地出了点事,他连夜赶回去了,家里只有一帮年轻小伙子在。当听到那个锦衣卫官员再度来访的消息时,参谋组众人都很吃惊。

“他是一个人前来的吗?”

解席首先关心这个,虽然这是在他们的地盘上,武力上也占有绝对优势,“锦衣卫”这三个字依然让人感到紧张。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大家决定见见他。周晟上次在这里不大不小吃了个闷亏,已经已经知道短毛的精明。就算他再有城府,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跑来找不自在。如此上门,肯定有事。

周晟先前给他们的印象不龖错,为人精明而又不失灵活。小处甚是随和,但在大节问题上却分毫不让,可以说是个非常称职的外交使者,比那个姓方的文人要强多了。

当见到这位锦衣卫千户官只穿着一身普通商人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愣了一下。上次谈判时,哪怕在大狱里蹲了两个多月,周晟也依然尽量保持了衣冠整洁,一身明朝官衣虽有褶皱,却不见污痕,可见他是个非常注重仪表的人。这时候居然化装前来,事情可有点不寻常。

“怎么,老周,莫非在广州混不.下去了,打算跳槽到我们这边来吗?可那欢迎啊。”

阿德跟他打交道最多,两个人明.里暗里交锋过好几次,彼此都颇佩服对方的机敏,关系还算不龖错的。不过还是老样子——见了面就忍不住要较较劲儿。

周晟果然微微一笑:

“周某孤身一人前来,既无家眷.又无取信之物,就算我说是来投奔的,诸位先生敢于收留吗?”

解席立即上前一步,哈龖哈一笑:

“有什么不敢的,大明朝在职的文官武将我们都用.了一堆呢——你应该看到过王璞的述职报告吧?另外在码头上那些人也都是明王朝的正规军呢。”

“他们么……”

周晟的眼中显出复杂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看过了介山先生的文书,周某也不会行险.来此啊。”

听他话里有话,众人更是诧异,难道当真是来投.靠的?

于是北纬走上前去,淡淡说道:

“周大人的家眷…….好像只有一妻一女而已,连仆人都算上才不过七八个,是住在广州城东片的锦绣街上吧?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去帮忙接出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周晟脸色顿时大变,连连摇手:

“不不不,周某仍然效忠于大明朝廷,诸位先生莫要误会!”

见他前后态度不一,众人都有些糊涂,这时候庞雨就站出来打圆场了:

“好啦好啦,玩笑话回头再说,周大人此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进去谈吧。”

一行人走进接待室,周晟知道短毛的习俗——他们不习惯用下人的。果然是解席亲自倒了一杯水给他,后者连忙起身接过,郑重道谢之后,方才正容说道:

“周某此来,虽然不是为了投效诸位,却也是担了天大干系——周某并非奉上官令谕而来,乃是私自出海。若是走漏了风声,不但自家难免一刀之厄,怕是还要祸延家人。故此周某今日之言,万望诸位先生都能保守机密才好。”

众人自是一口应诺,但周晟随后却又发了半天愣,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废话就不多说了,周某此来,就是为了告知诸位:王督已经做出决断:定是要进剿琼州,还望诸位先生早做打算为妙。”

“…………”

接待室里顿时一片沉默,面对大明王朝咄咄逼人的攻势,穿越众在去年年末时候制定了“以拖待变”的方针策略,迄今为止,已经施行了半年多。这半年来,大家可谓竭尽全力,软的硬的,文攻武卫……各种各样手段统统施展出来。想来多多少少总应该取得一些效果吧?然而一切的希望却被周晟这句话轻轻打破。

“为什么?”

解席低声问道,心中却满是愤懑之气。迄今为止针对明王朝的每一条策略都非常成功,没理由不见效果的。就算王尊德年老固执决意要打,严酷的现实难道还不能逼他低头?

周晟脸上却显出一丝苦笑:

“这半年来,我两广境内处处闻警,海匪,倭寇,还有红毛人到处生事……军营仓储,迭遭破坏,王督为此焦头烂额,本来是顾不上你们的。可偏偏……你们送到北京城里的那件东西出了岔子。”

众人对望一眼,能把锦衣卫都瞒过去应该说是一件开心事,只可惜眼下这气氛,怎么可能开心起来。

“怎么会呢?那玻璃镜子难道不好?”

就连阿德都感到奇怪了,周晟则摇摇头:

“恰恰是太好了——当日我们将其送入总督府,王督亦是叹为观止。随即便郑重其事,派专人送上京城去,先是走官道,后来经运河水路,自通州上岸……自去年腊月中启程,于今年四月间方才抵达京城。这几个月间王督自是息了出兵之念,如果不是你们犯了一个小错误,这实在是一条绝妙的拖延之策,只可惜……”

“什么错误?”

庞雨阴沉着脸问道,这条计策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之前早已经反复推敲过许久,不觉得其中有什么破绽——就算崇祯不喜欢那镜子,也不应该为此发火啊?

周晟微微叹息道:

“这贡物乃是一组,用三块大镜拼成,一块大的,两块略小些——想必诸位事先也曾打听过,知道我朝天子有一后二妃,故此才作这安排吧?”

庞雨点点头:

“不龖错,当初制作的时候就考虑过:如果有需要,可以分成三面单独的穿衣镜,给三个人使用……周皇后,田贵妃和袁贵妃,是这三位吧?”

周晟则连连摇头,苦笑不止:

“你们终究是外来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也是太疏忽,当时只顾着赞叹,而竟然没有想到提醒此节——当今天子后宫中,最受尊崇的并非周皇后,而是懿安张皇后,皇上的亲嫂子。若有什么珍宝,肯定首先是送到张皇后所在的慈宁宫,之后才能轮到周皇后所在的坤宁宫去。”

周晟一边叹息着,一边介绍了从京城锦衣卫同僚那里得来的消息:

——当日那组大玻璃镜送达宫中以后,崇祯开头是很喜欢的。不过他的节俭性子很快发作,觉得这么大的三块镜子,只用来伺候一个人太过于浪费,于是下令宫廷匠人将其拆分,作成三面穿衣大镜,分别送往重要宫室。

懿安皇后张氏的慈宁宫当然是得到了最大一面,然后周皇后那边也肯定要送去一面,剩下一面,因为当天正好是袁妃在侧,便随手赐给了袁妃……

“啊?最得宠的田贵妃没拿到么?这可要出事!”

庞雨一拍大腿叫道,周晟看了他一眼:

“你们也知道田妃受宠么?可她好像还不是贵妃呢……那田妃果然不肯罢休,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讨得张皇后欢心,又在张后面前哭诉。张后素来贤德,便以自己宫中那面大镜相赠……”

——之后发生的事情,任何一个人都能猜想到了:身为皇后的周氏只能用一面六十公分的镜子,而比她低一级的田妃却居然用上了九十公分?就为这三十公分的差异,那本就有矛盾的一后一妃在皇宫里闹得不可开交,连袁妃都给牵连进去。大明江山处处开打,连后宫中也不例外。

最龖后闹到了崇祯皇帝面前,恰好那天又收到陕西军报,当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于是一怒之下,这个史上有名的冲动皇帝操起一把铁如意,将三面大镜子统统砸了个粉碎,用最坏的方式结束了后宫间的战争。

把这件麻烦物品送上门的王尊德拍马屁派到马脚上,被崇祯亲自下旨狠狠训斥了一通。于是理所当然的,王尊德又把满腔怒火发泄到了始作俑者头:他决定出兵征讨短毛……

听完这段前因后果,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晕了……至于吗?再要镜子跟我们打个招呼不就行了嘛。这崇祯皇帝的性格还真是……”

解席差点没顺口说出“和历史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来,幸亏及时闭嘴。才没在周晟面前露馅。而周晟只是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现在再送也没用啦,王督已经下定决心,任何因素都无法改变他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庞雨现在满脑子都是小星星在飞舞。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二十一世纪的优秀人才,用这么长时间殚精竭虑才制定出的精妙计划,最龖后竟然是毁于千里之外,几个明朝无聊女人的宫斗之下。

“蝴蝶效应啊……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了!”

也不管周晟就在旁边,庞雨直接说了个现代名词。周晟果然面露迷惑之色,正想询问时,旁边阿德却先开口问他道:

“王尊德要出兵打琼州,这事儿姑且先放一放……老周,既然你说你还不想背叛大明朝,却为何要冒险来通知我们?”

早就预料到这边肯定会问这个问题,周晟不慌不忙抬起头,看着他们:

“因为我们担心:这一仗打下来,你们固然是难逃败亡结局。而我大明朝的南方诸省,怕是也剩不下多少军队护卫疆土了。”

二一五 周千户的建议

二一五周千户的建议

听周晟居然说这句话来,大家都是一愣。虽说他们自己一向对自家的武备极有信心,但亲耳从对手口中听到这种评价,那感觉还是很怪异的。更何况周晟这个人,阿德以前在跟他谈判的时候,听到最多一句话就是“朝廷大军一出,尔等将如何如何……”对于他所效忠的那个大明王朝可是相当的自信,如今居然会这么说,倒是大出众人意料。

“噢,老周你以前不是很确定:朝廷大军一动,我们必定化为齑粉么?怎么现在却改口了?”

赵立德带着几分笑容问道,周晟听出他的调侃之意,脸色微微一红。而庞雨则关心另一件事——他刚才听到周晟居然用了个“我们”,莫非对面抱有相同想法的不止一人?

面对他们的疑问,周晟很痛快地做出了回答:

“我们有人曾经亲眼见过你们的作战方式,不得不承认,你们在火器上,还是很有几分独到之处的……”

——短毛军先前大张旗鼓地剿除周边盗匪老窝,而有几个窝点中却是潜伏了朝廷的密探。这边当然不知道,大扫除中一并当垃圾处理掉了。不过短毛军并不嗜杀,只要在战场上没死,事后一般小喽罗多半是放走的。其中一个人,居然还是锦衣卫的百户官,本来卧底进去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的,却让短毛给搅和了。

但他已经不关心原先任务,.跑回广州后立即向龖上司报告:说短毛的火枪火炮威力奇大无比,朝廷军备远远不及,恐怕就是连西洋夷人,也难以抵御。

包括王尊德在内的大部分明朝.高官对此嗤之以鼻,但终究还是有人相信他的——周晟就是其中之一,此外还有一些打琼州府逃出来的原官僚,以及和福建郑家关系密切的官员等等……基本上,凡是亲身跟短毛打过交道的,都认为短毛不好对付。

此时的广州城内,剿杀派已经.不是一家独大。穿越众前段时间的折腾终究还是取得了一定效果,和当初相比,现在所谓“招抚派”的人数已经增加了许多。有些人虽然没和短毛接触过,但受到民间舆论的影响,也觉得应该用对待梁山好汉的方式对待短毛,招抚他们,为朝廷出力。

只是由于总督王尊德本人坚持要剿,这一派人只.能在私下活动。招抚并不意味着背叛,他们这些人依然忠实于大明——这一点是周晟在说明中反复强调的。他们中间很多人依然相信,凭朝廷的力龖量,真要全力剿杀,还是可以把短毛消灭掉的,只是损失会很大。但龖是从短毛的所作所为来看,朝廷似乎并没有必要花费如此高昂的代价来消灭一群热衷于做生意的海上客商。

就是在这些人的共同委托下,周晟才冒险私自出.海,再度来到琼州府,向短毛提出了如下建议:

“虽然王总督坚持不肯和谈,但山不转水转——你们.可不可以暂避一时呢?从琼州乘船往西去,不多远便是安南升龙府所在。那里虽向我朝称臣纳贡,却并非大明直属,朝廷不会干涉那边的事情。安南自古为百越之地,土地肥沃,人烟稠密,眼下那边南方阮氏与北方郑氏正在争夺权位,你们此去,无论投奔哪一方都必可得到重用,安身立命,不在话下。”

稍顿了一顿,周晟又低声补充道:

“王督年纪也大.了,在这两广总督之位上亦有数年之久……说句不敬的话:将来或是调任,或是致仕,眼看着也就是门前的事情。到时候朝廷换个总督或是巡抚,想法又不一样。你们若当真心向朝廷,不妨等到下一任上,再求招抚吧。”

比起上回的狂傲,这次周晟表现的倒真像是个使者了——他说话的时候态度极其诚恳,摆出的理由也合情合理。不过,面对周晟的建议,大家却只能互相看看,笑一笑——如果穿越众刚刚登陆临高的时候听到这话,说不定还真就卷铺盖走人了。虽说拥有超越时代的武器,可打仗这事儿,还是能躲则躲得好。

然而到了现在,房子早就盖好,机器都安装到位,大局面都已经全盘铺开了,再要他们放弃这一切,去其它地方白手起家,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在这些明朝使者面前,解席一直是表现得比较强硬的。此时只听他哼了一声,拉过一条长凳坐到周晟面前:

“周大人,多谢你的好意。那我们也不妨直言相告:两广总督怎么想,其实我们根本就不在乎。无论他派多少部队,来多少,灭多少。我们之所以不想和明军打仗,只是单纯不想多杀人罢了。我们不会因为明帝国的威胁而离开,当然更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而走——这座海南岛,我们是要定了!”

周晟眉头皱起,但居然并没有像旁人预料的那样跳起来,而是转头看向庞雨,赵立德两人:

“庞军师,赵军师,你们也这么想吗?”

庞雨犹豫了一下,回应道:

“基本上,周大人你们担心的很有道理——如果王总督执意轻率出兵,很可能会导致明王朝南方的格局彻底崩溃。但那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所以,还是让我们来想想办法,尽可能避免这场战争吧。”

——言辞中完全没有涉及到自身,很明显,他也认为明军对琼州构不成威胁。而赵立德只是挑了挑眉毛,耸肩道:

“作为朋友,老周,只能奉劝你一句话:如果到时候真要兵戎相见,你千万别亲自上战场。我们认识你,枪子儿可不认人。”

周晟注视着他们,片刻之后,叹了一口气:

“来之前也估计到了,你们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同意离去。诸位如此自信,想必是凭借着器械之力?可是,就算你们有通天之能,终究不过才占有一岛之地,三四千人的规模,如何能与大明朝万里江山相抗衡?你们也许可以打赢一次,两次,可只要输一次,就是万劫不复……值得么?”

面对周晟的“好意”,大家只能苦笑。毕竟是不同时代的人,对战争的概念相差太远,说也说不到一起去的。见这边无心多谈,周晟也不再多说什么,当天便匆匆告辞离去。

这边立刻把情况向临高主基地作了汇报,同时开始商议对策……

“看来这一仗还是免不了啦。”

庞雨有些郁闷,辛辛苦苦策划这么久,到头来还是要看拳头硬不硬,这让他很有些挫败感。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些同感,会议室中的气氛一时间很沉闷。

最龖后还是解席打破沉寂:

“都到这一步了,再怨天尤人的也没必要。眼下局面比当初在临高要好得多,最坏情况,不过手上多沾点血罢了,我们的生存不成问题,大家不必那么沮丧。”

“目前我们的防御配属怎么样?敌人兵多,如果他们同时攻击临高和琼州两地,我们能顾得过来么?”

胡雯很少关心军事的,这时候却也提出问题,庞雨看她一眼,点点头:

“总兵力大约三个营吧,临高那边两个,这边一个。但我们这边三营是齐装满员的部队,炮兵也是额外超编了,还装备了新型火箭炮。而驻临高的两个营都要负责新兵训练,武器也因为要优先提供这里而没配全——不过他们背靠兵工厂,随时能够获得补充。所以大体来说,两地的防御力龖量应该算是平均分配吧。”

“防御肯定没问题,无论明军进攻何处,两地单凭自身的力龖量就能抵挡住。更不用说还可以相互支援……不过琼海号的改装尚未完成,还不能下水。光靠木头船,即使安装了火箭发射架,我们也没把握跟明朝的水军打海战。”

赵立德微微皱眉道,不能打海战就意味着没有制海权,敌人可以随时登陆,随便挑选攻击目标——即使只有两个目标可供选择,而且都极硬,随便咬哪处都肯定崩掉他们的大牙,但这种只能被动挨打的感觉实在不好。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等他们打上门呢?先发制人不行么?”

敖萨扬再度提出了他从前的建议——前往广州,做一次武装游行。

“王尊德和那些主战派之所以一意孤行,执意要发起攻击,无非是觉得凭他手里掌握的武力,能够剿灭我们。只要打掉他们的自信心,广州城里的主和派们自然会占据上风。我们前几次攻击海盗巢穴,也积累了不少登陆作战的经验,不妨把广州作为一个大号的海盗窝看待好啦,再去搞它一家伙!”

“这主意不龖错!”

北纬第一个赞成,其他人想想也有道理——以前是不想打。但既然对方铁了心要干仗,那时间和地点还是让己方来选择比较好。更何况,主动出击,自己选择合适的打击目标,把战火延烧到对方主场上,反而更便于控制战争规模,干得好龖的话,不需要杀太多人就能起到震慑作用了。

只不过李明远教授在离开琼州之前曾有叮嘱:若有大的军事行动,一定要通知他。所以解席最终拍板:

“这是件大事,回头跟老爷子和唐队长他们打个招呼,然后咱们就开干!”

二一六 撤销

二一六撤销

老教授在接到电话后,又过了两天时间才返回琼州。周晟带来的消息非常重要,但临高那边发生的事情却更大。

——工业组出事故了,一台试龖验运行的蒸汽锅炉发生爆炸!

“怎么会这样的?”

出于稳定人心的考虑,唐健即使在打电话通知这边时也没有说明详情,琼州府众人还是等老李教授返回之后才了解到实际情况。

“太着急了啊……大干快上,都想着要尽快出成绩……”

老教授连声叹息——工业组上次拿出蒸汽机模型的时候曾经许诺过:大约半年到一年左右就能出成果。眼下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但他们的进展却很缓慢。于是便有人说了些闲话,若是别人哈龖哈一笑当耳旁风也就算了,这种研究本就急不得。但蒸汽机项目的总负责人肖朗却是个极为好强的人,最是受不得激。着急之下强行上马还不成熟的锅炉试龖验,结果便出了事。

蒸汽机械的研发和试龖验属于绝密项目,现场人员全部都是由现代人中培训出来的高级技工,虽然侥幸没有当场炸死人,但在场的十余人却个个重伤,损失极其惨重。

“天,需不需要老杰克回去?他.可是咱们这儿最好龖的外科医生!”

大家都颇为紧张,迄今为止,他们.这一百三十九个人虽然迭经危险,人员受重伤也有好几次,却还没真正丧命的。这主要就归功于他们拥有两位即使在原来那个时代也算得上顶尖高手的外科大夫。特别是老杰克,这个美国人已经好几次把受到致命伤的穿越众同伴从阎王爷手里硬抢回来,名副其实的“阎王敌”。

“已经用不着了,石大夫本身就.是专攻创伤外科的,只要当场没死,就能抢救过来。”

这次事故,不幸中唯一的万幸就是——没有造成死亡.虽然有好几个人严重骨折,多花点时间也能养好。只有肖朗自己当时站得最靠近,结果伤势也最重,据说有可能导致终身残疾。

欲速则不达,这起事故不但导致工业组的蒸汽机.研发项目完全停顿,连同肖朗所负责另外好几项工程也都只好暂停。此外,那十几个受伤的现代人技工原本个个都带着四五个学徒,每人都要负责一大摊子事情的,这下子也全部被迫下岗修养。虽然还有那些学徒工可用,但无论李教授还是和唐健都不可能放心把宝贵的现代机器单独交给明朝人来操作,于是临高主基地的工厂当场瘫痪了一半,连武器生产和琼海号的改装工作都受到影响。

“大战在即,却偏偏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儿……这下子.可麻烦。”

当老李教授简.略介绍完那边状况后,大家都禁不住发出无奈的叹息。有几个头脑灵活点的,已经开始担心,这次事故会不会影响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果然,当解席把敖萨扬的主动进攻想法提出来和老教授商量时,老爷子脸上明显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不,我不赞成你们这么做。”

以往几次,当老教授的想法和大家有矛盾的时候,他都会用比较委婉的方式提出来。而这一回,老爷子却直截了当的表示了反对:

“抢先进攻,固然是把主动权握在手中的好办法,但同时也丧失了我们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宣传的正义性。前几次我们对大陆上用兵,都是假借了其它组织的名义,但如果这次直接进攻广州城,肯定无法再冒充谁。这是赤luo裸的侵略,我们将失去舆论支持——我们好不容易才转变了在南方沿海地区的形象,不能让以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是明军要来打我们。”

解席有些不服气的申辩道,但老爷子只用一句话就让他闭了嘴:

“那个锦衣卫愿意站出来在老百姓面前作证吗?”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能干等,等着对方打上门?”

敖萨扬也有些想不通,老教授却点点头道:

“在这件事上,我们恐怕还真只能被动等待。大家不妨想想,我们的核心战略是什么?——是争取与明王朝和睦相处,无论将来是不是加入大明王朝这个体系,我们都没有想过要灭亡它,不是么?所以要尽量避免与明王朝互相攻战。明帝国来打,我们自卫还击,把他们派来的部队统统消灭,这没有问题。但如果因为担心对方打上门而来个先发制人,杀到大陆上去,那就背离了我们的总体战略意图。与我们原先的目标背道而驰了。”

看到四周围年轻人们大都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老爷子微微苦笑一下,又补充道:

“你们都是年轻人,心高气盛,总想把什么都控制在手中,这很正常。但人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会知道什么叫作‘过犹不及’——很多时候,做得越多,距离目标反而越远。就比如王尊德,他这次执意要出兵,搞得手下离心离德,连锦衣卫都跑来告密了,岂不正说明他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么?但如果我们先动手,出兵攻上大陆,让两广地区的官吏军民都意识到我们有能力威胁到他们本身,这只会逼迫他们团结起来抵抗,反而是帮了王尊德的大忙了。”

说到最龖后,老爷子叹了一口气:

“再考虑到临高主基地刚刚出过事故,对我们的技术支持与后勤保障恐怕不能再象以前那么周到及时……既然大家咨询我的意见,那么我的意见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在座都是些小伙子,血气方刚的,老爷子没来以前都做好准备打算杀出去了,原以为也就是通知一声的事情。没想到老教授回来一席话却说要取消行动,虽然道理很充足,却依然让很多人都受不了。

“有这么严重吗?我们狠狠揍他们一次,然后就撤回来,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军队不好惹,从而打消攻击海南岛的念头,这没什么错吧?”

很少参加这类军事会议的林峰有些冒失的插嘴道,对此李老教授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不过已经用不着他亲自作解释了,旁边庞雨已经理解了老教授的意图。

“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先前可能有些主观了。”

庞雨手指轻点着桌边,开始发言:

“其实将心比心想一想,我们之所以要主动进攻,无非是因为明朝军队让我们感到了威胁。而进攻广州城的行动,正如教授刚才所言,必然也会把这种威胁感觉带给他们,让两广地区所有明朝官员丧失本来由琼州海峡隔离出的安全感,让他们意识到:我们随时有能力打到他们身边。”

“眼下的明王朝还是一个庞然大物,我们的力龖量再强,也不可能推翻整个大明。这一点我们清楚,对面也清楚。所以当他们感到威胁时,固然会害怕,但同时更多的念头恐怕不会是就此老老实实,不来招惹咱们;而是会竭尽全力,秣马厉兵。一方面更加严防死守,另一方面,恐怕就是和我们一样想法:主动出击,把我们这股威胁彻底的清除掉——毕竟我们的规模有限。而在自身还有作战力龖量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指望我们打过第一次以后不会再去打第二次,第三次……哪怕我们做出保证都没用,正如我们同样不会相信明军的承诺一样。”

“那我们索性占领广州,向他们展示更多的力龖量!”

林峰有些着急的叫起来,庞雨笑笑:

“占领广州?……确实,以我们的现在的实力,已经有能力攻占广州城了。真要打肯定能打得下来,不过之后呢?占领了广州,周边一些军事要地要不要拿下来?不拿下来就是一座处在对方包围圈中的孤城。拿下来,我们又将面临更大范围内的明军威胁。或者干脆攻下广东全省?不过这样一来隔壁的福建,广西,湖南……又都是威胁了;就算把这些省份统统拿下,又将不得不面对浙江,湖北,贵州,江西,云南……这些地方的明军。”

“……最终我们会落得和小日本一样下场的。除非一开始就准备好走争天下的道路,但现在考虑这个肯定还为时过早。这枚果子成熟还需要等十三年时间……”

旁边赵立德终于也点了点头:

“我想我基本能明白老教授的想法了:我们需要让明军感到害怕,但同时却又不能让他们感到受威胁……这样的效果只能在自卫还击中实现。主动出击,只会恰得其反。”

于是连阿德也改变了态度:

“一动不如一静,建议作战计划还是取消吧。”

既然两个主要的作战参谋都这么说,纵使老解他们再有想法,也不得不同意:中止广州作战。就这样,在老教授的一力坚持下,本来已是箭在弦上的一次军事行动被取消。计划中已被定为攻击目标的驻广州郊外的某部明军,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逃过一大劫。

他们今后还会这么幸运吗?谁也不知道。

二一七 私人信件

二一七私人信件

敖萨扬心情很是不爽地走出武器库,他刚刚带人把战前增发的非制式武器全部重新缴还,主要是大量的手榴弹和炸药之类。

先前掏海盗窝子时,每次都是安排他在家里留守,眼看人家每次出去都有斩获,快把他给憋出病来。这次大搞广州城,本来早就说好让他带兵出击的,结果却临时取消。亏他还辛苦练了好长时间的体能和枪法,又从仓库里领来大量爆炸物,想要大展身手的——在城管大队里养尊处优的,敖萨扬现在已经很少有机会亲自动手,连小肚腩都养出来了。

“没事儿的,兄弟,以后出兵台湾,肯定会有你的份儿。”

解席早就守候在外面,这时候迎上来安慰他,对此敖萨扬却只是摇头苦笑: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一定就想着要回台湾呢?那地方虽然资源丰富,可都没开发出来呢,现在除了丛林,瘴气和疫病之外什么都没有。在大明王朝的时代,北京,南京,扬州,苏杭……这些才是吸引人的好去处啊。”

“啊,以后肯定能去的,一定有机会,我确信!”

解席拍着老朋友的肩膀,大龖笑着保证道。但同样守候在这里打算劝慰朋友的庞雨却嘿嘿插了一句:

“只是不知道将来会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那些城市呢。”

“当然是征服者……或者至少是个官.儿,反正老子肯定不会低声下气的进城门。”

解席毫不犹豫回应道,众人都.是哈龖哈一笑。作为一群比当前时代领先了将近四百年的现代人,优越感这种情绪,在他们身上已经近乎于本能。

虽然参谋组改变了策略,决定不再主动出击广州,.却并不等于他们对明军的进攻不做防备,事实上自从周晟回去后的当天开始,临高和琼州两地都提高了警戒级别。几处重要地点都增加了守军,码头上对于外来人员的盘查也更加严格。

而对于明朝军队的侦查工作也全面展开,周晟带.来的信息相当简略,虽然估计他不会撒谎,但更进一步的线索还需要穿越众自己去探明。诸如明军打算动用多少部队;指挥官是谁;何时出战……种种情报,越详细越好。

设置在广州的秘密电讯站终于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在那边的张大江和程老管家两人眼里,总算是派上“正经”用处了——先前老是拿来发小说,搞得张大江还一直以为这是师傅们在考校他的收发报速度呢。

电报联络时间.从原来的一天一次增加至每天三次,为了减少电池消耗,评书底稿则暂时断更了,搞得那边文艺界一片怨声载道。不过,不久之后市面上就出现许多各类版本的续貂之作,普通百姓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程老管家前段时间其实并没有怎么专门打探消息,他一直在闷头发展商业网络,只顺便记录下一些大众新闻。他所经营的粮食加食盐铺子属于基础行业,各家各户都需要的。在不需要太注重盈利的前提下,很容易就能拉近与当地大户的关系——诸如军队,官府,货栈,脚夫行会等等都可是用粮大户,就算这些机构各有老关系,不必直接从老程这边进货,但粮食市场上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作为业内人士还是很容易感受到的。

当各类侦查渠道全面打开之后,消息就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

“广州消息:最近一段时间当地官府正在大量储备粮食物资,看来是要有大动作……”

“贸易公司的几个合龖作伙伴在生意场上听到传闻:官府要严格清查与南海髡匪做生意的商户,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福建郑家派人送来书信:言王尊德遣人持王命旗牌到福州,要求调动福建水师至广州助战,剿除髡匪。他们正在设法拖延,但两广总督是持有天子尚方剑的,熊文灿虽然可以在背后搞点小动作,正面对上恐怕还是会屈服,所以要我们早作打算。”

……从各个方面传来的消息,都证实了周晟所言的可靠性,而最重要的一份情报居然是来自安娜。当她在茱莉和杰克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委员会总部,把一封用德语书写的信件交给解席时,大家都感到很意外。

茱莉已经帮忙翻译好了一份中文版,所以这边不用为语言问题操心。不过,在了解到书信内容之后,众人却是表情不一,各有想法。

——这封书信是台湾岛上,东印度公司一名德国裔高级雇员写的。他也是安娜小姐的仰慕者,而且其程度还远比他那位同乡的总督上司要严重许多。

当初在听说公主号失踪后,可怜的小伙子茶饭不思,还生了一场大病。而当西班牙人传来关于那艘公主号大船的确切消息,说是被一群奇异的中国人所俘虏之后,这小伙儿立即疯狂了。

——在他的想象中,安娜现在应该是被关在一座高高的塔楼里,四周则是一大群可怕却愚昧的黄种土著……信奉着某条恶龙,每天啥都不干就打赤膊围在火堆旁边跳舞那种……美丽的公主正在等待他的解救。而那艘奇异的钢铁大船,毫无疑问,肯定就是那条恶龙所变化的了。

年轻人立即去找到了他的同乡,长辈,兼顶头上司——台湾总督汉斯.普特曼斯阁下,请求允许他率领一支军队去救美人。一直都很照顾他的上司虽然没有马上同意,却也给了他足够的希望:

“……尊敬的小姐,如果下面的消息能给您绝望的心灵带来一丝希望,让您黯淡无光的生活中出现一缕阳光,那将是我最大的欣慰。我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您:汉斯总督无比关心您的安危,东印度公司将会竭尽全力营救您离开那可怕的魔窟。我们没有马上派出全部战舰的唯一原因就是,睿智的总督大人正在寻求更多力龖量的联合。我们已经决定向巴达维亚请求更多战舰和士兵的援助;而且,通过和上次同样的渠道,我们也已经与海峡对面那个庞大帝国的官员达成了协议……是的,我们将再一次联合起来作战。而这回,我们将直接出战,而不是光提供些旧军火了……”

“……此外,听说北边的西班牙人也想要来插一脚,他们都是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总督大人已经和他们争吵了好几天,为了战利品的分配问题……但毫无疑问,我们最终会达成协议的。西班牙人在大员岛上的力龖量很弱,但他们许诺会从吕宋岛直接派兵,而且派出的兵力不少于一千人,所以我们不能拒绝,否则他们的长戟矛头就有可能朝向我们自身了……”

“但这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因为这样一来,为了保证行动的主导权,公司所派出的雇佣兵肯定不会少于此数……上帝啊,在南中国海上还从来没有聚集过如此强大的武力,我想用来征服整个中国都足够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安娜……请原谅我直呼您的名字,因为在梦中我已经呼唤了无数遍……”

——整封信件非常冗长,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对安娜的仰慕之词——刨去前头大段大段热情无比的表白和安慰,以及最龖后充满自信,当然在这边看来是很可笑的保证诺言之后,剩下有用的信息也就那么点儿了。亏得庞雨他们以前经常去网络上看小说,对废话流和垃圾文字早就有了免疫力,一目十行也能从这些文字中挑拣出有用的信息来。

大家互相传递着看完了信件,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不过有一点感想倒是很一致:

“July,以后那些肉麻话就不用翻译了,读得累死,还一点用处都没!”

其他人不太好说,老解倒是没什么顾忌,直接跟女朋友提出了意见,不过马上换来一个大白眼:

“还真是好心没好报呢——就是因为不知道你们这些大才子会从字里行间看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我才辛辛苦苦熬夜把全文翻译出来的,这样你还嫌麻烦?——好啊,下次你自己拿着原件,抱一本字典慢慢翻去吧!”

丢下这句话,茱莉气愤愤走掉了。解席一看不好,连忙追了过去。

“不不不……亲爱的。误会误会,俺不是那意思……”

老解惨叫着祈求媳妇原谅去了,而阿德又冒了出来:

“请原谅,安娜小姐,我能知道这封信是如何送到您手中的吗?”

作为一位十七世纪的贵族小姐,能够把一封寄给她私人的情书公开给众人传阅,想来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当大家在传阅那封书信的时候,安娜的脸色一直都很尴尬,如果不是老杰克一直在旁边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慰,她几次都要起身离开。阿德这时候再问这句话实在有些不合时宜——果然,素来总在人前保持着温婉笑容的安娜这回终于面露不愉之色:

“我想我有权利收取一封私人信件!”

不打劫看来果然不行啊,打劫票票!!

二一八 飞来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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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海上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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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二一九 海上精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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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十 马尼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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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马尼拉(中)

二二一马尼拉(中)

十七世纪的城池,无论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想要进去看来都没那么容易。马尼拉王城虽然只是一座很小的堡垒,方圆不过一平方公里左右,却也不例外。

他们这群陌生人在城门口受到了严格的盘问,不过这一切跟北纬等人没啥关系。因为所有问答都是用西班牙语进行,包括缴纳入城费之类,都是通译王彦出面交涉,偶尔有需要安德鲁这个“主人”开口的地方,老安总是把鼻子翘到天上,用非常不耐烦的语调草草回应两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不过他越是这样傲气,那伙西班牙卫兵的态度反而愈发恭敬。安德鲁这家伙不愧是在大贵族家里做了多年管家的,言辞虽然不多,举手投足之间贵族派头却是十足,拿出来的钱又都是正宗西班牙银比索。到后来那些普通卫兵居然不敢私自作主,跑去找了一个队长模样的军官过来应答。

那军官过来首先行了个礼,之后便向安德鲁长篇大论的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其间眼神不停朝这边几个中国人看过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异常表情,却也让这边几人都感觉有些不妙。

找了个机会,北纬悄悄问王彦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王彦无奈摊摊手:

“我们没带什么货物,他们有点怀疑我们的商人身份。此外他们对老安只雇佣华人仆役也感到奇怪……这里的行情,土著比华人便宜很多。而且极少有人雇佣华人做保镖,因为大多数夷人都不放心让华人掌握武器。”

早在侦察队从海南岛出发.之前,他们已经考虑好进城时的说辞——安德鲁是作为意大利某个大家族的打前站人员,来吕宋探寻商路的。所以不需要带什么货物,也有理由四处钻营。至于证明文件,贵族纹章之类,公主号上本来都有。就算没有,伪造一份也很简单。

果然,当老安故作满脸不情愿状.的拿出那些资料之后,军官立即改变态度,又向他行了一个礼,用抱歉的语气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转身朝这边走过来。

王彦只来得及向他们解释一.句:“可以进去了,但华人都要搜身……”之后便被卫兵粗暴推开。看着围拢过来的一群外国大鼻子,北纬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头,分开双腿站立,准备接受检查——反正他们的大部分武器都留在船上,除了露在外面做样子的几把匕首之外,五四手枪是绑在小腿上,靠近脚面子,这年头应该还没人会查哪里。至于手榴弹?这帮乡巴佬就算摸到了估计也不认识。

却不料背后忽然有人朝他腿上重重踹了一脚,北.纬一个趔趄,怒喝一声,反手就卡住了一名西班牙士兵的脖子。周围几个外国兵立即举起手中长戟,朝着他大声吼叫。

还没等旁边敖萨扬等人决定是否要拔出手枪来.开打,后面王彦又连忙喊了一句:

“别乱动,这里搜身是要跪下的……”

见他那边果然已经跪在地上,北纬哼了一声,虽.然放开手中俘虏,却高高昂起头,任凭那几个外国兵如何又踢又推,膝盖就是不肯弯下半分。

那几个西班牙.兵连声喊叫着,掉转过长戟,用戟杆子朝他背上不停抽打,北纬牙齿咬得嘎嘎作响,来回遮挡,却无论如何不肯屈服。后面敖萨扬,庞雨两人对望一眼,他们可没北纬这么好龖的身手,但也不愿意受此侮辱——难道在城门口就要开战?

正在紧张的时候,旁边安德鲁终于插口了。老安现在的角色其实很尴尬——他不能在这些西班牙人面前对于一群雇佣来的华人“仆役”表现出太多关心。但如果袖手旁观的话,他可是亲眼见过短毛吊死荷兰水手的,知道这帮短毛对于西洋人的傲气。

不过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越能看出一个人的经验——安德鲁显出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模样,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又很轻蔑的往地上丢了个钱袋,显然是在催促他们快点儿。

那军官看看钱袋子,又看看老安露出来的贵族纹章,挥挥手,让士兵们直接搜查,不再强求下跪。

这帮西班牙兵其实根本不懂如何搜检,所谓检查也只是胡乱拍打了几下便作罢,要求他们跪下更多还是为了侮辱。那名军官就站在安德鲁面前,得意洋洋向他说着什么,还时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大约是在好心“提醒”他应该如何对待华人。

而刚才那几个吃北纬勒住脖子的西班牙兵怀恨在心,借着搜检的机会又狠狠砸了他几拳,眼看北纬的脸色越来越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暴发出来的时候,这些外国兵终于转移了目标。

——从城门口又过来几个华人,其中还有个女性,于是一帮子西班牙士卒全都围拢过去,在她身上到处乱摸,没人再管这边了。那个军官终于挥手放行,安德鲁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示意众人跟他进城。

离开城门口之前,北纬回过头去,正看到那个可怜的华人女子脸色煞白,死死咬着嘴唇,努力捂住胸口,却根本无法阻挡四五双毛手在她身上到处摸索,旁边几个华人同伴有的脸色悲愤,有的神情呆滞,但都跪在地上不敢稍动,他的牙齿又开始发出嘎嘎声响。

但旁边王彦却拉住北纬的胳膊,强行将他拖离。

“走吧,北先生……三十年前就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恐怕以后也是。”

北纬与敖萨扬等人同时哼了一声,但他们都一言不发,只是闷头赶路。

一行人终于进入到这座马尼拉王城,平心而论,如果不考虑住在这里面的人,马尼拉王城本身还是一座相当漂亮的城市。

作为远东地区西班牙人最主要的聚居地,用砖石砌筑起的教堂,修道院,市政厅和高级住宅都带有浓厚的西班牙卡斯蒂里亚风格;而穿插在其间的高脚竹楼,棕榈叶铺顶的小茅屋,木头作坊等则又是标准东南亚本土味道,这两者结合起来,形成一种相当独特的文化氛围。

这年头还没有巴拿马运河,西班牙人从南美洲,墨西哥等地抢来的金银,仍然要走亚洲,印度洋,绕过非洲才能返回国内。而吕宋就是这条航线上最重要的贸易中转站,从美洲运来的大部分白银,在这里转手就被换成了中国产的丝绸、瓷器、糖类,或是本地产的香料、木器等奢侈品,再运回欧洲。

由此而形成了马尼拉的繁荣,城市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贩、渔夫、裁缝、鞋匠、金银首饰匠、理发师、面包师、建筑工、挑夫……等等,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穿戴各不相同,种族民族都不一样,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生意人。

他们带着各种商品、工具以及材料,在城市里四处穿梭。行走在这座城市里的除了华人与土著人,还有许多男女黑人,从装束上看应该都是仆役,也都匆匆忙忙奔行在街道上,为他们懒惰的主人打理着一切。

西班牙虔诚的天主教信仰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街道两旁,最大最好龖的建筑必定是教堂或者修道院,而路上行人中很多都是身穿黑袍的教士。一路走一路还在喃喃念叨着祈祷词,这种景象让来自意大利的老安都感到惊讶不已。

“简直有点像是罗马的味道……”

安德鲁一路上多次感叹,只可惜没得到什么回应——大家现在的心情都已经变得十分糟糕。就算原来还抱着一些前来参观游览的闲适兴致,在经历过城门口那一幕之后,到现在也只剩下愤怒了。

他们现在只想尽快完成任务,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名副其实,洋鬼子待的地方。

按照庞雨的谋划,这支侦察小队首先在王彦带领之下,在马尼拉王城内四处转了一圈。北纬很快画出一张简略地图,把城市的基本布局和道路都记载下来。对于兵营,炮台,士兵哨位等军事设施,还用数码相机偷偷*拍下了照片。

之后北纬决定兵分两路:

“老安,你去城里的商业协会,酒馆等地,找那些商人了解情况,重点是西班牙军队近期的动向。商人的消息一向很灵通,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一边说着,北纬从腰间摸出一个对讲机递给安德鲁:

“……会用了吧?让阿水跟你一起行动,有情况马上联系。”

他们这边三人则是跟王彦一起,打算去华人聚居点转转。王彦出去打探一番,回来报告说现在马尼拉城附近已经有两处华人聚居的村落,一处叫滨南杜(Binando),是信奉了天主教的华人聚居点。另外一处还是原来的涧内,即“八连”(Paria),都是传统的华裔商人和手工业者,渔民居住在那里。

北纬很快就作出决定——去涧内,还是找传统华人比较放心些。那些信奉了天主教的,下次等陈涛过来再说吧。

宗教信仰这东西,一旦染上了,很难说人会变成什么样——他们在现代都是见识过厉害的,现在可不想去招惹。

二二二 马尼拉(下)

二二二马尼拉(下)

所谓“涧内”,却是位于马尼拉王城外,不过距离城市并不太远。正如王彦所介绍的那样——在城头炮口的射程之内。

自从来到吕宋岛,侦察小队一行人就处处见识到西班牙对华人的提防和戒备,而这种戒备在华人的聚居区达到顶峰——华人的居住区虽然距离马尼拉城很近,却有一条很深很宽的沟涧将其分隔开,中间仅靠一座窄窄的木桥连通。在桥边靠马尼拉城一侧,还设置有炮位和胸墙,如果有什么不测,毁坏桥面就能隔断交通……难怪此地会被称为“涧内”。

只是当他们来到村外时,却见这里张灯结彩,喇叭唢呐之声响成一片。原本破烂陈旧的木头桥栏杆上都用红绸子包裹,还搭了一座彩门,一派喜庆热闹景象。

王彦跑去问了几个人,回来后就是满脸笑容:

“运气不龖错,今儿个正好有富裕人家在娶亲。这边的习俗,婚丧嫁娶从来不是一家一户之事。在这等背井离乡之地,有什么事情向来都是同喜同悲。今天村子里必定是摆了流水席,无论亲疏贵贱,哪怕只是个过路人,尽管坐进去就是,绝无阻碍的。”

于是大家一起进去,果然没有任何盘问。过桥进村的时候,站在桥口迎宾的司客见他们相貌陌生,虽然有些吃惊的样子,但看到都是华人面孔,仍然拱手问好,热情表示了欢迎之意。

“我们是不是该送些礼物什么?”

——等四人稀里糊涂跟着人流.进入了一所大宅院,在外院的某个角落里坐定下来之后,庞雨才想到这个问题。虽然王彦说无所谓的,可人家结婚,这边上门,既然碰上,总不好意思空手。

只是当他们商量该送什么的时.候却遇上麻烦——侦察队出发时在各方面都有所考虑,唯独没想到会碰上现在这种事情。随身携带的物品大都是战斗用途,总不见得送个急救包或手榴弹给人家?

“直接给钱吧——‘当你不知道该送.什么的时候,送钱肯定没错!’”

庞雨又试图用他们那个时代的习惯来解决问题,.他们这次倒是带了不少西班牙的金银币,打算必要时用来贿赂人的,不料却遭到王彦的坚决反对。

“千万不可,此地虽然远处海外,却更加注重大明礼.仪,直接送钱会被看成嘲笑的。”

这下大家都傻了眼,最龖后只好让王彦贡献出他.的私人物品:一套用来修面刮脸的小工具,就是上次送给两位明使那种,他们内部自己人当然也用。王彦这套还是某次在群众体育活动中获胜的奖品,他非常喜欢的,拿出来时候很有几分舍不得。

还是敖萨扬保.证回去后加倍返还,这才拿了过来。找块红绸布包包,作为一件礼物送出去倒也不算寒酸了。然后几个人便坐在外院的某处角落里,随便吃点瓜子花生,竖起耳朵听听旁边人的言谈……虽然只有王彦一个人能听明白。

北纬他们原打算等礼仪结束后再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通过王彦的关系,找个本地华侨商人搭上线,也好了解讯息。不过这机会却主动找上门来——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华丽,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先前那司客的带领下,找到了这边桌前,他手中正拿着那个刚刚送出去的小木盒。

“几位客人,此物可是你们所送?”

那老者拱手问道,这边四人互相看看,心说难道有不妥?但还是都站起来回礼。

“正是,我等来的唐突,未曾准备,只好拿随身用过之物送上,略表心意,老丈莫怪。”

台湾仔敖萨扬代表大家应答,这老头儿说得一口福建闽南腔,大家来到这个时代那么久,语言方面基本都能听得懂了。不过要论说的话,还是台湾仔比较正宗些。

却见那老者满脸笑容,连连摆手道:

“岂敢岂敢,此物甚是新奇,赞礼收进来后满屋子人却没一个认识的,还是多亏老夫犬子见识广些,说大明广州府一带近来出了不少新奇物事,好像也有类似的东西——客人们难道是从大明来的?”

几人又互相看看,承认自己的来历到底是利是弊呢?这时候也不可能做商议的,敖萨扬直接作出决断:

“是的,我们是从大明南方沿海地区过来,今天才刚刚到达吕宋。”

说得很含糊,没有直接说咱们是从琼州来的——他们并不知道这里人对于“短毛”是什么印象,还是隐讳点好。

但那老者听了之后却面露惊奇之色,转头向后面赶过来搀扶着他的一个中年人问道:

“卓儿,今日可有大明来船在码头靠岸么?”

那中年人立即摇头,斩钉截铁道:

“肯定没有,父亲大人,我们的商号每天都有人在码头上照看着,若有大明来船,绝不会漏过。况且现在并不是适合通航的季节,大明船很难过来的。”

敖萨扬见状连忙又补充一句:

“我们的船没有停靠在码头,是在沙滩上登陆的。”

不过这话说出口后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妥——这年头能够跑外洋的都是大船。大船冲到沙滩上那叫搁浅,属于严重事故,自己这边几个人应该不会再有闲情雅致跑来吃喜酒……

那老者脸上的疑惑果然更深,但那个一开始脸上就抱着怀疑之色的中年人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半天,忽然开口问道:

“你们可是来自琼州府的短毛?”

庞雨他们几人都是一愣,不禁摸了摸脑袋。他们几人进城时都带了假发套,不过到达华人区后,见很多当地华人也都是剪了短头发,又嫌热,就把假发给摘了。虽然本地人的短发和他们习惯的板寸或中分等发型不太一样,但原以为没人会注意这个,却不料还是被人给认出来。

这时候再抵赖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敖萨扬再度点头:

“是,我们是从海南岛上来……大明朝管那里叫琼州府,管我们叫短毛。”

表明了身份,接下来是福是祸只有听天由命了。敖萨扬与庞雨对望一眼,两人都是苦笑——虽然在这里原也没想刻意遮掩,所以都说的实话。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就被人盘出了底,眼前这老头,还有他那个中年儿子,可见都不是好糊弄的人。

好在那中年人并没什么恶意,反而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

“那就是了,据说你们有一艘无需风力就可航行自如的大铁船,自是不必等待风期了。似乎……应该是叫你们……‘先生’?对吧?”

没恶意就好——敖萨扬笑着拱拱手:

“客气了……惭愧惭愧,我们虽然跟着贺客进来,却还不知道主家姓名……”

那中年人也立即连连拱手:

“失礼失礼,在下林一卓,恬任这涧内一地的甲必丹之职,这位是家父。今日乃是在下幼子娶亲,恰逢贵客光临,实在是荣幸之至。”

那老者见疑惑澄清,便连声嘱咐道:

“既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怎么能坐在外院——赶紧请进内堂,上座上座。”

这边自然不会推辞,他们本就想了解情报的,如今有个当头儿的愿意跟他们攀谈,那是最好不过。于是大家跟着这对父子一起进去,半途中北纬悄悄转头询问:

“甲必丹是什么官职?”

庞雨事先对此地资料有些研究,当即回答:

“就是‘ChinaCaptain’,西班牙人指定协助他们收税,以及负责日常管理的中国人提督,或者说是华人执政官。”

北纬一听之下很是高兴:

“这么说他们算是本地的侨领了?”

“是的,一过来就能跟华侨首领搭上关系,咱们的运气还真不龖错。”

一行人来到后堂,林一卓很是客气,仔细为他们几人一一作介绍。但凡能坐在这里的,当然都是林家的至交亲朋,也大都是很有实力的华商。其中大部分居然都是知道“短毛”这个名号的——包括林家本身在内,这里不少人在大明沿海城市都有铺子,生意往来更是频繁,最近一年来,即使远在这马尼拉,他们对于短毛的诸多事迹也着实听说过不少。

庞雨他们原本还担心民间舆论对他们不利,不过后来发现是多虑了。在这些海外游子眼中,短毛杀官造反什么根本无关紧要——他们这些海外华人在大明官府眼里也是属于弃国背家的刁民呢。只要是从大陆那边过来的,都是亲人。

席上众人都十分热情,轮番上来敬酒自是不在话下,幸亏庞雨等人都还懂一些应酬之道,面对这样的大场面倒也能招架得下来。新郎倌儿也被拉出来给客人敬酒,那是个只有十五六岁,颇为害羞腼腆的小伙子。虽然恪于礼法,没能见着新娘子是如何品貌,但从新郎脸上的笑意看,对这门婚事显然是非常满意的。

酒过三巡,恭贺道喜之词也都说了一堆,等到大家都放松开来之后。北纬施个眼色,四人便分散开来,各自找上一桌与人闲聊。开始执行此次行动的主要任务——打听吕宋岛上,乃至于整个东南亚地区,西洋人的动向。

二二三 世上没有桃花源

二二三世上没有桃花源

东南亚各地,华人众多,然而他们却都有一个不太好龖的习惯,直到现代亦是如此——他们对政治不感兴趣。

庞雨等人原以为这些华商土生土长的,人头熟,手面阔,对于马尼拉城内局势应该很有见地才是。却不料一谈之下,这里却很少有了解西班牙人动向的,大部分人只关心如何做生意,最多了解一下税率之类。问及西班牙人的兵船状况,居然大都一问三不知。

大部分人反而对琼州府的货物极感兴趣,他们这边消息并不闭塞,已经有不少人知道琼海贸易公司这个名号了,对于短毛的优质产品更是早有耳闻。只是限于季风未至,往大陆方向行船不便,才不能亲自去看看。如今居然有正宗短毛主动上门?立刻都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个不休。

这边几人原来还指望打探情报呢,结果反而变成推销员了。好在庞雨和敖萨扬两人现在虽已不负责商业的具体事务,对于这方面总还有些概念。两人轮番介绍下来,总算没出什么差错,让那些打听消息的华商都很满意。

这年头吃酒席不是坐下来吃顿饭就走的,中途还有休息时间。于是便有商户邀请他们去自家铺子看看,这边几人也正好打算到处走走——既然用耳朵没能打听到多少消息,那就只能依靠眼睛自己去看啦。

一行人在那位“甲必丹”林一.卓员外的亲自陪同下,暂时离开林家大院。他们刚才进来时只顾闷头跟着贺喜人流走,没怎么注意街景。这时候重新走上涧内的街道之后,几人才愕然发现:这条十七世纪的唐人街规模极大,街道四通八达,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中国式样的房屋。

所有临街部分全都开了铺面,什.么肉店,粮食店,杂货,木匠,金银器皿……应有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丝绸,陶瓷,以及香料等特产店铺,粗粗一看,仅视野中所及之处,少说也有一两百家商店,着实是繁华无比。

“哇,这儿比起广州,泉州,怕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庞雨半是感慨,半是夸赞的说.道,旁边林员外果然满面自得之色,笑吟吟接口:

“是,光这涧内一地,就有商户两千三百多家。衣食住.行,百工杂役,无所不包。有些人住在这里一辈子,都没出过那木墙——根本就不需要,所有生活必需品都能在这里找到。”

林一卓说起来甚是得意,但旁边几人看着他所手.指所向,那一圈围绕着华人聚居区的木头围墙,感觉却截然不同。

“是西班牙人圈定你们只能住在里面的?”

北纬冷冷询问道,林一卓能够作到商业协会领袖,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一流,当即听出他的愤愤不平,但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

“圈定倒不至于,.但他们最初时只允许华人在这木墙之内做生意,后来又放宽到不超过木墙六十步以内的范围……习惯成自然,慢慢的华人都习惯住在这儿了……有一堵墙也好,墙外是西夷天下,墙内却依然是我中华世龖界。你们看:这里和大明没什么两样。”

北纬哼了一声:

“西班牙人就这么好说话,让你们在这里逍遥自在建立小中华?”

“当然是要缴税的,而且税负比本地土人要高出很多——以每人必出的人头税为例:本地人只要支付两个比索,混血儿是三个比索,而我们华人……每一个想要这里居住的人,首先就要支付十个比索的人头税!”

想起受到的种种不公平待遇,林一卓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其实早在好几十年前,涧内就已经象今日一样繁华了,甚至尤有过之。可在万历三十一年,因为怀疑本地华人私通大明朝廷,西人将这里烧杀一空,直到近十几年才渐渐恢复……直到今日,他们依然对我们百般提防,唯恐华人威胁到他们的官府。”

抬起手,指着他们进来时那座桥梁,林一卓满面黯然之色:

“那里,从前是一座很大,很漂亮坚固的石头桥。是我们所有华人一起出资修造的,我小时候经常在上面跑来跑去玩,数上面的石头狮子。我至今还记得:两边一共三十六个。可就是在万历三十一年之后,西人强令将它拆毁了,改成这么一座木桥,为的就是必要时可以烧掉它……”

从林一卓的身后忽然传出一阵啜泣声,却是王彦在哭——他又被勾起了回忆。林一卓回头看看他,脸上显出一丝了然:

“这位小兄弟也是出生于此吧?……看着面善,吾等海外之人,饮食水土,和大明故土毕竟有些差别了。”

“是的,他姓王,正是出生在这里,当年从西班牙人屠刀下逃生的……”

敖萨扬替王彦介绍了一番,林一卓眼中也隐隐有了一丝泪光:

“陈,林,王,李……吕宋一带以这几户大姓为多,当年受害也最是沉重。村寨之西,有一处乱葬岗,埋葬了许多那时候的遇害者,小兄弟若是想祭拜家人,就去那里吧。西北遥望,可见故乡。”

见他口口声声不离家乡故土,庞雨终于忍耐不住:

“林员外,既然这么舍不得故土,何不衣锦还乡呢?”

“衣锦还乡?”

林一卓却回过头来,用很古怪的目光看了庞雨半天,之后才淡淡一笑:

“庞先生,听说你们短毛都是来自海外,一到琼州就占地自立,定是不曾受到过大明官吏的盘剥了?”

“呃……是,我们没给它这个机会。”

庞雨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傻话。果然,接下去林一卓伸出一个巴掌,五根手指在庞雨面前晃晃:

“人头税,交易税,劳力徭役,礼金应酬,还有一些临时摊派……本地西人虽然横蛮暴敛,但他们傻得很,所能想出来的收钱名目,这一巴掌也就能数全了。华人来到此地,虽说要缴重税,但只要勤奋肯干,几年下来多多少少也能攒得一份家业。你们先前所见到的店铺,很多店主当年都是孑然一身,空手而来的。而如果是在大明的话,怕是一辈子也暂不下几个铜子儿……”

负手遥望西北,这位吕宋的华人侨领面色沉重:

“想当年我们林家在福州城里也算大户,数代经营,城里一半的镖局商号都挂上了我林家字号,好不兴旺。可万历皇上派一个阉人太监过来找矿,说一声我家地下藏有矿脉,马上就把几代人住了百年的祖宅子夷为平地……先祖父大人死于拷掠,连尸骨都没能找回。家父带着我们几个幼子连夜逃出,除了外地的几家铺子,祖产田地全都没了官。后来一狠心,卖掉店铺买船跑海,风里雨里几十年,才有了今日这份家业……庞先生,这‘衣锦还乡’四个字,我们不是不想,实是不敢哪。”

转过头看了看王彦,林一卓又叹息道:

“当年象这位王兄弟一样逃走的人不少,也有回到大明的,但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又返回来好多人——在那边实在过不下去啊。西人横暴似虎,而大明朝的苛政却更猛于虎!这世上没有桃花源,吾等小民,只想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何其艰难!”

包括北纬,敖萨扬,王彦等数人都默然无语——“苛政猛于虎”,千年前孔老夫子的感慨,今日却在这里见到了现实版本。

庞雨本想说八年后西班牙人这只老虎又会窜出来咬人,但想想看说这个也没意思,只得沉默。

心情不畅,一行人草草在街上兜了一圈,参观过几家本地最大的铺子,便返回林家大院了。重新进门之后却发现形势诡异,原本在门口吹吹打打的喜庆班子都不动弹了,屋檐下几挂长长的万子鞭也没了火头,一大群人正围在门口朝里面张望,还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见林一卓这个正主儿回来,那些闲人轰然散开,有几个好心的还提醒他道:

“林员外快进去看看吧,你们家出事儿了!”

“什么?”

林一卓自是大惊,三两步跑进门,果然看见里头已乱作一团。外院的客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见他进来,很多人都用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林一卓愈发惊恐了,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冲进后院,却见原本在内堂的很多客人都被撵了出来,而他的儿子,今日那个新郎官小伙正大哭大喊着要往里面冲,却被几个亲戚朋友死死抱住。他的老父亲则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呼号不休。

“作孽哟,作孽……怎么会惹上这种祸事的!”

内堂门口,几名白人或土著模样,但都身穿西班牙军制服的兵卒把守住了房门,他们身边都有火绳枪,但并没有对准谁,只是随随便便的倚在怀中。这些人手中大都拿着席面上随手抓来的鸡鸭之类,一边大口啃着,一边用高傲而不屑的眼神,注视着眼前这群慌乱,愤怒,却又无奈的华人。

二二四 枪声

二二四枪声

“花花太岁……西班牙版本的高衙内?”

因为院子里的林家直系亲属大都处在极度混乱状态中,庞雨等人不得不返回外院,才从某些闲人口中了解到事情缘由。

其实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某个好色无赖的外国人流氓,仗着有个姐姐是本地总督的情妇,在当地横行霸道。但这家伙有个极其变态的习惯:专门喜欢去骚扰人家的婚礼。自称祖上是贵族,有什么权利……要求本地所有新娘子的第一夜都要归他所有!

西洋人当然是不去理会他的,本来华人社会也与他互不相干,这家伙来闹过几次,但都被或软或硬的赶走了,也就欺负欺负本地土著的水平——反正土著女人也不在乎这个。但最近这小子时来运转,在本地军队中谋了个小军官职位,手下有了十来条人枪,气势马上就不一样啦。

林家作为本地首脑,以前在此人来华人区闹事的时候跟他打过交道,结过梁子。本来中国人么,到哪儿都讲究个和气生财,原想找个中间人说和说和,揭过去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个西洋流氓竟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这林家的大喜之日带着一队兵丁冲上了门,没有任何道理的,直接把所有人赶出内院,单单扣下了新娘子……

“作孽啊……出了这种事情,叫人家女孩儿哪还活得下去哟!连林氏全族都要蒙羞……林老爷一生正直,怎么偏偏碰上这种倒霉事,真是好人没好报!”

某个作介绍的闲人犹自在.絮絮叨叨,却没注意刚才那几位陌生听众已经离开,聚集到一处墙角里面悄悄商议去了。

“怎么说?”

敖萨扬看着北纬,后者才是这次.行动的头儿,重大决定肯定要他来作出。北纬则反过来看看庞雨和敖萨扬:

“你们可有办法善后么?”

庞雨略加考虑,点点头:

“应该可以。”

于是北纬立即点头:

“很好,那就动手,老子今天也忍得够了!”

一边说着,北纬不动声色的蹲.下来,似乎是在整理裤脚的样子,双手一抹,手中就多了件铁家伙……另两人也先后效仿,庞雨还不忘拍了拍王彦的肩膀:

“你去外头把那些鞭炮重新点着,让吹鼓手也都闹.腾起来,动静越大越好。”

王彦心领神会出门去了,这边三人重新走入内院,.见里面还在哭哭啼啼,林家老太爷正捧着一大盘银子杵在内院门前苦苦哀求,而他的孙子则手持一把菜刀,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

“放开我!放开!我跟他们拚了……”

只不过包括林一卓本人在内,更多人将他死死.抱住,可怜的新郎官只能大声啼哭,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那些亲族羁绊的手。

北纬走过去,看到这幅景象,摇摇头,叹口气:

“中国人哪……”

他绕过这群人,.经过一张餐桌时随手拿了一个盘子,放上一壶酒。就这样端着盘子,径直朝那些西班牙兵走过去,庞雨跟敖萨扬两人不声不响跟在后面。林一卓有些诧异的看着这群人,不知道这三个短毛想做什么。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敖萨扬还停下来,拍了拍这个福建老乡:

“林员外,这世上还是有桃花源的——只要把老虎打死就行。”

对面房门前,那些正在吃喝的西班牙兵也注意到了这三个气质明显与众不同的华人。庞雨等人并没有掩饰他们脸上的杀意,但北纬端在手中的酒盘子却影响了对方的判断。还没等那些头脑简单的殖民地士兵分辨清楚这几个人到底是敌是友,北纬手腕一转,酒盘子翻落下去,露出下面黑洞洞的枪口!

“砰!”

“噼噼啪啪……”

——外面的鞭炮声也同时响起,林家大院,重又陷入到某种异样的热闹之中。

外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而内院中乒乒乓乓的枪声也响个不停。三个人,四只枪——北纬是左右开弓。从头至尾只有他们这四支手枪在响。那些西班牙人的老式火绳枪,在这样近距离的密集连射之下,根本找不到任何发射的机会。

北纬他们打得并不着急,每一枪都是瞄准了目标头部或是胸口之后才扣动扳机。双方距离不过七八米的样子,几乎是在面对面的枪毙。对面不过七八个人,连换弹夹都不用,三十秒之内,统统解决。

除了回荡不已的枪声,林家内院已经没有其它任何声音了。院子的主人们都已经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看着这不请自来的的双方在他们家里上演血腥一幕。

直到枪声已经结束了很久,林一卓和他的家人们依然瘫倒在地上,身体仍在不受控制的哆嗦个不停……刚才双方在交谈的时候,那三个短毛看起来都十分的随和亲切。庞敖两位先生说话多些,从言谈举止来看明显是很有教养的读书人。而那个自称姓北的小伙子,虽然沉默寡言,但偶尔笑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之气。

然而当他们手持短火铳站到那些夷兵面前的时候,三人都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即使林一卓这样彻底的外行也能看出: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在行刑处决!三个短毛,拿着某种奇异的,可以连续发射的短火铳,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堵在内房门外的七八个夷兵统统打死——没有搏斗,没有反击,甚至连挣扎躲避都很少,那些夷兵也和他们一样目瞪口呆,直到被打穿身体时,才会发出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惊讶的惨叫声。

然后那三个短毛就不声不响的走进内房去了……里面又是几声枪响,以及一连串西班牙语和土著语的惨叫声……等到林一卓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能够控制自己的手脚时,那三个短毛已经拖着一具上半身赤luo的白人躯体回到了他和他儿子面前。

“进去的还算及时,他还没来得及脱裤子……但事情可没完。”

北纬注视着林一卓的儿子,那个名叫林阿虎的小伙子。可怜的新郎官,新婚第一天就差点戴了绿帽。这时候却也和他老爹一样,手握菜刀却在不停发抖。

“你既然结婚了,就不再是小孩子。身为丈夫,要承担起保护家庭的责任。现在你的家人受到了这个畜牲的攻击,这次有我们出手帮忙,但以后呢?作为一个男人,你应该怎么做?”

北纬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却带着某种小恶魔般的魅惑感,小伙子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中菜刀……北纬脚下,那个白人男子口中发出嗷嗷之声,努力想要挣扎躲避,但他的双臂肩膀连同下巴都统统被卸脱了臼,既叫不出,也逃不掉。

“很好,不过这东西不是用来杀人的……这件才是。”

北纬轻轻拨开林阿虎手中的菜刀,反手递给他一把军用刺刀,同时在那白人男子的颈项部位和身体上来回比划道:

“这里,大动脉所在,割开一刀,血就会不停喷出来,直到流干为止;或者这里也不龖错:心脏部位,刺进去以后搅一下,保证立刻毙命,但要注意别被肋骨卡住刀刃;如果什么都记不住,就冲着眼睛直刺下去。用力刺,戳穿眼眶深入大脑,一样效果……”

“北先生!”

旁边林一卓终于忍不住开口,北纬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不带任何表情。但林一卓却吓得接连后退两步,又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再也不敢开口——他看得很清楚,刚才这位北先生在朝那些西夷开枪的时候也就是这副模样:面无表情,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就好像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工作。

林阿虎接过刺刀,又哆嗦了许久,忽然之间狂喊一声,合身朝北纬脚下那具躯体猛扑过去,后者以极其敏捷的速度向后跳开,这才没有被误伤到。

只见那林阿虎好像发了疯,就和当初第一次杀人时的叶孟言一样,举着刀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朝下乱捅,北纬先前说的那些全然白费。

不过再怎么胡刺乱捅,杀人的效果其实一样,刀刃下那具白人躯体疯狂扭动着,从喉咙里迸发出的垂死惨叫之声惊天动地。但外面的喧闹声仍在继续,将内院一切动静统统掩盖。

漫天鲜血飞溅之中,只有林阿虎手中的刺刀依然不时闪出一丝寒光,犹如幼兽终于露出的獠牙。

等到这一切尘埃落定,那个倒霉的西班牙版高衙内再也没了动静之后,林家上上下下才终于从这场梦魇般的经历中清醒过来。

那位林老太爷反应过来以后,所作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抱着那盘银子冲上来,把银两朝犹自在发呆的林阿虎身上塞。

“阿虎,阿虎,你快走,远远离开这里,别再回来!”

林一卓这时候也总算能够再次开口,他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北纬等三人,脸上神色颇为复杂:感激,惧怕,愤怒,甚至还隐约带着几分厌恶……众多情绪混合在一起,到最龖后却只是弯下腰去,深深施了一礼。

“几位先生也请赶快离开吧,此祸我林家自当之。”

北纬看着他,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笑容,又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我们当然会走的,只不过是在把善后事情料理完之后再走。咱们可不是易小川那种祥瑞,谁沾谁倒霉……”

还是很忙,晚上抽空赶了一节出来。

这几天先尽量保持正常更新,等过年的时候会把前两天的补上,呵呵。

二二五 善后之策

二二五善后之策

林一卓当然没能听懂北纬的冷笑话,但他用不了多久也就理解了——这些短毛敢作敢当,杀了人以后不是一走了之,而是要把后续麻烦统统揽过去,决不给吕宋岛上的华人带来任何后患。

不过短毛善后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急着收拾尸体,而是要打扫战场——捡弹壳儿。

先前连续开枪射击的时候固然很爽,事后收集弹壳却是一桩麻烦事情——按照军械组的要求:包括五四式手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等使用带壳弹的武器,在战斗过之后,只要有可能,都要求尽量回收弹壳,以便于再次复装。

于是林家上下再次非常诧异的看到:这三位先前收拾西洋人时冷酷无情的短毛先生,这时候却毫无风度在他们家地板上爬来爬去,也不嫌血污肮脏,在那群白人的尸体堆中到处寻找着什么。如果不是这几位还时不时很轻松的聊聊天,说说闲话,他们几乎以为碰上了三个疯子。

“怎么样?庞参谋,我们的活儿干完了,接下来可是轮到你负责的——好好考虑考虑,不能拖累到这边的人。”

因为在行动之前庞雨曾给.出过承诺,所以现在北纬把包袱全推到了对方头上。后者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余地,只是沉吟着点点头:

“明白……我已经有了点头绪,给点时.间让我好好整理下思路……老敖,别光看热闹,你也负责情报的,帮忙想想办法!”

…………

丢下那两个人在大厅里慢慢.伤脑筋,北纬弯着腰,沿着刚才杀进门的路线一路捡弹壳,重又回到了内房门前。在这里他记得三人总共开了五枪,但现在地上居然一个子弹壳都不见了。

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你是在找这个吗?”

从门扇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是个非常美丽可.爱的小女孩,头上梳着一对长长的丫角辫,大而明亮的眼睛,小而翘挺的鼻子……简直就像是个卡通人物。

她看起来只有十一二的样子,还作儿童打扮,但.笑起来时嘴角边已经有了浅浅的酒窝儿。小姑娘摊开雪白手掌,手掌心里正躺着四枚黄澄澄的铜弹壳。

“啊,没错,原来被你捡了。”

北纬伸手想去.接,但那小女孩却一下子又把手缩回去,很坚决地摇头:

“不给!”

北纬一愣,如果是团队中最擅长和儿童打交道的张宇在这里,看见这么可爱的小萝莉肯定会笑眯眯摸出一根棒棒糖来,但北纬随身可从不带这个。他手下的侦察队员中虽然也有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但训练时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呃……这是我们的东西,再说你留着也没用。”

北纬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小萝莉,如果来硬的当然可以直接拿回弹壳,但这小姑娘实在粉嫩可爱,竟然让北纬这样铁石心肠的前侦察兵都生不出动武之心。

好在小丫头终于开出了条件:

“东西可以还给你,但你要教我怎么打架。”

“打架?”

北纬眯起眼睛,那小姑娘却很认真的点着头:

“是的,刚才我躲在床底下都看见了:那个欺负嫂嫂的坏人,被你一下子就掀翻……我也要学!”

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北纬微笑着蹲下身子,与那小姑娘面对面平视:

“我已经教了你的哥哥,也很愿意教你,但这些格斗技能需要有相当的力龖量才能施展。你现在还太小,身体没有发育成熟,要长大以后才能学习的。”

小女孩歪着头看了他半晌,林家的家教显然很好,这位大小姐虽然有些娇纵,但还是很通情达理。

“好吧,那先还给你。等我长大了,记着要来教我哦。”

小姑娘把弹壳还给了他,北纬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掉头离去。

“……我是程程,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林程程!”

背后,那个女孩子忽然大声喊叫,北纬只是挥了挥手,却没回头。因此他也没能看到:在他身后,小姑娘从脖子上面摘下一个小小荷包,小心翼翼把刚才不知道藏哪儿的第五枚弹壳放了进去,贴身收藏。

对此一无所知的北纬回到大厅里头,见那里面已经收拾干净,尸体都用白布盖了起来,地上的血迹也都擦拭掉了。庞雨和敖萨扬正坐在桌前,一人捧着一杯热茶,正在低声与林一卓父子商量着什么。

见桌子旁已经为他留好了茶水和空座位,北纬老实不客气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

“说说看吧,你们打算怎么个善后法?”

庞雨点点头:

“目前初步有了个计划……不过首先,林员外,林老太爷,咱们还是想再确认下:你们确定不想走司法途径解决么?”

——这十几个白人士兵持枪闯入民宅,还是在人家的大喜之日,意图**新娘子,这种行为随便在什么社会下都是极为严重的恶性案件。庞雨他们以前曾经听安娜谈起过类似的事情,那是在欧洲,还是一对恋人之间的事情呢。结果两个家族间为此发生大规模仇杀,死了上百号人,但按照西方的传统,这种复仇完全合法。

所以刚才他们通过对讲机向安德鲁咨询了一下,顺便让他问问本地的法律如何。结果安德鲁非常义愤填膺的表示:这伙白人完全是自己在找死,如果需要打官司的话,他很乐意作为代理人出庭,保证打赢官司。

——身为大贵族家庭的管家,通晓欧洲主要国家的法律也是安德鲁的业务技能之一。因为这年头主人是很少亲自上庭打官司的,都是管家出面代理。这一时期的西班牙作为欧洲大国,它的法系还是相对比较完善的,为很多地区所采纳。只要这吕宋岛上执行的也是西班牙法系,只要这法律还有一丝公平,安德鲁保证:一定能把发生在林家的这桩事件办成正当防卫。

正是因为有安德鲁的自告奋勇,庞雨和敖萨扬两人先前才劝说林员外考虑走合法途径解决这件事。因为他们所想出来的那条“善后之策”虽然可以解决问题,但后遗症却比较大,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的好。

当然他们并没有安德鲁那么天真,指望完全靠法律条文去压服对方。只不过既然在法律上能站龖住脚,那西班牙人若把事情闹大开来,他们自己的脸上也不好看。既然占住了理,再花些钱财打点下,用上中国人最擅长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之法,能不能把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去呢?

他们劝林家父子考虑考虑。

但林一卓和他老爹的反应却相当直接——无论庞雨他们怎么劝说,都只是摇头。

“这官司岂是随便能打的么。当年我们林家在大明朝时就是因为惹上一场官司,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如今在夷人的地头上,还杀了他们这么多人,和夷人打官司……几位先生,你们还是太……唉……”

林老太爷显然是想起了过去的记忆,脸上现出痛苦之色,看向庞雨和敖萨扬的目光中也很带了几分轻视,只是限于他们刚才的神勇,终究不敢说什么轻蔑之言,只是不停的唉声叹气。

而林一卓的反应则是连连拱手:

“今日之横祸,实是天上飞来。几位先生仗义出手,保住我林氏一门颜面,已是万分感激。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他回头看了看墙角处那堆白布包裹的尸体,叹了口气:

“这十几条人命终究是丧生在我们林家,我们林家死几个人为其偿命,只怕是在所难免。只恐那些夷人借机生事,报复我们整个华埠……刚才两位先生说要按西夷之法与其对质,为我林家脱罪是不指望了,但若是能将报复仅仅限制在我们林家,不至祸及街坊邻居,那也是天大的功德。”

说着,林一卓站起身来,向着北纬等三人深深一鞠:

“若是可能的话,还请将犬子阿虎一起带走,也好为我林家留一条后。”

听他竟然有交待遗言的味道,北纬极不高兴的摇摇头:

“胡说什么,林员外。我们既然说过负责善后,就肯定会把事情解决掉,不可能让你们承担后果的。”

他回过头,看着庞雨等两人,皱起眉头:

“安德鲁是个老天真糊涂蛋,你们难道也傻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咱们今天上岛时看到的一切难道忘了?还指望跟西班牙人讲道理?再说我们马上就要回去的,你们谁还想留下来慢慢打官司?……别再胡思乱想啦,还是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解决!”

庞雨笑笑,两手一摊:

“只是考虑某种可能性么……不过算了,林员外一家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什么方式管用,他们最有发言权。既然他们说不实际,那就不予采纳。”

于是最终决定还用短毛特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既然息事宁人这条路走不通了,那就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把事情搞大!

一滴水在那儿最不引人注意?——在大海里。

一桩杀戮案件在什么情况会被人们忽视?——在更多,更大的杀戮之下。

庞雨和敖萨扬经过共同商议之后,拿出来的所谓“善后之策”,其实很简单:继续搞些事情出来,把西班牙人的仇恨都吸引到他们琼州府短毛头上。让他们再也无暇顾及本地的华人区。

那个花花公子敢于如此猖狂的原因,无非是狐假虎威。对于吕宋岛上的华人,西班牙人或许很强大,很有威胁。但在他们这群海南岛上的穿越众眼中,西班牙人也就是一窝纸老虎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至于具体采取什么方式吸引仇恨,在他们那个年代,一位世龖界级名人已经作出过非常轰动,非常成功的表率。

他的名字叫做奥萨马.本.拉登……

这几节写下来自我感觉还是不龖错的,大家若有同感的话,多给点票票哈!^^

二二六 六个人的攻城战(上)

二二六六个人的攻城战(上)

是谁点燃了纽约的朝霞?

伊斯兰的黑夜今天要溶化。

也许光明会提前到来,

我们听见你的召唤:本.拉登.奥萨马!

…………

庞雨已经记不得是从哪里听来这首恶搞歌曲的了,但对它的印象却很深,要远远超过原作那首切.格瓦拉之歌。以至于直到今天,在想起那个恐怖大亨的名字时,居然不由自主又把那首曲调给哼唱了一遍。

他和敖萨扬给北纬的最初建议就是效仿那位老兄,在马尼拉的码头或者城市中什么地方搞一两次爆炸之类,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设法炸掉殖民军的军火库,相信一定会给西班牙人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

却不料北纬在听了他们的想法之后,虽然赞同他们的行动方向,但对他们构思的具体手法却是嗤之以鼻:

“当真以为恐怖分子有多厉害么?靠小打小闹的,能成什么气候!我们不是恐怖分子,不搞什么恐怖活动,要玩也玩特种战……咱们这边有六七个人,正好一支小分队的规模,足够了。”

不愧这方面的专业人员,一旦放开了思路,北纬的胆子远比那两个外行参谋大得多。略加考虑之后,他很肯定的点点头:

“既然要闹,那就闹场大的——我们直接进攻马尼拉城!”

……进攻马尼拉城?

——仅仅依靠七八个人外加一.艘小赛艇上装载的半船军火?

庞雨一向觉得自己思路开阔,敢.想敢作,但这回也着实给吓了一大跳。看看旁边敖萨扬,见他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才确信自己没听错话。

不过无论他们多没信心,北纬.是这次行动的队长,旁人可以提建议,但最终还是他说了算。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一点是……

北纬他居然真做到了!

次日,公元一六三一年,八月十一日,对于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将是一个永远难以忘怀的日子。

清晨,守门士兵像往常一样打开了马尼拉城的大.门——虽然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很多年,但依然保持了每天晚上关闭城门的习惯,一般土著和华人是不允许在城里过夜的,马尼拉城仍然是作为一座军事堡垒,而不仅仅是城市在使用。

往常这时候,哪怕天还没亮,就总有很多本地人.已经等在了门口——小贩子或是打短工的,就等着门一开就进城去找活儿干,马尼拉城一天的繁华也由此开始。为了尽快通过搜检入城,那些人往往会给守门士兵一些好处,所以值守早晨一班的开门兵历来都被认为是肥差。

可是这天,当那.几个昨晚赌博输得昏天黑地,还指望早晨来捞些补贴的倒霉兵推开马尼拉城大门时,却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蜂拥人流,那些小贩子和短工苦力之类也来了,但都远远躲在一边,带着惊恐的眼神注视着城门口。

“我的上帝啊……”

当开门士兵看见门口多出来的东西时,他的第一反应几乎是跪下祈祷——城门口新插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上面还钉着一具半裸人体,摆的造型几乎和教堂祭坛上那位一模一样,但却是真人……或者应该说,真的尸体。

“这好像是……?”

惊魂略定之后,士兵们很快辨认出了那个倒霉蛋——总督大人的便宜小舅子?这家伙在马尼拉城里也算是一小霸,神憎鬼厌的,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虽然包括白人在内,本地不少人都有过希望这家伙早日见上帝的念头,但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以这番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开始众人还想这是谁在报复,毕竟那家伙得罪的人着实不少,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在那人的身后,还一字排列着十多具木头架子,上面都挂着白人士兵的尸体!

这下就算是那些头脑简单的殖民地雇佣军也知道事情大了,死一两个人还可说是治安不好,一整队士兵同时丧命,而且还被人用这么侮辱性的姿态挂在了家门口,那只有一种解释:战争!

西班牙人起初时还以为是荷兰人在向他们挑衅,因为在这一地区只有同样名为东印度公司的荷兰人有这实力,不过他们随即找到一份文告,就挂在那冒牌耶稣的脖子上,显然是凶手所遗留。

这份用西班牙语书写的文告很快被送到了本地总督的案头,西班牙总督只看了一眼就冷笑不止:一家从来没有听说的,名为海南琼海贸易公司的商业组织宣称对此事负责。同时他们竟然要求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向他们缴纳“海域使用税”,按照每条船两千个里亚尔的标准——听起来根本就是痴人在说梦话。

而在结尾处,这群疯子居然还正儿八经下达了最龖后通牒:要求西班牙人在早上九点以前在主城堡上挂出白旗,表示接受要求,否则,将会遭遇到“难以想象”的打击。

“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群疯子……上校,给你十天时间,找到他们,把他们统统吊死!”

西班牙总督立即召来本地殖民军的首脑,向其下达了命令。总督给的期限很宽松,因为在他想来,无论是谁干了这件事,这时候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他之所以把上校召来正儿八经下命令,更主要还是为了安抚正在后堂大哭大闹的情妇。

西班牙人占领吕宋六十年,其间也曾遭遇过一些危机。不过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象什么**烦——在早上九点到来之前,无论西班牙总督,还是虽然接受命令却依然莫名其妙的陆军上校及其手下官兵们,人人都这么想。

没有人把那个时限当回事,各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只是当城里大教堂在早晨九点与往常一样敲响钟声的时候,西班牙总督稍微驻足聆听了片刻。

“……当……当……当……轰!”

在最龖后一声钟响停止之后,总督又听到了另一声巨响,开头时他还以为是教堂的大钟坏了。但这位总督曾经上过欧洲战场,参加过宗教战争,颇有些实战经验。他随即意识到:那不是钟声,而是炮声!而且,从空中传来的弹道呼啸声,这位老兵出身的总督甚至能够分辨出:炮弹正是朝他这个方向飞过来的!

——有人正在朝马尼拉王城,朝他的总督府开炮!

“上帝!……真的是战争降临吗?”

尽管那炮弹并没有能击中任何目标,但总督大人依然丝毫不顾体面的躲到了桌子下面,那张漂亮的雕花红木办公桌未必结实,但至少可以带给他心理上的安全感。

同样漂亮的雕花大门被一脚踢开,他的陆军上校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炮击!炮击!阁下,我们正在遭受攻击!”

“我听到了!是谁在打我们?……那群疯子吗?可他们从哪儿找来的大炮?”

谜团很快就被揭开了,却是他们自己的火炮——在马尼拉城外不远处,有一处小小高地,因为地势较为险峻,位置又好,所以在上面修建有一处炮垒,配备有几门轻型火炮。

从军事角度上这个位置选择得非常好,堡垒扼守住港口与城外的要道。上面的轻炮可以瞄准各个方向——但也包括了马尼拉城内。战争时期这里面当然是重兵驻防,但在长达十多年的和平之后,平日里这儿也就一小队,十来个值班守军而已。

吕宋岛上的西班牙军队真是安逸太久了,他们一点都没注意到这处炮垒的守军从早晨起就没再露过面,本应该去换防的士兵乐得多睡一会儿懒觉,也没去向长官报告。

直到那座堡垒中的火炮忽然发出怒吼,而打击的目标却正是马尼拉城本身之后,惊慌失措的西班牙人才发现异常。当即便有军官带人朝那边冲过去,口中用西班牙语大喊着守军队长的名字——他们这种底层官兵当然还不知道那份文告的事情,只以为是里面人发疯了。

不过随即,在一声清脆枪响之后,那带队的军官忽然脑浆崩裂,一头栽倒在地上。后面军卒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枪声又接二连三响起,转瞬之间队伍里又倒下三五人,个个都是伤在头部和胸部,几乎都是一枪毙命。

这边立即也有人胡乱朝堡垒那边开枪,但火绳枪的射程根本不够,而且,他们甚至看不清敌人的位置!

“对方至少有几十个人,而且全都是神枪手!”

有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立即做出判断,当然是依据火绳枪的发射速度推算出来。堡垒中那些可怕的神秘射手依然在继续收割生命,其射击速度之快与命中率之高令人难以置信,几乎在每一声枪响之后,这边都会倒下一个人。

“这是战争,真正的战争!我们面对的肯定是精锐部队,战斗准备不足,先撤退,撤退!”

当后继指挥的军官终于想明白:他们现在所面对的不再是本地愚昧土著,或是那些软弱不堪的华人,而是一支和他们一样善于使用火器,甚至犹有过之的正规军时,他立即做出了最为正确和稳妥的判断:先退守王城,再从长计议。

马尼拉王城的大门又一次紧闭起来,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终于意识到:就在这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一场战争忽然降临了。

连续两天图纸会审,忙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才抽点时间码字,总算还是在今天,没有断更,呵呵。

二二七 六个人的攻城战(中)

二二七六个人的攻城战(中)

“当……当……当……”

马尼拉城中又一次响起连续钟声,但这不再是报时,而是报警的警钟。

虽然自称是菲律宾的统治者,西班牙人最初到达这里时不过才百来号人。经过这六十年发展,到如今也才大好几千,总人口尚不足一万。却要控制超过两万户的华人移民与数倍于此的本地土著,在他们的内心中,某种不安定的恐惧感,其实是时时刻刻都存在着。

从那处小堡垒中仅仅开了两炮,射出的两发实心炮弹其实没有打中任何目标,甚至连个小火头都没能点起来,但却已经将西班牙人在这吕宋岛上貌似稳固的统治秩序给轰了个粉碎。

——此时此刻,惊慌失措,而又不明所以的民众们纷纷从市场,店铺,教堂,修道院等地方跑出来,街道上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很多人惊恐的大叫着“战争来了”,如同一群无头苍蝇一般在路上跑来跑去。却根本不知道是谁在向他们发动战争,又是为何而战。

乱世必出乱民,大批流氓和小偷们趁机开始哄抢物品,打劫商铺。而一旦有了抢劫,放火也成为必然的动作……很多地方开始燃烧起来,城市各处,一片混乱。

马尼拉王城的城门口,约四.五百名西班牙的正规军已经重新集结起来。这些人比城中居民总算要好一些,在稀里糊涂败退了一场之后,他们终于弄清楚了状况——至少知道敌人在哪儿。

“对方可能有五十到一百人左右,.但无论他们是谁,肯定都是最优秀的职业兵。他们的枪法非常精准,恐怕就连国王陛下身边最精锐的卡斯蒂里亚射手团也难以企及。而且,对手的武器射程比我们远,又占据了地利。我们上去后连人影都没看见就被连续射杀……即使是您下达的命令,下官依然要说:强行进攻是很愚蠢的行为,阁下!”

城门口,一名先前撤退回来的.带兵上尉正在与陆军上校激烈争吵。作为一名参加过欧洲三十年宗教战争的老兵,那上尉底气颇硬,居然敢当面驳回上官要求再次进攻的命令。

但陆军上校刚刚从总督那边过来,才吃了总督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这么大规模的进攻,他这个军事长官却毫无察觉,绝对属于严重的失职行为了。所以上校先生现在领到了一份新的时间期限:三个小时之内必须解决掉这伙破坏分子,否则他将被以渎职罪送上军事法庭,最起码也是解职归国。

可以想象,在这样的压力下,陆军上校的脾气肯定.不会好:

“混帐!亚罗尔上尉,就算你在欧洲战场上得到过.国王陛下的亲口嘉奖和勋章,也不许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这两天根本没有船在港口靠岸过,五十到一百人?他们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吗?”

但那名上尉只.是冷笑着,却不理会他。老兵最清楚什么时候不能充英雄,必要时宁肯关禁闭,也不去送死。

无可奈何的陆军上校看看旁边,只好点了另一名军官的名字:

“——你,桑丘中尉,给你一个连的兵力,去把那座堡垒夺回来!”

这位桑丘中尉刚刚从墨西哥调职过来,在那边靠镇压矿工很是立了一番功勋,正是心气高干劲足的时候,闻言答应一声,当即整队带人,准备出战。

来自欧洲的老兵油子亚罗尔只是嘿嘿冷笑,抱住双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即使上校威胁说要把他的带兵职务解除,部下都交给桑丘中尉指挥,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此时此刻,在那座堡垒内部。

这里当然不可能有那位亚罗尔上尉所推测的“五十到一百人”,实际人数要比那上尉推测的整整少了十倍——不多不少,正好五个人。

先前开枪射击的其实仅有两人,但绝对都是最顶级的射手:侦察兵北纬和神枪手阿水。步枪倒是动用了六七支,庞雨和敖萨扬两人对自己的枪法不太有信心,干脆就只管装子弹。王彦则负责把上好子弹的步枪送到两位射手身边——那两人开枪时经常更换位置,以至于对面根本分辨不出这里到底有多少人。

在轻松打退了西班牙人的第一次试探之后,他们内部也发生过一次小小争执。

“差不多该撤退了吧,这动静足够大了。”

庞雨是主张稳妥行事的,西班牙人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不堪。在他看来这次行动已经是很成功了——就算不考虑那封挑衅信件和飞进马尼拉城的两颗炮弹,光在他们身后,堡垒营房里那十多具在睡梦中被割开喉咙的守卫尸体,也足够把西班牙人的仇恨通通吸引过来。

但北纬已经杀开了性子,现在正是战意高昂的时候,即使从望远镜中已经看到对方正在集结重兵,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打算。

“不着急,我这辈子还没跟外国正规军交过手呢。在现代时没机会,到了这个年代,可要好好较量较量……就从西班牙军开始吧。”

此时对面的西班牙人已经排成队列,开始向堡垒这边进发。说起来这还是穿越众头一回同这个时代的西方正规军面对面交手,也难怪北纬想要掂量掂量他们。

在这个时代,所谓正规军,强调的乃是纪律和勇气,要求士兵在炮火的轰击下仍然保持整齐队形,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从容装弹,瞄准,射击……这种战术发展到极致,就是后世俗称的“排队枪毙”战争——战场上两支队伍面对面站立,互相瞄准,乒乒乓乓一通对轰之后,谁剩下的活人多,谁就胜利。

西班牙此时乃是欧洲强国,它的军队已经有了一点后世近代军队的影子。虽然这边只有一个连队,一百多号人,但那些士兵依然排列成相当密集的队形,在整齐的鼓点下同时迈步向前,虽然受到持续的狙击,时不时倒下一两个去,大队人马仍然不受阻碍,不停向前。只等着接近目标以后,一齐开火。

一头野兽,虽然受到打击,皮开肉绽,却依然沉默着向你慢慢逼近……这就是西班牙军此时的形象。这种气势很有压迫力的,如果对面是一群乌合之众,很可能会就此丧失信心。

只可惜他们所面对的,乃是一群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穿越众。领先了几百年的见识,使得他们对于西班牙军所采取的这种线性战术了如指掌——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

所谓线性战术,无非是因为这年头火器的杀伤威力还不足,才不得不以数量来弥补。在这个时代,直到后面的十八世纪,火枪的射程和发射速度还很有限;火炮在没有普遍采用开花弹以前多半只能打一条线;而手榴弹等群体杀伤武器尚未被大规模使用。

一支训练有素,意志力坚强的队伍,还可以靠着纪律在炮火下维持住队形,坚持到能够发挥己方火力的那一刻,这才是线性战术得以实施的基础。说到底,这个时代的战争就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你的人力是否能够大于敌人发射出来的火力?只要能顶得住,冲得上去,那就是胜利。

这群西班牙人现在正是这么干的,他们觉得自己能顶住那个小堡垒里面不停射出的子弹。士兵们高声唱着赞美天主的歌曲稳步向前,同时也咒骂和嘲笑着那些躲在墙后的懦夫,指责他们不敢出来面对面较量。

殊不知在墙后那些狙击者眼中,这群穿着红白两色军装,挺着肚子迈鹅步的西班牙兵个个都与死人无异,现代人当然是最清楚那道数学题的结果——火力终将远远超越人力。依靠人命去拼子弹的战术,迟早是会被淘汰掉的。

他们这边人数虽少,但凭借先进的火器的战术思想,能够发挥出来的杀伤和破坏能力却未必弱于对面,这正是北纬敢于留下来,和对方硬碰硬打上一场的底气之所在。

眼看那群西班牙人渐渐逼近,北纬唇边的冷笑却愈发明显。

“送上门的活靶子,不打他个狠的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啊……阿水,瞄好了,先打军官!”

“……是。”

黎族猎人出身的阿水很少说话,但他手下的活儿从来都是干净利索,以至于身为长官的敖萨扬都心甘情愿替他装子弹。这小伙子也没什么溜须拍马的天赋,接过长官递过来的步枪,却连声谢龖谢都没有,直接就举着向外头瞄准了。

……枪口准星中,一个身材高大,健壮,而且正在声嘶力竭叫喊指挥的红衣中尉首先被套入目标——他太醒目了。这些西班牙军队在现代人眼中不算陌生,他们的服饰与电影《佐罗》中颇为相似,仍然是以红色与白色作为主色调,相当的鲜艳。而军官服饰和士兵却又有很大不同,非常容易辨认。

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这种差别有利于分清阶级,指挥部队,但龖是在面对几百年后的特种狙杀战术时,这种军服上的差异,却成为死神的催命符……

迟了点,不过工作总算忙完了。

所以宣布一个好消息:明天加更!

二二八 六个人的攻城战(下)

二二八六个人的攻城战(下)

“砰!”

一声枪响过后,那位刚刚还被长官寄予厚望的桑丘中尉仰面朝天倒下了。后面阵地中,亚罗尔上尉用嘲笑的眼光看了看旁边面如土色的上校——还指望用一个被打烂脑袋的人来接替他么?

正如亚罗尔上尉刚才所遭遇的那样:堡垒中枪声接二连三响起,这边一个又一个的西班牙人不停倒下。他们的火绳枪却还没达到射程,只能任凭对方收割生命。

陆军上校脸色煞白,双拳紧握,恨恨盯着那处堡垒里头,口中则在喃喃咒骂不已:

“卑鄙,无耻,懦夫……太不要脸了!”

也难怪他发飚——被打倒的全部是军官和士官。这些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丝毫没有骑士精神,枪子儿专冲军官头上招呼。仅仅数息之前,那个连队里面的中级和低级士官就死了个七七八八,一下子失去队形,变得混乱起来。

士官是一支部队的核心,没有基层士官带领,纵使士兵人数再多,也只是一盘散沙而已。作为一个团体,在失去了统一的指挥之后,那群士兵马上呈现出各行其是的状态——有些人依然在勇敢向前冲,而有些人就开始四处寻找掩蔽,当然也有试图找到敌人反击的,原本整齐的队列已经不复存在,这群人已经从一支军队退化为一群乌合之众。

“对面人不多,他们没多少人的!”

能够爬到高级军官的位置,.那位上校先生还是有点军事素养的,他终于看出来了——从那堡垒里射出的子弹虽然精准无比,但同时射击的人数却很少,说明对方人数不多。估计最多也就三四十……他恨恨盯了旁边亚罗尔一眼,这些老兵就是狡猾,嘴皮子一翻就把敌人夸大了一倍。

“冲啊!冲锋!向前冲!对面最多只有.一二十人,冲上去把他们全杀光!”

陆军上校瞠目大吼,站在他现.在的角度上,适当的,小小的缩减一下敌人规模,为部下增加信心,是很有必要的。

西班牙毕竟称雄欧洲多年,它的基层军队战斗精.神还是可以的。先前只不过一时迷惑而已——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接二连三倒下一批人,还都是带队军官,这种情况换了谁都会慌神。

但这毕竟是在马尼拉城外,他们的主场。先前稀里.糊涂败退了一次,已经很让这些骄横惯了的西洋士兵恼怒,此时得到了最高长官明确的指示,行动目标确定,这些大头兵也是不怕拼命的!

而且,作为第一线的亲历者,更有人已经对敌军.的人数产生怀疑——他们面对面看得最清楚:每次对面射击时,最多不过同时两处,难道对方仅仅只有两人?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算再怎么料敌从宽,这些西班牙兵也万万不会承认:堂堂欧洲大国西班牙的皇家军队,会被两个人打成这副样子!

“前进!冲锋!”

虽然没有军官指挥了,但在十几个最勇敢者的带领下,西班牙在吕宋岛上最精锐的一个连队奋不顾身,还是英勇向前方展开了决死突击。

堡垒这边,通过观察孔,望着对面展开猪突猛进的一帮子外国兵,庞雨和敖萨扬等人脸上却都显出某种笑意,就好像刚刚偷到了大肥鸡的狐狸。

“嘿嘿,果然失去理智了,要**这帮外国佬还真是容易。”

“近一点……再近一点……”

北纬倒是仍旧面无表情,但他手中抓着一个对讲器,此时正在低声向其中吩咐道:

“小山,注意了,听我指令,准备拉弦。”

对讲器另外一边没有回话,但却传来轻轻的,有规律的敲击声——潜伏在外面某处的张小山已经听到命令,并且做好了准备……

一招鲜,吃遍天——挖坑埋地雷这种战术,上次对付明军围剿时起到了大作用,这回拿来对付西班牙人,却也一样的管用。

当初决定前来搞侦察的时候,也不知道北纬是怎么想的,在雪风号上装载了大量军火物资,其中大头就是炸药。为了装炸药还硬是削减了成员名额,把体重超标的解席给排除在了侦察队之外。

而现在,排除了解席后节约出来的一百多斤炸药载重,就统统被埋在了堡垒外面那条小路上,因为是仓促行事,来不及搞上次那种定向雷布置,干脆全部埋在道路地面下头,掩饰也不太好,如果是正常行走,碰上谨慎些的人,可能会被看出破绽。但在前方不断有子弹打过来的前提下,相信就不会有太多人去注意脚下那略嫌松软的泥土了。

这次没有电子引爆器,采用比较传统的人工拉弦方式,为此专门安排张小山趴在附近起爆。这小伙子经过严格训练后已经深得侦察兵之精髓,自昨天半夜起就潜伏在那里,到现在小半个白天过去,偶尔有一两拨路人,甚至还有些小动物从他身边经过,愣是没发现这里藏了个大活人!

小道上,西班牙军仍在疯狂突进,并未注意到他们刚刚经过一丛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茅草。只有几个跑太快的士兵踉跄了一下,觉得地面道路似乎不够平坦,还有些松软陷脚。

——他们并不知道,自那丛茅草标志之后,他们就进入到一条死亡的区域:雷区。

没有一个士兵注意到脚下,他们的目光都放在对面了,从那堡垒中射来的子弹变得很稀疏,偶尔才会响一下,虽然依旧肯定打倒一个人,但这种损失他们经受得起!

这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出堡垒里面确实没多少人了,甚至连上校所说的一二十个都没有。只要冲过去,哪怕用刺刀拼,也肯定能把对方全干掉!

堡垒中,北纬作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捂上耳朵,闭紧嘴巴。他自己则注视着对面西班牙军队伍的末尾,当最龖后几个兵也接近了雷区之后,北纬也不说话,很干脆的在对讲机上敲了三下……

火力……现代战争的特点,就是以火力取代了人力。只要释放出火力足够强大,哪怕区区五六个人,亦可以对成百上千的敌人造成重大杀伤。

不知道那位西班牙上校在感受到山路上那冲天而起的火光,爆炸声,以及扑面而来的冲击波时,能不能想到这些。反正,自他被旁边亚罗尔上尉扑倒后,就一直傻愣愣坐在地上,面如土色,半天都没动静。

倒是那位亚罗尔上尉,毕竟是在欧洲战场上经历过血与火的残酷考验,反应更敏锐些,在及时扑倒了上官后,他自己还有余暇拨挡开从空中落下的几块残尸碎肉,同时大声咒骂:

“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这帮人比我见过的任何异教徒都要恶毒!”

这种时候,他这种富有经验的老军官终于发挥出最大作用来——眼见上官傻了半天都没作出下一步指示,亚罗尔毫不客气接过了指挥权:

“对方已经不是靠步兵能对付的……你,你,还有你——立即去城市和港口的各处炮台通知,让他们把炮口调转过来,不要再顾忌什么,只管轰!其他人,原地建立防御线,封锁各处路口,不要让敌人跑掉了!”

以一名十七世纪军官的标准来看,亚罗尔的素质已经是非常优秀了,只可惜比起现代军队培养出来的侦察兵,明显还差了很多——等到他下命令的时候,堡垒中早已空无一人。里面的五名袭击者,汇合了外头张小山之后,趁刚才大爆炸之后西班牙人惊呆的几分钟功夫,已经悄悄从早就留好龖的后路撤离了。

走在丛林中,听到身后堡垒方向传来的隆隆炮声,北纬微微点了点头:

“不龖错,这么快就能想到用大炮轰,对方还是很有决断力的。”

“北先生,倘若一开始他们就用大炮轰过来,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旁边王彦忍不住开口,虽然早知道这帮短毛“先生”个个胆大妄为,而且在听到能帮他报仇的时候也曾欢欣鼓舞,并且奋勇加入。但龖是,当他亲自跟着这伙人趁夜潜入西班牙人的堡垒,亲眼看到那位北先生和他训练出来的小张两人,冷酷无情将一个个熟睡中的西班牙兵统统抹了脖子时,王彦还是憋不住尿了一回裤子。

不过那之后倒是胆大了不少,此后跟着搬尸体,埋炸药,开战后协助装弹送枪之类,倒也都一一坚持下来。只不过,在跟着先生们轻轻松松一举催灭一个西班牙人的精锐连队,撤退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他们用同样轻松的语调谈论起如果对方先用大炮轰击一下,己方恐怕会先落得个同样下场时,王彦才感到一阵阵后怕。

这帮短毛难道完全不怕死的吗?以六人之力挑战整整一岛的西班牙人,这到底是勇气还是鲁莽?

面对王彦的疑问,后面庞雨轻轻笑了笑:

“不,我们当然怕死,而且恐怕比这边很多人还要怕死。只不过,自信是建立在对敌人的了解上。一个很简单的人性问题——换了你自己家里被一群陌生人占领,你会一开始就想到放火把整座房子都烧光吗?”

王彦默然,这时候北纬又开口道:

“行了,别耽搁时间,咱们赶紧去第二阵地,活儿还没干完呢。”

“还有……第二阵地?”

王彦目瞪口呆,他昨晚是被委派在这里挖坑的,隐约记得中途那几位先生曾单独离开了一会儿,本来想大概休息去了,没想到人家是另有安排。

“当然,任何行动都要有备用计划,你刚才不是问西班牙人一开始就发疯用大炮乱轰怎么办吗?——无非换个阵地继续打而已。虽然现在这边干得还不龖错,但那里的布置也不能浪费了。”

北纬回过头,堡垒那边炮声已经停歇,西班牙人大概正在小心翼翼摸上去搜索战果吧。

“我先前就说过:既然做了,就做到绝。西班牙人的噩梦,还远未结束呢……”

加更来啦!!

二二九 来自地狱……

二二九来自地狱……

亚罗尔上尉来自欧洲,作为西班牙王军的一员,他在那场残酷的宗教战争中曾经有过相当耀眼的表现,甚至还从国王手中领到过一枚勋章。

在长达数年的战争经历中,他曾见识过各种各样类型的战斗风格。有充满着英雄气概,或者是骑士风范的——那多半是自己人。当然也有卑鄙无耻,专门用各种小手段阴人的,上帝作证,那些异教徒都应该下地狱。

然而今天,在这东方的马尼拉,原以为除了一帮愚蠢土著和软弱华人外根本没有什么威胁的地方,亚罗尔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恶毒……

刚才那一招:在地下埋炸药,瞬间将一个连队的士兵统统送进上帝怀抱,在亚罗尔看来已经是超乎想象的无耻。而等到周围炮台将这座小炮台炸了个千疮百孔,他亲自带着另外一个连队,足足百余名西班牙军重新杀入这处昨晚还是自家堡垒的地方时,亚罗尔才领略到,这些神秘袭击者给他们留下的,远不只那一处埋伏而已。

——先是有几名士兵在门口踩上了削尖的竹签,起初时没人在意。直到几天后,那些士兵全部伤口感染,又因为医生没能及时下决心截肢,导致他们最终一个个抱着比水桶还粗的伤腿痛苦哀号直至死亡,他们才知道那些小竹签的可怕之处……不过在当时,这还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

让这些西班牙兵心惊胆战.的事情发生在后面——当一名士兵率先推开某扇残破房门时,有人似乎听见了某种金属弹簧的声音,但还没等他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一声更大的爆炸响起,那开门士兵仰面朝天倒飞出来,脸上身上到处一片血肉模糊,整个人几乎被炸烂了。

还没等其他士兵反应过来,另外.一边,某个军卒又不知道踏上什么机关,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猛然向前滑倒。

本来光是摔一交也没什么大.不了,但那个兵却在半途中骤然停下,以一种非常古怪的姿态悬在半空中。从他喉咙里只发出半声惨叫便嘎然而止——在他身体下坠的路线当中,正横着一根纤细而坚韧的铁丝,不偏不倚,正切在那人的脖子上,身体下坠时的巨大力龖量全部作用于那段铁丝上,立即将其气管切断。

游击战,丛林战——十七世纪的军人肯定没听说过这.些名词。亚罗尔上尉再怎么经验丰富,他也不可能猜想到:正在与他交手的这些人,其手段乃是来自三百多年以后,二十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在血与火的南疆,在最为残酷的游击和反游击战中所形成,并逐渐发扬光大的伏杀战术。

北纬本人在现代时从来没上过战场,但训练他的.教官却有不少是从越南战场上下来的老侦察员,当年越南人用来对付美军,后来解放军又和越军互相埋伏……种种手段早已摸熟摸透。任何地方,任何道具,都可以成为杀伤敌人的致命武器,哪怕是一根短短竹签,一段细细铁丝,都有可能要人一条命去!

不过侦察员们最爱用的还是饵雷:只要一枚手.榴弹或者轻型地雷,略加布置,就可以形成无声无息的死亡陷阱。安排起来轻便灵活,什么地方都能布。

随着接二连三.几次爆炸,又有数名士兵莫名其妙丧命,受伤的更是数倍于死者,听到受伤者们声嘶力竭的哀号声,惊慌失措的西班牙军胡乱朝四周围开枪乱射,但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打到。

“……上帝啊!”

“……这是魔鬼的手段!那些敌人难道是来自地狱吗?”

“这里就是地狱!”

西班牙人很快便个个惊恐万状,这处小小炮垒今天似乎成为他们的克星。先前进攻时就已经遭受到重大伤亡,而现在,虽然攻了进来,却连一个敌人都不看见,可死神却依旧如影随形一般,紧紧在他们头上盘旋。

“这地方被魔鬼诅咒了!再待下去,我们都会死!”

——十七世纪的西班牙,乃是天主教信仰的大本营,它的军队自然也不可能游离于信仰体系之外,先是一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但很快便化作全军的哀号,在这种状况下,纵使亚罗尔本人对宗教是不大感冒的,却也不能再强求士兵们留在此处,否则,肯定会引发哗变。

“把受伤的人和死者都抬上,我们先退出去,等牧师来做过祈祷,并且向地面撒过盐之后,再进来收拾残局!”

作为一名优秀的军官,亚罗尔很快判断在这里肯定是找不到敌人了。接下来他必须要考虑善后问题——先前有人推开营房的门,已经看到了那些原本守卫人员的尸体,他不能让国王陛下的士兵暴露在这里风吹日晒。亚罗尔很清楚的知道,这回一退出去,凭那些神职人员的繁琐和怯懦,没一两个星期休想再踏进来。总不能让这些人在家门口腐烂掉吧。

一小队士兵遵命进入,然而,就在他们搬动尸体的时候,爆炸再一次发生,而且是连续两声响,这一下子又倒下七八个人……

“魔鬼!他们肯定是魔鬼!”

亚罗尔愤怒仰天大叫——那些卑鄙的异教徒袭击者,他们甚至连死人尸体都拿来作为设埋伏的道具!

距离炮垒约一公里外,某处丛林中,刚刚还说要抓紧时间的北纬却正驻足原地,专心致志地侧耳倾听着从那边传来的动静。

手榴弹爆炸和西班牙人叫喊的声音传到这里已经是隐隐约约,但北纬依然仔细听着,并且屈起手指计算着什么。

“差不多了吧,听声音你留下的那些‘小礼物’他们是照单全收了。”

庞雨在旁边看了看天色,催促道:

“赶紧把最龖后一步做完,咱们也好早点撤退回家,安德鲁说回去的时候不顺风,怕是要多航行好长时间呢。”

“知道,不过我总共留下了十颗手雷,到现在才听见八声响儿……”

北纬面露微笑,又露出他的小虎牙来:

“既然安排下了,总希望能听见结果才好。”

“切,能响八颗不龖错了,就算你陷阱布置得好,没给炮击破坏掉,人家西班牙兵也不是猪,碰上几次埋伏还不赶紧退出去,还在里面乱窜送死么……”

庞雨絮絮叨叨评价道,但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到那边又是轰隆轰隆,连续两声。北纬朝他笑笑,最龖后两根手指也弯曲下去。

“……靠,那帮人还真是不如猪!”

“既然设埋伏,当然要考虑到对方的反应。他们还是挺乖的,行动都在预料之内。”

收敛起笑容,年轻的行动队长又恢复到原先的冷静态度:

“走吧,去第二阵地,把最龖后的礼物给他们送去。”

…………

所谓第二阵地,只是一处很普通的小山坡。王彦站在坡上东张西望半天,也没看出这里有什么被布置过的痕迹。他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这地方位置很好——山坡下,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就是马尼拉王城的城墙堡垒,西班牙人在吕宋岛上最大的军营之所在。

只不过那几位先生显然胸有成竹,到了地头之后便弯下腰去一顿猛刨,掀去掩饰的树叶杂草之类,露出地面上几个簸箕状的土坑——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布置?

不过随即,王彦就有些明白过来——因为那些先生们随后掀开另外一处树丛,露出里面用油布包裹的大量炸药——雪风号上装载的爆炸品,除了用在炮垒里面的,全都在这儿了。

这些炸药已经被分配捆扎成大小不同的包包,只见那位北先生拿起一小包炸药颠了颠,举起手,朝着军营方向略加瞄准,然后便将其放在某个簸箕坑的底部,拉出引线,盖上一块木板,又堆上些泥土,最龖后,取过一个大号的炸药包放置在上面……

“这是……要把它丢到军营里面去?”

王彦有些难以置信,他从没听说过还有用这种方式炸人的——这些“先生”们对于爆炸物的运用当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其实何止是他,就算是很多现代人,在北纬亲自表演出来之前,也从没听说过这种中国人民解放军特有的“320爆破法”。

北纬手持一把小铲子,一边从容镇定的调整着抛射坑角度,一边低声窃笑道:

“咱们费了那么大劲儿,偷来一座炮台两门火炮,定准星倒火药塞炮弹累得贼死……到最龖后却只能打出几发实心铁球,还真不如这么干一把过瘾!”

“你觉得用这种方法能炸掉军火库吗?”

敖萨扬举着望远镜,远远观察着远处西班牙兵营的动静。虽然现在整个马尼拉城在鸡飞狗跳,大批士兵都被调出去了,不过这营头里面还是有不少人的。而且,他们所看中的那个目标:一座完全用砖石垒成的结实大房子,周围的兵丁丝毫都没减少,反而还增加了岗哨。

这处兵营堡垒是马尼拉城的主要防卫力龖量之一,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守军驻扎其中,其军火库更是贮藏了西班牙军一半以上的武器弹药。城墙上的火炮居高临下,正对着华人居住的“涧内”区域,庞雨他们当初建议北纬搞恐怖活动,就是想要把这里给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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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十 我叫MT!

二三十我叫MT!

作为一名优秀的侦察员,北纬拥有近乎于天才的特种战能力,他的教官曾经评论说:这家伙唯一的缺点,就是出生太迟,没能赶上那场发生在南疆的战争,他自己也常常因此而感到遗憾。数年苦训,却从没得到过真正实战的机会,辛辛苦苦却学了一身屠龙之技……为了摆脱这种郁闷感觉,北纬不顾部队的挽留,在达到义务兵年限后还是坚持办了退役。

不过这些遗憾在回到十七世纪之后全部烟消云散,在这里他是绝对的“专业人员”,庞雨,敖萨扬等参谋人员虽然思路广些,在大方向,大目标上可以提供参考,但谈到具体行动,谁也及不上他来的实际和大胆。

先前那两位建议他炸军火库,北纬则说他有更好龖的主意——直接炮轰马尼拉城。不过军火库作为一个备用目标,倒也没被放弃。在第一计划顺利完成,还剩余不少炸药的前提下,北纬并不介意多给西班牙人制造一些麻烦。

庞雨等人先前还以为他会象电影中的孤胆英雄那样,来个兰博式的独闯敌营,亲自潜入到西班牙人兵营去引爆,但他们的构想狠快就受到无情嘲笑——北纬倒是玩了一把夜袭,但袭击的目标是只有十几个敌人,而且防守相当松懈的某处炮垒。他也不是单独行动,而是带上了整个侦察小组作为助手,就连庞雨这个自认是文职人员的也被安排在外面望风。

“特战队员可不是敢死队,孤身闯入上千人的大兵营,这不是勇敢,而是愚蠢。要炸军火库办法多得很,哪儿用得着亲自去点火啊……”

——于是才有了这个第二阵地,.北纬许诺会露一手绝活儿给他们看,不用火炮一样能把对方军营炸个稀巴烂!

不过,虽然笑话了几次参谋人员.的外行,北纬倒并不因此而夸大其词,此时此刻,面对敖萨扬的疑问,他只是耸了耸肩膀:

“不好说,用斜坡面抛射炸药包.的攻击方式,只能控制大略方向,却很难取得准头的。不过我们同时抛个十几包过去,总有能碰上的吧?反正雪风号上的炸药都在这儿,统统丢给他们了。结果如何,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听到他这种严重不负责任的言辞,再看看现场足.足还有好几十公斤的炸药包,旁边几个人脸上都不禁滴下几点冷汗……

抛射坑和炸药包很快安排完毕,偷袭者们拉了一.根很长的导火索,还是缓慢燃烧的那种类型,预计要烧十分钟左右。

几人利用这点时间尽可能的远离了作案现场,.用抛射炸药包攻击的方式毕竟不太稳定,就连北纬自己也不能肯定:这些炸药会不会还没飞出去就炸开来,所以尽量躲得越远越好。

但他们终究还.是选了一个能够看到军营的地方停下来,战果还是要看看的。这里稍微远了点,不过用望远镜的话,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化学组提供的导火索还是老毛病——总比他们宣称的燃烧时间要长。标示了十分钟的燃烧时间,却在将近十五分钟之后才有反应。不过这“反应”一开可就是惊天动地。环绕着小山坡上那片发射阵地,一圈十多个炸点依次起爆,整座小土坡上烟尘弥漫,就仿佛火山爆发一样。

而那土坡上还仅仅只是抛射药,更大更壮观的景象还在后头——虽然有几个偏离了方向,但大多数杀伤性药包还是落在了预定区域附近。随着五公斤一个的标准炸药包先后落下,马尼拉城的外城墙边缘,那军营所在之处,只见一片片冲天烟云腾空而起,望远镜里头除了烟和火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那里面轰隆轰隆响个不停,一声声爆炸接连不断。

“真是壮观啊……”

即使他们已经隔了那么远,也仍然可以隐约感受到一阵阵热风扑面而来,可以想象,军营里头那是怎么个凄惨光景。但这几个制造出如此局面的元凶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反而都在感叹这眼前景象的壮丽。

一帮现代人还好,毕竟从小都看惯了战争片的,对这种大场面并不陌生。但王彦,张小山,阿水等明朝人可都被镇得不轻。他们在参加设置发射阵地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想到过会是如此大场面!

“天!我们先前就是坐在这些火药上面漂过来的……”

王彦的声音有些颤抖,两腿也明显发软,北纬则笑着拍拍他:

“没事儿,习惯了就好……”

就在此时,那边忽然又发生了一次最为猛烈而巨大的爆炸,附近地面都在微微震动,一股强烈冲击波迎面而至,将这边猝不及防的几人统统掀翻。

“靠……”

几个人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却见从那爆炸的地点翻腾起一股巨大烟云,竟然隐隐呈现出一朵蘑菇形状!

“军火库炸了……”

敖萨扬喃喃道,北纬也不着急爬起来,索性坐在地上,仰面看着那朵蘑菇云,只是嘿嘿一笑:

“看来他们的运气还是不太好啊……”

……大约四十分钟以后,爆炸处的烟云终于慢慢散去,可以比较清晰的看到战果了。

庞雨等人举着望远镜远远观察战果,他们自制的望远镜还没投入实用化,现在还是只能用现代产品,只有现代人才配备。张小山等人只好眼巴巴守在旁边,等着先生们看过之后再借给他们看。

镜片中呈现出的景象让人联想起月球表面:那座本来规模极大的兵营,高达数丈的城墙,青铜大炮,当然还有身穿红衣的兵士……所有这一切都没了。现场地面上只留下一座巨大的坑洞,以及周围若干稍小一些的炸坑。

“东南亚这边的西班牙人,相信永远忘不了今天。”

敖萨扬喃喃道,庞雨则默默观看了片刻之后,将望远镜递给王彦,同时回头笑道:

“北纬,在我们原来那个时代,你有没有玩过EQ或者WOW之类的网络游戏?”

北纬一个愣神,摇头道:

“没有,我不玩那东西。”

“啊,真可惜,如果你玩的话,我相信你会是一个极好龖的MT——拉仇恨的能力太强了。”

北纬呵呵一笑:

“倘若以后还有机会,能够回到咱们自己的时代,我会去尝试一下。”

“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庞雨等人许诺的“善后”目标算是超额完成,现在轮到西班牙人为善后伤脑筋啦,当然这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侦察队决定尽早离开。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们几个人先到某处约定地点去绕了一下,因为原本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所以当他们看见林家祖孙三代人果真等在那里时,还小小的吃了一惊。

“决定了?”

看到林阿虎肩膀上背着一个包裹,一副准备好背井离乡的样子,庞雨等人心中暗自高兴——能够吸纳到吕宋岛上大户人家子弟加入,将来再回到这里就要从容许多。不过他们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反而显得满不在乎模样:

“到了我们那边,可就要按我们的规矩来,不再是林家大少爷了。日常训练起来很苦的,战斗也危险,甚至有可能送命的。”

北纬也不再象上次那样循循善诱,而是冷冰冰吐出一串打击之词,但那位林阿虎的意志倒很坚定:

“只要能作出象几位先生今天这般的事业,就是死我也认了!”

说着,林阿虎转过身子,面朝祖父及父亲两人跪倒,磕过头之后便走了过来,加入这边的队伍。林一卓及他家老爷子脸上分明显出哀伤之色,但两人都强行忍住了。

朝这边拱了拱手,林一卓回头指向那犹自冒着黑烟的废墟方向,犹自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

“刚才那些动静,难道真是几位先生所为么?”

“当然,林员外尽可以放心了。”

庞雨呵呵笑道,相信现在西班牙人绝对不会再有精力去找岛上华人的麻烦——靠近华人区的那一片城墙整个都崩塌了,火炮器械损失殆尽,军队也伤亡惨重,现在是谁威胁谁还说不定呢。

“难以想象,先生们不过寥寥数人,竟然能造成如此局面……难以想象啊。”

林一卓脸上始终带着浓厚的震惊之色,但庞雨等人也懒得和他解释,敖萨扬还很臭屁的摆摆手:

“无非是放了几个大号的二踢脚而已啦。咱们中国人最早发明火药,玩这东西肯定比外国人强……嘿嘿。”

林家父子对望一眼,他们一直站在山坡上目送那几位短毛。看他们从海滩岩缝中推出一艘型制古怪的小艇;看他们拉着林阿虎爬上那窄窄船舷;看那艇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轻盈姿态消失在远方天际……父子俩人终于面面相觑:

“……他们还真是坐船来的……原来不是天上谪仙啊?”

回去的航程不象来时那么顺风,好在安德鲁经验丰富,对于如何利用侧风也颇有心得。雪风号走“之”字形路线蜿蜒前行,总体航速并没有减慢太多。

几天之后他们回到了海南岛,面对前来迎接并且探问消息的老教授,解席等人,庞雨看了看身边伙伴们,代表他们作出这次侦察行动的结论报告:

“……是的,教授,我想我们可以确认了:无论是否与荷兰人联手,西班牙人肯定都会打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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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战争的脚步

二三一战争的脚步

“原来说好是去侦察的,结果反变成拉怪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在听取了侦察队完整的事件报告后,有人这样哀叹道。不过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侦察队的行动完全正确,就连一向最为谨慎的李明远教授也表示:在那种情况下,肯定应该动手。

“该出手时就出手,我们的力龖量如果不能用来保护同胞,那就毫无意义。”

而解席的态度则更加直截了当:

“鄙视你们,这么过瘾的事情,居然不带上我!鄙视你们一千遍!”

“就是因为没带上你,我们才有足够炸药去过瘾呢,把你埋下地去又炸不了人……”

北纬还很没同情心的嘲笑.了他两句,搞的老解愈发郁闷。

开了几句玩笑后,关于这次侦察.行动的总结会议回到正题——该如何应对下一步的局面?

这次大闹吕宋岛,虽然干得很.过瘾,但就情报收集本身而言,却没取得什么进展。他们并没有能弄清楚敌人的具体兵力和打算,反而为集体招惹来一个强敌。唯一能确定的成果,也就是如庞雨向大家通报的那样——西班牙人肯定会来报仇,制定计划时倒不用患得患失了,准备好打仗就行。

“他们的兵力部署,有多少船,能派出多少兵员……这些.可有概念么?”

阿德随口问道,但就是这样简单的问题,也让庞雨.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在华人区的时候主要是介绍公司和推销商品,对于军事上的情报,实在没弄到多少。

倒是安德鲁在城里,通过和几个西班牙商人以.及天主教士的闲聊,打听到一些相关信息。只可惜被他们后来搅了一场,这些情报也不大准了——比方说,关于西班牙人的军队数量,安德路原来打听到的信息是三个大兵营,约三四千的常驻兵力。然而现在,其中最大的一个已经被若干特大号二踢脚给炸成了平地,死了多少人只有上帝知道——肯定不会少。

“只有港口那边,.西班牙军的舰队这次没受什么影响,数量可以确定:常驻约有十艘左右的战舰,偶尔还会有从墨西哥以及欧洲本土往返的过路舰船。”

北纬等人先前进入马尼拉城以前,曾在港口附近拍下照片,这时候拿出来展示给大家看。因为经常乘坐公主号,大家对于西洋船已经较为熟悉了,光看那些船的规模大小,也能推断出其型制。

“看样子像是拉卡维尔大帆船,约四五百吨的载重吧。如果运载士兵的话,一船塞满可以有两百人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倾巢而来,可以出动两千人?”

阿德把这个数字记录下来,好歹有个参照。

“那么荷兰呢?荷兰人那边可有什么新消息?”

回答完了阿德的问题,庞雨又反问道,西班牙人这边的局势算是明朗化了,反正已经是彻底交恶,倒也没什么多想头。而另外一边,荷兰人的动静不能不注意。

“荷兰人啊?对他们的情报工作不太好做,目前我们唯一的消息来源,只能是指望那个安娜的仰慕者了……”

阿德笑言道——在他的竭力鼓动下,又搬出老杰克出面游说,总算让安娜同意给那个叫威廉姆的德国小伙子回了一封信。信中也没多说别的,只是用淡淡口气对他的关心表示了感谢之意。

“就这样吗?没说别的?为啥不要求他提供更多的消息?”

庞雨毕竟不是干这行的,一听之下就很着急,这是唯一的一条线,难道就这样轻轻放过?

“怎么可能放过,但钓鱼这种事情,一定要悠着来,不能太用力,那反而会把鱼吓跑的。”

阿德嘿嘿笑道,安娜本来压根儿不想写什么回信,她对那小伙子都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因为这边强力要求,才不得不写几个字敷衍一下,其中当然不会有什么热情字句。只不过,根据阿德的要求,安娜在信中加了这么一句:在书信里能够看到一些来自“文明世龖界”的讯息,这让她感到很欣慰……

“有这么一句话就够了。对于那些自信心过剩的雄性动物,这种若有若无的暗示远比正面要求管用。”

阿德对此很有信心,只可惜,以这个年代的通信速度,还是在两家互相敌对的势龖力之间通信,就算能看到结果,至少也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在总结会议的最龖后,茱莉忽然站出来,又提出一个问题:

“你们挑衅西班牙人我没意见,可为什么要用琼海贸易公司的名义?”

大家都是一愣,琼海贸易公司和短毛,难道有差别?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都用的东印度公司名号,公司对公司,我们同样以贸易公司名义和他们交涉,对等么。”

庞雨微笑道,当初让安德鲁写那封挑衅书时倒是考虑过的。除了上述原因以外,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因为他们除了这家琼海贸易公司,并没有建立起其它的政治组织。“短毛”只是一个称号,而为了不过度刺激大明王朝,他们从来没有打出过任何政治名义。

可茱莉对此并不感兴趣,她提出这个问题,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目标:

“好吧,不管你们是什么理由,但既然用了公司的名义……”

女经理伸出两根手指:

“你们要求的保护费是每条船两千个银币吗?今后如果能收到这笔钱的话——我相信你们肯定能让西班牙人乖乖交钱的——但龖是这些都属于公司的收入,记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哑然。

…………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大明王朝的战争威胁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继上次周晟向他们发出警报之后,在这段时间内,情报组又先后从各个渠道得到了更加翔实和确定的信息。

设置在广州府的那个粮食铺子,最近成功与大明王朝的军队搭上了关系——因为提供的粮食质量较好,还能弄到优质的食盐,程记粮铺已经开始为广州附近的军队提供军粮。也因此可以得到更多的,与军事方面有关的内情。

根据情报站传来的消息:两广地区的军队最近都在向广州集结,包括因为纪律较差,扰民较多,一向被安置在穷乡僻壤的那些彝,苗,土,壮等各族“蛮兵”,也都出现在广州近郊。

根据诸多信息,综合分析下来,参谋组判断:明帝国将以广州府作为出击阵地,集结大约三万至五万人的兵力,向他们发起攻击。

他们先前搞的那些袭扰战术,多多少少也取得一些效果,那就是让明军无法再使用雷州地区的港口和设施,转而只能从广州直接出发。

“船呢?不是说两广的水军不足以支撑这样大规模渡海作战么?”

解席很郁闷的大叫,但阿德却苦笑回应:

“两广的不足,可再加上福建的就足够了……”

不久之后,他们所收到的另一封信件,完全证实了这个推断。

——书信是他们那个还算不上正式的“盟友”郑家,其首领郑芝龙亲自写来的。郑氏在信件中表示:根据两广总督以及上官福建巡抚的命令,要求郑家船队于近期前往两广,负责运送朝廷征讨琼州府的兵马。自己毕竟是大明臣属,朝廷有令,不得不遵从。

虽然书信写的很委婉,很客气,但毫无疑义的说明了一件事:郑家依然会站在大明王朝的旗帜下,与海南岛上的短毛作战。

“……再加上荷兰早已向我们宣战,西班牙又被你们成功吸引到了仇恨——老爷子说对了:历史正在恢复它原有的惯性,消除我们这些变数——东南亚地区海上实力最强的四家都要跟我们打仗了。”

在例行的内部会议上,翻阅着那些记载着各类情报的小册子,阿德略微有些无奈说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拖延战术是失败了。虽然参谋组和军事组在这条策略上花费了大量精力;虽然他们想尽办法不希望和明帝国正面交战,想要把危机给拖过去;虽然他们这些“未来人”自诩对这个时代的重大历史,重要人物都了如指掌;虽然也曾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但龖是最终,还摆脱不了那个他们极力想要避免的结局:战争。而且,其规模比他们预想中还要大得多——不但要与明王朝作战,连荷兰与西班牙两家也将介入。

“这就是所谓‘历史的反噬’么……”

就连解席也不由喃喃自语道,虽然李明远教授的“历史惯性论”当初只在庞雨和阿德面前提起过,但随着局势的日益恶化,这一理论已经在越来越多的人群中传播,并为很多人所接受。

“既然这样,那就打吧……”

关键时刻,还是李老教授沉得住气,虽然老爷子先前一直主张小心从事,以至于有些人私下说老爷子是“暮气深重”。但这次,在确认了战争无可避免的消息后,老爷子的态度反而改变了:

“历史是什么?历史是无数种可能性的集合。我们来到这个本不属于我们的时空,又为这个世龖界的发展和变化增添了无数种可能。作为一群‘外来物种’,我们想要安静的融入这个时代,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注视着墙面上的东亚地图,李老教授的双手竟也渐渐握成拳头:

“既然无法和平的融入,那就让我们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用战争的脚步,踢开这扇本不属于我们的时代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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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王尊德(上)

二三二王尊德(上)

八月末的广州,秋高气爽,本应该是一年中最好龖的季节。

然而此时的广州府内却是乌烟瘴气——自入夏以后,两广总督大人下令把南方各地抽调的“平叛”大军都朝州府集结,于是成千上万从广西,云南,贵州等地征发来的部队先后出现在这座粤地名城之下。他们中很多人都是来自西南夷,化外土蛮之类的部族士兵,朝廷不发军饷,只以缴获和人头论军功。而这些人在先前平定“奢安之乱”中又立下过汗马功劳,于是骄兵悍将,在所难免。

“……给钱?爷爷们在城里吃饭馆都不花钱,吃你个西瓜还要给钱?滚!”

一脚将那卖瓜汉子踹翻在地,几个来自安南的夷族士兵还觉得不够解气,索性将那摊子上剩余西瓜统统踩个粉碎,方才大龖笑着扬长而去。余下小贩跪在地上哀哀痛哭,边上众人虽然看不过眼,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些夷兵蛮横不讲理,动辄要拔刀子砍人的,就是府衙差役也不敢管,更遑论平民百姓。

此情此景,落在旁边两个过路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感慨。

“这些夷兵是谁人属下?怎得.如此横蛮!本官一不在安抚司,那些堂官就都吃干饭了!”

发出这番议论的,正是先前曾去.过海南岛上招抚短毛的安抚司官员方文正。虽然得意过一段时间,可短毛送的礼物最终还是触了上官霉头,于是他这个跑腿的也跟着倒霉,虽然没被明令革职,最近一段时间却都赋闲在家,安抚司的差事都不让他插手了,真正成了“雅斋闲人”。

无事可做,家里黄脸婆又骂得.凶,只好每天上街闲逛,打发时间。

旁边陪着他的人自然是周晟——两位大明天使,一对.难兄难弟。周晟眼下的官场境遇也和方文正差不多,不过他并不像方某人那么无聊,每天早出晚归,仍然和很多人往来交际,消息也依旧灵通,不愧是锦衣卫的干将。

“看装束,应该是安南长官州沙氏麾下的土兵。他们.的首领沙源还算驯服,但其子沙定洲却是个桀骜之徒,先前因为朝廷欠粮欠饷,已经跑到总督大人面前闹腾了好几次,口口声声说是要散堂回乡去。现在连王督都不敢见他,你们安抚司的官儿更不用提……还指望约束军纪?呵呵,人家不造反就谢天谢地啦。”

方文正沉默片刻,忽然冒出来一句:

“早点出兵也好,把这帮人丢到琼州岛上去,让短.毛收拾他们……短毛肯定有办法的。”

看看四周无人,.方文正忽然小心凑近周晟耳边,又低声抱怨道:

“唉,老周,想想短毛的那个大市场,再看看咱们这边……真是搞不清楚了,到底哪边更象叛乱之地啊?王总督执意要讨伐他们,可真是老糊涂了!”

周晟看看他,只是笑而不语。

此时此刻,被方文正评价为“老糊涂”的那位两广总督、兼任广东巡抚兼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尊德王存思老大人,正站在广州府衙的书房内,凝视着桌上一幅南海地图,久久不语。

王尊德是贵州人,明神宗万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中的举人,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中的进士,这在大明朝科举历史上算是不龖错的成绩了。他的仕途也算顺利,在熬了二十年资历后,于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从广西巡抚任上入刑部侍郎,后改兵部侍郎,跃升两广总督。手握两省军政大权,直接掌控数十万兵民的命运,爬到了一个疆臣所能达到的顶峰。

他的个人品质无可挑剔:为官刚正,举劾无忌。出使广东这数年来,两广吏治为之肃清。平日生活俭朴,穿布衣,习素食,虽以总督之尊,出入却无异于寒儒。家无余财,从不收受贿赂——就连上次短毛送他两瓶葡萄酒,也在宴会上分赐了属下,本人一点不留。

他还写过一部名为《疏草》的作品,算是有文字流传于世——总而言之,王尊德这个人,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文人的典型,而且是个成功的典型。

于是,很自然的,在他身上也体现出一个中国古代文人的典型品质——固执。一旦自己认定了什么,就坚决不肯改变,用褒义词形容那叫风骨,而用贬义词的话,那就是爱钻牛角尖了。手下已经有人偷偷把他和北宋时的那位本家前辈王安石相提并论,称他为“拗总督”,但王尊德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很是为此得意。

“能够与名传千古的王荆公相提并论,那是我的光荣。”

——因此,很自然的:虽有很多人劝他慎重考虑征讨琼州短毛的决定,王尊德却一概不理,仍然我行我素,坚持剿议。

门口响起轻轻敲击声,一名幕僚手捧簿册站在那儿,在得到他的许可后方才小心踏入,将簿册放到桌子上。

“思公,这是预定出战各营所需的粮秣饷银数目,都已经统计完全。各处仓储银库,学生都已经亲自去查验无误,随时听候调用。”

王尊德拿起账本,随手翻了几页之后便放下。这个幕僚的能力很值得信任,交给他办的事情,从来都是可以放心的。

“马上福建水师还会有一支船队到来,一应供给也是由我们这边负责,可有准备了?”

那幕僚微微躬身,点头道:

“思公放心,也已经一并考虑在里头了。”

王尊德满意点头,那幕僚见已无事,正要转身退出,却被王尊德叫住:

“稍等……元郎啊,这次征伐琼州髡匪,我知道你是不太赞同的。然而大军出战,所有补给繁杂之事都还是要压在你的肩上,实在是辛苦了。”

——陈耀,字元朗,万历四十六年的举人。但此后一直没能考取进士,通过关系来到王尊德身边充任幕僚,已经有很多年了。

他的才干其实非常好,在这总督府中专门分管钱粮事务,一应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深得总督信任。而他最令其东主满意的地方是知道分寸,从不依仗长官的信任谋取私利,偶尔有所建言,也都是其份内之事,属于那种典型的老黄牛式人物。

只有在这次关于对待琼州髡匪的事情上,陈耀曾多过一回嘴,提出了“以髡制夷”的构想,不过见上官对此不感兴趣,也就从此作罢,再不曾提起。

此时虽然见王尊德主动提及此事,陈耀也依旧神色淡然,微微躬身道:

“此乃学生份内之事,至于征伐大策,自是当由大人决断。学生等不过建言而已,无非集思广益,岂有自专之理。”

王尊德微微颔首,抬起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道:

“其实你说的‘以髡制夷’之策,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据闻那些髡人行事平和,所占之地,为害尚不剧烈,若是国家承平之时,倒也可以缓缓图之。只是当今政局……唉,时不我待啊。”

他转过身,指了指桌上一份邸报:

“这你可看过么?——杨修龄被革职查办了。”

陈耀吃了一惊,杨修龄就是杨鹤,官居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他也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与王尊德是同年,故此关系一向密切。

王尊德这个两广总督在大明官场中已经算是地位很高了,但杨鹤先前可又要比他牛气许多——人家是三边总督,实际执掌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四镇军务,整个大明王朝的西北边防完全控制在其人手中,可算位高权重。

说起来大明万历三十二年甲辰这一科的殿试金榜里面可是出了不少牛人——这一科的榜眼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孙承宗,被称为三朝帝师的大学者,现如今担任蓟辽督师,守卫着大明东北边疆。杨鹤镇西北,加上他王尊德总督西南两广军务……可以说,明帝国的边疆安危,一度都寄托在万历三十二年甲辰这一科的进士们身上。

此外,在这一科里还有个名字,虽然在此时的明朝官场中还不算特别出众,但在后世却将大大有名,他的名字叫作徐光启……

当然这时候王尊德可想不到这么多,他只是拿起那份邸报,嘿嘿冷笑不止:

“位高权重……哼哼,地位越高,摔得越重。杨修龄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其子嗣昌亦是深得陛下信任,却依旧说撤便撤了……还不就是因为他执意对陕西流贼行招抚之策!”

陈耀低头不语,他知道总督这时候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向他解释什么,而更多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内心。

果然,接下去只听王尊德又说道:

“……‘总因饥荒之极,民不聊生’?……哼哼,天子可不管那些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反叛,只要胆敢叛乱,必然剿杀无疑。当今天子虽然年轻,剪除魏阉一党却是雷厉风行,英明神武,可见一斑。我若是心慈手软,怕是也难逃修龄之覆辙,到那时候……我可没一个好儿子能去泣血上疏,愿意以身相代的。”

呼,这两天到处跑着给人拜年,好不容易才能抽点时间码字。

在这里也向大家说一声:新年好!

恭祝大家新年顺利!

二三三 王尊德(下)

二三三王尊德(下)

能够爬到总督地位的人,无论他品德如何高尚,又或者性情如何刚愎,有一种能力肯定是必备的——那就是非常善于保护自己。

早几年间魏忠贤一手遮天,阉党势大的时候,朝中大臣们有的卖身投靠,有的奋勇抗击。过于刚烈的不幸提早玉碎了——诸如杨涟,左光斗等人,而卖身投靠的虽然一时痛快,但最终也没啥好下场。只有那些熬过好几轮风波,最终依旧能够屹立于朝堂之上的,才真正算是厉害人物。

王尊德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他们这批“万历三十二年党”在政治上表现的大都相当成熟,资历也足够老,因此其中很多人在阉党横行时既不必卑躬屈膝,也不怕受到打击。平平淡淡的过上几年,阉党一倒台,那些跳得欢的都被拉了清单,新皇帝还是要靠他们这批老人出来坐镇。

只是现在,新皇好像有点对老家伙们的持重方针不太满意了——他们这批人中间名望最高的孙承宗都曾经遭到过罢斥,若不是因为袁崇焕死后,辽东无人能镇得住局面,皇帝还未必会重新起用他。即使如此,最近一段时间皇帝对于东北战局也多次表露出了不满之意。

就在今年七月,满洲人向他一力主张修建的大凌河城堡发起进攻,守将祖大寿被围,孙承宗急得满世龖界找援兵去救,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朝中已经有了攻击他的言论,而皇帝表现出的态度也很暧昧,似乎颇有换人之念。

到如今杨鹤垮台,更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小皇帝已经不耐烦了。身为臣子,说起来枉自揣测上意乃是大忌,但如果对于帝皇的心思都摸不准,那这官儿肯定干不长。

“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快刀斩乱麻,.让整个南方安定下来,这样大明才能集中力龖量去处理西北以及辽东等地的祸患……琼州府的叛乱必须尽早平息!”

站在王尊德的位置,他这样考.虑完全合情合理,只除了一点——这场叛乱当真能被顺利平息吗?

陈耀对此是颇为怀疑的,他和王璞王介山关系极.好,即使现在王璞“失陷”在了琼州府,俩人之间的联系也并未中断。通过一系列信件,陈耀对于琼州府那群短毛的实力还是颇为了解的。

根据王璞的介绍,那群短毛根本不是用武力可以.压服的。王璞虽然不知道短毛其实已经偷袭过大陆好几次,但他却亲眼看见过那帮人收拾倭寇,当真是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在大明军队眼中极难对付的倭寇,在短毛的排枪和轰天雷面前根本就是一群待宰羔羊。双方几次冲突,被短毛杀死的倭寇少说也有数百,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俘虏在矿场作苦力,而短毛军本身却几乎没什么死伤。偶尔有些伤亡,也都是开头受到突袭,猝不及防所造成。真正开战以后,他们还从没死过一个士兵——这是何等可怕的武力!

可是这些话说了也没用,王璞发回来的都是公.文,那些信件总督大人都应该是先看过的,但他根本不信,只说王介山是被短毛蛊惑了。

陈耀是个聪明.人,不会去做那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蠢事,所以有些话也都闷在肚子里,只是暗自疑惑罢了。

不过此时,王尊德却又主动提起了陈耀的那位同年至交:

“王介山身陷贼手,原以为是自甘堕落了,不过从最近的几封来信看,似乎还颇有忠义之心。”

“……啊?”

陈耀一愣,不知道上官为何忽然发此感慨。这时王尊德指了指那张桌上的南海地图:

“这是王介山近日夹藏在书文中寄送过来,据他说是偷偷录自短毛日常所用的地形海图。我已经令人验看过,画得及其精准。其间南海诸岛,无论大小,无不纤毫毕现。凡有涉及到我大明疆土之处,也是清晰无比……这还仅仅只是南海一地。又闻那些髡人手上还有天下万邦的勘舆全图,真不知他们是如何探寻而来。”

稍顿一顿,王尊德拈须微笑道:

“不过光是得到这份海图,也已经堪称大功了,王介山做得不龖错!”

陈耀抓紧机会,连忙替好友分辨道:

“介山乃是左忠毅公入室弟子,断然不会甘心从贼的。”

提起那位因为对抗阉党而不幸罹难,以正直忠义而天下闻名的左忠毅公左光斗,就是王尊德也不得不抬抬手以示尊敬。但随后,他的嘴角又撇了一撇:

“哼哼,丁未一科,也就左光斗,杨涟二人尚堪一赞了,余者皆碌碌!”

陈耀这才想起,自己在无意中触及了上官的忌讳,心下不由暗自后悔。

——左光斗,杨涟名动天下,大明朝所有的读书人提起他们无不钦佩万分,唯独在王尊德,杨鹤这批人面前不能随便提,因为那几位都是万历三十五年丁未科的进士。

大明官场中结党现象很是严重,每一科的进士同年们肯定会自然而然形成一党。而在当今的朝堂之上,彼此之间竞争最厉害的正是甲辰科“万历三十二年党”和丁未科“万历三十五年党”这两派人。

丁未科比甲辰科迟了三年,在资历上就要稍微差点。面对阉党威逼时不能象他们的前辈们那么从容。然而在这样的压力下,反而考验出几位铁胆真汉子,如左光斗和杨涟等人,当然也有一些没顶住压力投靠了九千岁的,这种人反正无足轻重,自个儿眼力不好,在政治斗争里面站错队,肯定要被淘汰掉。

随着阉党垮台,能够坚持下来的一批人熬到现在,差不多都有了足够资历,可以竞争朝堂上那几个决定性的位置了。可好位置就那么几个,彼此之间肯定是要好好倾轧一番的。

甲辰科的人资历比较老,而丁未科因为有杨左二人的关系,名声要更好一些,双方各有优势。所以到目前为止,这两派还可以说是势均力敌——甲辰科进士有多人官拜地方督抚之位,在疆臣中占据了优势,但丁未科的施凤来,钱龙锡,成基命等人却都先后出任过内阁首辅,在中央阁臣里头很有势龖力。

然而到了这崇祯四年,甲辰科的三大总督中,陕西杨鹤彻底失势,辽东孙承宗也陷入危局,只有他两广王尊德还算从容,可如果眼前髡匪这一关迈不过去,那肯定也是要倒霉的。

——要知道,那个觊觎着他的总督位置,专门跟他王尊德唱反调,几次三番上疏弹劾的福建巡抚熊文灿,恰恰也正是万历三十五年丁未科的进士之一呢!

话题涉及到官场斗争,屋子里的气氛立时就尴尬起来,陈耀有心想要告退,但又觉得这样似乎太着痕迹,正在犹豫之时,恰好有个仆人过来禀报:

“老爷,红毛番的使者到了,已请到客厅里奉茶。”

这似乎正好是个台阶?陈耀立即躬身告退。

——两广总督府的治所本应该在肇庆,不过由于广州府远比肇庆繁华的多,而两广总督又往往兼任广东巡抚,所以历任总督大都喜欢待在广州的巡抚衙门里头办公,而不愿去肇庆,王尊德亦是如此。这已经形成习惯,客人们也都知道直接来这边求见。

陈耀在临出门前,只听上司随口问道:

“还是上次那个姓李的商人么?”

那个仆人倒也颇伶俐,已经悄悄观察过来客身份:

“那姓李的也来了,但这回还来了好几个真正的红毛番人担任正使,姓李的好像只作通译——看来他们挺重视的。”

却不料王尊德一听之下却发了火:

“红毛夷人岂能入我正堂——且让他们去偏厅侯着!”

转过头,这位两广总督又对陈耀吩咐道:

“元郎,你且稍等,待我跟那些夷人交涉后,回头恐怕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陈耀立即躬身:

“学生随时听候调遣。”

…………

然而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才见上官迈着四方步返回。

王尊德的脸色甚是复杂,似乎带着几分高兴,却又有一点紧张的样子,进门之后并不马上说话,而是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目,似乎是在养神。

但陈耀却知道这是上司的老习惯了,只有在遇到重大而委决不下的事情时,王尊德才会这样闭目思索。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打搅的,所以他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是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又是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方见上官睁开眼来,眼中精光闪烁,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

“元郎,你还要再去准备一批粮秣,不久之后另会有一批夷船夷兵到来,与我们一同征伐琼州。”

陈耀面容微变,但还是低下头去:

“夷船夷兵?是来这广州府么?敢问思公,数目多少?”

王尊德先是伸出三根手指,但想了想后,又改成一掌:

“他们报的战兵数目乃是三千,但考虑到船工水手……你且按五千之数预备吧。”

这下子陈耀的脸色终于大为变化,顾不得上下尊卑,他甚至一把扯住了王尊德的袖子:

“五千夷兵?思公,万望三思啊!这五千夷兵上得岸来,若是他们背信弃义,广州府怕是不保!”

但两广总督只是很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计较幕僚的失礼动作。

“本官刚才也正是为此而委决不下,西夷多诈,吾亦深知。只是这一次,却是天赐良机,千载难得……”

王尊德抖抖衣袖,站起身来,看了看桌上那幅南海地图,指着图上吕宋的位置笑道:

“刚才前来与本官会晤的,原来不单单有红夷人,还有佛朗机人亦在其中。那些髡人也真是会惹事——不知如何,却将吕宋的佛朗机人激怒到了极处。他们派了一个副酋过来,口口声声,竟说是要倾巢而出,情愿为先锋,要将琼州府踏平,将那些髡人全部挫骨扬灰,方解其恨。”

“西夷狡诈,此言未必可信。”

事关重大,陈耀也顾不上原来不多嘴的信条了,屡屡出言相劝,但王尊德只是微微点头:

“本官初时亦是不信,但那西夷酋首却当着本官之面下跪,向其所信奉之天主神明起誓,道此言句句为实……那就颇为可信了。”

陈耀默然,他们广州府的官员可以说是整个明帝国见识最广的一批人,对于西方人的虔诚信仰已经有所了解。如果那个西人真是用天主名义起誓,确实不太可能说谎。

“既是如此,他们大可与我军约好时辰,到时各自进军好了,为何先要来我广州府集结,此中是否有诈?”

陈耀又想到一条,所谓幕僚的职责就是提出各种可能性,以供上官参考,所以倒也不怕说错。

但王尊德则颔首微笑道:

“所虑甚是,然而元郎却有所不知——他们最初还真是这么提议的,反而是本官要求他们先来广州取齐。”

“……?”

面对部下不解的眼神,两广总督只是嘿嘿冷笑:

“上一次,那些红夷主动借我军械,襄助朝廷调兵进剿临高叛匪之事,元郎可还记得?”

“是,后来介山信中曾有提及,说红夷随后也派了大船前往,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不过还是给髡人击溃了。”

“不龖错,驱虎吞狼之策,非独我辈知晓,西洋夷人亦是多智……倘若此番分兵进击,他们恐怕还会故技重施,等我们拼死拼活之后再来拣便宜。所以本官宁可供他几天粮秣,也要驱策这些西夷在大军之前行动!”

说着,王尊德脸上现出得意之色,指着地图上广州湾的位置,微微笑道:

“今日业已与其约定:到时夷人之船可入港口补给,但夷军一概不得上岸。只在船上休息一夜,次日一早,夷船当先进击,我朝大军随后。眼下我广州府中有精兵数万,再加上福建水师亦非弱旅,到时候都会布置在港口周围,以防万一。只有等夷船全部离开之后,我军才会登船出发……如此预防,纵使西夷心存不轨,估计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了。”

见总督已经是腹有成算,陈耀也不再多言,深深长楫下去:

“思公既已考虑万全,那学生就在此预祝大军旗开得胜了。粮秣之事,勿须担忧,学生自会处置妥当。”

王尊德淡然微笑,脸上却显出几分无奈:

“这也是受形势所迫,方才不得不冒险从事啊……元郎,你最知我,当知此战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二三四 十七世纪的特洛伊?

二三四十七世纪的特洛伊?

“尊敬的安娜小姐,您的回信让我欣喜若狂。全能而伟大的上帝果然没有抛弃他的忠实子民……”

——九月份,阿德的推断果然见到成效,那个名叫威廉姆的德国小伙子在收到一封短短致谢回函之后,果然立即又写来了新的书信。通过几位在荷兰和中国之间两头跑的走私商人接力传递,这封信居然在很短时间之内就到达了目的地——短毛手中。

茱莉又很辛苦花费了半夜时光把整封书信都翻译出来,这年头西方人的精神生活实在匮乏,信中有三分之一内容是在歌颂上帝,另外三分之一是在歌颂伟大的爱龖情,茱莉翻译的时候直打哈欠——这家伙说情话的水平还比不上后世一个小高中生。如果不是阿德要求她必须全文翻译,都想跳过去。

只是安娜对此很不乐意,想想看也正常——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别人写给自己的私情话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欣赏的?即使对方只是个根本看不上的眼的傻小子。

对此茱莉也没办法,毕竟这并不是单纯的情书——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的内容,正是短毛众所期望的,“来自文明世龖界的消息”,而且非常重要的,恰恰是关于荷兰人的军事行动内容。

“……西班牙人发疯了!”

作为荷兰总督的随同人员,.威廉姆亲身感受到了西班牙新使者的暴躁和狂怒。他们不知道吕宋岛上发生了什么,竟然导致西班牙方面根本不再考虑什么分赃问题,而是直截了当提出:无论荷兰人是否合龖作,他们都会派遣吕宋岛上的全部力龖量前往琼州岛,彻底消灭盘踞在岛上的那个什么贸易公司。

“他们竟然打算动用吕宋港内的.所有战舰,连同墨西哥途经此地的运银船也一并调用,总数多达十七条的大型战舰,派遣全部的西班牙王家军队出战,其中仅陆战士兵就有一千五百名,这个数字还不包括当地人雇佣军和船上水手在内……上帝啊,那些人难道是想要执行当年那份可笑的征服中国计划么?”

在对西班牙人的疯狂计划大.加嘲笑之余,这个诚实的德国小伙儿又带着几分兴奋向他心目中的女神汇报道——为了确保这次行动是以荷兰为主,东印度公司也将倾尽全力,派遣的舰船和士兵数目将比原计划大大增加。普特曼斯总督原本已经向巴达维亚总部申请调来十二艘战舰参与此次行动,如今又将临时征调六艘武装商船加入——反正这年头商船战舰都差不多,跑贸易的商船有机会客串海盗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样荷兰舰队将达到空前的十八艘规模,动员士.兵数则为一千七百人,都是经历过欧战的老雇佣兵。此外依附于他们的一批中国商人武装也将随同出战,为首是一个名叫刘香的人。

此外,通过一个李姓商人的穿针引线,普特曼斯阁.下正联合西班牙使者,共同与明国南方地区权力最大的一位总督商议出兵事宜——据可靠消息,那个东亚大陆上最为庞大的帝国也将会于近期内对盘踞在琼州岛的叛匪动手。

“……这样,预计到时候将会有上百艘的战舰,数万士.兵来迎接您,我的女神,您将会在轰鸣的炮声和巨大的欢呼中回归到文明世龖界怀抱……这将是一场真正的特洛伊战争,而您,毫无疑问就是那美丽的海伦……”

那小伙子在信.件最龖后也不忘浪漫一把,倒是很让翻译者茱莉小小感动了一下,于是她把这一段专门抄录下来,拿去给解席看:

“要是哪一天我不幸被敌人俘虏了……比方说明朝,你会不会倾尽全力的来救?”

这种问题就算是傻瓜也知道该怎么回答,老解马上赌咒发誓,表明自己绝对会为了美人不惜一切,就算要砸烂那大明江山也在所不惜!

茱莉对于这个回答很满意,倾国倾城是潜伏每一个女人心底的终极梦想。哪怕被称为“祸水”也好,若是有成千上万的雄性在为了自己而厮杀,那种感觉不要太好!

不过在回到全部是雄性动物的参谋组会议上之后,身为琼州府地区最高军事长官的解席马上臭起了一张脸:

“上百艘舰船……数万大军?参谋官们,赶紧拿出办法来!他**的,老子可不想扮演赫克托尔!”

“你怕什么,对方可没有阿喀硫斯……赫克托尔还是挺猛的。”

庞雨笑着揶揄他一句,再看看参谋组其他人,也都是脸色轻松,并不紧张。

这份最新的,关于敌军兵力最为翔实的情报在被送交参谋组讨论之后,一开始也着实引起了一番小小轰动。虽然早就预料到西班牙人肯定会全力报复,但他们居然会出动到如此庞大的军力,倒也确实有些出乎众人的预料。

公元一五八八年的时候,在西班牙的马德里,曾经建立过一个特别委员会,制订过一份征服中国的详细计划。从政策、战略、战术、行动方针、后勤动员和舆论宣传等各个方面都做出了详细部署,全文共有十一章七十九节,包括附属图表,共有数千幅之多。

然而自从无敌舰队被英国打败后,西班牙的国力大受损伤,这份堂吉柯德式的计划自然无从实施。此后在远东地区,荷兰和英国的势龖力都渐渐超过了西班牙,除了依旧控制吕宋之外,这个曾经的欧洲大国实际上是逐步退出了东南亚的角逐。

但在眼下,公元一六三零年前后,西班牙在东南亚的力龖量还没有削弱太多。相比之下,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发展势头很好,潜力很大,但比起西班牙这等“老牌帝国主义”,终究家底还薄了些。西班牙这一发飚,荷兰方面再要压过它就不太容易了。连武装商船,民间雇佣军统统算上,才在军力上勉强压过一头,算是仍旧把握住战争的主导权。

不过这两方竞争的结果,就是这两家东印度公司同时倾尽了他们全部的力龖量,不考虑明帝国和协从海盗的力龖量,光账面上的正规西洋大舰就达到三十五艘,正规军士兵超过三千。

而在这群人的背后,还有未来的南海霸主郑家船队,以及大明帝国的数万兵马在虎视眈眈……

——虽然并没有得到明廷与西洋人谈判的情报,但这边猜都能猜得出来:以明帝国官员的骄龖傲,不可能真心和西洋夷人组成联军。大明军上次被人当枪使耍了一回,这回不可能再傻乎乎冲前头,西洋人的军队,十有**是要充当“为王前驱”的角色了。

“西方人的舰队,加上明帝国的陆军,还真是黄金组合呢,轰起来肯定会很爽的。”

但阿德在看过详细统计数字后,只笑吟吟说了这一句。虽然对于敌人的数量有些吃惊,但在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短毛眼里也不算什么——火炮在手,天下我有。还是那句话:靠人力打仗的时候已经过去啦,现在是火力的时代!

“咱们现在有多少门火炮了?”

此次作战,炮兵毫无疑问将是绝对主角,面对大家殷切的目光,炮兵总监马千山很得意的哼了一声,却还是用他习惯的那种轻描淡写声调回答道:

“没怎么增加啊,还是一个加强后的炮兵连:六门十二磅青铜炮而已,再加上两门试龖验性质的火箭炮……不过在炮弹方面,咱们新增加了一些品种。到时候会请客人们好好品尝。”

“弹药备足了没有?这回老朋友新朋友一起来,一定要招待到位。”

面对庞雨的询问,负责后勤的林峰甚至都不用去看账本,就很自信的点头:

“放心,这几个月临高那边没运任何商品过来,全是军火。县城仓库都快堆不下了,海边仓库又不能用,正在头痛呢。”

“兵力方面呢?”

这回是老解自己开口:

“三营有六百多正军,还有四百多城管作为辅军,再加上两百不到的留用明军……哦,对了,还有直属炮兵连的两百多人,总兵力约一千五左右。城管和明军武器较差,只能用于城市防守和维护秩序,真正出击作战还要靠咱们自己的陆战营和炮兵——其实有一个营就足够了。我在这儿敢打包票:他们上来多少揍下去多少,哪怕没有炮兵支持也没关系。”

话说到这儿,敖萨扬又第三次提出了他的那个想法:

“我们一定要窝在家里被动挨打吗?主动出击广州,到现在还有什么障碍呢?”

——前几次敖萨扬提出过打广州的建议,可都被李老教授以不妥当为由否决掉了,这次李教授倒是不反对了,但时机已经不对。

“眼下明军主力都已经集中在广州城,咱们这时候过去倒是正中他们下怀,偷袭是肯定不可能了,要打就是强攻。”

先前领导过数次剿匪战斗,又刚刚在吕宋岛上大干了一场,在这群人中间实战经验最为丰富的北纬指着地图分析道:

“真要强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的木头船即使装上了大炮和火箭,在面对明朝舰队时也并不能取得压倒性优势,万一在海上被攻击就很危险。所以能否出击广州,关键是取决一点……”

“——咱们的琼海号何时能重新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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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一级战列舰……琼海!

二三五一级战列舰……琼海!

“我们的琼海号何时可以下水?”

同样的问题,同时在临高县城外,红牌港的船场内,也正在由李老教授紧锁着眉头,再度被提出来。

琼海号客货两用轮自今年年初的时候就被拖进了专用船坞进行改造,计划拆除掉部分客舱结构,加装可转动炮台,增加外装甲及配属相关的辅助设施,将其彻底改造成一艘战舰。

按照计划书上的时间表,这一改装工程本应该在六个月之内完成,但实际施工时却遭遇到诸多困难,工期一拖再拖,到如今已经差不多一年过去,这艘早应该驰骋在南海洋面的超级战舰却依旧静静躺在船台上,忍受着风和雨的侵蚀。

为此,李明远教授专程从琼州赶过来,他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这艘战舰究竟何时可以投入使用?可不要最龖后变得如同印度“阿琼”坦克那样:纸面性能超群,可光听楼梯响,却不见人下来。

面对老李教授的探询目光,改造工程一干负责人等只能互相看看,脸上都是苦笑。

“很遗憾,教授,但这本就不可.避免——这里毕竟是公元十七世纪。施工条件和我们熟悉的那个时代大相径庭。很多改造内容,在图纸上,计算上都没问题,看起来条件好像都具备了,可真正到着手做的时候才发现会在某处小地方卡壳,不是材料找不到,就是没有施工条件……这一卡就要改设计,一改就是大改,到后期只能是边设计边施工。我们的计划时间都是根据从前经验预估,而这项工程,无论是项目本身还是外部条件,并没有旧经验可遵循,工期拖延是很正常的。”

身为改造工程的主设计师,女博.士冯宇飞素来是个敢说敢做的角色,即使面对着委员会主席也依然侃侃而谈,没有任何理亏之感。旁边副设计师徐慧也在频频点头,以示支持。

而负责具体施工的项目总监.林汉龙也是两手一摊,诉开了苦:

“诶,老爷子,咱们也是尽力了。您要知道:在这条船上.所用的任何零部件都只能自制,包括加工和安装它们的工器具也大都如此,在外面市场上是买不到任何成品的。我们需要什么,要么直接从船上拆卸,要么就要向黄师傅提供详细图纸,等他理解吃透了技术人员的意图,确定好材料性能,还要先做样品试龖验……直到最龖后拿出合格成品之后才好继续安装——而这些都是需要大量时间的。”

“至于人员方面,所有的工匠技师,哪怕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自己人,也需要从头培养起来。我和另外几个施工员兄弟以前也就搞搞简易工建,小水电什么,一般情况下还能凑合,可真正涉及到船体内部,例如至关重要的轮机,主电路等部分,没有老郑师傅点头我们连个螺丝钉都不敢乱拧,这效率哪儿高得起来呢?”

“再加上关键时刻锅炉试龖验那次出了事,好几个.技术高手都不能干活儿了,机床不能开动,这个影响也很大——当时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我们的螺钉供应马上中断,而没有螺钉铆接我们几乎什么都做不了,直到最近几个技术员带伤恢复工作,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作为委员会和.军事组派驻在船场的军代表,文德嗣本应该是以“监工”面目出现的,但此时也在帮他们说话——改造组这些同志确实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不应该受到任何指责。

面对着大家的愤愤不平,李明远教授则是叹了口气:

“诸位,我想大家恐怕误会了一点:无论是我个人,还是参谋组,军事组,或者委员会的同志们,谁都没有任何抱怨改造组的意思。能够在这个时代,利用这点点简陋条件,改装出这样一艘超时代的战舰来,本身就是一桩奇迹了。而对于奇迹,谁又敢奢望什么呢……”

稍顿了一顿,老教授又指了指攥在文德嗣手中的一张纸——今天早晨刚刚从琼州方向发过来的电报。

“只是,关于最新的敌情通报,大家也都看到了。参谋组必须要知道,我们手头现在究竟能动用多少力龖量以应对这次危机,这样他们才好制定作战计划。”

“不过三十来条木壳风帆船而已,在咱们的琼海号面前,一艘都别想渡过琼州海峡!”

文德嗣先是哼了一声,但随后看看仍静静躺在船台上的那艘宝贝疙瘩,气又瘪了下去:

“……当然,要她能下水才行。”

老李教授也在看着船台上那艘战舰——这时候的琼海号已经和原先他们所熟悉的模样截然不同了。船体前半部本来高耸而漂亮的流线型客舱都被拆除,代之以整块花纹钢的平甲板,以及一座硕大的双联装半圆炮塔,因为还没上油漆,看起来黑糊糊的甚是丑陋,不过也因此而更显出几分狰狞,隐隐露出的炮口如同巨兽之牙,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样子。

船身中部则高高隆起,在顶端平台上安装着一座更大的三联主炮塔,三门青铜炮管略显细长,但这只是视觉效果,实际上所有炮管都是标准的一百一十七毫米口径,只是长度明显增加。

“火炮好像还是换过了么?”

老教授不懂军事,但终究还能看得出船上装的炮管和他们用的陆军炮已经有所不同,对此工程师徐慧微笑点头:

“是的,虽然最初是打算采用陆军炮,但后来还是重新铸造了一批,主要是改成了后膛装填,这样每次发射完毕后就不必把炮管缩回塔内装填了,炮管可以做得更长些,射速,射程和精确度都会更高。”

虽然只有三千吨,琼海号的布局却是和二战末期那些数万吨的超级战列舰一样:炮塔沿中轴线设置,二前一后。在船身后半部,尾炮台则和前炮台一样的格局,不过因为琼海号的后半部分货舱本来就是平的,尾炮台安装最早,用的材料有很多还是船上的现代成品,看起来就要漂亮洋气许多。工匠们维护的也很精细,一颗颗铆钉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颇有几分现代舰船的风韵。

在船体四周,则新增添了整整一圈装甲带,而不单单仅在船头部分做加固了。虽然琼海号本身的钢壳船体已经足够坚固,凭这个时代的火力,其实很难有什么东西能对其造成损伤。但改造组还是小心谨慎加了这一圈——反正这些熟铁装甲板是可以自制的,若有损坏,无论修补更换都很容易。

“我不太懂技术,不过光从外形上看起来……改造好像已经完成了啊?”

老教授回头问道,工程总监林汉龙望着那艘凝聚着他们这些人一整年心血的舰船,脸上现出骄龖傲之色:

“是的,主体工程已经差不多完成了。现在主要是进行一些诸如内部电路敷设,设备调试等等扫尾工作,虽然琐碎,但也不可或缺。”

“那么在十月份之内能下水么?”

不出意料的,李教授果然提出这个问题,对此,林汉龙却依然只能苦笑:

“如果是在我们自己的时代,我会说绝对没问题。但龖是在这里……教授,我只能说:我们都将竭尽全力。”

见老教授面露失望之色,林汉龙又补充道:

“不过到十一月的话,就肯定没问题了——十一月份肯定能下水。”

“十一月份啊……”老李教授眺望着北面,大陆方向,“可是明王朝还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吗?”

…………

“这么说近期内琼海号是指望不上了?”

在接到了老李教授从临高打来的电话之后,参谋组一帮人又聚在一起合计开了……

“说是在十一月之前没指望,如果能拖延到十一月以后的话,还是可以的。”

“十一月?怎么可能,人家大明的讨伐军队都集中在广州府了,郑家船队也差不多快要到位,把这么多部队集中在一起,啥事不干待上两个月?吃都能把王尊德给吃穷啰,乱兵还要闹事,他肯定不会干的。”

“庞参谋,还有没有什么拖延时间的妙计?赶紧再拿两条出来。”

“这种时候还有个鬼办法……除了大炮之外,我想不出任何措施能阻止他们的脚步。你们还是指望北纬吧……看看能不能再潜入广州湾来个火烧连营什么?上次经验证明,雪风号的运气还是不龖错的……”

“做梦呢,真当我超人啊,坐那么一条小舢板跑人家郑家的水营里头去放火?……我可没有作烈士的觉悟。”

一帮人嘀嘀咕咕商量半天,却也没什么策略可施,到最龖后还是解席一拍桌子:

“算了,既然琼海号用不了,那就干脆别指望在琼州海峡解决问题了,无非是不能拒敌于国门之外而已……通知下去,让各个部门清野坚壁,准备打一场反登陆作战!”

新年第一劫,不劫财不劫色——你们知道我要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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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 信心

二三六信心

“……当代的重大政治问题不是用说空话和多数派决议所能决定的!而必须要用铁和血来解决!”

主席台上,解席正声嘶力竭,大声叫喊着这句尚未诞生德文原版的名言,同时用力拍打桌子:

“……既然大明想要战争,那么他们就会得到战争。但结果,绝对不会是他们所想象的样子!”

“……战争是肯定逃避不了的,这一仗非打不可。但龖是你们也不用怕,这一仗我们肯定能赢!……原因?他祖母的,自打我们短毛占了琼州府,你们谁见过咱吃亏来着?”

——这是一场同本地大小缙绅,名流,以及官员胥吏等人专门召开的内部动员会,要打仗,要防御,内部稳定工作肯定要做好。对于一般老百姓,一张安民告示足矣,但龖是面对这些大户,就必须要召集过来当面谈清楚。至少确保大多数人不会起了异心——在这其中有很多人还是与大陆那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定要稳住。

朝廷要发兵攻打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岛,人人都知道:战争又要来了。海南岛上的老百姓对于战争并不陌生,这地方从前三天两头就有黎族叛乱,朝廷的镇压军队一直没断过。对于官兵这里的百姓从无好感——大多数情况下官兵祸害起地方来比叛匪还要严重得多。更何况和短毛相比,大明王朝的统治能力本就差了一大截,这眼看着日子越来越有盼头,都要奔小康了,忽然又来这么一出,谁都受不了。

就连本地那些还穿着明朝官服,.仍挂着大明官吏身份的政府工作人员也个个怨声载道。人总是要讲良心的——这一年来短毛官府发给他们的薪水虽然也是按照大明旧例,但都按时按量,从不拖欠,此外还有各种高额补贴。虽然在管理上严格了不少,贪污受贿的事情受到遏制,但对于大多数本来就没什么机会捞钱的基层人员来说,真正拿到手的还是比原来多了好几倍都不止。

至于那些原先把持着所谓“肥.缺”,可以大捞而特捞的……这种人很难拉拢,也不属于被拉拢的对象,所以基本上,在解席庞雨等三十来个人控制着琼州的时候,在第一轮就大都被清洗掉了,即使有些被放过的,此时也没有了任何影响力。

到现在,很多吏员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正大光明.依靠薪水和补贴过日子的工薪生活,再要他们回去领大明王朝那点俸禄,去过原来那种不贪则穷的日子,除了王璞等少数几个对于大明极其忠诚的死硬派之外,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的。

于是他们联合当地的缙绅士子之类社会名流,往.大陆方向发了一堆类似于现代万民信请愿书之类的文字,想要以“琼州父老”名义请求朝廷中止讨伐之议,坚称这里仍然是大明王朝的天下,岛上官民都是紧密团结在老朱家周围的世代忠良云云……

——至于短毛?那不过是些很会做生意的海商而已,.就算偶有不法之处,也都是类似于梁山好汉的行为,属于义士之举,双方关系完全可以用谈判来解决么。

如果这些文字.能早点送到大陆上去,对于穿越众的形象宣传还是很有益处的,只可惜现在已经太迟,不要说海峡对面的明王朝丝毫不为所动,就连这边的短毛也不怎么领情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些官员和大户们内部总算统一了思想——朝廷是指望不上啦,要想保住自家的坛坛罐罐,只有跟短毛合龖作。

在这种情况下,穿越众们及时召开了这场动员会,解席用充满自信的演讲给那些提心吊胆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解席在会议上向他们反复保证道:

“大家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除了俘虏以外,岛外的军队休想踏入琼州府一步!”

“……所以根本不用怕——我们这些一被抓住就要砍头的都不怕,你们世代良民还怕个鸟啊……当然,我们不会走!我自己的老婆也会留在这儿!”

“……放心啦,敌人上不了岛的,最多到沙滩上散散步。”

在用一通半是鼓劲半是威胁的诺言稳定了官绅人心之后,解席又转向商人团体那头:

“你们的情况就要稍微麻烦点,诸位人身安全都是可以保证的。但在财产方面,恐怕多多少少怕是要损失一些了——战争么,总不可能一点影响没有的。”

…………

“清仓大甩卖!”

“亏本大减价!”

通报会议开过之后,从第二天开始,琼海大市场的街道上就处处可见这样的标贴,以致于一些现代人经过时,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家乡的集贸市场……

不过比起现代时一座商店拆了三四年还在拆迁大甩卖的厚脸皮,这里的商家可不是玩猫腻赚吆喝。很多商品打到六七折,已经确确实实是进货底价,甚至有些前面已经赚回本的,后头干脆真是在亏本卖了,比如棉布的市面价格就一度比短毛出厂价还要低。

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原因正是老解那一句“清野坚壁”,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他们当初虽然拆除了琼州府的北面城墙,但军事组对于如何防御来自海上的敌人还是有一整套预案的,毕竟这是处在一个四面受敌的环境之下。

当时庞雨和唐健,解席等人共同设计了一套战时防御体系规划,并根据这套规划在某些关键位置建造了一些砖石水泥构造的碉楼,地堡等支撑点设施。平时是当作辅助办公设施,交付给贸易公司作为管理用房使用。而一旦进入战时状态,马上就是兵力集结和驻扎的场所——事实上,这座琼海大市场本身,当初在设计的时候,也有将其作为城北方向一座大型阻击阵地的考虑。

因此在和商户们打过招呼之后,随着军事组一声令下,大批城管与工程兵开出了兵营,立即按照早就制定好龖的战时防御规划图纸,开始清理防区**界,挖掘壕沟,修建野战工事等工作。而大市场开张到现在也差不多快要一年了,与任何热闹繁华之地一样,在这里已经滋生出许多原来规划上没有的附加建筑——什么临时仓库,堆货大棚,休息站,乃至于短工们自己搭建的小窝棚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虽然城管队平时管理很严格,但终究无法完全避免——能在这里搭起违建的,背后肯定都有点关系。

当然到了现在,在战争面前没什么情面好讲了,这些违建大部分要被拆除。不过真正动手的时候短毛还是给了业主们一点时间,只要求他们在一定时限内搬出即可。一般小百姓很简单,找辆小推车把全部家当一丢就能搬走,反正当初短毛允许他们建窝棚时就打过招呼,有思想准备的。可那些货栈和货主们可就惨了——仓促之间,却叫他们再到哪儿去找地方堆货?

“诶呀呀,解大人啊,城里面的仓库都被你们征用了,城外海边库房又不能用,叫我那几千匹棉布怎么办啊!”

商业协会首领许敬率先找到解席去哭诉,但后者却毫不客气揭了他的老底:

“你个老家伙怕什么,那点本钱早就翻几倍的赚回来了——哦,对了,还没出多少本钱,全是我们赊给你的货!现在这些不过是压库底的滞销品罢了,全扔海里都不亏。再说这打仗又不是我们想打的,有意见跟王尊德提去!”

然而许敬苦着一张脸只是作躬作楫,解席嘴巴虽硬,到最龖后也只好做点让步,同意他在岛上销售掉剩下存货——本来按协议这里是贸易公司的地盘,他们家不许插手的。

结果人许敬一转手就搞了个超级大甩卖,全岛棉布最低价,害得老解被茱莉骂了两天,听说在家里床头还跪了搓衣板……当然他本人是坚决不承认的。

其他商户的情况也大都类似,于是这段时间市场上特价之风盛行。而当地老百姓在听说一场大战即将来临之后也纷纷囤积物资。一时间琼海大市场中是供销两旺,居然呈现出一派前所未见的繁荣景象。

只是,和后世见到大减价就冲进去疯抢,也不管有用没用的某些家庭妇女类似,很多老百姓买起便宜货来也没个数。庞雨等人有一次走在街上,看见一大家子人拖儿带女的,男人手里小推车上堆着米袋,盐包,女人则扛着好几匹布——囤积这些生活物资还算正常,可后面却又跟了四五个半大小子,个个怀里都抱一个大陶缸子,这就有点搞笑了。

“晕,连这个都要储备?他们这是打算腌咸菜卖吗?”

当时恰巧跟庞雨走在一起的主簿严文昌却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储水的器具是要多备……到时候真战乱起来,一家老小躲在地窖里头可不敢随便出门,出去找水可能会送命的……这户人家有经验!”

一边说着,他却转头看向庞雨:

“庞军师,有一点在下甚为不解——就连寒门小户都知道要多备物资,以防战乱,可为何诸位先生们却毫不在乎,任凭这些盐,米,布大量流散民间?战事一开,难免旷日持久,这些东西现在看着不起眼,到时候可都是至关重要的军需品啊!”

“我们卖的就是盐,米,布啊……难怪茱莉会认为这是大好龖的出货机会……”

庞雨先是随口回应,转脸见严文昌满脸难以理解之色,方才想起这位老兄对于战争的概念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于是又微笑道:

“军需物资当然是备足了的,不过数量上不需要那么多,会赔本的……”

见严文昌依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庞雨哈龖哈大龖笑:

“哪,老严,你还记得当初大明军队从这里出发,讨伐临高的那场战斗,打了几天?”

严文昌的脸色有些尴尬,但他可以说是所有本地人中最为死心塌地跟着短毛混的一个,因此很快就恢复正常,扳着手指头算了一通之后点头道:

“如果从大军出发时开始算,到最龖后溃败回来为止,总共是九天……嗯,没错,我记得很清楚:庚午年三月初八出战的,到十七就败回来了,连十天没到。”

“是啊,连行军在内不过九天,而对于我们来说,真正决定胜负的,其实只有一个下午而已……战争确实很难预料,打个旷日持久也是常有。不过,那是有前提的——要双方实力相当才行啊。”

面对庞雨的轻松笑容,严文昌却是脸色严肃:

“请恕在下直言:庞军师,你们当真觉得凭这边的千余人马,就可轻易击败大明朝的数万精兵?”

庞雨一楞,终于不得不正视对方,脸上笑容也渐渐收起:

“怎么,你心中还有疑虑?”

严文昌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头:

“庞军师,在这琼州府内外,人人都知道是下官率先投效。朝廷若追究起来,恐怕下场比诸位先生还要悲惨……那天在动员会上,解大头领豪言壮语不断,固然是鼓舞了人心斗志,可下官以为,那些话用来安定人心则可,真要临机应敌,恐怕还是应以谨慎为上。”

看看周围,严文昌微微摇头道:

“但龖是这数日以来,下官眼中所见,却仍是一派不紧不慢的样子。虽然也有一些应对之举,却都是慢悠悠的,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说着,他指向市场旁边几座窝棚,面带恼怒道:

“就说这些窝棚吧,听说应该是要拆毁的,可为何还要给他们宽延时间?难道对面大明的军船也会给我们宽延时间不成?”

“呃……”

庞雨犹豫片刻,他们在广州府有密谍可以随时汇报敌情。只要福建郑家船队一日未到,明军就不可能出动——但这却是不能告诉对方的。

所以他只能含糊应对:

“嗯,老严,你的顾虑也不能说没道理……不过,相信我们吧,我们肯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拍了拍严文昌的肩膀,庞雨再次露出笑容,并向他摆了一个胜利的“V”字手势:

“我们的战争模式,和你所习惯的有很大不同。虽然你以前也见过咱们攻城和收拾倭寇,但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而这回,看咱们玩个大的给你瞧瞧……”

哇,不知不觉,都八十万字了啊!打劫!

最近事情多,就不专门加更了,更新字数多一点,大家包涵^^

二三七 备战

二三七备战

就在琼州府城上下动员,积极备战的同时,岛上其它地方也都在备战。

琼海号不能出动,被动挨打的劣势就体现出来——敌军势大,海上航行又随时可以调整方向,就连参谋组也无法判断对方的主攻目标会是何处。海南岛上任何一处都有可能遭到攻击,甚至有可能同时被攻打。毕竟对方兵力充沛,调配起来就很从容。

好在这整个海南岛上,他们需要作重点防御的只有临高和琼州两处,至于夹在这两地之间的澄迈,计划是到时候派个连队过去看着,如果有敌人登陆,兵少就打打海滩阻击战,兵多就干脆放上岸再收拾。反正他们有现代通讯技术保障,不怕被隔断消息,如果敌军当真敢在澄迈登陆,两边都可以出兵夹击。

对于其它地方,却也不能放弃不管,琼州府辖下有崖、儋、万三州,除琼山,澄迈,临高三地外,尚有安定、文昌、会同、乐会、昌化、感恩、陵水等七县……这些地方,现在名义上都是他们短毛的地盘。

不过,也仅仅只是名义上而已——自从琼海号搁浅在红牌港,迄今已经快要三年了,从那条大铁船上下来的一百三十九时空旅行者号称是控制了海南全岛。但实际上,除了琼临二地属于直接掌控,澄迈算是半遥控外,穿越众对于海南岛上其它地区的统治都是徒有虚名。除了偶尔派遣一些勘探小组去了解资源矿产以外,他们还不曾往这些地方派遣过一名行政人员。

除了琼临二地的官吏要受.短毛差遣,其它地方的明朝官佐一直在按照原来的习惯生活。他们送往府城的公文照常会有批复下来,索要的粮饷都会得到满足,而且数量还会有所增加……所以当地很多人实际上并不关心州府的变故,对于这些人来说,既然一切都跟原来一样,那府城控制在什么人手里,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当消息传来,说在大陆上的.明王朝眼中,他们居然全都属于“从逆”之人,莫名其妙都成了反贼?那群官吏自然人人都在大叫冤枉不止。本地土官也就罢了,那些朝廷派遣来的流官个个都是寒窗苦读,指望在这种鬼地方熬个几年资历,将来好回去弄肥差的,谁承想落得如此境地?

房师,座师,同年,同乡……可以想象,.这帮人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关系,也不知往大陆上写了多少书信。不过同样也可以想象——涉及到谋反之事,谁敢出面助言?这种申辩毫无用处。

在听到大明要派兵来围剿的消息之后,这帮人更.是惊慌失措,好端端做官怎么就做成反贼了?还要遭受朝廷大军的征伐?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情吗?

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从州府那边终于来人了,带.来了府城短毛对他们的安排,如果是平时,这帮内心里仍以大明忠臣自居的家伙肯定会对那些“窃据上位,沐猴而冠”的家伙不屑一顾,但在这种时候,他们毫无选择,只能乖乖听从短毛的安排。

好在短毛的要求并不过份,他们没有派来一兵.一卒,只是跟当地官府打了个招呼——大明的军队来了你们也甭害怕,挂白旗投降就是。如果对方承认的话,甚至连投降都不用,直接开门迎接王师好了,反正这些地方本来一直都挂着大明的旗帜呢。

“不过,大明朝此.次前来征伐的军队,是以南方蛮兵和西洋夷人为主,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类,到时候骚扰地方,抢夺民财之类怕是少不了。所以,如果觉得来人不怀好意,也可以派人来通知我们,我们会收拾他们。”

根据使者转述短毛老爷的这番话,那些府城的控制者们可以说是做到仁至义尽了——要打要降取决于你们自己,这实际上是给了那些地方官僚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是愿意继续跟大明还是投向我们这边,随便!

听起来很不龖错,然而实际上,当李明远老教授在向各地派出那些使者的时候,他对此是有过一番论述的:

“以明王朝军队的军纪,他们肯定做不到秋毫无犯,更何况这次来的全是雇佣兵性质,靠军功和抢劫维持的……所以即使那些地方政权再怎么对大明死心塌地。相信在这一次之后,他们恐怕都不得不投向我们这边。”

“也就是说,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大明反而会替我们完成?”

“是的,基本上,类似于我们那个时代的中宣部。”

——老教授偶尔也会幽默一把的,听到这话的凌宁和文德嗣等人都是大龖笑不止。

消息传递的很快,凌宁率领一支小小船队,绕海南岛转了一圈,就把那七个县都给通知到了。明王朝的统治区域都是在沿海地区。至于海南岛内陆和南部山区的很多地方,大明王朝一直都没怎么能够有效统治起来,都是当地部族首领在自治。这些人对一切外来人都没什么好感,无论大明还是短毛。历年官兵平息“夷乱”杀最多的就是他们。如果大明军当真有本事钻到那种地方去,也根本用不着穿越众费神对付了,估计他们都很难从大山里头爬出来。

除琼海号和公主号两艘大船以外,穿越众的现在还拥有了另外十几艘各种型号的木壳船,琼州和临高各自掌握着一批。琼州那边的船相对吨位大些,载重量较多,主要是搞货运。而临高这边的则以快速轻便为主,主要任务为巡逻,哨戒,以及通讯,平时还顺带干些打渔捞虾之类的事情,协助改善大食堂的伙食。

运货船多半是买的,而巡逻船多半是船场自造,出自王若彬的手笔。不过设计者本人对于他的这些作品并不满意。

“哎,要是当初同意我搞纵帆船设计,现在咱们早就有了一支成熟的,用十八世纪技术武装起来的双桅帆船队,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搞得不上不下的……”

那时候王若彬想要一步到位,直接上马西方较为成熟的双桅纵帆船“Schooner”,但唐健以时间紧迫为由,要求他建造最简单和最成熟的本地船型。结果就造了一批比较低档的传统广式尖底船,用也可以用,但性能上就肯定不能符合这帮现代人的高标准了。

这倒也罢了,关键问题是在这些船造好以后,拖拖拉拉的又过了半年多,期间几次三番说要打仗,可又没真正打起来。却搞得船场一直处在战备状态,始终不能正常开工,王若彬想要继续发展大帆船的计划也被耽搁下来,搞得黑枪贩子兼船老板对此意见极大。私下里经常抱怨说唐队长决策失误,延误了海军的发展时机之类……

不过也只是私下里发发牢骚罢了,借他王宅男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去跟那位当初负责看押他,又亲手给他摘下铐子的武警队长提意见去。王若彬只敢跟凌宁和文德嗣两人抱怨——他们两位是使用方的代表。临高的这支巡逻船队多半情况下是由凌宁来统带,偶尔是文德嗣客串一下,负责往琼州府送货的运输船队则正好相反。

对于船老板的抱怨,那两位都只是笑笑作罢,王若彬只考虑造船方面却没想到水手问题,即使当真搞出来十八世纪水平的纵帆船,仓促间去哪儿找那么多懂行水手来操作?安德鲁那样的航海天才毕竟只有一个,很多驾驶纵帆船的经验,都要靠他在操作雪风号的时候一点点总结出来,直到现在也还在慢慢摸索之中,距离实用化还有很长道路要走呢。

身为海军的代表,凌宁和文德嗣两人最近也是颇有怨言——当前大战在即,作为至关重要的海上力龖量,他们却发挥不了任何用处。无论琼州还是临高的船队,包括那艘公主号,现在都集中停泊在红牌港最内侧的锚地,旁边有炮台数座,处于若干门青铜大炮的重重保护之下,安全是绝对安全了,却不再被允许出动。

尽管他们两人也曾几次三番找到老教授和唐队长,表示愿意带船出击,哪怕骚扰骚扰,不让对方顺顺当当渡海也行,但却屡次遭到拒绝。

“即使装上了火炮和火箭,我们的木头船在性能上也并不比对方先进太多,但在数量方面却是处于绝对劣势。更何况你们两个从未指挥过真正的海战,贸然投放出去面对郑家和西洋的战舰队?除了全军覆灭以外不会有任何其它结果。”

唐健虽然不懂海战,但于战略上却判断得清清楚楚,所以无论那两位如何慷慨陈词,他都一口回绝,而整个参谋组也都持同样态度,包括凌宁最好龖的朋友庞雨也是一样。

那两人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龖是,眼看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积极奔走,他们这些本该冲在最前线的海员却无所作为,心中郁闷自是难免。

“就连当年北洋海军都好歹痛痛快快打过一场大东沟呢,我们咋连一炮都未放就变成‘存在舰队’啦?”

然而局势如此,两人亦无可奈何,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没事儿就跑去船场工地上待着,祈祷琼海号的改装能够早日完成,不要错过这场大战。

诶,不好意思,今天单位里面网络中断,上不了网,没法更新。

只好提前下班,回家上网更新了,大家见谅

二三八 军队建设

二三八军队建设

打仗的关键,还是在于军队。

临高县城的北侧,白燕滩主基地以东,靠近红牌港的某片荒凉石滩上,就是短毛军的大本营之所在。

这里本来是一片乱葬岗子,周围丛林密布,杂草之间隐约可见百余座无主荒坟,偶尔还会有大型野兽出没,十分的荒凉。即使附近居民,路过时也多半是绕着走。但唐健却偏偏挑了这地方作为他的新兵训练营所在。理由是距离主基地和港口都足够近,而且周围地形复杂,无论防御还是训练都不龖错。

随着他唐总队长一声令下,上千条热血汉子先后开进这片荒野。无论多么荒凉杂乱的地方,只要肯下功夫整治,那就没有搞不好龖的——而当兵的,最不缺就是时间和精力。

于是这块荒地在短短半年内就彻底变了样,到现在,哪怕是周围住了几十年的老人,再经过此处时,也万万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当初那个荒草萋萋,一到晚上就鬼火漂移的乱坟岗子?

然而他们却不得不信,因为这一切变化都是他们亲眼看着发生的——他们亲眼看见短毛的士兵们唱着歌,喊着号子,一点点的平整土地,迁移坟头,又从远处海边运来黄沙和石子铺成道路,从山上挖来花草灌木,一一点缀在营中。将原本的荒地转变成为整洁而优美的营区。

他们亲眼看见短毛兵在工.程人员的带领下,从挖基坑,撒石灰土消毒,到打地基,立柱子,筑墙上大梁,铺顶作粉刷……极短时间内,就用砖石砌筑出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宽敞营房。在这片荒地上,建立起一座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式兵营!

虽然不能走近,光是远远看着,本.地百姓却也能感受到这支短毛军队的新奇之处——大明……或者说自古以来的军队,对于士兵内部的串联,闲聊,乃至于“营啸”这种事情都非常忌讳。所以在老百姓印象中,大凡军规森严的部队,往往都是死气沉沉的。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肯定是鸦雀无声,除了刁斗之音外就静悄悄听不到任何杂音。

而短毛的军营里却是永远充.满活力,训练时开枪放炮,喊号子叫口令,这倒也罢了。而他们一旦闲下来,就会唱歌,唱各种各样的歌曲。不仅白天唱,晚上也唱——短毛是三餐制,吃晚饭前常常有一场歌咏联欢。小伙子们唱起歌来不讲究旋律不讲究音调,就只有一个特点——嗓门特别大!都是以连排为单位,几十上百号人吼同一个调门,彼此间还要竞争,那声音绝对是惊天动地,连十几里外的临高县城都听见。

这里从前是个乱葬岗子,在当地老人口中属于阴.气太重之地,然而在这上千短毛兵驻进来之后,马上就变得刚阳无比,纵使真有什么孤魂野鬼,恐怕也早就溜之大吉。

热闹,活泼,但绝不混乱——这是所有近距离观察过这.座短毛兵营的人,只要他稍微懂行一点,就必然会得出来的一个结论。这是一座秩序极为严谨的兵营,所有人都严守纪律。士兵出行,两人走成一排,三人以上则必定成列,而且还要喊号子。每个人的行动都有明确目的,走则带风,站则立正,在这里看不到任何无事闲逛的人,也看不到任何一个着装邋遢,军容仪表不够整洁的人。

本地县太爷程叶高和李师爷曾经有幸被邀请,.进入到这处军营内部参观,出来之后两个人都是乍舌不已——短毛军的营舍里面,整洁干净那是不用说了,所有铺盖居然全都折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模样,毛巾完全挂成一样形式,就连漱口杯里头牙刷的方向都完全一致!

程李二人虽是.外行,进去之后只能看看热闹,可见微而知著,连这些无足轻重的小地方都能谨严到如此地步,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啊……?”

“中国人民解放军……当然还不是十分象,勉强,算是得其七分形似吧。可内间神韵,怕是连三分都不足。”

对于他亲手训练出的这支部队,唐健本人曾经给过这样的评价。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关于如何练兵,这群现代人曾经有过各种各样的念头——有人主张按照十八世纪西方军事条例搞“排队枪毙”式的军队,也有人建议把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找来效仿效仿,不过在最终拿主意的唐健和王海阳二人面前,这些乌七八糟想法统统都被顶了回去。

唐王二人就是一句话——你们说的这些新鲜玩意儿我们统统不懂,要么你自己来训,要么,就按我们的要求办。

于是那帮空想宅男立即退缩了,唐健和王海阳二人在其他若干有过参军经验的同志们帮助下,得以完全按照他们所习惯的现代军事条例来训练这支部队。

组成这支部队的来源相当复杂——有不少是在历次作战中被俘虏的大明正规军人,也有些海盗团伙成员,更多是从本地招募来的青壮年新丁,另外还有少数外国人船上的西洋水手,在经过考核,确认其忠诚以后,也被允许加入了正规军。

不过所有这些人在军事组眼中都是一视同仁,都属于要从头开始训的菜鸟。好在对于如何训练新兵这帮现代人并不陌生,在现代时解放军每两年一度的新兵训练营,唐王二人都曾经去担任过教官,而其他有过军队履历的人就算没训过人,好歹也都被人训过,知道该怎么把一个人从普通老百姓转变成为合格的,必要时敢于豁出命去执行上官命令的英勇士兵。

——要想让士兵心服,以身作则是最起码的一条。

从新兵入营的第一天起,唐健,王海阳,以及其他训练班长们,就直接把铺盖搬进了兵营里。

平时吃住训练都在一起,早晨跑步也不例外,吃一样的饭,睡一样的铺,训练时候冲在最前头,晚上还巡视盖被子……这样的长官想不服众也不可能啊。这些明代新兵虽然素质差些,来源复杂些,但他们的心思念头比起现代人,一个个简直就是纯洁的小白兔。现代军营里一些常用的收拢人心的小手段,比如晚上班长给打盆热水什么,很容易就能收到效果。

人心收服以后,就是一大堆纪律条例之类颁发下来。繁琐到连吃饭走路的姿势都有规定,刚刚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新兵们自然是叫苦连天——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根本不识字呢。可随时要抽查,背不出做不到就要绕军营跑二十圈的惩罚却让他们不得不白天黑夜的死背。而且还无法抱怨——因为包括唐健在内,连同那十几个训练排长也都身体力行,在平时行动中所展现出的纪律素质更比他们严格许多。

短毛军的训练方式也和传统习惯大不相同,中国古代练兵大都注重阵形,操演,或者是传授刀枪技法,但在短毛这边却是首重体能。每天早晨起来绕着营地跑上若干圈子是必备项目,每隔几天背上全套装具,或者是和装具同等重量的土袋子拉出去跑个十来里地的训练方法,也很快为士兵们所熟悉。

他们学习的作战技能也和明军截然不同,射击和投弹被当作重点训练内容,挖战壕与使用各类爆炸物,诸如埋设地雷,丢炸药包的技巧也被当作正式技能传授,相比之下格斗刺杀反而被大大简化。短毛军中关于近距离的格斗技巧只传授很少几招,但凶狠实用,全都是一击定生死的狠辣技法。

但这还远远不是全部,基本上,每天白天都要锻炼身体,操演战技,到了晚上却还要继续学习,文化课或是政治课,再或者就是紧急集合与夜间行军……

劳逸结合,每隔一段时间也会让他们放松,但这种放松同样是有计划,有秩序的进行,而不是让人闲下来什么都不干。

到地方上去帮助老百姓干活就是一种放松的形式。现在临高县以北,红牌港与文澜河之间的大片土地基本都已经成为短毛“合龖作农庄”的一部分,土地联合以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统一规划调度,合理分配人力。平时可以抽调人手去做些副业,到了农忙的时候,农业组发出请求,军队就出面帮忙干活儿。士兵们也都乐意去——因为在农庄里面他们可以吃到一顿顶好龖的。

平时则是以营连为单位的各种比赛:军事技能,文化考核,或者干脆是歌咏大赛拼嗓门。在这里所有的比赛都是以连排为单位,没有单人项目。一个人强悍没用,必须要整个集体都强力才行,就在这一次次共同分享的荣誉或是遗憾中,士兵们逐渐开始习惯于自己是集体一员的概念。

——总之,训练者们从不让这些兵有闲下来的时候。每一个人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过极其“充实”,从早晨睁开眼睛到晚上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为了努力跟上训练进度,不拖集体的后腿,这些士兵从心理到生理上始终处于疲劳——放松——再疲劳的状态之中。

也不是没人想过退职或逃跑,但在严格的训练之余,他们的待遇却也远远超过想象——大运动量必须要有合理科学的营养作为基础,在这里每个人每一天摄入的蛋白质和脂肪量是计算好龖的。“天天吃肉”这个很多人一辈子的梦想已经在这军营轻而易举实现了,饷钱比朝廷正军更加丰厚这也不用提它……光是那些发下来的衣物和装备,很多老卒估计把自己卖了都赔不出。

短毛实行的募兵制,肯自愿来当兵的,肯定都是吃过苦头的,对于那些受过挨饿受冻,朝不保夕日子的穷棒子们,这每天跑跑步背背书实在算不上什么苦头。

同时,连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每天这样疯狂训练和背诵条例,在履行完正常职责后,所有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在床上睡觉,同时还要祈祷半夜里不要有紧急集合……根本没有人再有精力去胡思乱想。想要逃跑?至少得有力气才行啊。

除了物质与技术上的训练外,某党最擅长的思想教育大杀器当然不可能不拿出来。关于该给这支军队灌输什么样的思想武器,参谋组那帮人到现在也没拿出个定论,不过李教授联合了庞雨,阿德等几位对历史比较熟悉的人,倒是专门编纂出一套针对新兵的教育手册。于是唐健等人每天在训练之余,还要给那些新兵们“讲故事”:从五胡乱华时期汉人奴隶价同猪狗说起;到大元朝杀一个汉人最多赔偿一条驴的法律;中间还穿插一些金灭宋时赵家后妃如何遭受yin辱;以及现在的辽东,汉人家中不足五升米就要被杀的恐怖规矩……等等诸如此类。

当然也不能光一味的郁闷他们——汉朝时陈汤的豪言壮语,唐太宗“天可汗”的威严,甚至就连大明开国时,中山王徐达数次出征塞外,远逐顺帝于漠北的辉煌事迹,也毫不避讳的被拿出来作为光荣先例。

……就在这一次次的叹息和自豪,悲痛和大龖笑声中,那些在大明军中白白做了几十年士兵,却从不知道究竟为何而战,为谁而战的老兵油子们,终于慢慢体会到了:唐营长他们时时刻刻挂在嘴上的所谓“军人荣誉”,“军人职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而那些从小生长于乡间,只知道自己是个客家人的本地青壮们,头脑里也第一次被灌输入了中华民族的概念。

就连那几十个自愿加入短毛军队,愿意为短毛军战斗到底的白人老外们,也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所加入的这个国家曾经有过多么辉煌,多么灿烂的历史。向这样一个国家发誓效忠,为它的繁荣富强而战斗,除了获得直接的利益之外,又是何等光荣和自豪的壮举。

民族主义,爱国主义,以及集体主义……虽然到现在为止,短毛还从来没有正式打出过任何一种政治旗号,但龖是唐健他们所练出的这支兵,已经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任何军人。

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他们愿意为这个集体去拼命。

即使面对着原来的祖国大明,他们也能够坚持战斗下去。因为他们都相信,按照短毛的方式来治理,中国这个国家会变得更好。

中华民族会变得更好。

感谢大家的票票支持,本来想要加更的,只是昨天出差了,今天刚回到家。

只能多更一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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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会师

二三九会师

公元一六三一年十月十一,大明崇祯四年辛未,九月十六。广州湾港口的洋面上,无数艘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海船齐聚在珠江口——征讨琼州岛上“髡匪”的军队终于凑齐了。

就在此前数天,被朝廷诏封为“五虎游击将军”的福建水师统领郑芝龙率领他的船队抵达广州,为明军提供渡海作战的交通工具。郑家号称有战舰千艘,虽然略有夸大,几百条海船总还是有的,这时候全部集中到此,但见旌旗招展,桅杆如林,片片白帆,遮天蔽日,着实威风不已。

当时广州府官员还专程前往港口慰问郑家水手,并赐以酒食,广州市民纷纷前往,观者如墙,引为一时盛事。

不过仅仅两天以后,郑家的威风就被另两支外来船队所压制——按照与大明两广总督王尊德约定好龖的计划,西班牙及荷兰的复仇舰队在从巴达维亚,马尼拉,大员等诸多港口开出后,并未直接开往海南岛去找短毛的晦气,而是先来广州府会齐,打算联合明帝国的船队一起出击。

正如那位德国小伙儿威廉姆在写给安娜的书信中所言,这两家各自出派了将近二十艘远洋船组成舰队,那些可都是大船。而原先停泊在港口的郑家舰队数量虽多,在规模上却很少有能与西洋船相比的。

据说在郑家舰队里其实也.有模仿西洋船型制建造的“大发槓”战船,不过此次出战,也许是出于保存实力的考虑,郑芝龙带来的都是些普通沙船广船,传统的中国式样。二百料以上的大福船都没几艘,看起来顿时显得颇为不如了。

一时间,广州府的老百姓再度倾.城出动,纷纷涌向港口去观赏西夷大楼船,还有传说中红眉毛绿眼睛的西洋夷人——虽说西方船和西洋人在广州并不稀奇,但那么多大楼船集中在一起出现,那么多的高鼻子夷人一块儿冒出来,听说要出兵为朝廷剿灭叛贼,那还是很有热闹可以看的。

此时的明帝国还不是后世大.清,大明的老百姓对于西方人还是很有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大家站在高坡上,看着那些大帆船上忙忙碌碌的外国水手,那种感觉,估计和和后世在动物园里看猩猩的游客是一个样儿……

不过,人看猩猩,猩猩亦看人——在西洋船上的那些水.手,此时也都在用差不多同样的目光看待岸上那些无聊人众,以及周围的一切。

“这可真是一个繁荣而富裕的国度啊……”

斜斜依靠在护栏板,西班牙商人迪亚戈.卡特罗斯曼多萨发出这样的感慨,来到东方的欧洲人大都看过马可波罗那本著名的游记,就算是不识字的乡巴佬,好歹总听说过“东方遍地是黄金”这句话。

虽然这句话有点夸张,不过东方的富饶依然让.这些欧洲人大开眼界,尤其是这个一直对欧洲严密封锁的国家——大明。从这片土地上流出的瓷器,丝绸,还有各种各样精美的工艺品,以及正在逐步成为欧洲人不可或缺之日用品的茶叶和糖,每一件都令人心动万分。如果有谁能够独自垄断与这个东方大国的贸易,相信就是上帝也会嫉妒他的财富吧。

然而与欧洲对.东方货品的极度渴望不同,所有物质都能够自给自足的大明却对西方世龖界根本没什么兴趣。他们虽然开辟了几个贸易口岸,但更多是出于息事宁人,不想惹麻烦的因素。而即使在这些地方,明帝国的官府也依然拒绝同欧洲商人直接贸易,所有货物都要通过中间商转手。平白无故少了一层利润不说,货品的质量也常常受到影响。

不止一个西洋水兵发出了与迪亚戈类似的感慨,此刻他们正处在大明南方最为繁华的一处港口内部,船只虽多,总不能堵塞了航道——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不时有一条条中国帆船满载着货物从他们侧边行驶过去。

西洋船舷高大,居高临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那些船大都是满载,显然都装着大量物资。偶尔有露出一角,就显出几束雪白的生丝或是瓷器光泽,让那些在大洋上习惯了劫掠的西洋兵们个个看得两眼发直。

“还去打什么琼州岛啊,干脆,就在这儿……”

迪亚戈所搭载的这艘“梦想号”武装商船,正是上次送他去琼州下战书的那条。船主托雷斯和他也算是老相识了,两人虽然偶有斗口,但总体来说,在这个时代,应该还是可以划入“朋友”范畴的。

这位托雷斯船长虽然是西班牙人,却是个典型的尼德兰式船长——也就是说,他是个投机主义者。他在身份文书上注册的职业是商人,但在海上,只要有机会,此人从不介意干一两票海盗行径的。他那艘“梦想号”平时载运货物,必要时炮门一开,船上十多门青铜炮发起威来,欺负欺负中国舢板绝对没问题。

这次西荷双方的舰队中,有许多都是象“梦想号”这样的业余战舰,船上人员也大都是商人水手之类临时客串,包括迪亚戈这种皮革商人也跑来凑热闹——在他们的心目中,根本不认为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反而更类似于在南美大陆上的那种征服行动。无数的金银财宝就摆在那儿,正等着他们去攫取呢,在这方面,商人显然比士兵更擅长!

此时此刻,面对着繁华无比的广州港,托雷斯今天难得递酒未沾,却已经有了些熏熏欲醉的感觉。他眯起眼睛,却也掩饰不住视线中熊熊燃烧的**之火:

“去跟上校先生商量一下,我们直接登陆吧……这座城市必将匍匐在我们的脚下,我们今天获得的财富就会让整个西班牙都为之震撼!”

幸好,并不是所有人都象他那么利令智昏。

“……请原谅,阁下,我不赞同您的构想,仅仅从我眼中所见,我相信这座城市对我们还是很有戒备之心的。”

——在西班牙舰队的旗舰“雄狮号”上,陆军上尉亚罗尔再一次冷冰冰跟他的长官唱了反调。不过这回那位上校先生找不到什么人来替代他了,因此态度也好了很多,至少总算能够耐下性子听听他的意见了。

“您看看港口周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至少看到十座以上的炮台,炮口都对着我们呢,中国人的火枪很差劲,但他们的炮却不赖,至少与我们相差不大。让战舰与炮台对轰,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即使那是中国人的炮台。”

“另外,麻烦您再看看侧面,那支中国舰队……是的,他们都是些小船。可那些小舢舨上堆放着什么您注意到吗?——都是柴草,阁下,我相信他们在船上准备那么多干柴肯定不是为了做饭用的。如果我们真有什么轻举妄动,在这么狭窄的港湾里,他们光靠人力划桨都能把那些干柴船推到我们的舰队中来,然后……很高兴您能理解到这一点,阁下。”

“这些还仅仅是我们所看到的,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肯定还有许多……至少在士兵方面,听说这次中国总督为了平息叛乱准备了三万大军,他们现在肯定都在岸上监视我们呢。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亚罗尔上尉看了看港口另外一边,一支同样也是西式舰船组成的舰队,却和他们离得远远的,中间还隔着郑家的船队。

“您能确定那些尼德兰人会和我们联合行动?而不是相反?”

——从法理上来说,此时的西班牙与荷兰之间还是处在战争状态之中——荷兰一直在谋求从西班牙独立出去,而后者则认为西班牙帝国的一切困扰都来自尼德兰人,解决了尼德兰问题就解决了一切。

“神眷顾西班牙,在这些日子为我国作战!”

这是西班牙当今首相奥利瓦雷斯公爵的一句名言,可以想象,抱有这样想法的自信人士当然不可能考虑与被称为“海上乞丐”的尼德兰私掠者妥协,于是西荷之间战事不断。

双方在欧洲打得相当惨烈,在亚洲也没闲着,为了抢夺台湾的所有权,两家各自的“东印度公司”也打过一仗。不过,毕竟他们在这里的任务是发财。东南亚有那么多可以抢劫的好东西,非要在这里拚个你死我活那才叫傻呢。于是这仗打得并不怎么激烈,最龖后是各自占据一块地盘了事——在这个时代西方人所用的地图上,台湾还是被画成三个独立岛屿的。其中西班牙控制了台湾北部,而荷兰控制台南。至于中间部分,则让一群中国土著占据着,为首的家伙似乎姓郑?——没错,那里是郑家的势龖力范围。

正因为有这些仇恨在,这两家舰队虽然出于“文明人”之间的默契同意联合龖作战,共同收拾那些胆敢向“文明世龖界”挑衅的琼州短毛。但双方船队从海上相遇开始,直到进入广州港,炮口始终是相互瞄准的。进入港口之后也各自占据一边,互相都小心戒备着。

联合攻打琼州府,那是事先约定好龖的内容,双方尚可以保持一致,但如果在这里有一方突然变卦……谁敢保证另外一边肯定会跟随?

——趁机联合中国人把他们干掉,以此来换取更好龖的通商条件,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哎,终于在今天更新了,没有拖延,挺欣慰的。

这一节不太好写,从昨天到现在,写了好几段都推翻重来了。正如某位热心读者所指出的:历史上荷兰与西班牙是敌对关系,他们在欧洲打得很凶,在亚洲也不是一团和气,为了台湾干过仗的,说他们会联手进攻短毛是瞎扯也不无道理。

但我还是决定这样写下去,因为我们都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上,曾经有那么一个组织,叫做八国联军……豺狼群的内部也会有矛盾,但在对外捕猎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合龖作,这就是我对当时西荷关系的认知。

只是在具体描写上面不太顺畅,毕竟这段场景没有任何历史资料可以查阅借鉴,改动多次,到现在也不是太满意,但不能再拖了,大家凑合看吧,呵呵。

另外,再和朋友们商量个事情:二月份最龖后一天,我的月票数将近一百八,在历史版最龖后排名好像是第十四吧,很开心。

不过我的月票数量好像都是在最龖后几天才会突飞猛进,前面都是一点一点慢慢向龖上蹭,本来倒也没什么。但龖是,在前十五名之外和之内,关系到能否在历史版首页上看见这本书的名字,那就很重要了。

所以,诸位愿意投月票的朋友,如果你觉得我的这部作品还值得投票,能否早一些把月票投给我,这样我的作品可以多在首页上待几天。

万分感谢了。^^

二四十 老臣之心

二四十老臣之心

“……你说的对,现在登陆还不是时候。”

梦想号上,皮革商人迪亚戈劝阻托雷斯船长的言词虽然和那位亚罗尔上尉有所不同,但也大同小异,无非是一个清醒之人所能看到的正确局势而已。

能够在这种环境下混出来的,肯定不是愚昧之人,自然知道轻重缓急。故此那托雷斯虽然还不太甘心,但也总算暂时将其贪婪之心给抑制住。

“反正,那座岛上的市场不比这边差,到时候去那儿捞一把好了,哼,回头再考虑这边的事情……”

托雷斯上次送人时曾经去过琼州府的码头,虽然没能登陆上岸,却也远远看到过大市场的繁华,想到那里即将成为自己的狩猎场,他的眼光又一次灼热起来。

至于岛上原来短毛的抵抗,在他头脑中根本不成问题——眼前这么强大的武力,这么多的战舰队,在整个东南亚地区可谓前所未见。在托雷斯想来,如果西荷两家能够联手,甚至连当年那套征服中国的计划都未必不可以考虑当真实施起来。

上帝眷顾西班牙,来自文明.世龖界的强大武力难道还斗不过一群区区东方土著?笑话!

至于荷兰人那边,他们倒没怎么.胡思乱想——当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最早看中的基地位置是在澎湖,为了抢占澎湖他们跟大明打过几场,被赶出去之后才不得已去了台湾。因此他们的首领从一开始就比较理智,知道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按照协议,西洋士兵都不允许.登陆,只能在船上休息。但舰队的主帅当然不受此条限制。西荷双方的主帅先后登岸,前去拜访此间主人。

西班牙方面统军的就是那位吕宋岛陆军上校,北.纬等人在马尼拉城造成的大破坏几乎让这位老兄丢掉了饭碗,如果不是总督一时间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来代替他,这位先生早就灰溜溜滚回欧洲了。现在他属于“戴罪立功”状态,如果这一仗不能取胜,那不但仕途全完,说不定还要上军事法庭。

不过这位上校现在倒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前途——.连区区一条武装商船的船主人都认为己方必胜,这位陆军上校当然更对自家的军队深具信心。虽然他听取了手下老兵上尉的意见,暂时按捺下抢劫广州的念头。但那也只是为了在干完“正事”以前不要节外生枝。

上岸的时候,这位上校还盘算着:等打完了琼州.府回师的时候,是不是找个机会再到这里来绕一下,到时候借着让士兵上岸休整的名义,把军队弄上岸去,然后……

正在洋洋得意.的时候,忽然迎面撞上另一个高鼻子,抬头一看,却是荷兰方面的统领。一个名叫德包尔的商业协会头目。

荷兰东印度公司历来是商人当家作主,包括军队也要受到商业协会的约束。本来普特曼斯想要亲自出战的,只不过这位老兄就任大员总督以后采取的措施比较激进,连台湾岛北部的西班牙人也吃过他几次亏,结下了不小仇恨,这次与西班牙联手作战,总督阁下就不太适合亲自出面了。

于是派了这位德包尔先生过来,此人较为圆滑,先前与西班牙人的合龖作谈判就是由他主导完成的,而且他还是普特曼斯的连襟,关系上足够亲近,捞好处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总督那一份,得以被委任为舰队统帅。

敌对归敌对,不过这两位舰队司令见面时倒还都维持了表面上的客气,毕竟这是在外人地盘上,不能让那些东方土著看出“文明人”之间的矛盾来。

双方装模作样寒暄片刻,然后才并排前往官府。

殊不知就在他们模仿英国人鬼扯天气的时候,两广总督王尊德正远远站在一处建筑物的外阳台上,用一个西洋产的千里镜关注着这群“西夷”的一举一动。

那群老外虽然努力摆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但中国人对于此类勾心斗角的事情最是精通,如何能看不出他们彼此间的戒备之态。

“周千户所言不虚,这两群西夷之间果然也是积怨甚深。如此甚好,他们彼此牵制,想必就不会节外生枝了。”

——先前这两支西洋舰队同时出现在广州港外时,曾经让广州阖府大小官员惊恐不已。将近四十艘能够跨洋航行的大帆船同时出现一个港口,那种视觉冲击力可是非常震撼的!

对于总督大人要与西夷联手平叛的主意,广州府中赞同的人本就不多,只是因为顶头上司坚持,才不好反对罢了。这段时间内,暗地里,也不知有多少弹劾的小报告被送往京城了。此时再看到那两支舰队居然庞大到如此地步,当即就有很多人公开跳出来,主张绝不能放他们进港。

幸亏这时候有“深通夷情”的人站出来说,那两支舰队并非一家,彼此间还有仇恨。即使放他们进来,也不至于作乱。若在平时这种没有根据的推测之辞肯定不值一论,但现在两广总督本人正需要找个台阶下,于是就接受了这种论调。

此时此刻,面对着本地最高上官的夸奖,锦衣卫副千户周晟脸上却显出一丝苦笑——关于荷兰与西班牙的敌对关系还是他以前在琼州岛上跟那群短毛聊天时无意中听来的,当时不过是闲聊当故事听,没想到那帮人对海外局势果真精通无比,随口道来的一些海外奇闻,外国轶事,现在看来竟是丝丝入扣,绝非虚妄。

旁边的方文正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脸上颇有得意之情——他们这对难兄难弟先前一直坐冷板凳,好不容易熬到这时候,真正要征讨琼州了,总算有人想起他们两人曾去岛上劝降过,算是“通晓贼情”,于是又把他们拉了出来。

方文正本人是没什么能耐的,最多到时候带个路什么,而且他还只记得从码头到监狱的路……可周晟一开口就在总督面前博了个头彩,在方文正看来这当然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功劳。

但周晟本人却是双眉紧锁:

“短毛既然深知这些西夷的虚实,却又对其毫不在意,肯定是有充分把握对付他们了。此战虽有西人相助,怕也是凶多吉少……”

周晟心中泛起一丝疑虑,只是此刻非但王尊德在场,在他身边还站了一大堆人,不是巡按就是布政使,个个都属于广东官场上巨头级的人物。他这个锦衣卫说起来名声显赫,但在这群强者面前也就是一个不入流的佐吏而已,岂敢轻吐不利之言。

另外一边,幕僚陈耀却轻轻拿起一件衣服,去披在王尊德肩头,低声道:

“海风甚大,思公既是已看过西夷军容,不妨入内休息片刻,待会儿还要接见夷酋,不能短了精神。”

王尊德轻轻叹息一声,垂手接受了下属的好意。这位两广总督本就生的清癯,而就在这短短几个月内,他的身体状况更是急转直下,到现在已经瘦成了一把皮包骨头,脸上病容明显,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这老头儿的时间不多了。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两广总督王尊德正是在这崇祯四年卒于任上,到现在九月份,皇帝都已经下旨追赠他兵部尚书,设坛祭拜了。然而在这个时空,也许是因为心中有所挂碍的缘故,老家伙居然又多撑了一段时间,也算是蝴蝶翅膀对历史的又一次小小扇动了。

王尊德环顾屋内,抬手示意各人坐下。两广官员,诸如巡按,布政使,按察使等文官,以及总兵,参将,游击,守备等武将,只要在广州府的,都已经齐聚于此。另有很多官衙在外地的,也专门赶了过来——此次出兵乃是广东近年来最大的军务。为了凑集征讨兵力,总督府除了向外省如云南,福建等地要求援军外,本省守军更是大量抽调。此时在这里的,不但有本军所属驻东莞的广州兵备道,还有周边的韶南,惠潮,高肇,罗定等地兵备道将领,也都专程过来听候命令。

两广诸将,尽集于此——除了守在琼州对面的雷廉兵备,以及早就阵亡了的琼州参将。

此时此刻,只见这位“钦差总督两广军务兼理粮饷盐法巡抚广东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使”王尊德王存思老大人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面容虽然憔悴,眼中神光却是清亮无比,简直是在熊熊燃烧着的两团火焰。

“老夫知道,在座诸位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老夫剿灭琼州髡人的策略。那些髡人行事机敏,从不扰民,而且治理地方起来,甚至比我大明朝廷还略胜一筹……不用奇怪,王介山送回来的那些文书,老夫每一份都仔细看过。对于那些短毛的了解,老夫自信并不比在座诸位差。”

“知道还要打……”

方文正在心里悄悄嘀咕了一句,但眼见众多大员都是低头不语,他这个小吏哪敢多话,和周晟两人坐在最外圈,一样乖乖低头作聆听状。

“老夫也知道,未得朝廷旨意,擅自与西夷交涉,更与之谈及兵事,此乃重罪。此刻想必有很多弹劾老夫的表章已在进京路上,自不待言。不过……”

王尊德忽然嘿嘿笑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面色:

“想来天子接报之日,老夫已不必在乎那些弹劾了。人生在世,总算得以肆意一番,也不枉那二十载寒窗苦读。”

转过身去,王尊德背后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幅地图,正是王璞从短毛那里偷绘来的堪舆地形图。王璞偷了可不止一次——此人进士之才,记忆力极其出众,每次偷偷看一点,牢牢记在心里,回家后立即画下。这样一点一点的,居然让他差不多把整个大明疆土全图都给绘制出来了,虽然在细部上还有很大偏差,但比起这个时代明人自制的地图,却是天上地下,精准了不知道多少倍去。

两广总督的手指缓缓在那地图上划过,在东北,陕西等地方久久停留,同时叹息道:

“朝廷的形势,诸位也都清楚:辽东局面已是不可收拾,陕西那边也是日益窘迫,虽有诸位督抚苦苦支撑,奈何当今天子却是性急,今日方才闻听策略,却恨不得明日就要见效……两年前才剐了一个督师,如今又将三边总督下狱……”

旁边的广东巡按兼监察御使梁天奇马上竖起耳朵——他这个御史代天巡按,职责就是监察地方官的言行——要往朝廷里头打小报告,弹劾的官员当然是越大越好,效果越轰动越好。

前一阵子陕西巡按吴牲上疏,以“循抚讳剿,苟图结局”罪名,一本攻倒权势滔天的三边总督杨鹤,已经成为其他御史同僚的偶像,梁天奇这里难免想要效仿一下。

他知道王尊德与杨鹤是极好龖的朋友,他也知道王尊德此言是有感而发——今天早晨刚刚送来的邸报他也看到了,里面有这么一段:

“甲午陞洪承疇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陝西三邊軍務,命逮楊鶴至京究問。”

同为甲辰科一党,杨鹤倒台入狱,王尊德兔死狐悲也很正常。不过这老家伙一辈子刚正严直,几乎没什么把柄给人抓,想不到临到老来却如此大胆,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口出对当今天子怨望之言?

只是看看王尊德那张老脸,梁天奇心头热火又不得不熄灭下去——这老头儿也知道活不了几天啦,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自己前几天刚刚派人送往京城一份弹劾表章,攻他私结外国,擅开边衅,这还可以说是就事论事。但如果现在攻他心存怨望,到时候老头子一死,天子必然要优抚,自己反而变成说死人坏话,声望受损,那就得不偿失了。

无可奈何,梁天奇只好低下头去,继续听老家伙发飚:

“髡人多才智,抚髡以制夷……确实是一条可行之路。可是,当年辽东建奴未曾起兵时,不是也曾被倚为边军重镇?谁知道那些髡人得势之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奴酋!纵使他们外表恭顺,其内心如何,仍是不得而知。天子不会有那个耐性,朝廷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考验他们,而我大明……再也冒不起这个险!”

砰的一声,王尊德一拳头砸在那地图上:

“辽东,陕西,已是糜烂,我们两广决不能再乱!故此,无论那些短毛如何做作,本督业已下定决心!”

厅中无论文武,众人同时站起,低头听令。

“——明日戊子,全军出战,剿匪平叛,复我大明琼州!”

非常感谢大家的热情支持,本周精华竟然周一就加完了,此后打赏和投月票的朋友,我会在下周补上精华。

本来应该加更的,只是最近太忙了,这一段剧情又属于重点**,反复修改了好几次才勉强满意,实在是快不起来。只好增加一些更新的数量了。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多谢!

二四一 主帅

二四一主帅

东风猎猎,战旗飘飘。

大明崇祯辛未四年,戊戌月,戊子日,公元一六三一年十月十二,明帝国岭南地区近年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终于全面展开——他们将要收复被“短毛髡匪”侵占了将近两年的琼州府。

昨晚还覆盖了半个港口的那几十艘西洋军船已经逐次离开广州湾,率先向西开去。按照与两广总督的协议,西班牙与荷兰的军队将在这次平叛战斗中担任前锋。这些西洋人肯这么卖力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同样按照与两广总督的协议:他们有权保留在战斗中获得的所有战利品,包括那艘传说中可以无风自动的大铁船,到时候也将归西洋人所有。

可以想象,如果那些西洋人当真攻上了岛,肯定是大抢大掠,不过朝廷官员对此并不关心——只要能收复领土,从逆刁民死多少他们都不在乎,反正还可以从大陆上迁移过去。

这时候码头上正在上演祭祀军神的仪式,大军征伐不比一般出兵,各种规矩可着实不少,诸如祭天告地之类,一整套演练下来,差不多也大半天过去了。那帮老外原来还饶有兴致想要留下来看看热闹的,不过却被明军毫不客气地挡在了外面——开玩笑,这套仪式本来就是为了取悦神灵,保佑战胜的,要是让那群不懂礼数的西洋蛮夷冲撞了军神,岂不是自讨苦吃。

于是那些西洋人最终还是愤愤离去了,现在留在码头上的全是大明自家将官。除了昨天那些跟着王尊德的两广本地文武官员以外,来自福建,云南,贵州等地的客军将领亦在其中。这次出征,从外省调来的客军约占一半,其中大部分都是少数民族部队,故此他们的将领穿着也是千奇百怪,与明军风格大不相同。

不过客将队列中为首那人.却身披大红蜀锦战袍,一身标准的明将装束。此人身材魁梧,相貌粗犷,看起来好像是个只知道厮杀的武夫,可唯独双目细长,偶尔开阖之间,便显露出十足的精明之色,显然绝非头脑简单之辈。

从胸前的虎豹花纹补子看,此人.的官位可着实不低。然而他的年纪却并不大,不过二十多岁光景。武将中如此年轻就能出头的,十有**是依靠家族余荫。但这个年轻人却绝非如此。

他少年时就离开了家族,远赴.日本,后又转赴台湾,在短短十年之内便创建出偌大势龖力。先是做了几年海盗,之后接受朝廷招安,亦官亦商,发展奇快。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他在不久之后便将击败其它所有竞争对手,成为南洋海面上最为强大的海上霸主。

——此人当然便是福建水师的游击将军,郑家舰队的.首领郑芝龙,这一年,他才刚刚二十七岁。

好不容易,礼仪祭祀那一套做完,按照惯例总督大.人总要说几句话。该说的其实昨天都已经说过,战前动员这种事情只对本省军官有效——大凡客军出战,打胜仗时冲上去占占便宜还行,若形势不妙时压根儿别指望他们会下死力,即使朝廷在计算军功时专门对客军翻倍,效果也很有限,所以这年头作战主要还是靠本省军队。

不过王尊德的目光仍然首先落在了郑芝龙身.上。这一次大军渡海作战,广东水师自己的船队只能占很小部分,大头完全要依赖福建船队输送,郑家的协助至关重要,这方面还是只能依赖客军。好在听说短毛并无水师,那艘无风自动的大铁船迄今也只是传说,没什么人亲眼见过。再加上有西洋人的巨舰大炮顶在前头,这一次应该不会有海战,仅仅渡个海送送军队,客军还是能胜任的。

福建巡抚熊文.灿虽然和他在朝堂上互相攻讦,在这件事情上总算比较上道,派了福建水师的主力前来相助。郑氏这几年先后攻灭李魁奇,钟斌等部,又把曾经纵横广东的巨寇刘香压得抬不起头,声威赫赫——其实后者主要是给短毛打残的,但短毛肯定不会来找朝廷叙功,大明水师自己又太烂,结果反便宜了郑家。

“飞黄将军,此番渡海,全要仰赖将军麾下了。”

见总督来到自己面叙话,郑芝龙当即弯下腰去:

“总督大人尽管放心,末将等定当效死。”

王尊德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把另外一边文官队列中某人召唤过来。

“鼎如贤弟,此番出战,陆上当然以贤弟做主,但海上之事,还望多听听郑将军的意见。”

被叫过来的也是个小老头儿,白胡子一把了,但比王尊德还要年轻些。此人名叫邢祚昌,现为广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属于文官系统。按理说这打仗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不过大明朝虽然吸收前宋教训,不完全搞“以文驭武”那一套,但自从太祖,成祖以后,历代皇帝都严格压制武将。到了这崇祯年,朝中早就是文尊武卑的格局,一个五品将军的地位还不如七品县令。

而且明代的文官还有个特色——他们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文武双全的料子,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乃是理所当然。于谦,王阳明等一批强人的出现更是加强了这种自信,连朝廷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到现在,大明帝国的军队基本上都是由文官来统带,自然也包括这位刑参政——他身上还背了一个“钦差整饬广州管柳州庆速思恩等处兵部道”的衔头,这次从广西调来的部队全是他的属下,所以他出现在军中倒也没什么不正常。

只有一件事情是不寻常的——其他带兵前来的文官都不准备出战,而邢祚昌却将随同大军一起出征琼州。右参政官阶是从三品,配合明帝国文尊武卑的制度,全军之中,哪怕是广州府总兵官的地位也不如他。

而王尊德更将自己的总督节旗假借给他,也就是说,这位右参政还有一个代表两广总督的身份!这样,邢祚昌就名副其实成为了这支平叛大军的主帅。

本来身为总督,如果王尊德身体还成的话,统领这支军队那是天经地义。如果总督本人情况不好,不能亲自出马,指定一个主帅……勉强倒也可以,但那是在军队规模不大的情况下。

像这样数万人的大军,其总帅之位非同寻常,严格说起来连南京兵部尚书都不敢僭越私定,肯定要上报北京决断的。而王尊德却这样随随便便就定了下来,虽然有天子许其“相机处置”的旨意在,却也很不合规矩的,肯定会招来猛烈弹劾。不过王尊德显然已经不在乎这些,他最近做的大胆事情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桩。

当然王尊德肯定不是出于无聊才去做这些事情,他之所以尽最大努力,一定要把那邢祚昌推上这大军主帅之位,当然有其原因的。

——邢祚昌是琼州府文昌县人,自从老家陷落贼手之后,先后几次上疏请求朝廷发兵剿灭琼州叛匪,属于最死硬的剿杀派。海南岛上穿越众的势龖力并没有抵达那个地方,因此也无法通过他的家族搞沟通。这次出兵剿匪,邢祚昌坚决要求随大军出战。其本人战意旺盛,用现代词来形容,那叫“主观能动性极强”,让他为帅,肯定会尽心尽力剿匪——但这只是一个原因。

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邢祚昌他也是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中的进士!与王尊德为同年,同党,两人同气连枝,平日里关系就甚为密切。王尊德前不久还帮这位老友向天子请示,允许他在家乡立块进士牌坊,以为子孙后代之荣耀,只是因为髡匪作乱才耽搁了。

王尊德自知时日无多,肯定要考虑下身后事情。本来谁来接替这两广总督的位置对他来说无所谓,但偏偏那个专门跟他作对的福建巡抚熊文灿也在觊觎这个位子,而且,据朝中传言,这家伙还很有可能成功!

于是王尊德就很不满意了,老头子品德再好,脾气还是有的——哪怕自己干不了,也不能让这对头干上!于是他决定拼一把,将这位老朋友推出来,如果大军旗开得胜,对自己的所有攻讦自然烟消云散,而邢祚昌手头又有了最重要的军功,到时候在遗表里面提一句,没准儿还真能推老朋友一把。在大明督抚中仍保留一位甲辰科同年,无论如何不是坏事。

如果这一仗打败……那也无所谓了,反正所有罪责都是自己这个将死之人来承担,邢祚昌无非原地踏步而已,也牵连不了太多。

因此他才做出了这个在旁人看起来是“嚣张跋扈”的决定,硬将一位文官参政推到一军主帅的位置上,也算是他王某为甲辰科同年们所作的最龖后一次努力吧。

面对着邢祚昌与郑芝龙这一文一武,王尊德脸色复杂,心思更加复杂——邢祚昌虽然在地位和资历上都远远高过郑芝龙,这次也是名正言顺的一军主帅。而因为郑芝龙的降将身份,朝廷中绝大多数文官是压根儿看不起他的,正牌进士出身的邢祚昌肯定也是如此。

不过王尊德心里清楚,在战场上,文化程度如何实在跟胜败关系不大,真要论打仗的本事,邢右参政这个文官比起海盗出身的郑某肯定差远了。

他费了那么大劲儿,凑出这么大个阵势,当然不想打败仗的,所以才专门把邢祚昌叫来嘱咐一声。好在后者并不是什么眼高于顶的狂妄之辈,这老头儿年纪虽大,架子却不大。王尊德一说,便主动向郑芝龙说了些要多多讨教之类的客气话,后者自是郑重施礼,连声表示自己一定竭尽全力辅助大人,决不推诿藏私。

见这一文一武相处甚好,王尊德心中略微宽慰一些,想了一想,他决定再把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打算透露一些出来,好让下属们领会执行。

“鼎如贤弟,飞黄将军,此番南军尽出,数万精兵以雷霆万钧之势龖力压琼州,想来旗开得胜自是不在话下。只是,还有一事,两位可多加注意。”

那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弯下腰来:

“请总督大人吩咐。”

王尊德捋一捋胡子,望着港口外,那些西洋船远去的方向,眼中透出一股森严:

“如今在这南海一带,西夷的势龖力也太大了些。本督虽然不取那‘以髡制夷’之策,但如果能借短毛之手,消耗一些西夷势龖力,却也不是坏事。”

“大军在外,临战时机,两位尽可自行决断。不过本督以为登陆不可过速,尽量让那髡人与夷人两败俱伤才好。到最龖后再用朝廷大军上去收拾残局,如此一举两得,我大明海疆可安也。”

邢祚昌眼中现出一丝犹豫——短毛对老百姓一向还不龖错,这一点连他这个铁杆剿杀派也不能否认。但那群西洋人这么急赤白脸出动打前锋,明摆着是要冲上岛去搞大抢劫的,如果明军登陆过迟,到时候海南岛上的老百姓可就要倒大霉了……连他自己的老家也在岛上啊。

不过看到老友殷切的眼神,再想想自己的仕途,邢右参政还是一咬牙:

“存思兄之意我已明白,一定会谨慎从事。”

然后,当王尊德的目光转到郑芝龙身上时,后者也毫不犹豫的点头应承:

“总督大人尽管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一边说着,郑芝龙微微抬起头来,眼中却是透出一丝精芒。

…………

同一时刻,琼州府绿区基地,电讯室中,电报员张小江正在聚精会神接受一份无线电报。在完成翻译之后,他迅速把电文送到主会议室,在那里,一群人正坐等他的信息。

庞雨接过电文看了几眼,脸上微微现出惊讶之色:

“讨伐军出动了,明军大队还没离开港口,但西洋舰队已经先行出发……怎么总共有四十二艘大帆船?比威廉姆那封信中所说多了好几艘么。”

解席拿过电报仔细看了看,点头道:

“既然是张大江和程老倌他们一条一条数出来,应该不会错。多个几条也无所谓了,反正一样收拾。”

几人正在谈论时,忽然门外有卫兵进来报告,说有两位客人前来拜访,但在码头上被拦下了。

卫兵随即送上一份有点眼熟的名帖,以及报上了那两位客人的姓名,当室内众人听到那两个人的名字以及看到那名帖时,所有人都吃惊跳了起来。

——两位客人,一个名叫郑芝虎,一个叫郑彩。他们送上的帖子,则还是跟以前那份一样,用金漆写着:

“南安郑芝龙拜上”!

二四二 来临

二四二来临

“郑二当家,彩军师,两位胆子不小啊,现在这时候还敢过来?”

庞雨和阿德出马,在码头边上附属的会客室里与郑家二人碰了面。不过现在这个会客室里已经是空空荡荡——由于备战,桌子椅子沙发摆设已经全部搬空,连玻璃窗都卸掉了,几个人只能站着说话。

面对庞雨的调侃,郑芝虎只是摸着脑袋嘿嘿傻笑:

“大哥说没事,那肯定没事,所以俺们就过来了。”

“…………”

赵庞二人互相看看,郑芝龙这个人果然厉害,虽然从没有和他们面对面打过交道,却已把他们这些现代人的行事风格摸了个通透。

“好吧,那么你们来干什么?”

阿德决定开门见山,大战在即,也没兴趣再跟他们磨嘴皮耗时间。却不料郑芝虎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先咚咚咚给庞雨磕了三个响头:

“庞军师,若不是你上次的提醒,俺蟒二说不定就没命了,此番前来,第一件事就是叩谢救命之恩!俺蟒二欠了先生一条命,日后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啊?”

这边两人自是吃惊不已,询.问下来才知道,原来郑家舰队前些日子又跟刘香冲突了一回,在战斗中郑芝虎过于勇往直前,结果被敌人用渔网罩住拖到海里去了。幸亏郑芝虎上次听庞雨提起过这种事情,回去后闲着无聊还真琢磨过该如何脱困——于是他手臂上总是带着一对护腕,里面缝了两张刀片,很轻松就挣脱出来,然后把对方杀了个屁滚尿流。

仗打赢了,可郑芝虎回到家以后.却是后怕不已。自家人知自家事,当时在水下已经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若非在心理和器具上都有所准备,十有**是会丧命的。

海上汉子最是直爽,于是他过.来后别的话先不提,先磕上几个头再说。

当然二郑此番前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致谢,他们还.是有任务在身的。两人带来一封郑芝龙的亲笔信,在信中,郑芝龙向琼州岛上的短毛提出了一项颇为出人意料的建议。

…………

送别了二郑,赵立德与庞雨两人都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返回到营地里,老解北纬等人正在商讨兵力分配事宜,见他们俩面色古怪的返回来,随口询问道:

“郑家人想干什么?”

“是来打招呼的……二郑专门给咱送来这些东西。”

庞雨朝后面招招手,几名勤务兵抬着大堆大堆.的布料走进来,摊开一看,居然全是绣着“鄭”字标记的旗帜。

“郑家的意思:这.次朝廷大军来势汹汹,如果我们抵挡不住要坐船逃跑的话,把这些旗号挂在船头,他们的水军会放我们一马,而且在整个南海上也没人敢动咱们。”

众人纷纷凑过来看着那些旗帜,都乐了。

“这就是日后号称一面就可以纵横南海的郑家标旗?”

“据说以后郑家势龖力大了,这一面旗子要卖两三千两银子呢,我们留着,以后没准儿还能发一笔……”

大家七嘴八舌开着玩笑,但解席却不太相信的样子:

“这么说他们还是一番好意了?”

“那可未必。”

阿德微微冷笑着:

“就算我们当真顶不住了,也不敢挂上这些旗帜逃跑啊——谁知道郑家是不是打了黑吃黑的主意。其它势龖力不敢轻举妄动,不正好便于他郑氏独吞么。”

“是啊,逃跑的人肯定会把好东西都带在身上……到时候明军不过夺回地盘,西洋人无非抢些财物,而他郑家却可以得到我们最核心的设备和技术……很高明的策略呢。”

庞雨也在一旁冷笑,虽然先前交涉时那二郑表现的非常诚恳,郑芝虎更是口口声声不忘庞军师的救命之恩,只可惜要想瞒过两名看过无数表演的现代人,那火候还差点。

“那还把这些东西收进来干什么,不理他们就是。”

解席没好气道,但马上看到赵立德摇摇头:

“不妥,到目前为止,他们所表露出的还都是善意,我们这边不好太生硬的。毕竟,我们需要考虑最坏的情况,但并不能肯定他们一定会黑吃黑。”

“就算猜到了他们的真实想法,也不好公然拒绝,这才是这条策略的高明之处……正大光明的阳谋,郑芝龙的形式风格,倒是和我们有点相似呢。”

庞雨哼哼笑了两声:

“而且,他的眼光可不止于此哦……猜猜他们郑家还提出了什么要求?”

“要我们这边也放水?”

旁边北纬淡淡一句话,却正说在了点子上。

“不龖错,那郑芝虎跑来扯了半天交情,最龖后还是露出了口风——如果形势对朝廷大军不利,我们要追击的话,希望也能对他们郑家的船队手下留情。”

会议室里顿时一时静谧,众人脸上都浮现出与刚才赵庞二人进门时同样的表情。

“……看来他们真的很害怕琼海号呢。”

解席喃喃道,在诸多前来袭击的军队中,郑家是唯一真正知道穿越众利害的——尤其是郑芝虎,他亲眼见过琼海号轻松碾碎刘家大船的英姿,也亲眼见过短毛军轻松收拾掉百十号倭寇,自身却一无伤亡。所以郑家人肯定不像其他明朝官员或是那些西洋人一样狂妄自大,觉得靠人多就把这边推平。

“也许我们多虑了,郑家说不定真是惧怕琼海号的威力,才提前跑来拉关系的。”

会议室里又有人这样说道——那肯定是个善良的小伙子,对人总是往好处想。不过赵立德与庞雨两人也没有表示反对:

“确实,正因为这种情况也可能存在,所以我们才不好拒绝他们的要求。”

“这么说我们这边也同意对他们放水了?”

老解微微皱起眉头,虽说这种承诺没什么约束力,但被人用这种手段算计,终归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跟他们约定了一个信号,不过到时候是否履行,怎么个履行法,还要看具体情况。”

庞雨点头道,解席不置可否,只是哼了一声:

“成则受益,败则无损……无论如何他们郑家都不吃亏。郑芝龙,果然名不虚传。”

从广州到海南,明代海船的行程大约是三到四天。不过大舰队航行的速度显然要比单船慢很多,再加上这个季节风向不太顺。大明王朝的征伐舰队自一六三一年十月十二日离开港口,直到十月十八日,他们的前锋舰队才出现在白沙港口的外洋面上——这还是在没有受到任何阻挠的前提下,如果琼海号能够下水,他们肯定过不了这道海峡。

当然现在作这些联想已经没有意义,既然敌人渡海而来,这边就要迎头痛击。岛上的防御部队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琼州和临高两处都是严格戒备,包括澄迈那边,也派了一个连队过去作为呼应。

琼州府,白沙港外的高地上,站在新近用沙袋堆成的防御工事后面,解席,庞雨,北纬,敖萨扬等人都是全副武装,头上戴着钢盔,腰间插着手枪,连自从上次战斗之后就再也没穿过的钢片背心也被挂在了身上——这帮人都还是很怕死的。

此时大家各自举着一个望远镜,正远远眺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海面。

“来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但很快,第一面白帆跃出海平面,呈现在所有人的望远镜片中。

一面,两面,三面……越来越多的大白帆接二连三不断出现,重重叠叠,一排一排接连不断,看上去仿佛要将整条天际线都给遮蔽起来。白帆之下,随着各式各样高耸的船首像逐渐清晰各见,那雄伟而硕大的船身也渐渐显露出来。

大航海时代的西洋舰队!这个曾经极大推动了西方文明发展,并最终使其超越东方的庞然大物,终于活生生出现在这群二十一世纪年轻人的眼中。

“真他**壮观,比《加勒比海盗》里面的电脑合成影像壮观多了。”

工事后面,不知是谁低声咕哝了一句,但却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就在前几天,得到西洋舰队率先出战的情报以后,为了让手下士兵对即将到来的对手有个直观印象,阿德等人拿出已经封存在仓库里的电影放映设备和备用手提电脑,分批次向官兵们放映了一些诸如《怒海争锋》《加勒比海盗》等与大航海时代有关的电影——就算看不懂内容,让他们预先领略到西方海战的形式,也是很有必要的。

效果很好,本来他们短毛的兵对于西洋船就没什么畏惧心理——所有连队在训练时都要上公主号去适应一段时间。而在看过电影之后,大家更是表示勇气十足,充满必胜信心——没看见电影里面那么多敌人却总是被少数几个主角打败么!

只有少数人对于那些杀不死的鬼魂水兵有点畏惧,不过他们很快得到保证——这次来犯的全是普通人,并没有鬼魂水手在内。本来庞雨等人还想直接告诉他们说那些都是假的,毕竟他们的练兵原则中第一条就是不灌输士兵迷信思想。但因为那电影特效做得太逼真,无论怎么教育,短时间内都很难消除给士兵们留下的深刻印象,只好先哄着再说了。

——这也算是放电影策略产生的小小副作用吧。

今天事情多,更新迟了点,大家见谅。

二四三 开火!开火!

二四三开火!开火!

稍微迟了点,不过这可是一段五千字的大章节。懒得分段加更了,呵呵

抬眼便是天高云淡,低头可见海水碧蓝——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好日子,无论做什么都很好,用来打仗也不龖错。

随着那一条条硕大的西洋船逐渐出现在白沙港外的海面上,这边也都纷纷举起望远镜,开始一艘一艘的统计数字——他们要确认到底有多少战舰来到了这里,对方是集兵一处先攻打这琼州一地呢,还是分头同时攻击几个地方。

“……三十三,三十四……他祖母的,看样子全部四十几艘舰都跑这儿来啦,这帮老外居然没分兵!”

在数出了超过三十艘战舰以后,阿德有点气急败坏的叫道。相比之下,解席北纬等人倒还算冷静:

“集中兵力是最起码的作战原则,人家好歹也是正规军人,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也可能是西洋军攻这边,明军去攻临高……那边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庞雨提醒道,于是旁边张小江马上一溜烟跑回去发电报了——临高那边现在恐怕都挤在电讯室里,支楞着耳朵等待这边的消息呢。

“有意思,除了荷兰与西班牙的军旗外。居然还有其它国家的旗号。难怪战舰数量增加了……”

随着那些战船逐渐靠近,悬挂在主桅杆上的军旗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大家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VOC标志已经很熟悉了,而西班牙人的旗帜则与现代西班牙国旗大为不同,乃是一个非常鲜艳醒目的白底大红叉,侦察队在吕宋时候曾拍下过照片,极其容易辨认。

但龖是在那些西洋船队中还出现了另外两种旗号:一种较为复杂,是个头戴王冠的盾形图案,对于西方纹章略有研究的敖萨扬看了一通之后,辨认出那是葡萄牙王国的旗帜。

而另外一种则是人人都认识——蓝白红三色的米字旗!虽然因为爱尔兰此时尚未加入版图而缺少了红色斜杠,但那型制已经与现代版本几乎是一模一样——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未来三百年内地球上真正的海上霸主,竟然也出现在这琼州海峡。

“我x……怎么连英国人和葡萄牙人都冒出来了?我们啥时候跟他们结过仇?”

林峰举着望远镜惊疑不定,马千山则在旁边冷冷一笑:

“豺狼闻到肉味儿,当然会聚集起来……看来他们还真把这琼州府当作一顿美餐了。”

“哼哼,那可要一定好好招待……想来吃大餐?非崩了他们满嘴大牙不可!”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面对接二连三冒出来的外国势龖力,解席反倒已经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抱着双臂冷笑不已。

等西洋船队再靠近一些之后,基本就可以看出他们的阵形和布局了。虽然这些外国舰船联合起来抢劫,但在他们内部,明显还是有很明显的阵营划分。

来犯舰队主要分成了两大阵营——西班牙与荷兰船队各自组成集群,双方间距不多不少,恰恰超出主力舷炮的射程,显然他们彼此都还防备着对方。

悬挂葡萄牙王国旗帜的舰船不多,统共只有两三艘,跟西班牙舰队混编在一处——这很容易理解,毕竟他们现在共用一个国王。而另有五艘悬挂米字旗的英国舰船则明显孤立于那两大集团之外。只远远缀在后面,一副看热闹的架龖势。

英国与西班牙乃是宿敌,当年无敌舰队就是被大英帝国搞掉的。而英国跟荷兰的关系则要相对复杂点——这两家本来是同盟,英国支持荷兰独立,双方共同对付西班牙。然而荷兰人是典型投机商走嘴脸,翅膀一硬就翻脸不认人,双方为争夺香料群岛上的资源发生过多次冲突,荷兰驻巴达维亚的总督甚至动用兵力攻击过英国商馆,杀了十多个英国商人和水手,后来虽然道龖歉赔罪,但彼此间的仇恨已经结下了。

历史上,再过个二十年左右,到一六五二年,两国正式宣战,前后打了三次英荷战争。荷兰人打海战很厉害,一度拥有世龖界上唯一可以与英国抗衡的海军。海上马车夫多次把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给揍了个鼻青脸肿,在第二次英荷战争期间,他们甚至冲进泰晤士河炮轰伦敦,拖走了英国人的旗舰,着实威风了一把。

只可惜到最龖后还是败在了英国人高明的外交功力之下——海战玩不过你咱们玩陆军!大不列颠联合了法国,从陆地进攻。几乎攻占荷兰全部领土,逼得后者不得不炸毁堤坝,放海水淹没自己家园,这才迫使法军撤退,但本身也元气大伤,从而渐渐衰落下去。

……以前在网络上看到这些时,不过是当作故事来看。然而现在,通过望远镜眺望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军旗,庞雨等人终于深切感受到——自己也已经融入到这段历史当中了。而且,他们今天所作的一切,毫无疑问,将会创造出一段全新的历史!

“差不多了……大家各就各位吧,准备战斗!”

见船队已经靠近,解席放下望远镜,冲着还在那儿举着望远镜甚至长焦镜头大看西洋景的众人叫了一嗓子。如果在平时,这一嗓子喊出去,十个里面能有四个懒洋洋回过头来打个招呼就不龖错了。但龖是现在,周围所有人都立即停止手上动作,二话不说,分头奔赴各自战前分配好龖的岗位。

有几个人在离开前还向老解行了个军礼——李明远教授已经返回临高坐镇,虽然从来没有正式任命过,但此地所有人都默认:解席就是眼下琼州府这边的最高指挥官。平时无所谓,而在这战时,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命令!

对于每一个敬礼的同志,解席亦非常郑重的一一举手回礼。这家伙平时大大咧咧,和谁都称兄道弟,一副哥俩好模样。但在这种时刻,借助身上戎装,却自然而然显出一种威严来。行军礼也行的像模像样。

“老解这家伙,混啊混的,现在居然也很有几分王霸之气的派头啦……”

作为参谋官,庞雨是哪儿都不用去的,就待在解席身边,还能有闲心想想别的念头,其他人可就没他那么好运了。

敖萨扬头一个走出阵地,带了几名卫兵,掉头返回琼州府去——他将率领三营第一连,以及城管大队所有人,负责琼州府城的防御工作。同时,第一连也将作为全军的机动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各处战场。

“哎,为啥每次都安排我看家……”

先前在分配任务时,敖萨扬对此很有点意见,但当时解席却立即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非常诚恳道:

“老敖,你的职责至关重要,茱莉……还有整个后勤团队,他们的安全就全拜托你了!”

被老解这么一说,台湾仔也只好扶一扶鼻梁上眼镜,郑重其事的应承下来。同时向大伙儿保证:

“放心。有我在,琼州府就在。让你们瞧瞧,**也不是不能打仗的!”

…………

第二批离开防御阵地的乃是北纬,以及胡凯所属的整个第二连——他们的职责是在海岸线附近进行游动作战,随时打击用小船登陆上来的小股敌军。

在前期备战中,防御者们利用沉船,木桩等设施封闭了港口附近绝大部分深水航道,只留下白沙港主水道可以出入。虽然这阻止不了对方用小艇运人,白沙口附近适合小规模登陆的平坦沙滩也有不少,但光用舢板划是运不了多少物资的。就是运上来的兵也多半只能轻装,没有火炮。数量也很有限,最多起个骚扰作用。

——而北纬的任务就是带着二连把这些可能的骚扰者赶下海去。说起搞骚扰,打运动战这种事情,北纬若称第二那绝对没人敢自称第一的。上回他仅仅带了五六个人就在吕宋岛上干的风生水起,如今由他来指挥反骚扰作战,手下包括胡凯在内足足有两百多号人。拥有琼海步枪和手榴弹,地雷等超越对方至少两个世纪的火力,必要时甚至还可以呼叫炮兵支援……

“我不敢保证说一个不漏网,毕竟这么大范围,敌人可以从任何地方登陆。”

在分配任务的会议上北纬这样笑吟吟说道: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码头不丢,对方的重火力上不来。其它地方,无论他们登上来多少——要么游泳回去,要么就死在这儿,反正不会给主阵地添麻烦。”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对方如果想要把大炮,辎重之类东西搬运上岛,进而去攻打府城或其它更远的地方,他们就必须要占领白沙港这处设施完善的码头才行。所以这一次庞雨所拟定的防御战计划,其总体战略可以用“寸土不让”四个字来形容——解席和他自己将率领第三连,配合马千山的炮兵部队,严密守卫这处白沙港,根本不给敌军登陆集结的余地。

在他们背后,还有一座从琼海市场改建而来的大型防御阵地作为依托,后勤团队事先已经在这里贮存了大批弹药和食粮,饮用水,以及药品绷带等物资,也可以作为屯兵,休息,或者是发动反击的据点。这样就算港口处一时失守,也能轻松夺回来。

正在大家一片忙乱的时候,有一个人影偷偷接近了防御阵地,在外面转悠几圈,找个空子就想钻进去。

“……站龖住!徐磊,你这个臭小子,伤没好也敢跑出来!”

解席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个想要偷偷溜进队伍的小伙儿,本来想冲他胸前擂一拳,但忽然想起徐磊正是伤在胸口,半途中硬生生收住。

“现在跑来凑什么热闹。滚回医院待着去。”

“我没偷跑,杰克医生说我可以下地活动了……”

徐磊大叫,还拿出一份文件作为证明,但老解看都没看就撂一边去:

“下地活动跟打仗是两码事,再说杰克那家伙自己想上战场还不被允许呢,心存怨气之下发个假证明什么也很正常……”

“别介,解哥,这可是咱三连头一回打这么大的实战啊,我这个三连长怎么也不能错过不是。”

徐磊其实不是北京人,不过在医院待久了,不但跟老杰克混了一口不太地道的京片子——后者是看《四世同堂》之类连续剧学的中文。

但这句话却让解席板起了脸:

“奶奶的,眼下三连是我跟你庞哥在掌握,还怕我们把部队给你打没了怎么着?”

“不不不,解哥庞哥别误会,兄弟我绝无此意,就想当一大头兵,扣扣扳机过过瘾而已。”

看来徐磊从老杰克那里学来的不仅仅是京片子,连其能说会道的本事也学了个十足,甚至都变得有点油腔滑调了。解席无可奈何,掀开衣襟看看他伤处,终于点头道:

“那你还指挥一个排吧,就负责后面大市场主阵地的防御和接应。我和庞雨带两个排顶在前头——记住,你只管防御,要打反击什么都是我们来。小伙子千万别逞能,觉得不行就赶紧闪人。”

“嘿嘿,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解哥,这可是你教我的。”

“日,那是在酒桌上!”

…………

庞雨正含笑看着那两人聊天打屁,却没注意又有一人静静走到他身边。

“庞军师,能借给我一支火铳么?”

——张陵张汝恒,大明琼崖守备麾下正五品千户官。尽管这个编制连朝廷都不承认了,但他却一直以明军将领自居。

长期以来张陵及其部下们只肯承担那些他们身为地方守军该做的事情——比如维持白沙码头秩序之类。按照他们的说法,既然短毛承认此地依然在大明朝治下,那么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自己依然是大明忠臣。

先前在安排任务的时候,参谋组对他们的安排是让这百余明军退入府城,同城管队在一起作为后备力龖量。张陵同意了这个计划,让他的手下都跟着城管大队一起行动,而且还自动交出了刀枪等武器,只拿些圆头棍棒协助维持民间秩序——显然,虽然这边从来没表露过,但他们却完全能猜到:对于他们这些“大明忠臣”,这边难免有些疑虑的。

不过张陵本人却坚持要求留下来,他说自己身为守将,不可擅离讯地,既然这码头是安排给他戍守的,就决不能弃地而逃。

而在这一刻,张陵竟然放弃了以往的矜持,主动找到庞雨,向他索要枪械。

庞雨愣了愣,惊讶看着对方,而张陵只是非常坦然地与他对视。稍后,前者哈龖哈一笑,回头拿起自己的琼海步枪,连同子弹盒一起丢给他:

“会使吗?这东西要不会使那还不如烧火棍儿……”

话还没说完,只见张陵喀哒一下扳开枪身,先看看枪膛里面是否清洁,然后摸出一颗子弹,咬开纸皮封口塞了进去,枪托抵肩,对外作势瞄准,动作极其娴熟自然,仿佛已经玩了多年的老枪兵。

见庞雨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张陵笑笑:

“经常看你们训练,无非这几个步骤,背都背熟了。”

庞雨哑然,过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问道:

“这次打来的可是大明军啊……?”

张陵看了一眼外头海面,淡淡回应道:

“现在是西夷冲在前头。我大明将士,站在大明的土地上,与西夷作战,天经地义!”

“可是……还有明军在后面呢。”

庞雨知道这话不中听,但终究忍耐不住——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然而张陵却凝视着海面上那铺天盖地的白帆,微微一笑:

“到那时候,我想我已经不用为此烦恼了……”

一切安排停当,各部队依次进入阵地,昔日繁华热闹的海边码头与大市场,如今却是一片死寂。坑道中,沙袋后,无数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侵略者。

“怎么样,老马?进入射程了吗?”

眼看那些西洋船肆无忌惮的越靠越近,解席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这帮洋鬼子也太看不起人了,难道他们真以为这边连门大炮都没有?

“我认为更大可能是:他们不清楚咱们的火炮射程,还是按原来习惯的距离接近。”

庞雨的心态比较平和,也更能看清问题实质,不过解席对此并不感兴趣,管你是骄龖傲还是不知道,既然敢送到我的炮口上来,那就要狠狠打!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对讲机里传来炮兵总监马千山慢悠悠的声音,语气一如既往,还是那么轻松,仿佛老农民在谈论他地里的庄稼:

“差不多了,前面几艘已经进入打击范围,可以收割了……不过你是总指挥,这命令总要你来下。”

一听已经可以开炮,解席立即重重一挥手:

“嗨,这时候还讲什么客气……开火!开火!——兄弟们,让我们用炮火轰开这个时代吧,属于我们自己的新时代!”

二四四 第一波较量:炮兵

二四四第一波较量:炮兵

嘎嘎,四千字!本来想写到五千的。但龖是太晚了。

现发上来吧,反正后面慢慢写。

“炮兵连,全体注意……预定目标区域,开火!”

——虽然是防御一方,但短毛军可从来没有被动挨打的习惯,既然对方胆敢大模大样闯到他们的炮口下面来,那马千山可要好好给他们上一课了。

在解席下达攻击命令以后,老马也随即下达了攻击令。他的炮兵连虽然只有六门火炮,设立的炮兵阵地却不少。仅港口这边就安排了三座,在后面市场阵地里面还有预备阵地——反正十二磅炮轻便灵活,必要时骡子一挽就能拖着走。这还仅仅是青铜炮的阵地,火箭炮藏在后面,打算作为秘密武器使用的。

眼下开火的就是那六门青铜炮,伴随着几声轰然巨响,白沙港码头最前方的几处高坡阵地上扬起一股股浓烟。十二磅拿破仑炮射出的炮弹初速并不快,几枚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炮弹飞出炮膛,以某种似乎是不紧不慢的姿态呈抛物线状飞向目标:一条冲在最前头的,大约有上千吨的双层甲板大炮舰。

因为敌舰正对着炮台,船头目标较小,六发炮弹中只有两发命中,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工程师徐惠为这种火炮配备了多种炮弹。这次发射的高爆弹里装有将近一公斤的烈性炸药,对于木制船壳的破坏力怎么估计都不过份——在一通剧烈爆炸之后,那艘大帆船的船头整个被炸碎,船身一下子失去方向,整个儿横了过来。

——看来还是庞雨的判断比较正确,那些西洋人并不是狂妄到无知,只是在东南亚这边欺负土著欺负惯了,压根儿没想到还会有对手的火炮射程比他们远。此时这边一通火炮打出去,对面那数十艘舰一时间居然没什么反应,仿佛傻掉了一般,还在直愣愣往前开。

而短毛这边则是得理不饶人,轰轰轰轰一通响,又是六炮齐发,目标还是那艘已经被打了个半残的前导舰。其实那艘船的船头被打碎之后,前半截已经开始朝海里栽,船屁股也朝天翘起来,大量海水正在灌入船身,即使不打它估计很快也会沉没掉。

但短毛军这边的炮兵都是马千山一手训练出来,自然也完全继承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作战思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集中优势火力打歼灭战!而且他们的火炮是预先调好了标尺角度,专门瞄准那一块来犯之敌的必经区域,三处炮兵阵地形成交叉火力,以确保首轮射击就能命中。

这时候为了追求发射速度,三处阵地上的炮长都没有更换目标,而是直接把因为后坐力而略微移动的炮位调整一下,装上药包炮弹就打出去了——那艘倒霉的前导船已经失去速度,还横了过来。目标又大又明显,再加上先前已经打过一轮,炮长们对于实际弹道也有了概念,故此这一轮炮击命中率大为提高——六发五中,其中两发炮弹还引爆了火药库。

在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之后,这艘可怜的前导舰船连个安静沉入海中的结局都没能得到。木制船体被炸了个粉身碎骨,成为当天开战后第一艘战沉的舰只,估计也开创了这个时代海战史上的纪录——开战后五分钟不到就被击沉。

当然,它决不会是最龖后一艘,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兄弟姐妹下去与它作伴。

…………

“上帝啊!尊严号被击沉了!”

“是毁灭……彻彻底底的毁灭……天!才两轮炮击就被打沉一艘主力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愿仁慈上帝保佑他的子民吧。”

——可怜的西班牙东方舰队主力战舰“尊严”号,出师未捷身先丧,作为这次西班牙舰队中为数不多的职业战舰之一,尊严号在吨位和火力上都仅次于旗舰“雄狮”,所以才被安排在最前头作为先锋舰。原打算借助它的大块头扛一扛对方的火力呢——其实西班牙人还蛮谨慎的。

只可惜对面的火力远远超出他们想象,尊严号压根儿抗不住,连一炮都没开就被打的四分五裂,船上海员估计连跳船机会都没有,如此恐怖的杀伤力,自然让西洋人惊恐万状。

对面害怕。这边可就开心了——掩体工事中,解席举着望远镜兴奋的哇哇叫:

“……好!打了个开门红!炮兵兄弟们干得不龖错!老马,这头一功算你的!”

亲自坐镇在一号炮台指挥炮战的马千山依然平静如恒:

“还行,先下手没干扰,敌人似乎也没什么防备,才能打出这个战果……下面才是真正的考验呢。”

到了这时候,对面的西洋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就在这边第二轮炮弹打出去的同时,只见从对面各条舰船的船头上都冒出一股股白烟,没过一会儿又传来隆隆炮声,天空中传来炮弹破空的尖锐呼啸声——对手开始反击了。

就这样,公元一六三一年,十月十八日的这场海南岛攻防大战,首先以双方的火炮互射拉开了帷幕。

无论荷兰还是西班牙,在这一时期都是以海战出名的国家。能够远涉重洋来到东亚的战舰吨位也不会小,每一条船上都至少装有三四十门火炮,有的甚至上百。不过眼下它们中间能发挥威力的并不多,因为大部分火炮还没到进入最佳射程范围。

西洋人现在主要使用船头长炮进行攻击,长炮的射程远,但比较笨重,准头不足,射速也慢。但更要命的一点是——他们的炮弹还是以实心弹为主。

二三十条舰船同时开火,那声势绝对是惊天动地,可取到的效果却非常有限——对面海岛上的防御工事本来就是按照热兵器战争的概念所修建,虽然由于时间紧迫的关系,这些工事修筑得有点潦草,可毕竟是现代战争的设计理念,近代战争的施工质量,用来抵御十七世纪最原始的火炮轰击。那肯定绰绰有余。

这年头炮弹初速都不快,用肉眼都能看见半空中炮弹的轨迹,仿佛一个个大号的保龄球一样飞来飞去,绝大多数都是从海面上飞过来的。只见防御阵地表面,无数大大小小的铁球四处乱滚,实心弹的杀伤力主要在于对密集人群的杀伤。只可惜这边人员行动全部是通过堑壕进行,地表上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那些携带着巨大动能的铁家伙啥都碰不到,滚一阵子也就停下了。

反倒是短毛的炮击,虽然不紧不慢,总要瞄个半天才打出去一炮,命中率也不算太高,大概四分之一的样子,但只要打中一炮,那肯定就是一次大爆炸。开头西洋人还以为是运气不好,老是被敌人的炮火引燃火药桶,不过在挨了两三炮,以及看到落到水中的炮弹照样会炸出巨大水花之后,他们终于领悟到——对面打过来的全部是开花弹!而且,这种开花弹的引信质量极好,打中就一定炸,甚至落到水里都能炸!而不象他们自己所用的,只有大约百分之五十的可靠率。

“火炮比我们的射程远,炮弹也强了太多……他们真的是明国人吗?”

不止一个西洋炮手发出这种疑问。尤其是荷兰,曾经与大明王朝交战过数次的,大明军队的勇敢善战和数量众多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但龖是论及武器方面,却正是小小荷兰敢于以几千人规模就向这个东方大国挑战的原因之一。

“如果那时候明国用这样的火炮与我们作战,不要说澎湖,连大员都保不住啊……如果他们当真是从明帝国叛乱出来,为什么那个大帝国本身却从不用这些武器作战呢……”

荷军首领德包尔望着对面山头上闪烁着的炮火,心中暗自盘算。

双方对轰了个把钟头,西洋人非常郁闷的发现——虽然他们的火炮数量众多,可在这场炮战中却丝毫不占优势。别的不说。打了半天,竟然连那三处炮台都压制不了。尽管大多数战舰都把主要炮火都倾泻到了那三座炮台附近,但也仅仅只是附近而已。

这个时代的炮台大都是露天:一座视野良好龖的圆台子上面摆放一门大炮,就算是炮台了。如果周围再能用一些土包,沙袋之类筑成胸墙,那就算是不龖错的战时掩体了。

可短毛军的那三处火炮阵地却都是暗堡式,正面护墙连同顶板都是用混凝土整浇起来的——用的还不是竹筋混凝土,而是用自产的熟铁条作为骨架,强度不足就增加直径,效果跟钢筋混凝土相差不大。在暗堡外部还用了好几层厚厚沙袋垒住,炮口只从周边几条窄缝中露出。虽然射界窄小了一些,但安全性却大大提高——战舰上那些西洋炮手的炮术再怎么精湛,也不可能把炮弹从那几条窄缝中射进去。他们倾尽全力,最多把炮弹砸到掩体表面,打落掉几包沙土——然而暗堡里的步兵一找到机会就冲出来加固工事,马上又把沙袋给堆回去。

打了半天,连对方炮台的外皮都没掀掉,而进攻的荷兰舰队却又被打沉一条战舰——那位船长着急了点,想要发挥侧舷炮火力,冒冒失失靠近海岸边,结果被对方六门火炮同时瞄准攒射,立马下海找尊严号做伴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多艘战舰受伤——短毛军的炮弹威力巨大,随便什么大船巨舰,只要挨上一炮,多半就要退出战场抢修去。要是跑得不够快,万一再挨上一炮,那满船官兵都要疯狂排水,外加祈祷上帝保佑了。

到这时候已经有精通炮术的西洋军官看了出来——那三座炮台的位置乃是精心选择过的,高低错落,彼此互应,各自单独自由射击时还显不出来,而一旦有目标过于靠近,三座炮台同时针对一个目标时,马上就能形成一道交叉火网,差不多将对手所有规避路线全部封死。

但如果不靠近去打,光靠远程炮,又根本无法威胁到对方。这样打下去。哪怕他们战舰再多,也难免被一一击破的下场。

他们唯一的收获:白沙港码头倒是给轰了个千疮百孔,房子仓库之类被大号铁球砸烂不少。可让西洋人惊异的是,到现在为止,通过望远镜观察,他们没能找到一具尸体。

但这决不是说码头上无人守卫,事实上荷兰舰队曾经试探性的派出过两条舢板,载了几十名士兵试图直接从码头上登陆。对方那威力巨大的火炮似乎对这些小舢板不感兴趣,压根儿不加理睬,只管对付在远处游弋的大战舰。

然而今天决非那些士兵的幸运日——当他们接近到距离码头两三百米范围内之后,从岸上各处都响起了清脆枪声。一群身着墨绿色军装的短毛士兵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端着与西洋军模样差不多的火枪,朝那两条舢板猛烈开火。

可怜两条大舢板上的荷兰军连还手机会都没有就被打了个晕头转向——他们的火枪射程不够!一堆人挤在船上连躲都没处躲,而对面一颗子弹飞过来能穿透两三个,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结果也差不多就是一场大屠杀——这两条舢板甚至都没能靠近岸边,划桨和掌舵的军士被射杀以后就只能在海面上打转转了,上面的兵要么跳下水去淹死,要么就留在船上作活靶子。

最龖后这两船军士全员阵亡,愤怒的西洋人把大量炮弹倾泻过来,但那些防御者却又迅速钻回到他们早就预备好龖的壕沟或是坑洞中。那些人显然非常清楚如何对付大炮,一个简单的坑道战术就让绝大多数炮击失去了作用——实心炮弹对于纵横交错的土沟一点办法没有,就算是开花弹,除非正好掉进去,否则也基本无效。

那条被击沉的荷兰舰船就是因为在愤激之下,不顾一切靠近岸边想要报复对手——两条舢板是从它这里派出去的,结果却反而葬送了自己。

二四五 第二次较量:步兵

二四五第二次较量:步兵

“这样下去不行的……光靠大炮解决不了对手。要换个法子了。”

不止一个西洋军官看出了己方的窘境,他们毕竟都是打过很多次海战的职业军人,这点素养还是有的。

不知道彼此之间发了什么暗号,或者干脆就是不约而同——荷兰与西班牙的舰队同时缓缓后退,逐渐退出了岸防炮台射击范围,当然,也远离了港口。

进攻者的优势在这时候就充分体现出来——可以自由选择战场,既然港口炮台太硬,啃不动,那就换个地方登陆好了。反正这是个海岛,沙滩很多。

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舢板被从大船上放了下来,一批一批身着鲜艳军装的西班牙与荷兰士兵沿着挂在船舷上的渔网爬下了小船,他们将绕过那座守备森严的港口阵地,转而从其它地方登陆。

要进攻那座守备森严的防御阵地,看来很难。但东方的士兵从来不擅于野战,只要让陆军的双脚踏到这座岛屿的土地上,相信局面一定会大大改观!

不止一个西洋军官如此期望着,虽然刚才在试探进攻码头时,那些守军所展现出的武器装备似乎也和他们的火炮一样,相对于这边拥有明显优势。但西洋军官们依然愿意相信,只要让陆军登上岸。就肯定能解决问题。

他们也不得不如此自信,要这些骄龖傲的,在这东亚地区已经习惯了高人一等的“文明人”承认技术武器都不如人,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殊不知,沙滩后的密林中,几支望远镜也正在看着他们,后面的人同样都在念叨不已:

“快点上岸,快点上岸……俺们步兵好开张……”

在哼哧哼哧的号子声中,两艘小划子终于冲上沙滩,一小队西班牙军和一小队荷兰军先后小心翼翼踏上了海南岛的土地。在强大的敌手面前,他们也顾不上彼此戒备了,两只舰队在先前炮击时就已经渐渐混合在一起。

西班牙人表现的非常谨慎,一上岸就排出战斗队形,或是四处寻找掩护。而荷兰人就要潇洒许多,几名当先登陆的士兵先是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划桨发酸的手臂,同时回头看着那些紧张兮兮的西班牙同行,忍不住便嘲笑起来:

“害怕什么呢?那些土著的大炮虽然不龖错,可也打不到这边来……”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清脆枪响,一名站的最高,姿势最漂亮的荷兰军士当即仰面朝天栽倒在地,胸前鲜血狂喷,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枪不但打死了人,还是一个信号——枪声随即在沙滩对面的丛林中接二连三响起,一排排子弹如同雨水般朝登陆场上倾泻而来。沙滩上顿时一片大乱,那些荷兰人这才惊慌失措的到处寻找掩护——然而位好位置都已经给西班牙人占据了。

而带队的西班牙军官这时候才斜过眼睛。瞪视了那群没头苍蝇般四处乱钻的荷兰人一眼。

“白痴傻蛋……这里没大炮,可他们不是印第安人,他们同样也有火枪的!”

——这一队西班牙兵都是陆军上尉亚罗尔的部下,他们在吕宋岛上吃过苦头的,对于短毛军的枪法犀利早就印象深刻。那时候他们甚至一度以为是碰上了地狱魔鬼。不过,在战后,通过检查尸体,从阵亡士兵身上挖出的子弹头表明,对方和他们一样,也是用的火枪。

……包括那条埋设了炸药的道路,堡垒中诸多陷阱,乃至于最龖后炸毁军营的手法,在亚罗尔等一干资深军官的仔细分析下,也渐渐明朗化。终于知道对方不是什么超自然的力龖量,而也是一群军人,相当可怕的军人。

西班牙能够称雄欧洲多年,他们的军官和士兵决不缺乏勇气,而这些前来东方冒险发财的官兵更是大都为亡命之徒。在自觉摸清了对手的底细之后,他们心中便兴起熊熊的复仇火焰。

“冲上去,冲上去!不要害怕,那些人都是见不得光的耗子。只要冲上去他们就会崩溃的!”

西班牙军官大声吼叫着,这是他们上次遭袭之后,事后经过反复分析,所寻找出的“敌人最大弱点”——在吕宋岛上,从头至尾那些偷袭者都没敢跟他们照面,说明那些人不愿意打阵地战,或者干脆是不能打?

有鉴于此,亚罗尔在这支小部队登陆前,如此嘱咐自己的部下们:

“上一次我们吃亏,是因为敌人在进攻的道路上设下了埋伏,而这次,我们自己找的登陆场,对方不可能再使用那些无耻的伏击伎俩了!前进,勇士们,与那些卑鄙的偷袭者面对面,把长剑插入他们的胸膛!”

“射击……前进……射击……”

在军官的大声呼喝下,不但西班牙军,包括荷兰士兵也开始直起身子朝前冲,这些都是勇敢的军人,子弹从耳边嗖嗖掠过,时不时有人被飞掠的枪弹打倒在地,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他们一边走一边向丛林中发射枪弹,虽然看不见对方,但应该可以压制对方的火力,最起码,还可以给自己壮胆!

这次短毛也没打算逃跑,只是待在原地与他们对射。当接近了丛林之后,这些西洋士兵终于和那些卑鄙的偷袭者面对面了。他们直到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先前发现不了对方——短毛士的兵身上都穿着绿色斑纹的古怪衣服,肩膀和帽子等部位还扎了草叶。如果不是非常靠近,确实极难发现。

见那些短毛兵都非常猥琐的躲在树木或者石头后面,再或者就是趴在坑道和沙袋掩体之后,果然是一副鬼鬼祟祟模样,西班牙军的指挥官暗自冷笑——确实都是些胆小卑鄙的家伙。只敢躲在暗处放放冷枪而已,只要自己的勇士们冲上去,相信敌人一定会狼狈逃跑——就和非洲,南美,印度等地方的土著一样。

“前进,小伙子们,刺穿他们!前进!”

军官充满信心的大声吼叫道,敌人肯定会逃跑,一定会的!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通嘹亮的军号声之后,军官就听到从对面也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命令。这军官还稍微懂点中文,隐隐约约,能听出对方似乎是在喊:

“二排!全体上刺刀!”

他没能听明白这句话,但对面短毛的动作却马上让他理解了——随着这声命令的下达,对面士兵全部停止了射击,甚至就连已经端枪瞄准的人都放下武器。他们不约而同都从腰间抽出一把锃亮的长匕首,一插一扭,将其固定在了枪管上。然后,那些短毛兵沉默着举起刺枪。主动朝这边迎了上来!

…………

“胡凯,你***乱搞什么?有手榴弹,有迫击炮,你偏偏跑去跟人家拼刺刀?”

一段时间之后,北纬匆匆跑来,冲着负责这一片沙滩防御的胡凯大骂。就在刚才,二连的三个排先后各自打退了一批敌人的进攻,但就要数胡凯这边损失最大。伤亡超过了十人以上——他这个排总共才不过三十几人。

面对北纬的训斥,那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个儿只是嘿嘿傻笑,他自己胳膊上也挂了点彩,但小伙子根本没放心上。

“这不是为了快点结束。好去支援其它地方么。这帮洋鬼子到处乱钻,咱们三个排恐怕有点顾不过来。”

白刃战最为残酷,但见效也最快——三个排中,胡凯这边是最先把进攻敌军打垮的。

可北纬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满意:

“你懂个屁!抢什么时间?就算让他们登上来又怎么样?没有后方阵地可以依托;没有可靠的物资补给线;也没有重火力支援,他们上来多少都是死。登陆战难打就是体现在这里——但要是我们的部队伤亡太大,后面还怎么打防御战?”

又是一通暴怒,胡凯无可奈何低下头去,准备接受批评。却不料北纬随即又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

“打仗要多动脑子,但勇敢不是坏事情,敢于拚刺刀的军队才算是合格的军队——这回数你杀敌最多,回头给你报功。”

胡凯这边伤亡最大,但杀敌也最多。刚才前后也就十几分钟功夫,登上这边沙滩的四五十名西班牙与荷兰联军,仅仅逃出去三四个人,其他人全部被歼灭在丛林中和沙滩上。

“嘿嘿,还干掉了对方的指挥官哪!”

胡凯得意洋洋报功道,他把北纬带到林中空地上,地上躺着一个身穿军官服色的西班牙军人,胸口被一柄刺刀贯穿,整个人被钉在了地上,但此时犹自未死,还在发出微微呻吟声。

如果换了老杰克在这里肯定要对其进行人道主义救护,但无论北纬还是胡凯都属于那种心狠手辣的主儿,两人只是冷冷看一眼,都懒得理会。

但那军官似乎也看出北纬是这群人的头儿,他挣扎着,用尽最龖后的力气,才从喉咙里吐出了几个外文单词,以及大堆的血沫。

北纬对他说什么并不感兴趣,不过他身后正好站着林阿虎,这位吕宋豪商家族的三少爷如今是担任北纬的勤务兵兼翻译。此时直接把那话翻译出来:

“他问:你们为什么不逃跑?”

“逃跑?”

北纬低头看了看那张血糊糊的脸,冷冷一笑:

“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情况吗?到底是谁需要逃?”

二四六 夜

二四六夜

天色渐渐的黑了。围绕在白沙港口附近,响了整整一天的枪炮声也渐渐稀疏下来。

琼州城中,各家各户又亮起了灯火。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无论前方打仗打成什么样子,老百姓家里柴米油盐总是少不了的。

托短毛的福,这一年来琼州府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有钱人家自是不必说,就是一般小门小户,桌上米饭也已经不稀奇,隔三差五还能开个荤什么。到了这种非常时刻,也不必再俭省,许多人把家里老母鸡都杀了,但看着桌上那香喷喷的饭菜,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却没什么人有胃口,大多数人的眼光不时投注在门口——那里,按照官府的命令,摆放着每家每户都准备好随身小包裹,里面是几件衣服和一些干粮……

——府城里早就动员起来了,一旦前方抵挡不住。后方就要组织大撤退。不过在总指挥部没有下达命令以前,街道上属于戒严状态,除了巡逻和值守的军人之外,静悄悄看不见其他人影。

只要离开家,出去就是逃难了,这时候的琼州府中也没谁有心思上街,无论权势富贵还是普通黎庶,所有人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前方战事上。

——白天海滩那边先是炮战,然后又是反登陆,乒乒乓乓打的热闹无比,城里老百姓自然一个个竖起耳朵提心吊胆听着。这短毛和西夷打起来果然非同一般,光那轰轰轰接连不断的大炮声音,就足以让人想象到前方的战事之激烈。

更何况还有不少胆大的小伙儿,或者是奉了主人命令的仆役之流,还偷偷摸摸溜到海边上,亲眼看到了那边的战事……

“那西夷人的船真是像山一样高大,无边无际,从海边一直排到天边!上面的大炮一排一排,轰过来好似天崩地裂。那炮子儿密密麻麻,简直就像下雨一样,海边码头全给炸烂啦,管你什么石墙砖屋,碰着一点立时化作齑粉……”

——到这时候,那些看过了西洋景的人便跑回家绘声绘色描述开来。周围自是大大小小围了一圈人,无论作为官吏的王璞,严文昌之流。还是有钱大户许敬莫大鹏等人,此时一个个都紧张万分,眼睛都盯着那几个白天溜出去的毛头小伙子,期待着他们的消息。

“那短毛呢?短毛可能抵挡得住?”

“短毛啊……”

对于自己这一方的军队,本来是更应该大加吹捧的,但那些闲人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说来也怪了,那么多大炮,连山都能炸平的,却偏偏奈何不了短毛。他们往土里这么哧溜一钻,那炮子儿就没啥用了。然后等到西洋夷人想要上岸的时候,短毛又一下子从地下钻出来,把夷人揍了个稀里哗啦……短毛身上怕是有什么咒法护身,否则岂能如此神妙?”

“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看来短毛还真是西夷的克星……”

百姓们悄悄议论着,而诸如严文昌之类对于短毛死心塌地的拥护者更是坚定宣称:

“只要有短毛在,这琼州府肯定高枕无忧!大伙儿且放宽心……吃饭吃饭!”

同一时刻,海岸线前的防御阵地上,守卫者们也在狼吞虎咽吃着他们开战以来的第一餐。他们从白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但激战时高度紧张,很多人都没觉着肚子饿。直到后方支援阵地把伙食送上来。大伙儿才发现肚子已经在咕咕叫。

短毛军在伙食上从来不苛刻,这时候战斗餐标准更是高,大桶大桶的白米饭团子敞开了造,配合下饭的除了平时常吃的咸菜萝卜条,还额外加了好多肉,鱼,蛋等荤菜,外带热气腾腾的海鲜开胃汤……不分官兵,所有人都吃一样的东西。只有解席有点与众不同——后勤组林峰送伙食上来的时候递给他一个饭盒子,说是茱莉亲手为他做的爱心便当。

老解先是兴高采烈——茱莉可从来没为他做过饭,不过在尝了两口之后马上就愁眉苦脸起来,最龖后是泡着农业组开发出来的海鲜酱汤才勉强把这一餐吃完。然后,见其他人依然有滋有味吃着大食堂统一作出来的高标准战斗餐,解席充满嫉妒的一拍桌子:

“开会开会!……各部队通报伤亡情况,看看损失如何。”

庞雨忍着笑三口两口吞下饭团,转身去拿出了先前就统计好龖的数字表格:

“好吧——首先是第一连,包括城管大队在内,阵亡一人,伤四人……”

“等等……第一连不是负责防守府城的么?他们怎么也有伤亡的?”

解席皱眉道,庞雨则很肯定的点点头:

“没错儿,那帮西洋船上放出的大舢板移动范围很广,有两条小船居然漂到了府城附近上岸……当然你知道那边的地形并不适强登,而且老敖他们一直在等人过去呢……”

“噢,那他可算称心如意了……”

——虽然这边所有的火炮都用来加强了港口防御阵地,但敖萨扬手头并不缺乏爆炸物,后方仓库里的炸药包和手榴弹都是供应充足的。城管大队虽然没能装备上火枪,但那帮人也接受过野战训练——身披藤甲,每人揣上四五个手榴弹,一边走蛇形路线。时而匍匐爬行时而弯腰快跑,这样边冲锋边扔炸弹的战术,哪怕同样数量的火绳枪兵还真抵挡不住。

更何况那些西洋人在最初登陆时还真是狂妄到极点,才三十来号人登上岸就迫不及待朝琼州府进发了,结果自然是悲剧——才跑进内陆没多远遭遇到了一百多条快枪的猛烈阻击,然后又是炸弹挺身队的狂轰滥炸,最龖后除了四五个伤员被俘虏外,其他统统完蛋。

接下来是负责打阻击的二连,这一天他们的伤亡最重——共阵亡九人,伤二十一人。这主要是因为胡凯带领第二排打了一场白刃战,当场战死七个。解席知道后也把胡凯抓来大骂了一通,明明在火力上拥有绝对优势的部队,却主动跑去打白刃格斗,纯粹的以短击长。

“还惦记着你那狂暴战士是不是?……再这么乱搞老子把你丢回去看家,换老敖他们上来——他可一直等这机会呢!”

解席很清楚这个傻大个儿想什么,果然一威胁就见效,胡凯马上保证以后肯定按部就班的打仗,绝对不胡乱狂暴了。

最龖后是负责防守港口阵地的三连和炮兵连,他们今天承受了敌人最主要的攻击火力。但龖是由于预先工事准备得好,在战斗中也很灵活,所以损失并不大。

“三连阵亡一人,重伤两人;炮连阵亡两人,重伤三人……没办法。都是运气不好,被实心炮弹给擦碰到了,就算没当场丧命,也基本无法抢救的。”

庞雨在最龖后又特地加上一句:

“我们自己人,除了胡凯个二愣子胳膊上挂了点小彩以外,无人受伤。”

——所谓“自己人”,就是指来自琼海号上的穿越者了。作为军队指挥官他们不可能不上战场,但每一个人都被特别关照过——绝对要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第一要务,在这个时代,什么琼海号大铁船,发电机。火枪……这些统统及不上一个现代人脑子里的知识来的重要。

“呼……第一天作战,就减员了二十多,你觉得这个伤亡数字怎么样?”

解席有些迷茫,他从前虽然参过军,但也不过是个大头兵,后来进入政府部门,再下海经商,手下最多指挥个几十号人了不起了。哪像现在,上千号人完全服从他的命令,一场重要战役的成败胜负要完全取决于他的决定,难免有些紧张了。

庞雨也是头一回参与这种战事,心中也是没底,不过身为参谋官,既然解席都紧张了,他就必须做一副轻松样子来:

“还行吧,我们今天的伤亡并不会影响到后续战斗。而敌人的损失比例可不小……”

庞雨又看了一眼统计单子,那上面另外一边是各部队报上来的歼敌数量:

“光岸上能数到尸体的就超过了两百,再加上沉到海里的那两条船……我估计今天一天就干掉对方至少五百号人,击沉两条大帆船,就算这支西洋联合舰队实力庞大,这损失也够他们肉痛的了。”

“嗯,差不多相当于他们总兵力的十分之一了……嘿嘿,战争就是拼消耗,要是这样耗下去,就算我们没有海上力龖量,一样能把他们耗光……”

被庞雨这么一开解,解席果然轻松下来。这一战要说他打的不好,那对面西洋人岂不是更加不如?一战就丢掉了将近十分之一的兵力,却连一寸土地都没登上,怎么看,也不可能算是成功。

但庞雨却又不那么乐观了:

“那些洋人不会这么蠢的,今天他们是轻敌了。敌人拥有海上的机动能力,这里攻不下他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攻,真要打不赢还可以拍拍屁股走路……战争的主动权,仍然掌握在对方手里。”

“那又怎么样!”

解席冷冷一笑:

“最多熬到十一月罢了,等琼海号能下水,看那帮人还能蹦跶几天!台湾。吕宋……他们能过来,难道我们不能主动找上门去?”

两人正在谈论时,忽然有海边瞭望哨跑来报告:

“长官,洋鬼子的船队跑了!”

“什么?”

解席等人一起冲出地堡,夜光之下,果然看见远处海面上灯火漂移,西洋人的舰队正在渐渐远离白沙口,向西而行。

最近事情多,我会尽量保持更新,但恐怕会迟一些。

二四七 来来回回

二四七来来回回

——西洋舰队跑临高去了。

想想看,那些西洋人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也很正常——这帮人本来大都是投机分子,要是当真英勇无畏也不会跑东南亚这边来专门欺负土著。这一时期欧洲大陆上也是战事不断,要充好汉的话,那边有得是机会。

如今习惯了捏软柿子的西洋舰队却在琼州府这边啃上一块硬骨头,双方又是枪又是炮的对轰一整天,未能取得任何战果不说,本身还损失颇大,可以说是反而被崩了一颗牙。

当天晚上,就在解席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商讨战局的时候,包括荷兰,英国与葡萄牙的舰队指挥官们也都聚集到西班牙舰队的旗舰“雄狮”号上——他们接受西班牙舰队司令官的邀请来此,共同商议下一步的策略,顺便吃一顿饭联络联络感情。

比起短毛军官兵一致的米饭团子,这些西洋船长和军官们所享用的晚宴绝对符合他们身份——上好龖的金枪鱼和鳗鱼,整只整只的烤乳猪,鲜嫩多汁的蘑菇小牛排,再加上不久前刚刚摘下树的新鲜水果……这些大都是来自广州港的补给。王尊德虽然没允许他们上岸,但军需品还是给了不少。

餐具自然也是来自中国的上好瓷器,那些雪白的细瓷若运到欧洲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消费得起,不过在这里,也就是一般待客用具而已。配上墨西哥产的纯银刀叉,哪怕用来招待国王都不算失礼的。

食美,器也美,客人们对于这顿晚宴都相当满意,在整场晚餐过程中彼此都在轻声说笑,从这些彬彬有礼的绅士们身上,绝对看不出他们各自的国家还在欧洲殊死战斗,更看不出他们白天刚刚被人揍了个灰头土脸。

只可惜这种和睦良好龖的大团结气氛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等到餐具撤下,戴假发的侍者们端上咖啡,并且把当前海岸地图摊开,一艘艘木质舰船模型摆上去之后,大宴会厅中的气氛立即变得尴尬起来。

西班牙与荷兰本就是老冤家,双方能携手共同面对敌人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如今初战不利,自是把所有责任都往对方头上推。一个说你们太轻敌,连对方火炮射程都没弄清就冒冒失失往前冲,另一个则说你们太保守,猥琐藏在后面反而影响到我们火炮发挥……等等诸如此类,反正总能找出人家毛病的。

最龖后是在大英帝国将领的调解下——他们最擅长这个,这两方好容易才冷静下来,总算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些实际问题了。仗打成这个样子说实话跟他们自身关系不大,无论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在战斗中表现的都不坏,勇敢是足够勇敢了,只是碰上的对手太变态。

“现在不是怕丢脸的时候,绅士们,恐怕我们不得不承认——岸上的那些人,确实要比我们更加擅长于这种火药战争。而且这不是一两件武器的差距,而是包括作战思想,战略战术,以及相应配套的器械,在总体上的全面优势——这是文明的差距。”

英军舰队的司令官一言道破天机,在场的西方人脸色都不好看,但龖是在实战中观察到的情况最真实——对方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连炮弹都要比他们先进不少。而且,那些人不但善于使用火炮,对于如何躲避炮弹也相当有经验,那么多战舰,那么密集的炮火集中攒射,却并没能取得多少战果,这个从望远镜里很容易就能观察到。

“但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他们的火炮射程远,射速快,打得也很准,但有一个致命若点——数量太少了。据我观察,他们最多不超过六门火炮。分散在三座炮台,彼此之间呼应很好,但如果我们以大量舰船同时突进,他们肯定是顾不过来的。”

作为在场西班牙陆军中最为优秀的一员,上尉亚罗尔也获得了参与这场高级军事会议的机会,此时便忍不住开口。

在白天的战斗中,亚罗尔派出了他手下最精锐的一支小分队执行登陆,他本想亲自上去的,但却未获得上校的准许——现在看来上校是救了他一命。那支小部队连同配合的荷兰人上岸后没多久就被打垮了,登陆战的残酷之处就在于一旦进攻失利,那连逃跑机会都没有。小分队后来只逃回船上两三个人,还是因为他们游泳特别好才保住了性命。从这些幸存者口中,亚罗尔充分了解到了对方的强大。

所以他不但完全赞同那位英军指挥官的意见,而且还要更进一步:

“我们所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支非常强悍的军队。与我们一样善于使用枪械,对于火药兵器的掌握甚至更在我们之上。但龖是……”

虽然一开始亚罗尔也和其他军官一样被对方武器的犀利所惊倒,但他很快就静下心来,细细准找对方的弱点。身为一个老兵,他的实战经验发挥了大作用。

“和他们的炮火一样,他们的士兵也并不多。出战的好像只有一个连队,连同防御阵地里面的,总数我估计不超过五百人。今天我们主要错在过于大意,把部队分散了。以至于给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

亚罗尔攥起拳头,整整砸在地图上,白沙港口的位置:

“如果明天我们能够集中全舰队的火力,压制住他们的炮台,再输送一支大规模兵力登上陆地,相信完全可以压垮他们!”

“啪……啪……啪……”

不管旁边众人是什么表情,那位挂着爵士勋表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军官却是连连拍手,一派潇洒模样。

——这帮英国海军虽然号称“皇家舰队”,但在短短数十年之前那可都是些不折不扣海盗出身,只不过帮助伊丽莎白女王打赢了无敌舰队,才得到王室特许,从此冠以“皇家”名号。

不过这人变起来也快,才不过第二,第三代,这些海军军官就已经满身的世家风范,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是充满了贵族所特有的倨傲:

“说得很好,年轻人,这是一个非常大胆而且勇敢的计划,而且很有可能成功。”

那位英**官先是笑眯眯夸赞了几句,但亚罗尔的脸色却微微有些变化——对方的语气中似乎还包含了一点别的什么。

果然,接下来:

“……但龖是,我们还有另外一种选择,未必要顶着敌人威力强大的火炮强行登陆,不是么?”

这位英国爵士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另外一处,虽然这地图不太精确,但基本上,对应的临高倒没错。

“既然这些被称为短头发的明国叛军拥有两处据点,那边据说还是他们的老窝之所在,也许我们应该直接攻击其腹心?”

亚罗尔皱了皱眉头:

“连这边都是防御森严,他们的老巢没有理由比这里更松懈。”

“不去看一看怎么知道没有机会呢?最多不过再折返回来好了,反正——主动权是在我们这一边。”

英军指挥官笑吟吟道,亚罗尔不吭声了。对方说得也有道理,反正大舰队沿着海岸线行进,攻哪儿都是一样的。既然这里太硬不好啃,换个目标试试也不龖错。

见自己手下最有头脑的军官也被说服,西班牙上校便同意了英国人的计划,至于荷兰人更不用说——德包尔本来就是商人出身,最不喜欢打硬仗。

——所以当天晚上,当解席他们冲出掩蔽所时,便看到了西洋舰队逐次离开的壮观景象。虽然很希望这帮家伙就此滚蛋,但庞雨等人倒也不抱太大幻想。

“往西,看样子是冲着临高去的……”

“在这里占不到便宜,便想换个地方碰碰运气么……当年英法联军好像也是这么干的吧?”

“应该说‘以后’……不过,这回,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庞雨和老解对望一眼,两人脸上都显出某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临高那边的炮台和火炮可比咱们要多……多得多……”

得到了电报通知的临高守军自是严阵以待,这几年来琼州府那边发展很快,但他们临高作为穿越众的核心基地,进展其实也不小。不过因为和外界打交道不多,更多是处在一种“关起门来搞发展”的状态,所以没什么拿出来给人看的成绩。就算有些东西,也大都拉到琼州府那边去展示了。

不过这一回,既然老外们主动找上门,那可要好好表现表现了。唐健和王海阳带领一干兄弟们做好了一百二十分的准备“迎接外宾”:一门门青铜炮擦得锃亮,就等着西洋船靠近,然后来个最高规格的二十一响——连炮弹一起送过去。

只可惜西洋人非常不给面子,这里等了整整一天才看到那支大舰队出现在红牌港附近。可王海阳这边第一轮齐射都还没打完呢,对方调转屁股就走,居然连一炮都没还。

“等等……等等,他**的都别走啊,老子辛辛苦苦搬了那么多炮弹来呢!”

王海阳一度还举着个大喇叭冲海面上狂喊,仿佛一位热情好客的饭店老板。但对方显然受不了他用青铜大炮表现出来的热情,一看红牌港这边密密麻麻的炮台,居然有二三十门大炮同时响起,人家西洋舰队立马想起来琼州的好了——好歹那儿只有六门炮不是?

这样,到十月二十日,在经历了十九日一天的中场休息后,琼州府白沙港外,再一次看到了大批西洋舰船,胡汉三们又回来啦!

而且,在那些西方式的大白帆背后,海天相接的水平线上,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大批中国式帆船的身影。

——拖延了整整两天的大明水师,终于抵达战场。

二四八 第二回合

二四八第二回合

端坐在官船中央的太师椅上。广西右参政,大明讨逆军总帅邢祚昌看了看两旁:两排武官呈雁翅形站立在官座两旁,个个盔明甲亮,精神十足。再把视线放开一些,在他这艘大福船周围,无数悬挂着“明”字大旗的各式帆船星罗棋布,虽然在体量上比人家西洋船小了很多,可胜在数量众多,一条船上至少一张帆,几百张船帆铺开来,那架龖势比西洋舰队还要足。

邢祚昌捋了捋胡子,很有些志得意满的样子,难怪古来那么多文臣都爱统兵,这身处大军环绕之中,数万人令行禁止皆听自己号令的感觉,果然是最能让人体会到权力**的。

郑芝龙从船头走过来,躬身递给他一只千里镜,同时说道:

“大人,前锋已达琼州港外,只是西夷船队仍然偎集于外海,似乎未能得手。”

“哦?”

邢祚昌脸上显出一丝讶异之色。在广州府出发时,那支西洋舰队的庞大与强势曾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当时所有人都非常担心这些西洋人会背信弃义进攻广州城。虽然明王朝自己也有好几万部队在城里,但还是很紧张。

直到那些洋人老老实实开出港口去,广州府内大小官员才都松了一口气。就连王尊德自己都以手加额,说总算把这批虎狼送到短毛那边去了。以如此强兵凌敌,那些短毛纵有天大本事,怕也难逃覆灭之局。

所以邢祚昌这次过来,本以为只需要收拾残局的,按照王尊德的意见,大明舰队故意慢吞吞拖延两天之后才赶来,就是给那些西夷人一个放纵的机会,也算是遵守了王总督与洋人之间的约定。

大明军主力虽然来得迟,但既然跟洋人是合龖作关系,先前在西洋舰队里倒也安排了一些联络船只,这时候便有人将这两天的战况报告上来,邢祚昌等人只听得两眼发直。

“什么?整整两天时间,那帮西夷居然连登陆都没能登上去?”

“倒是登了一些人上去,不过都叫短毛给杀退了……大部分都没能回来,能游泳逃回大船上的没几个人。”

听到联络人员的报告,几个明军将佐脸上都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他们中有些人资历较老,从前跟西洋军开过战,知道人家夷铳夷炮的利害。就算没见过洋人打仗的,从那些大船两侧密密麻麻炮窗中所露出的炮口,也足以想见夷人火力之猛。

——这样还会被短毛打的无法登陆?

“岸上有多少短毛军?”

驻汕头的南澳总兵官开口问道,虽然王璞那边一直送情报来。说短毛总数不过三千,琼州这边大约占一半,千五之数。但他们一直不太相信,现在看这这架龖势更不象了——按照通常造反的趋势,这种失陷了一两年的地域,叛贼人数少说也有好几万人,裹挟厉害的地方,数十万也很正常。当年琼州岛上黎人大叛乱,短短数月之间就是十余万人蜂起,遂成大祸。

如果有好几万大军守在岸边,逼的西洋人无法登陆,倒也可以理解。

然而那联络人员报上来的数字再一次让这些明朝军官们大吃一惊:

“西夷军中也有精通兵事之人,距他们估算,说守在岸上的短毛兵不足五百,炮不过六门。”

——为了鼓舞士气,亚罗尔上尉的判断被大肆宣扬,自然也传到了明军的联络官耳中,此时再报到明军将领这里,却被嗤之以鼻。

“胡扯,五百人能顶住数千夷军?莫非那些夷人都是银样蜡枪头?虚架子不成?”

邢祚昌自知不通兵事,一直以来也都藏拙。尽量不对军务指手画脚,有什么事情也都听从郑芝龙等一干职业军官的建议,表现出一幅虚心纳谏的架龖势。

但在这时候却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就算他远在广西,却也曾听说过,当年不过千把红毛夷人侵占澎湖,大明出动数万大军,前后打了几次才把红夷驱逐。而眼下这里又有几千红夷,还不过才是西洋联军中之一部,居然被区区五百人打得上不了岸?那大明军和短毛之间又该怎么打?

哪怕为了不落自家士气,他也断然不能容许这种言论在军中流传。

周围军官也是同声呵斥,那位倒霉的联络官只得诺诺退下,不过片刻之后,却又不得不苦着脸回来——西洋人派了使者来,要求与明军共同发起进攻。

那些洋人当然不是傻子,明国人想让他们顶在前头充当炮灰,这种想法一开始就叫他们看破了。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打算,无论荷兰还是西班牙,起初时都以为这里很容易拿下,想要捞一票的,当然要冲在最前头,抢最肥的肉。

却没料到肥肉没咬着,却啃到一块硬骨头,硌了牙,再要让他们一家吃亏那就万万不肯了。眼见明国水师也来到现场,当即便提出联合攻击的要求。

然而这边的明军将领早就得到上司吩咐,都指望看着夷人和短毛两败俱伤呢,眼下局势尚未分明,怎么肯轻易掺和进去?

按理说西洋人的要求很合理,很不容易拒绝的。但那也要看对面是谁——象邢祚昌邢右参政这种进士底子出身。又在大明官场中沉浮了几十年的政治高手,讲打仗肯定不是那些洋鬼子的对手,但如果论到说官话玩手段,那帮洋人捆一块儿也及不上他。

——邢总帅非常热情的接待了西洋友军派来的使者,毫不犹豫的表示可以派人协同作战,甚至,如果友军感到疲劳的话,大明军也可以单独发起进攻。

只不过——邢大人话锋轻轻一转:若大明之军登上海岛,定然要以安抚民生为上,到时候希望西洋友军也能配合,约束军纪,勿要扰民为上。

那位西洋军使一听这话就傻了——合着我们纯粹来做好人白帮忙的?当即提出先前与你们王总督有过协议,但邢参政这时候表现的非常坚决:王督确实同意将短毛的器械留给你们,战利品也归你们自己保留,这一点大明决不赖账。但这琼州府毕竟是大明下辖之地,虽然为盗匪所占,其民亦是朝廷赤子。故而此番作战,自当以大明为主,大明军队要么不介入,既然介入,一应行动自当唯我们大明军马首是瞻!

邢参政一通义正词严的交涉让那西洋军使无话可答,只得回去请示长官们的意见,过了一会儿。这位军使又返回来,很客气的表示:欧洲联军绝对遵守信用,既然答应了为大明打开上岛的通路,就一定会执行到底。只是希望大明能多给些时间,最好先让联军把岛上叛逆扫荡安全以后再行登陆。

邢总帅非常大度的同意了对方的请求,下令让大明舰队暂时停止前进,停在海面上,等待西洋友军解决对手。为了表示对友军的支持,他甚至表示可以多给对方一天时间。并且让自己的座船略微靠近,亲自为前方友军擂鼓助威!

邢大人亲自擂鼓,其它船舰自是不能落后。一时间白沙港外洋面上金鼓震天,而前方西洋舰队不知是受到鼓舞,还是那一天之限让他们感到紧迫,也都纷纷上前,从炮窗里露出一门一门黑洞洞的炮口,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态势。

海边岸上,防御工事中,透过望远镜看着对面西洋人拉开的拼命架龖势,再听到后面大明军的冲天声势,解席等人自是不敢大意。

“看来这回他们要玩真格的了……”

“如果敌军不顾损失的强行靠近,用大量火力覆盖过来,我们光凭三座炮台肯定招架不过来。”

马千山皱眉道,不过这种情况也早预料之中。

“没事,必要时你们可以放弃炮台,通过战壕撤离。那几门青铜炮带不出来就不要了,以保存人员为上。”

解席不慌不忙的布置道,同时拍了拍庞雨的肩膀:

“前方港口阵地也不宜安排太多步兵了,你带二排退到后面去吧,有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要不索性全部后撤至主阵地?反正这里本来就准备放弃的。”

庞雨建议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靠六门小炮阻止敌军登陆,计划中主要战斗还是放到陆地上打,至少要退到敌人海军舰炮射程之外,这样才能充分发挥己方的火力优势。

解席注视着海面上,西洋军的舰船已经在逐步逼近,这一次他们显然十分谨慎,小心翼翼的,不过行动十分的坚决,以一种虽然缓慢,但却不可阻挡之势,成排成排朝港口这边压迫过来。

“一枪不放就丢掉阵地,这可不是我的风格,总要让他们付出些代价才好……”

老解笑着朝庞雨等人挥挥手:

“去吧,别担心,我不会跟大炮硬顶的,就给他们找点‘小’麻烦就撤……对了,你们先把张陵那几个人带走,他们还不太会利用战壕。到时候难免会有无谓的伤亡。”

战局紧迫,也不好再拖延,庞雨等人先后退出前沿阵地,马千山考虑到后面防御战的需要,提前从较为靠后的二号与三号炮台中拖了两门青铜炮出来,连同炮组一起安排至后方主阵地。撤下来的二排步兵拖着炮车刚刚进入第二道防线,就听到从前方海边传来连续不断的轰鸣之声。

——第二回合战斗开始了。

二四九 徐总工的巧克力

二四九徐总工的巧克力

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了白沙港。

这一次西洋联军有了心理准备,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漫不经心。而且,打过那么一场,他们对于短毛的火力强度也不是一无所知了。故此,在开战之前,无论西班牙,荷兰,还是英国的战舰,就已经约定好统一指挥,而不再像先前那样各自为战。

那些西洋人虽然狂妄,但在吃过一次亏之后就立即改变了态度,转而以最为慎重仔细的态度来打这一仗。在有经验的将官调配下,他们对各级战舰的火力安排都作了精心配备,以确保全舰队的火力能得到最大限度发挥。

如此周密的战前布置即使在欧洲战场上也不多见,无论心理上是否能够接受,这帮西洋人在事实上已经把这座岛上所遇龖见的对手和欧洲那些超级强敌相提并论,甚至尤有过之。

不再顾忌岸防炮火的西洋舰队排成长列,一艘一艘接连从港口外侧掠过,等进入侧舷炮射程便同时开火,一轮齐射之后迅速撤离,让出射击位置后再换下一波舰船上来……长炮,中程炮,以及短程发射大口径霰弹的臼炮……各种火力一起发射,将海岸边上炸的碎石横飞,宛如修罗地狱。

“就算是在欧洲,也不会有比这更完美,更猛烈的炮火配合了!”

不止一个老兵如此评价道,就在这短短半个小时之内,他们打出去的火力已经相当于一场小型战役的弹药投放量,白沙港阵地上一片天昏地暗,溅起的尘沙将天空完全遮蔽。在这样猛烈的炮火之下,岸上炮台就算有最坚固防卫,在这种情况下也根本观察不到外界状况,自然不可能射击——以此来阻止对方的炮火反击,本就是西洋军指挥官在配置炮火时的构想。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岸上的反击炮火却一直没有停止,即使在这边炮火最为猛烈,那三处炮台附近完全被烟尘覆盖,里面炮手肯定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情况下,从三座炮台里射出的炮弹依然十分犀利。命中率虽比原先略有下降,但明显依旧是看好了目标才发射的,并非胡乱射击。很快便有好几艘炮舰被击伤,不得不退出战场抢修。

“怎么可能?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瞄准?”

西洋军的炮手们肯定想象不到,那些岸防炮台的“眼睛”其实和火炮并不在同一位置上——炮兵总监马千山亲自率领一个观瞄小组潜伏到防御阵地以外,某处隐蔽而视野良好龖的观测哨位上。他通过对讲机把目标参数报给炮台里面的人,后者只需要按照这些参数,调整好炮口位置和角度,就能打个**不离十,根本不需要靠肉眼直瞄。

通过这种手段,即使海面上打来的炮火再怎么猛烈,也无法彻底压制这边的还击火力。而且,随着西洋舰队越来越逼近,岸防炮的还击也是越来越凌厉……

“……差不多靠得足够近了,该给他们一些好东西啦……把‘徐工程师的巧克力’拿出来让客人们尝尝!”

炮兵指挥官马千山一声令下,三座炮台中的炮手们立即行动起来。他们拖出一个个写着“叁丙”标记的炮弹箱子,撬开木头板条,扒开填塞稻草,露出里面宛如西瓜般圆溜溜的弹体,形状与普通高爆弹差不多,但都特别漆成了红色——这些是燃烧弹。

工程师徐慧研究燃烧弹已经很长时间了,经过反复测试,前后设计了多种型号,到目前这种是最为成熟的——这种被编制为“三号丙型”的燃烧弹外层用沥青包裹,内核则是用凝固汽油和糖类材料等易燃品配置而成,平时性质很稳定。但在发射前只要向炮弹内插入用白磷材料制成的点火引信,在空中即可自行燃烧。松软的沥青弹体落到任何地方都会破碎,将里头的燃烧剂四处溅射,即使浇水也很难扑灭。

白磷引信很危险,在空气中暴露时间过长就会自燃,因此这些引信平时都是保存在冷水桶中,只有在发射之前才由专门的副炮手拿出来插入弹体。按照规程要求炮手必须带着鱼皮手套进行上述操作——白磷是有毒的。只不过在实战中那帮习惯于脱光了膀子大干的炮兵们很少会遵循此项规定,除非有短毛上司亲自在旁边盯着,否则他们才不在乎什么磷中毒呢。

外面一层硬壳,里面则是糖衣包裹的软质内芯——徐慧的这件作品很容易让人想起曾经风靡一时的酒心巧克力糖果,因此三号丙型燃烧弹又有个外号:“徐总工的巧克力”。

用燃烧弹来对付这个时代的木壳帆船,实在是最为有效的武器,只是因为材料受很大限制——大部分燃油都要供琼海号使用,只有加工过程中分馏出来的一些副产品才能用来做燃烧弹,因此该弹种的产量一直不高。再加上沥青弹体比较松软,飞在空中容易变形,射程近不说,距离远了还打不准,所以先前在敌舰队相距较远,命中率不高的时候,炮兵并未使用燃烧弹种——他们不想把大部分丢海里去浪费。

但现在既然那帮西洋人横冲直撞,摆出一副不怕挨揍的架龖势凑近前来,那马千山也不客气了。因为这些炮台都预计要放弃,里面储备的弹药并不多,眼下每门炮是配备了两箱燃烧弹,每箱十二个,数量有限,但这炮弹的巨大威力却马上就会展现出来,让西洋人大惊失色。

…………

“嘭!嘭!嘭!嘭!”

伴随着一声声略微发闷的炮响,从三座炮台中先后射出四枚非常引人注目的炮弹来——刚出炮口,弹体上便腾出明亮的火焰,在空中拖着长长尾焰飞向目标,极其绚丽多姿。

海上的西洋舰队先是没怎么太在意——把燃烧物装在炮口中发射出去,这种事情他们自己也干得多了。眼下射往陆地上的炮弹中不少都是烧红的铁球或者是包裹了油布的火团子,指望打上去能引起火灾的,不过效果并不好。

却不料对方打过来的火球却远不是一个燃烧物那么简单,由于这边的炮火压制,四炮中只有两发命中目标,其中一发比较准,正好落在某条西班牙大帆船的前甲板上,而另一发则只是击中了另一条船的船壳外侧,但小小火球一接触硬质船板立即猛烈爆燃开来,向四周围喷溅出大片大片的火焰。

只过了一小会儿,从那两艘大帆船的船体上便升腾起大片火光,而且还在飞速向四周蔓延,从海风中隐隐约约传来西班牙人的惊恐呼叫之声——想必他们已经发现这种火无法用海水扑灭。

被打中甲板,引燃了船帆的倒霉蛋就不提了,而那艘仅仅是外船壳被炮弹蹭上,受损部位几乎在靠近水平线位置的,船上海员本来还没当回事——这个位置本来就很潮湿,还经常被海水冲刷,应该是不可能会烧起来的。可他们自己看不见,旁边同一编队的几艘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火竟然粘在湿木板上也照烧不误!也就短短几分钟功夫,火头一下子窜升上去,将那大帆船彻底吞没。

在看到这两艘船的下场之后,旁边舰船上所有水手都倒抽一口凉气——先前的爆炸弹虽然可怕,但挨上一炮只要当场不沉,退下去还有修理余地。而这玩意儿,哪怕被轻轻擦一下,火头一点起来那连救都没法子救,这仗可怎么打?

“上帝!用水都扑灭不了的火焰?那是魔鬼的地狱之火吗?”

武装商船“梦想号”也在这一支编队中,而且正好夹在两条被烧着的舰船之间。船长托雷斯刚才亲眼看到也有一个燃烧火球向他船上飞过来,幸亏没能打中。这时候只吓得连连祈祷上帝不已……也不管什么军令了,托雷斯亲自操舵脱离队形,远远离开那两条已经被烧成大火炬的帆船,唯恐被可怕的“地狱之火”沾上一星半点儿。

这倒也不能怪他自私——这支西洋联合舰队毕竟不是正规海军,大都是由隶属于各商业协会的武装商船组成。船长们虽然服从商业协会命令参战,但他们是想开着商船来抢劫发财的,象现在这样要冒着被烧成灰烬的危险往前冲,实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之外。

不仅仅是托雷斯这艘船,联合舰队中其它船长见此情况也都动摇起来,他们只是一群商人,千里迢迢从欧洲来到东亚是为了求财而不是拼命。对手的武器可怕到如此地步,再要强行攻击,所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不过这些船长们还算称职,在没有得到新的命令之前,舰队对港口的炮击仍在继续,只是在那种可怕火球炮弹的威胁下,各炮击舰都纷纷加快速度,唯恐在对手射程内停留时间过长,哪怕因此影响炮击效果也不管了。同时,从很多船上都派出了联络艇,前去后方总指挥舰“雄狮”号,征询长官们的意见。

——这仗,还要不要再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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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十 魔鬼与幽灵船?

二五十魔鬼与幽灵船?

其实用不着那些舰长派人去询问,当通过望远镜观察到前方战况之后,在西洋联合舰队的旗舰“雄狮号”上,关于是否要把这场战斗继续进行下去的争论,就已经展开了。

双方交战虽然才不过两三天,但现在西洋军中已经没人觉得这是个软柿子,对手之强硬远远超出了所有人事先的预料。打劫遇上了比他们更凶狠的刺头儿……最好还是跑路。

荷兰人是最先提出要退兵的,尽管当初出兵的主意也是他们最先提出。不过当局势发展大大超出了他们原先的预计之后,这帮家伙立即表现出商人特有的灵活性——或者说软弱。

西班牙人的态度也并没有先前出兵叫嚷报仇时的坚决了,尽管他们那时候可是扬言要把这个岛子彻底踏平,为吕宋岛上死者报仇的——只不过在又新增了百余名死者,沉没了好几条大帆船,却连个海岸都没能登上之后,他们的头脑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欧洲军船素来横行无忌的东亚,居然会忽然冒出来这么一股子势龖力,地盘虽然不大,人数看起来也不多,其战斗力却是超乎想象的强悍。如果在出兵以前他们能预制到现在这样的结果,那这场战争绝对打不起来。

只是到了现在,无论西班牙还是荷兰,双方首脑却都有了几分骑虎难下的尴尬——仗打成这个样子,损失之惨重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可收获却是一点都没。如果就这样白白付出几百人的伤亡,数十条大帆船或沉或伤的代价回家,却没捞到任何好处,下面小兵也许无所谓,他们这群带头人回去后绝对没好果子吃。

大家都有这种顾虑——西班牙的那位上校先生不提了,本来就是戴罪立功。可照目前状况发展下去,别说辞职回欧洲了,他老兄能不能在军事法庭上保住脑袋都成问题。荷兰商务代表德鲍尔的情况比他稍好一些,但也绝对谈不上轻松——这次出兵的荷兰战舰除了从台湾派出,还有不少是直接从巴达维亚总部调来的,如果行动失败,不但他自己从此肯定再无前途可言,连派他出来的那位连襟,荷兰总督普特曼斯也肯定落不了好儿,甚至会因此而丢失职位也说不定。

就这样退兵回去肯定倒霉,可再打下去看来也捞不到什么便宜,真是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呢。只见这些绅士们互相大眼瞪小眼,都试图等待别人先把撤退的动议提出来,自己再顺水推舟赞同一下,好歹推卸掉一部分责任。

但很明显,这些绅士们的水平差不多——谁都不是傻子。彼此互相看了一通,谁都不肯先开口背那黑锅。最龖后还是荷兰人聪明点,把眼光投射到旁边的英军舰长身上。

“西蒙司令官,阁下的意见如何?”

在所有这些人中,那位始终风度翩翩的英军舰长应该是最为从容的一个——他属于中途加入的外来户,本来就没什么硬性任务在身。只是听说这里有一票大买卖,只要是欧洲人都能参加,才带着皇家海军的东南亚分舰队来占占便宜而已。能跟着抢一把最好,抢不到,也对他的声望前途丝毫无损。

因此由他来提出撤退的动议似乎最为合适?英国舰队虽然数量最少,只有五条船。但都是正儿八经的皇家海军快速巡洋舰,船上水兵素质较高,在这几天的战斗中出力不少——相对于希荷两军大都为商船水手改行的炮兵,英军打出去的炮弹好歹基本能落在目标炮台附近。而他们自身的损失却并不大,只有一条船受了点轻伤——那枚炮弹其实打得挺准,在船身中部炸了个大窟窿,如果处理不好就此沉没也不是没可能。但英国水手却很快就用备用的橡木板将破损堵好,居然还不太影响航行,在这整体惨兮兮的联合舰队中绝对算是轻伤。

而那位有着爵士头衔的西蒙司令官本身更是海军世家出身,自小家学渊源,对于海战极其精通。通过这几天实打实的较量,西班牙与荷兰的舰长们对此人都颇为佩服,这一次舰队联合炮火轰击就是由他来组织,各层火力配合的相当的完美——只可惜战果依然不大,这年代的初级火炮对于堑壕战实在没办法。

但无论如何,这位英军司令官以他的实战能力赢得了西荷两军指挥官的尊重,因此也能在这决定全军动向的会议中拥有发言之权,甚至,他的建议很可能成为正式命令发布到联合舰队全军呢——西荷两军指挥官都眼巴巴注视着那位爵士,就等着他说出“撤退”的字眼。

然而那位英军将官却始终紧锁着眉头,很长时间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绅士们,听说岸上那些人拥有一条奇妙的大铁船,不需要借助任何风力即可运行如飞。我对此了解不多,关于这方面,诸位可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消息么?”

德鲍尔商务员与陆军上校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摇头:

“确实听说过那东西,但从来没人见过,多半只是类似于幽灵船之类的谣言而已。”

“但如果只是谣言的话,那些人是如何跑到吕宋岛上去的呢?而且,德鲍尔先生,贵公司先前的三条船又是如何莫名其妙损失掉的?像我们现在这样漂在海上,虽然奈何不了他们,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危险的苗头啊?”

这位西蒙司令官的思维果然相当缜密,立刻提出关键点之所在,舱室中其他人互相看看,当即有人质疑道:

“但龖是如果他们真有那么厉害的船,为什么不在海上阻挡住我们,而任凭我们这样轰击他们的港口呢?”

这确实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舱室里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直到一名胸前悬挂着纯银十字架的军官轻声说道:

“会不会……那真是一艘幽灵船,只有晚上才能出动的……”

此言一出,舱室里众人个个顿时脸色大变,在相信上帝的人脑海里,鬼神和地狱自然也是存在的。有些信仰虔诚的人当即划十字作起祈祷来,而荷兰的商务代表德鲍尔再也顾不得责任问题,结结巴巴叫道:

“那……那我们应该赶紧走,趁着现在天色还早,远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龖错,这里一定是被魔鬼诅咒过的!岸上那些人肯定是用了魔鬼的手段,我们在吕宋岛上就吃过大亏!”

陆军上校也在一旁帮腔,尽管上尉亚罗尔曾向他报告过,说那些敌人只是陷阱技巧非常高明,但他也说出不更具体的内容。而另一方面,吕宋岛上的修道士们则曾非常严肃的警告过他——别再去那座小城堡的废墟,尤其是月圆之夜。在那里面有无数魔鬼肆虐后遗留的痕迹!即使撒了大量盐粒,也不能保证邪恶不会再度降临!同时还举出了许多实例,甚至拿出恶魔图鉴给他看,告诉他是哪几种恶魔留下的痕迹……

——在衣着邋遢的傻大兵和相貌庄严的大主教之间,在模棱两可的猜测和斩钉截铁的论断之间,上校当然更倾向于相信后者。

指挥舱内略显混乱,不过具体方针似乎是却定下来了——撤退!然而就在西荷两军的指挥官各自要去下达命令的时候,那位西蒙司令官却出手拦住了他们:

“稍等,绅士们,请听我一句话。”

出于对这位海战高手的尊重,几个人都暂停了脚步。

“如果我们现在离去,分头返航,也许可以暂时避免一场失败。但以后呢?既然那些人已经去过吕宋,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再去一次?同样,既然能到达吕宋,那巴达维亚也肯定不安全……所以我们不能后退,绅士们,今天我们从这座岛屿旁边逃跑,明天就可能不得不退出整个东亚,甚至……连欧洲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可是他们的武器……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幽灵船……”

面对一些胆怯的言论,西蒙爵士脸上却是现出一丝冷笑:

“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他们最终还是会追到吕宋岛或者巴达维亚,那为何不干脆就在这里与他们决战?毕竟,像今天这样庞大的舰队,我们以后恐怕再也很难组织起来了。就算那些人真有什么幽灵船,现在也是我们联合舰队实力最强大的时候,如果连这样都不能取胜,那分散开来只会输得更惨!”

他抬头看看周围,在一群惊慌失措的军官中,只有那位名叫亚罗尔的西班牙陆军上尉抱住双臂,面带冷笑的注视着屋内众人,显然,他根本不相信什么魔鬼或是幽灵船之类的鬼话。

于是西蒙爵士向他点点头:

“怎么样?上尉,我们倾尽全力的话,应该可以抢占那处港口。如果输送个一千到两千名士兵登上岛去,你可有把握取得陆战的胜利?”

亚罗尔低头思索片刻,站直身体,非常慎重的回应道:

“如果岛上敌军人数没有超过我们太多的话……应该可以。神眷顾西班牙,国王陛下的荣耀,毕竟还是要靠我们陆军来体现!”

“非常好,上尉。海上那个什么幽灵船就由我们来解决。而在陆地上,则要依赖阁下的勇武了。”

西蒙司令官微微笑道,眼中充满神采,这一刻,他仿佛不单是五艘英国巡洋舰的司令,而是成了整支联合舰队的司令官。

“当然,我们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那些明国人看了这么长时间热闹,也该轮到他们上场表现表现了……”

推开舷窗,望着仍在远处飘荡的大明舰队,最擅长玩弄政治手腕的英国人面露微笑,依然显得镇定从容。

这周工作太忙啦,连续加班,还要出差……唉,周五还要去一次安徽,累死累死……大家给点票票鼓励一下。

二五一 合流

二五一合流

远处,仍然游弋在海面上的明军将兵今天确实是看了一场大热闹——虽然素来注重火器的研究和使用。但大明王朝的军队依然是一支以冷兵器为主要作战手段的部队。对于怎样使用火器,以及军队究竟应该配备什么样的火器为主……这些问题,他们一直没能找到正确的道路。

而这一次,他们却是看到了一场标准的热兵器战争——其实这时候西方的战争模式也还没发展到全火器阶段,陆战中依然是肉搏占大比例,海战中跳帮,火船等模式也常常使用。

但短毛从一开始就没给对手使用冷兵器的机会,在短毛的先进火器面前西洋人也只能以较为原始的火器相对应,完全跟对方打热兵器战——被迫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这是短毛战术的成功之处。

然而战争却是最好龖的老师,短毛在战斗中所展现出的热战技巧不可能不被对方看到,这一仗打完之后,无论是输是赢,相信西洋军对于火炮的运用和对抗都会有更多心得——如果他们有人能回得去的话。

所以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西洋军是付出了血的代价在从短毛那里学习火器战术,但这同时也便宜了旁边观战的大明军——包括邢祚昌和郑芝龙在内。自从那边炮战一开,这里就再也无心敲锣打鼓凑热闹了,所有人都为那惊天动地的炮击规模所震撼。一开始还有人嘲笑西夷是虚架子的,这时候也情不自禁的闭了嘴。

站在后方官船上,看着白沙港口那天崩地裂的架龖势,自郑芝龙以下。大小将佐人人都是目瞪口呆。先前听说西洋人两天都没能拿下这小小港口,这些明将心里多少都有了几分轻视之念,觉得这些夷人也不过如此。然而此刻,望着那一排排炮弹飞向海岸边炸起冲天沙尘,观战的明军将领很自然会考虑:如果换了自己的部队在岸边驻防将会如何?

只要略加思考,所有人都不禁面如土色——必死无疑!哪怕你手下军队再多,再怎么悍不畏死,在这样炮击面前,绝对没有任何生存可能。

所以一开始有些人甚至觉得战争已经结束,在这样的炮击下岸上纵有守军也肯定荡平,接下来西洋军只要轻轻松松上岸收拾胜利果实即可。就算短毛犹有战力,也多半是要在守城战中发挥了。

于是便有人主动向邢大人请战,想要跟着西洋军上岸捞一票——大明军只说不阻碍西洋人抢劫,可没说自己不抢。

当然邢祚昌干净利落拒绝了这样的要求——开玩笑,海南岛可是他自己的老家。虽然文昌距离琼州府城还有一段距离,但毕竟算是一府之地,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哪有纵兵劫掠家乡的道理。夷人约束不了,自己的手下总要控制住。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会邢大人的乡梓之情,那几个从云南,川边一代调来的土司头目就对此很不满意,唧唧咕咕的在暗地里抱怨他刻薄。军费本来就给的少,还不让他们自己去赚……邢祚昌听见了一些议论,但也无心搭理。

而且没过多久,那些人就不得不佩服他邢总帅的“谨慎小心”了——岸上的短毛居然仍能还击,一个个拖着长长尾焰的火团子从已被打成废墟的港口中飞将出来,虽然数量不多。却烧得西洋军船狼狈不堪,看上去倒也不落下风的样子。

眼看那边双方你来我往,竟然还打个旗鼓相当,这边的明军将领个个都乍舌不下,偶尔目光交错,眼中都显出深深讶异之色——在那样的炮火下还能还击?那些短毛是怎么做到的?

邢祚昌邢右参政一直扶栏而立,远远看着那边的战斗,除了驳回前几人要求跟在西洋军后面上岸捞一票的要求之外,他一直没开过口,但也并不阻止身边诸将窃窃私语。

直到有人开始把话题引到自家军队身上,并且非常沮丧的表示大明军队似乎根本无法介入这种战争时,邢总帅方才不慌不忙回过头来,冷冷一笑:

“诸位将军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以本官看来,无论短毛还是西夷,都还颇有不足之处”

“哦?”

旁边诸将顿时个个精神一振,以前没听说过邢大人也善于用兵啊?不过既然这么说,想必是有些见解的。一众将官当即人人屏息静气,等着聆听高论。

只见邢总帅大手一挥,展现出一种将那西夷短毛一并扫去的冲天豪气:

“先说那短毛,虽然有些门道。可终究只是局促于一隅。若是一直小心隐藏在乡野民间,建庄立寨,缓图进展,朝廷未必不能容得他们苟延残喘。可他们却偏偏胆大妄为,区区千余人便敢跳出来占据州府——就算那些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如今引来大军围剿。即使凭借奇巧之物抗拒,却也终究改变不了其根基浅薄的大局……两军交战,朝廷纵有小挫亦无碍大局,而短毛只要输一次就是覆亡之境,此乃短毛大势所缺,纵有千般机巧,亦难以弥补。”

诸将一齐点头称是,邢祚昌随即又指一指西洋军船那边,嘿嘿冷笑道:

“至于那些西夷,仗着船坚炮利,一味硬打硬拼,更是愚昧之至——既是此地难攻不落,何不换个地方看看?琼州,临高,乃贼之巢穴,防御坚固本就在意料之中。若是本官用兵,即调大军往两地之间的澄迈登陆,令敌首尾不能相顾,自可逐一破之!”

一番言辞下来,旁边众将皆是一片颂扬之声,人人皆夸赞邢大人慧眼如炬,大有当年阳明公之风范,就连几个原先一直觉得这老头儿不懂军事的老军官也暗自点头——邢祚昌的战略眼光确实不龖错,一眼便看出短毛的最大弱点就是根基太浅。规模太小。举兵两年多,才占了两座城,中间还不相连。一举从澄迈插入,同时威胁两地,确实是一着妙棋。

当然,登陆澄迈也有同时被对方两面夹击的危险。但凭借本军几万人的绝对数量优势,只要能成功上岸,以泰山压顶之势强攻,想必吃掉对方几千人还是可以的——大部分的明军将官都这么认为。只有一个人脸上带着不以为然之色,此人当然就是福建水师统领郑芝龙。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从弟弟口中了解过短毛军陆战能力的,以前还不太相信,但现在看过了那边双方的实战后,他才发现,兄弟郑芝虎的报告不是太夸张,而是太保守……

“……在海上有大炮船都打不过,即使登上岸去,又能有何作为?”

郑芝龙在心中暗自腹诽,当然脸上自是丝毫不显,而且当邢总帅朝他看过来时,也马上和其他人一样,低头称颂不已。

一干人正在商议之际,前方有联络人员过来。带来了西洋军统帅的口信——他们将全力发动一场攻势,希望大明军能予以配合。

正在热烈讨论的大官船上一下子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同时齐刷刷落在了刚刚还被称为阳明公再世的邢大人身上,邢祚昌面色有些发白,但基本上还是保持了镇定:

“倘若我军出战,这全军临战调度,可要听从我们大明军的指令了。哪怕上岸之后,也不能自行其是!”

“只要贵军的指挥合乎情理,我们很乐意配合。”

——西洋人显然已经不在乎发财与否,只想要消灭那些可怕的敌人,那位军使直截了当做出了回应。邢祚昌又想了想。便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可就发号施令了……”

他当即提出避开此地,调转方向去澄迈的要求,那位西洋军使回头去找上司们沟通了片刻,过来回应道:

“西蒙司令官向您保证:只要贵军愿意派遣几千名士兵协同进攻,我们一定确保他们登陆。但分兵进攻也是一条很好龖的建议,既然贵军兵力充沛,不妨派一些人到其它地方上岸,以增加敌人防守的压力。我们也可以派遣几条轻巡洋舰予以协助。”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再不出兵似乎说不过去了,毕竟这场战争还是以大明为主。邢祚昌与郑芝龙商量了片刻,随即同意西洋军的要求,表示将出兵配合。

同一时刻,港口阵地后方的一座瞭望哨台上,庞雨和徐磊两人也恰好正谈到类似的问题。

“庞哥,有一点我不大明白——那些洋人为什么非要死盯着白沙港这边打?他们换个地方不一样登陆么?比如说到澄迈……?”

“因为他们原先只是想来抢东西啊,大市场就在白沙港附近,当然就近登陆白沙了——跑其它县城去登陆,然后再长途跋涉行军到这里来?……旨在收复失地的明军也许会这么干,西洋人肯定没这耐性。”

庞雨一边举着望远镜观测敌情,一边缓缓回应道:

“不过现在,吃了防守炮台那么大的亏,他们换个地方登陆也很正常了,没有固定的防御阵地,我们光靠步兵确实很难阻止他们登陆。但这也有利有弊,其它地方的港口条件都不如白沙,他们的重型装备需要很久才能驳运上岸。除非明朝的部队也加入……噢,他们果然与明军合流了!”

——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远处的明军大舰队中,有几十艘帆船分离出来,向前加入了西洋军的阵列。而明军主力则开始缓缓移动,方向则和那一晚的西洋军一样,是往西边。

不过这一次,想必他们不会再去临高碰壁,十有**,是往澄迈去了。

这两天一直在外地出差,没办法的。

缺了一次更新,有空补吧。不过到月底以前肯定没空了,养家糊口重要啊,呵呵。

二五二 撤退

二五二撤退

“三连伤四人,阵亡两人,炮兵连阵亡十一人,伤九人……奶奶的,损失惨重哪!”

趁着战斗间歇的功夫,解席和马千山抽空统计了一下前方阵地上的损失。西洋军刚才那一轮铺天盖地的炮击毕竟取得了一些战果,虽然这边战壕都是按照一次大战的标准修建成锯齿形,在防炮措施上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但顶不住落下来的炮弹实在太多,就算大都为实心的保龄球,只要被擦着碰着一点,不死也必定是致残重伤。

作为被敌军攻击的重点目标,那三座炮台更是承担了其中绝大多数火力。三号炮台缩在后面的还好一些,建立在海岬突出部位的一号和二号炮台几乎被炮弹淹没,要不是那超越时代的混凝土护墙足足厚达半米多,由结构工程师陈俊亲自负责的施工质量也相当过硬,大概早就给铁球铅块砸平了。

“水泥块脱落现象严重,还有很多大的裂缝……如果同样强度的炮击再来这么一轮,估计就顶不住。老解,老马,你们要早作打算才是!”

不过在检查了几座碉堡的状况之后,陈俊还是向前线指挥员提出了警告。而此时设在高处的秘密瞭望哨台也观测到,海面上的敌军舰队正在重新编组。

——通过望远镜,从防御阵地上也可以清晰看到:和前几次单纯依靠炮舰轰击不同,这一次西洋人把大炮船和登陆小艇混合在了一起,包括那新近加入的数十艘明军舰船也在其中,看来是打算顶着炮火让水兵强行冲滩。

“他们这是要玩抢滩登陆战啊,要是有一挺MG42就好了……”

徐磊咋吧着嘴,一脸遗憾模样,作为承担主要防御任务的三连连长,前头打得天翻地覆时他却不得不在后方看热闹,这让他很是不爽。但现在连庞雨都被一脚踢到后方来了,前头就留了解席和马千山两个当过兵的老搭档在顶,徐磊也不好再主动要求上前,只好想象自己抱着一挺重机枪过瘾……

“MG42没有,不过咱们有替代品,用好了一样很爽的……当然,要等他们上岸集结。”

站在他身边的庞雨淡淡回应道,同时拿起对讲机:

“老解,老马,退下来吧。敌军这是要倾尽全力往上压了,接下来一轮可不好熬,没必要硬顶的,还是按原计划行动。”

——先在港口稍微顶一下,然后放大队敌军上岸,令其脱离舰船火炮的掩护范围,然后依托大市场主阵地打一场陆地攻防战,充分发挥己方的火力优势将敌击溃于陆上……这才是此次防御战的完整作战计划。只是没想到那些洋鬼子实在不争气,连区区六门炮的防御阵地都突破不了。这边就算想要放水让敌人上岸,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否则倒会引起对方的疑心了。

也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无论解席还是马千山,两位前线指挥官都不想这么快撤离。

“明白,但我想有必要在战壕里给他们留下点小礼物……那可是专门找北纬培训过的。”

——解席这时候正兴致勃勃的在坑道中到处设置饵雷呢,地雷是穿越众火力构成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只是这次因为是本土作战,他们先前就没敢在外头胡乱埋雷。只有确定会有敌人踏足的地方才会设置——比如说前方那座马上要让敌军占领的防御阵地。

而炮兵那边马千山的回应也差不多:

“知道,但这几门火炮反正是撤不下来了,干脆等到敌军开始进攻的时候再退吧。我让炮兵把剩下炮弹全部打完,然后再从坑道撤离。”

“可别让火炮落到敌人手里,掉过头来对付咱们自己就丢脸了。”

庞雨提醒道,对讲机里马千山则是呵呵一笑:

“当然不会,最龖后肯定要留两颗倒置弹炸毁炮膛的,他们最多搞到一些残骸碎片而已。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总要让那帮人有点成就感,也好鼓励他们继续向前冲啊!”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整备完全的明朝与西洋联军气势汹汹再度杀奔港口而来,令他们颇感“惊喜”的是,这回攻击舰队遇到的阻击力度比先前少了许多。那三座令西方人吃足了苦头的防御炮台虽然仍在喷吐着火舌,但炮击频率已经降低了不少,准头也下降的利害。

“哈龖哈,他们的火炮肯定是变形了,连续射击那么长时间,再好龖的炮管也会报废的!”

西洋舰队中有精通炮术的军官作出判断,而另外一边的明军将领则将此归功于大明天朝的神威,让敌军为之胆寒了。

不过不管对方为何忽然减弱了反击炮火,这边依旧按照进攻计划,动用数百门舰载大炮,将比上次更为猛烈的火力铺天盖地再度射向岸边,一时间只见惊涛拍岸,碎石横飞。就在那一片片轰鸣巨响声中,众人忽然听到两声特别不同的巨大爆炸……海岸边,那座修筑在最前方高崖之上,牢牢扼守住进入白沙港主航道,先前给西洋军带来最大威胁的主炮台忽然化作一团橘红色的巨大火球!

西洋舰队的炮击在那一刻不约而同中止了几分钟,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次爆炸是怎么回事——他们自己的炮弹威力绝对没这么大。不过很快,从各条舰船上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上帝保佑……我们引爆了敌军的火药库!”

同一时刻,无论是前线阵地上的解席,还是后方观战的庞雨等人,此时都在急匆匆通过对讲机联系老马:

“咋回事?不是还没到撤离的时候吗?这么着急炸毁一号炮台干什么?”

“……不是我们主动引爆的,他**的是场意外!……具体什么情况也不太清楚,一号炮组只逃出来一半人!……**娘,老子辛辛苦苦培训出的炮兵啊!”

马千山亦在对讲机里头气急败坏嚎叫道,当时炮台内部相当混乱,具体是什么引起爆炸谁也说不清。有人说是一颗点着的火球偏偏那么巧钻进了射击窗口,也有人说是燃烧弹的白磷引信没放置好引起自燃……总之在一片混乱中,炮垒中忽然发生了爆炸。

幸亏当时已经准备要撤退,炮组已经撤出来一半。爆炸之前又是先起火灾,几个动作快的小伙子及时逃出来顺着壕沟爬开了……但最龖后仍有十余人被埋在了崩塌的炮台里面,造成开战以来炮兵组最为惨重的伤亡。

“我们自己人呢?吴季好像是在一号炮台的?他有没有出事?”

解席在下面抱着对讲机狂喊,直到吴季本人亲自回应他:

“……我没事,提前就撤走了,可我带出来的两个徒弟都死了。”

几台对讲机后面的人都轻轻舒了一口气,自己人没事就好……虽然吴季本人很伤心,那两个徒弟跟他好久了,感情很深。但在整个集体眼中,当然还是他们这群现代人最重要。

…………

“差不多都到极限了,无论是我们的炮台质量还是人员素质,恐怕也包括了战场上的运气,再要硬顶下去,伤亡率恐怕会大大增加——退吧。”

这一次,庞雨的建议得到了解席和马千山的响应。在步兵排的掩护下,炮兵组成员先后从剩余两座炮台中撤离出来。敌前撤退本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但好在短毛军的土工作业极其扎实——每一座炮台后面都挖了非常深的交通壕与之相连。炮兵们只要爬进壕沟,就不用再担心那些到处乱飞的实心炮弹了。

马千山的副手张申岳最龖后一个离开二号炮台,临走前他亲手把剩余炮弹统统倒塞进了青铜炮的膛口。这门青铜炮变形严重,已经不堪使用。但马千山依然要求将其彻底炸毁——他不想让西洋人看到这些十八世纪步兵炮的型制,哪怕仅仅是外形也不可以。

“兔崽子们……先让你们开心一下……”

沿着壕沟爬出去几十米后,张申岳亲手点燃了通往火药桶的导线,随即,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中,二号炮台还原为无数混凝土的碎块。

之后对三号炮台也是同样处理,在那些西洋人惊喜交加的欢呼声中,支撑港口防御阵地最为核心的那三座炮台就这样先后发生大爆炸,骤然消失在西洋舰队的炮火中。

海面上的进攻一方当然不会想到,这些防御者会主动摧毁自己的炮台,他们只以为是运气好,连续炸掉了三座炮台的火药库。

“女王万岁……今天一定是我们的幸运日!”

“神眷顾西班牙!吕宋岛上的仇恨,今天一定要彻底清算!”

“胜利女神终于站到咱们这一边了……看来这一次战争还不会太亏本。”

“我大明!威武!”

…………

且不说进攻舰队方面是如何欢欣鼓舞,防御者这一边,牺牲战士的遗体和重伤员统统往琼州府后送。撤下来的步兵排是跟着解席进入了第二道防线,也就是用大市场混凝土建筑改造的主防御阵地。这里才是他们真正打算阻挡入侵者的防线。

而马千山则带着他的炮兵组兄弟们在稍事休息后继续后撤。很快他们来到一片稀疏的小树林旁,这里看起来并不起眼,位置也很偏僻。但在小树林外围,却是赵立德亲自率领着侦察大队的同志们在负责警戒。

见老马他们灰头土脸的撤下来,还缺额了不少人,赵立德皱了皱眉头——配备的对讲机数量有限,赵立德并不清楚前线战况。

“怎么?炮战吃亏了?”

马千山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

“手头才六门炮,对面可是上百门,打不赢很正常。不过……”

他大踏步走进树林子,这片林子除了外面几排树掩人耳目外,内部所有可能影响到射界的树木都已经被砍伐掉,清出了一大片空地。在空地中央,则竖立着两座大铁架子,用帆布遮盖住,活像两个羞答答的新娘。

而老马则毫无怜惜之心的走上前去,一把扯下那遮盖篷布,露出发射架上已经安装好龖的,一枚枚脑袋锃亮的“雷神”火箭弹。

“……老子今天就要让那些洋鬼子们知道,数量优势不是万能的!”

最近状态不好,写出来的东西自己很不满意,可又没时间改……算了,大家先凑合看吧。

二五三 登陆

二五三登陆

“……战至丙申。以西夷舰船之大,炮铳之多,激斗数日,犹不能上岸取一立足之地。传闻髡人善用火器,此言诚不虚也……然本参政冷眼旁观,寻得敌之弱势,趁机以精锐杀出。赖天子洪威,三军用命,贼众果然尽皆束手,乃轻取白沙口。”

眼见前方舰队进展顺利,本来打算离开的明军船队立即放缓了速度,先看看形势再说——如果西洋人能抢占到滩头阵地,那他们也不用大老远往澄迈去了。

不仅如此,明军统帅邢祚昌立即开始动手书写送给总督大人的报告文书。在他想来能够抵挡那么久,短毛的力龖量肯定已经用尽。如今被大军攻上了岸,自然大势已去,接下来只要收拾残局就行了。

于是他提前把报告文书给写成了报捷文书,先是吹嘘了一痛西洋人的火器精利——没办法,这个给他印象太深刻,虽然很想轻描淡写敷衍过去,但笔下却还是情不自禁的表现出来。

好在邢大人两榜进士底子的文字功力毕竟深厚。写了两句西洋人如何凶悍,短毛如何难缠,笔锋轻轻一转——西洋人攻了两天都没能拿下的滩头阵地,大明军出马却是一帆风顺!这说明什么——说明咱大明军威风啊,一出马就让短毛望风而逃!

所以,在文书最龖后,邢祚昌信心十足的写道:

“……贼已丧胆,料来收复琼州已在反掌之间,继而扫荡庭穴,平叛灭贼,亦不远矣。”

连后方观战的大明军都这样自信满满了,前头拼死拼活打了半天才占据上风的西洋人自然更是激动不已。自从那三座炮台先后炸毁之后,海岸边上就不再有反击火力打过来,而且更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人影正在向内陆地区移动……敌人主动撤退了!把港口让给他们了!

整整两天啊,给人打得像狗一样。从来都他们凭借先进火器欺负别人,偏偏在这儿却遇上一群比他们武器更好,战法更先进的敌人,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欧洲人横行东亚这么多年,啥时候吃过这种大亏?

现在总算好了,炸了那三座该死的炮台,大部队可以登陆,一切似乎又回到正轨——接下来的陆战可不同于海战,武器差别带来的优势不那么大。虽然先前在小规模接触战中吃了点亏,但既然已经判断出对方兵力不足,很多西洋军人便依然乐观认为:只要大部队登上岸去,就一定可以打赢这场战斗。

“前进,小伙子们!把军刀插到敌人的心脏中!”

西班牙的陆军上校大声吼叫着。一副恨不得亲自带领军队冲锋的热血劲头。倒是旁边荷兰军统领德鲍尔先生还谨慎些,提出建议道:

“为了预防意外发生,还是先让中国人登陆吧。那些防御者似乎非常狡猾,万一有什么诡计,也好及时作出应对。”

西班牙人略加思索便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他们派人去和大明的军队统领联系,很绅士的表示:他们尊重此地主人的权利,愿意把首先登陆的荣誉让给明朝军人。

如果是郑芝龙这类老奸巨猾之辈,肯定不会上当。但这一回明军派出协同西洋人登陆的却是两个西南土司,带的都是苗蛮土兵。先前正是他们提出想要跟着洋人上岸捞一把,所以邢祚昌才顺水推舟把他们派出来。

这帮人已经在海面上漂了好几天,山里人初次坐船总是很不适应的,就算不晕船的,这时候脑子里也是稀里糊涂,只想着要尽快上岸脚踏实地。先前虽然也看见过短毛的炮火,但这些苗蛮土人头脑都简单,被旁边西洋军一通欢呼,这时候脑子里除了抢东西外就没其他念头剩下了。

于是他们毫无顾忌的接受了西洋人的“好意”,甚至都用不着别人多加忽悠,便一个个兴奋十足吼叫着,催促运送他们的广东水师尽力向前。几十条沙船广船仿佛不要命的赌鬼般朝港口岸边冲去……

经过那么激烈的两场炮战,码头上面所有设施当然早就被炸毁了,木制栈桥更是不能避免,在第一轮炮击中就粉身碎骨,所以来船都只能直接往沙滩上面靠。眼瞅着明军肆无忌惮靠近岸去,先前登陆过一次,吃过短毛军火枪大亏的洋人们都目不转睛盯着岸边看——对手所拥有的枪械比他们射程更远,射速更快,如果对方执意要死守海岸线,即使没有了炮台,光靠那些先进火枪,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却不料那些明**队还真是运气好,敌人似乎真是完全放弃了海岸防线,那些木板船单薄的用步枪子弹都能击穿,可直到他们靠岸,海岸上依旧是静悄悄,一声枪击都没有。

中国帆船的吨位都不大,但也因此而不用担心搁浅。一艘艘木板船先后冲到沙滩上,大批明国的雇佣兵——很多少数民族兵士连身大明军战袄都没有,很自然被西洋军看作了雇佣兵——欢呼雀跃着跳下船去。他们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居然连队形都不整顿,就那么三五成群,径直朝原先守军的阵地里头冲了过去。

“只要有一个连队……不,一支小分队,就能把这群街头暴徒反冲到海里去。”

后方的运输船上,西班牙陆军上尉亚罗尔望着那些明国雇佣兵恨恨想道,作为一名正规军人,他完全可以理解上官先找一些炮灰去探探路的策略。不过就他本人而言,还是很希望能率先登上那片土地。毕竟,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没理由让一群野蛮人先抢头功。

然而局势的发展再一次令他失望了,那群衣衫褴褛,与其说是明**队还不如说是一支山贼团伙的中国人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他们很快找到防御者栖身过的坑道,大喊大叫着冲进去搜刮。短毛军撤退的显然很匆忙,虽然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还是有些诸如铁皮水壶,绷带药包之类的东西遗落在了阵地上,这时候都变成了攻击者的战利品。

…………

“噢,该死的……真不该把这荣誉让给他们。那帮穷鬼会把什么都抢空的……我们什么都捞不着!”

看到那些土著人都在欢天喜地争抢东西,西洋人这下子都有些后悔,同时也感到颇为郁闷:凭啥我们上去就挨枪子儿?你们明国人却能捞到好处?

好在这种郁闷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不久之后,当那些明国土著——根据那些人的表现,西洋军决定不承认他们是明帝国的正规军,这样上岸之后就不必受他们的约束,仍然可以自行其是——进一步钻入到战壕深处之后,从那里传来几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抢劫者们被炸得鬼哭狼嚎,纷纷惊慌失措从壕沟里跳出来。

他们的损失本该更大一些——如果有人在后面追逐的话。然而坑道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人追出来。

显然,那些只是短毛留下的埋伏而已。就好像西班牙人在吕宋岛上吃过的苦头。

看到那些明国土著惊恐万状的样子,西洋军这下子都开心了。陆军上尉亚罗尔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头反而放松了许多。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们所接触过的对手……”

一边大声嘲笑着那些挨了炸,不敢再继续深入,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可怜兮兮在沙滩上四处游荡的明国土著们,西洋军乘坐的运输小艇也在不停朝岸边靠近。当第一艘大舢板船底接触到沙子,冲上海滩并且停留下来之后,亚罗尔上尉头一个跳下船,也不管皮靴里灌满海水。依然兴致勃勃地跳了两下。

终于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终于可以和那些古怪的东方人面对面交手……亚罗尔长长吸了一口气。在吕宋岛上,他们是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今天,则轮到他们来攻击了。

“……你们成功激发了西班牙的怒火,现在,就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能力承受住这种怒火吧……”

蹲下身,随手抓起一把沙子,亚罗尔对脚下的这片土地喃喃自语道。

在距离港口约两公里左右的大市场防线上,解席等人站在瞭望哨台上,正手捧望远镜注视着海上敌军的动静。

西洋军的登陆过程比他们想象中要慢一些,那些人还挺谨慎的,居然先让明军登陆,这让解席有些遗憾——他留下的“小礼物”被明军抢先享受了。

不过也无所谓,按照作战计划,只要敌军上了岸,接下来的事情就基本跟他们步兵无关了——这年头打仗肯定都是排列成密集队形。而穿越众这边有一样武器是专门针对密集作战方式的……

“怎么样?老马,你那两具宝贝疙瘩准备好迎接客人了吗?”

解席拿起对讲机询问道,对面则传来马千山没好气的声音:

“一直在等着呢,现在发射架的射击诸元就是针对港口区域的,你什么时候觉得登上来的洋鬼子足够多了,打个招呼就行,保证一轮全部覆盖。”

“很好……”

解席正要作进一步指示,却见本该留守琼州府的敖萨扬在庞雨陪同之下走了过来,老远就问:

“已经用过火箭炮了吗?”

“还没呢,正打算用。你来……?”

解席有些不解的看着对方,却见敖萨扬挥了挥手中一张电报纸:

“临高大本营急电,希望我们暂时别着急用火箭炮,最好能拖延敌人一段时间。”

“……嗯,为啥?”

已经看过电报的庞雨显然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微微笑了笑:

“是好事情,唐队长希望我们别太快把登陆的西洋人打垮,以避免他们的船队逃跑——改造组那边总算有了确切的消息:快则今晚,最迟明天,琼海号即将重新下水。”

嘎嘎,总算补上了,今天晚上八点才到家呢。

四月份啦。大家有月票支持下哈,好歹先混进前十五名再说,嘿嘿。

二五四 前进,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二五四前进,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夜色中的红牌港。灯火通明。

港口最深处,处在重重炮台保护之下的内船坞旁,大伙儿正三五成群集结在这里,虽然安全纪律要求他们不能大声喧哗,但许多人依然兴奋的窃窃私语着,眼光不时投向那艘已经在船坞里躺了快要一年的大铁家伙。

——历经将近一年的改造工程,琼海号终于完成了从客船向战舰的转变。船体上部变魔术般出现了三座高耸的钢铁炮塔,宛如一头古怪的三峰骆驼,只不过每一匹“驼峰”上都露出几只黑洞洞炮管,杀气腾腾瞄准着周围一切。

“不容易啊!在这十七世纪的明朝,那么简陋的条件,居然真能改造出一艘现代化的战舰……真是不容易!”

李明远教授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早早就来到船坞边上,望着那艘钢铁战舰赞叹不已。身为委员会主席,这份改造计划虽然是老教授亲手批准的,也多次来现场视察过进度,但在这位文科老教授的内心里,其实一直都不太相信:哪怕是用现成的客船进行改造,也无非才解决了搭载平台和动力系统的问题而已,其它诸如武器,控制。外装甲等可都要另外想法子的。而光凭那几座简陋的土法高炉,一些民用车床,再加上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技师……当真能在明朝攒一艘战列舰出来?

不过到了现在,李老教授眼中却只剩下惊奇与赞叹之光,老人家甚至几次三番摘下眼镜,擦拭掉上面的雾气,以免影响他仔细观察这艘奇迹之船。

军事组那边更是一派热闹景象——前一天西洋军的不战而退,让一营二营那些铆足了劲的小伙子们无处发泄,一个个憋的嗷嗷叫。王海阳当即就想带领二营前往琼州府继续和洋鬼子开干。后来是从林汉龙那边听到好消息,才打消走陆路的念头,决定和上次一样——坐船去!

这时候包括王海阳,唐健,凌宁,文德嗣等一帮人聚在一起,正在小声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在拥有了一艘无敌于时代的新锐战舰之后,他们的前进步伐肯定可以大大加快了。以前虽然也坐船去海南岛外干过几票买卖,但参谋组制定计划时都是小心翼翼的,几次行动都是快去快回,尽量避免在海面上与人交战——因为他们没有获得绝对的海上优势。

而现在……

“去广州!只要一个营,我保证把广州城攻下来!有了战舰保护,我们还可以沿着海岸线一路往上……福建,浙江,江苏,山东……只要能保证后勤供应,甚至到天津港登陆,吓唬吓唬北京那个皇帝也不难了!”

王海阳信心十足保证道,但凌宁却在旁边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们完全不需要跟大明帝国死磕,这个王朝过几年自己就快完蛋了,到时候下山摘桃子多简单。咱们现在应该往海外看,去和欧洲人争夺殖民地——南下香料群岛,新加坡,文莱,一直到澳大利亚,这些地方眼下都还是处*女地呢,不占白不占。”

“或者也可以一直往东,反正我们的地图上标志出了那一路上所有可以休憩的岛屿,包括中途岛和夏威夷……直到美洲大陆,那里才是真正得天独厚的地方!”

文德嗣也提出他的看法,他和凌宁一样是主张把眼光投向海外的扩张派,不过与凌宁特别重视东南亚的丰富物产不同,文德嗣素来认为集体的目光应该放长远些,不要太纠缠于眼前利益。

“既然来到了十七世纪,为什么不索性占领美洲?我们都知道那里以后会孕育出世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那就先下手为强,把美国的国运抢来吧!”

…………

几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而军事组的首脑唐健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倾听大家的发言。直到最龖后,才用脚尖点了点地面:

“未来的战略,还要等琼州府同志们过来一起商量,当下还是脚踏实地,先打赢眼前这一场再说……你们几个都打算出战?”

对面几人互相看看,都是哈龖哈一笑:

“那肯定了,好容易有这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新琼海战列舰头一回出征,对手则是整个东南亚的所有西洋舰队,这么难得过瘾的机会谁都不肯错过。琼海号本来的船长黄晓东早就改作公主号大帆船的船长了,以前一直是由机械师老郑师傅负责驾驶轮船。不过现在,船长的任务是要以指挥战斗为主,而老郑早就事先声明——他只管行船,不会打仗。于是琼海号肯定需要一位新舰长。

王海阳,凌宁,以及文德嗣三人都很想争夺这个职位,最龖后为不伤和气,三人约定好:大家都上船,开战后一人负责指挥一座炮塔……

“好吧,那么这次还是我留下看家好了,不过你们三人中也需要有一个决策者……”

唐健再一次表现出他的大局意识,主动把机会让给了别人。在略加考虑后,他又对指挥顺序作出安排:

“战舰的操控,肯定还是由老郑师傅负责。但对于作战目标及舰船行动,海阳拥有决策权。如果海阳受伤不能指挥了,就由阿文代替,凌宁你排第在三顺位……”

“靠,唐队你别乌鸦嘴行不行,船上很忌讳这个的。”

文德嗣与凌宁一起大叫。唐健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行了……船坞那边开始注水了,准备出发!”

…………

无论周围众人如何激动不已,在船坞内外忙忙碌碌的改造组技工们却始终保持了不急不躁的态度。一年多来的辛苦马上就要见到最终成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反而更加谨慎仔细,一切按部就班的来。

林汉龙,徐慧,以及冯宇飞三人每人都捧着一个记录册子,上面记载着一项项舰船最终下水前需要完成的测试科目,到现在这上面绝大部分已经都已经搭上了勾,只剩下最龖后几项,都是可以拖延到以后,或者是需要下海以后再进行的。

“……螺旋桨工作测试完成;舵机操控测试完成;炮塔旋转测试完成;炮口升降测试完成;火炮试射测试完成……行了,各项功能测试完毕,剩下的海上实测,就直接去找西洋舰船作靶子吧。”

主设计师冯宇飞放下记录册,冲着旁边的施工负责人林汉龙笑了笑——自从舰船改造遇到困难之后,就很少能看到这位女博士展露出笑容了:

“辛苦了,林工,总算及时完成了,幸好还赶得上琼州府的战斗。”

“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林汉龙亦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自从琼州那边开打。他们改造组成员的心理压力都骤然增大——如果因为琼海号未能及时出战而导致琼州同志们有什么意外,那可是要自责一辈子的。

他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记录本,确认预定工序都已完成,便冲负责施工监理的总工程师徐慧看过去:

“怎么样?徐工,可以向船坞里注水了么?”

徐慧不声不响,也在检查属于他的那本记录册——他们的外部条件虽然简陋,管理模式可不简陋。设计,施工,监理,这三个人的记录册互相独立,只有三本册子上的内容完全吻合。才算是达到施工要求。

记录册上其实还差最龖后几项,例如外表面油漆,内部装修等辅助工序,不过这些都可以放到以后再做,不会影响到舰船的使用和战斗,所以徐慧最终点了点头,在工序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可以了……”

——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干船坞里的水位正在慢慢上升。战争时期一切从速——早在两天前后勤人员就已经把油料,炮弹,以及各类后勤物资都装上了船。只要船坞里灌满水,闸门打开,琼海号就可以直接出海作战了。

船坞注水的速度并不快,一直等到很晚,琼海号才终于又正常漂浮在坞港中。不过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包括李明远教授,老人家也同样硬是在现场站了好几个钟头。在此过程中性急的王海阳已经率领预定出战的船员们登上了舰……当一切准备完毕之后,所有人站在船头位置,由林汉龙出面递给李老教授一个香槟酒瓶子——那还是现代产品呢。

“老爷子,说两句吧,好歹也算是个仪式。”

李明远教授接过酒瓶,冲大家笑了笑:

“同志们,大家辛苦了那么久,本应该找一个好日子,好好搞一场盛大仪式。可是现在不行,我们甚至等不到明天——琼州府那边,我们的同志正在苦战。所以……就这样吧。”

老爷子高高举起酒瓶,在船头将其砸得粉碎。

“开闸!出发!”

…………

这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夜晚,天空中璀璨银河长长延续下来,直到与海平面相连。新生的琼海号战列舰沐浴在星光之下,缓缓开入大海。

众人站立于船头,都感觉脚下舰船仿佛正在向那天上银河中驶去。也许是受到某种记忆影响,从来不苟言笑,也自称从不看科幻小说的王海阳竟忽然冒出一句极其有名的台词:

“前进吧!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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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置顶帖里子早说过是两天一更,进vip这一年多来基本都做到了。有时候有些拖延,那是没办法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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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龖谢啦!^^

二五五 摸摸你的头……

二五五摸摸你的头……

此时此刻,在琼州府白沙口附近的大市场防御阵地外。正在上演一出不大不小的滑稽剧。

——本来按照庞雨等人制定的作战计划,他们根本不会给敌人任何摸到主阵地前面的机会。对方只要敢登陆,一旦进入火箭炮射程范围内,那就直接来个覆盖性打击。不管你多少人,不管你怎么勇敢善战,上来多少灭多少。

在火箭炮这种远远超越时代的大杀器面前,这个年代的任何军队,只要他们还依靠密集队形作战,就都只有死路一条。只要歼灭掉登陆部队,欧洲和大明的联军纵使仍然控制着海上优势,也奈何不了岛上守军,到时候若对方仍然不愿撤退,那大家就慢慢耗着好了——反正海南岛上一切都可以自给自足,最多经济发展慢一些。

不过现在,从临高主基地发来的电报让解席等人改变了作战计划,既然已经拥有了绝对的海上优势,他们可就不满足于仅仅守住海南岛了。趁着敌军倾巢出动,一举吃掉东南亚的西洋主力舰队,为下一步在南海地区的大扩张扫清障碍,马上成为解席对手下部队提出的新要求。

想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正如临高电报里面所说:只要别太早暴露火箭炮的存在。让对手仍然抱有取胜希望就足够了。不过由此也带来一些“小麻烦”,那就是防御者们在反击时不得不小心翼翼,束手束脚的,时刻都要注意:别一下子把敌人杀伤太狠,令其丧失信心掉头逃跑。

于是,从下午到晚上,整整七八个钟头,还指望前线部队一撤下来就能在第二防线上大干一场的三连长徐磊只好抱着步枪,干坐在战壕胸墙后面,被动等待敌军的进攻。

然而那些西洋军在经历过苦战,好不容易才夺取港口阵地之后,似乎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他们只是忙着巩固滩头阵地,并未立即发动大规模攻击。徐磊一直用望远镜观察对方动态,看着那些自以为安全的西洋人聚集在沙滩上忙忙碌碌,浑然不知自己完全处在火箭炮的覆盖范围之内,却偏偏不能打,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不爽。

……悄悄的,用上厕所作为借口,徐磊开小差溜出阵地,来到隐藏火箭炮的那片小树林子。刚刚靠近,就被警戒哨兵给拦住了:

“站龖住!口令?”

“口令你个头啊,是我!”

徐磊没好气的挥挥手,径直从哨兵身旁走过——他们这些“正宗短毛”统共才一百三十九人,其中从军的大约有三四十人。这支军队本身就是他们一手缔造出来,天天摸爬滚打混在一起,下面小兵谁不认识他们?

军令也好。条例也罢,这些东西归根到底是用来约束手下人的,虽然唐健在训练的时候一再强调严格军令和上下级服从关系的重要性,但也就是在他们现代人内部之间还能保持。当面对后来加入的本地人部下时,这帮现代小伙子多多少少总会有些特权意识的。

就连那哨兵自己也完全认同这种特权,被徐磊一说,反而慌慌张张举手敬礼:

“不好意思,徐连长,小的也是奉令盘查……”

后面还有几处明暗哨,不过都学乖了,见他过来只是行礼而不再盘问。徐磊径直走入小树林,那里面倒是清闲的恨,先前港口保卫战中立下大功劳的炮兵组兄弟们大都在闭目休息,马千山,张申岳,还有赵立德等三人则坐在火箭炮架下头……打牌。

见他过来,几个人同时站起:

“怎么?解老板还是庞参谋有新指示?”

“不不,只是过来看看……阵地那边太无聊了。”

“这边也一样,你来得正好,咱们三缺一……吴季正伤心呢,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于是徐磊被拉住一起坐下打牌。没过一会儿脸上就贴满小纸条,趁着老马等人心情好龖的功夫,徐磊悄悄问道:

“……马哥,这火箭炮研制出来以后,还没真正投入实战过吧?那这效果能保证吗?”

马千山斜了他一眼:

“废话,我们总不见得用自己的部队去测试火炮威力。”

“武器组一直是用猪和羊作为试龖验品的,据说临高那边的食堂里有一段时间天天供应薰肉,吃的所有人都倒胃口……”

旁边赵立德笑吟吟道,据他介绍,徐慧他们作测试时倒是挺细致的——用猪羊等活物,按照这个时代常见的军阵队形排列,有时候还给它们披上缴获来的明军护甲,以此来检测炮火覆盖效果,得出来的数据基本能符合实际。

“不过,一项新武器真正的效力如何,还要靠实战检测。纵然在理论和测试中十全十美,没有经过实战,也是不能放心的。”

马千山最龖后一句话却让徐磊找到了机会,他笑眯眯凑上去:

“既然如此,马哥,您看,现在有那么好龖的机会——好多洋鬼子都在沙滩那边躺着呢,咱们能不能先‘试射’几发,看看效果?”

“试射?……呵呵,你当人家洋鬼子是傻鸟啊——树上十只打下一只还剩九只?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位置处在炮火射程之内,那还不马上溜走了。而且,炮兵阵地发射一次后就会暴露,虽然在这里不用担心敌人炮火反击,没必要马上转移。但为了一次试射而暴露阵地位置,实在没必要的。”

马千山先是不同意,但徐磊并不肯放弃,仍然坚持要求:

“诶,马哥,咱也不指望一下子把他们打成什么样,就是想摸一摸他们的脑袋,吓唬吓唬那帮肆无忌惮的兔崽子而已……不是说这火箭炮既能齐射也能单发么?也不用一次齐射,先单发个一两枚出去,看看落点对不对,这也是炮兵的正常操作程序吧?”

最龖后一句话倒是让马千山动心了,虽然事前反复校准过射击诸元,不过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玩炮高手,他深知任何校准都比不上一次实弹试射。火箭炮的单发射击功能就是为了校准弹道,如果真能试射几发,对于此后的大规模炮击显然是极有帮助的。

于是他的口气略微松动:

“好吧,我跟老解老庞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既能开上一枪,又不至于把鸟儿们吓走……”

接通对讲机,马千山拉上赵立德,与前方解席庞雨等人商议了片刻,最终笑眯眯抬头道:

“庞雨说如果我们仅仅想观察弹道的话,可以把火箭的战斗部份拆掉。西洋人从来没听说这玩艺儿。心理上有盲区,只要不对他们造成实质性杀伤,就应该不会引起太多注意。到时候前方阵地里再开上几枪轰上几炮,闹出些大动静来,就可以遮掩过去了。”

“哈,那就干吧!”

炮兵组一干人顿时忙碌起来,他们找来几枚火箭,拆除掉弹头杀伤部分,代之以同样重量的细沙包。庞雨还特地过来一趟,专程为他们送来了一批……烟花?

“为了发射后能更好龖的观察弹道轨迹,我想你们还需要一些曳光措施。仓促间也找不到别的,先用这些烟花凑合下吧。”

“……噢?哪儿来的烟花?”

马千山等人颇感诧异,庞雨则笑着说出一段逸事——原来这是老杰克私人订购的一批火药烟花。据说那个大鼻子情圣原本打算在十月三十一号,也就是西方万圣节那天邀请安娜一起度过一个浪漫夜晚。他很早就在为此作准备,包括拿出来一大笔私房钱,花高价从广州府最有名的烟花世家‘巧手张’铺子里,按照他指定的样式专门定做了一批烟花,通过许家关系走私运进了琼州。

本来这一切都是那老外私下运作,没几个人知道。不过在开战以前,这批火药制品被后勤部门当作爆炸物,一并给储存到了防御阵地的弹药仓库里,而庞雨在检查弹药库存时正好查到这批“非标准弹药”,细究来龙去脉之下,便发现了老杰克的秘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反正老杰克订购的数量不少,咱们先帮他试射几枚看看效果……”

庞雨嘿嘿笑道,大伙儿自然也跟着起哄:

“对对,要是质量不好就去广州索赔——开着琼海号过去!”

“顺便也看看他是怎么泡妞儿的,咱们好学习学习……”

在嘻嘻哈龖哈的笑声中,原本用来杀人的火箭弹被换上了沙子和烟花的弹头——如果徐慧工程师知道他引以为自豪的“雷神”火箭炮第一次在实战中发射,打出的竟然是烟花,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

到了晚上十点半,约定好龖的时间,主防御阵地中一瞬间枪炮齐鸣,从前方港口阵地撤下来的两门青铜炮,加上驻防的三连步兵一同开火,造出极大声势,果然令港口那边的西洋军震撼不已。他们纷纷从营地里跑出来,惊慌失措朝这边张望着,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夜空中果然出现一幕奇景——只见两道变换着颜色的长长光束不知从何处升起,径直朝着西洋军的营地射来,似乎是某种攻击?但那光束绚丽无比,看起来又仿佛不象是坏东西。

正当西洋人惊诧莫名,没想明白是该逃避还是该欣赏之时,那两条光束已经射到他们头顶,忽然爆裂开来,在空中幻化成巨大的发光图案——“巧手张”家不愧是出名的老字号。居然当真能根据老杰克勾勒出的草图,制作出独特的焰火景观。

一幅是两颗串在一起的心形,中间似乎还有“A”和“J”的大写字母?只是飘落很快,没怎么看清楚。

而另一幅,则是一个咧开嘴巴哈龖哈笑的南瓜宝宝图样,虽然这时候西方人其实并没有养成用南瓜雕刻万圣节鬼灯的习俗——他们还更习惯用萝卜,但所有人都能辨认出,那绝对是庆祝节日用的焰火。

“什么意思?这些东方人竟然在提前过万圣节么?”

那群西洋人大眼瞪小眼的相互询问着,当然没有人能回答他们的疑问。天上焰火渐渐散去,化作点点碎星,轻柔落在这些西洋人的头上。

非常感动啊,月票一下子多了那么多。

没说的,努力加油写,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量增加数量吧。

多谢诸位了!^^

二五六 收获

二五六收获

夜色已深,白天恶战了一整天。晚上短毛又稀奇古怪闹腾了一通,这片白沙口海滩今夜注定是不可能安静下来了。

“嘭……嘭……”

伴随着一声声铁锹挖土的闷响,先前短毛军最前方那座炮台的废墟边上,十多名上身打赤膊的强壮欧洲汉子正在卖力挖掘,从他们的裤子上看,应该是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成员。有几个似乎还是军官?不过这些平日里非常讲究仪表的家伙们此时却个个汗流浃背,满身灰泥,在昏暗的火把映照下,仿佛一群盗墓贼。

队伍外面,那位英军司令官西蒙爵士是所有人中唯一仍能保持衣冠整齐的,不过他身上也沾了很多尘土,显然在工地旁站了很久了。

“已经挖开两座了,这是最龖后一座,希望能有好运气。”

西蒙笑吟吟对旁边副官说道,副官则满脸的不以为然之色:

“请恕我直言,长官:先前那两座炮垒炸的还不是太厉害,但里面连大炮都已经变成金属碎块了,而这座炮台是最先爆炸,也是炸得最厉害的,里面的东西恐怕更不可能保存下来。”

面对部下的质疑,西蒙只是嘿嘿一笑:

“有没有收获。总要挖开来看看才知道。反正代价已经付出去了。如果现在收手,只是白白让西班牙与荷兰那些短视的家伙们嘲笑而已。”

副官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这位长官向来目光长远,这一点他是极佩服的。比方说这一次,在占领港口之后,西蒙立刻找到另外几家首脑,和他们商量想要去掘开短毛军被炸毁的炮垒,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方的大炮,火枪之类遗留物品。而且他还非常大度的表示:他们英国人也不要其它战利品了,只要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东西就行。

西班牙与荷兰的首领立即答应了这项要求,他们甚至没派人一起来挖,只是让英国人单独行动,西蒙爵士对此倒是乐见气成,当即从自家舰队上招来不少人,还大都是水手长级别的高级海员,拉着他们开始掘宝。

只是英国人流年不利——他们最初挖掘的二号和三号炮台看起来似乎相对完好,但实际上都是短毛主动放弃的,里面自然收拾得干干净净。火炮是被炮弹塞入炮管炸掉,都已经完全解体,英国人挖了半天,除了一堆连形状都辨认不出来的青铜块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其实他们还挖到了不少混凝土块,但英国人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石头是人工制作出来的。他们只是惊讶于防御者的好耐心——居然有兴致把铁枝和石块结合的那么仔细,简直像工艺品一样。不过终于对石头本身没什么兴趣,看看就搬开了。

连挖两座炮垒都一无所获,不但远处偷偷观察他们的西班牙与荷兰“盟友”在悄悄笑话,就连英军自己都有点泄气了。不过西蒙本人依然信心十足,甚至表示:如果部下们不想挖,他可以亲自脱了上衣来干!

在长官的驱动下。英军终于坚持到挖开最龖后一座,也就是最先爆炸的一号炮台。令他们感到惊喜的是:一号炮台虽然炸得最厉害,可里面留存的东西却也最多——先是找到了几具尸体,之后是一支被炸成两截的步枪,最龖后,铁锹还挖到一大块金属上,发出叮叮当当之声。

“上帝保佑!终于找到比较完整的火炮了!”

西蒙爵士欣喜若狂,一号炮台里面有两门青铜炮,虽然都扭曲成了麻花状,用是肯定不能用了,但基本的轮廓形状却都还在。西蒙这样用炮的大行家立即凑上前去,仔仔细细掏摸膛口,观察火门,尤其是对于炮架上附属的一横一竖两块铁板,上面画着高度角,方位角等刻度数据极感兴趣。也不怕得近视眼,蹲下来就着火把残光看了半天,方才一挥手:

“搬走,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搬到船上去!”

…………

望着那些英国人推了两门火炮残骸,抱着一堆破碎步枪零件之类欢天喜地往自家巡洋舰上搬运。西班牙的陆军上尉亚罗尔忍不住向旁边长官抱怨道:

“阁下,那些武器是非常先进的,即使已经报废了,相信对我们也会有很大帮助。为什么要全部让给英国人?”

一直在观察那些英国“盟友”动作的西班牙陆军上校则嘿嘿一笑:

“我当然知道敌人的武器先进,不过再怎么先进,在那里面的终究也只是一堆废品罢了。而明天我们的陆军即将和敌人正面交战,到时候无论战局如何,缴获几件步兵装备想来不难吧?”

指着那些英国人,陆军上校嘿嘿冷笑:

“为了一堆破烂,主动放弃掉后面获得更多战利品的机会,既然那位西蒙爵士如此短视,我们也不介意满足他的小小要求。只要这一仗获胜,完整的火枪,大炮,肯定少不了。现在又何必着急。”

一番话说下来,倒也让亚罗尔颇觉有理——是啊,只要双方的陆军大规模交上火,不管最终结局是输是赢,敌人武器总是能缴获几件的。当年他们西班牙人在面对美洲那些连马都没有,还只会用石头箭簇制作武器的土著部落时,都曾有火绳枪落到敌人手里。这座岛上的敌人再怎么神奇厉害,在战斗中总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死伤吧?今天就已经打死不少了。

“所以就连德鲍尔都毫不犹豫同意了英国人的要求……哼哼,连个荷兰商人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我怎么会想不到?”

拍了拍亚罗尔的肩膀,陆军上校微微一笑:

“咱们还是好好看看敌人留下的壕沟吧,这些壕沟确实挖得非常巧妙。想不到一条简单折齿形壕沟就能那么完美的防御炮弹杀伤……若把这一招带回欧洲去,瑞典人可再也不能逞凶啦。”

“确实,这里的守卫者对于炮兵攻防战术理解非常深刻,或者说。所有火器相关的作战模式……他们都远远强于我们。”

亚罗尔重又静下心来,抱着记录本继续仔细研究短毛军所遗留下的坑道,胸墙,以及防炮洞,掩蔽所等设施。在半途中他们还遇上了荷兰的几名土木工程师,也正在测绘这座阵地,双方彼此心照不宣的嘿嘿一笑,继续各人干各人的。

——虽然短毛军撤退时收拾得比较干净,基本没留下什么东西,但光是这座防御阵地本身的布置手段,也足够让来自欧洲的军人同行感到大开眼界了。

…………

眼看着从那座最大炮台中拉出了不少东西,英国人个个喜笑颜开,他们原来并没有什么太大野心,只想过来捞一票就走的,现在有了这些收获,也就满意了。

西蒙爵士的那位副官这时候正在研究一把琼海步枪——这是从炮台中唯一一件挖出来相对比较完整的武器,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损伤,似乎还能用?

“似乎是后膛的燧发枪?但我没找到燧石,也没有火绳,不知道他们用什么点火发射?”

那位副官玩枪倒是好手,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后方弹仓,并且将其扳开了。

“这里好像是放置子弹和火药的地方……”

副官拿出自己用的火药和铅弹,打算装进去试射一下。不过在把弹丸和发射药都装好以后,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发射方法,扣动扳机只是让后方击锤啪嗒啪嗒发出响声,但没有燧石也打不出火星子。正在纳闷之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抓着一枚短毛军用的子弹:

“试试这个看,应该是他们专用的子弹。”

——这是西蒙从炸死的短毛士兵身上搜捡出来,虽然搜捡死人东西对于一位贵族来说很丢脸,但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副官很聪明,接过子弹后看一看,再放到弹仓上比一比。马上弄明白了用法,将弹药放入,举枪齐肩,再次扣动扳机……“嘭”的一声,步枪便发射了。

“好家伙!果然是这样使用的……原来是用纸筒卷火药的整装子弹,还有个铜底子……做得好精巧。”

那军官又拆开一枚子弹细细观察,口中赞叹不已:

“爵士,我以前也听说,有些猎鹿人喜欢事先用皮革把火药和铅弹卷在一起,使用时一次装入枪膛,这样就不必每次分装,火药份量也都是控制好龖的,可以大大提高装弹速度。可这种整装子弹却又更进一步,塞进去就能发射。这个铜底子似乎是用来击发的,根本无需火绳或燧石点燃,下雨天完全不受影响……这种枪比我们的要好太多了!只可惜这支枪的枪管弯掉了,否则明天就用得上……”

西蒙接过步枪,阴沉着脸看了半晌,忽然一挥手:

“走,马上离开这里,返回船上去!”

“呃……?”

副官还有些发愣,但西蒙已经大步流星朝港口边上走去,码头虽然不能使用,但沙滩上大划子总是有几只的,西蒙带着他的部下跑到海边,也不多罗嗦,随便找了一条舢板就往海上划。

直到这时候那副官才有空闲开口:

“这个……长官,就这样逃跑了?对方的火枪虽然不龖错,但好像也没到完全不能打的地步吧。我们有那么多军队呢,还有明国人帮忙,跟他们打上一仗,没准儿再能缴获几支……”

“不单单是火枪的问题!”

西蒙坐在船尾,一边轻轻操控着舵浆,让大舢板准确朝自家巡洋舰队划去,一边面色冰冷道:

“从刚才起,我一直就在考虑——为什么我们先前挖的两座炮垒都是一无所获,唯独炸得最厉害的这座。里面却有很多东西?”

“这个……运气问题吧?”

军人大都头脑简单,虽然作到了爵士的副官,那小伙子也还不太善于动脑筋。本来么,他能坐这副官是因为枪法好,战斗能力强,可不是因为善于思考。

然而他的长官却是个绝对的聪明人:

“不,和运气无关,再怎么碰运气,先前那两座炮台被我们炸毁,也不可能连一个人都没炸死吧,可为何我们连具尸体都找不到?”

“这个……”

副官一下子愣住了——确实,说运气好,炸毁了对方的炮台,可里面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先前还以为是被他们运走了,但现在我明白了——那里面本就没炸死人,这两座炮台压根儿不是被我们碰运气炸掉的,而是防御者主动放弃,他们自己炸毁的!”

西蒙此刻没兴趣和部下打哑谜,很快便自己揭示答案。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两座炮台的火炮都是粉身碎骨——因为他们是把开花弹放在炮膛里,自己引爆的,所以我们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们早撤空了。”

“而最龖后一座炮台……那确实是被我们炸毁的,所以他们留下很多残骸,连死者的尸体都来不及收敛……哼哼,炮弹在外头爆炸,破坏力再大也毁不掉一根粗铜柱子,所以我们可以得到较为完整的火炮,还有这些关键性的刻度表……”

西蒙爵士从口袋里拿出那两片从短毛军火炮架上拆下来的刻度铁片,眼中精光四射:

“对手只靠六门炮就能压制我们那么久,最大的秘密就在于这些刻度上……只要弄清楚了其中的奥妙,我们的火炮肯定也能打那么准!”

“可是……长官,为什么他们要炸毁自家的炮台和火炮呢?这不符合逻辑啊。”

副官还在为西蒙提出的理论而震惊,西蒙看了看自己这个部下,微微摇头道:

“把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去除,剩下那个结果,无论怎么匪夷所思,也必然只能是最终的正确答案——这才叫逻辑。我不知道那些防御者为什么要主动毁弃自己的阵地。但我知道,这些人的行为绝对符合逻辑,否则他们做不出那么先进的火枪和火炮。”

“您是说……”

副官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回头看向已经颇为遥远的琼州府海港,眼中显露出恐惧之色。

“是的……那些人肯定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他们肯把港口让给我们,肯定是有原因的。”

英军统领西蒙爵士也同样注视着港口那边:

“我不知道那原因是什么,但我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啦啦啦,别催别催,更新来啦。

连更两章有点困难,一次四千字,算是弥补一点吧。

明天照常更新。

二五七 黎明(上)

二五七黎明(上)

联军中象西蒙爵士这样的聪明人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西洋军人这时候都还坚信着——欧洲军是无敌的!己方终将获胜!西洋军中大部分人,依然在憧憬着打破对方老巢以后,所能获得的海量战利品……

不过那位西蒙爵士还算个厚道人——在登上自家巡洋舰之后他并没有着急撒丫子逃跑,而是遣人去陆地上,把他的疑虑告知了西班牙与荷兰军盟友,并且再次提出全军撤退的建议。

但这回西荷两军的首脑人物毫不犹豫拒绝了这项提议——开玩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到现在还啥都没弄到呢。好不容易才登上陆地,眼看着就能攻进对方腹地了,这时候说撤退?就算他们肯答应,手下军士也不肯啊!

——这帮乡巴佬英国人,才挖几座炮台废墟就心满意足了,居然弄出个莫名其妙的什么“逻辑”作为理由就想要鼓动大家撤退?咱可是老牌殖民帝国,丢不起这人!

一边暗自在心中嘲笑着约翰牛的短视,西荷两军的首脑人物嘴上却是彬彬有礼,他们充满绅士风度的表示道:如果英国友军不想继续享受这里的盛宴,完全可以单独离开。但如果想要继续留下,虽然按照协定英军不再参加后续战利品分配,可只要是他们自己缴获的物资,那完全还是归各人所有的。

在听到传令兵带来的口信后,西蒙爵士原本是仍然打算连夜撤走的,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想法,就算在他自己的舰队中,不少人也对长官的谨慎态度不以为然。

包括另外四艘巡洋舰的分舰长在内,一批高级海员集体求见他们的司令官,对于长官下达的连夜撤退命令提出异议。他们举出种种理由:什么黑夜行船太危险,敌军没有海上力龖量威胁不到他们,或是干脆就对上官的过份谨慎提出质疑……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西蒙爵士在这个时代中应该算是极为杰出的人物了。他头脑灵敏,反应迅速,而且思维极有条理,逻辑推断能力强——如果他晚生个百来年,去伦敦贝克街上租套房子,再往嘴里叼个烟斗,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福尔摩斯。

然而再优秀的天才,终究还是不可能脱离自己出生的群体太远。虽然理智告诉他:敌人行动诡异,无法判断对方的动向,那么最稳妥的处置方式就应该是马上离开。但龖是身为舰队司令,在面对那么多部下反对时,他也不得不考虑手下将士的意见。

“长官,就算对方有什么古怪,我们现在已经上了船。只要是在海上,我们大英帝国的皇家舰队就不怕任何敌人!”

最龖后是副官的豪言壮语打动了西蒙,作为一名皇家海军的优秀军官,西蒙对于自己所承担的职业素来抱有最大的自豪感。他从小所受到的一切教育,以及后来在实战中的经历,让他培养出了充分自信——在这个世龖界上,论对于海战的熟悉程度,不会有人比自己更精通了。

琼州岛这些防御者虽然技术高超,但他们似乎并没有海上力龖量?至少,直到现在为止,只要他们远离海岸线,对方就没有办法威胁到他们。也许正是因为这原因,对手才故意毁弃岸防炮台,将他们yin*上岸去。

如果只呆在海上的话,应该是不会有危险的吧?就算有什么麻烦,凭自己的能力,也应该能够应付——最终,出于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自豪感,以及对本身海战能力的自信,西蒙爵士还是同意:暂时留下来,看看形势再说。

善泳者溺于水,善战者死于兵——西蒙肯定没听说过这句中国俗语。他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在琼州府西面方向,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有一艘全副武装的钢铁战舰,正在全速向此地开来。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大约三个半小时,这已经是他们最龖后的脱逃时机,然而终于,还是被错过了。

…………

并不是只有西蒙爵士一个人预龖见到了危险降临,此时此刻,在港口的临时营地中,一个来自德国的资深雇佣兵,以前哪怕在死人堆里都能呼呼大睡的,此时却一反常态,竟然半跪在地上,虔诚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低声在向圣母祈求好运。

旁边一个年轻同伴向他投去诧异目光——这家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牌雇佣兵,甚至曾经在伟大的华伦斯坦将军麾下服役过!据说是因为见识过太多次残酷的战争,不想再继续冒险,但本人除了战斗又不会其他谋生手段。于是,为了避开死亡率太高的欧洲战场,这才来到东方——在这里对付文明程度低下的土著人可要轻松多了。

旁边小伙子乃是他的同乡,跟着老前辈一起出来捞生活的,素来都是他的忠实崇拜者。然而此时,年轻人却从前辈口中听到了前所未有的言辞:

“又是这种感觉……仿佛大会战的前夜。就是当年在丹麦面对北方雄狮古斯塔夫的军队时,也从未感到如此紧张过……我们不应该来这里的。”

“嘘,小声些,可别让长官们听见!”

年轻小伙子心惊胆战的看了看四周,大部分士兵都在休息。但他们不可能睡着,哪怕是最大胆无畏的军士,这时候也都把武器放在手边最容易摸到的地方,只是靠壁而坐,稍稍闭一会儿眼睛养养精神罢了。有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但最多只是抬眼看一看,没有一个人有兴趣去告密。

——也许上头的军官们对于战争还会有各种各样幻想,而他们这些底层士兵其实却是最能觉察到危险的。两天来的炮战,以及先前的那次小规模反登陆战,已经令这些普通士兵非常清楚的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敌人,这座岛屿上的守卫者,和他们以往在东亚这边接触过的任何势龖力都完全不同。

这是一支在技术和战术丝毫不弱于他们欧洲人的军队——假如不是更强的话。虽然先前依靠好运气干掉了对方三座炮台,抢占了这座港口,但对手所展现出的先进武器,高妙战术,以及强悍的战斗意志,已经让许多抱着捞一笔念头加入联军队伍的欧洲冒险者感到胆寒。

即使勉强登上了这片奇异的土地,也没人再敢奢望这样的对手会像其他东亚土著部落那样自行崩溃。等到天亮之后,恐怕还是免不了一场大厮杀。

所以现在,对于那两个不休息却在窃窃私语的家伙,并没人想去理睬。

“愿圣母保佑我们吧……如果你能活着回到家乡,别忘了去探望我的女儿,把我存在随军商人那里的钱带给她。”

“嗨,别胡说,咱们会一起回家的,带着很多钱!”

那老兵嘿嘿一笑:

“也许你可以,我却是不成的……相信我,老兵总是能嗅出死神的味道。”

他忽然停止说话,探出头去朝营地外面看了看,皱起眉头:

“……好像在被人窥视?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休息吧,天亮前的这短短几个小时,恐怕将会是很多人最龖后的休息时间啦。”

…………

不得不说,老兵的直觉确实很灵敏——营地外面,距离百余之外的黑暗树丛中,北纬正缓缓收回他的视得乐夜视望远镜,他们这个团体中拥有现代望远镜的人不少,但北纬手中这款却是最好龖的。与悍马车当初同属于某位大款所有,然后就被分配给了团队中最优秀的侦察员。

“看来这些洋鬼子还挺舒服呢,要不要搞他们一下子?”

旁边胡凯低声问道,按理说这年头夜战是很不容易打的——受通讯和观察手段的制约,夜间部队一旦散放出去,几乎就不可能再对其进行任何指挥了,此后的一切战斗都是听天由命。无论士气,数量,武器……这些对于战争胜负起到决定性的因素在夜战中几乎都会失效,而只有运气决定一切。

就算某支部队兵力很多,战士很勇,然而一个判断不准,自己人之间来个互相残杀也不是不可能。除了孤注一掷的冒险者,谁愿意去打一场完全无法控制的战斗呢?所以除非万不得已,这个年代的大部分军官都是不喜欢打夜战的。

然而短毛的军队却正相反——穿越者训练出的这支部队,其原型可是夜战祖宗。“黑夜是我们的朋友,夜晚属于我们!”——这是北纬在训练麾下那些侦察兵时作为己方优势重点强调过。现在他虽然带领的只是普通步兵连,但经过唐健,王海阳等人类似的培训,每一个普通士兵的基础训练也都相当扎实,夜战作为一项专业技能,也是都练过的。

“咱们打一场夜战吧!肯定赢的。”

胡凯再次兴致勃勃建议道,但向来最热衷于搞夜袭的北纬这一回却摇了摇头:

“没必要了,反正等琼海号过来后,火箭炮几轮齐射就能收工,咱们又何必多费力气去搞那些小动作。一切都交给炮兵吧,我们步兵只要收拾残局就行了。”

“噢……也对。可是琼海号啥时候能过来啊?”

胡凯有些放松,又有些郁闷的轻轻叹息道。北纬手头有对讲机,随时可以通过主阵地的电报房了解到琼海号当前位置,但他并不说话,只是静静潜伏在树丛中,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本周的精华周一就发放完了,很多打赏和投月票的朋友只能到下周再标记精华了,特此说明一下。

大家多给点票票哈,最好每周都能把精华数量用光,呵呵。

二五八 黎明(下)

二五八黎明(下)

今晚的琼州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关于短毛军和西洋军的战斗情况。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向城里汇报。不单单是敖萨扬他们的传令兵在通报军情,包括琼州府中那些商人,大户,甚至那些前明官吏……也都派了人去探查情况。

先前为了取得民众支持,阿德等人在作宣传时把西洋人的凶狠残暴大大宣扬过一番,又拉了王彦,林阿虎等人现身说法,搞的琼州府中人人都很害怕。虽说官府已经向大家保证——如果前线战况不妙,一定会及时组织大家向内陆撤退,不会给敌人烧杀抢掠的机会。不过一般小老百姓也就罢了,大户人家毕竟不敢把身家性命寄托在官府的诺言上。虽然短毛官府在这方面表现一直不龖错,但不能完全信任官府,这是几辈子传下来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于是只要家里有仆人的,往往都会打发个人去海边看看战情,反正距离也不算远,短毛军的警戒封锁是对外不对内。琼州说起来是府城,里面人口不过几万,还不及后世一座县城,只要是住过半年以上的人彼此都脸熟了,也不怕被当作奸细看待。

先前港口阵地失守的时候。府城里曾惊慌过一阵子,不过敖萨扬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预先召集了城管大队作好准备,在本地官吏的协助下,很快就把局面平定下来。

王璞,严文昌等几个人在此过程中出了大力气,他们几乎是赌咒拍胸脯的向乡亲们保证——琼州府肯定没事,有事我们会顶在最前头!这才把惊慌失措,背着包袱要往城外跑的老百姓们哄回家去。

虽然打发走了老百姓,那两位自己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们悄悄找到敖萨扬,询问这城是否真能守得住?如果顶不住的话,预先让百姓逃往乡下,也好少些伤亡。

敖萨扬对此只是哈龖哈一笑,也没有当场回答,等到晚间,过了半夜之后,他派人把王璞和严文昌两位都请上,连同城管队的几个头目,以及三营一连所有守军——只要不是担任岗哨值班任务的,统统带到了城市北面的城墙上。

琼州府的北城墙大部分都被拆除了,不过还留了几段比较高大完整,又不挡路的墙体作为瞭望台和火力支撑点。敖萨扬让大家爬上去,一人给发了一个小马扎,面朝海边港口方向排排坐好,就跟安排看大戏一样。

面对王璞等人惊奇诧异的目光,敖萨扬却拍了拍他的肩头:

“老王哪。嘴上不好说,心里面对于我们能不能打赢明王朝,能不能占住这海南岛,始终是有些怀疑的吧?前段时间偷偷摸摸抄录了那么多地图走,也不知到时候对面认不认这份功劳?”

王璞大为尴尬,但读书人的傲气让他不肯否认,敖萨扬也没再深入下去,只是面朝西北方向,嘿嘿一笑:

“今晚,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火力优势……”

不仅仅是军队人员——在他们这个小团体里面,似乎没什么能保得住的秘密,也不知道是谁宣扬出去的,说这场战斗今晚就会结束,而且火箭炮要发威,结果后勤部门的林峰,陈俊,茱莉等人都跑城墙上来等着看热闹了,当然也少不了杰克与安娜这对情侣……大家都半夜三更从被窝里爬出,来到了北城墙上。

随着时间推移,消息传播面似乎仍在扩大。除了他们短毛内部人员,一些无关人士也先后来到现场。胡凯的那位大龄女友是最先来到的——看来从事娱乐行业果然消息灵通。只见她乘着一顶二人小轿来到北城外,也不爬到高处去跟大伙儿挤一起,而是找了个僻静地方,设了个香案,跪在地上默默祈祷,高贵而虔诚。

等到许敬,莫大鹏等商户也来到城北之后,整个琼州府就差不多都被惊动了,大批百姓走上街头,城墙上早没位置了,但他们爬上屋顶,爬上树干,或是干脆就找块空地坐下……

所有人,都在默默注视着西北海港方向,等待着那最辉煌一刻的到来。

“琼海号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大市场防御主阵地中,今晚更不可能有人入睡。身为此次琼州防御战最高指挥官的解席,以及作为参谋长的庞雨,两人从天黑后就守候在无线电收发报机旁边,每隔一小时就与临高主基地以及琼海号战舰联系一次。

琼州府本来有一台远程电台,可以与临高那边保持即时通话。不过自从无线电收发报机研制完成之后,作为完全现代产品的电台就被小心收存起来,两地之间,包括与琼海号的联系,都改用能够自制和维护的电报联系了。

根据司令员的要求,报务员张小江发出去一通电文,不久之后收到船上回电:

“刚刚经过澄迈,预计将会在黎明时分抵达白沙口海域。”

过了片刻,从琼海号上面又发来一封自信满满的电文:

“听说敌军尚未进入内陆?海边敌人也全都交给我们海军搞定好了,到时候你们只要看热闹收尸体就行。”

“……嗨。这帮过河拆桥的家伙。”

解席嘿嘿笑骂道,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们今天就把登上岛的洋鬼子全收拾了,还轮得到海军那帮人来凑热闹?洋鬼子火炮铺天盖地打过来时可是他们在战壕里面顶着,现在最辛苦的时候快要过去了,海军却想要吃独食?

“怎么说?咱们要不要提前动手?”

解席有点急躁,对于一伙连驻扎营地都处在己方火炮覆盖范围之内的敌人,全歼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老解可不想让海军抢了先手,丢了三营的面子。

庞雨倒是冷静些,微微笑道:

“没必要,那些人也就是刚刚拥有一艘超级战舰乐昏了头,动动嘴皮子过过瘾而已,只要进入实战,他们应该会冷静下来。”

想了想,庞雨又点点头:

“不过,为了防止那帮子二百五当真发疯炮轰港口,还是提醒他们一下好了……”

于是他让张小江朝琼海号上又发去一份电文:

“港外西洋船连同明船共计约三百余艘,小艇未计,请通报琼海舰载炮弹数量?”

十分钟以后,得到回应:

“全舰满载,各型炮弹数量为五百六十五发……陆上敌人请自行处理,囧!”

指挥所内几个人都哈龖哈大龖笑起来——琼海舰再怎么强悍,携带炮弹总是有限的。这边西洋舰队船不算多,可明朝水师特别是郑家船队数量庞大,几方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四百条船,虽说大部分明船吨位都很小,但能从广州那边开过来,好歹也算是海船了。

琼海号上那群半路出家的海军再怎么牛叉,也不敢说自己一炮就能轰沉一条船,五百多发炮弹,全用来对付海上敌人估计都不够,还想朝陆上伸手?——做梦!

在消除了琼海号上那群人的痴心妄想之后,老解这边总算可以正经点考虑和海军配合龖作战的事情了……

“到达作战海域之后请预先通知。由我方首先歼灭登陆之敌,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四处流窜惹麻烦。”

这一点很重要,在陆地上毕竟靠两条腿就能四处乱走的。要是琼海舰先把对方船队打垮了,而仍有大批敌军滞留于岛上,那帮人看到退路断绝没准儿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情来。所以要让这边先动手,这样对方即使逃跑也是往海上逃,自投罗网。

这一回琼海号上诸位显然冷静了许多,回电也没那么多废话,就两个字:

“明白!”

……长夜无聊,一帮人等着没事干就这样你来我往大发电报玩。他们所有的电报机都是调在一个最佳频段上,一台发射机发出的信号附近所有接受器都能收到。又没设密码,只要懂摩尔斯码就能破译,可以说发出去的全是通电。

临高县城,澄迈阵地,以及预先得到通知的广州情报站……所有能接受到这些无线电波的人员这一晚上都守在电报机旁,不停翻译着来自最前线的电文。他们的心脏仿佛也在和战争的脉搏同时跳动,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最终一刻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

到凌晨五点左右,天边隐隐约约现出一丝红霞的时候,从琼海号上终于又发出一份新的电文:

“我舰雷达观测到大批目标,已进入战场,你们可以收网了。”

看到张小山译出的电文,上下眼皮子已经有些打架的解席一个激灵跳起身来,他操起手边对讲机,却发现没电了。老解咒骂一声,好在早有人就考虑到各种情况,安排好备用措施——庞雨从旁递给他一把信号枪,解席接过看了看,确认里面是正确的信号弹之后,举手朝天,将一枚绿色信号弹打上天空……

炮兵阵地所在的小树林中,望着那枚在空中飘荡的绿色闪光弹,马千山等几个人全都跳起来,徐磊一把扯去脸上的纸条子,撒腿就往火箭炮操纵台那边跑去。

“让我来让我来……”

徐磊一边跑一边大叫道,他在这儿混一晚上就是为了等现在,发射步骤早问明白了。然而当他冲到发射位旁边时。却见吴季已经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手中握着起爆装置。

“这个机会,让给我!”

吴季并不是在和谁商量,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径直压发了引爆器。几秒钟后,从数十米外那个巨大的钢铁支架上,“雷神”开始了怒吼……

公元一六三一年,十月二十二日,海南岛白沙口海域,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划破夜空,带来新的黎明。

然而这一天的黎明之光却并不是来自海上,并非来自那永恒的太阳,而是从岛屿上某处不起眼的树林中骤然升起的——无数道赤红之火呼啸着从大地上升起,仿佛愤怒的火龙,拖着长长光焰向某个固定区域扑去。

——在这个奇异的时空中,由人类制造出的智慧之光,终于第一次盖过那太阳,为黑暗的中华大地带来第一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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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 火龙!火龙!

二五九火龙!火龙!

这一晚上,很多人都没睡觉。就算能上床休息的也不会睡得好,不过有一位却是例外,那便是大明军此番征伐琼州的总帅,广西右参政邢祚昌邢大人。

邢总帅的官船乃是明军舰队中最好龖的福船,宽大,稳定,而且设施齐备。邢祚昌本人身体挺好,既不晕船,也没有换个环境就睡不着的坏毛病,在海上这几天夜夜高卧,着实保养的不龖错。

二十二日这天凌晨,邢大人像往常一样,在天明前便起身梳洗。这位大军总帅倒不疏懒,和以前习惯一样,在听到外面“为君难为臣不易”七声云板之后便起床更衣,自有随身的家人小厮进来伺候。

几个老家人伺候他多年,早就知道老爷习惯:这早晨第一盆洗面水一定要烫烫的,好提神醒脑。虽说大军出征在外,船舱里又地方狭小,哪怕这是最好龖的官舱,也终究不如陆地房屋舒畅。但官宦人家规矩大,一应顺序不能有丝毫差错,还是按照几十年来的老习惯行事。

小心翼翼提着一个装满滚烫开水的大铜壶,一个贴身小厮将其注入铜脸盆中,旁边早有老总管亲自上前,先试探下水温冷热,然后才绞了热腾腾的毛巾送到主人面前。

“老爷,请净面。”

邢祚昌哼一声,接过毛巾,将脸部完全埋入其中,充分感受那热乎乎的慰贴感……人毕竟老了,筋骨血脉都是不足,就是躺在软乎乎的大床上也感到全身骨头痛,每天也只有这时候最为舒服畅快。

正在享受之际,忽听外面一片喧闹,先是一种奇怪的“呜呜”啸声,宛如大风刮过,随后,便是令人胆寒的爆炸轰鸣之声。这几天他们在旁观战,对于此类爆炸已不陌生,但这一回的声音却决不同于前几日炮战,爆炸声接连不断,连这艘大官船竟然也在随之晃动不已。

“哐当”一声,那盛水铜盆泼翻在地,烫伤了一个小厮,但众人都已顾不上这些。外面除了爆炸声,还有铺天盖地的呼喊之声。似乎外面所有人都在大叫,包括这艘官船上的船工水手都在嘶声叫喊,可喊的人太多了,却反而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邢祚昌匆匆放下毛巾,探头向外喝道:

“外面何事喧哗?”

没人回答,邢大老爷的声音完全被掩盖了,有家人过去拉开舱门,这才能听清楚外面守夜护兵们惊恐的声音——并不是为了回答谁,他们只是惊慌失措的不停叫喊着。

“……火龙!火龙!”

此时此刻,大明福建水师统领,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正站在自己的座船甲板上,死死盯着港口方向。

郑芝龙也是一晚上没睡,武将的某些直觉着实灵敏,天快亮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船舱外,望着那黑糊糊的海港码头方向,隐隐约约就感到有些不对。

“杀气……”

历史上的未来南海霸主正在喃喃自语之际,忽然看到一颗绿色闪烁的新星从岛上冉冉升起,自下而上,显然是某种人工的信号。他没费多大精神去猜测那是什么信号——因为紧随其后,便是台风般铺天盖地的呼啸声。

郑芝龙有幸亲眼目睹了火箭炮的发射全过程。他眼睁睁看着那一条条火焰冲天而起,成批成批向着港口扎下,又眼睁睁看着火光烟云将那一片区域完全覆盖。

“是火龙!龙王爷发怒啦!”

旁边有水兵大声叫喊,也怨不得这些明人迷信,尽管大明军内部装备火器不少,什么神火飞鸽,毒火球,火龙出水……名字取的响亮,效果却向来不佳。当他们真正看到这种拖带着明亮尾焰在空中飞行,以巨大爆炸力破坏一切的可怕热兵器时,在这些人概念中,也只有传说中的龙才能与之相符了。

更何况常年在海上行船的水手本就比一般人更加信奉海龙王,已经有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开始嘭嘭嘭朝着海岸方向猛磕头。郑芝龙当然不至于如此不堪,但也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双膝也情不自禁发软,若非手指紧紧扣住了船板,几乎就要跪拜下去。

“不是什么龙,只是某种火器而已……”

虽然在理智上猜到真相,心理上的震撼却无论如何也没那么快平复,郑芝龙的双腿和双手一直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他只能将身体紧紧贴住栏板,才不至于让旁边人窥探出自己的事态。

身后传来咚咚咚脚步声,这声音非常熟悉,只有他二弟郑芝虎才能走出这种风风火火的气势。不过让郑芝龙颇感诧异的是——自己这位兄弟一向迷信,对海龙王的信仰可比自己虔诚多了,但此时步履坚定,似乎并没受到旁人“火龙”之说的影响。

“这个……是短毛的火器么?”

自家兄弟如此镇定,想必是知道原因的。果然。郑之虎大踏步走过来,路上顺便一脚一个,将那些犹自跪在地上磕头的水手统统踹翻。

“磕你个大头鬼啊,那明显是短毛的火器……怎么样,大哥,我说他们厉害吧,连这玩意儿都有,上岛的西洋人肯定全完蛋啦!”

“你见过的?咋不说一声呢!”

郑芝龙没好气问道,这么恐怖的火器,要是自家兄弟当真见过,回来后却居然一声不吭,这可太不像话了。幸亏当时自己没贪心跟着派人上岛去,否则现在还不给一锅烩了。

郑之虎摸摸脑袋,傻乎乎嘿嘿一笑:

“没亲眼见,可听庞军师说起过,据说还有个正式名儿叫什么‘雷神’……但那帮人吹嘘的东西太多啦,天上地下无所不包,他们还说有东西能在天上飞咧……我要回来都说一遍,恐怕您得把我脑袋摘了去——搅乱军心啊。”

见老大脸色犹自阴沉,郑芝虎连忙又补充道:

“看那声势,肯定是什么雷神炮没错了,我以前看他们收拾倭寇船,丢的一种‘手雷’。比这要小,用手直接丢的,但爆炸起火的架龖势却是一模一样,错不了。”

郑芝龙微微颔首,只是靠在甲板上纹丝不动。却不料郑芝虎却靠过来,轻轻将手插入他腋下,将他搀扶住,脸上诡秘一笑,低声道:

“大哥,自家兄弟,不怕丢脸——是腿软了吧?不瞒您说。我头一回见他们收拾倭寇的时候,差点把尿都吓出来。短毛的火器那叫一个凶猛啊,凭你什么英雄好汉,只要对上了,绝对没有生还之机……只可惜他们不肯卖,出多少银子也不卖。”

郑芝虎横了他一眼,在自己最信任的弟弟面前总算不用强撑,勉力走上几步,双腿重又生了力龖量,能够稳稳的站龖住了,方才哼了一声:

“那是自然,如此重器,怎肯许人……那些短毛精明无比,这一趟,朝廷大军怕是又要铩羽而归了。”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现在可好,把他们惹火了,能不能回得去都成问题……”

郑芝虎低声咕哝道,他确实从一开始就主张别来掺和这趟浑水,说朝廷兵马肯定不是短毛对手,就算加上西洋人也一样。但郑家毕竟不是他说了算,郑之龙要考虑的也远远不止军事问题。

不过这时候,如果军事问题解决不好,今后南海上有没有郑家这股势龖力都成问题了——和其他所有攻击者不同,郑氏家族中是有人亲眼见过短毛大铁船的,他们知道对方决非没有海上力龖量,只看啥时候动用而已。

思虑片刻,郑之龙回过头去看着弟弟:

“……那些旗号,都准备好了么?”

“阿彩早就备齐了,每条船上都有……可是,大哥,短毛会守信么?他们嘴上说的好听,但其实是跟咱们一样路数,行事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时候可不比咱们差。”

“不龖错,但龖是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守信了。”

郑芝龙轻轻叹息道,此时从大官船上来了使者。说邢总帅急召众位将军前去议事,郑家兄弟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议事”的结果会是什么,但也不得不跟着使者过去。

临走之前,郑芝龙颁下命令:所有郑氏海员,也不用管帅船指令了,直接升帆转舵,准备归航!

陆地上所发生的一切,自然也落在靠岸更近的西洋舰队眼中,比起明军的迷信概念,他们要好一些,至少从一开始,大部分人都能想到:这必然是防御者的某种武器,威力极其强大的武器。

“难怪他们敢于摧毁自己的火炮了,原来是有这种秘密装备啊。是了,有了这种武器,还要什么火炮呢……”

同样倚靠在甲板护栏上,英国舰队司令雷蒙爵士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他的双腿有没有发软,反正身体靠在栏板上,半天都没动一下,连旁边副官也是一样。

“港口被完全覆盖了,登陆部队肯定都完了……”

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副官看向西蒙的眼中充满崇拜与感激之情——如果不是上官及时把他们带回船上,现在肯定也跟着完蛋。在那种可怕的火力覆盖之下,就算是上帝本人都未必能生还。

“幸好那些人没有海上力龖量……我们在海上总算是安全的。”

副官宽慰自己道,却见西蒙转过头来,满脸忧虑之色:

“真是这样么?到现在我却忽然想起关于那艘幽灵船的说法了,万一那不是传说,而是事实的话……”

“那……现在天也要亮了,幽灵船不会在白天出现的吧……”

副官有些紧张说道,自己这位上司确实很灵——乌鸦嘴尤其灵验,到现在为止,他所担心的,基本都成为了现实。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前方海面上,传来一声他这辈子从未听到过的低沉怪音,真是有点像传说中的海怪的呼吼:

“呜……”

——其实是轮船的汽笛声,琼海号上那帮人不想玩偷袭,要堂堂正正打正面战。于是,被声音吸引来目光的所有西洋舰队成员,都目瞪口呆的看到:一艘乌沉沉全身披挂着铁甲,不,本身就是用钢铁造成的庞然巨舰,迎着晨光,缓缓从清晨雾霭中钻出,杀气腾腾朝他们冲来。

欺负人的大海战要开始啦,熬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兄弟们投票支持下,嘎嘎。^^

二六十 射!当然射!

二六十射!当然射!

“幽灵船!”

几个头脑简单些的西洋水手大声叫喊。无论东方西方,当人类遇到超出习惯认知以外的事物时,总是首先用宗教思想来解释,倒也符合人性。

不过终究是有头脑清醒的人能够看出真相,作出正确判断:

“不是什么鬼怪幽灵船,而是用钢铁制造的战舰……上帝啊,想不到真的能用钢铁来制造船舶……人类的技术水平,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啊!”

与周围众人不同,西蒙爵士脸上竟然没多少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陷入某种心迷神醉的状态中。

“……这么大的钢铁船,怎么会不下沉呢?……逆风速度都那么快,也没看见有帆,他们靠什么驱动的?似乎也没看见船员……人都在甲板下面操纵么?”

嘀嘀咕咕一连串自言自语,这位舰队司令似乎没意识到对方是敌人,直到副官在他耳旁焦急大叫:

“直冲着我们来了,阁下!要不要攻击?”

西蒙这才宛如忽然惊醒一般,一下子恢复到那个冷静自持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军官。

“当然,通知各舰,准备战斗!”

“珰珰……珰铛……”

在急促铜钟声响起的同时,几面色彩各异的信号旗从英军指挥舰“圣子”号前桅杆上升起。这年头西方海军还没有标准旗语,船与船之间更多是通过敲钟和联络艇来表明意图。不过英国人在这方面确实在走在前面。至少在西蒙这几艘船中,已经逐渐开始用旗帜作为联络信号。

其实用不着旗舰下令,处在大舰队最外侧,即将首先面对那艘古怪钢铁巨船的英军巡洋舰“白羊”号已经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和欧洲海域动辄两三千吨的大海船不同,这一时期能够绕过好望角来到亚洲的舰船吨位都不是太大,破千的很少。直到印度的造船厂开始投入使用,这一局面才得以缓解。

在千吨级战舰“圣子”号于印度船厂完工并被调往东南亚之前,九百吨的“白羊”号曾是英军东南亚舰队旗舰,在这里服役多年。从船长到水兵,都有着极其丰富的海战经验。

直到现在,它依然是英国舰队中无论吨位,还是战斗力,都仅略次于旗舰“圣子”号的优秀战舰,其船长一发现那艘古怪铁船,立即主动升满帆,抢占了最好龖的风口,主动向对方迎上去。

在见识过短毛陆军炮的火力和精准程度之后,这些英国水兵已经知道自己多半不是对手——只要对方船上有炮,但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然而他们却不能退缩,背后还有自家四条船,乃至于整个联合舰队,他们必须为战友争取时间!

“在大英帝国的火炮之下,就算是幽灵船,也得给我滚回冥间去!”

满脸络腮胡子的白羊号舰长大声吼叫着,他以前干海盗出身的,因为得罪了某家大贵族,不得不远离本土来到东南亚一带讨生活。但在这边的好处就是所向无敌。只要别和同为欧洲国家的西班牙,荷兰等势龖力冲突,一般土著绝对没有威胁他们的能力。

数年横冲直撞已经养成了他骄横的性格,即使打了两天恶仗,他依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欧洲人,有比大英帝国更加强横的海上势龖力。所以,哪怕亲身面对那艘魔鬼般的黑色钢铁巨舰,这位白羊号舰长也毫不犹豫一头冲上去。

——也许,土著们仅仅是把铁片挂在了木板上?又或者干脆只是在木板外面刷漆弄成钢铁形式,骗骗人的?东方人惯用诈术,这位船长心中仍存了一丝侥幸,也许只要冲上去轰一炮,就能把这艘古怪铁船送下海去!

双方越靠越近,通过两日来的战斗,西洋军已经知道短毛的火炮射程远胜于他们,但这艘铁船却似乎有些古怪,在进入一英里范围——他们所探明的短毛火炮射程之后,对方却并没有开火,仍然不声不响继续默默逼近。

难道那船上没装火炮?又或者真是一个骗人的把戏?络腮胡子船长有些激动了……

“侧舷炮手,做好齐射准备……水兵队出来准备打接舷战,要那真是一艘铁船。咱们就夺了它!”

一边做出指示,这位重新拾起信心的船长轻轻转动舵轮,将白羊号的方向略微侧了侧,原本是船头对着敌舰的,这时候却偏过航线,打算用船身侧边靠过去,也好发挥船舷火炮的强大威力。先用强力火炮把对方舱面扫一遍,然后再视情况决定是击沉还是俘获——这是英国海军的拿手好戏。

一队又一队的武装水兵从船舱下奔上来,手持刀剑短枪,手里握住了缆绳,准备一靠近就荡过去。自从西班牙无敌舰队覆灭以后,在欧洲接舷战已经不是主要战斗方式,但在亚洲还是经常使用,毕竟这里的海战是以抢劫船货为目标,而不单纯追求击沉对方。

大英帝国也一向不爱打接舷战,但这一回却可以破例——如果能把这艘古怪铁船俘虏到手中,那可是无与伦比的战利品!

只是,那位还有些兴奋的英国舰长绝对料想不到——当琼海号上众人看见白羊号的动作,也是一个个喜笑颜开。

“妙极,他们居然主动把船头岔开了,这样咱们不用转向也能瞄准他们的侧面……”

——对方已进入射程,琼海号却不开炮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他们没十足把握命中。马千山等熟练炮手大都被派往琼州阵地协助防御,在船上的只有业余选手林深河以及一些新近训练出的海军炮手。按照老马的说法反正海军炮和陆军炮已经有了差别,就算熟练陆军炮兵上去一样要练手,不如索性用新人。但海军的人总是迷信点,新琼海舰第一次实战,第一炮,他们要求绝对不能打空!

“打船头没把握就打船身,一千米没把握就五百米……总之这第一炮绝对不能失手!”

面对大家的殷切期望。肩负重任的深衙内不敢怠慢,亲自钻进中央主炮塔负责瞄准,只是他以前在美国玩再多也不可能有操纵战舰炮塔的经验,双方都在移动,相对速度飞快,在这种情况下要保证首发命中实在没把握。

虽然已经几次按照标尺算式将对方船体套入了瞄准器具之内,林深河却总迟疑不敢下令发射,白白错失掉好几次机会。好在双方越靠越近,瞄准器中的目标也越来越大,估计再拖一会儿,就根本不用借助器具去计算炮弹轨迹了,直接用炮管瞄准还更简单些。

“……干,一定要保证首发命中是不?那干脆靠到百米以内面对面枪毙吧,保证首发命中!”

“深衙内”的外号果然名不虚传,关键时刻居然掉链子,被大伙儿狠狠鄙视了一通。不过他提的意见倒也不全算馊主意,反正新琼海舰不怕挨揍——检验船体外装甲板效果也是这次实战测验的内容之一。索性靠近点,拼着挨上两炮,一家伙把敌舰干翻,倒也可以算是某种战术。

于是琼海舰继续猪突向前,只是老郑师傅有些不爽,拉了两声汽笛呜呜叫了两声,反而把西洋人给吓着了——结果反是英国人抢先开起炮来。

“轰……轰轰……”

琼海号周围海面上腾起一股股水花。但这艘钢铁大船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保持原航线向前,甚至连规避动作都懒得作。英军炮手的手艺真不龖错,即使在最佳射程之外,即使双方都在快速移动,第一轮射空之后,才第二轮,就有一枚铁球弹从天而降,落在甲板上某处。

“哐当”一声响,其实那炮弹不大,但也许是心理因素。船上的人都感到船体一震。凌宁立即冒险顶着钢盔探出头去看了一下,然后很快缩回装甲舱中,很不在乎的挥挥手:

“没事没事,就一小白印子,回头油漆一刷看都看不出来。”

这下大家都放心了,周围的炮弹愈发密集,除了英军“白羊号”巡洋舰,后方几艘船也都开始用远程炮开火,无数炮弹在水面上腾起冲天浪花,琼海号宛如在水柱森林中穿行。

陆续又有数枚炮弹打中她,但无论落在甲板还是打在船舷,全都被叮叮当当的弹开了。对面那艘英国船越来越靠近,现在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到那上面的水手一个个近乎于疯狂的模样——他们确实要疯了,这果然是一艘全钢铁战舰!不是什么骗人小把戏——那些明明打中目标却弹落海中的铁家伙们充分证明了一点。

而让那些水手如此紧张疯狂的更重要原因是——他们也都已经看见了那三座炮塔,尤其是中间那座最高最大的,从里面伸出三根又粗又壮的大家伙,直直正对着他们的脸……

“深衙内,你他**还射不射?咋搞得跟中国足球一样,要真不行我让老郑师傅直接撞上去算了!”

距离敌船还有两三百米左右,王海阳终于忍不住骂起来。虽说就是当真靠到百米之内,对方侧舷炮最能发挥威力的距离,琼海号也不在乎,但这终究太傻了。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低级错误回去后面对维修人员的黑脸色——特别是那位女博士冯宇飞,就是徐慧,唐健之辈在她面前也要吃憋的。

“射!当然射——你丫才不行呢!”

林深河对于这种双关语显然很敏感,反唇相讥了一句,本来他还想更靠近一点的,最好能把炮管直接杵对方脸上去……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

敌舰那长长的大肚子船身已经近在眼前,也不用计算什么弹道弧线了,直接从炮管中直瞄准出去然后就开火吧——这要是还打不中,那肯定跟炮手无关,属于徐慧,黄建成等铸炮人员的问题了。

“好吧好吧……小牛牛们,让深河哥哥来好好疼爱你们……”

嘀咕了两句,林深河亲手点燃引线……短短数秒之后,伴随着轰然巨响。从琼海舰中央二号炮塔的排烟口中喷吐出大团烟雾,安装在其中的三联主炮先后开火。

——短毛的海军终于发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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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血色旗飘扬

二六一血色旗飘扬

为了给全舰队拖延一点点时间。为了大英帝国海军的荣耀,一头勇敢的白羊,冲向它从未见过的钢铁怪兽,然后……

“白羊号,战沉!”

后方的圣子号上,负责瞭望水手几乎是带着哭腔叫喊出来,他们已是全力向前,所有炮门全开,试图掩护在前方奋战的同伴。经过连续两日激战,英军炮手都已相当疲惫,但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依然倾尽全力,用无数发炮弹将那艘钢铁怪船连同周边海域统统覆盖。

只可惜这份勇敢和勤勉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艘钢铁怪兽完全不在乎砸到它身上的炮弹,在它快速接近白羊号的过程中,从白羊号以及后方几艘战舰上射出,先后命中目标的炮弹少说也有十多枚,虽然都是远程的实心铁球弹——这年代火炮威力普遍不大,就是一般木质战舰面对面轰上一天各自回家修修补补明天继续的战例也不少,可那么多金属疙瘩丢上去,怎么说也得砸个窟窿吧?

然而却一个都没有!——这才是最让那些英国水手抓狂的。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怀疑那艘铁壳船的真实性了——炮弹打在对方船体上只能听个响儿。最多留下一块印记,或是一个小小凹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效果,钢铁船体果然是坚固无比。

拥有最强的盾,那进攻的长矛呢?西洋军不久之后就见识到了对方的攻击能力——那艘钢铁船不声不响顶着这边炮火往前冲,他们一度还以为对方船上没装火炮呢。不过在接近到白羊号两百米左右时,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大错特错。

从钢铁船身中部先后喷吐出三团火光,白羊号被打得整个“跳”起来,三发炮弹全部命中目标,和短毛的陆军炮一样,那些都是爆炸弹药。即使没有引发船上火药殉爆,本身的爆炸力也足够破坏木壳船体。

威力巨大的高爆弹在英舰船体上开出三个大洞。尽管英国海军拥有最好龖的损管水手,尽管这些水手也都尽最大努力在抢救补漏,但仍然无法阻止大量海水灌入,仅仅十分钟不到的功夫,白羊号龙骨折断,破碎成好几截,沉入大海。

“才一轮齐射……就干掉了白羊号!”

后方几艘英舰上,哪怕再怎么勇敢无畏的水手也都颤栗起来,先前西班牙人的尊严号是被六门陆军炮围攻,好歹还坚持到了第二轮呢。

在这个年代,海战中纯粹依靠火炮轰击把敌舰炸沉的战例其实不多,除非引爆了对方的火药桶,或者是引起火灾,否则大部分海上战斗要么是靠短兵相接,打接舷战解决。要么就是对轰一天不分胜负,各自回家。先前尊严号的遭遇已经很让欧洲水手们郁闷了,但那好歹是在和陆地炮台作战,吃亏在所难免。

而这一回,双方都在海上,战舰对战舰。白羊号的吨位与尊严号近似,上面的水手还要更强些——英国水手都很自傲。而且尊严号还可以说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偷袭,可白羊号却是在火力全开,正面迎战的条件下与敌正面作战,可它的结局却更惨——对方仅仅开了三炮,就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打沉了。

“阁下!我们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哪怕是最为热血勇敢的舰队副官也禁不住动摇了意志,他看向自己的上司,希望上官能理智的下令撤退。大英帝国的海军不怕牺牲,但在这种魔鬼般的对手面前,白白送死显然不是理智做法。

然而西蒙爵士从一开始就没有显露出特别吃惊的样子,哪怕在白羊号沉入海中时,他也仅仅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对方是身披钢甲的骑士,而我们却只是披着布衣的农民……这样的战斗,没法子打。”

这位贵族出身的司令官显然已经理解了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作为欧洲人,本来就很熟悉这种战术:几个世纪以来,在陆地上。全身披挂着钢铁甲胄,挥舞精良兵器的中世纪骑士去镇压那些手无寸铁,至多不过装备皮甲粪叉的造反农民,这种态势见得太多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变成了弱势一方。

“既然打不过,阁下……我们撤退吧,咱们都是快速舰,应该能跑得掉。”

副官终于忍不住主动主动提出撤退的要求,在把那个词说出口的同时,他还有些羞愧的朝后方看了看——在英国舰队的后面,由西班牙,葡萄牙与荷兰舰船组成的联军仍处于混乱状态,另外一边大明帝国的船队似乎也没有做好战斗准备。

如果这是在欧洲,如果背后也是女皇陛下的舰队,他们这些皇家海军的成员宁肯战死也绝对不会后退一步,只要能为主力舰队争取到一点反应时间也好。

可现在他们背后尽是些什么“盟军”啊——西班牙和英国向来为敌,荷兰也不是什么好鸟,至于明国,难道要堂堂大英帝国的战舰去为中国人挡炮弹?

所以副官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建议让己方的四条船穿过明国船队与欧洲船队的间隙逃出去,后面那些慢吞吞的大肚子商船肯定能起到阻拦敌人作用——当一群人面对一头熊的时候,你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要比同伴快点就行了。

副官的建议听起来不龖错,然而更有经验的西蒙爵士脸上只是显出一丝苦笑:

“现在转向……还能逃得掉么?”

风帆战舰是驰骋于大海的骑士,但它们的潇洒完全要取决于风向——西蒙爵士海战经验丰富,先前布阵时就把舰队置于可能之敌出现位置的上风处。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如果勇往直前冲向敌舰是顺风,但要想阵前转向撤退……那可就慢得很了。

而对面那艘魔鬼之船呢?在轻松收拾掉白羊号之后屁股一扭就把船头调转过来了,在海上划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圆弧。很快便重新对准了方向,迅速朝这边冲上来。

所以到最龖后,西蒙爵士只是淡然挥了挥手:

“发出信号,命令全舰队向前,迎战!……埃文斯,你乘小艇去羚羊号上,命令他们立即撤退。告诉威廉船长,在东南亚基地补充食水之后不要再停留,立即返回欧洲去!”

“长官……还是您走吧,大英帝国不能承受失去阁下的损失!”

名为埃文斯的副官眼圈红了,羚羊号是一艘只有五百吨的小舰,但速度在他们几艘船中却是最快的,而且更让副官感到钦佩的则是——西蒙爵士昨晚就下令,把那些从短毛堡垒中获得的残破火炮,半截火枪等物品直接送上了羚羊号。当时他还感到诧异,觉得这种小心谨慎有点多此一举,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开玩笑,我怎么能走……只要把那些东西送回国,送到女皇陛下的兵工厂里,就足以弥补整个东南亚舰队的损失了……快去吧,再耽搁就跑不掉了。”

西蒙微笑着把副官推下了指挥台,很多年后,留存在埃文思记忆里的最龖后一幅画面。只有西蒙司令官挺立于船台上的赫赫英姿,以及他脸上的淡淡笑容。

…………

琼海号这边,在轻松收拾掉第一艘西洋船后,老郑师傅没有任何耽搁,立即调整了方向,朝剩下几艘英国船冲过去——他们原先还担心那些英国船逃跑呢。虽说琼海号速度快得多,但如果对方分散逃跑的话,倒也不太好追的。

好在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并未令他们失望,除去一艘小家伙调转屁股往后溜外,另外三艘大的都主动迎上来,摆出了挑战架龖势。

“好样的。那就来吧!”

王海阳等人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份挑战,能够与未来两百年的海上霸主较量较量,而且还是必胜无疑的战斗,当然不能错过。

这次他们不追求什么每发必中了,相隔一千米左右大炮就开始发言。不过在接连射失之后,几个二把刀炮手不得不再次要求老郑师傅靠近些打。

靠近一些,也就意味着被敌人命中的机会大大增加。好在英军战术虽然极佳——三条船没过多久就对琼海号形成了半包围态势;他们的炮术也很好,在五六百米距离上就已经多次命中琼海号外装甲板,打得轮船上犹如过冰雹一样叮当乱响;只可惜火炮威力不足的致命弱点却不是依靠海员技术就能弥补的——无论英军炮手如何努力,只要打不穿这艘魔鬼船的钢铁外壳,一切都白搭。

英军舰队能够从三个方向对琼海号进行打击,但这同时也意味着琼海号可以同时攻击对方三面——老郑师傅这次之所以没有跟对方绕圈子,而是直通通冲入对方包围圈,也就是为了充分发挥己方的火力优势。

三座活动炮塔,一塔对一舰,双方在六百米距离展开对射。琼海号这边挨上几炮若无其事,对面却只要被打中一下就立即重伤——海军用炮弹装药可比陆军炮多,炸起来威力巨大。这种对射根本不会有什么悬念,没过多久,对面三条船中已经有一艘被炸成两截沉入海底,另一艘则吃了一发燃烧弹,船上已烧起熊熊大火,虽然英军水手还在拼命抢救,但也肯定没希望了。

只有那艘吨位最大,损管能力最强的英军旗舰还在死撑,它的主桅杆已被炸断,下层火炮甲板也被炸了个七零八落,大部分战炮都滑海里去了,可以说既丧失了机动能力也丧失了战斗能力,但在这艘船上却依然有零零星星的炮声响起,那些水手几乎是把一切能找到的东西都装进炮筒朝这边打过来,也不管有没有可能命中,更不考虑伤害问题。

“骨头还挺硬的……咦?好像有水手在升旗哦?是打算挂白旗投降吗?”

后面还有那么多敌舰要收拾,琼海号上的小伙子们不想要俘虏。不过,英国人悬挂出来的也并非代表投降之意的白旗,而是一面通体血红色的狭长三角旗,孤零零在船头桅杆上飘着。

这面旗帜的涵义对于凌宁等人当然不陌生。甚至就连王海阳也知道它的意思——因为它象征着大英帝国海军的荣誉,直到现代依然如此。

“圣乔治旗,寓意血战到底,决不后退……不龖错,是条汉子!”

在那血红色的旗帜之下,一名英军指挥官傲然站立,他身上应该已经受了好几处伤,用望远镜甚至能看到肩头,腹部等好几处正在急速扩大的血洇痕迹,但这位指挥官依然站得笔直,不时挥动手臂,仍在坚持指挥战斗!

“给他个痛快吧……用海军的最高礼仪。”

面对这样的勇士,连王海阳也肃然起敬,在他的指令下,琼海号调整姿态,放慢速度,行进到与对方侧面,保持双方船体平行的态势。

嘎吱嘎吱的绞盘声缓缓响起,琼海号三座炮塔同时转动方向,七门火炮一齐面对这艘已经身受重创的英国战舰“圣子号”。在对面船上,那位英军指挥官则岿然不动,面对炮口他表情淡然,只是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贵族勋带。

现在双方相距只有不到两百米,西蒙爵士终于找到了钢铁船的操纵人员——他们都躲在铁壳的堡垒中,只通过窄窄细缝观察外面情况。那里面似乎有人在向他敬礼?不过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不过极重视绅士风度的西蒙爵士依然回敬一礼,这些人绝对有资格与他对等相待了……如果不是更高一等的话。

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东南亚分舰队的司令官最龖后看了一眼侧后方——羚羊号已经逃进了欧洲联军阵列,湮没于重重叠叠的帆影之中。如果运气好,它应该能逃掉的……只要把那几件残破武器送回英国。相信用不了多久,女皇陛下的技师就能破解短毛军的秘密,到那时候,即使在亚洲依然不是这些短毛的对手,但在欧洲,大英帝国必将无敌!

带着满腔期望,西蒙爵士从容面对敌方炮口,一直看到从那些炮口中喷出剧烈火焰……

“轰隆隆!”

——英军旗舰圣子号,战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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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不加更,因为各种事情确实很多,马上五月初又要考注册,我的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复习备考,能保持两天一次更新就不龖错了。

总要养家糊口啊,唉……

二六二 ……旗飘扬

二六二……旗飘扬

前方英军战舰奋勇作战。最终覆灭的场景,全都落在了后方西葡荷等国船长水手的眼中,当然,旁边的明军也没错过。

此时的白沙港口外,可以说是聚集了东南亚所有海上势龖力,一支史无前例的庞大舰船群——光是大型西式风帆战舰就有四十多艘,在前几天的战斗中虽有损伤,但毕竟是对付不能移动的陆地炮台,形势不好就可以后撤,打了两天,前后损失七八条船,还剩下三十多艘,战斗力还是有的。

而另外一边的大明军更是军容齐整,他们先前一直没加入战斗,后来派兵登陆时防御者已经弃守海岸,所以明军舰船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数百条大船小艇密密麻麻,覆盖了好大一片海域。虽然战斗力不如西洋大舰,但胜在数量庞大,任谁见到那架龖势也要畏惧三分。

此时面对着那艘魔鬼般的钢铁战舰,如果这几方能够齐心协力。倒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毕竟对面只有一条船,而这边则是好几百。只要不怕牺牲来个“蚁多闷死象”,琼海号打光炮弹后也只有溜之大吉的份儿。

只可惜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撇开明朝人的想法不谈,就是欧洲人内部,荷兰与西班牙都不肯联合行动,更遑论他人。

拜先前西蒙爵士好心提醒之赐,西班牙的陆军上校与荷兰的商务代表都保住了小命——虽然他们没有接受英国人全军撤退的提议,但对于自身的安危还是十分看重,在那些古怪的防御者面前,谨慎一些肯定不是坏事。

于是这两位先生在天亮前先后返回到自己的座舰上,险险逃过了“雷神”的惩罚。当登陆部队在港口的驻扎地被铺天盖地复仇火焰完全覆盖时,那两人都感到后背阵阵发凉,无论他们信奉新教还是旧教,这时候全都不约而同跪拜下去,以最为虔诚的态度感谢上帝的护佑,让自己逃过一劫。

在海上应该是安全的,那些可怕的东方人似乎并没有海战能力?直到琼海号在晨雾中出现以前,留在海上的西洋人大都做此想法。只是现实却无比残酷,英国舰队的迅速覆灭让欧洲人本就惊惶失措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绝望地步。

都是些老海员了,一看前方那战况就知道大势已去。他们可不比前头的英国舰队,全是正儿八经的海军组成——西葡荷舰队大部分都是武装商船组成,有机会干些私掠行为,但本质上还是一群商人。仗着船坚炮利欺负别人时轻松愉快,可一旦自己沦为被人欺侮的对象,马上就成了一盘散沙。

西班牙人比较实在,指挥官总算还是军人出身。还有顶一顶拼一拼的想法,可荷兰船长们却不管这么多,他们中很多人是采取以船入股的方式进入东印度公司,商船属于自己私有,好不容易才攒钱买来的摇钱树,怎么肯轻易上前牺牲?

甚至没等德鲍尔下命令,荷兰的船长们纷纷扬帆四散,先前西蒙爵士为了炮击方便,把所有欧洲舰船按吨位和炮火射程实行混编,没考虑国籍问题,现在荷兰人率先逃窜,立即将整个船队冲得大乱,纵使有些勇敢船长想要拼死一搏,却也没有了发挥余地。

“呸,该死的荷兰人,果然是一群胆小鬼加白痴!”

西班牙的上校破口大骂,骂归骂,他的旗舰“雄狮号”掉头逃跑可一点都不比别人慢,甚至毫无怜悯心的撞伤了一条小船,也不管那上面还有人在大声求救,升起满帆。撒腿就溜。

转瞬之间,刚才还阵形齐整的西洋舰队就这样彻底崩溃,所有人四散溃逃,居然连一点抵抗的架龖势都没作出来。如果西蒙爵士泉下有知,大概哭都哭不出了——他率领英国舰队勇敢上前迎敌,虽说是为了让自家舰船能够有时间逃走,但另一方面,也是留存了一丝希望,想要为后方舰队争取一些准备的时间,还想能打上一打的,结果却如此大谬。

眼看实力强大的西洋舰队竟然一下子作鸟兽散,旁边的明军船队也有些不稳迹象。不过大明军好歹是受统一指挥的,而且组成这支明军舰队的主要成员乃是郑氏水军,在这个时代,郑家私军的纪律恐怕比大明正规军还要强一些,郑芝龙没有发话,他手下没人敢跑。

此时郑芝龙正站在明军主帅邢祚昌身后,和另外一大群文武官员一起,面色严肃的注视着西洋舰队四下逃窜的丑态,以及不远处那艘杀气腾腾,正在逐渐逼近的短毛大铁船。

郑芝龙和其他将领一样,大清早就被邢祚昌叫来官船上,原以为仗打到这份上,无非就是考虑该怎么撤兵的问题了。没想到来到官船之后才知道,邢总帅招他们过来不是商讨如何撤军的,而是要集思广益,商议如何继续进剿贼寇!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句话在大明朝体现的及其明显。大明素来以文官统军,而文官们打仗。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军事问题,而是政治因素。

此番出兵,背后牵扯甚多,从一开始朝廷里就有剿杀和招抚两派意见对立。王尊德执意出兵,固然是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自总帅邢祚昌以下,无数文武官员的前途命运也和这次剿匪作战的成败息息相关的。

故此虽然这些人也都看到了港口那边的奇观,亲眼见识了短毛的犀利火器,但因为损失大都为西夷,明军这边不过丢了千把蛮兵,根本不放在心上。即使陆上战事不利,这边一帮子文官幕僚还在大扯什么“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或者喊着要“避实就虚”,主张另外找地方登陆……唾沫星子乱飞,个个仿佛孙武再世,诸葛重生。

——说到底,也就是仗持短毛没海船,威胁不到他们罢了。

郑芝龙等一班武将自然知道他们是在瞎扯,但也不在意,反正到最龖后如何进军还是要军头们说了算。上面长官可以胡说八道,下面小兵可不会拿自己的命去乱闯。在看到港口那边的冲天火光后,这边明军早就横下一条心——打死也不上琼州地面!逼急了最多来一句“逆风难行,无法靠岸”,你邢总帅有本事自己游上岛去?

这场可笑的军议会并没有持续多久,琼海号的横空出世让那些刚刚还大言不惭的现世孙吴们全都傻了眼。特别是当他们看见主动应战的西夷前哨片刻之后就灰飞烟灭后,刚刚还很热闹的官船甲板上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有人甚至闻到一股子腥臊气,也不知是哪个书生给吓尿了。

邢祚昌倒是很镇定,他一直举着千里镜,既观察前方海战,也在注意侧翼西夷船队的动静。当前方海战结束。边上的西洋人又一哄而散之后,邢总帅轻轻放下千里镜,很是不屑的拂了拂袖子。

“前锋刚有小挫,全军竟已溃散,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听到邢大人冷静自持的语气,周围文武幕僚们心中不有升起一股希望——大人如此镇静,定是有破敌良策!

邢大人果然胸有成竹,只见他从容镇定,迈着四方步走到船舷边上,抬手正一正顶上乌纱,低头拂一拂腰间玉带,面向北边朝廷方向,遥作一辑:

“诸位,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罢。本官上不能剿灭髡匪以报天子,下不能驱逐贼寇以护家乡,惟有一死,也好上报君恩,下对黎民……”

旁边众人一下子傻了眼——难怪你邢老大人这么镇定,原来是打算自杀啊?确实,连死都不怕了,那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惊慌的?

可他想一死了之,旁人却不这么想啊。

“大人万万不可!”

当即便有人惊惶大叫,但邢祚昌倒是意志坚决:

“本官身为大军统帅,朝廷体统所在,万不能落入贼手受其侮辱……诸位见谅,本官先行一步了。”

说着,这位堂堂大明剿贼军统帅竟然跨过船舷,真要往水里跳。不过他当然没能跳下去——关键时刻,旁边伸过来一条胳膊,也没怎么用力,就往前这么一拦,邢祚昌说啥也挣脱不开。

“郑将军,汝是何意?莫非还要将本官去献于贼寇面前邀功不成!”

拦住他的正是郑芝龙,武将不爱罗嗦,管他怎么唧唧歪歪,随手一扯。就把邢祚昌拎离船边,重又送回到居中太师椅上。这时候郑芝龙才略略低头,叉手失礼道:

“老大人对朝廷的一片赤胆忠心,末将深为感动。只是以末将浅见,局势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哦?”

一听不用死了,邢祚昌马上又端起大军统帅的架子,当然态度温和了不少:

“飞黄将军有破敌良策?”

“破敌甚难,然欲保吾军无恙,末将倒是略有安排,只是恐怕有损大明军威……”

“嗨,这时候还讲什么军威啊,快去做来!”

在邢祚昌的连连催促下,郑芝龙才回头看了看自家部下——郑芝虎,郑芝豹,郑彩等一干人手早就等在身后。

“东西可安排妥当了么?”

“请大哥下令!”

当着一干大明文武的面,郑芝虎等人依然肆无忌惮,公开宣称只听自家老大一人之令,换了平时绝对是大忌,小报告怕是能打到北京城去,不过这时候,当然没人跳出来触霉头。

“那就去吧。”

郑芝龙轻轻挥了挥手,之后依然回到武将班次中,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片刻之后,明军船队各处响起尖利哨子声,在听到信号之后,郑家水手们纷纷把悬挂在船上的“明”字大旗降下,转手换了一面灰扑扑很不起眼的旗帜上去。

旗帜显然是临时赶工出来的,做得非常粗糙,连形状都不统一:有三角形,菱形,四方形,甚至有些还保留了人体线条——明显是仓促从大褂子拆下来的布料。所有这些旗帜上只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在幅面正中,最显眼之处,都用最粗最大最难看的笔画张牙舞爪写了三个大字:

“打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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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三 检阅

二六三检阅

大明王朝的舰队忽然集体阵前易帜,着实令前方正在紧密观测敌情,时刻准备大干一场的琼海号上船员们大为吃惊。尤其是当他们看见明军挂出的新旗号后,更是几乎笑掉了下巴壳儿。

“晕啊,明军竟然真的挂出了酱油旗……还以为庞雨他们在开玩笑呢!”

“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吧,谁还指望明军当真和我们互不侵犯?”

下面船员个个抱着肚子狂笑,而王海阳,文德嗣,凌宁等指挥官却是面面相觑——先前琼州府方面把庞雨赵立德两人同郑家约定好龖的“互不侵犯”信号标记通过电报发送过来时,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搞笑吧?——那竟然是“打酱油”三个字。

当时这几个人已经嘻嘻哈龖哈笑过一通了,这时候看到明军居然当真把这面旗帜挂出来,而且一挂就是好几百面,其他不知道原委的自然也是一通大龖笑,可这几位却笑不出来啦。

——大明军真的挂出了求饶的酱油旗,那这边还打不打?

“照我说,不用理会他们,咱们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先冲乱明军阵型,再去追杀洋鬼子!”

王海阳是个很严肃的人,对于各种恶搞向来不以为然,自然也不受这些因素影响。所以他仍然坚持要按部就班,哪一方威胁最大就先攻哪一方。眼下西洋舰队已经溃败四散,而明军尚有组织,明显威胁更大一些,理应首先打击。

但文德嗣与凌宁却要灵活些,两人对望一眼,脚下都没动。见王海阳脸上显出不愉快的表情,刚刚才下舱检查过船体以及后备物资状况的凌宁咳嗽一声,低声道:

“我们刚才打掉英国人四条船,用了二十八发炮弹,平均一舰七发……”

“……这么多?”

王海阳一惊,不过想想看也是——这边炮手大都是新丁,练手打空在所难免。而且受某本曾风靡一时的架空科幻大作影响,他们这几位新任提督都特别喜欢大喊:“双发齐射”“三发齐射”……最龖后全舰火炮一同开火,送那位英国指挥官上路的命令还是他王海阳自己亲自下达,这样子玩法不费炮弹反而奇怪了。

“这样的话……”

王海阳当然知道凌宁是什么意思——琼海号上总共才五百多发炮弹,按打一艘船要耗费六七发炮弹计算,他们可以干掉七八十艘舰船。这是一个相当高的比例,可要是面对数以百计的敌舰,却还远远不够。再说,哪怕是出于最起码的谨慎小心,他们也不可能在回到船坞之前把所有炮弹都打光。

“庞雨跟阿德那两个满肚子坏水的……他们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

对于王海阳的疑问,凌宁和文德嗣只能笑着摊摊手——那两人是团队里专门负责搞情报的,当然清楚进攻者的规模。再加上琼海号的载弹量又不是什么秘密,庞雨先前还专门发电报来提醒过……王海阳有些郁闷的哼了一声,他总算能理解那两人的想法了,但还是不太接受这种儿戏般的手段。

不过到最龖后,这位琼海号的临时船长还是下达了比较理智的命令:

“那就绕过去吧……咱们先专心追击西洋舰,接下来的战斗注意节约炮弹!至于明军……这回先放他们一马。”

这边做出了手下留情的决定,但明军那边可不知道,在挂出了酱油旗之后,大明军的水手和士兵们全都提心吊胆注视着那艘钢铁巨船,这时候只有听天由命了。

在大官船上飘扬的那面旗帜稍微像样点,还有花色绣线描边,不过“打酱油”三个字怎么看也正经不起来。老头儿已经侧目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

“飞黄将军,这面旗号……当真有用?”

郑芝龙在官船上所有人中一直表现的最为镇定和自信,尽管这时候他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龖势:

“此乃雕虫小技,略作点缀而已,想我朝廷军马,有大明天威作为依仗,就算赤手空拳,量那些髡匪也不敢来犯。”

邢祚昌一愣,心想看不出这海贼头子倒是颇有作文官的潜质。他心里当然清楚什么大明天威纯属鬼话,短毛要是能被“朝廷”两个字吓住也不必出兵攻打了。可郑芝龙这番鬼话偏偏说得正气凛然,在座众人都是吃朝廷俸禄的,自然不可能去反驳他。

可那面“打酱油”大旗实在过于轻佻,而且他邢祚昌邢大总帅的座椅还正好是在那面旗帜之下,坐下面怎么都感觉不对劲。犹豫片刻,邢祚昌还是站起来,走到船舷边上,装作观看敌情的样子,实则不动声色避开一边。

眼看着那艘钢铁巨船越来越接近,不单单是官船上这些人,所有明军人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些郑家水手得到过吩咐还算镇定,但终究不是所有明军水师都归属郑家所有,那些广东本地的水军就及其慌张,其中有些还是本来琼州府的水军,从海南岛逃到广州去的,对于短毛本就畏惧万分,这时候更是惊恐万状,唯恐被短毛拉了清单。

万幸,当那艘钢铁巨船前行到距离大明船队还有不足一箭之遥的时候,一声长长鸣响,那船头竟然微微调转了方向,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角度,却明显是打算绕过这边的意思。

顿时,明军舰队中一片欢声雷动。从上到下,无论尊卑贵贱,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那面古里古怪的酱油旗竟然当真有用!

大官船上的局面要稳重些,毕竟在这里的都是明朝高级文武官员,不至于失态出声,不过官员们以手抚胸,长舒一口气的样子倒是非常普遍。就连邢祚昌本人,虽然面色如常,可手臂放下来时微微一抖,居然捻断了几缕平时最小心保养的胡须而不自觉,还是后面老家人过来小心翼翼收起——将来要陪到棺材里去的。

官船上的气氛放松不少,只不过,在中国人的团体中,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缺找茬的:

“郑将军,短毛为何看到这些旗帜会逼退三舍?是这旗上有什么古怪,还是郑家人事先与短毛有所勾连?”

……他**的,这刚把小命保住就想找人推卸责任了?竟然连回师上岸都等不及?果然,这大明朝的官儿不但寡廉鲜耻,还且还蠢得可怕……

郑氏家主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脸上显出一个不知道是冷笑还是愤怒的表情,但却依然沉默,并不搭理那人。倒是邢祚昌的反应很快,闻言还没等郑芝龙做出回应,立刻就脸色一板:

“休得胡言乱语!未虑胜,先虑败,谨慎小心,此乃兵家正道。今日若非郑将军早有妙算,吾等皆为齑粉矣——还不退下!”

郑芝龙这时候才一躬身:

“多谢总帅大人体谅,末将对大明的忠诚,天日可鉴!”

虽然依旧站立原地一动不动,连头都没转,但趁这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郑芝龙的眼角已经飞快从发出声音那个方向掠过,暗暗记住了站那位置的几个文武官员——已经搞不清是谁喊的那一嗓子了。不过也无所谓,回头就让兄弟把站这一角的杂碎们全扔海里去,有杀错没放过!……奶奶的,看到老子在邢祚昌面前收敛了几天爪牙,就真当海龙王吃素的?

正在暗自发狠之际,忽听船头瞭望水手一声惊呼,连声音都变了形:

“又……又……又转回来啦!”

——只见那艘钢铁船在海面上划了半个圆弧,竟然又掉头朝这边开了过来,而且非常直接,正是冲着大官船开过来的!

明军舰队这下子都炸开了锅,还是几个郑家水手机灵些,回头一看有些正统大明水军,本来不知道要换旗帜的水师船上犹自挂着“明”字大旗,当即大叫起来,马上引来呼应声一片,就连邢祚昌都扶着栏杆冲那边大喊:

“快换掉快换掉……把大明旗都换了!打酱油!打酱油!”

于是大明舰队中最龖后仅存的几面日月金龙旗帜立刻被扯下来,甚至连降旗都来不及,直接是割断绳索撕碎旗面。水手们则尽一切努力亡羊补牢:他们匆匆找来布料,或是脱了布褂子就写上打酱油字样,有些小船上仓促找不到笔墨的,干脆去舱里拿来酱油直接泼在布面上……

又是一大片花花绿绿的酱油旗升起,现在整支大明舰队都在不折不扣打酱油了,也许正是这番努力起到了效果——那艘可怕的钢铁巨舰在靠近以后居然没有开炮。这边当然打死也不敢首先开火,当然打了也没用。

眼看着那铁船距离这边官船越来越近,这边船上负责管理火炮的武官忍不住悄悄凑过去问上司:

“要不要开炮?”

“放屁!没看见他们炮口都向着天吗——绝对不许轻举妄动!”

到这时候郑芝龙也顾不上装忠臣了,还没等邢祚昌开口就急赤白脸的颁下了死命令。但邢总帅只是看了他一眼,很识趣的一声没吭,于是所有人都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那艘大铁船开到距离这边大官船仅仅十多丈远的地方……然后,船头一摆,这艘古怪的大铁船竟然从大明舰队正前方轻轻掠过,就好象威严的将军检阅士兵一样,紧擦着明军鼻子开了过去。

二六四 喜剧.惊悚剧.以及悲剧

二六四喜剧.惊悚剧.以及悲剧

大约两周之前,大明的水军从广州港出发时,曾经信誓旦旦,定要将占据琼州府的髡匪一举歼灭。

就在刚刚不久之前,即使看到登陆部队全灭,军中依然有人叫嚣着要杀上岛去,收拾那些胆敢冒充朝廷名义收粮收税的短毛——最多换个地方登陆。

然而现在,当真正有一艘属于短毛的舰船出现在大明朝的讨伐军面前时,整支明舰队却仿佛一群受惊的小鹿,在慢慢踱步过来的大老虎面前瑟瑟发抖。

双方距离极近,近到琼海号航行时泛起的浪花甚至将木制大明战舰推的上下颠簸,不要说火枪火炮了,就是明军随便丢出几根火把,大概也能扔到对面船甲板上。但大明讨逆军的数百军船却无一敢动,眼睁睁看着那艘钢铁怪物大模大样从他们面前水域缓缓滑过——嚣张无比,但同时也压迫无比。

“他们……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大官船上,讨逆军总帅邢祚昌惊惶问道,难道还是逃脱不了被俘厄运?那还不如刚才就投水自尽了。

郑芝龙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总体上,还是保持了比较镇定的态度,不愧是南海首屈一指的大豪:

“不清楚……也许是想炫耀军威吧,他们的火炮并没有朝向我们。”

双方相距那么近,这边眼力好点的甚至连对面船上的铁板缝和铆钉都能看清楚。虽然大部分东西都不认识,但从对面战舰上那古怪圆形塔巢中伸出的几根黑洞洞金属管子,这边所有人都能辨认出来——那绝对是火炮!

好在那几门大炮都高高朝天耸立,表明那些短毛似乎并无恶意,这个发现让明军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既然生命没有危险,大明的文武官员,兵丁水手们终于可以好好观察一下那艘传说中的大铁船,用自己的眼睛去证实——所有关于短毛的传言,都绝非虚妄。

一切都是用钢铁制造,包括甲板和船栏杆,即使有些非金属材料,在统一的铁灰色油漆之下,那些明朝人也认不出来。

“真的是一艘钢铁之船!…竟然完全用纯铁打造,这要耗费多少铁料和人工啊?而且还不沉,不锈,无风自动……”

郑芝龙和他几个兄弟几乎要扑到船舷外面,用贪婪无比的目光注视着琼海号缓缓从面前驶过。郑芝虎以前见过这大铁船一次的,但这时候他的眼神也一样灼热: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以前明明没有那么多大炮的,真是被改装过了……难道那些人说的都是真话?……真有什么东西能在天上飞?”

即使是对于海军海船没什么概念的邢祚昌,这时候满眼也只剩下惊叹:

“虽是奇技yin巧,却也颇为可观。若是此船能为我大明所用……天下无敌矣!”

无论各人有什么样的感悟,那大铁船我行我素,缓缓从明军阵前掠过,既像是检阅了明军舰队,也好像把自身放到大明军面前好好展示了一下。

之后,它总算没再搞什么危险动作,一扭屁股径直冲还没逃多远的西洋军舰队追过去。铁船上的火炮开始嘎嘎嘎慢慢放平,一副又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不过这一切都和大明军无关了,望着那艘钢铁巨船远去的背影,邢祚昌,郑芝龙等人都感到后背凉飕飕的,全被汗水给浸透了。

邢祚昌回头看了郑芝龙一眼,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低声问道:

“飞黄将军与他们有联络?”

郑芝龙也犹豫了一下,但终于也点头道:

“舍弟芝虎,曾去岛上与短毛交易过数次,总算结下了一份交情在……”

邢祚昌连连点头,对于这种彻头彻尾的“通敌”行为,大明讨逆军总帅却是满脸庆幸之色:

“还好,还好有这一份交情……日后这海上之事,怕是要多多仗赖将军之力了。”

望着琼海号遗留下来的长长尾迹,历史上真正的南海霸主此刻却只能面露苦笑:

“海上之事……哎,今后怕是跟我们无关啦。”

…………

虽然听不到明朝人的谈论,但此时的琼海号上,却也能大致猜度到对方的心境。

“嘿嘿,怎么样?我这一招就近威慑还是很管用的吧——索性让他们看个清楚,从今往后,我看这南海上还有什么势龖力敢跟我们犯冲!”

凌宁得意洋洋自我吹嘘道,而文德嗣也心满意足的从观察口旁边站起,小心翼翼收回照相机。

“哈龖哈,我拍了好多明朝舰队的近景哪——挂着酱油旗的大明舰队,这要回到咱们那个时代,往论坛上一放……啧啧啧,绝对引起轰动啊。”

“人家肯定说你PS的。”

林深河迎头泼了他一盆冷水,但文德嗣脾气好也不以为意:

“没事没事,我还有录像呢……幸好昨天专门清空了一张存储卡,这些可是最宝贵的影像资料哪!”

“以后这类资料要多少有多少……行啦,你们想拍照的也拍到了,要玩威慑的也威慑过了,各自返回自己炮塔吧,准备战斗!”

听到最高指挥官王海阳下达了命令,文凌二人敬了个礼便掉头离开,主炮手深衙内不用走,但他却走到后方观察窗前,颇有些遗憾的注视着后方渐渐远离的明军舰船。

“这些明朝人还真老实,我们靠这么近了,居然连一枪一炮都没放……人家英国人只剩一艘船了还挂圣乔治旗,这边那么多船居然都集体挂酱油旗……纪律真他**的好!”

“所以明王朝没有世龖界级的海军,哪怕他们曾经拥有过世龖界上最多最大的船队……”

王海阳重重哼了一声,他先前同意凌宁和文德嗣两人靠近明朝船队的要求,未尝不是希望对方舰队中有谁忍不住先动手,好让他摆脱那可笑酱油旗的约束。

但龖是大明将士的“良好纪律”却让他失望了,所以此时王海阳只能无奈挥挥手:

“别管他们了,干正事吧——搞洋鬼子去。”

大明朝的舰队集体打酱油,对于琼海号上的船员来说算是一出喜剧;对于明军本身,则是一场令其心跳万分的惊悚剧;而对于还指望靠明军舰队吸引住敌人注意力的西洋船长们来说,可就是一幕不折不扣的悲剧了……

“该死的!竟然就这么绕过去了,连一炮都没发!”

“都是黄皮肤,他们之间肯定有互相勾结的!我们上了中国佬的当啦!”

此时此刻,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在看到琼海号明明已经靠近了大明海军,双方却都一炮不发随即分离的场景后,都知道自家大事不妙了。

于是所有西洋舰船上都是一片咒骂之声,只可惜他们的叫骂声并不能吹动船帆,使其产生更多动力。这年头帆船速度通常不过五到七节,受船身型制所限,再怎么顺风减重,加速也有限。

后面那艘古怪铁船上一面船帆没有,可速度飞快,哧溜哧溜就追上来,这边自是惊慌不已。有些识得中国字的帆船海员试图模仿明军动作,居然也升起了写有歪歪扭扭“打酱油”中文字样的旗帜,不过琼海号没理会,一轮排炮将那艘船炸了个稀巴烂。

——外国酱油不管用。

可怜的西洋人只有闷头逃跑,他们这时候已经谈不上什么阵形队列了,但出于某种自然规律,大多数船还是聚在一起的——逃跑肯定是顺风航行,当所有船只都选择一个方向行进时,自然而然就形成一个团体了。落在后面的舰船肯定倒霉,但跑在前头的还有机会跑远一些。

“追杀到什么时候算结束?”

有人这样问王海阳,后者立刻冷笑一声:

“直到海面上看不见西洋人的帆船为止!”

琼海号现在的态势,就好像一条追逐鱼群的大鲨鱼,前方满是甘美的食物。为了提高瞄准和射击的效率,同时减少炮塔转动过多带来的机械和电力损耗,王海阳等三人作了个约定:以琼海号船头方向为界,一号炮塔负责左半边的敌人;二号炮塔负责右半边目标;三号尾炮塔则专门捡漏儿;正对着船头的目标怎么算呢?——那是驾驶员老郑师傅想玩碰碰船了,千万别打扰他的雅兴……

这样一来大家在寻找目标时都可以有的放矢,瞄准起来也从容了许多,不用担心自己瞄了半天却被友军抢先干掉。根据王海阳的命令,大伙儿尽量节约炮弹,二炮三炮的齐射不好多玩了,除非是碰上大船,炮口又瞄准好了,才齐射一把快速将其击沉。

当然了,被逼到绝境的西洋舰船也不会束手待毙,他们拼尽全力的进行了反击,西洋炮手们冒着火炮炸膛的危险向炮膛内填入超出标准许多的火药,力图打穿琼海号的钢铁外壳。只可惜琼海号上那些金属装甲板构造的设计师以前可是要考虑穿甲弹的,现在面对圆溜溜的铁球炮弹,实在很轻松。

——公元一六三一年,十月二十二日的这场大海战,后来被东南亚的欧洲人称为“灾难日”。幸存者们永远忘不了:就在这一天,那艘魔鬼般的钢铁巨船不慌不忙,一艘接一艘,几乎把整个东南亚的欧洲帆船统统送进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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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关于发帖的报酬

二六五关于发帖的报酬

“好样的,再来一炮!”

“那边有一艘要跑啦……抓住抓住……”

——正当琼海号在海面上大展神威,轻松愉快收拾西洋舰队的时候,在白沙港口附近,一处视野良好龖的小山坡上,一大帮子人正在欢呼雀跃,为琼海号加油助威。

昨天晚上敖萨扬一时多事,拉了后勤组和本地官府的一些人去城北观看火箭炮发射时的壮观景象,结果看完以后这帮人亦犹未尽,不肯这么早离开,当他们听见琼海舰的汽笛声从海上传来时,大伙儿立即决定到岸边去继续看海战。

敖萨扬已经带人收拾战场去了,现场只有一名本地人小军官率领一个排的士兵在担任保卫工作。小伙子曾经想要阻拦,可后勤组那帮正宗短毛大人岂是一个本地土著所能约束?更别说其中还有解大头领的太太——茱莉一瞪眼睛那小军官就退缩了,只好老老实实跟着。

那小伙子办事还算牢靠,一方面带人跟随保护,另一方面便赶紧派人去向敖队长汇报。后者想想陆地上敌军已经基本肃清,大部队又都在附近,便没去阻拦茱莉总经理的雅兴——今后城管队的资金还要从她手里头批呢。于是那些本地商户也跟着沾光,兴兜兜跟着来到海边,得以一睹新琼海舰的雄姿。

在海边恰巧有一座小山头,不算太高,但坡度舒缓,朝向极好,仿佛一座天然大看台。置身其上,正可以将港湾附近的海域一览无遗。那边琼海号每开一炮,每击沉一艘敌船,这边“看台”上就会敲锣打鼓一番——竟然还有人把城里戏班子的行头给搬来了。

此时山坡上已经坐满了人,观众们地位分明:位置最高,视野最好龖的位置当然归短毛大爷所有,就算空着也没人敢去抢。其次一等就是商户士绅等本地头面人物,再下面就是普通老百姓们……直到山脚下面,已经没什么视野的地方,也坐了一堆跟着傻笑的闲人,中国人爱凑热闹的天性真是暴露无遗。

那些闲人们一边观看一边还在指指点点,其间居然还穿插着许多卖瓜子凉茶或是递热毛巾把子的小摊小贩,那情形,简直跟城里戏场唱堂会演大戏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回可是真实出演,演员们那真叫“倾情奉献”——有的连小命都奉献上去了。

“我x,他们这是在干嘛?”

港口战场上,正忙着布置人手,收拾残局的军事组一干人等抬头见到这番景象,无不脸色扭曲——咱们辛辛苦苦保卫家园,合着给别人拿来当大戏看?这看戏也就算了,还带磕瓜子花生的?

“这样太危险!现在来凑什么热闹!一发炮弹上去肯定死一片……谁去把他们赶走?”

北纬满脸不愉快的大声叫道,虽然登陆的敌军基本都被消灭了,但这里毕竟还是战场,难保会有一些逃出生天的残兵散勇,向山坡上开炮是不大可能了,但如果用火绳枪装上霰弹,朝那上面搂上一火,估计伤亡少不了。

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解席先是派了徐磊上山去赶人,但没过多久却苦着脸跑回来:

“他们不肯下山……说这是难得一见的现场直播,好久没看过这样大场面的战争片了,坚决不走。”

“奶奶的,这是我下达的战时命令!谁敢不听?”

解席大怒,拉上庞雨等一帮兄弟亲自上山驱赶,结果刚到半山坡,却见茱莉两手插腰,正气呼呼盯着他们:

“你们又来干什么?”

“呃……”

天晓得老解当时在想什么,反正三秒钟以后,他一拍旁边徐磊的肩膀:

“怕这里不安全,让小磊带人来加强警戒……”

把目瞪口呆的徐磊以及一个排留在原地,解席灰溜溜带着兄弟们下了山,之后才又拿出“琼州府战时最高长官”的威风,大吼一声:

“行啦,听好了——这是命令:都他**的不许笑!”

…………

搞不定山上那些围观群众,大伙儿只好闷头继续收拾战场。为了预防万一,搜寻俘虏和收拾战场的工作都是交给城管大队,投诚明军,以及严文昌等人组织起来的当地民壮来完成。这边正规军依然保持战斗队形,随时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

不过并没什么意外发生,经过火箭炮的几轮齐射,登陆的西洋军已经差不多全灭,就算有侥幸生存下来的,也早被吓破了胆,哪怕手里还有武器,此时也根本不敢使用,一个个失魂落魄的,大概来个小孩子都能把人“捡”走。

当短毛军天亮后向港口进军收复失地时,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后来进入西洋人阵地的民工们,大多数情况下也都是在抬尸体,偶尔能捡到几个轻重伤员,也都是处于半死不活状态。

倒是在港口的防御坑道中,他们抓到了一些比较“完整”的俘虏——有一小拨西洋军人很聪明的利用了穿越者们留下的坑道阵地,躲过了凌晨的可怕火力打击。而且更让这边感到惊奇的是:他们在后来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本地民工时也没再坚持抵抗,而是老老实实举手表示放弃武力,这让北纬等原来不打算留俘虏的一批军中强硬派倒不好再下手,只能接受那些人的投降。

随同西洋军一起登陆的明军也被收拢起来,那些以西南蛮兵为主的明朝士兵没什么纪律,晚上扎营时也是东一拨西一拨,但这反而让他们逃过了炮火的直接轰击——火箭炮齐射一次花费太高,马千山肯定要找最有价值的目标。一堆破破烂烂的,而且分布非常散乱的破帐篷显然不值得专门攻击一趟。

于是只有零星几发打偏的火箭落到明军驻地,但效果也一样很好——那支部队立即炸了营。他们的头目当时似乎正好在洋人营地中办交涉,好像是想要些补给品,结果给当场炸死了,剩下千把号人就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搞得这边连抓俘虏都很麻烦。

后来还是张陵张汝恒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也没到处去找人,只在一个醒目位置竖起了一面“明”字大旗,下面是几十号身穿全套大明军装的士兵,外加摆放了几大锅白米粥。果然没过多久,便有饥肠辘辘的明朝士兵犹犹豫豫靠拢过来。在发现这些人并非假冒之后,理所当然的,他们都非常惊讶——居然还有大明军人敢在短毛的地盘上正大光明竖旗子?

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是又找到组织了——新来明军狼吞虎咽喝下了本地明军给他们的白米粥,然后便顺理成章接受了本地明军的调遣,跟着民工队一起打扫战场去了。这些来自祖国大西南的少数民族本来就不太分得清敌我关系,这时候更加糊涂。后来干脆也不操心了,反正谁给吃的就给谁干活吧,填饱肚子最重要。

在敖萨扬,王璞,严文昌等一干人等的努力下,打扫战场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阵亡者的尸体被就地掩埋;有生还希望的伤员们还是得到了人道主义救治;而为数不多的一批俘虏则被送往战俘营。在那里,由心理学专家老杰克同志牵头,带着安德鲁,王彦,林四海等一批通晓外文的人员,将立即对俘虏进行初步询问,以了解相关情报。

他们很快就打听了一条很有意思的讯息,之后,得到消息的庞雨等人来到战俘营。

“他就是那个威廉姆?”

一个身材高大的德国小伙儿被带到胜利者面前,几位短毛大头目很没有风度的围观着这位扬言要从野蛮人手中救出美丽心上人的德国情圣。小伙子原来也许还挺英俊,可现在的样子着实狼狈——身上烟熏火燎,衣服破破烂烂,头发胡子眉毛都有被烧过的痕迹,看起来挺惨的。

不过能从火箭炮的轰击中逃生出来,而且居然没受什么重伤,这家伙应该算是相当幸运了。虽然被俘虏了,他依然高傲昂起头,看着眼前的胜利者们,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德语。

旁边林四海立即尽职翻译:

“他说我们的武器非常先进,败在这样的对手之下没什么好遗憾的。如果要处死他也无话可说,但如果能手下留情的话,他可以为自己支付赎金。”

“他这是在求饶吗?看那语气态度,还以为是在向我们发号施令呢。”

解席不太高兴的咕哝了一句,不过庞雨立即拍拍他的肩膀:

“别计较这些了,咱们还是办正事,反正这小子马上就要倒霉的。”

解席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子丢给对方,然后大声用刚刚从茱莉那里学来的德语说道:

“很感谢你从前寄来的两封信,咱们短毛不小气:一封信支付五十个银币,两封一百,拿好了!”

声音很响,保证周围俘虏都能听得见。然后,当那些人把眼光转过来时,正好看到短毛头目把钱袋塞到那德国小伙儿怀里——那小子还想推拒,但胳膊已经被人夹住,完全动不了。

然后,押送士兵把他送回到其他俘虏中间,犹自莫名其妙的小伙子连忙为自己辩解。但当然没人肯定。周围俘虏们只是冷冷看着他,脸上纷纷现出仇恨的表情。

刚刚发现,都九十多万字了。不容易啊,呵呵。

二六六 打劫

二六六打劫

此时的风向正是吹往东面。荒不择路的西洋舰队沿着来时旧路。向东北方一路狂奔。而琼海号就好像一条忠实的猎兔犬般紧紧撵在后面。很快,追击和被追击的双方都消失在天际线,只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轨迹——由破碎的船只残骸,漂浮的木桶杂物,以及挣扎呼救的西洋水手们组成。

看来王海阳是下定决心,要坚决履行他不放过一条西洋船的诺言了。

而仍然挂着酱油旗的大明舰队被扔在原地无人理睬,不过这边倒也不怕他们捣鬼。就明军那作战水平,即使这边不做任何阻挠,开放白沙港口随便他们登陆,估计也就是给负责打扫战场的壮丁们增加一些工作量而已。况且,在见识过前面西洋军的下场以后,他们还会来送死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大明的征讨船队很快便灰溜溜离去,他们甚至不敢沿琼海号经过航线前进,而是直接往北,向着雷州府方向开过去了。估计上头的官员都给琼海号吓破了胆子,不敢在海面上行动了,宁肯费时费力的从雷州走陆路返回。

而在沙滩上面,战场扫尾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才勉强清理出个大概。就昨天一晚上功夫,西洋人居然抢运上来不少东西。包括十几门大大小小的火炮,大概是准备后续攻城用的,但还没等发挥威力就先给这边炸飞了。那些老旧而且笨重的前膛火炮在穿越众看来没什么价值,到看在王璞眼中却啧啧称奇——他在北京城曾见过类似的装备,作为镇国利器被置于城楼之上,还专门披上大红绸布炮衣,红衣大炮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尽管琼州府的守卫者们事先组织了大批人力,但现场之混乱依然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许多本地百姓“自发”赶来帮忙打扫战场,实际上是来捡洋落儿的。这帮老百姓什么都要,从废弃的枪支到喝水的铁皮罐,只要他们能捡到的,全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家里搬。刺刀铁铲等实用工具就不谈了,有的人甚至连铁球炮弹都装在小车上推回家去,问他们要那玩意儿干什么,理直气壮回答道——铁料可贵着呢,带回家去找铁匠打几件家什,至不济还能拿来补铁锅!

这光搬东西还不算,都说古人迷信,可那也要看什么情况——就现在这种环境下,那帮穷鬼居然连死人衣服都扒!王璞他们组织了一批民工来搬运尸体,开头还比较正常,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先是把死人脚上的皮靴给扯下来自己穿上了,这还正常,毕竟是上好龖的牛皮靴子,这边好多民工还穿草鞋或者打赤脚呢,跟尸体一起埋了太浪费。

可中国人民的节俭精神一旦发作起来那就没底了——很快就有人发现西洋军的衣服也不龖错。虽然样式怪点,却都是顶厚实的布料,颜色还很鲜艳漂亮,带回家改改就能穿……然后又是皮带,裤子……最龖后竟连内衣都给扒了——拿回去做抹布也好。至于上面的血污肮脏?那根本不算问题,人民群众总是最勤劳的,带回家让婆娘洗洗就成。

扒衣服还带来一个额外好处——那就是尸体上携带的金银钱币,十字架,或是各类值钱东西也都被搜刮一空。为了扒尸体还起了几次小小冲突,不过都没闹大——反正尸体多着呢,在剥光光以前也不知道会扒出些什么来,为这打架不值得。

负责战场秩序的胡凯等人起初还想阻止一下,短毛军威信是有的——只要走上前去,什么话都不用说,人家丢下东西撒腿就跑。问题是顾得了东头顾不了西边,这边管住了,那边全给扒光了,回过头去看看吧,这边一转眼之间又给扒的赤条条,最龖后丢到坑里的全是一具具裸尸,搞得前来给死人作超度的几个和尚道士极其尴尬。却又舍不得放弃短毛给的赏钱,只好闭上眼睛,围着一堆光屁股烧香打醮做法事……

大多数老百姓都还算纯朴,对于活着的俘虏并没有采取扒光政策,只要看到你还有一口气在,以就会转身去找其他目标。但也有凶神恶煞的,看见哪个俘虏身上衣服不龖错,操起一块石头就走过去了,讲理点的还作个手势,要对方自己脱,不讲理就直接冲脑袋抡上去啦。那些西洋军都是亡命徒,可在这种情况下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到后来只要看到有本地人靠近,也不管他来干啥的,就主动开始脱裤子,一个个还唯恐脱得不够快……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就好像误入了狼窝的小白羊——这些曾经纵横东南亚的职业抢劫者,如今却沦落到被一群老百姓打劫,而且是扒光光的地步,也实在有够倒霉的。

…………

“我x,不至于吧,咱好歹也搞了那么久经济社会了,这里的老百姓眼皮子还是这么浅?”

当解席等一批“领导干部”过来视察时都颇为尴尬——关键是老杰克也在他们这队伍中,而且回头还有茱莉等女同志要过来。杰克本人倒没啥意见,他说美国大兵进裹尸袋时也是赤条条的,能留下具全尸,还有身衣服让人扒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尸体是被堆在一处集体掩埋的,但很多都是被炸碎的尸块,连用手抓都抓不起。只好拿扫帚和簸箕扫拢起来,与沙土一起倒进大坑里。

“算啦,虽说是打了胜仗,可这一带的房屋建筑全毁了。这些群众大都是本乡本土的,咱们又不发抚恤,让他们自己找点补贴吧。”

走到港口附近时,庞雨望着眼前那一片瓦砾废墟,喟然叹息道——这里以前曾是港口外面最为繁华热闹的位置,短毛占据琼州府已近两年,注重海贸的商业政策使得港口这一片发展最快,特别是琼海大市场的建立,很自然把周边地域的经济一起带动起来。

原本就在这港口附近,除了按庞雨等人制定的城市发展规划所建立起的道路系统,还有许多商家和居民自发建造的货栈,仓库,堆场,以及小商铺子。但在经过一场大战之后,基本全毁。幸好事先早已撤退了所有人员,并搬走了绝大部分货物,除了房屋之外,其它物质损失并不算太大。

只有白沙港码头是完全彻底的被破坏掉了——先前防御者挖壕沟备战,以及双方炮战的时候就已经损毁严重,再加上最龖后用火箭炮彻底把码头区。也就是西洋人驻扎的那片地区给完全覆盖了一遍。当庞雨等人回到这里时,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让他们联想起前世里影视屏幕上的月球表面。

“倒霉,港口完全废掉啦,又要筹款重建。”

林峰等人在山坡上看完热闹之后也来到现场,接下来的事情与军事组没太大关系了,反而是与他们后勤部门关联度更高。几个后勤部门的大头目,诸如林峰,茱莉,陈俊等人先后赶来现场,当场就评估重建所需要的工时和费用。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原来那木制码头也不太合用了,咱们这回直接用石头和水泥造个永久性的。庞雨你把周围地域的商业开发也通盘考虑进去——反正全给炸平了,正好免去了拆迁的麻烦!”

解席倒是挺乐观的,作为统筹全局的大头领,他的思想一贯比较超前,也很能从坏事中找出好龖的因素。大伙儿对于他的构思都表示赞同,随着这场“反围剿”战斗的胜利结束,短毛对于海南岛的控制应该可以稳定下来,在这南海之上相信也不会再有什么势龖力敢找他们麻烦,今后海南岛对外的商业贸易量肯定大大增加,建立一座吞吐能力更强,设施更加完备的新码头势在必行。

“要用石头和水泥造么?那功夫恐怕不会小,我们还没有用这个时代的建筑材料搞水下工程的经验呢,材料需要多次试龖验,工人也要培训……所有这些统统都要折算到经费上面,恐怕贸易公司得多拿些钱出来。”

陈俊摸着下巴沉吟道,于是大家又一起看向掌管他们钱袋子的女经理,在这方面茱莉倒是和她老公一个派头,很大度的挥了挥手:

“钱没问题,建造永久性码头当然是好事。不过我希望能先造一些简易的,临时性的替代设施,尽快把中断的商业网络接续起来。只要商品货物能够重新流动,这里的投资很快就能收回。”

现在轮到陈俊挥手表示没问题了,于是皆大欢喜,只有后面刚刚从保镖身份解脱出来的徐磊撇了撇嘴:

“搞那么好有啥用,万一再打一仗还不是统统完蛋?”

对于徐磊的担忧,这边庞雨和敖萨扬都只是置之一笑:

“再打一仗?小磊,你也太看不起咱们这一战,还有琼海舰的威慑力了。”

“无论大明朝还是西洋人,除非他们得到了其他穿越者的帮助,否则这就是咱们最龖后一次窝在家里被动挨打。”

听得两位得力助手的豪言,解席嘿嘿笑了两声,拍一拍徐磊的肩膀:

“听见没,小磊——咱们忍气吞声的日子已经过去啦。从今往后,只有咱们主动去攻打别人,再也不会等别人打上门!”

手持石头一块……哼哼……

二六七 良民?

二六七良民?

琼海号的追杀整整持续了两天,当他们重新返回琼州府外补给时,船上弹药舱里只剩下二三十发炮弹了,粮食淡水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以至于连回到临高都成问题,不得不在破坏严重的白沙码头作驳运补给。

“我晕,你们够疯狂的——竟然冲进珠江口!还炮轰了广州城?”

——王海阳这家伙果然凶悍,因为有两条西洋船逃进了广州港,他竟然不顾珠江口航道狭窄,水情复杂,两岸还有明军炮台在把守,坚持要老郑师傅把船开进珠江水道,直接冲进广州港里面干了一票。当着好几万广州市民的面,硬是把那两条西洋船击毁在码头边上。

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抬高炮口,用琼海舰上全部七门大炮给广州城中来了两次齐射。如果不是唐健和老李教授事先都专门要求他不得随意登陆,王海阳说不定直接把船上水手组成陆战队,杀进广州城了。

虽然出于大局考虑,短毛们目前还不想占领广州,也不想在城市里大开杀戒。不过总要让那些喊打喊杀的主战官员们知道知道厉害,于是大部分炮弹都是冲着无人空地和山林野外去的,并没有炸到人。只有先前北纬在作侦察时盯上的两座码头仓库,专门为征调来的外地军队提供粮食物资的。北纬几次想要把它们搞掉,只是限于当地守备太森严,秘密行动很难成功而不得不放弃。这回王海阳正大光明冲上去干,只用几发燃烧弹就将其解决了。

当时那叫一个轰动,估计半个广州城都看见了这一幕。据说两广总督王尊德很喜欢俯瞰珠江风景,在广州港附近专门有一座位置很好龖的小楼供他观赏景色,不知道这回琼海舰上众炮齐发,广州码头边上天崩地裂,炽焰冲天的壮观景象他能不能欣赏到?无论他有没有亲眼看到,相信这次炮击肯定会给他非常大的震撼,大到足以让他重新考虑对琼州短毛的战略方针。

这种威慑效果相当的立竿见影——当琼海号冲进珠江口时,两边还有炮台敢跟它对射。然而当琼海舰在广州港中大闹了一通撤身返回时,珠江两岸,即使还有没被击毁的炮台,也全都乖乖哑火,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我x,太他**拽了!可惜当时不在船上,这么拉风的事情居然错过!”

当王海阳等人回来把情况这么一介绍,无论琼州府还是临高那边,大伙儿都是嘘声一片。人人都在为自己未能亲眼看到这传奇一幕而感到惋惜,好在大伙儿很快便被告知——不用失望,有影像资料!

近水楼台先得月,琼州府的府衙大厅很快便被改造成一个临时的放映厅,大伙儿都聚到这里,观看文德嗣和凌宁两人精心拍摄下来的纪录片。

这些都是打算作为历史资料永久保存的,拍摄者们忠实纪录下了琼海号从出航到战斗,追杀,扫荡,还有后来沿着狭窄的珠江口水道冲进广州港去耀武扬威的诸多画面,当然不是全程纪录,只是拍摄了一些段落,但这些已经足够。

穿越众们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将近三年时间,原本属于各人自带的影像设备已大都被统一保管封存,不过因为这次行动意义重大,经委员会批准,特别允许调用了一台数码摄像机,以及相应的放映设备。

虽然很久没玩这套东西了,文德嗣在抓拍和取景方面的能力倒并未退化,拍出来的片子居然颇有点职业纪录片的味道。至于播放工作,还是由凌宁负责。他搞这玩意儿比较熟练,其实他老婆卓媛比他更熟练,但因为只有一套设备,太过于珍贵,大伙儿还是习惯于让男人来操作,感觉放心些。

除了现代人群体以外,王璞,严文昌,许敬,莫大鹏等士绅代表,以及军队的张陵,城管队的王辛芝,卢劲娄等体制内人物也都被允许进入放映厅观看录像。他们中有些人曾经看到过电影——庞雨他们刚刚占领琼州府时作的宣传片,也有人没看过,比如张陵。但无论有没有这方面的体验,这一次,他们都被画面中那真实到近乎于冷酷的内容所震慑了。

——轰鸣的大炮;闪烁的火焰;飞溅的浪花;以及炮手们在射击时相互开的一些下流玩笑;当然还有西洋舰最龖后绝望的战斗与挣扎……所有这些,都在画面中被真实体现。特别是后面,当整个广州港都在琼海舰大炮之下战栗的时候,那些明朝人都惊骇的跳了起来。

这里人人都知道,短毛的力龖量很强。但任谁也没有想到,短毛军一旦发威,竟然能强悍到这种程度!连事后看录像都能震惊到如此地步,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当时在广州府中的那些人会惊骇成什么样子。

就算是王璞王介山这样对大明朝依然抱有极大信心,而且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文臣,也完全可以想象到——只要当时短毛军随便派个几十人登陆,就可以轻轻松松接收广州城,而绝对不会遭遇任何抵抗。

“你们……你们为何不索性取了广州,就算整个两广,福建,怕也没有能挡住你们的军队了吧。”

王璞忍不住悄悄向坐在他身边的庞雨提问到,但马上便被后者用看白痴的眼光给瞪了一眼,之后又用故作轻松的口气笑道:

“直接进攻大陆?当我们傻的?那些地方占领起来确实很容易,可却是个彻彻底底的烂泥坑,谁陷进去谁倒霉,咱们可不会重蹈小鬼子的覆辙……听不懂?呵呵,老王你可以这么理解——咱们是大大地良民,不想造反啊。”

大家相处那么久,王璞自认对这些短毛的思维方式已经相当熟悉了。但龖是这回,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最初被俘虏时,又完全看不出对方的想法了——短毛对于大明的军事力龖量似乎非常蔑视,但另一方面,他们却又非常不情愿与大明为敌。到现在,大明朝派来围剿官兵已经几次三番被杀的溃不成军,这回都炮轰广州城了,却居然还是不肯撕破脸打出反明大旗,实在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如果仅仅是那庞军师一个人这么说,倒还可以理解为他个人的念头。但庞某人说这番话时,一边赵立德和敖萨扬那两位“军师级”人物也都分明听见了,却都是一脸赞同表情。这显然是他们的共识。

“自古凡举兵者,无不以挥师天下,逐鹿中原为执念,看这些短毛平日里行事的气度格局,不象是胸无大志,仅仅满足于偏安一隅的。眼下时机大好,以短毛军器械之精利,更挟全灭西洋夷人之余威,欺凌朝廷士气大衰之军,即使只派数百人去攻打也定是有胜无败。趁着大明气沮之际,完全可以轻取两广,福建……甚至一举席卷东南半壁也未可知。可他们为何却如此保守?难道真的只想割据一方,而无意于天下?”

王璞皱眉思虑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如果换了别人也许会当场提出自己的见解,但他王璞王介山是什么人——堂堂两榜进士,左忠毅公的亲传弟子,站在短毛立场上想想这些念头已经是大逆不道了,怎么可能再主动说出来,去鼓动短毛“正式”反了大明?

不过他不想说不等于别人不说——放映刚一结束,另外一边严文昌就急匆匆找解大头领等人密谈去了,王璞不知道这只对大明朝从来没啥感情的本地老狐狸会说出些什么话来,不过估计也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多。

但稍后严文昌出来时的表情也跟他预料的差不多——满脸的郁闷加不甘心。王璞笑笑,两人关系也算不龖错了,哪怕这种话题,他也主动走过去找对方叙话:

“怎么,诸葛妙计没能得售?”

严文昌苦笑一声:

“甭提了。解老大,王队长这些武将倒还爽气,可庞军师等那几位……实在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居然到现在还不肯竖旗子立杆子。愣说这一仗只是什么‘正当防卫’,还说他们其实无意与大明为敌,今后还要和睦共处云云……”

虽然早就预料到是这种情况,但王璞依然忍不住笑弯了腰:

“可惜王督他们听不见这话,否则今晚好歹能睡个安稳觉……短毛是良民?……哈龖哈,笑死我了……”

严文昌看着他,脸上倒显出几分玩味之色:

“王大人不是经常要往大陆上发公文么,不妨写在里头好了。就说短毛皆赤子,都等着朝廷来招安呢。”

这下子王璞脸上的调侃笑容马上也变成了苦笑:

“这写是肯定要写的,可现在朝中还有谁敢相信吗……不过其实朝廷信不信已经无所谓了,嗯?”

不愧是两榜进士,王介山的思维还是相当灵活,他的脑海中仿佛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有点摸清了短毛的思路:

“现在这种情况,无论那班朝廷大员内心作何想法,他们都只剩下招抚一条路可走了吧……嗯,我有点明白庞军师他们的想法了。”

举头看往北面,大明朝所在的方向,王璞悠然忖道:

“无论对方心里想什么,都要时时刻刻把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即使谈判,也让对手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选择……这就是短毛的策略了。也许他们真是不想造反,只是完全不相信大明,不肯让大明朝有任何机会威胁到他们……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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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劳军(上)

二六八劳军(上)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无论什么时代。战争永远是最为繁琐,混乱,以及后续麻烦多多的大事件。

公元一六三一年十月,发生在海南岛上的,大明王朝对于琼州髡匪的征伐,虽然真正打起来的时间不过三五天,结局也很快就明朗化:以进攻部队的惨败而告终。但战前战后,各方势龖力为此花费的心血和代价,使用的各种策谋与计略,却是丝毫不弱于历史上其他著名大战。

穿越众一方拥有超越对方几百年的先进武器与战术,几次反围剿大战都很轻松取得了胜利,但即使这样,他们在事后依然要面临大量善后工作,连续好几天,无论琼州还是临高,所有人都在为此而忙碌不休。

而身为战败者的大明一方自然更加窘迫,他们不但要承受战争失败的耻辱和由此而带来的更多麻烦,对于那些牵扯其中的官员来说,如何推卸掉身上责任,才是当前头等大事。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海南岛上那群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也终于由此见识到了大明官员真正的厉害——在政治方面。

十月三十日,晴。

白沙港码头的清理工作已经初步完成,但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当时严文昌正在指挥一批民工用木板条搭建临时用房,忽然听到高坡上有人大喊,紧接着,瞭望塔台上的哨戒铜钟就当当当敲起来了。

海平面上出现一条大海船,看型制是传统中国广式帆船,主桅杆上居然还大模大样悬挂着一面“明”字大旗——这代表着大明帝国官方,大陆上那个中原王朝又派人来啦?

此时港口地区并没有什么武装人员,现在人手紧缺,收拾善后的同时又赶上秋收,连正规军都被调派出去干活了。不过没有任何人担心安全问题——经过那么一场大战,在见识过短毛的火炮和战舰之后,南海上若还有哪家势龖力敢不知死活找上门来,那绝对不是来打劫,而是属于想提早投胎的,这边肯定能满足他们。

严文昌就是这种自信思想的代表人物,所以尽管他身边只有两个手持纸笔的书吏,连个拿刀的都没有,老头儿依然手搭凉棚,神气十足的朝海上观望,一点没有撤退想法。

“他们又来干什么?上次没挨揍不过瘾,还想来松松骨头?”

对方当然不是来打架的——就孤零零一条船,也没任何武装。就连这一时期一般海船上必备的自卫小炮都给卸除了,明显是怕这边产生误会。而且隔得老远就又升起几面诸如“五虎游击将军”。“郑”……等字样旗帜,表明了船上人的身份。

——虽然第一次谈判时,李老教授就明确拒绝了郑家希望充当他们与大明帝国中间人的想法。但出于种种因素,福建郑家,这个在明王朝体系中唯一与琼州短毛保持了“友好”关系的半独立势龖力,还是成为大明王朝与琼州短毛交流的重要渠道。甚至如果不是这边有意识的保留了王璞等人,很可能还是唯一的一条。

前几次交往,郑氏都是派的二当家郑芝虎出面,他在郑氏集团中地位很高,但在大明王朝的体系中却根本无足轻重,所以只能算是商业势龖力之间非正式交流。而这一次,在双方兵戎相见之后,郑家却一开始就打出了大明的旗号——显然这一回,他们是正式以明帝国的代表身份前来。

严文昌眯起眼睛,背后天下无敌的短毛军让老头儿胆气很壮。但当他看到有一个人出现在对面船头上时,严文昌却依然情不自禁后退了一小步。

那人并未顶盔贯甲,而是穿着一身绿色官袍。严文昌曾经属于明王朝的“体制内”人员,很快便从服饰上辨认出他的官阶其实并不算太高,而胸前的走兽图案更说明他是武官阶,在明帝国的官僚体系中又要比文官低一等。

然而,当那人睁开眼睛。目光缓缓从严文昌身上扫过时,后者却禁不住又退一步,纵使仗了短毛军的势,知道这人绝对奈何不了他,在此时也肯定不敢得罪自己,但严文昌依然脊背发凉,隐隐有冷汗冒出。

“好家伙,南海龙王,果然名不虚传……”

对方并未通名,严老头儿以前也没见过此人,但就在前几天,从短毛放映的画面上,他已经看过这张面孔。

当时短毛特地把画面放大,把明军主帅船上每个人的影像都专门显现出来,向所有可能认识的人做过征询——这一位全身甲胄,身披大红战袍,而且就站在明军主帅身旁,威风凛凛的。自然早就被人指出了他的身份……

此时,那人双手抱拳,朗声朝码头上看起来地位最高的严文昌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请转告贵上官,在下南安郑芝龙,受福建巡抚熊文灿大人之命,前来劳军。”

…………

“劳军?慰劳我们?”

当解席等人听到从港口传来的消息时,无不面色古怪,刚刚打完的那一战可是针对大明王朝的“反围剿”作战,虽说后来给郑家面子,更主要是受弹药限制,这才放了明军一马,但也不至于把敌我关系颠倒过来吧?

“真的只有一条船?那船多大?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很自然的。有人提出了这样的怀疑,于是又有人建议别让那船靠岸,直接赶走拉倒。但对于这种保守态度,大多数人并不赞成。

“既然来的是郑芝龙本人……还是瞧瞧去吧。”

大伙儿对郑芝龙都很感兴趣的,穿越过来差不多三年,虽然也跟明朝人打了不少交道,但大都是无名之辈。像这样中国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如今可算见着一个活的。

于是一群人全部来到了港口,这时候已经有武装部队在港口守着了——对历史名人再怎么感兴趣,必要的警惕性仍然不能放松。无论那位郑大人是来劳军也好,谈判也好,这边都不打算让他走出码头区。

不过那位郑芝龙将军显然不在乎什么待遇,虽然登陆以后遭到了一帮子本地渔民的微观,他却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笑容,一点都不像是个海盗出身的大豪。关于他的身份很快完全得到证实——因为郑芝虎和郑彩两人也都陪着来了,有他们做引见,就算先前没拍到真人照片,也不可能造假。

而郑家代表大明朝“劳军”的诚意也在随后充分展现出来——从那船舱里赶出了许多猪羊鸡鸭之类,都是活物,没有酒,显然是向这边表明这些食物不可能下毒。此外还有大批的彩缎,丝绸,云锦……当然也少不了大量真金白银。都源源不断从那条广船上搬运出来,里面不可能再藏人了。

白沙港的新码头尚待修建,现在码头上和周围木板房一样,是用粗大原木临时搭建了一条简易栈桥,设施简陋,货物运输起来自然相当缓慢。这边一帮人站在沙滩上寒暄了半天,见短毛完全没有邀请自己去琼州府中的意思,郑芝龙有意无意朝自家兄弟使了个眼色。

郑芝虎立即会意,他在对外交往中总是以粗犷随意的形象出面,此时便在哈龖哈大龖笑中貌似粗豪的提出:既然东西搬运下来还早,是不是可以带他们老大四处转转?

“我家大哥对于你们那座水晶宫闻名已久。一直想来见识见识,只是以前总抽不出空,如今恰逢其会……怎么样,要是不太冒昧的话,再带俺们去开开眼界?”

解席等人对望一眼,眼中表情都有些古怪:

“冒昧倒谈不上,只是水晶宫现在没法子参观——它不存在了。”

庞雨耸肩苦笑道,郑家人脸上同时一变,郑芝龙倒也罢了,而郑芝虎和郑彩两人就都显出非常惋惜的样子:

“不在了?是被火炮炸坏了么?”

“那倒没有,那房子主要用玻璃建造,在战争中太容易损毁,所以先前备战时就被拆卸分解,材料都搬运到安全地方了。反正都是装配结构,重新组装恢复起来也不难,不过目前人力紧张,暂时没空恢复这个。要过几个月……你们以后再来就又可以看到了。”

一番解释,其中有不少新名词,但郑家人倒也能理解,郑芝龙再度拱手,微微笑道:

“原来还是因为此战才引来的麻烦,那还是我等的过失了,还望见谅,呵呵……见谅。”

本来只是一句客气话,却不料旁边赵立德忽然插嘴:

“要是不见谅的话,那天也不会放你们走了。”

郑家几人脸上又是一变,但阿德似乎已经弄明白他们的来意,并且有了决断,不让郑芝龙再开口,又抢先笑道:

“不过这两天倒是有个新地方,很值得去看看,不知几位可有兴趣么?”

也不等他们做出回应,阿德闪开身体,伸出手臂,引向一个方向:

“请——”

这样一来对面自然不好拒绝了,郑芝龙果然也是条汉子,见此情形。索性很光棍的一撩袍子:

“请!”

于是在阿德带领下,一群人迈开四方步,朝不远处某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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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女性,今天新闻联播,看**接见来参加世博会的外国政要,几个干瘪老头儿过去之后,忽然看到一高挑美女款款走来与胡总握手,当即大惊,心想本人也算关心国际大事,世龖界上何时又出一如此美女元首?——分明不是乌克兰那位啊。

结果此女握手过后,身后又出现一矮个猥琐男,中央台的镜头居然只给了他半边脸,但总算本人目光锐利,一眼认出,原来是法国总统萨科奇……真可怜啊,堂堂央视,镜头前后只给了半边脸!随即从他身上掠过,转到下一位了。此时方才醒悟,原来前头那位是他老婆……

二六九 劳军(下)

二六九劳军(下)

阿德带他们去的参观地点并不远。就在港口旁边。

那是一排新近搭建的竹木棚子,虽然用材和做工都比较简陋,但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用竹竿及木板条之类搭起了一些支架和桌台,上面悬挂及摆放着许多破烂的旗帜,军衣,军刀,以及刺刀之类……

旁边木架子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条条火绳枪,地面上最醒目的则是几门青铜炮虎蹲而坐,炮身炮口擦得贼亮,煞是威风凛凛。

这显然是一处展览场地,门口一块木牌子上用颇为刚劲有力的字体写着:“琼州保卫战缴获物展览馆”,边上还有一行小字,歪歪扭扭的狗爬字体:“收费一文”——大牌子是张陵张汝恒写的,但他嫌丢人死活不肯写收费字样。本来并没有收费计划,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说可以用收费方式统计一下参观人数,于是才多了那几个狗爬字。

此时正有一帮好奇的小孩子在里面东看看西摸摸,旁边几个洋人小心翼翼维持着秩序,但就连他们自己,也属于被参观的对象。比起上回连船板都给搜刮一空的精打细算,这一次短毛军的俘虏和缴获物品不算太多。但终究有好几十条沉船呢,撇去沙滩上登陆的那批不谈,出动小渔船在海面上随便捞捞,也捞起来几百号西洋俘虏,以及很多物资——这些都被拿出来,展览给所有人观看,作为这一次胜利的夸耀。

包括郑芝虎,郑彩等人在内,其他明军将兵看到这幅场景时,脸上都难免显出一些羞臊之色,毕竟那些西洋人是和他们同伙来攻打的。唯有郑芝龙却是神色自若,笑吟吟在那些展品中间穿过,时不时还拿起一件赞叹两声,仿佛这次失败完全与他们无关。

而这边,庞雨等反应灵敏些的这时候都已砸摸出几分味道来,就算有头脑较为迟钝的,也被暗中提醒——大家都不要说话,且看他如何表演。

过了片刻,众人走到一间悬挂国旗军旗的房间,西班牙,葡萄牙,荷兰,以及英国的军旗分别悬挂四壁。郑芝龙抬眼四顾,呵呵笑道:

“经此一战,西洋夷人元气大伤。此后我大明海疆,除了倭人偶尔为患,其它地方当可安享太平。天子幸甚。黎民幸甚啊!”

赵立德并不答话,只是笑眯眯陪在旁边,但解席却终于耐不住性子——听这家伙的口气,莫非还有你们的功劳?

“郑将军专门过来劳军,难道就是为了感谢我们‘为大明’扫平海疆?”

老解特地在“为大明”三字上加重语气,带着明显讽刺之意,可郑芝龙却毫不在意,哈龖哈笑道:

“正是如此,贵军此战,一举将袭扰我大明海域多年的西夷尽数扫灭,特别是那些红毛番,占我大员,与我郑家亦有私仇。与公于私,郑某都应该过来好好感谢一番……哈龖哈哈。”

这边众人一时哑然,而郑芝龙竟然还有下文:

“当然了,这也要多亏熊文灿熊大人烛见万里,一收到王总督的调兵指令便胸有成算,令在下出兵从中周旋,将西洋夷兵尽数自巢穴中诱出,方才成此大功。”

这边诸人都是哑口无言之际,只见郑芝龙却是双手抱拳。向着北方大陆方向遥遥一拱手:

“此番大捷,上是仗赖天子洪福,中是依仗贵军善战,这下么……嘿嘿,我福建官兵从中斡旋诱敌,却也算得上一份小小功劳啦。不知诸位先生以为如何?”

一片寂静。

展览馆中呈现了很长时间的寂静状态。

虽然在心里已经有所觉察,但对于郑芝龙说出的这番话,哪怕是庞雨,赵立德等思想最为灵活,头脑最开放的几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牛人……这才是牛人啊!打败仗怕什么,输光了怕什么——嘴皮子翻翻,换个立场,马上从大败一方变成大捷一方。谁说大明王朝的文官水平不行,就这手翻云覆雨的本事,穿越众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呆愣了许久,庞雨才问一句:

“你们这样往上头报……广东那边会配合吗?”

郑芝龙嘿嘿一笑:

“广东那边怎么报无关紧要,反正王总督已是时日无多。关键是贵军这边……只要诸位先生愿意呼应一二,我福建就可以飞马向京师报捷了。”

“晕,还当真打算按大捷往上头报啊?难道就不怕朝廷查明真相找你们麻烦?”

对此郑芝龙只是淡淡一笑:

“国家多事,近年来报到朝廷里的大都不是什么好消息。难得有一次捷报……若是有谁不识相非要去败坏皇上的兴致,不用我们出面,自有人去收拾他——西夷全灭,只要这一点实实在在,就不怕他人攻讦。”

虽说穿越众通晓历史,但对于明王朝内部情况,他们肯定不如人家明朝官员本身来的熟悉了。还没等庞雨再度表示惊讶,赵立德开口了。他是个讲究实际的人,也不废话,直接就问条件:

“要我们配合也可以。不过你们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么,好说,什么都可以商量。”

只要你们肯谈条件就好——郑芝龙脸上现出极为欢畅的笑容,心里也是一样。

…………

傍晚时分,郑家劳军船离开了白沙码头,郑芝龙带着一批短毛送给他的西洋军旗,军衣,还有若干报废火绳枪,炸膛大炮之类“战利品”,心满意足离去了。

赵立德等人目送他离开港口,脸上表情也很是心满意足——郑家,或者说郑家所代表的大明官府,除了今天送来那批物资外,后面又许诺了不少。而这还并不是主要条件——今后在整个福建地区,或者说只要熊文灿和郑家的能力范围所及之处,都将无条件的,全方位的对他们开放,这才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王尊德死后好像正是熊文灿继任两广总督职位吧?他可不象王尊德是个死脑筋,把这家伙拉拢住,以后我们在大陆上的生意就好作多了。”

庞雨兴高采烈向解席等人解释了他们为何要帮老熊一把,此人虽说最龖后结局不太好,但在最近几年中却是位高权重。整个大明南方地区要数他地位最高。有了这位南疆大员的协助,贸易公司前往大陆发展的步伐就可以大大加快。

茱莉对此很是满意,决定回去后就尽快着手考虑组建福建分公司事宜,虽说当初和本地商户们有过约定:短毛不直接插手大陆事务,但此一时彼一时么。现在这番大好局面乃是他们短毛奋战得来,没理由让一帮本地商人坐享其成。

几人回到城里,却见王璞王介山匆匆走来,隔得老远,竟然向赵立德施了一礼。此举可有些非同寻常——王璞这家伙骄龖傲得很,虽说内心里已经接受了他们短毛对琼州府的统治地位,但表面上。还总是绷着大明官员的架子,以前从来不肯向他们低头弯腰的。

所以阿德立即跳开,连连摆手:

“哈……你老王的礼我可不敢受,有啥事么?”

王璞却再度深施一礼,方才正容道:

“王某此来,一是为在下至交好友陈元朗求助于诸位先生。二来,也是为诸位先生招安大计献策。”

“哦?”阿德笑了:“说来听听?”

王璞却递给他一份文书。

“在下想把这份书信发到广州去,不知诸位先生是否许可?”

阿德接过,瞄了几眼,脸上现出一丝微笑:

“老王你消息倒是很灵通啊,我们前脚才跟郑家达成协议,你这边居然马上就知道内容?”

庞雨接过书信看了看,也是微微一笑:

“……你想让广州官员也效仿?那可不容易,人家熊文灿能转得过弯来,王尊德却未必啊。”

“此番大战,若是朝廷追究战败之责,其罪已不是王总督一人可以承担。事关两广上下全体文武官员,就算王督再怎么独断专行,也不可能违逆众意的。在下想把这封信直接发到陈元朗手中,有他代为劝谏,应该可以说得通。”

见这边众人还在犹豫,王璞又道:

“无论今后两广总督换谁来做,这下面具体办事的官员终归不会大变的,诸位此时施恩于他们,日后多多少少会有回报……无非顺便的事情,何不高抬贵手?”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于是解席点点头:

“好吧,反正已经答应了福建,你就往广州也发吧,但他们听不听咱们可管不了。”

王璞接过文书,却并不离去,而是又行了一礼:

“在下还有一个冒昧之请,还望诸位先生相助。”

“嗯?”

“就是这文书,如果用普通信使坐船送去,恐怕要十几天工夫,耽误时机,所以……”

王璞犹豫一下。还是咬牙道:

“在下还想请诸位先生帮个忙,用你们那种可以瞬息传递消息的秘术,把这文书立即发到广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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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十 说服

二七十说服

此言一出,这边人人色变。解席更一把拎住王璞脖子,将他提拉起来,怒声喝道:

“……你从哪儿知道的?还了解多少?”

——关于电报和电话,这里倒并没有刻意隐瞒,有几次还在本地人面前展示了一下和临高那边的即时通讯能力。但龖是关于广州的情报站却是绝密,除了专门培训出来的几个收发报人员,他们从没向任何本地人透露过广州站的消息。

虽然两脚都离开了地面,王璞却并不挣扎,只是微微笑道:

“在下不过以常理度之而已——诸位既是有那秘术,绝不可能不用来传递军情。这一两年来,举凡朝廷动向,尚未出广州城,此地就已尽数知晓——广州城里定是有诸位先生的耳目,自不待言。”

解席脸色阴晴不定,不过对方说得也有道理——虽然他们在情报站的事情上极力保密,但很多时候,琼州府这边是根据广州传来的消息做出反应,这却属于公开行动,绝定瞒不了人的。

只要稍微有心点的人,肯定就能判断出其中奥妙。所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报都是从公开渠道泄漏”,这句话绝对是至理名言。

想了想。解席把人放下,哼了一声:

“可以帮你传递消息,不过我们的人不可能公开把电报送上门去,所以你和那位陈元朗之间有什么密记密押,最好说明白了,否则人家不认可不关咱们事。另外,王介山,再提醒你一下——你小子偷偷摸摸画地图,在行政班子里头安插情报人员,这些咱们都看在眼里呢,只不过不跟你计较罢了。可凡事别太过份,如果我们在广州的人员因为帮了你这次而受到损失,肯定是要你负责任的!”

王璞则再度低下头去,深施一礼:

“吾为明臣,自当为大明效力。但这两年来,承蒙诸位先生以诚相待,在下亦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如今我只盼朝廷能招安成功,这样既不负朝廷之恩,也无愧诸位之德……解头领尽可放心,不该打听的消息,我不会去刺探,不该做的事情,更决不会去做。”

见王璞脸上神色肃然,郑重已极的说出这番话来,解席面色稍缓,微微颔首道:

“记住你的话……好,把文件送电报房去吧。”

…………

广州城。巡抚衙门。

两广总督王尊德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眼睛直愣愣看着面前桌案上几样东西: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当然还有一把短刀……

邢祚昌那批人匆匆忙忙在雷州半岛登陆后,讨伐大军实际上已经解散。郑家的船队是连夜赶回福建去,而两广本地军队却死活不敢再坐船,宁肯通过陆路慢慢走回家。所以到目前为止,前方其实并没有什么消息送回来,也没收到切实的败报,

但前线形势还用得着别人来报告么?——人短毛都炮轰广州城了!王海阳他们那一番“好意”没有白费:炮轰广州城那天,王尊德正在他的观景小楼上。港口码头以及珠江水道上的一切,他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事实上,在开战之前,包括锦衣卫周晟,安抚司方文正,以及琼州岛上王璞等亲身和短毛打过交道的人都在劝谏他,说短毛军的战力远远超出常人想象,大明军恐怕不是对手。

但更多的人对于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这其中也包括王尊德自己。他们对于战争的概念依然停留在一大帮人打群架的地步……王璞的信息和密谍探来的消息都说短毛那边不过几千人,这边却有整整三万大军呢!踩都能踩死他们了。

说真的。直到几天前,在看到那短毛钢铁船上众炮齐发的冲天威势之前,王尊德还一直觉得自己是非常谨慎了——不是说短毛精于火器么?那索性联合了西洋夷人一起进攻,以火器对火器,怎么样也能打个旗鼓相当吧?

可结局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是那些反对他征讨短毛军的人,恐怕也没想到那帮髡发反贼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人家两条西洋军船,都狼狈不堪逃到港口里面了,表示投降之意的白旗挂满桅杆,却照样给毫不容情的击沉。直到那时候,这些大明官僚才知道:原来火器之间也是有高下之别的。和短毛军的武器相比,西夷手里不过一堆烧火棍儿……

杀人不过头点地,而那艘短毛钢铁大船却是肆无忌惮在珠江中横冲直撞,为了维护大明帝国的尊严,珠江口两岸的炮台给轰了个七七八八……包括靠近码头的几处军用仓库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现在是讨伐军还没回来,若等大批军队回到广州城,连他们的补给都成问题。

但王尊德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考虑军队补给这类“小事”了,尽管先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考虑,可现在形势却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还不知道拜那面“酱油旗”之赐,出征明军基本没有损伤,虽然有逃上岸的西洋人大骂明军和海盗勾结,但在王尊德心目中,连广州港都受到攻击,前方出征部队肯定是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啊——不仅仅是两广,连同旁边的福建,贵州,云南……整个大明南方的机动军事力龖量几乎一扫而空。这是什么罪责?王尊德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若是征讨失败,大不了本人丢官罢职。反正他的年岁和身体状况都到了线。可现在败成这个样子,就绝不仅仅是丢官那么简单了。

“半壁江山啊……南方沦丧,皆吾之过也……”

作了那么多年两广总督,王尊德的战略眼光并不差。本来大明王朝这几年形势就不好,自前年己巳之变,后金兵攻至北京城下后,大明的北方局面可以说是糜烂,陕西又是盗贼蜂起,也就剩南边还安静些。而这一战之后,明帝国南方的机动力龖量又遭遇重大损失,再也无力应对各种变乱。

王尊德本以为短毛会趁机攻下广州城,照当时形势看那根本毫无难度。不过那帮髡人不知为何却并没有这么干,那艘钢铁巨船虽然嚣张跋扈,在水面上横冲直撞一通后居然就这么走掉了。

但王尊德心里明白,只要那些人愿意,他们随时可以返回来。轻轻松松的拿下广州。就算短毛不发难,若是云南贵州一带蛮族再闹腾起来,当地官员找他要回前来支援的部队,他也无法交差。

“也只有一死了之啦……希望真能一死了之吧……”

王尊德喃喃自语道,虽然这时候就算一死怕也难逃“畏罪自杀”恶名,可好歹算是主动以死顶罪,免得等朝廷发落下来,不单自身难保。连家人都会受到拖累。

其实,就算不借助外力,他的生命之火也差不多要燃尽了——王尊德伸手想要去拿那毒酒杯,手臂却颤抖不已。不知道是因为衰弱还是紧张,好不容易把杯子握在手中,却是泼泼洒洒的,怎么也举不到嘴边。

门口,轻轻的敲门声已经响了许久,此时终于无声无息打开一条缝……然后,在看到屋顶形势后,一个人影惊慌失措扑进来。一巴掌将王尊德手中酒杯,还有桌上凶器统统扫到了地上。

“思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来人正是陈耀陈元朗,王璞的至交好友,两广总督身边最受信任的钱粮师爷。他手里拿着一叠纸张文件,正是广州情报站的专用记录纸,上面文字还大都用简体书写——时间紧迫,陈耀都来不及另外抄录一遍,直接就拿着原稿过来了。

虽是被打落了手中酒杯,这位平素最重礼仪的两广总督此时却并没有什么恼怒之意,只是微微苦笑:

“吾若不死,这两广大小官员,恐怕都要受到牵累。元郎,连你也难脱罪责啊。”

“未必!”

陈耀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将那文书送到王尊德面前:

“大人请看看这个!”

王尊德心不在焉接过文书,但在瞄到第一眼之后就马上直起了身子:

“鼎如他们还活着?”

“是,我大明军兵,此番几无损伤。”

陈耀面带笑容,只要军队还在,此次出征即使失败,罪责也不会太大——虽然他陈元朗只是个钱粮师爷,却也明白这一点。

王尊德果然气势一整,不再是个寻死老头儿,而又恢复到大明两广总督的威严。

他捧起那文书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王尊德当然能觉察到这文书来历诡秘,上面的文字缺笔严重,应该就是王璞上报短毛所习惯使用的“简体字”。但现在他没心思追究这些,关键在于这文书上记载的内容,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

不过他王存思为官多年,当然能看出来——这事儿说起来胆大包天,却未必不可行!

“……只是这么干的话,老夫一生清誉怕是要毁于一旦。我这里毕竟和福建不同,那些西洋夷人乃是老夫主动招来的。”

陈元朗低头不语,他知道王尊德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比起个人声望,广州那么多官员属下的前途,以及他自己亲戚家人的命运当然更加重要。况且那不过是在西夷中间的声望。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果然,片刻之后,王尊德一拍桌子:

“罢了,反正将死之人,也不用在乎身后之名了。就按王介山之策办理吧……元朗,麻烦你帮我起草一份告捷文书,八百里露布传捷,向南京兵部,还有皇上报喜!”

…………

当天晚上,广州城中某处。

“抗议!抗议!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我们是盟军!”

荷兰商务代表德鲍尔先生气急败坏拍打着木头栅栏,大声提出抗议。但这毫无作用——监牢外面的中国士兵根本听不懂他的语言,反而充满恶意的瞪视着他们。当他感到不耐烦的时候,竟然用手中长矛向笼子里捅进来,差点把自己给扎伤了——要知道就连那些短毛魔鬼的炮火都没伤到自己呢。

德鲍尔的坐船正是几天前逃到广州港避难的两条西洋船之一,那也是整个西洋舰队中最龖后两条幸存的船只了,原以为逃进有炮台庇护的港口肯定是安全了,没想到那艘钢铁魔鬼竟然不依不饶,跟着冲进来坚持把船击沉。

好在就在岸边了,船上人员及时跳水爬上岸去,倒是大都保住了性命。不过没了武器没了船,又全身湿漉漉,只能寻求中国“盟友”的帮助。

此前在海上逃跑的过程中,也有被击伤的船自觉形势不妙,冲上大陆沿海沙滩搁浅,以求撤离人员的。这样算下来前前后后大约有两三百的西洋人进入到广东地域。本地的中国人一开始对他们还不龖错,给他们安排了休息的地方,还给了些粮食和燃料。可这才过了几天啊,就忽然翻脸,趁着夜晚没防备的时候,好几千名中**人包围了他们的营地,把他们统统关进了监狱!

“你们不能这么做!是你们主动邀请我们来的……背信弃义的中国人!卑鄙!无耻!”

德鲍尔,以及其他一些幸存的外国人,他们原来就很担心会发生这种事情。起初几天,被人善待的时候还庆幸过一番。有些人甚至还酝酿着将来等回到台湾或马尼拉后,再重新拉一支队伍过来,想办法在这里发一笔财,把在琼州的损失补回来。

可到了现在,最坏的局面终于出现,大陆和琼州岛上的中国人果然是串通起来对付他们的!当那些中国人终于显现出狰狞面目时,这些西洋人却只能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词汇,愤怒咒骂着那些无耻的中国人。

可那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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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一 “大捷”(上)

二七一“大捷”(上)

北京,紫禁城,大明帝国的核心中枢所在。

已是深夜,皇宫规矩森严,各宫大门紧闭不说,就是火烛也大都熄灭,紫禁城中黑压压一片,唯有乾清宫一带依然灯火通明。

这里便是明朝皇帝日常办公和起居的地方,当今天子朱由检极其勤政,像这样批阅奏折干到深更半夜乃是常事。虽是中夜露重,却仍有许多太监侍卫昂首站立于宫室外廊两侧,随时等待里面一声呼唤,马上为之四处奔走。

此时的崇祯皇帝朱由检虚岁刚刚过二十二岁,登基却已有四年,虽然在后世的历史书中他是个悲剧人物,但在当时,尤其是刚刚登基为帝那几年,朱由检在朝堂和民间的声望都非常高,以至于被称为“圣人出”。

——想想看,从他的曾祖父嘉靖……甚至更早一点的正德开始,明帝国连续若干代皇帝居然没一个正常的:要么是酷爱游山玩水外带封自己做大将军;要么一心修道求长生;要么就是几十年不上朝,还专门跟大臣对着干;再或者就是个短命鬼;到上一代的天启更夸张:居然不管朝政,把一切委于太监之手,自己专爱做木匠!

相比之下朱由检不好色,不懈怠,每每处理国事到深夜,虽然成效如何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来,可光是这份勤勉姿态,也足以让受够了懒惰皇帝的大臣们激动不已了——熬了好几十年,总算摊着一个“敬业”的皇帝啦!

更何况崇祯上台不久便无声无息解决掉了权势滔天的九千岁魏忠贤,手段干净利落,怎么看都像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中兴之主。虽然两年前的己巳之变,被东虏打到北京城下,给皇帝的声望带来一定影响。但所有罪责都被指责为通敌卖国的蓟辽督师袁崇焕所承担,在活剐了袁之后,皇帝的“英主”光环总算得以保全。

所以这一时期的崇祯,还不象后面几年那么愁苦。虽然作为一个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他的鬓角边上竟然已经出现了几丝白发。但总体而言,此时的大明皇帝依然是锐气十足,对未来还充满了信心。

此刻,朱由检才刚刚批阅完一叠奏折,示意旁边小太监抱下去,明日一早就要发往内阁副署。他本人则有些轻松的伸了个懒腰,喝了一口茶水。旁边立即有人端上来一碟桂花糕,说是皇后娘娘知道万岁爷每每操劳国事到深夜,亲手制作了这些小点心,企盼万岁爷多多保重龙体……

崇祯用了几块,眼睛却又落到桌岸旁另外一叠高高奏章上。批阅奏章对于很多皇帝属于辛苦活儿,但崇祯登基时间还不算太久,对于这项工作还没有产生厌烦感。现在的朱由检还好像一个勤劳老农民,见不得地里有杂草。每日奏章,不管多累,必定要处理完毕才肯休息。所以只略微休息了一下,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帝又开始投身于无穷无尽的工作中去。

……照例是先翻看“引黄”和“贴黄”,那是通政司预览官员们写的关于奏折内容的介绍以及纲要,皇帝根据这些内容来判断哪些奏章属于紧急事务,要尽快做出回应,而哪些不过常例,可以不理会或是拖一拖。

其中有关军事方面的“塘报”历来都是政府重点关注目标,凡有关军务,下面总是以最快速度报上来的,崇祯以前在批阅时也总是优先寻找塘报。只是最近他有点怕看见这方面的东西——报上来的总是战败,战败……几乎每一份塘报都是一个窟窿,需要朝廷拿出大批钱粮物资去弥补,还未必能补得上。

麻烦归麻烦,事情总还要做——当朱由检看到奏折中有一份标注来自福建的军务塘报时,他依然拿了起来,眼睛随便瞄了一眼,然后,便愣住了。

——大捷?居然是大捷?

崇祯帝有些惊奇的又看了一眼那道奏折首页,没错——“臣巡抚福建地方兼右金都御史熊文灿报捷琼州大胜,兼议南海平定折”——是报捷文书没错,报上来的还是大胜。

可怜的崇祯皇帝,最近日常看到的坏消息太多,好消息太少,以至于看到这份报捷文书都有点不敢相信。而且他感觉有些奇怪——上次朝廷收到这样的大捷消息,还是在西南夷叛军头目授首,“奢安之乱”被平定的时候。那一回通政司刚收到捷报就马上疾传入宫,路上传递文书的侍卫太监都是一路小跑,送奏折上来的秉笔太监还特地将其放在第一本最醒目的位置……总之就是一片喜气洋洋,恨不得马上传遍天下知晓。哪会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和其它杂事奏折放在一起,一副无关紧要架龖势。

崇祯想了想,圣天子日理万机,但有些事情终归还是有印象的,他回过头在另一堆奏折中翻翻找找,果然又找到一份来自广东的塘报,是两广总督发来的——“臣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地方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尊德报琼州大捷折”……又是大捷?

望着这两份奏捷文报,朱由检面露疑惑之色。关于琼州府的事情他已经没多少概念了,毕竟那地方太远。不过当皇帝的目光落到案头一面小镜子上时,马上就回想起来——那岛子好像是被一伙海外来客占了去?那帮人还进贡过一套极好龖的大玻璃镜子屏风,只可惜在某次内宫宠妃们的争执中被自己一怒打碎了。

在平静下来以后心底也曾颇有悔意,毕竟那么好龖的大玻璃镜天下难寻,但皇帝的威严让他不能显出丝毫动摇。后来有巧手匠人从碎片中挑选了比较大的,又重新打磨出几面小圆镜,分发给了各宫嫔妃,自己也留下一面。映照人像倒依然很清晰很完美,可惜只能在洗脸时候用用了。

“对于那些……髡人,两广和福建还是决定出兵剿灭啦?”

崇祯随口问道,被询问对象乃是站在桌岸旁的秉笔太监。本来按照大明朝规,嫔妃及太监是严禁干涉政务的,连谈论都不行,违者立即杖毙。但秉笔太监有些特殊——设立这个职位本就是在天子疲劳时代为阅读奏章,以及替天子代笔写诏书,因此在这个职位上肯定难免接触到朝政。

皇帝也是人,肯定会受到身边人影响,有时候秉笔太监一句话,或者哪怕仅仅是调整下放置奏章的顺序,都可能影响到某项政策的成败,或是某位官员的前途命运。当年魏忠贤就是在这个位置上发迹起来,不过最龖后也因此而丧命。

有九千岁的例子在前面不远,眼下这位秉笔太监岂敢多说一句话。虽然皇帝的问话不能不答,他却只敢用最简单的词句应了一声:“是”。

崇祯摇摇头,他也知道对方的顾虑。不过话说回来,他用这个人也正是因为此人平素胆小谨慎,决计不敢多嘴多舌。只是难得收到捷报,心情不龖错,却没人能够与自己分享谈论下,未免略感郁闷。

“既是地方上决定剿灭,也就罢了,回头让他们送几个制镜工匠过来。王德化,批红时记得提醒朕。”

“……是,皇爷。”

秉笔太监王德化的嘴角禁不住抽了抽,他是看过这两本奏折的,自然知道通政司为何轻描淡写处理过去,而自己也不敢主动介入的原因之所在——能讨皇帝欢心的机会可不好找,如果那两份“报捷”文书没问题,早就大鸣大放报上来了,怎么还可能等到皇帝自己发现?

果然,崇祯帝在翻看了几页奏折之后,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不等奏折看完,他又马上翻开另外一份,对照着再看一遍,方才皱眉道:

“不是说要从髡人手中收复失地么?怎么是联同髡人,反把西洋夷人给剿了?”

年轻的大明皇帝眉头紧锁,登基数年,亲历政务那么久,朱由检对于朝臣们欺上瞒下的把戏早就有所觉察。在发现这两份捷报明显不对劲之后,朱由检今晚原本很好龖的心情开始慢慢变化了。

想了想,崇祯帝把两份奏折都予以留中,他需要从更多渠道了解信息。

…………

明王朝的情报消息来源还是比较广的,短短几天以后,另外一条渠道关于琼州府之战的详细报告就送到了崇祯帝面前——在锦衣卫这个组织还能正常发挥作用的时候,只要皇帝愿意去了解,地方上想要隐瞒讯息并不容易。

“欺君!他们这是欺君之罪!”

终于了解到事实真相的大明皇帝怒不可遏,接连砸碎了好几个贡品陶瓷镇纸——地方督抚擅自勾联外番西夷已经让他极度不爽了,到头来还是打败仗当然让他更不高兴。

至于那帮老官油子在战败后想出来推卸责任的方式,倒是没让崇祯帝太过恼怒——他对于西洋夷人本就没什么好感,一点都不为他们感到委屈。真正让崇祯感到极度恼火的,还是一种被欺骗后的挫败感。

这位崇祯皇帝生平,最讨厌就是手下官员欺骗他。

加油啊,同志们,还差一点就能挤进历史版前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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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 “大捷”(下)

二七二“大捷”(下)

按照史书上的评价。朱由检,这位历史上着名的悲剧皇帝性格中有个非常大的缺陷——那就是多疑,尤其是对手下臣子不信任。

皇帝和大臣争夺对国家政策的主导权,这种政治斗争本就贯穿了整个大明王朝的全部历史。前期是朱元璋,朱棣等牛人绝对强势,把臣子们压得死死的,到中期开始渐渐放松,到了后期,文臣们就开始渐渐占据上风了。

这种迹象自嘉靖年间就开始,到万历时代表现的最厉害。万历死后,光宗泰昌帝一月即崩,矛盾能没爆发出来。而到了天启手里,木匠皇帝把朝政全部丢给魏忠贤,顺带着也把矛盾给转移了过去。当时的社会主要矛盾变成了读书人和死太监之间的斗争,皇帝倒是相对超脱了不少,受到的指责也不太多。

从这一点上看,天启皇帝朱由校这个人究竟是失职帝王还是大智若愚,倒也难说——毕竟,他在位的时候,明王朝好歹还能压得住满洲人,内部倒也没乱成后来那个样子。

只不过到了崇祯手中。他快手快脚收拾掉了九千岁,从此没人可以做替罪羊了。于是他老兄不得不亲自面临和大臣们的博弈。

这位悲剧皇帝一生中除了抗击满清,处理叛乱之外,就是将更多心力用于削弱文官集团的势龖力,但龖是并没有取得多少成效。他努力想要学习太祖成祖的强势,却又完全达不到老祖宗们的水准。他的斗争手段相当幼稚,而且往往起到反作用。

比方说,为了在群臣心目中保持“圣心难测”的印象,崇祯常常把下头报上来需要奖励或惩罚的名单随意删改,有时干脆就互相调换下。自以为这样让下面摸不着头脑,觉得上司心思不可测,一定很高明。

殊不知他这样一搞,本来立下功劳该受奖的莫名其妙被贬职了,而本应该受到惩罚的却反倒升官,确实搞得下面都摸不着头脑,但对皇帝的印象可绝对不会是正面。

另有一次,他在批示过某项任命之后,一时心血来潮,从旁边《缙绅录》中随便找了个名字添上晋升名单,还特地注明两个字:“御史”,于是吏部官员们翻山蹈海满世龖界去查找那位幸运的新任御史大人,结果发现那是个早就致仕在家的老头儿,而且于两个月前刚刚过世……

基本上,崇祯在位时期,皇帝与臣子的关系可以说是历史上最为古怪的一个阶段——相互仇视,却又相互依存。相互利用,而又相互戒备。崇祯帝在历史上除了以上吊自杀出名。还留下了若干项非常着名的纪录——他老兄在位十七年,换了差不多二十来个首辅;五十来个内阁大学士;以及十四个兵部尚书——都是正式任命的,挂兵部尚书衔的名誉尚书不算在内;此外还撤换了十七个刑部尚书;杀了十一个督师和总督……总之,在崇祯朝,中央级别高官能干得超过一年的,实在不多。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朱由检这么乱搞,手下人虽然碍于他的皇帝身份只好忍气吞声。不过真到了国家风雨飘摇的时候,愿意跟他同心协力的也没几个了——崇祯十六年的元旦,按规矩满朝文武在新年第一天都要去向皇帝朝贺的,结果竟然只到了两个人,其他人不约而同,统统放了皇帝鸽子。至十七年则更惨,竟然一个人都不来了。

后来闯军破京,清兵入关,满朝文武各奔东西,就剩一老太监陪着皇帝上吊,崇祯固然是在遗书中大骂“臣皆亡国之臣”,可站在那些大臣的立场上想想,这个主子也委实太不好伺候……

当然,所有这一切。在崇祯四年的时候还没怎么表现出来,不过也快了——就在这一年中,崇祯皇帝改变他刚上任时压制宦官的政策,开始向各处派遣宦官内侍作为监军。甚至还派了一个叫张彝宪的太监去直接管理户部和工部两处的钱粮出入及物资生产业务,大臣们劝谏他别这么干,朱由检却理直气壮回应:

“苟群臣殚心为国,朕何事乎内臣。”——要是你们这帮兔崽子能全心全意干活儿,老子当然不会去找太监来做事!

大臣们无言以对,这说明皇帝已经不信任臣子了。对于一个不相信员工,宁肯让家奴来管理企业的老板,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这一次,西南官员对于琼州战事的处置,恰好赶在皇帝对大臣产生疑心的当口上。崇祯其实并不在乎剿灭的是髡人还是夷人,但他在意下面对他的态度。

只是还没等崇祯考虑好要如何处置那些胆大妄为的地方官,从两广又发来一封新的奏折。这一次的奏折内容相当清楚明晰,甚至连引黄贴黄都用不着——奏章的封皮是用白色包裹,意味这是一封报丧的奏书。

“王存思卒于任上……”

这个消息让刚刚还怒火满腔想要收拾两广总督的朱由检为之一怔,人死为大,无论如何王尊德死在任期内,算是因公殉职,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皇帝也不好轻易给他加罪名。

另一方面,两广和福建地区又送来了一批据说是剿灭西洋夷人的战利品。包括各种各样的军旗,军装,西洋人所用的武器,火炮之类,广东方面甚至还押送来十多名俘虏,只是因为路途遥远,水土不服,解入京师后就大都生病。喉咙嘶哑,连话都说不出来。不过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的,自是西洋夷人无疑。

有了这些实际东西作为证据,再要说他们欺君罔上好像就有点不太合适了?朱由检毕竟是个年轻人,心思转变的快,在最初的怒火熄去以后,总算可以比较理智的看待问题。

正在犹豫之际,恰巧又看到一篇奏折,乃是锦衣卫指挥祖泽傅上书,请求允许他前往东北战场救援其父——他老爹的名字叫祖大寿,关宁军中宿将,如今正被满洲军包围在大凌河城。崇祯看了看那奏章,祖泽傅虽是武将,文章倒写得不龖错。奏折上说为人臣要尽忠,为人子要尽孝,父亲身为大明将官被敌人包围,自己哪怕单身一人也要前去营救云云……

不过崇祯一眼便看穿了那小子的花花肚肠——这又是变着法子催朝廷派援军呢。满洲人实在不好对付,前些日子孙承宗好容易从山东凑出孔有德一支军马,拖拖拉拉半天都不肯出发,如今刚到吴桥,驻在那里以粮饷不继为由死活不肯挪窝了……

不过朱由检平素对于这位小将颇为欣赏,这时候也只好装做糊涂,只是温言抚慰。说是国家需要他这样的少年英杰,不能允许他孑身轻赴险地。后面又加了一句:援军之事,朝廷自会考虑,也算是安抚其心。

之后反过来再看待西南战事,想法又所不同——崇祯现在总算明白,王尊德固然是人之将死,无所顾忌,为何却连熊文灿那个平日里八面玲珑的琉璃蛋儿都敢于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了。

“大捷……哼哼,姑且就算是大捷吧。”

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且顺着那些疆臣一回。捏着鼻子认下这场大捷吧,这个迟暮帝国需要更多的胜利来鼓舞人心。哪怕不是最初计划中的也行。

于是崇祯按照惯例,向朝臣们宣布了这一喜讯,并且把缴获的夷人旗帜军衣送往太庙祭告先皇——当初在他兄长天启手里,明军与荷兰人在澎湖大战过数场,虽然收复澎湖,却终究未能获得全胜。如今前往太庙祭告其兄倒也心安理得——弟弟我完成了您的未尽之志,把占据南海的西洋人给扫平啦。虽然只是顺手,可好歹也算一份功绩么!

在得到皇帝认可这份捷报的消息后,朝廷和内宫也开始活跃起来。周后与田袁两位妃子都盛装前来向他表示了祝贺,御史翰林们也开始噼里啪啦上贺表,一切似乎转入良性轨道,这让崇祯对自己的决定非常满意,对于王尊德熊文灿的怨念也消除的差不多了。

抽空,他也考虑了一下督抚们在随着捷报奏折一起提出的,关于如何处理琼州岛髡人问题的建议——不管怎么样,王尊德熊文灿这些人还是比较负责的地方官。在向皇帝申报喜讯的同时,也没忘记为朝廷谋划后续事务。如何解决那些短毛的问题,依然是当务之急。

剿是剿不动的了,那剩下也只有招抚。经过这一场大战,短毛彻底证明了他们的火力。“以髡制夷”作为唯一可行之策被两位督抚都慎重写在了奏报中。王尊德更是在他的遗表中用进士才子的生花妙笔,详细叙述了那一天在看到髡人钢铁巨船纵横驰骋于珠江时的震撼心情,虽然北京这边没什么人相信,觉得是老家伙临死前眼花糊涂,但既然地方官都主张要招抚,崇祯皇帝也就倾向于接受他们的建议。

——此时的崇祯还没有后期那么刚愎,还能听得进一些意见。

乙丑日,朝廷发下令谕:追赠故两广总督王尊德为兵部尚书;封赏琼州一战中的有功人员;同时令福建巡抚熊文灿主持对琼州岛上髡人集团的招抚事宜。

在来到这个时代整整三年之后,琼海号上的时空穿越者,作为一股政治势龖力,终于被大明王朝所承认。

这两天要去苏州考试,十号的更新会推迟一点,我尽可能在十一号补上。十二号的更新照常。

其实我七号就在外地了,现在这是存稿……连夜赶出来的啊,大家用票票鼓励下吧,呵呵。

二七三 战后事宜

二七三战后事宜

公元一六三一年,十一月,在经历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激烈大战之后,大明王朝终于不得不放弃依靠武力剿灭琼州府短毛势龖力的念头,转而考虑些比较温和的手段。

随着北京城中皇帝旨意的下达,这个规模庞大,运转缓慢的政权开始正式把“琼州髡人”作为一股可以与之打交道的政治势龖力对待,而不像先前那样仅仅视之为叛逆了。

对于穿越众们,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完全无暇顾及明王朝的反应,因为接二连三冒出来的诸多“战后事宜”,让原以为战争结束后就可以放松一点的短毛们个个焦头烂额……

首先就是收纳本年度粮税的事情,本来这事儿在打仗之前就该进行。只是当时所有人都忙于备战,上头短毛大爷们顾不到,下面小吏自然也乐得轻松,拖拖拉拉的,这件事情就被耽搁了。

不过官府可以忘记,下面那些纳税户可不敢忘。自古官字两张口,现在是上面一时疏忽没想到要来收税,到时候却反口一喷:你们这些刁民蓄意逃税!说不定就是几倍的重罚下来啦——大明胥吏玩这套很熟练的,虽说现在琼州岛上是短毛当权,可下头小吏还都是原来那些人,难保这一手不再被用出来。

更何况短毛这次是打了大胜仗,朝廷出动好几万大军,还拉上西洋夷人充当先锋,却连海滩都没能走出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现在就是最迟钝的人也能判断出:这琼州岛上一切以后必定是短毛说了算,既然以后一直都要在短毛手里混饭吃,那这时候还不放聪明点,赶紧主动来投效么?

于是,在经过了几天的消息传播期之后,从十一月初开始,琼州岛上各地就陆续有人牵牛驱马,推着大车小车前来主动向短毛纳粮完税了。去年已经向短毛交纳过物资钱粮的富户们自不用说,这时候都举着去年发给的“标兵户”“模范户”之类牌匾,敲锣打鼓的前来祝贺。而很多本来属于官绅免征地,去年时短毛都没敢去骚扰的,这时候却也自动找上门来,表示要“劳军”。

穿越众这边也能想到他们的心思——所谓“官绅免征”不过是大明的规矩,去年短毛没去动他们只是因为立足未稳,不想树敌太多而已。这一点那些士绅自己也清楚。到了现在,既然短毛已经在岛上站稳脚跟,这些以明帝国官职作为靠山的家族当然也不会逍遥太久了——短毛们连大明的皇帝都不鸟,怎么可能在乎大明的官儿?

能够做到一个大家族掌门人的,肯定不会是傻蛋,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他们肯定明白。既然明帝国的势龖力已不太可能卷土重来,那么及时转变立场,尽可能保持家族延续下去才是上策。

而且,经过一年多的冷眼旁观,短毛已经证明他们的统治能力并不差,比起明王朝的短视和愚蠢,短毛的政策在很多方面都要远远超出。前些日子凡是与短毛合龖作的商家,地主,甚至是普通农户都取得了相当大的好处——那些士绅虽然不加入,却都看着呢。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当初对战斗结果最为乐观的解席等人也没料到,他们所取得的这场“反围剿”战斗的胜利,其效果居然如此之大——从十月末开始,前来“劳军”以及“慰问”的本地乡绅就络绎不绝。那些当初他们想要去拜访,却遭到婉拒的很多书香大户,其当家人物这时候却主动找上门来,不惜在门房等上好几个钟头,喝上一肚子清茶,只是为了能和短毛首领说上一两句话……

临高方面自然是以李明远教授为首,琼州府这边则由解席带头,但其实所有人都要出面接待——否则人手不够。整整半个多月,穿越众都忙着接待“人民来访”。

——首先要热情接受对方的祝贺,并且向对方表示最诚挚的感谢,之后就彼此都关心的话题……主要是关于这些大明王朝士绅在短毛统治下的地位问题……进行一系列友好而亲切的交谈,向对方充分传达短毛将建设一个和谐社会的美好愿景……等等诸如此类。谈话的基调乃是根据李老爷子和参谋组共同制定出的底稿来进行,无非就是那几句,不过那些士绅们想听的也就是这几句,基本上都会满意而归。

对于有更进一步合龖作要求的——主要在商业方面,则由林峰或茱莉这类“专业人士”出面接待。如果是以前,让茱莉这样的女性去和别人谈商业合龖作,很可能会被认为是不尊重对方的表现。但龖是现在,这位女掌柜的名声已经流传在外,那些家族首脑们反而为能够和这位传奇女性当面对话为荣,再也不敢对其有丝毫小觑。

除了士绅富户向短毛表示臣服之外,海南岛上其它地区的前明官府也逐渐改变了他们的态度。本来,除了短毛直接占领的临高,琼州两地,以及夹在两地间的澄迈有点摇摆不定外,岛上其它地方的官府仍然是奉大明为正朔。

当然他们既没有能力,也不敢直接出兵来讨伐短毛,但对于这边的统治也完全不加以理睬,除非要钱要粮的时候倒是会大大方方伸手,不过打过来的报告也依然是发给大明的琼州府官员,准确说是发给王璞——尽管人人都知道王璞终究还要从短毛手里要钱要粮,而非从大陆上调拨。

先前穿越众倒是容忍了他们这种两面派行为,对于地方上的物资要求也尽量予以满足。本来穿越众对于这些州县的要求并不高——花钱买个平安,别给琼州这边找麻烦就行。工业组所需要的不少矿产资源和原材料是需要从各地购入的。拿人手短,依靠这些物资的力龖量,这一年来当地官府对于老百姓把矿石原料卖给短毛基本采取了默认态度,虽不主动支持,却也从来没阻挠过。

不过同样是在这场大战之后,用不着短毛方面表露出来,那些地方政府官员们自己就意识到——原来的观望骑墙态度快要行不通了。攘外更要安内,在摆脱了外部威胁之后,短毛军迟早会把注意力转向琼岛内部。中国人历来注重大一统,琼州岛作为一个整体,短毛肯定不会再容忍其它州县游离于他们的统治之外。

于是,从十一月开始,先是附近的安定,文昌,儋州,然后就是稍远一点的昌化,感恩,乐会,文昌等县……最龖后包括处在岛屿最南面的陵水,万州,崖州等地,其官府先后派来了县中主簿,佐吏等二三号人物,携带了龙诞犀角等珍稀土特产,前来探听消息。

对于这些人,穿越众这边是安排了王璞,严文昌等人去接待。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其实还不太会和明王朝的官员打交道。跟本地官员的交流是在己方占据了绝对优势,根本不用在乎对面想法的前提下得以进行;而先前和明朝大陆官员的谈判则是在半对抗,半敷衍的气氛中展开;对于当前这种虽然占据大义名份,却还不能完全控制局面,彼此之间相对较为平等条件下的交流,他们还不太能控制好尺度。

好在王璞对这方面却很擅长,他的身份也很合适——即使在原来那个明王朝的官僚系统中,王璞也是那些人的上司。在接见那些人时,摆出长官的架子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让那些小吏们颇感意外的是,这位王推官大人明明是为短毛在干活的,也是在短毛的允许下才能出面。可在会谈中却居然一本正经告诫他们:在具体的行政事务上,他们要听从琼州府的安排。但在是非观念上,却要继续向大明朝保持忠诚!

这种看起来自相矛盾的说法让那些地方官员们迷惑不已——不是说变天了么?对此王璞则很快乐的告诉他们:短毛无意反叛大明,关于招抚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个定论,短毛在明王朝的地位问题不久就会得到解决。

这也许只是王介山的个人执念,但对于那些本来就是明朝士子出身的地方官员们,却是一个很好龖的借口:既然仍是在为大明效力,他们在执行来自琼州府的命令时,心理压力就会减小许多,不必担心因此背上叛逆之名。这样哪怕到时候朝廷再要追究起来,他们也有托辞可以解释了。

最终,通过王璞等人的斡旋,琼州岛上三州十县,除去原来就被短毛占领的临高,琼山两地外,其它各处官衙的首脑人物,陆续派人携带记录着本地人口钱粮的簿册,于崇祯四年的最龖后一个月中,先后来到州府,正式向短毛表示输诚。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然而就在穿越众们以为从此之后岛上将会是他们的天下之时,一桩意外事件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十一月十五日,正当琼州府众人聚在一起,度过他们来到明朝后的第二个纪念日时,从临高方面忽然传来一条消息:

地质勘探组的首脑人物舒中被人扣押了!而扣押他的,竟然是一直以来同他们合龖作愉快的那处“花脚黎”寨子。

回来了,呵呵。

少的一节明天会补上,后天正常更新不变。

二七四 缘由

二七四缘由

“扣押我们的人?现在?”

当琼州府众人听到这条消息时。大家的第一反应是荒谬。如果是刚刚登陆的时候,那些黎人这么干倒还能理解。可目前这种态势,就连官府都给打趴下了,小小一个黎寨还敢挑上他们找麻烦?实在令人有些想不通。

“他们卖矿石想要涨价?”

林峰首先想到经济方面,最初一段时间穿越众的硝石供应完全来自于这家寨子的山洞。现在虽然另外找到几处硝石矿源,又通过外购与化学合成使得炸药原料的来源多样化,但这家黎寨提供的硝石依然属于重要战略物资——他们家的硝石质量比较好。

前世里经常听说的铁矿石争端,使得穿越众首先想到巴西淡水河谷,难道这些黎人也想坐地起价?不过在这个年代,穿越众的工业可没什么竞争对手,那些硝石除了他们短毛需要之外,在岛上并没有其它人想要。没有竞争,凭什么涨价呢?而且从以往记录来看,这家寨子也不是那么贪心的,应该不会这么有“经济意识”吧。

“难道是民族矛盾又要激化?”

庞雨也提出一种可能,在海南岛上,汉人和少数民族之间的冲突时有发生,矛盾积累到一定地步便会爆发。所以庞雨等人先前察看官府的记录时就发现一条规律:几乎每隔两到三年,规模或大或小,海南岛总会冒出几场“黎乱”来,多年来从无例外。

虽然他们一直以来都很注意民族政策。但挡不住自然规律啊:毕竟汉人大都是移民,来岛上开垦种地,肯定会抢占到原本土生民族的生存资源。而短毛发展大工业更是要求开山炸石,建坝截水……破坏自然环境在所难免。黎人可从来不是甘于忍气吞声的主儿,他们家族内部的争执都可能拔刀相向,更不用说一致对外的时候。

不过仔细想想又不太象——这家花脚黎寨子和他们交往最多,在海南岛上所有少数民族部落中,这家黎寨应该最清楚他们短毛的力龖量。那个黎寨头目虽然年轻,却很稳重,就算岛上汉黎之间闹矛盾,要找麻烦也不大可能是从他们开始吧?

“叫我说,舒中那小子,该不是把人黎家妹妹肚子搞大了,提上裤子又不想认账,才被人扣押的吧?”

能提出这方面构想的不会有别人,肯定是农业组的张宇同学,他带队来琼州府收购耕牛,此时正好在场。张宇的想法先是遭到大伙儿一致唾弃——舒中的小尾巴这里人人都见过,虽然粉可爱粉可爱,却根本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人家舒中好歹也是长在红旗下的新青年,岂会做这种禽兽事情!

不过,没过多久,从临高方面又发来一封较为详细的电报——居然真是因为女人!虽然没有章鱼想得那么龌龊,却也确实和那小姑娘有关。

舒中虽然被扣押,倒没受什么虐待,他甚至亲笔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回来,较为详细的介绍了整件事。事情的起因很搞笑——那小丫头天天跟舒中混在一起。两人自是很熟悉的。小姑娘有什么话也爱和他说,于是就在前几天,这位黎家妹妹告诉他,说自己快要纹面了。

黎族女子成年之后就要在面颊和额头上刺花纹,也许他们觉得这样很好看,但现代人的审美观可接受不了这个,舒中当然表示反对。但小姑娘却说这是他们的习俗,改不了的。舒中登时大怒——文明人么,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仗着平时跟那黎寨的关系还不龖错,舒中直接跑去跟她哥哥,也就是黎寨的新头人去谈。

两个年轻人开头交流的还行,坐在一起干掉了好几瓶苞谷酒。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喝太多酒的关系,舒中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他原先只想让那小妹子不要纹面的,却不知怎的扩大为对这种纹面习俗的反对,然后,在和年轻头人的争执中,又变成了对整个黎族落后文明和愚昧文化的嘲笑……

这场争论最龖后是怎么收场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好像是狠狠干了一架。等到舒中从剧烈头痛中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关起来了。他对自己的行为很后悔,但对方似乎也被他刺激的不轻。甚至不愿听他的道龖歉——人家放出话来,要你们短毛的头领出面解决这事儿!

“靠,还以为多大事呢,不过口舌之争,至于吗……”

当这边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大伙儿一致对舒中的自作自受表示了鄙视之意。不过问题总要解决,解席和庞雨两人为此不得不放下手头事务,专程赶回临高去向黎寨头人道龖歉——当初是他们和黎寨签订的合龖作协议,现在人家也点名要他们两个出面。

因为没搭上顺风船,电报里催的又急,两人只好骑马走陆路回去。从琼州到临高,以前他们总习惯走海路行动的,因为方便而且快捷,只不过受天气和航班影响较大。

然而最近军事组模仿明帝国的驿站制度,开辟了一条陆上快速通道:在临高和琼州之间的官道上,沿途每隔几十里就设置了一座军马站,里面备有驿马。如果哪一边有紧急事务又无法坐船的,就骑马行动。沿途通过不停换马,可以一直保持高速狂奔,本来这条官道走路要花两三天的,现在一天之内就能抵达,据说是比坐船也慢不了多少。

听起来真不龖错,庞雨和解席决定尝尝鲜,谁知这一尝可吃了大苦头——他们两人还都是学过骑马的,但以前无非闲暇时练习练习,找块场地走上几圈而已,到现在真正需要骑在马上高速奔跑时,两人才知道这骑马可远不象看上去那么轻松自在。

军马站里用的马都是西南滇马品种,个头矮小。脾气温顺,但饶是如此,从来不习惯骑马的解庞二人依然被颠了个七荤八素。他们骑术不精是一方面,从琼州到临高的官路质量太差也是原因之一。

好不容易赶到目的地,在临高驿站交接马匹的时候,老解趴在马上就抱怨开了:

“我x,就这道路水平,你们也好意思自称媲美海路?再这么多跑上两趟,人没散架,估计屁股也要烂完了。我说,既然要开辟陆上通道,你们好歹也把这路给修一修嘛……”

军马站里负责接待的都是些本地孩子,对于这位在短毛中也名声赫赫的解大头领的抱怨没人敢作应答。不过立即却从场院外面传来反驳之声:

“嗨……解胖子,还真是官气十足啊,亏咱们还专程来接你……你说得的倒轻巧!以前大伙儿都从海路走的,有几个人走过这条官道啊?资源人力都不向这边倾斜,叫我们怎么修路?”

外面走进来两个人,都是琼海号上当初的旅客同伴,现在正负责道路桥梁这一块的。为首一个名叫应荣威,江苏人,穿越时刚刚二十三岁,土木工程道路桥梁专业的,但大学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就穿越了。专业虽然对口,却没什么实际工作经验。负责道桥组一年多,除了帮助农场,县城以及主基地里修建过几条道路外,道桥组没出什么大成绩——当然是相对于工业,化学,工程这些厉害专业组而言。这让小应颇感压力,于是在不久前向委员会提出申请,希望能再增加人手,好多出成绩。

于是又新调来一个小伙子名叫付羽,今年二十九了。江西人。他倒是工作过好几年,但以前的工作性质是以开隧道为主,本人通晓精确爆破和地质勘探,登陆明朝后他一直在唐健领导下的军事部门和野外勘探组任职,直到最近因为道桥部门实在缺人,才被军转民抽调过来,充实基建部门的力龖量。

应荣威大约有些情绪,两句话冲得解席一愣一愣——小应其实一直在呼吁要重视陆地交通。只不过从临高到琼州,因为中间的澄迈以前不属于控制区,安全上有些疑虑。加上大家都已习惯从海上通行,这条官道就一直没怎么重视,在人力物力等资源方面也没怎么上心。

不过老解现在好歹也算一方大员了,集体对于他显然很重视,这两位专程过来接人,当然也不是为了吵架的。旁边付羽就哈龖哈一笑,打了个圆场:

“修整这条道路的计划其实已经做出了,只是前段时间没空实施而已,而且当时澄迈不完全受我们控制,建设计划实施起来也点困难……不过现在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只要人力和物资充裕,很快就能开工。”

这时候小应也冷静下来,呵呵笑了笑:

“没错儿,正好你们两个负责人都在——到时候你们琼州方面可至少要负责提供一半以上的财力和人力噢!”

几人说笑了几句,却见庞雨依然赖在马上不肯下来,一问原来是腿麻了,大龖笑之余,大伙儿把他扶下来,让两个人搀着在地上走了几个圈子,方才能够行走如常。

一行人步行前往临高城区,庞雨素来是个多心的,这时便忍不住询问道桥组的建设计划打算搞多大规模?道路等级如何?最主要是需要多少投资?——他们琼州府最近自己也要大搞基建,一时间怕还抽不出太多人力物力。

应荣威笑笑,点了点脚下:

“就跟这条路的标准差不多吧……”

庞雨低头一看,禁不住大惊失色:

“哇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踩在了一片平整的水泥地上。灰白色的水泥硬质路面无声无息,从脚下一直向着前方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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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真相

二七五真相

“晕!想不到你们道桥组的水平这么高……不过有必要建造这么高等级的硬质路面吗?”

庞雨讶然道,但专业人员应荣威只是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土路基配上碎石垫层,表面铺一层水泥砼……无非是乡村一级的水泥支线路面而已,谈不上高标准。”

“开玩笑,怎么能按现代标准来衡量,这里又不要求通汽车!”

解席也反应过来,难怪这两位这么好心,还专程跑来接他们,原来是要琼州府大出血啊——照这个标准修建一条从临高通到海口的全水泥公路?那估计要把贸易公司的全部利润都投进去,而且今后几年他们别搞基建了,建材组生产出来的水泥全部提供道桥组都未必够。

不过,对于老解不需要通车的说法,应荣威和付羽两人都嘿嘿笑起来:

“这你可落伍了不是,当初老爷子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等到真把道路修建起来之后,嘿嘿,这车自然就有了……”

说着,付羽指了指道路前方,果然有车——除了他们穿越众从琼海号上带下来的自行车外,还有好几辆四轮马车在路面上跑。

“现在的临高,可不是一年前了……”

付羽意味深长说道,当解庞二人跟着他们走进临高县城之后,他们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自从一年前出征琼州府后,庞雨和解席两人就没回来过。虽然两边距离并不太远,交通也还算方便,但他们两人一直琐事缠身,如果不是这次要处理舒中的麻烦事,他们还抽不出空呢。

然而当他们在时隔一年之后重又回到这处最早占领的小县城时,两人惊讶发现,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就这短短一年多时间,穿越者的强大技术能力和规划意识在临高得到了充分体现。

和庞雨当初记忆中那座简陋,破败,整座县城里连砖砌房子都找不到几幢的破烂县城相比,现在的临高,已经建设的颇有模样了,甚至可以说:不太象是一座明代城市。

道路系统的改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在县城中央,当初悍马车飞驰过的那条主马路如今是用水泥重新铺筑过了,两边还设置了排水明沟,在道路两旁都种上了行道树,差不多和现代城市道路已经没有太大差别,甚至还要更漂亮一些——在路旁摆放了不少休息座椅,虽然只是用简单的原木,树桩等制作出来,却明显经过艺术家的挑选加工,充满了某种自然古朴的艺术气息。

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还摆放着一座石头灯台,有类似于日本风格的,也有中国传统形式,更有一些西洋味道十足的……既可以提供夜间照明,本身又是城市雕塑,作得相当精致漂亮。

“怎么样?这条景观路还不龖错吧,虽然不象你们贸易公司的‘水晶宫’那么牛,用来镇镇明朝土包子却也足够了。”

看到那两人惊讶的样子,付羽得意洋洋笑道——门面重要的观点可不仅仅是商人和建筑师知道。

为了让解席和庞雨这两个外路财神同意支持自家的筑路计划,道桥组这回自告奋勇出面搞接待。为此还在城里新开的某家高档酒楼专门开了一桌。在饭桌上,应荣威和付羽向解庞二人详细介绍了一年来临高发生的诸多变化……

说起来这还和李明远教授当初的一条命令有关。老爷子在这一点上表现的非常有远见:自从穿越众正式接手临高政务之后,他就强令所有相关人员,包括他自己在内,必须在城里办公,晚上也要住在城市里,就是他们当初那个仓库大院宿舍,除非真遇到危险情况,否则不允许缩回白燕滩主基地。

一开始有人不理解,不过一段时间之后大家都明白了老爷子的用意——这帮人中大部分是贪图享受的现代小资,短时间内体验体验风土人情还行,时间长了,当然就很难忍受明代小县城的简陋条件啦。如果是一般游客,也没什么能耐,但这帮人手中可是都掌握着权力的,于是很自然——在这些驻扎在城里的行政人员要求下,这两年来工程组对临高县城的改造就从来没断过。当琼州府的兄弟们闯出一番局面后,留守家里的同志们在竞争意识刺激下,对临高的改造更加上心。

这种改造主要是集中在艺术方面——在这个原本大都为背包自助游旅行团的集体里面,搞艺术出身的人士比例相当高。

在这里穿越众能够彻底控制的地盘也不算小了,不过其中白燕滩主基地以军事防御和工业制造为主,红牌港口则要负责货物吞吐和船只修造,无论唐健,徐慧,还是文德嗣凌宁等人,都不会允许这些艺术家们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乱搞。

农业组那边则是天天飘扬着米田共味道,艺术家们肯定不愿去的。于是这帮人就把主要精力给放在了既没人敢管他们,又拥有大量现实观众的临高县城内……反正这年头可没规划局,随便他们怎么折腾,肯定总比原来自发形成的要好。

“但他们干得可真不龖错,不是么?起初时咱们可没想到一条道路上还能做那么多文章……而且,搞硬质路面可不仅仅是为了好看。”

按照小应的说法,最初他们在城里修建水泥路其实只是为了自家方便——他们骑着自行车在泥土路上行动实在是太辛苦,下雨天不谈了,就是晴天那一身土也让人受不了。而且还会严重影响车辆寿命。于是就修建了几条水泥路,把临高县城和白燕滩主基地,以及红牌港码头和农场等几处穿越众活动最频繁的地区给联系起来。

不过道路修成以后,受益的可不仅仅是穿越众。而在路上跑的也不限于自行车了——四轮马车,这种中国古代一直没能独立发展起来的交通工具,在穿越众从安娜小姐那里获得一辆原型车后,很快便在机械组同志们手中被山寨出来,并且作了许多改进,临高的陆路交通正在快速发展。

“你们这次的骑马旅行并不打算作为以后的主要发展方向,未来咱们的陆地交通还是以车运为主。无论载人还是载货,四轮马车都是现阶段最好龖的交通工具——只要道路配套能跟得上。现在我们在几处基地间,依靠马车运输人流物流都已经相当顺畅,只是还不能离开这一地区。如果水泥路能够延伸到琼州府去,琼澄临三地就会真正连成一片……”

在酒桌上,付羽和小应轮番上阵,想要给解庞二人洗脑,从他们口袋中忽悠出银子来。不过那两位一个是“酒精考验”的前下海公务员,自己都专门忽悠人的。另一位则算是半个业内人员,历来对于公路系统的高报价深具戒心,道桥二人组说了半天,那边就是不肯轻易松口。扯皮到最龖后,解庞二人只是表示可以考虑此事,但他们明天首先要去处理舒中那桩麻烦,有什么话,等从黎寨回来后再说。

吃完这顿“便饭”之后,两人又去拜访了一下李老爷子。他对于舒中的事情似乎并不很着急,军事组首脑唐健原来还打算做个局部动员,以应对黎寨在军事上可能的威胁,却被老爷子劝止住,说那完全没必要。

第二日,当解庞二人抵达黎寨之后,他们才明白老爷子为何那么从容——那位年轻的黎寨头人虽然还是满面怒容,但黎寨本身却平静依然,完全没有要和短毛作对的样子。

那位头人居然已经会说普通话,虽然还有点磕磕巴巴的,却并不妨碍双方交流。通过一番详谈,解庞二人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问题的症结并不在于舒中嘲笑黎族文化上——能坐在一起喝酒的也算朋友了,人家其实并不在乎他说的那些醉话。

那位黎寨头人真正在乎的,是他的***明显对舒中有了情意,否则也不会跑去跟他说什么纹面的事情——黎族女子纹面的另外一重含义就是为丈夫守贞。所以那位黎寨头人当时就跟舒中说明了:你要我小妹子不纹面?可以——娶了她就行,作为丈夫有权利决定妻子的纹面式样,也可以选择不纹。他是很爽快的,但舒中当时却支支吾吾的不肯正面作应答,这才把对方激怒。

把阿舒关起来,要求短毛中能做主的大人物前来,不是为了道龖歉,而是要他们来做媒的!——按照汉人习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不可违抗么?黎寨里早就打听过舒中家里人情况,知道他父母都不在这里,所以就找他的上司来保媒,这样他总不能拒绝了吧?

闹明白事情真相后,解席与庞雨二人面对面愣了半天。本来按照现代人的规矩,这种事情既然属于舒中的个人感情问题,他们是不该插手的,不过看着那位头人殷切的目光,以及远远逡巡的那个小丫头,再回想一下那家伙以前和小丫头在一起时的开心模样……解席要求和舒中见面谈一谈。

他们俩很快被带到了关押人质的地方——正是舒中最爱待的那个岩盐山洞。老解走进去先看看那家伙瘦了没有,结果却发现此人正没心没肺在研究一堆矿石。庞雨忍不住咳嗽一声。

舒中回过头,正看见解席庞雨二人的表情,显然已经知道他在信中没好意思说的事情,脸上禁不住红了一下:

“你们是来救我出去,还是来作说客的?”

“当然是来把你弄出去的。不过,作为朋友,兄弟们也想说一句……”

“——阿舒,你就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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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舒中的婚事(上)

二七六舒中的婚事(上)

“……大铁锅五十口;小炒锅及配套锅铲八十口;钢口犁头三十套;铁锹、锄头、斧头,铁锯各一百件;菜刀、剪刀各一百五十件,各类粗细缝衣针共一百五十套……”

庞雨正在念的并非贸易公司进货单,而是人家黎寨向他们短毛开出的彩礼单子——经过他们两人一番“诚挚劝说”,舒中也就半推半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其实大伙儿早就看出来,他对那小姑娘当然也有意思,只是人家女孩年纪尚小,舒中脸皮又薄,怕被同伴嘲笑说是怪叔叔之类,才这么遮遮掩掩的。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说先订个婚,过两年再正式成亲什么,结果人家哥哥一听又火了——你们短毛又不穷,难道还怕多养个小丫头两年?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推脱了,解席也不去跟阿舒那害臊男多罗嗦,直接拨通了对讲机,请李明远教授以男方家长身份应承下这桩亲事。之后,对方就提出来这些彩礼要求。

明代琼州岛上原住民的生产水平一向比较低,很多方面可以说还处在刀耕火种的原始阶段。其中最主要就体现在生产工具的落后与匮乏方面,尤其是缺乏铁器——虽然海南岛上金属矿藏储量非常丰富,可当地少数民族却没有能力开采冶炼,白白守着宝山吃苦头,不得不接受汉人商贩的沉重盘剥——以前用一把铁犁头在这里就可以换到一头大肥牛,一把剪刀可以换走好几张上好兽皮,就连一根针都能换到一只老母鸡……即使在短毛过来之后,也就临高周围一片受益,更远的地方,道路不能通畅之处,除了些小本生意的商贩货郎,也依旧无人肯去交易。

不过这家“花脚黎”寨子和短毛接触较多,他们的新头领又是个很有头脑的年青人——居然能学着说普通话,可见此人相当聪慧而且开明,而且已经受到不少短毛经济意识的影响。

光从这张彩礼单子来看,对方显然早就调查过他们短毛的优势产业,并针对自身情况作出了取舍:

短毛货物中最畅销的那几样东西,布匹黎寨是肯定不需要的,鼎鼎大名的黄道婆就是从黎人手里学的织布技艺,可见黎族的纺织手艺丝毫不比汉人差。玻璃器皿和镜子这类东西在他们看来太奢侈,实用性能不大,至于白米,盐,糖这类消耗品,日常交易就可以获得,而且即使要了再多也会坐吃山空……

“所以他们全部要了生产和生活工具?还是可以长久使用的铁器?倒是挺实惠哈……”

当解席看到那张庞雨拿回来的彩礼单子时也禁不住微笑,但旁边舒中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他跟黎寨关系最近,对本地婚嫁的规矩也较为了解。这里通常流行换婚,双方家庭之间娶进一个就要嫁出一个,一换一,这样家庭总劳动人口就不会减少。

只有家里没人去换的时候,才会像汉人那样付彩礼,其实也就相当于弥补另一方家族成员的损失。但无论如何,娶个老婆绝对用不了那么多彩礼——开玩笑,按照这里的“行情”,一口铁锅就是非常拿得出手的聘礼了,在黎寨里拥有一整套金属犁头,铁斧,锄锹之类生产工具的小伙子绝对相当于后世宝马男了,哪有这么狮子大开口,才接一个人过来就要几十上百套铁器去换的?

舒中觉得自己被人当肥猪宰了,再去见那位未来大舅哥的时候脸色自然很不好看。那黎寨头人似乎也自觉要求过多,脸上有些发红,又专门向解席等人做了一番解释——他们寨子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和汉人联姻的,更何况还是行为古怪的短毛。为了说服那些思想顽固,声望地位却都很高的老家伙们,地位还不太稳固的新头人必须要让整个黎寨都能从这桩亲事中获益,这样才能堵住反对派的嘴。

解席对此却毫不在意,不等对方说完就很有气势的大手一挥:

“没事儿,咱们阿舒付得起……”

旁边庞雨也随手一拍舒中肩膀,嘿嘿笑道:

“是啊,别看舒中平时吃用随便得很,他可是咱们中间最大的土财主。”

——舒中确实付得起,就算不考虑每个人都拥有一百三十九分之一的集体基金,光他平时挂在账户上却几乎从没取用过的“零花钱”,也足够支付这笔彩礼金了——别人日常生活在城里,多多少少都要支出。唯独这家伙整天钻深山老林子,要不就在黎寨乡村等地方蹭吃蹭喝,有钱也没处花去。两年下来可着实攒了不少,每次会计师朱月月同学在统计个人账户数据的时候,都会感慨说这年头像这样不乱花钱的好男人真不多了……

“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先筹备起来吧,我们回去准备好东西,就来接人。”

既然已经谈妥,这边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三人打算尽快下山去,才走出寨门没多远,却见前方拐角树丛中有一角花衣裳一闪而过。庞雨和解席互相笑笑,两人先是快步走过去一段距离,然后一人摸出一颗土烟坐到路边上,开始等人。

足足坐了半个多小时,才见舒中脸色微红的赶过来。这边两人也不多话,踩灭烟头继续前进,倒并未象舒中所担心的那样调侃他。

一路无话,直到快要返回县城的时候,庞雨才指了指舒中脸部,笑道:

“擦一擦,嘴唇上还有个红印子。”

“啊?”

舒中赶紧大力抹嘴,但片刻之后就突然想到——人家小姑娘从来不用什么口红的,怎么可能留下印迹!正要恼怒,却见那两家伙已经溜之大吉,一路上大龖笑不已。

…………

向老李教授和委员会汇报谈判结果;再去找程大县令和李大师爷,请他们用最快速度帮忙筹备一场符合当地习俗的婚礼;然后再向所有穿越众同伴们发喜帖,要求他们准备礼物——包括琼州府的也没放过,用加急电报通知过去了……当舒中要结婚的消息传开后,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动员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来到这个时代以后第一次有人结婚呢,虽然在这以前团队里也有孤男寡女成就了几对野鸳鸯,不过那多半属于自由恋爱,临时同居——哪怕时代有所变化,那些注重女权的现代女们终究要保持自己的矜持和骄龖傲,在男人没有跪地求婚,献上大把玫瑰和镶钻戒指之前,可不会轻易把自己嫁出去。

汉子们和外面女性**的也有,但这种关系就更不正式了。团队纪律只约束他们不能强迫,却还没严格到要男人一定负责的地步。因为双方地位的不平等,就算是女方本身,也很少有人奢望想要个什么名份的。

所以在这个集体中,正儿八经举办婚礼,这还是第一次。团队里所有人都很兴奋,就好像自己结婚一样高兴,但大家对于该怎么操办这场婚事却一点头绪没有。如果双方全是自己人,那倒很好办,大伙儿聚在一起热闹一场便罢,也不会有人来计较风俗什么。

但既然现在新娘子乃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一位少数民族,那他们就不得不谨慎些了。这些黎族同胞显然自尊心比较强,很容易做出一些过激行为——比如说这次的扣押事件。当然穿越众并不怕别人闹事,可如果仅仅因为这些文化上的小差异而让好事变坏事,平白无故得罪一批还算不龖错的盟友,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所以他们把筹备工作全权委托给本地人李长迁师爷来处理,虽然这位县衙的钱粮师爷对于此方面其实也不怎么精通,但他至少知道该去哪儿找内行来操办,而且绝对不会推托——能介入短毛大爷的生活中去,这种机会抢还抢不来呢。后面程县令的夫人又主动要求加入,担任了女方的保媒人……

李长迁询问他们有什么要求,大伙儿商量了一下,由老李教授出面表示他们男方完全可以入乡随俗,只要尊重本地习惯,尽量让女方家属感到满意即可。

有了这句话,李师爷他们就去找了喜娘媒婆之类放开手脚大干,而这边也开始着手准备一些更加实际的内容——比方说舒中未来的新家。

舒中自己倒没什么要求,只说把他原来的单身宿舍整理下就行——现在居住条件好些了,大家基本都是一人一间屋。开头集体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后来,当李长迁派人去跟女方具体商谈过结婚细则后,报回来的情况,让大家不得不改变主意。

嫁娶这种事情除了感情因素之外,在某方面也是一场交易。穿越众这边拿出了大笔聘礼表达诚意,人家黎寨倒也没有一心占便宜——他们为小新娘准备的嫁妆也挺丰厚:那座产硝石矿的山洞被作为嫁妆之一正式陪送给短毛了;另外还有一座山头;一大块开垦好龖的熟地……除此之外,陪嫁中最主要的内容还包括了四十名奴隶,二十男二十女,都是身体强壮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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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舒中的婚事(中)

二七七舒中的婚事(中)

“晕啊,他们这是准备嫁人还是搞移民呢?”

当这边众人听到舒中居然将成为一个奴隶主时,大伙儿都是一愣。见大家都朝自己看过来,舒中连忙摆手:

“这可不是我要求的啊,他们这边头人家族结婚都这样的……所以先前才犹豫么。”

舒中详细向大伙儿介绍了他所了解到的黎人嫁娶风俗,准确说是黎人贵族的习惯——在两个部族头人家族之间,结婚从来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而涉及到一大批人口。双方互相赠送奴隶,规模很大的,一次几十上百都不稀奇。

只是因为生产力低下,他们黎寨内部的等级划分并不严格。说是奴隶,其实有些还是主家的亲戚,都是同属于一个家庭的成员,主人和奴隶平时都要干活儿,无非轻重有差异,在生活起居方面差异也不大,阶级压迫并不明显。

所以黎家贵族之间的婚事,其实更接近于两个村落间的人**换。从生物学角度上说,这样可以避免近亲繁殖的危害,倒是很科学的作法。但舒中却没这个条件啊——他当时支支吾吾不肯答应这桩婚事,一半因素也是考虑到自己不可能找那么多人来作这种人口方面的交换,这才为难的。

“明白了,难怪他们会要那么多东西……”

庞雨听完舒中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那头人要上百套铁器换一个人肯定是太贪了,但如果是一下子换走寨子里四十个壮劳力的话……人家黎寨还算挺厚道了。

不过这边肯定不会搞奴隶制的,考虑到大伙儿的接受程度,他们也不可能允许舒中单独变成一个奴隶主。

“这样吧,小舒你的结婚费用全部由集体支付,作为交换,那座矿洞和这四十个人今后也全都由集体来安置,这样可以吗?”

李老教授提出了折衷解决的方式,舒中立即表示同意:

“我没意见,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安排那四十个人呢。”

确实不太好安排——无论是白燕滩主基地还是城里县仓基地都不可能一下子塞进四十个外人来。就算他们很安全很可靠,四十个人的吃穿住行依然是一桩**烦——舒中希望建立的是一个温馨小窝而不是封建大家族,这个小家庭不需要那么多人来伺候。

于是胖乎乎的吴南海笑眯眯举起了手——这家伙当初登陆时精瘦精瘦的,这两年来却仿佛涨气皮球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尤其是脸部,如今笑起来已经颇有点弥勒佛的态势。

“就把他们安排到我们农业组吧,另外那块山地……是不是也并入农业合龖作社?就算咱们租借承包好了,每年给你们分红。”

吴南海在外头被称为“吴大善人”,但内部人都知道他对于土地有某种近乎偏执的爱好,整天就琢磨着如何扩大他那农业合龖作社的范围。到现在受合龖作社直接控制的耕地已经超过了五万亩,公社成员好几千。

此外农业组还半强迫半动员的用“租借”和“承包”等模式间接掌控了一大批土地,由合龖作社成员用现代农业方式耕作,或是根据需要栽种其它经济类作物。而原来的土地主人则大都被安排进了工厂去干活,除了工资以外每年还能收取土地租金,对他们倒并不是什么坏事。

通过这些方式,临高附近的农田如今基本都被短毛所控制。除了粮食作物之外,棉花,甘蔗,橡胶,油棕,还有药材和烟草等特种田地都能够根据土地性质和实际需要加以科学合理的划分,而不必受到所有权的制约。

……这样新娘子还没过门,嫁妆大头就已经被瓜分了,剩下来无非是些金银首饰之类,那是未来舒太太的个人财产,跟据法律专家苏芜香小姐的特别提醒,那些都属于婚前财产,大家最好别乱打主意。

此外还有些木器家具类的生活用品,尽管黎寨那边也尽了最大努力,拿出了他们最好龖的东西,不过在现代人眼中,终究还是看不上,这些还打算全部用自家的。

至于最重要的房子问题,最终决定是和陪嫁过来的那些人放在一起。吴南海打算先把他们单独编制成一个居民点,暂时不安排和其他汉人杂居,以免因为生活习惯问题造成矛盾。等将来熟悉了,再渐渐融合。

小夫妻的新房也将安排在这里,这是李教授夫人宋阿姨的建议——她考虑到以后舒中很可能会去比较远的地方作地质勘探,把家安在自己的族人中间,女孩子就不会太孤单——教授夫人考虑的很全面,舒中自己也认为应当如此。

“造房子的事情,就交给老庞你来负责吧。内部装修什么我让茱莉包办,算是我们琼州团队的结婚礼物。”

解席嘿嘿笑道,对此曾经的建筑设计师自然责无旁贷,一口答应下来。

人多力龖量大,大伙儿齐心协力干一件事,果然效率奇高——在短短两周之内,他们就把所有筹备项目统统完成——包括最重要的住宅!

如果是普通房屋当然不可能这么快,但庞雨其实在黎寨之时就已经考虑好了舒中未来新家的式样——他按照黎族习惯用竹条和木板修建了一座竹楼。

当然这栋竹楼在技术上比传统黎家小楼高明得多:所有房间布置都是根据功能流线来设置的,窗户自然全用玻璃制品,卫浴和厨房设施虽不能与二十一世纪相比,但与从前七八十年代的老式住宅也已经几无差别:自来水,烧煤球的灶台,抽水马桶……几大件都给配上了。

墙面则使用的双层板材,透气而且舒服,包括下面地板也统统架空的,不用打地基,不用砌砖墙,全装配式结构,施工周期极短——工程组兄弟们加了几天夜班,就在婚期之前完工。

解席则是发电报回去,然后从琼州府那边专门开来一条货船,茱莉亲自带队,琼州府的整个团队都杀回来了。府城那边暂时交给王璞,严文昌,张陵等明朝官员看守,反正刚刚大胜之余,也不怕他们捣鬼。

这一船上除了准备回来参加舒中婚礼的穿越众同伴们,便是为他准备的各式礼物和家具。其中由“萌萌熊”玩具店负责赞助了全套卧室家居以及床上用品。考虑到小新娘子的年龄和品位爱好,卧室风格以卡通风格为主,充分构造出一个“卡哇伊”世龖界,结果让跟着舒中来提前看新房的小新娘子快活地一头扎进小鸭被窝,都不想走了。

那是在婚礼前三天时,根据这边的要求,李长迁又派人去黎寨,把舒中的未来老丈人,大舅哥,二舅哥,三姨父……反正沾亲带故的亲戚们都请了过来,带他们先看看这边新房。

这并不合“规矩”,但老李教授却坚持如此。毕竟将来日子是要小两口自己过的,李教授认为结婚之前就要让对方——包括新娘本人和她的亲属们知道:这对小夫妻将来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也要提前指出,免得日后闹矛盾。

不过女方家庭却非常满意,虽然这边展示给他们看的住宅样式和那些家具,设备以前都从没见过,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领会到这个新家的美好之处——那位退了位的前黎寨头人,舒中未来的老丈人死活坐不惯沙发,于是干脆一屁股坐在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上,抽着准女婿递上来的卷烟笑不绝口……

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放心!

这样,在双方都非常满意的气氛中,舒中的婚礼在短时间内得以举行,此时距离双方谈妥这桩婚事,不过才区区十五天。

可筹办者李长迁反倒因此而感到为难了——不是说要按本地风俗来办么?这随便哪个地方的婚俗,也不可能说是媒人上门后十来天就把新娘子给抬回家的。不过当他小心翼翼向短毛们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却被毫不在意的忽略过去。

本来这边要求按本地习俗办事,只是不想因为文化差异造成女方家族的误会,觉得短毛没有诚心什么,既然双方家长都已经沟通好了,那就没必要再拘泥于什么民俗了——毕竟,新人双方一个是现代青年,另外一个则是少数民族,都不是正儿八经的明朝汉人,没必要非得把什么三书六礼,庚谱文定那一套走齐全。

李大师爷没想到自己忙活半天,居然是这个结局,难免有些郁闷的。不过他很快得到了补偿——短毛们通知他,结婚这天将请他担任婚礼的主持人,这可是极有面子的事儿,于是李长迁又开开心心忙碌起来。

只是真到了那一天,老李再一次颇为郁闷的发现:他精心筹备的各种仪式又白费了——无论短毛还是黎人,他们对于婚礼的概念似乎非常一致:大家聚在一起,闹酒!

恩,上一章作了点小调整,关于黄道婆的,多谢指出来的书友了

二七八 舒中的婚事(下)

二七八舒中的婚事(下)

“感情深,一口闷……干!”

“解胖子,你丫别以为做了一方大员就能摆架子……喝!”

……这一天,临高城里热闹无比,一百三十九个正宗短毛全部聚齐,加上为他们工作的大批“新短毛”,以及花脚寨的几乎全部成员,还有从四里八方赶来祝贺的乡亲街坊……光正席就开了一百多桌,此外还有设在路边的流水宴,几乎把全城变成了一座大宴会场。

李师爷开头还努力引导,想要按正常婚礼的程序来走,不过那些程序只进行到花轿进门,之后一旦闹酒阶段开始,那气氛就谁也挡不住了。

上一次短毛请客,是用的西洋自助餐形式,新鲜归新鲜,总让人感觉有点不过瘾,而且给人一种错觉——似乎这些短毛做事情总是那么文质彬彬的。但这一回,在酒桌上,这帮人纷纷原形毕露了……

酒宴一开始,包括李明远,唐健,解席等几位短毛大头领一人向李师爷敬了一杯,感谢他这段时间的操劳,结果立即就把这位敬业的婚礼主持人送桌肚下面去了——那酒是他们短毛酿酒厂里出的新产品,号称是可以媲美五粮液的五十二度浓香型高度蒸馏酒。酒坛子刚一打开那香气立马充斥全城,引得满城老酒鬼们个个垂涎不已。

短毛这回很大方,上好龖的美酒随便喝,几乎所有的客人都会忍不住尝尝这种闻起来特别香,喝起来特别过瘾的美酒,不过大多数人都吃不消它的烈性,而且短毛对于敢在他们面前端杯子的一概“严惩不贷”,诸如程县令,许员外等平时不怎么喝酒的,很快便和李师爷一样被放倒。

到后来除了一些酒量特别大的,例如舒中老岳父之流……便大都剩下穿越众自己人在酒桌上展开激烈厮杀了,就连庞雨这种以前很少喝酒的人都加入进来——很多人是把这场婚宴同时也当作了他们对明朝战争胜利的庆功宴,所以情绪极为放松,气氛亦极其热烈。

舒中倒没怎么喝,勘探组的几个铁哥们儿知道今天不好过关,早帮他筹谋好一切:提前让黎寨大舅子安排好了几个量大的小伙儿,碰上本地客人的敬酒就让这些小伙儿出马。遇到穿越众自己人,则理直气壮用“不要破坏人家洞房花烛夜”为理由推托掉,就是真碰上想灌他的多事鬼,弟兄们出面挡一挡,也就过了。

大家流落明朝两年多,一百多号人形成了若干小团体,谁没几个铁哥们儿呢,这时候就看出兄弟多的好处了。

只不过正当这帮伙计打算把新郎官全须全尾送进洞房的时候,却见医疗组的两位大夫,石亦生和老杰克竟然联抉而来,同时出现在舒中面前。大家都是一愣,有人暗道这莫非是要给新郎官上生理卫生课?好像没必要吧——就算团队里真有个把个纯洁小男生跟着登陆明朝,这两年的卧谈会也早把该普及的都普及了,更何况当初还有张宇同学的小电影……

只是那两位医生脸上的表情都颇为严肃,不象是来闹酒或开玩笑的样子:

“咳咳,小舒啊,有件事情,早就应该跟你谈的,不过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好在眼下还不算太晚……你老婆具体年龄是多少岁?”

石大夫倒是开门见山,舒中脸色一红,扭捏答道:

“到明年二月过了生日以后……就满十五了……”

不仅仅是舒中,周围一班弟兄们也都脸色尴尬,不过铁哥们就是铁哥们——有人立即帮他推卸责任:

“所以舒中才要求先订婚么,可庞雨和老解他们非说什么为了大局……咱小舒可是为集体作出牺牲的!”

“政治因素咱们不管。”

石大夫依然是那副平淡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但你想必也能理解,你的妻子年纪还太小,所以有些事情,你最好控制一下。我和杰克都不是专业搞妇科的,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们恐怕没有能力救治。”

舒中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点头道:

“明白的,我已经把书房整理出来了……”

“NO,NO,NO,亲爱的舒,我们并不要求你作清教徒。只要注意——最近几年之内别让你的小妻子怀孕就行。所以,咱们医疗部门送给你这个作为结婚礼物……”

老杰克笑眯眯摊开手掌,大家一下子都哄笑起来。

——老杰克手里果然是一盒避孕套,还是国际名牌杜蕾丝,当初从深衙内那里没收来的。

“晕,这都过期了吧,还能不能用啊?别橡胶老化中途破碎,那可逗乐子啦。”

“要给就多给几个,小盒装才三只,打算用多久啊……难道还要阿舒重复使用吗?”

一帮兄弟们在旁边嘻嘻哈龖哈说怪话起哄,但石医生却一本正经点头:

“当然要重复利用!在可以预龖见的将来,我们肯定没能力制造同类产品,这东西很宝贵的。就算真的破损了也不要丢掉啊,还可以改造成婴儿奶嘴呢……”

众皆愕然,老杰克却回过头看看他们,笑道:

“不用惊讶,将来你们结婚,还未必能得到这样的‘礼物’了。”

“日……老子才不要这玩意儿,这地方又没计生委,老子还想连生他十个八个呢……奶奶的,我说,你们医疗组真要管事儿的话,别发什么套套,整点伟哥来才是正经!”

人群中,不知是谁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叫喊道,然而这句话却让先前一直面色如常的石亦生和老杰克两人神色大变,不约而同面色通红起来。

因为这句话正戳到他们痛处了——实际上,最近这段时间,关于这方面,让穿越众团体,特别是医疗组成员最头痛的不是避孕问题,而是怀孕问题——大家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两年,其间又没有断绝正常的男女交往,按理说团队中早该有小宝宝降生了。可现实却是:一个都没!

为此着急的人自是不少,只要是雄性动物,就没有不在乎传宗接代的。尽管队伍里还没什么人正儿八经结婚,但对于这方面的问题,没人敢掉以轻心。

——难道是当初那道蓝光带来的后遗症?不止一个人这样想过。不过现代人的习惯就是:有什么问题去找专业人员。医疗组两位大夫虽然都不是妇科出身,在这种情况下却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专门抽空研究起此方面问题来。

验血,检查,心理咨询……该作的都作了。身体检查下来一切正常,心理观念上也应该没问题。可无论是现代男和现代女,还是现代男和古代女,都仍然颗粒无收。至于古代男和现代女这种搭配因为没有实例,还无法作出判断,但团队里的女性却据此一口咬定是男人们不行,与她们无关。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舒中的妻子年龄太小,万一“中奖”,风险太大,医疗组这两位根本不会送他避孕套,反而没准弄点其它药物过来——老杰克还在坚持用科学方法解决问题,但石医生最近却迷上各种民间偏方了,各种各样药物弄了一堆,颇有点老军医的架龖势。

“咳,咳……关于这方面,我们会继续研究的。”

两位大夫有些尴尬的哼哼哈龖哈了几句,把话题敷衍过去,逃一般匆匆离开,留下大家却都有些失神——毕竟,这件事情对于团队中每一个男人,都可算是一桩隐忧。

不过,大喜之日,总不好一直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下去。兄弟们很快回复过来,嘻嘻哈龖哈笑闹一通,把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之后,哈龖哈笑着把新郎官推入了洞房——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以后再考虑,今晚的重点可不在于此。

本地闹新房的习俗并不怎么盛大,而且大多数本地人终究不敢对短毛老爷过份瞎胡闹,所以闹新房的几乎全是穿越众自己人。考虑到小新娘的接受程度,大家没好意思闹太凶。在玩了夫妻咬苹果,鼻子推鸡蛋等几个传统项目后,也就先后散去。

不过那些爱闹事的家伙并未就此罢休,庞雨设计的这栋小竹楼全部架空,自然也包括了主卧室下面,这给某些居心不良的家伙提供了作案空间……

舒中那几个铁哥们儿已经算是非常尽心了——当天晚上,他们操着竹竿,拎着水桶,四处大力搜查,先后从屋子下面连捅带浇赶出来十几个企图听避角的无聊家伙。然而这却并未能够阻止真正的**之人——比如张宇这种。他竟然为此专门去仓库里领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悄悄给塞在了地板格下面!

于是之后几天,有那么一段对话,在穿越众内部广为流传……

“佩佩,我来教你玩个新游戏吧。”

“好啊好啊,是什么?”

“吹气球……”

废话不多说,求票求票!

二七九 提案(上)

二七九提案(上)

婚礼结束后的几天,大伙儿并没有就此散去。难得一百三十九个人齐聚一堂,正好趁此机会把一些该办的事情都给办了。

委员会的改选工作是第一件,本来说好管理委员会一年一换,但实际操作起来,因为人员各有职司,平时非常分散,很少有能集中在一起的时候,再要象以前那样动不动开全体大会可不那么容易了。再加上这一年来事情繁多,明帝国的军事威胁更像一座大山一样沉甸甸压在众人心头,那种时候也不适宜更换指挥机构。

于是第一届委员会的任期就拖延了半年多,不过到现在,既然前事已告一段落,那重新改选一下,履行一下正常手续,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次改选差不多也就是履行手续了——两轮投票下来,第二届管理委员会的人员名单与第一届相差无几。除了贸易公司林峰取代化学组李靖诚外,其他十四名委员全部照旧。说明大家对于整个管理层还是相当满意,委员会同志们的努力得到了大伙儿的认可。

之后,便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趁着大伙儿都在,委员会人也齐全,可以马上作出决定,纷纷把他们的下阶段发展计划拿出来要求批准。

发展到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团体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进入到或是生产,或是管理的各个部门。大家都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有些人没什么野心,只想安安稳稳混口饭吃就行,但还有另外一批人,无论身处何地,都是想要尽力作出点成绩来的。正是这种对荣誉感和成就**的追求,使得各个部门间隐隐形成了一种互相竞争的意味。

此外,通过近两年来的实践,所有人都意识到:要想拿出成绩,自身的埋头苦干固然是一个因素,想办法争取到整个团体的资源支持也必不可少。“集中力龖量办大事”是他们这个团队的特色,从最初的轮船下水工程,此后修建水电站,建设新基地……到后期开辟琼州府新根据地,以及改装琼海号……他们凭借区区一百多人,在这十七世纪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各部门通力合龖作,决定要做什么事,就把全部力龖量都压上去。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此次提交到管理委员会的议案不但很多,而且规模都很大。大家都想让本部门的提案成为管理委员会的下一个“重点计划”,这样可以得到整个大集体的人力和资源倾斜,由此而获得大发展。

短短两天之内,委员会收到了不下二十份提案,内容涉及到军事,内政,外交等各个方面。在撇除掉那些异想天开明显不实际,或是时机还不太成熟的想法提案之后,大家筛选出四份内容进行讨论。

其一便是道桥组应荣威和付羽二人提出的那条“西线公路”计划,这两位伙计为此下了很多功夫,除了对解席等人进行私下公关外,在技术和经济上也准备了非常详细的说明:

“这条道路的成本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高——本地人工几乎免费,我们只要承担施工期间的饭钱就行。材料费也很便宜的,粘土和碎石子都可以沿途就地取材,就水泥砼昂贵些,但里面用的都是竹筋——我们计算过,用来承受马车载荷已经绰绰有余。”

在听证会上,应荣威和付羽二人侃侃而谈,看得出是做过一番充分准备的。此后在答疑阶段面对众人的质疑时,他们也表现的相当从容:

“——整条路线大概多长?”

“计划主要利用现有官道,但在有些地方可能需要取直,这就需要架桥。为了便于车行,有些过于陡峭的山梁还可能要炸平……预计总里程在一百公里左右。”

“——造价大约多少?工期多长?需要投入多少人力?”

“用我们的银元计算……普通水泥路面每公里造价大约在八百元左右。但根据勘测路线图,在沿途需要架设十六座桥梁,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设置挡土墙和护坡,这样总成本就会大大增加……估计前后要投入十五到二十万元,也就是十万两白银……”

见那边茱莉,林峰等几位“财神”纷纷皱起眉头,付羽连忙又补充道:

“但这些不必一次性投资的,考虑到只有农闲时候才能招募到足够的劳工,我们打算分时,分批修建,修一段,用一段。总工期大约为四到五年。”

听到不必一次拿出大笔资金,几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茱莉拿出个精致的红木小算盘噼里啪啦拨打了一会儿,点点头:

“如果每年抽调资金不超过五万元,那么可以接受。”

有了女财神这句话,接下来的讨论才得以继续——无论在什么时代,修路都是非常花钱的项目。西线公路这么大一个工程,如果没有琼海贸易公司的支持,肯定开展不起来。

当然对于贸易公司来说,这也不算亏本买卖。一旦这条公路建成,公司从临高生产基地调运货物就不再受天气和海况影响——现在所有货物都是通过船运,虽然速度快,成本也低,可在台风季节,或是天气情况不好龖的时候,海路是无法使用的。

不过以茱莉的性格,就算双赢的事情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下来。她和付羽等人讨价还价,表示现阶段公司的主要精力肯定首先要放在白沙口码头的重建工作上,所以要求道桥组去琼州,先修建一条从码头通往府城的水泥路出来,然后根据工程质量和实际使用状况,再决定要不要进一步投资。

本以为对方也会讨价还价一番,却不料道桥二人组对于此项要求没有任何意见,一口就答应下来。

原来这两位早就听说过贸易公司女经理的精明强干,于是在作提案时打了点埋伏——本来这条西线公路琼州方向的就是从白沙口码头开始,施工计划原就是用两支队伍从临高和琼州府同时开工,各自相向延伸过去。从白沙口码头开始修路,本是正常的施工内容。但他们却故意不提,果然借此堵住了茱莉的口,从而避免她提出其它更多的要求。

…………

第一项提案获得通过,接下来的第二项,却也是和道路有关。

“要修铁路?我的天,火车头还没造出来呢,就要修铁路了?”

当凌宁代表钢铁组把他们的筑路计划递交上来时,着实让所有在场成员们吃了一惊。不过凌宁马上摆手解释:

“不,不是供火车使用的铁路,只是专用的载重轨道线路而已,使用特制的马车拖运,用来运输矿石的……”

钢铁组递交上来的这份计划全名为“综合开发石碌铁矿计划书”,其核心内容是矿石运输——石碌铁矿这个名字早在两年前,穿越众刚刚登陆海南岛的时候就已经多次被人提起过。这座矿山被称为“亚洲第一富铁矿”,所产的高品位矿石含铁量最高可达到百分之七十多,平均也有百分之五十左右,此外还有伴生铜,钴等矿,可以说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宝山。

穿越众打它主意已经很久了,不过这处矿藏的位置有点偏——它位于海南岛内陆地区的昌江地区,道路很不通畅。而且那时候整个昌化县还掌握在忠于大明的官员手中,公开采掘比较困难。

之前钢铁组一直是用的临高,儋州,昌化等周边地区小矿脉,主要是用收购方法从当地居民手中获得矿石原料。老百姓们如何开矿,如何运输,这边一律不用操心,只管花钱买就行。只不过随着钢铁组的生产规模越来越大,对原料要求越来越多,以及周边地区铁矿脉的逐渐枯竭,他们的铁矿石供应日趋紧张,大规模开发石碌铁矿的计划就不得不被提上日程了。

正好前些日子打退了大明讨伐军,昌化县令主动前来投诚,这边就和他谈起了开发亚玉山(石碌岭)铜矿的事宜。那位张三光县令还是个很有矿权意识的官员,他自从崇祯二年上任之后,就调集人手赶走了盘踞当地多年的矿盗,严禁个人私采。不过,面对短毛的要求,当然不敢拒绝。

这样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把那些矿石从深山老林子里头运出来。好在现代人手中的地图非常完备,再结合历史上石碌铁矿的开采经验,他们很快拟定出一条矿石运输线路:

首先是建立一条轨道线路,从矿区延伸到大约数公里外的石碌河,在那里建立一处专用码头,用骡马拉载重型轨道车,把矿石送上船。

之后运矿船通过弯弯绕绕的石碌河,进入昌化江,一直顺流而下,最龖后抵达海南岛西侧的昌化港,再从港口经海路前往临高,进入钢铁场。

整条运输路线以水路为主——因此才是由凌宁出面打报告。不过在矿区那边需要修建一条铁轨路通到码头,此外临高这边从博浦港到钢铁厂也打算修建一条大载重的轨道路,整条路线贯通后,从石碌出来的高品质铁矿石就可以源源不绝进入钢铁厂。根据穿越众手头的资料记载,石碌铁矿储量约为三亿吨,足够他们使用很长时间了。

二八十 提案(中)

二八十提案(中)

海南岛上的铁矿资源,除了石碌铁矿之外,还有一处田独铁矿也相当著名。田独铁矿位于海南岛最南边,后世著名的旅游胜地三亚旁边。矿石品位也相当好,而且比起石碌铁矿的“养在深闺”,田独铁矿最大的优势就是距离海边比较近,隔壁就是天然良港榆林,矿石开采出来后更容易运输。

所以在为钢铁组寻找原料产地的时候,有人就提出不必死盯着石碌铁矿不放,三亚田独也是个很好龖的选择目标。那里有铁矿资源,有榆林良港,完全可以和临高一样,开辟成一处不龖错的生产基地。

三亚人叶孟言就对此极感兴趣,他老爸当年就是田独镇上某个乡的党委书记。当初小叶仅仅因为一场考试不好而翘家出走,谁知这一走就是地老天荒……

这几年来小叶念念不忘的就是想要回到故乡去看看——尽管人人都知道,那里不可能再有他的家。但叶孟言依然提出了一份议案:他希望委员会能允许他组织一批人,前往三亚去拓荒,开一处分基地。

经过这两年来的磨练,小伙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学生崽,拿出来的方案倒也颇具可行性,可以被正式讨论了——这就是委员会此次需要研究的第三份议案。

“三亚还乡团?这名字取的……”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行事之间依然免不了飞扬跳脱的性子,九零后的小伙子估计根本不明白“还乡团”的含义,却也随随便便拿来用。

不过委员会并没有和他在名字上多作纠缠,大家仔细分析了叶孟言这项要求的可行性。小伙子雄心不小,他表示同样只需要十三个人——十三个现代穿越众同伴,再加上大约一个连左右的本地人士兵,就保证可以在三亚地区开创出一片大好局面来。

“……肯定不比琼州府差……”

看到议案中还有这一句时,解席禁不住朝庞雨那边笑了笑——他们琼州府团队的成绩显然已经成为集体中许多年轻人竞相效仿的目标,到现在,想要拉起一支队伍,和解席他们当初一样,杀出去战天斗地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想出去为集体开疆拓土,那当然不是坏事,不过……这事儿必须要本人自愿才行——你找到另外十二个同志了吗?”

“有,我都和他们说好了!”

叶孟言信心十足递过来一张有个人签字的名单,农业组张宇居然也在其中,此外还有隶属于化学组,钢铁组的几位年轻成员,想必是冲着田独铁矿去的。不过更多还是些和他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当初的学生崽团体,后来被塞到军事组统一接受战士训练的,目前大都在一团二团中担任连排长。

人手挑选的不龖错,专业也挺齐全——看得出来叶孟言对此是下过一番功夫的。虽说口号喊得响——要超越琼州府团队!但他们实际提出的目标其实不算太高——三亚那地方现在属于大明崖州府所辖,历史上著名的犯人流放地,基本没什么武装力龖量。十三个现代小伙子,加上一个全副武装的整编连队,一百多号人马,拿下当地并开辟一处矿场,一处港口,应该问题不大。

对于这样既合情合理,又具备实际可行性的计划,委员会通常都是批准的。只可惜小叶运气不太好——他的提案和今天最龖后一份有所冲突。

“委员会可以批准你组建‘三亚还乡团’的要求,不过,具体执行,恐怕需要延后一段时间。”

听到这样的回应,小叶显然有点不服气:

“为啥?我们的准备都很完善了,当初进攻琼州府时可要比现在困难得多……”

“因为你的计划中涉及到了七八名连排级军官,而我们马上会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基层士官不能抽调这么多——包括你自己在内,近期内也不允许外出,有任务!”

唐健冷冷开口道,对于这位一手把自己训练出来的前武警队长,叶孟言向来是畏惧到十分的,自然不敢再反驳,还缩了缩脖子,方才问道:

“什么任务?”

“这就是今天的第四项议题……”

赵立德微笑着打开一份文件,缓缓念出议案题目:

“——《关于乘胜追击,派遣两路远征舰队,分头进攻台湾及吕宋之议案》。提案人:参谋组全体成员。”

…………

事实上,这份议案才是今天召开这次委员会及全体成员大会的最终目标之所在。先前那些不过是应景讨论各个部门的要求罢了,而作为决定整个穿越者团体行动方向的机构:管理委员会,及其下属参谋组,当然不可能不对团队的未来前途有所计划。

修路也好,挖铁矿石也好,或者去外面开分基地……这些都属于“内政”,只要条件具备了,随时都可以做。而如何利用好前一阶段战场胜利的大好局面,为这个团体争取到最大,最丰厚的利益,这才是需要参谋组那几个自诩为天才的狗头军师们多多操心的事情。

在外交方面,福建巡抚熊文灿已经通过郑家的关系向他们打了招呼:无论朝廷将来是否招安,只要他熊文灿在位一天,福建的地盘就会一直对短毛开放。包括调任到其它地方之后,也是如此。

熊文灿还不太明白为何短毛们执意要在协议后面加上那么一句补充——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将在不久之后继任两广总督,成为明王朝南方沿海最大的官僚,尽管他一直在为此而努力……

至于两广地区,虽然从没有正式承诺过什么,但作为亲身领略过短毛火力的一方,这里的明军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就算上头想要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下面兵丁肯定也不会再执行了。此外,就在几天前,广州情报站刚刚传来了最新消息:王尊德挂了。随着这位大明官方鹰派首脑人物的逝世,两广官场中对于短毛抱持强硬态度的人肯定会有所收敛。况且穿越众这边很清楚不久之后就会轮到鸽派大佬熊文灿来继任,到时候他们的路子肯定会越走越宽。

不过,外交方面的美好前景并不能取代实利,穿越众历来奉行“以我为主,自力更生”的策略。无论明王朝那边对他们采取什么政策,他们自身该做的事情还是要按部就班一步步来。

琼州府一战除了极大震慑明朝武装,最大战果还在于彻底打击了南中国海一带的西洋舰队。王海阳那凶狠而且不留丝毫余地的衔尾追杀使得荷兰,西班牙,以及英国,当然还有葡萄牙……这几个老牌殖民国家在东南亚的舰队势龖力几乎是一扫而空,包括随船的数千西洋军队也落得个同样下场。

至少在相当一段时期内,南中国海上是看不见耀武扬威的西洋战舰了。无论台湾,吕宋,还是巴达维亚,这些战略要地的港口和军营里面现在大概都空空荡荡。

趁他病,要他命——这么好龖的战略机遇期,穿越众当然不会白白放过。巴达维亚稍嫌远了点,但台湾岛和吕宋马尼拉城却都是很好龖的目标,关于优先进攻哪一处,参谋组和军事组成员们在商议时还小小争执过一番。

以唐健为首的几位前军人都主张趁势收复台湾,不过参谋组中包括赵立德,庞雨等人却认为向西攻略吕宋,尽快夺取马尼拉城更有价值。毕竟这一时期的台湾岛仅仅是荷兰,西班牙,以及大明等势龖力还在争夺中的一个开拓点,又没怎么开发完全——岛上大部分地区都还处在原始阶段,穿越众即使攻下那几座要塞式的城堡,除了一堆鹿皮外估计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可吕宋就不一样了,那里不但龖是西班牙人在东南亚统治的核心地区,而且还是墨西哥运送金银的船只从美洲返回欧洲的一个中转站。就庞雨他们那次走马观花的看一看,也能看出马尼拉城已经相当繁华。更何况在当地还有颇为庞大的华商势龖力,有北纬等人上一次行动结下的善缘在,还有林阿虎这等本地人出身的新短毛可以依仗,无论占领行动还是之后的统治过程,难度都不会大于收复台湾,而获得利益却要远远过之……这么一算下来,出兵攻取马尼拉显然才是上策。

只是唐健等人却很坚持,他们并不是不懂得算经济账。但在那些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心目中,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股子“台湾情结”在,而让参谋组有些挠头的是——连委员会主席李明远老教授似乎也有同样情结。他们显然更看重此举的政治意义。

最龖后是庞雨提出了两者兼顾的方案——“我们为什么不能同时攻打呢?反正现在南海上是我们的天下。”

——两路出兵,同时攻掠两地,听起来似乎有点冒险,但仔细盘算一下,其实也并不算很“大跃进”,因为他们并不是孤军作战。至少,在进攻台湾的时候,有一股外部力龖量他们是肯定要联合,也不得不借助的……

那当然就是福建郑家,原本历史上收复台湾岛的势龖力。

晚了点,不过还在今天之内哦。

这一段不太好写,关系到下一阶段的发展方向,昨天写了几千字,全部推翻重来了……

二八一 提案(下)

二八一提案(下)

“台湾岛上,我们需要对付的敌人实际上并不太多,荷兰人最多时候好像才不过三四百,西班牙人更少,才一两百号人。他们分别占据了台南台北的几座堡垒,另外有从大陆上过去的汉人移民居住在台中一带,除此之外的广大土地,依然是属于当地原住民所有——当然,他们能控制的地盘也很有限。”

阿德对于攻略台湾的显然是有过通盘考虑,此时他便指着大地图一一道来:

“但龖是郑家在当地的势龖力却不可轻视,郑芝龙本来就是台湾岛上最早一批汉人开拓者——李旦,颜思齐等人的继承者。而当前台中一带的汉人移民又大部分是郑家于几年前从大陆上迁移过来,他们为此花了不少钱,但也因此在那些移民中间很有威望。比起区区数百名西方殖民者,台湾岛上的汉人移民数量巨大。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配合,将是很好龖的助力。但如果这些人跟我们作对的话……怕是不怕的,但麻烦会很多。”

“而且针对汉族移民,我们也不太好下手。所以这次攻取台湾,打算联合郑氏一齐行动,倒不是指望他们能出多少兵,而是利用他们在当地的威望。”

庞雨在旁边补充道,但马上就有人提出了异议:

“但龖是郑家人不可信任啊!他们是个什么德性,历史书上可是记载的清清楚楚——专门黑吃黑,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和他们做做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就罢了,搞联军……小心让他们反咬一口肥的,这次那些西洋人就是例子!再说了,到时打下台湾到底算谁的?”

这种担忧不能说没道理,但参谋组这帮人既然敢提出与郑氏联手,自然早就考虑过其中利弊。

“郑家人确实比较厚黑,指望他们对谁雪中送炭,或是为谁火中取栗,那确实不可能。”

阿德对于这种人显然非常了解,笑眯眯分析道:

“但反过来说,这种人看风色的本事也是第一流,行事以理智为优先,不会象普通明朝官吏那样一味愚忠,作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只要我们的实力始终能够稳压他们一头,他们自然会根据理智来行事。简单说:在弱者面前,他们是一条恶狼,但在强者面前,他们表现出的性格则更近似于狗,至于是疯狗还是看家狗——这就要看我们怎么跟他们打交道了。”

“至于台湾岛的归属问题,当初郑家提出合龖作的时候就有言在先:外国人的地盘归我们所有,他们只要维持原本汉人移民的地盘就行……”

“你觉得他们会遵守诺言吗?”

先前提意见的小伙子冷笑反问道,但阿德却也同样笑着反问一句:

“你觉得我们怕郑家耍赖吗?”

对面没话说了,这说到底还是个实力问题——双方实力对比不同,决定了彼此在谈判中的地位。郑芝龙在明朝时代可是横行南海,威风凛凛的一代虎将,到了满清手里却变成一只癞皮猫,任人搓圆捏扁,最龖后除了大儿子,全家被斩于菜市口……不就是因为实力不如人么。

“现在讨论地盘问题其实没有意义,无论西洋人还是汉人移民,他们所占据的土地相较于整个台湾岛而言都不过九牛一毛。那里还有大片的蛮荒之地需要开发。就算我们独力拿下台湾岛,最终还是要从大陆上招募大批汉人移民前往屯垦,而此类行动肯定绕不过郑家去,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跟他们联手来的事半功倍。”

庞雨在旁边又补充了几句,这下终于没人再反对了,大家静下心来听参谋组介绍具体的兵力分配状况。

…………

参谋组此前已经通过郑彩留在琼州府的一个联络人,和郑家隐约提了提联手夺回台湾岛的构想,他们果然很感兴趣。虽然那联络人品级太低,没有资格和这里作正式谈判,但他已经用最快速度回报福建,估计郑彩或郑芝虎将会于近期内再来一趟海南岛——甚至郑芝龙亲自过来也说不定。

不过,在没有和郑家商定之前,行动计划还没法子制定得太详细,目前只是确定了一个大致规模:唐健肯定将出任攻台部队的指挥官,这一回他是坚决不肯谦让的。由此第一营也将成为作战主力——所以唐健才不肯放小叶离开。

考虑到届时和郑家的交涉工作也相当重要,由赵立德出任这支“北路军”的作战参谋,主要负责外交协调,顺便制定作战计划——估计也没什么特别复杂的战斗,无非是炸炸堡垒而已。那些欧洲人的石头城堡对于缺乏火力的郑家私兵算是天险,但在拥有重炮和炸药包的短毛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相比之下,进攻马尼拉城,进而夺取整个吕宋,倒是显得更加紧迫和困难一些。他们要趁着信风季节到来,西班牙人从欧洲或是美洲得到援军之前把这块地盘占下来,只要在陆地上站稳了脚跟,哪怕西班牙人再弄一支无敌舰队过来,他们也有信心将其赶走。

“计划是派遣二营全体,以及三营一部,再加上侦察大队和新成立的海军陆战队……总计约六到八个连队组成西路军出战。由王海阳担任陆地指挥官,敖萨扬为参谋。海军方面则由凌宁负责,以公主号为旗舰,另外再调拨十几艘木质帆船用于运送兵力和物资……”

“琼海号呢?琼海号不跟去吗?”

有人立即提出疑问,对此参谋组也是早有盘算:

“根据对俘虏的审问,马尼拉港那边现在已经没有军舰了,连武装商船都几乎被征调一空,所以这次出击不太可能打海战。夺取港口将由北纬他们的侦查兵出马,在当地内应配合下以特种战方式解决,也不用海军硬抗。这样琼海号再派过去的话用处不大——反倒是郑家那边,需要借助琼海舰的威势加以震慑,所以我们决定把琼海舰调拨给北路军使用,西路就不用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被指令为西路军指挥的王海阳和凌宁两人都有些不太乐意——前些日子的实际经历让他们更加深刻意识到了海战的残酷性——在陆地上你打不过人还能逃跑,至少还能拚命。可海上若是船不如人,炮不如人,那真是只能绝望等死,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两位先前仗着琼海舰的绝对技术优势,把人家西洋船主赶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今却要返回去用旧式帆船,那感觉肯定是非常不爽的。

“如果动作快点的话,琼海舰完全可以做到两头兼顾吧?先到马尼拉去放上几炮,再直接开往台湾岛镇场面,其间也就两三天的时间差,计划做细一点,完全可以调度过来的。”

凌宁提议道,似乎也是个不龖错的想法?但还没等参谋组作回应,化学组李靖诚一句话就给否了:

“不行,油料不够——琼海舰的油料都是要慢慢攒出来的。咱们攒了一年多才攒出来那么点,可你们先前追杀西洋船HIGH过头,一下子消耗掉一多半,现在剩下那点还是战略储备物资,最多只能支持一个方向的作战。而且,无论如何,这趟打完后至少半年内,琼海舰是只能待家里趴窝了。”

王凌二人登时无言,特别是王海阳——追杀到底可是他亲自下的命令,没想到报应来这么快……

“别担心,公主号上也装备了十多门青铜炮呢,前后甲板上还配有火箭发射架,真要打海战来,火力未必比琼海舰弱!”

当初和王海阳,凌宁二人一起“爽”了一把的文德嗣开口劝慰道,不过他的发言在这种时候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文德嗣将是北路军的海上指挥官,在下一次战斗中仍然继续可以乘坐琼海号耀武扬威,所以在王凌二人听来,这家伙的劝导中似乎带有几分得意味道?

“就算火力不差,这速度,可操控性……那可差得远了!坐过奔驰再去骑小毛驴……唉!”

凌宁唉声叹气,却不料这句话惹火了旁边一个人——公主号的船长黄晓东。

“公主号可没那么差!”

黄晓东立刻站起来,为自己那艘宝贝疙瘩鸣不平。他最初被调任为公主号船长时还有点情绪的,毕竟琼海号是他老爹留下来的“遗产”,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绝对不希望去破坏它。只是身处在团体之中,必须要考虑整个集体的利益。在多人劝导之下,本人也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才勉强同意那帮疯狂技师把老爹留下的客货船改装成战舰。而自己也不得不根据大集体的要求,去学习操纵一艘完全陌生的古典西洋帆船。

然而,经过这一年多来的适应,在安德鲁等人的悉心教导下,到现在,黄晓东已经深深爱上了这种传统大帆船。对于公主号上的一帆一木,他的熟悉程度已经丝毫不下于安德鲁,甚至尤有过之——穿越众对公主号进行了许多改造,例如大量使用滑轮组系统,使得控制帆索的人员比原先缩减了四分之三。在风帆和舵轮等关键性位置上采用了许多后世才有的优秀设计,使得公主号性能大幅提升。

对于这些改造,身为现代人的黄晓东当然比安德鲁更容易理解,掌握起来也更快。以至于安德鲁现在经常感叹,说自己这个三十年的老船长都快开不动公主号了。

“……也许比不上琼海舰那样的绝对优势,但如果在海面上当真遇到敌舰,只要数量差距别太大,哪怕一对二……或者一对三也好,我都有绝对把握取胜!”

面对凌宁等人的轻视,黄晓东正色作出保证道。对此,王海阳和凌宁只能耸耸肩,表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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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 民兵

二八二民兵

上一节有个小错误:进攻马尼拉的应该定名为东路军,就不专门改动了,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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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对于兵分两路,同时攻略台湾和马尼拉的计划,就算参谋组内部,也不是人人都赞同的。集中兵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分散力龖量,这是最起码的军事常识,参谋组那帮人个个以再世诸葛自诩,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没办法——这么好龖的机会,不出兵捞一把肯定要被人骂死的。可如果要出兵,无非就是北边和东边两个目标。参谋组分析下来是打东面的马尼拉最划算,但以唐健为首的一批前解放军战士们却都坚持要先取台湾——没别的理由,就为他们心目中那点执著:以前没能力出兵海外,那叫没办法。现在有能力了,第一处要收复的,那肯定,只能,是台湾!

无论参谋们如何神机妙算,最龖后执行总要军人们去做,他们不肯,这边说破天也没用,最龖后只好商定两边同时出击,总算皆大欢喜。

只不过,在参谋组那帮狗头军师们心里,还是有自己小算盘的——进攻马尼拉的东路军组织起来很简单:军队,船只,后勤补给,以及作战计划,这些全是由自家决定。以现代人的组织和效率,最多两个星期就能准备好,前后半个月功夫,就能直接把部队拉出去打仗了。

而北上收复台湾岛,既然牵扯到和郑家的谈判事宜,就难免要拖延点时间——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效率,再加上郑家的多疑和狡猾,双方谈判没个几轮拉锯估计出不了结果。到时候说不定马尼拉那边的部队都能回师了,这样两头都不耽误,海南岛的守备力龖量也不会削弱太多。

唐健他们其实也知道这些高参的鬼心思,不过这种事情么,总是双方各退一步,既然参谋组已经在制订收复台湾的作战计划,他们也就不在时间上提更多要求了。预定出战的东路军各部队开始按部就班进行出击准备,特别是其中将作为主力的第二营,最近几天被王海阳给操练的特别惨……

“跳下去!游过去……没错,你们是陆军,但却是海岛上的陆军,不会游泳怎么成!”

——红牌港外,二营的六百多名战士东一群西一堆的散落在沙滩各处。伴随着值星官的尖锐哨音,以及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一队队大兵随着军官的指令慢慢走下海水去。除了学习游泳以外,有些人手里还高举着用木头做的模拟步枪,小心翼翼练习着如何在齐胸深的海水中保持平衡,以及尽量不让手中武器受潮。

远远望着那几百人仿佛鸭子一样在海水中扑腾,王海阳和唐健两人脸上都显出不太满意的神色——他们是专程来检查部队备战情况的。进攻马尼拉是他们短毛成军后第一次远征外岛,也是第一次组织打这种大规模的抢滩登陆作战。虽然他们平时的训练中已包含有此方面内容,但突击性的针对性训练还是必不可少。

“时间还是太紧啦……针对性训练才开展了连一周都不到,大部分士兵还是只能徒手泅渡,如果在海滩上遇到敌精锐部队阻击,伤亡会很大。”

王海阳还是按照他们那个时代的登陆战标准来看待部队,不过就连唐健都知道实际情况不可能那么糟:

“北纬他们已经率领侦察大队出发了,他们会预先找好安全的登陆场。而且,到时候包括公主号在内,将会有超过十艘以上大型船只为你们提供炮火掩护,就算登陆时真要打,也不会太吃亏的——对方不可能有机枪和碉堡。”

“也只有这样啦……”

王海阳哼了一声,他现在已经被当地人称为是短毛军的第一猛将——几次出战都是由他王某担任作战指挥官,两年下来也着实称得上威名赫赫。

“真可惜啊,庞雨,这次你不能去,否则咱们还能再合龖作一把——上次在琼州干得不龖错。”

王海阳又对旁边某位高参笑道,后者却也是一脸的郁闷表情:

“是啊,其实我依然觉得……这里不留兵都无所谓的。”

——本来进攻马尼拉的计划是由庞雨制订,作为上一次侦察行动的成员之一,他本以为自己肯定也是要跟着出战的。却不料计划报上去后大家一合计:二营要出征吕宋,一营是剑指台湾,如果郑家回应快,交涉很快完成的话,北路军用不了多久也要出战,这样海南岛上将只剩下三营一支部队看家。

准确说是只有三营的二连和三连——敖萨扬将率领三营的第一连也加入东征吕宋之旅。目前主基地这边还有唐健的第一营镇着,可一旦阿德那边谈判完成,作战计划定出,一营连同琼海号就要出发向北,到那时海南岛上正规军将只剩下三营的两个连,三百来号人……

然而,这决不是说他们放空了自家的主基地,把琼州府,白燕滩主基地,红牌港,临高县城,还有农场盐场等诸多家当的安全部压在区区两个连队肩上。事实上,哪怕这边的作战部队全部外出,真要有外敌入侵,临高和琼州都还是有足够自保能力的——解席等人在琼州府早就组建了城管大队,作为正规军事力龖量的补充。而在临高主基地这边,也有一支相当强悍的准军事力龖量,那就是各个部门自己建立的民兵组织。

大明的官员一直以为短毛不善于裹挟民众,闹腾两年多才发展出几千人马,其实他们大错特错——这帮穿越众对于人力资源的利用效率远比土匪搞裹挟要高效多了。事实上,在短毛的占领区,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几乎所有人都被编入了大集体的生产流程之中。

明朝官员们只看见剪短了头发的“新短毛”,那是根据军队纪律才不得不剃头,而更多民间百姓虽不“髡首”,却其实都在日夜为短毛干活生产。

在这海南岛上,在穿越众手中,完全脱产的职业士兵只有一个团几千号人,可按照组织原则集中起来,在军事纪律约束下进行各种生产工作的青壮年劳动力却有足足好几万!这些青壮年平时都接受过一些军事训练,如果有必要,把这些人拉出来,进行一些必要的战斗技能强化,马上就是一支精兵——绝对不会比这个时代的任何正规军差。

至于武器方面也不是问题,工业组,农业组,钢铁组……这些部门平时的安全保卫工作都是由他们自己负责。因此这些部门都自己建立有保卫处,什么短刀长矛,军刺藤甲之类冷兵器就不提了,连火枪,手榴弹,炸药包……这些正规军用品都不缺乏——跟后世大单位喜欢搞小金库的习惯差不多,这些部门通过各种关系,或多或少从军械组那里弄来物资,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军火库。

其中有些部门的民兵组织甚至不比正规军差——比如海军。这次凌宁文德嗣等人只把原属于海军所有,本来只是随船行动,负责保护舰上安全的准军事人员给改了个名字,摇身一变就成了海军陆战队。

除去向军事组要了个陆战队第四营的正式番号外,他们海军组甚至连武器装备都用不着额外补充。而且无论进攻马尼拉还是台湾,新近组建的海军陆战队都自告奋勇,要求直接承担第一波的抢滩任务!

…………

正是由于有这么强悍的民兵组织作为后盾,参谋组才敢于作出分兵进击的决定,而不怕被人趁机掏了老窝。可委员会出于稳妥起见,依然要求留一支正规军下来看守老窝。既然临高的部队都要杀出去,那就从琼州调回一个连来……

于是解席在两天前和琼州团队的兄弟们一起返回了州府,他对于仅靠一个连确保琼州的安全倒没什么担忧——当初人比这还少呢,不一样高枕无忧?

而庞雨则很不情愿的被留在了临高,陪着他的还有徐磊,以及不久后将专门从琼州府调回的三营三连一百多号人。按照庞雨的观点,这支部队留在这里纯粹只是作摆设。且不说唐健他们的一营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出战,就光凭各单位自己的民兵武装,也足够把任何企图来趁机占便宜的敌人轻松收拾了。

但没办法,为了“考虑到委员会里某些同志的安全感问题”,庞雨不得不留下来,准备在唐健走后接替守卫临高地区。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阿德那边别太快达成协议,唐健已经答应他:如果进攻台湾计划不能很快成型的话,他可以先放庞雨跟着王海阳的大队伍一起出击马尼拉城,等到和郑家谈妥,北路军准备出战之前,再用“雪风号”快艇把他接回来顶班。

想法是不龖错,然而正应了那么一句俗话:这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包括阿德自己在内,参谋组所有人都没料到,谈判竟然会结束的那么快——郑家这次没有派遣任何大人物过来,无论郑芝龙,郑芝虎还是郑彩,一个都没出现。

他们只是用飞鸽送了一封信给那个留在琼州府的全权代表,告诉他关于联合收复台湾之事,郑家同意接受短毛提出的所有合龖作条款,只希望短毛军能尽快成行,郑家人将率领舰队直接去大员岛等候,准备夺回故土。

二八三 新希望

二八三新希望

“海南岛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十二月初的某一天,红牌港码头上,唐健面向庞雨,徐磊等留守人员,很正式的行了一个军礼。

——旨在收复台湾岛的北路军终于还是要出发了,这次出兵规模并不大:就是以第一营三个连队作为主力,外加炮兵连一部,除琼海号上舰炮外,另外携带三门青铜炮准备陆战用,总兵力大约七百人左右。相较于不久前出发的东路军,人数略少了些。

不过北路军组成*人员的规格非常高——军事组首脑唐健带队不说,就连委员会主席李明远李老爷子也亲自出马随同出征。旁人自是劝说他别这么冒险,毕竟这是要去打仗的,而且台湾岛这时候开发不足,瘴气瘟疫之类相当厉害,一旦染上是非常麻烦的。

但老李教授却认为:和单纯只需要考虑军事问题的东路军不同,北路军因为牵扯到与本土势龖力合龖作的缘故,在行动过程中更要时刻注意策略的灵活性。郑氏家族毕竟是在历史上留下过偌大名望,割据一方的顶级军阀。与他们联手对敌,既要尽量维护合龖作局面,也要随时防备对方使坏。而且。在整个行动的过程中,还要时刻牢牢掌握着主动权,不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所有这些,都需要指挥人员在最短时间内,作出最为“合适”的应对。

唐健是很正统的军人,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并不擅长。阿德因为在看守所里面干过几年,对于市井人心和各种鬼蜮伎俩相当熟悉,被认为是最适合与郑家打交道的人选。但他毕竟年轻了些,以前几次谈判都是在自家主场,有参谋组其他同志协助,又有老李教授把关,这才压过郑芝虎郑彩一头。

而这次却是去人家的地盘,又是郑家大*OSS郑芝龙本人较量,能不能再象先前那样从容,连阿德自己也没什么把握。老教授感觉不放心,坚持要亲自出马,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所以大家最终还是尊重了老教授的意见,好在琼海号经过战斗改装后还留下了几间客舱,经过整理条件还是不龖错的,只要老爷子不上陆,待在船上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回可要把老爷子看好啊,别弄得像上次一样,莫名其妙又被人捉了去。”

前来送行的徐慧笑对马千山道,后者微微一笑——老马现在身为短毛军是炮兵总监,这次负责调度北路军全部重火力,权重事多,可不再是当初登陆时那个解席公司里的普通员工了。

不过工程师徐慧是被指定在李明远教授出征时暂代委员会主席职务的人。他的要求可以看作是委员会的指令,所以马千山依然很正式的敬了个礼:

“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教授的安全。”

“卫生上也要注意,据说那里的疟疾非常厉害,还有其它许多稀奇古怪的传染病,这方面石大夫你可要多多注意啊!”

担任北路军医官的石亦生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要是不注意我跟去干嘛呢……唉,知道啦。”

徐慧是个老好人,只是有时候稍显唠叨,老石也懒得跟他计较,答应下来完事。

“大家放心吧,我们肯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倒是你们这里,可别大意啊。西洋人和明朝军队虽然被打垮了,海盗倭寇之类却是难说。别到时候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却在小阴沟里翻船,那可丢脸。”

眼看一帮人尽在唠咕他们,阿德忍不住反提了几句,这些话当然都是向负责基地保卫工作的庞雨所说,后者闻言却也不甘示弱,当即哈龖哈一笑:

“彼此彼此,你们这次的兵力收拾荷兰人足够了。但郑家说起来是盟友,他们觊觎咱们的大铁船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千万别给他们找到赌一把的机会啊。这帮人绝对敢冒险的。”

“……那么各自小心吧。”

两位狗头军师互相笑了笑,彼此握一握手,道一声保重。之后,在留守人员的目送下,琼海号拉着长长汽笛,带领另外几条木头帆船,朝东北方向开去。

…………

先后送走了两路远征军,基地一下子空了,人也感觉一下子轻闲下来。在最初几天中,庞雨和徐磊还很谨慎的带着三连官兵在临高各处转悠了几圈,想看看哪边有疏漏之处,好加强防御力龖量。不过几个圈子兜下来,各个单位的保卫处警惕性都挺高,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借此机会,倒是把穿越众在临高周边地区的建设成果好好参观了一下。他们这几个人离开大本营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来整个海南岛上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其中变化最大的,当属临高及其周边地区莫属。

临高城的巨大变化庞雨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城北农场却还是回来后头一次去,特别是新开辟的几处畜禽养殖场,其规模着实让人吃惊。

“……这个养鸡场的规模是两千只,旺季时每天可以产百多斤鸡蛋。每年可以出栏三到四批肉鸡,这样的养鸡场咱们一共有四座!如今已经完全可以满足各处食堂对肉鸡和蛋的需求了。”

——站在一座鸡舍大棚外面,耳旁听着吴南海充满自豪感的介绍,庞雨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参观某处现代农业基地。鸡舍是标准的砖瓦房结构,窗扇都是用的木质百叶,门口的有巨大的木头风车带动水轮,源源不断把干净的井水抽进食水槽中。

“难怪现在公共食堂的伙食那么好……奶奶的,咱们在琼州府衙吃的都不如你们农场职工好!”

徐磊很是羡慕。他想要走进鸡舍去看看,却立即被拦住——进出鸡舍的工作人员都穿着类似防化服的连体衣裤,还戴着口罩,看起来非常正规的样子。

“为了防止人体把病菌带入,只有穿着消毒过的工作服才允许进入,这种大规模养殖业,卫生问题是重中之重!”

在吴南海的示意下,大伙儿注意到从鸡舍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用口罩捂住脸的家伙,双手倒拎着四五只半死不活的草鸡,走到旁边一座火炉前,噼里啪啦就把那些鸡全投了进去,也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每天咱们都要清除一批看上去不太精神的,哪怕它其实并没有生病——小心无大错。鸡瘟这东西太可怕了,如果被蔓延开来,整个鸡场几天内就会全部死光光。”

“……这可真够浪费的。”

“没办法,安全第一么。一开始我们是采用深埋的方式,但总有周围农户来偷挖,现在只好全部火化,耗煤量增加不少——走,再带你们去看看李江东的养猪场!”

…………

在公社农场转悠了一整天,傍晚时吴南海带几人到一家小酒馆吃饭。这处酒馆开得颇有意思:既不在交通要道,也不在人口稠密之处。反而是坐落在一处颇为偏僻的山坳里。可当庞雨他们来到门前时,却发现这地方人来人往,客人非常多。

走进门去,找到一张空桌坐下,有侍者端着餐盘走过,庞雨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这家小馆位置偏僻,生意却这么好?

“咖啡?这是手磨咖啡的味道!”

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闻到过,但对于前世里经常需要熬夜加班,又不爱喝茶抽烟的某人来说,这种芬芳中略带苦涩的味道却让人难以忘怀。来到这个时代后庞雨也曾打听过咖啡的来历。但听说即使在欧洲,这种饮料也才刚刚兴起,传到亚洲还不知道要多少时候,也就只好息了想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再次相遇。

“哈龖哈,果然,我就猜你们肯定喜欢。”

吴南海挥挥手,立即有人送上来几杯深褐色的饮料,并不是庞雨喜欢的奶咖,不过无所谓了,迫不及待端起来品上一小口,让那股苦苦的味道在舌尖滚来滚去,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怎么样?味道还正宗吧?”

“你哪儿来的种子?”

庞雨愕然问道,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吴南海的那批种子宝藏中有胡椒,有烟草,甚至连原产南美的可可豆都有,但肯定没有咖啡种子,否则早就记挂上了。

“嘿嘿,就算有种子,咖啡树至少也要三年才会开花结果,哪儿这么快就能喝到……当初公主号上有一座小园圃,我在那里找到的几棵小树苗,本来还不知道是咖啡树,试着栽种了一下,没想到就得到了这个。”

吴南海得意洋洋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虽然也被苦得皱起眉头,却愈发神采奕奕:

“不过,今天带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个,有一样更好龖的东西给你们看。”

说着,吴南海伸手入袋,不知道拿个些什么东西,却仿佛小孩子一样不肯张开手掌,反而得意洋洋卖起了关子:

“庞雨,你还记得那时候,对于我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各类种子,其中最关切的是什么?”

“当然是杂交水稻,新中国最伟大的农业科技成果。但当时你说至少要两年才能培育出种子来……等等,两年!难道……”

庞雨又惊又喜,手指着吴南海,嘴唇微微颤动,但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吴南海则轻轻笑了笑:

“是啊,杂交水稻……这两年来,我们种植的当地稻种,哪怕再怎么认真管理,保证水肥不缺,平均亩产最多一百多公斤,已经被周围农户视作奇迹了。而杂交稻,哪怕是最初级的杂交稻,平均亩产也能达到三百公斤左右,比这个年代最好龖的稻种要高出至少三倍……我们有了,终于有了!”

说到后来,声音都有些哽咽的吴南海缓缓摊开手,几粒饱满稻种呈现在他的掌中。小酒馆中灯光昏暗,但在周围几人看起来,那稻种却仿佛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二八四 隐忧

二八四隐忧

十二月初,对于海南岛上的留守人员们,是一段难得闲暇的日子。

庞雨最近的小日子就过得挺舒服,现在他每天只需要例行公事的带人到几处生产区域巡查一下,偶尔接收接收来自东路军或北陆军的战况简报——因为那两路部队都配备有自己的参谋人员,不需要这里远程遥控,所以发来的真是“简报”,只大致介绍一下事略即可,并不要求这边帮忙作出判断,看起来就很轻松。

之后就可以窝到那处小酒馆去,美美品尝着手磨冲泡的咖啡,消磨上一整天。如果运气好龖的话,还可以吃到一些农业组新开发出来的各种产品——当初吴南海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各类种子,其中部分到现在已经开始有收获了。诸如新品种的甜瓜,小番茄,油炸腰果之类本地从没有出现过的蔬菜水果,经常率先出现在这座小酒馆的餐桌上,只有在得到试吃食客们的肯定后,这些东西才会被大规模生产,丰富穿越众的食堂菜单。

庞雨起初时还曾感到奇怪:为何这家小酒馆会有这个资格,能够担当农业组的食品检验基地?不过到后来见到酒馆主人后方才恍然——这家小酒馆的经营者,正是当年吴南海收留下来的那对临高百户遗孀母女。

庞雨至今还记得,那时候初次见到她们时,母女两个人都瘦得可怕,脸型看上去几乎就是皮包着骨头,甚至都有点像骷髅一样,晚上出门都能吓人一跳的。然而一年多以后再龖见,如果不是旁边有人介绍了她们的身份,差点都没认出来……做母亲的已经开始发胖了,皮肤白皙,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很有点珠圆玉润的味道。而当初那个头发蜡黄,面呈菜色,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丫头,如今却整天一阵风似的到处乱跑,跑到哪儿都落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总算又象是一个家庭了啊……这样我们的罪孽也可以减少一些……”

吴南海每次来这里吃饭时,都会用一种颇为满足的目光看着那个小丫头疯跑。农场里都传说他跟那小寡妇有一腿,对此眼镜男从来只是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过他的衣服如果脏了破了,倒都是拿到这里来浆洗缝补。因此在这片地盘上,从没人敢找这对孤儿寡母的麻烦。而平时看在眼镜吴的面子上,弟兄们也经常来这边消费,而等到这里成为农业组的新产品“试吃”基地,总有一些新奇果蔬提供之后,用不着专门照应,生意也自然而然好了起来。

除了品尝各类农产品,吴南海有时还会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过来让大家试吃。比如这一天,他就拿出来几大包干饼,以及大盆烂糊状的面食。说这是给部队准备的压缩干粮,主要用炒米和玉米粉制作,既可以干吃也可以泡成糊状食用,让大家帮忙确定一下口味是否能被接受。

整个三连一百多弟兄品尝下来的结果是:干吃还凑合,一旦泡成糊状就实在难以下咽。不过这种评价在吴南海变魔术般往面糊里加入一包调味粉之后就完全改变——不知用了些什么材料,那调味包的味道竟然和后世速食面用的调味料颇为相似,鲜味十足,再加上一些辣椒粉,让所有初次尝到这种“明代方便面”味道的小伙子们虽然被辣得龇牙咧嘴,却依然一个个喝的稀里哗啦,大呼过瘾。

就连庞雨等现代人尝起来感觉也不龖错,问老吴这是用了什么秘诀,后者却得意洋洋,象上次一样卖起了关子。好不容易,这边许诺在琼州府再帮他弄几块好田,吴南海才说出他们的秘密武器:

“是某种海产品,晒干以后碾成粉末,就是天然的味精,用来提鲜效果极好。”

借着调味包的东风,农业组这次推出了不少新式干粮,甚至还有用竹筒密封的简易罐头,本来想让出征部队带上的,却因为时间太紧而没来得及。

“不过没关系,等到下次再有军事行动时,我们的部队就能配备上新式干粮了!”

除了土地,就要数此类话题最能让吴南海激动了,每当谈起这方面时,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

这样逍遥自在的生活实在是很让人迷醉,只可惜好日子总不长久,从十二月中旬开始,当两路攻击部队先后抵达目的地之后,每天按时发回来的电报就渐渐开始有些让人揪心了……

东路军的情况还算好,至少在军事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北纬发回来的电文总是很简略,但每次都是“歼敌若干,一切顺利”。另外敖萨扬也经常发回来比较长的电报稿,让后方同志可以据此了解更多情况。

据说他们在登陆第二天就轻松拿下了极其空虚的马尼拉城——吕宋的西班牙军是这次进攻海南岛的主力,失败以后当地防御力龖量大为削弱,城内的西班牙守军毫无斗志,在挨了几炮之后就大部投降了。

不过马尼拉城却并未就此平静下来,后面给占领军带来最多麻烦的竟然不是军队,而是那些抱着狂信思想的传教士以及教徒。

东路军统帅王海阳是完全不信宗教的,他的这种态度自然会影响到全军。当攻击部队轻松进城之后,按照在海南岛上的惯例,胜利者们四处寻找用砖石修建,围墙比较高,防御条件比较好龖的“公共建筑”作为驻扎地——而非常理所当然的,他们找到的不是教堂就是修道院。

身为参谋官的敖萨扬倒是主张过要谨慎些行事,可王海阳北纬那帮军人才不管呢,他们这些前解放军战士在当前的吕宋,后世的菲律宾可丝毫体会不到子弟兵的觉悟——于是直接找了一家最大,最结实的修道院,勒令里面的人限时搬迁……

“我x,这种事情怎么能做!”

当庞雨收到敖萨扬上述电报时,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事情要糟——马尼拉城乃是天主教在东南亚的大本营,当地信奉天主的人非常多,其中甚至还包括有很多华裔。在这种地方掀起宗教上的麻烦,无论如何不是好兆头。

只不过事情都已经干出来了,再着急上火也无济于事。而且,根据敖萨扬的介绍,当前马尼拉城里还算安静。那些黑衣黑帽的教士们虽然对这群绿衣中国人很不感冒,在城市管治上不大配合,但慑于他们手中火枪的威严,倒还没什么非常出格的举动。只是……

“只要身处马尼拉城内,无论何时何地,背后总会感觉到一丝丝凉意,似乎总有仇恨的目光投注于我们身上……”

这是敖萨扬写给庞雨私人信件中的一段文字,字里行间流露出一股淡淡危机感。庞雨虽然感觉出来了,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回信让他们多加小心,务必充分执行橙色区域的安全条例,别让人钻了空子。

东路军的情况虽然让人不太放心,好歹还是控制了马尼拉局势的。相比之下,北路军的状况就显得有些尴尬了——当他们抵达台湾岛之后,很快便与前来会合的郑氏家族舰队达成协议,双方约定组成联军共同驱逐岛上的西洋人,首要目标就是台南地区,荷兰人修建的热兰遮城堡。

按照双方的约定:短毛军将负责提供火力掩护,压制荷兰人的火药兵器。郑氏家族的部队则负责冲锋陷阵,上去打肉搏战——谈判桌上讲得很好,可真正在战场上执行起来,却完全走了样。

按照阿德的说法,什么郑氏陆军,纯粹就是一堆烂泥!关键时刻肯定掉链子,怎么推都推不上去……第一天的登陆战,琼海号舰炮已经把目标港湾附近仅有的两座荷兰人炮台给炸成了碎石块状态,郑家那群号称纵横南海,所向无敌的海盗士兵却依然慢吞吞不敢上岸——仅仅因为岸边有几个打冷枪的西洋猎手!

最龖后唐健实在等不及,亲自带领一个班划小艇上去,把那几个档次很低的狙击手远远射杀,然后直接上岸布置滩头阵地……之后又过了足足三四个小时,三千名郑家军才在一片混乱中勉强完成登陆动作。中途死了两个人,伤了十几个,如果岸上有荷兰人守军的话,这个数字恐怕还会大大增加……

在此后的战斗中也大都如此:往往是负责火力掩护的短毛军都端枪冲上去了,本来承担近战肉搏的郑家军却还龟缩在后面。不等到前方敌人被彻底清除干净,他们就绝不肯往前多迈一步。

根据出征前从荷兰俘虏口中了解到的情报,眼下台湾岛上的荷军数量应该不多,攻打起来应该很容易——在开战前,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然而他们都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

——气势。

又是新的一个月了。

大家支持下哈,先进入前十五名吧,帮个忙。

二八五 裂痕

二八五裂痕

气势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

比起西班牙,葡萄牙这些已经显出暮气的老牌殖民国家,此时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刚刚成立不过数十年,还正是处在公司实力快速上升的阶段。历史上,再过个三四十年,到十七世纪中叶时,它将成长为世龖界上最为庞大和富有的私人股份公司。

它拥有超过一百五十条商船,五万名员工日夜为它辛勤工作——这其中还不包括殖民地的奴隶和劳工;如果有需要对外战争的话,它随时可以调动超过一万名雇佣兵,出动由四十艘大型战舰所组成的庞大舰队……它有权自己发行货币,组织军队,并且可以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自建总督府,对海外领地实行殖民统治!

基本上,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国家——富可敌国这句话,用在荷属东印度公司身上,再合适不过。

任何一个组织,当它还处在上升阶段的时候,其成员自然而然会有那么一股子活力与强硬的气质在——台湾岛上那些荷兰人,虽然也在先前的琼州府攻防战中受到重大损失,海上力龖量几乎损失殆尽,陆军也丢了一多半,可当自身遭遇攻击的时候,他们依然表现得凶狠好斗,能战,也敢战。

穿越众在第一天就领会到这一点——即使面对琼海号那超越时代的炮火轰击,即使双方兵力相差极大,驻守登陆港口附近一处炮台上的荷兰守军依然战斗至最龖后一人,直到他们的炮台被彻底摧毁,反击的枪声才完全沉寂。

…………

当然了,无论西洋人的气势再怎么足,终究不可能盖过如日中天的穿越众。历史上东印度公司再怎么厉害,在这个时空里终究只能沦为琼海贸易公司的踏脚石……前方作战不利,归根结底,最主要原因还是出在进攻部队自身,是联军内部的问题。

“……那帮荷兰人还是挺能打的,很多据说原本是专业的猎鹿人现在都转职成了狙击手,给我们在丛林里制造了不少麻烦。可惜北纬他们不在这里,光靠第一营的普通士兵,应对这种丛林袭击战,还是有些吃力。更不用说我们还有一群纯属拖后腿的‘盟军’……”

阿德最近发回来的电报详尽了不少,其中大部分是抱怨……抱怨台湾的天气如何阴冷潮湿,抱怨当地的土人如何愚昧,抱怨该死的疫病如何猖獗……当然,抱怨最多的内容,还是关于他们和郑家联军如何的不合拍……

郑家是军阀,这一点穿越众早就知道。关于军阀是个什么德性,明末,清末,还有民国时期那些历史资料上也早就记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而,很多事情,看历史资料的时候无非哈龖哈一笑,可只有等到自己亲身经历过,被那些丘八气的暴跳如雷时,才能深切体会到:那些纪录字字句句,都是血和泪啊!

“平心而论,可能我们自己也有错。”

虽然也有满腹怨言,但唐健发回来的电报还算冷静,仍然能比较客观的对双方都做出评价:

“如果我们单独去打这一仗,压根儿不指望郑家的‘肉搏兵种’,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郁闷。又或者干脆不联合龖作战,让郑家独立去对付几个据点,他们对我们的火力就没那么依赖,也应该能打赢……而不是像现在,双方都指望着对方,一加一却得到连零点五都不足的结果。”

根据唐健的介绍,郑家军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打,和他们以往接触过的明军相比,这批士兵的训练,纪律,还有身体素质都属于中上等,应该算是郑家私军中的精锐部队。

只不过这支部队的作战意志很成问题,而且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恰恰是他们短毛军自己的火力摧毁了这支部队的作战意志。

——这次参战的郑家官兵在短短个把月前,还是大明琼州讨伐军的一员。他们是亲眼看到过雷神火箭炮发威的。与这个时代其他内陆明军不同,郑家的私军经常在海上和西洋人较量,抢人或是被抢,他们很清楚西洋人火器的利害。

所以当他们亲眼看到那登陆的数千西洋军连一场正面会战的机会都没捞到,就被铺天盖地的火焰覆盖时,这些士兵长期以来建立起的作战观念完全崩塌掉了,在那样的火力面前,无论是个人勇武,还是谋略战策,似乎都完全失去作用——在火箭炮面前,这些老兵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会打仗。

对于和短毛联手的政策,郑家上下倒是没有任何异议,一致赞成,所以先前谈判才那么顺利。可是当郑家军在背靠了短毛这棵大树以后,就再也不想拼命了——既然根本不用接触到敌人,就可以将对方彻底淹没于火海之中,那还有什么理由让士兵上前送死呢?

郑氏首脑与这边签订的协议是:短毛负责压制住西洋军的火力,然后郑家军上去肉搏。然而在实际战斗中,把对方打到什么程度才算“压制住”,双方分歧极大。

按照这边的观念,火力支援无非是炮火准备。这年头西洋人作战方式很呆板的,又爱用密集阵型,管它什么阵型布局,几轮炮弹砸过去,肯定给炸个七零八落。然后你们郑家步兵上前一个冲锋,不就拿下了么?

可郑家人却不这么想,他们的所谓“压制”概念,竟然是根据上次登陆琼州岛那支西洋军的下场来判断,觉得自家的任务只是负责打扫战场,收拾残局而已!这下子可要命了——往往短毛军的炮火乒乒乓乓把敌人阵地轰了天翻地覆,郑家军在后头欢呼叫好,然后……就没动静了。好不容易上前沟通,派出一支老兵队伍向前挪个几步,可只要对面冒出来一声枪响,那群兵油子立马撒丫子逃回出击位置,反过来还说短毛没把活儿干完……

第一次登陆战,是唐健自己带人冲上去了;第二次攻克一处前哨堡垒,又是一营战士冲上去最终完成占领,虽然两战都取得了胜利,可短毛军中已经略有伤亡。而郑家的部队,除了登陆时自己不小心淹死两个,可以说是毫发未损。虽然足有三千之众,在战斗中却连一点作用都没起到。这下穿越众们自然是火冒三丈——这样还合龖作个屁啊,干脆我们一家包圆得了!

面对这边的怒火,郑家人却感到颇为委屈,在碰头会上他们振振有词——对方还有人能反击呢,你们明明能做得更好,这一点当初我们都见识过,又何必藏着掖着,非让盟友用血肉之躯上去硬顶?

——不得不说,郑家的几个大头目观念还是挺超前的,居然这么快就意识到火力压制的好处,进而开始追求零伤亡作战。可穿越众这边却又不可能自曝其短,主动去跟郑家人说自己的火力强度还达不到那一步,琼海号上的炮弹储量有限云云……

于是双方自然而然产生心结,都觉得对方太不地道。郑氏当然不会想到为短毛节约炮弹,而阿德这边则不得不考虑:背后有三千多郑家军在,己方肯定要留下部分弹药以防万一……联盟内部一旦产生了裂痕,对外作战就肯定不会再那么积极了。因此,在登陆台湾将近一个星期之后,除了在登陆点附近夺取了一个前哨基地外,将近四千的短毛及郑氏联军竟然就再没取得过任何进展——精力都用在内耗和扯皮上了。

“悲剧了……这是我们参谋组的失误,没想到两支军队的作战观念会相差这么大!”

从前方发回来的信息终于让庞雨等人意识到:他们参谋组先前指望利用郑家兵力的想法很不切实际。短毛军和郑家军,完全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产物,无论是作战理念,还是行动方针,根本就无法协调。强要捏合在一起,只会产生与预期相反的效果。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除非我们取得郑家部队的指挥权,又或者对他们进行必要的现代战争概念培训——前者,郑氏不可能答应;后者,我们没那么蠢……所以,眼下唯一的解决之道,似乎是只有分道扬镳了……”

身为前线参谋,阿德自然也在绞尽脑汁地考虑如何解决问题,不过要说分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战利品,补给物资,还有最重要的战后势龖力划分……这些本来都可以在联军大框架下你好我好大家好龖的敷衍下去,现在却不得不提前拿出来讨论了。而一旦涉及到具体利益上,郑氏家族的精明强干就暴露无遗,以至于甚至让这边怀疑——他们先前是不是在故意拖后腿,好让这边主动提出拆伙?

前方在思考应对之策,后方庞雨等人也不可能光看热闹,肯定也要想办法帮忙。但要命的是:由于当初对形势判断过于乐观,参谋组已经把手头所有机动力龖量全部用了出去,眼下即使前线形势不好,海南岛上也没有援军可派了。

好像很久没打劫了……嘿嘿……

打劫!男人站左边女人站右边,你!手里有票票的那个,来中间!

二八六 碰头会与后援团

二八六碰头会与后援团

两天之后,留守在海南岛上的兄弟们集中起来。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会议的核心内容就是如何协助北路军解决当前困境。

“先前我们对北路军的编制原则是少而精,因为原指望郑家人作炮灰的——现在看来是我们失算了,郑家军不那么好利用的,磨洋工拖后腿这些招数都对我们用上了。”

会议由代理主席许慧主持,但首先是参谋官庞雨发言,分析北路军当前面临的局面:

“其实光凭北路军的七百多人,独力收拾岛上西洋人问题也不大,但如果再同时和三千多郑家军敌对,那就比较麻烦了。”

“郑家人刚刚打过酱油旗,把西洋联军给卖了个干干净净,他们就算有胆子和我们敌对,西洋人也不可能再相信他们吧?”

有人这样说道,庞雨点头表示同意:

“不龖错,我也不认为他们会联手。但在台湾岛上,郑家和西洋人都有些根基,可以算是主场,而我们却是完完全全的客场作战。他们两家都可以拖延时间,而我们只有速战。”

“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新一轮谈判不顺利,郑家完全可以选择置身事外。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与西洋人拼个你死我活,然后他们再从容作决定:是跟着痛打落水狗呢。还是攻击胜利一方,以期望独吞胜利果实……”

“攻击我们?郑氏有那个能耐?”钢铁组长黄建成禁不住冷笑,“就算三千对七百……保守点,我们收拾掉洋人之后有伤亡,三千对五百好了,他们也不可能攻破我军的防线!”

作为技术人员,黄建成平时很少过问团队的政治决策,只是专心把自己负责的技术部分干好。但恰恰也因为他对整个团队的技术优势知根知底,由此带来的自信心也更加充足。

“确实,哪怕撕破脸,我们仍然占据很大优势,所以前方阿德他们才会考虑拆伙。”

庞雨微笑道:

“但不能否认,郑家这三千人的砝码,在胜利天平上还是有一定的份量。别看他们站在我们这边时没起多大作用,但如果那些人存心给我军找麻烦,加上当地忠心于郑家的民众,多多少少也会产生一些令人头痛的问题……比方说:北路军这次出战,携带的粮食给养并不多,运输船上大部分是军火——原指望郑家提供粮秣的;此外,诸如向导,水源,防疫,避免瘴气毒虫之类的经验,也是需要他们协助的。”

“而所有这些问题,在谈判中又必然被郑家作为筹码使用。他们也许未必真敢跟我们撕破脸,但在谈判中利用这些条件,迫使老爷子和阿德他们作出一些让步。为自家争取更多利益,那是肯定会干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船厂老板王若彬颇为理解的说了一句,但庞雨却很没有同情心的哼了一声:

“对他们是人之常情,对我们可不利。他们捞得多了,我们不就吃亏了。”

“那有什么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呢?”

“力龖量,改变双方的力龖量对比。郑家现在还有能力挚肘我们,这是他们敢于磨洋工,拖后腿的根本原因。但只要我们将北路军规模增加至可以同时轻松收拾西洋人与郑家军的地步,他们就没什么牌好打了。”

“也就是说还是要加派援军?”

“是的,计划派遣一支后援部队携带粮食,油料,弹药……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新的兵员前往台湾岛,增强北路军的实力。这样,李教授和唐队长他们在前头做决定就会从容得多,阿德谈判起来也要轻松许多。”

庞雨最终说出他们参谋组计划的解决之道,而主持人徐慧也给会议内容定下了调子:

“正是这样——预测中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和郑家彻底撕破脸,我们同时对西洋人和郑家军两线开战……相信前方有李老爷子与阿德他们在,应该不会作出这种决定。不过,我们后方却要依据最坏的可能性进行准备,预防万一。”

其实眼下北路军方面还没向岛上求援。唐健他们显然是觉得后方已经没有机动兵力,很难再抽调出人力来支援,所以一切解套构想都只能立足于自身。

不过后方人员却并不这么想,临高主基地这边毕竟经营了两年多,眼下也算是家大业大,说起来是放空了。但如果认真把各处箱子底扫扫,还是能聚拢出一些力龖量的。

这次的协商业协会,最主要就是各个部门碰头商议,看看还能“扫”出多少家底来,以及如何使用。

“我们农业组可以提供二十人左右的保安队。”

吴南海率先发言,农业组是人力资源最为充沛的部门,不过大都为老弱病残——往往是其它部门挑剩下的人都塞到农业组去,或者用来安排工人和士兵的家属。但即使如此,吴南海手下依然有一支五十余人的保安队,平时用于巡逻各处,防止有人偷窃农作物种子,以及保护他们的养殖场不受哄抢——虽然他们短毛势龖力很大,这两类事情依然经常发生。法不责众以及吃大户的概念在当地老百姓心里真是根深蒂固。

现在农忙季节刚刚结束,田地里要么空闲,要么还没下种,没什么好偷好抢的,吴南海经过计算后觉得抽调一半人手问题不大,便很大方的同意派出半个排援军。

有了这个好龖的开头,其它各部门也纷纷开口……

“几家工厂的护卫队也可以抽调一些……嗯,大约也就二三十人左右吧,再多就不能保证厂区安全了。”

“勘探组可以抽调一些武装护卫,反正最近没有远程勘探计划,那些人暂时用不上……”

“我们钢铁组可以抽调一些矿山监工……”

——经过大家东拼西凑,居然又组织起一支三百人左右的部队。虽然是临时拼凑起的杂牌军。但这支部队的武器装备可不差,比起正规军,也就是缺乏火炮之类重装备而已,毕竟兵工厂就在自家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情各部门都干过不少。

“很好,再加上琼州府的一个连队,我们差不多可以凑出一个五百人左右的营级单位,足够作为战略机动力龖量了。”

庞雨开心笑道,旁边有人甚是诧异:

“怎么?琼州连队要整个作为援军?”

“是,我已经跟老解说好,他将率领二连北上,为北路军担任后援。这里大家凑出来的武装人员都将直接编入二连,这样可以确保不会因为编制混乱,而导致指挥不畅。”

“那琼州府防御怎么办?”

“我回去。”

“你带三连回去?”

“不,徐磊将会留下来……地方上不能完全不留正规军。这里留下两个排,我带剩下的一个排返回琼州府驻守,应该够了——当初占领时,也就那么多人。”

“一个连队都要拆开来用……真有够琐碎的。”

有人禁不住无奈叹息,感觉似乎回到刚刚登陆时候,要一个人一个人的计算手头力龖量,对此庞雨也只能苦笑:

“是啊,大局不利,只好玩微操了。”

…………

有了人手。其它一切都好办,作为生产基地,武器,弹药,物资,还有给养这些,库存总是在慢慢增加的。各个部门搜刮搜刮,为北路军多提供一批辎重并不难。

港口内运输船倒还有几条,但海员数量不足是个问题——团队里善于航海的基本都派出去了。最龖后只好让船厂老板王若彬亲自出马,再临时调用造船厂里一批老船工,总算又拼凑出了一支船队。

兵贵神速。一切安排好之后就立即动身——十二月十九日,庞雨搭乘这支七拼八凑的后援团前往琼州府,接解席及二连官兵上船,同时他自己则带人下去换防。

老解早已经整顿好了部队,都在码头边等着呢。用粗大圆木搭建的临时栈桥比较窄小,一次只能靠泊一两条船。而战后福建广东等地基本对琼州航线全面解禁,前来做生意的商船数量大大增加,这两方面因素相叠,导致现在的白沙港码头天天船满为患,每天都有好多船进了港口,却还要排上半天队才能靠岸。

当天码头自然是执行了军事管制,为运输船队让路。不过这却引来诸多商人过客的围观,短毛军的善战之名在南海一带已是家喻户晓,特别是那些在琼州府之战以后才来慕名前来的商户,更是为能够亲眼看到短毛军出征的场景而激动不已。

“……看那军容!真是齐整无比,难怪能轻松打败西夷……”

“解大头领亲自出征哪,看来又要是一场大胜……不知道他们是打哪里,莫非是广州?”

“胡扯,要取广州,上次早就取下了,还用得着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照我说,没准儿是冲着泉州,漳州一带去的。”

“短毛不是要招安吗?怎么还出兵打?”

“你懂什么——打得越凶,招安越快!朝廷就是个蜡烛坯,不点不亮!”

一帮人胡乱猜测半晌,终于有个通晓内情的站出来说了句话:

“都别瞎扯啦——短毛这是往北边大员岛,端红毛夷人老窝去了。上次已经去了两批,连东边吕宋都一并攻打,这南海一带,很快就是咱们华人的天下啦!”

迟了点,抱歉,周末有事情,十点多才回到家。

这是六月五日的更新,六月七日照常。

二八七 新.大明琼州卫!

二八七新.大明琼州卫!

解席率领援军出发了。

他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海南岛上所能拼凑出的最龖后力龖量,如果这批部队过去还是解决不了问题,那穿越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又只能窝在岛上,继续闷头发展,暂时没力龖量再向外扩张了。

不过话说回来,加上解席率领的后援部队,北路军兵力即将高达一千二。两个整编营的战斗力,海上又有琼海号钢铁战舰坐镇……这样的实力,进攻荷兰人老巢巴达维亚都绰绰有余,仅仅用来攻取一座尚未开发的台湾岛可以说有些浪费了。

“狮子搏兔,虽临弱敌亦出强兵——诸位先生未免有些谨慎过头了。况且夷洲素来穷山恶水,纵使夺占,亦无可守之地。”

就连王璞王介山在了解到他们的作战目标后,亦作如此评价。明朝初期,朱元璋的水军曾经到达过台湾,但因为距离大陆太远,环境过于恶劣,没有人愿意去移民,不久之后就主动弃守。

所以在明朝官员眼中,那座岛屿实在没什么价值,他们无法理解为何短毛要那么大张旗鼓地去攻取一座荒岛。

对此庞雨当然不会多费口舌去跟他解释:在他们这些后世人心目中。那座岛屿拥有某种特殊的政治意义,他只简单说了一句:

“听说那岛上有金矿。”

“哦……”

王璞以及周围本地人士马上都是一副恍然大悟——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容易理解。

和临高那边随便哪个单位都能摸出一堆枪支不同,琼州府这里当解席以及第二连出征后,倒是真正处在了比较空虚的状态。虽然准军事武装的人数不算少,但拥有火枪热兵器的,也就剩一个排三十来号人。另外就是在贸易公司的总部还有些武装护卫,但那是解席专门留下保护他老婆安全的,就连庞雨都无权调动。

不过庞雨既然敢这么安排,自然也是胸有成算——他从码头一回来就立即召集城中的军官头目开会,主要是城管大队的王辛芝,以及“大明琼州卫”的指挥官张陵两人。

“庞军师,这支火铳还给你。”

刚一见面,张陵就先把上次向他借的步枪还了回来。只是脸上却满是不舍之色,再看看那枪托上连油漆都被刮没了,枪管也磨损严重——显然这些日子里被*练得厉害。于是庞雨笑笑,挥挥手:

“算了,你自个儿留着好了,玩了这么多天,想必对这支枪的特性也摸熟了吧?只是回头别忘了去更换一支枪管。”

话音刚落,张陵立马将枪收回,看来他本就没真心还,不过脸上笑容倒是真诚:

“如此,那就多谢庞军师了!”

“没事儿……汝恒,其实今天把你叫来,就是为了增强你手下的力龖量。”

“哦?”

张陵有些不解,庞雨则笑笑:

“那些新俘虏都‘转化’的差不多了吧?”

谈及到这方面,张陵脸上马上显出几分得意之色:

“挺顺利的。大部分人已经答应留在岛上,为我们效力了。”

——先前攻打琼州府时,有一支由“西南蛮兵”组成的明军武装力龖量被派遣配合西洋军队一起登陆,后来洋人被火箭炮打垮,他们的首领也同时被击毙,但剩下的普通士兵却大部分投降,做了俘虏。

这些明军俘虏在经过简单教育后,统统被安排在了张陵手下。他们本就是招募来的少数民族土兵,只要管吃饱饭,为谁卖命都无所谓。

当然,“转化”工作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完成,主要是因为张陵统带战俘营已经颇有经验,他从阿德那里学到不少——先给那些兵士提供了几顿带肉饭菜;然后把几个小头目用种种手段或是收服,或是打发掉;再用上感情攻势搞了几次座谈会;配合他自己正儿八经的大明军官身份,很顺利就把大部分土兵留下了。

“那么,现在让你建立大明琼州卫,人手应该充足了吧?”

庞雨这句话让张陵吃了一惊,明王朝在琼州岛上本来倒是有一个海南卫,随着短毛的崛起早就解体。现在忽然让他建立什么琼州卫,着实有些吓人。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本来不是卫镇抚么?统领一卫官兵应该不难吧?”

庞雨不由分说。把这顶官帽子硬塞给了张陵,然后又对旁边王辛芝道:

“你们城管队职能是对内,暂时没必要扩编。不过,我打算给你们的部队都配备上火器武装。”

忽然听到这句话,张王二人互望一眼,两人脸上都是一副又惊又喜的神色。但谁也不敢开口相问,都静静听庞雨说下去:

“一直以来,你们城管队和琼州卫的官兵,虽说也属于部队编制,但一直用的冷兵器。这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武器供应不足,另一方面,想必你们也能理解——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庞雨并没有讳言他们原先对这两支武装的忌惮,那两人脸上也都显出会意之色。毕竟,和短毛自己建立的部队不同,无论城管大队还是琼州卫,都是原明军一脉传承,短毛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信任。

“不过,经过这次琼州府的保卫战,辛芝,汝恒,我们大家也算是一起共过患难了,你们的忠诚值得信赖。从今往后,在部队的武装方面,我们会一视同仁。”

终于听到这句话,那两人都忍不住咧开了嘴巴。张陵还能控制些,王辛芝先是直接跳起来胡乱叫唤了几嗓子,然后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庞雨面前啪的一个立正:

“庞军师,您放心。咱们城管队绝对跟你们干到底!”

之后庞雨便向他们具体阐述了自己的打算——眼下在琼州府的武器库中,正牌子琼海步枪的存货数量很少,但前些日子缴获的西洋火绳枪却是有大量,可以用这些武器先把部队装备起来,用来训练还是没问题的。

“夷人的枪水平次点,不过好歹也算是火枪,先拿来练着,等将来慢慢补充。”

对于庞雨的这个建议那两人自是完全赞成,对于他们这些前大明军成员来说,能装备西洋人的火枪,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商量好之后原本马上就要安排去领枪,但这时候张陵却忽然又有些犹豫:

“能用上火器当然是好事,只是……如下官等,毕竟身后还有个大家族在,恐怕还是不能背弃大明,加入贵军的,这一点,还望庞军师您能谅解。”

“没事儿,只要实际上在为我们效力,用什么名义,无所谓的——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们短毛军也会挂上大明的旗帜呢。”

庞雨笑着开解道,这下张陵终于能够完全放开怀抱。真心笑出声来。

有了人,有了武器,新的大明琼州卫很快建立起来,张汝恒虽然开头时有些疑虑,但很快就颇为得意——据他自述,自己手下精壮士兵这还是头一回真正超过一千。

“你以前在大明朝不就是正千户吗?手下连一千人都没有?”

庞雨对此颇感奇怪,但张陵却苦笑着告诉他——千户官名义上可以统带好几千人,但实际上,当前明军中没有一支军队的战斗兵会达到这个实数。吃空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明朝军队中有大量后勤和辅助人员。这些人平时不训练,基本无装备,但都要算在士兵数里头,打仗时也会被驱策冲在最前头——作为消耗品。

“在我陕西老家那边,一个千户官手下能有三百敢战之士,就已经堪称强军了。作战时以这三百人为核心,足可以驱使数千杂兵冲锋陷阵。打上几仗后,杂兵如果运气好没死没残,见血不晕,也学会杀人的基本技巧了,自然也变成了敢战之士。然后再以此等精锐夹杂新募之军……就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是战事顺利的作法。”

“倘若战局有所不利,则抛下前方弱旅,携核心队伍退走。这样精锐就可以保全,若手头还有资财的话,回头再招募些青壮,短时间内又能建起一支新军——这是咱们官兵的做法。若象那些流寇所为:直接烧杀个几座村镇,转眼间就能裹挟出数万人来,连军饷带粮草都有了。所以流寇总是剿灭不尽。”

张陵简略向庞雨介绍了他所熟悉的大明军作战方式,顺便也把陕西那边农民军的战术谈了谈——他跟那些“农民起义军”可没少打过仗。

“象你们这样不分主次,把全军都武装到牙齿的,可真是有够奢华……不过很实用啊。用兵时无需再考虑哪些人是精锐可用,哪些人只能留守——拉出去就能用!”

那些新兵自然还不能接触火器,而且还要经过训练才可放心使用。跟短毛的军队接触得多了,张陵现在也开始使用短毛的练兵法,别的不说,每天早晨绕城墙跑个三四里地已经是他们“新琼州卫”练兵的必备项目。

在增加了琼州卫的编制,并且用火器把那两支部队都武装起来之后,琼州府就一点都不显得“空虚”了。在当地老百姓眼里,这里的防御力龖量反而大大增强——毕竟老百姓平时和短毛军正规接触不多,看到最多的反而是这些准军事力龖量。

同样的感觉,也落在外部势龖力的探子们眼中。如果说先前解大头领亲自率军出征还让周边某些团伙有过蠢蠢欲动想法的话,新冒出来的琼州卫,很快便打消了那些人的念头。

二八八 开科?

二八八开科?

“我的爷,全都拿上火铳了……他们真是大明的军队么?”

当肩扛西洋火绳枪的新琼州卫官兵挺胸凸肚出现在白沙港时,码头上无论新老客户,眼神都有些发直。一直以来在当地百姓的印象中,总是短毛,西洋人用火器,而大明军依然是使用传统冷兵器居多。

但自从前些日子那一战后,火器的巨大威力已经四处传扬开来。老百姓可不知道火枪之中还有种种复杂区别,他们只晓得拿火铳的军队肯定比拿大刀厉害。眼看短毛军杀出去一大批,这边守备明军却又都换上了火器,很多人理所当然地觉得——短毛新打了胜仗,势龖力大涨,这是要开疆拓土啊!

于是庞雨原先仅仅为了充实本地守备力龖量而加强准军事部队的手法又带来一项意外收获——很多原先对他们保持敬而远之态度的人——主要是一些读书人,这时候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主动要求投靠,其中甚至包括那个当初给他们送过嘲讽匾额的酸秀才吴某也在其中。

对这些人他全部丢给王璞安排了,王介山已经抱怨过好几次人手不足。随着海南岛各处对短毛势龖力的臣服,各地的人事要求又重新集中到琼州府城来,而州府却不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向大明中央政府要求派遣官员,在府城这一环就卡住了。

不仅仅是地方上缺人,琼州府本身也缺人——现在短毛控制区的管理机构是两条线:凡是和穿越众有关的项目,例如贸易,工厂,市场,基础建设之类,都是穿越众自己在管理,州府衙门不敢干涉。但其它和穿越众没关系的,或是他们懒得去管理的民政事务,依然是原来的明朝官府在处置。

在临高这样的“老占领区”,因为当地土地和人口大都被纳入了农场,工厂,以及港口码头和修造船场等穿越众所建立的单位,临高县衙已经差不多被架空——程叶高程大县令基本处在半失业状态,偶尔上个堂也就打打瞌睡。他的师爷李长迁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在帮短毛做事,县衙门里的差役绝大多数跳槽去临高城管大队当差了,剩下一些没有被短毛挑上的老弱病残,只好每天和长官一起打瞌睡晒太阳……不过他们倒没什么怨言。因为短毛从来不少他们的薪水,程叶高本人反正拿盐场分红的,也乐得轻松。

琼州府则是典型的双轨制,在这里穿越众负责管理港口,大市场,以及城中的几家商业连锁机构,此外附近的煤矿和新近纳入农业组范畴的几家合龖作社,当然还有兵营和战俘营等也都归短毛管理。不过除此以外,作为海南岛的首府,平时还有其它许多日常繁琐事务要处理,穿越众可不会自找麻烦把当地几万百姓的吃喝拉撒全扛肩上,于是这些事情仍然是原来的大明琼州府衙门一肩挑——确切点说是王璞王介山以及一批原先的明朝官吏在管理。

明王朝的地方政府,和后世相比,班子本来就不算大。穿越众占领此地之前吓跑了一批,占领之后处置赶走了一批,还有些人,例如严文昌等,则跳槽专心为短毛干活去了……于是当前的大明琼州府衙门就变得非常“精干”。再加上王璞最近开始有意识学习短毛的施政方式,却不知穿越众所习惯的大政府样样管模式乃是需要大量行政管理人员才可能实现,王介山刚开始尝试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手上人太少了。

如果琼州府还是在朝廷手里,地方上有实缺那是再好不过,这边一封文书报上去,吏部马上会派来替补人员。有多少派多少,绝对不愁没人——在朝廷吏部的名册上,等实缺等白了头,送礼送到倾家荡产的候补官员都不知有多少。不过眼下琼州府还无法从朝廷要到人,王璞倒是不管不顾的往吏部发过几次公文,说这边官员缺额甚多,希望朝廷能派人补足。不过显然人家并不能理解他的“好心”,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有和他一样大胆官员敢来这片“沦陷区”上任的。

地方上倒是有人,但在没弄清短毛的心思之前,王璞可不敢从地方上招募——人家肯保留你大明官府已经不龖错了,还敢扩大规模?另外他所效忠的那个朝廷体制也不允许这么干。不过现在,在看到张陵手下的大明军队居然被允许扩大编制,还更换火器装备,庞雨又随手把那些投效过来的地方士子全丢给他之后,王璞自认为已经摸清了短毛的思想脉络。

“庞军师这是在为招安作准备么?你们打算重新恢复大明朝廷对琼州府的管治?”

王璞兴高采烈去向庞雨求证,却被后者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招安是要搞的,但就算招安以后这里也不可能恢复以前那种统治模式,我们是不可能接受明王朝统治的……之所以增加你的人手,只是为了方便你施政而已——你没发现你那个衙门最近基本瘫痪吗?老百姓连打官司都跑城管队去了。而且马上这里要开始大规模搞基建,涉及到民生事项很多,人少了怕你们那个衙门管不过来。”

“呃……是这样啊?”

王璞有些失望,但也没太沮丧,这段时间他的思想转变了许多,至少学会了如何平静接受那些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思想——在短毛这边一年多,各种各样离经叛道,甚至是大逆不道的言论也不知听了多少,每次除了苦笑一下还能咋样,扑上去咬他们一口?换了以前的王璞或许会这么干,现在是绝不可能了。

想了想,王璞又道:

“就算把那些人全部收下,人手还是不足。况且,庞军师,实话实说,那些人虽然也读的孔孟之书,但其中很多人恐怕……并不适合为官为吏。”

庞雨笑了,王璞这家伙倒挺精明——其实对于那些前来投奔的人,他早就暗中调查过,水平实在不咋样。真要高水平早当官去了,也不会就混个生员秀才之类。

穿越众其实并不反感投机分子,但拖延到现在才来投效,可见其眼光实在不咋样。他们唯一的优势是能够读书识字,那些士子们也许因此而自视甚高,却不知在现代人眼中,读书识字根本算不上什么本事——就是给他们打工的乡下汉子,培训几个月后也能识的几百个常用简化字,身上还没那股子明朝酸腐气,岂不比这帮士子好用得多?

所以庞雨才很大方把这批“人才”全扔给了琼州府衙,但王璞王介山兼任州府学官,本就是管这帮士子的,自然知道他们是个什么德行,也不想收垃圾。不过庞雨答应他扩充人手,这个优惠条件他绝不肯放弃,于是,王介山提出了他的建议:

“庞军师,下官倒是有一个想法。”

…………

“科举?你要在琼州府开科考试?”

庞雨听完王璞的建议之后并未回应,而是上上下下看了他半天,正当王璞莫名其妙之际,前者忽然哈龖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王啊老王,想不到你这样浓眉大眼的也会背叛朝廷啊——这科举一开,我们再说自己不是反贼,不想推翻大明朝取而代之……还有人信吗?”

“呃……误会!庞军师,你完全误会了!”

王璞忙不迭做解释,说了半天才让庞雨听明白,原来王璞要开的科举并不是另起炉灶,而仍然是在明王朝的体制框架内折腾。

明朝的文化考试分三极,县试在县城进行,考出来的文凭称为秀才;再上一级为乡试,考出来称举人,有了举人文凭就可以参加选官,成为朝廷的正式编制成员;只有最龖后一级会试才要去京城,考出来的进士是未来地方大员和中央领导备选。再往上的殿试属于让皇帝亲自选拔人才,没有淘汰作用,状元榜眼探花等只是荣誉称号,对于日后的前途发展并没有太大影响。

王璞想要举办的就是乡试,乡试通常三年一考,短毛占领此地两年,差不多又到了要开科的时候。王璞兼任州府学官,对这方面时间自然算得很准。

“本地虽然僻处海外,但从唐朝以来,有不少文官举族被流放至此,文风颇为鼎盛。在当地大家族子弟心目中,读书,科举,做官,乃是唯一正途。如果因为诸位先生的关系断了他们的前程,那些人难免会心怀不满。与其这样,不如咱们自己开上一科……”

听着王璞的介绍,庞雨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

“哪,老王,我对你们大明的考试制度不太了解,不过好像记得——咱们琼州府是无权开乡试的吧?咱们自说自话开科,考出来的举人,将来大明朝会不会承认?”

好像又掉出榜单了……

大家帮忙支持下,多谢多谢!!

二八九 还是要考!

二**还是要考!

对上一节“开科”的后半部分作了点小修改。这一节是根据修改后的内容继续下去。

特此说明

接下来,费了点功夫,王璞向庞雨具体介绍了一下他们明王朝的考试制度。

大明的考试制度是三极没错,但这所谓“三极”却是包括了童生试和会试两部分,每部分都是三极,合起来其实要考六次。

具体到琼州府的情况,王璞身为代理学官,最多考到童生试中府试一级,如果没有来自朝廷委派的学政出面,地方上连童生试中最龖后的院试都无权考,更不用说国家正式轮才大典的会试了。

“庞军师太高看在下了——按照大明律法,下官连点秀才的资格都没有,遑论举人。”

所以到最龖后,王璞还是苦笑着推辞了庞雨的“好意”。

“是这样啊……”

庞雨有些沮丧,挥挥手示意老王自便,自己也无精打采的离去。

不过仅仅两天之后,他庞某人又来找王推官了:

“老王,我想过了,咱们还是要开科考试!”

“哦?”

王璞看看对方,见庞雨神色坚决,心想这帮短毛历来都是见风就是雨的主儿。想干什么就一定要干成,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跟他硬顶。

“那好吧,我可以组织一次府试,反正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不过考出来的廪生如果不经过进一步的院试,还是拿不到秀才功名的。”

考虑到这一年来拿了他们不少银子,也算做些事情报答下,王介山决定妥协一次,却不料对方的要求远不止与此:

“不不不,老王,我希望你能组织一次能出举人的那种考试……叫什么来着?噢,乡试。咱们自己选拔一批举子出来。”

“不可能!乡试要在一省的布政使司所在地进行,咱们琼岛这边隶属两广管辖,就是在以前,秀才们想考举人都要渡海去广州府那边——庞军师,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大明朝的科举不是儿戏。你们就算自说自话考出一批举人来,朝廷不承认,不能参加选官,还是没用。”

王璞先是愕然,随后便大声反对,但庞雨的态度却很是坚决:

“老王,我这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经过仔细考虑的……”

庞雨随手拖了条凳子,在王璞对面坐下来,开始跟他谈心:

“这几天,有城管队的人向我报告:很多乡绅人家。他们的读书子弟,大都在收拾行装。而且四处打听渡船,想要去广州府赶考。”

“不龖错,马上就是朝廷的大比之年了,士子们多年苦读,都指望一朝高中,鱼跃龙门。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广州那边会不会接纳咱们琼州府的考生。”

王璞兼任学官,对于这种情况当然是一清二楚,多少年来一代代的学子都是这样漂洋过海,去大陆那边鱼跃龙门——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但对面庞雨的想法显然和他不同:

“不管那边会不会接受,只要这些读书人离开了琼州府,恐怕就不会再返回来了。在没有得到大明王朝的认可之前,我们这里大概也不会再有文官被委派过来……长此以往,本地的读书种子外流,而外面却没有补充进来,读书人越来越少——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一句话说得王璞悚然而惊,原先不以为然的神色也终于郑重起来。

“所以说,哪怕不怎么正规,哪怕是顶着僭越之名,。我们也要和大陆上一起开科。这样至少可以给岛上的读书人一个往上走的阶梯,让他们看到往上爬的希望。至于考出来的举人朝廷认不认可,这其实无关紧要——只要我们这边能给他们官做,朝廷是否承认,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

王璞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方才苦笑连连:

“下官算是明白了——庞军师,你们嘴上说不是另起炉灶,其实还是想另搞一套么。就好像你们说自己不造反一样……还是压根儿没把大明的律法放在眼里。”

不愧是正牌子的两榜进士出身,眼光还是很犀利。不过说到最龖后,王介山只是一拱手:

“下官不过一介书生,无力维护朝廷体制,但也不会做那破坏名教之事,背上千古骂名。所以,庞军师,你们开科也好,举士也罢,爱咋玩咋玩——但别扯上我。”

说着,王璞就要掉头走路,后面庞雨并未阻拦,却嗤笑了一声:

“老王,想清楚了?你要是不管这事儿,那以后可难免被人戳脊梁骨哦……千古骂名什么倒不至于,但被人骂一声尸位素餐,不务正业,怕是免不了。”

王璞马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睛瞪得溜圆:

“此话何解?”

“很简单啊……”

庞雨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刚才也跟你说清楚了,咱们海南岛想要发展下去。吸收来自民间的人才势在必行。所以这科举是一定要办的。我们想请你负责此事,但如果你坚持不肯,那我们只好自己搞。”

“那又如何?”

王璞皱眉道,庞雨则嘿嘿一笑:

“若是你来出题,想必无非是考些四书五经之类吧,也许还有一篇八股文?但如果是我们自己搞,咱们对这套不熟悉,那只好按我们从前的习惯来出题了……在我们那里,也有类似于这种科举的考试。”

“你们打算考些什么?”

王璞返回身坐下,眼中倒显出几分好奇之色——他确实很想知道这批短毛是通过什么手段教育出来的。

庞雨想了想,扳着手指头一点一点计算道:

“语言文字能力肯定是要考的,大概也是作一篇文章吧……不过我们的要求不会太高,因为目的是考察学生的文字表达能力,只要能流畅表达思想就行;另外数学会摆在相当重要的位置——我们需要了解考生的逻辑思维能力如何;今后跟西洋人打交道会比较多,所以还会开设外语科目,搜集懂西班牙语或荷兰语的人才;嗯,其它还有些杂学。比方说我个人也许会出几道有关建筑的题目,招收一些工匠学徒……诸如此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璞一下子跳起来:

“你们打算让工匠学徒都参加科考?那简直是有辱斯文!”

庞雨两手一摊,很无辜的样子:

“没办法呀,我们只会这些。如果你王大进士不肯出面,咱们只好勉为其难自己干。不过我相信,一旦放开这个口子,让工匠学徒也能参加科考。咱们岛上愿意读书的人肯定会增加许多……”

“工匠学徒都去读书科举么……那我肯定将成为千古笑柄!”

王璞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他总算明白庞军师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了——如果自己不插手,任凭这些短毛乱搞一气,他们那套肯定会大行其道。到时候正宗的儒家学问,恐怕还真要在海南岛上失传。

考虑到如此严重的后果,王璞果然犹豫了。

“这样的话……请容下官考虑考虑吧……”

这一考虑就是整整两天,王介山在这几天中心理斗争甚是激烈,两眼熬得通红。

不过在两天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因为庞雨又跟他谈了一次。这一回,庞某人换了一个角度——上次是威胁。这回改利诱:

“由你来搞这次乡试确实不太正规,不过,换一方面想想——老王,如果那些举子都是从你手里考出来的,他们都算是你的门生了吧?如果按正常步骤走,你可是连秀才都没资格点的……”

这句话让王璞的心跳速度骤然加快,大批的门生故吏,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官场根基!大明素有成例,非翰林不得入阁,就是因为翰林院的人有机会出去考试,有机会收到大批门生,从而建立起自己的人脉系统。

按照他王介山的年龄资历,就算一切顺利,至少也要十多年之后才有可能去担任乡试考官,还肯定不是主考。但如果在这里开上一科,就没有任何人和他竞争,无论点中多少学生,都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老师”!

“只是……这种举子,朝廷还是不会承认的呀……”

王璞终究还是拘泥于这一点,但庞雨则微笑着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们现在的身份,大明朝不也没承认么。不过,老王,招安肯定会进行,我们这些人,用不了多久,肯定能在大明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的,不是么?”

“那倒不假……朝廷拿你们没办法,也只有招安了。”

王璞低声咕哝道,他已经从广州陈元朗那里得到消息,朝廷招安的旨意很快就要下来。只是因为目前新总督没到位,两广官场上群龙无首,混乱得很,一时间还顾不上这边。

“那么,如果谈判的时候我们把承认这次科举也作为条件之一提上去,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被接受呢?”

“这个,恐怕很难……大明肯定不会让我们点的举子到其它地方做官。”

“如果只要求在海南本地为官呢——承认这批举子的功名,但仅仅在海南岛上有效。那会不会被接受呢?”

“仅仅在岛上为官?那倒是很有可能的……反正这边还是你们说了算……恩,如果将来做得好,还有可能被提升调任的……”

考虑良久,王璞终于点了头:

“那么好吧,我同意主持这次乡试!”

感谢几位热心读者的提醒,我对于明朝科考制度原先不太熟悉的,为此修改了部分内容。

耽误了一天时间,抱歉。不过明天更新会照常进行。

二九十 补充

二九十补充

——短毛又开始折腾了!

自打这批短毛占了海南岛,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没停过。无论什么事情,在他们手里似乎总能闹出惊天动地的后果。做生意是这样,收粮纳税也是如此,当然还有打仗……琼州府的老百姓对此已经颇为适应了。但还有一个阶层,以前总是远远游离于短毛发动的各种运动之外,还能单纯以旁观者的心态注视着这一切。

这个阶层,当然就是海南岛上的士绅们。

作为明朝社会的中坚力龖量,海南岛上的士绅阶层和大陆那边有着种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家族里有人在大明朝廷里做官的自不必说,就是那些致仕的,告老的,或是还没怎么发起来的……基本上,只要属于大明“中产阶级”的一部分,对于打乱了传统社会秩序的短毛,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感。

当然,慑于短毛所表现出的强大实力,他们也不敢公然表现出对抗态度。有产阶级的顾虑总是多些,一直以来短毛对海南岛上的士绅阶层从未采取过强硬手段,就是征粮纳税时也按照明王朝的惯例对他们进行了减免,这样一来士绅们当然也没必要一心跟短毛过不去,双方保持了一种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的状态。出于共同的利益,偶尔还会进行一些合龖作——例如在做生意或招安等方面。但在大部分情况下,海南岛上的士绅家族,对于短毛的所作所为,依然是以旁观为主,并没有投身进去的觉悟。

只不过这一回,短毛们所干的事情却由不得他们不关注了——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竟在大街小巷贴了许多“招考榜文”,公然说要在琼州府开科举,考举人!

在明朝社会,跻身上流阶层的唯一手段是读书——经商的人虽然可以赚到钱,但若没有读书人家的庇护,在官宦们眼中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军户和功臣后裔开国时尚有地位,到后面就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被人瞧不起。

因此对于这些士绅家族来说,参加科考,取得功名,乃是维持家族地位的唯一手段。而反过来说,作为有功名在身的人家,他们始终觉得:自己天生就有垄断社会权力的资格。

而现在短毛竟然对这方面下手,那可是撬动他们整个官绅阶级根基的大事!自是引起了当地士绅阶层的极大恐慌——这要是一般的流寇造反,山大王关起门来作皇帝封丞相之类过过官瘾,倒还不至于让那些人如此紧张,毕竟什么山大王,土匪流寇之类都是些粗人,打天下可以,要治理天下,却还是只能依靠他们读书人。

但短毛却不同——经过这一年多的接触,稍微有些头脑的人家都能看出来,这批短毛绝非一般山贼草寇可比。他们自己有一整套完全的文化,道德,乃至于技术和行政体系,甚至连文字都是自成一体的。如果这些人另起炉灶,建立起他们自己的考核体系。至少在海南岛上,大明传统的儒家文化恐怕真要就此没落了。

于是一连几天,琼州的官府衙门里访客络绎不绝——都是来找王璞王介山大人的。身负两榜进士光环,当初短毛进城时还曾经拼死抵抗过的王璞在本地士绅阶层中声望颇高,一向被他们当作朝廷的代言人看待。

然而王璞这时候却也一样摸不着头脑——因为短毛们张贴出来的榜文和庞某人先前跟他说定的不太一样……

“庞军师,不对啊,不是说还采用我们大明的规矩开科举么?可为何这上面却说什么人都能来考?”

王璞拿着一张招考榜文去找庞雨对质,脸色当然就有点不大好看。但后者却一脸无辜相,拿过榜文翻了翻,轻松笑道:

“没错啊?不是按照你的要求,要考两场么?一场选拔童生的资格考试,再加一场乡试补考?”

——王璞先前既然答应主持这次考试,就尽最大努力把一切正规化。他首先写了一封信去广州府,把这边的情况向那边作了个汇报,并正儿八经请那边委派一名学政过来主持考试——当然是不可能有人来的。但他在广州府的老朋友陈耀陈元朗却可以趁机提议:索性让他王介山代理学政。

趁着那边旧总督去世,新总督尚未到任,谁都做不了主,却又人人都可作主的混乱局面,王璞居然得到了这份任命,这样他就有权点秀才了。不过这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用什么名目开乡试才是重点

在仔细研究了大明朝的考试规程之后,王介山决定把这次乡试的名目定为“庚午乡试补”——也就是应该于去年,公元1630年,农历庚午年进行的举人考试。

当时的海南岛上,琼州府刚刚陷落,人心惶惶,大陆上又对琼州府进行封锁,不少生员秀才无法出海,那次考试就被耽搁了。于是王介山据此提出:由琼州府自己出面,对岛上生员进行“补考”。

这当然不符合“朝廷体制”,但王璞现在也想通了——既然短毛那帮人连杀官夺府的反叛行为都有把握洗白,那自己跟在后面搞一些“从权之举”,到时候让朝廷追认一下估计也不会很困难。

于是他最龖后提交给庞雨的考试计划是分成了两大部分:首先是要完成童子试,先考一批秀才出来;之后就是所谓“乡试补考”,在那批秀才里头点举人。

所以按照王介山的要求,对于考生的资格要求其实很严格:本地士子若想参考,要么本来就有秀才功名,否则首先要通过童子试,在取得秀才资格后,才允许参加下一轮的乡试补。

而且他坚决要求一定要在榜文上写清楚:此次乡试只是琼州府自己举办,将来朝廷未必认可。但举子可以凭此在琼州岛上做官——虽然没说明,言下之意却很清楚:这是短毛的科举,你们要考中的话,将来就是做短毛的官!

王璞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到位了,这张榜文中大部分内容也确实是按照他的要求书写。可唯独在最龖后,短毛却又自行加了一段:如果有人不满足上述要求,却又想要出仕的话,可以另外报名参加琼海贸易公司的“公务员”考试:年龄在三十以下即可,文化方面仅仅要求认识两千个常用汉字——这正是短毛对那些工匠仆役们速成教育的内容。在其它方面则没有要求,甚至连性别都不限——女人也可报考!

“这这这……”

于是现在,王璞捧着那张榜文,手指着庞雨半天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

“……这算什么啊,你们这不是耍人玩么!”

——大明朝的科举制度就好像一座高大的围城,无数人奋力攀爬,最终却只有极少数能够进入城内,享受到那甜美的权力果实。然而短毛的举动却无异于直接在那城墙上开了个大窟窿,以后随便什么人都能大摇大摆走进去了,也难怪那些士绅家族个个惊慌失措。

而王璞则更是愤怒,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既然短毛到最龖后还是另起炉灶。那自己先前的殚精竭虑又有何意义?

面对王介山的愤怒,庞雨倒是显得很轻松:

“没必要这么激动,老王,不过在你们大明的科举制度上作一些补充而已。”

“补充?什么补充?”

“很简单啊……”

庞雨笑眯眯拉王璞坐下,再度跟他谈起心来:

“你这次举士,估计能录取多少举人出来?”

王璞想了想,估摸道:

“大概五六个吧,区区一府之地,最多也就这个数了。”

“那秀才呢?”

“秀才恐怕也不会太多,琼州岛毕竟僻处海外,除琼澄临三地外,其它各县开化不足,文风不盛,每县每年能出几个秀才就不龖错了。”

虽然心情还是很不好,但王璞依然耐心回答了庞雨的问题。而后者则双手一拍,大龖笑道:

“这不就对了——连秀才带举人,你这次充其量也只能给几十个人补上功名,让他们获得进入政府的权力——可是老王,你上次向我要人,提出充实州府衙门,需求的人数是多少?”

王璞的脸色瞬时变红——那时候他可是狮子大开口,提出的名额不但要求补足原先缺额,还想要模仿短毛的大政府模式,设立许多新部门,所以提出来的人员要求也很夸张,甚至突破了百人大关。

但当时他可是抱着漫天要价,好让对方就地还钱的想法提出要求,却不料此时反被对方利用:

“所以说,老王,你的科举计划并不能满足当前人才要求——不单单是你们州府衙门要人,我们这里也需要啊。况且你也知道,我们的人已经出兵吕宋和台湾两地,用不了多久那两块地方都将由我们的人来掌控——可人从哪里来呢?光靠你那些秀才举人肯定不够。”

又迟了一天,抱歉抱歉。

我平时不看足球的,但有时候必须陪家里人看。时间不受自己控制,没办法,呵呵。

二九一 内幕消息

二九一内幕消息

王璞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位庞军师似乎总是能拿出一堆大道理来说服他。

“那这个‘公务员’算是个什么品级?秀才,还是举人?抑或是进士?”

王璞决定不在其它地方多纠缠,直接开门见山——前来拜访他的士绅们,包括他自己,最关心就是这个问题。

庞雨哈龖哈一笑:

“只要求认识两千个汉字,会做一些算术题,仅此而已,还能有什么品级?——无非是行政机关中最为普通的工作人员罢了。他们将来最多只能成为‘吏’,如果想要参加选官,肯定还要通过进一步的选拔和考试。另外,这些人只在我们的机构中服务,不会与大明官场发生关系。”

“是这样啊……”

王璞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那张榜文:

“这些最好也能写上去,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之后便告辞离去。

考试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仍然是王璞负责本地士子的科举那一块,而这边搭便车搞的“公务员”考试,经过电报商议后则决定由胡雯胡大姐专程从临高赶过来负责,她以前在机关里工作,对这块相对熟悉些。

与胡雯一起搭船过来的,还有道桥组和工程组的施工人员——他们是来协助重建白沙码头的,当然还有修筑那条约定好龖的“西线公路”的琼州段。因为整条道路的建设经费全要由琼海贸易公司承担。为了体现诚意,应荣威和付羽二人把道桥组的大多数人员以及设备都搬来了琼州府,优先为这边筑路,也好让茱莉对她的投资感到满意。

上回庞雨和解席二人返回临高时,道桥组接待的很不龖错。现在人家来到自己地头,琼州府的人员就少不得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解席虽然出公差去了,却还记挂着此事,专门打电报回来,让老婆出面代表他招待客人。

于是由贸易公司出面,庞雨和茱莉包下了新近装修好龖的大市场酒店,拉上林峰等一干弟兄作陪,宴请从临高赶来支援本地建设的同志们。

“来来来……干杯干杯!预祝我们的项目马到成功!”

大家都是自己人,本也没必要搞得太过客套。不过道桥组的付羽却是个很活络的家伙,大概以前在外面接项目养成习惯了,到哪儿都是一副自来熟架龖势,虽说是客人,却表现的比本地主人还要热情。有他在席间,气氛马上就活跃起来。

“诶,嫂子,解大哥不在,小弟我遥敬一杯……我干掉,您随意!”

别看当着解席的面,道桥组那帮人都是一口一个解胖子,随便的很。但在这里却是给足老解面子,开口闭口都是解大哥——其实是给他老婆面子。付羽这家伙果然很会联络感情,人家都喊总经理,惟有他一口一个嫂子。登时显得与众不同。

茱莉那么精明的人,居然也被这套手段哄的眉花眼笑,陪他干了一杯不说,之后付羽提出增加工程经费的事情,也轻描淡写答应下来。

“钱我可以给你,但质量上一定要把好关,别弄什么豆腐渣工程来糊弄哦。”

给钱痛快,要求倒没降低,对此付羽自是满口答应:

“瞧您说的,咱们可是公有制,大锅饭,黑集体不就是黑自己么。而且就这倒霉年代,来来回回还都在一座破岛子上折腾,就算黑下来钱也没处花去啊……”

话题扯到地盘问题上,便有人询问吕宋和台湾两处前线近况如何?随着情报组工作的逐渐正规化,现在前方发回来的电报已经开始采用密码了。诸如参谋组,委员会等相关人员可以了解到全部信息。但其他无关单位,即使有机器能收到电报,没有密码破译不了,也不知道具体内容。

“两边都很顺利……吕宋那边一直都是捷报。而台湾那头,自从解席增援过去之后郑家就立刻老实了。收拾荷兰人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部队,反而是当地的气候和疫病对人影响较大,生病的人很多。老教授和唐队长已经在考虑撤回一部分军队。但总体来说,一切顺利!”

胡雯身为委员会成员,也是可以随时了解前方战报的,这时候便象个政治委员一样,兴高采烈宣告着好消息。但另外一边,作为参谋组成员的庞雨脸上却是似笑非笑,似乎有点别的意思在内。

别人没注意,坐在他对面的茱莉却是看到了,关心老公的她当即询问有何隐情,后者却哈龖哈一笑,顾左右而言他:

“没事,我这里的消息也是一切顺利——来来来,大家尝尝今天的主菜:澳洲龙虾,北美大蓝蟹!”

这家酒楼的主厨师乃是明朝本地人,这辈子肯定没听说过澳洲和北美,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跟风——在从短毛口中听到那几个新鲜名词后,马上就用在了自家的招牌菜上。

这已经成为一种风气,现在到琼州府的菜馆里,什么北京烤鸭,西安泡馍,重庆酸菜鱼之类名目应有尽有,至于真正的北京或西安人有没有听说过自己家乡出过这些“名菜”,反倒无关紧要。

当然,名目可以赶时髦,菜肴的做法还是传统方式。不过中国古代的饮食文化确实博大精深,在这方面丝毫不逊于现代,某些方面更有过之——比如刚刚送上来的龙虾和大螃蟹。味道鲜美固不待言,令人惊奇的是所有虾蟹的甲壳居然都是软的,只要轻轻一撕就能剥开。

大家的注意力果然都被美食吸引,一时却也无人再关注茱莉的疑问,都转而研究这虾蟹为何都是软壳的问题上了。

“叫我说……这店家为了讨好我们,专门去挑了那些刚刚褪壳的龙虾和螃蟹做菜,所以才是软的吧?”

有人首先猜测道,但林峰在本地时间久了,自是了解情况:

“不大可能——这家店子原本的招牌菜就是软皮虾和无壳蟹,最近才赶时髦改的名,以前卖得多了,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刚好褪壳的虾蟹。”

“好像是有什么秘诀的吧……把店家找上来问问?”

应荣威倒是想法简单,随即受到大伙儿一致嘲笑:

“这是人家的传家秘法,怎么肯说。”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神秘的……”

庞雨慢悠悠开口,望着手中半截螃蟹腿,眼中现出怀念之色:

“以前咱们那边,每到夏秋季节,就去苏北地区,洪泽,淮安一带吃小龙虾,喝啤酒。有些店家也能提供软皮虾,问起来都说是专门精选的褪壳虾,后来混的熟了。才听他们透**秘诀——哪儿来这么多褪壳虾哦,都是普通龙虾加工的。”

“什么秘诀?”

众人纷纷询问,庞雨则嘿嘿一笑:

“就是把半熟的虾蟹放在热汤里闷,闷上好几个钟头,壳子自然软化了。我估计这边也是差不多的路数,最多在汤料上有些诀窍,使甲壳软化的彻底一些而已。”

茱莉马上点头表示赞同:

“一定是这样了——我让人来订餐的时候老板说软皮虾蟹要提前一天预订,临时做不出,估计就是要整整一晚上时间处理。”

大家嘻嘻哈龖哈,边说笑边吃喝,虽然没有冰爽的啤酒。当地自酿的老黄酒却也极其醇厚。几轮哄闹下来,居然也醉倒了四五个人,好在大酒店旁边就是招待所,扶到隔壁开个房间,尽管挺着就是。

宴席尽欢而散,不过等大家各自散去之后,茱莉却依然叫住了庞雨:

“刚才看你的表情,是不是解席那边有麻烦?别瞒我,有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茱莉今天也喝了不少,但一双凤眼依然清晰明亮,看来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太可能的了。庞雨笑笑,点头道:

“别担心,老解那边真没事。北路军方面兵力上千,还有琼海舰坐镇,在这个时代没人能对他们构成威胁……我刚才的失态,是跟东路军有关。”

“菲律宾?马尼拉那边不是一直发电报说很顺利吗?”

听到老公没事,茱莉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女人的八卦天性又促使她不肯放过任何小道消息,见她一副不听到内幕不肯罢休的样子,庞雨想了想,决定还是跟她透露一点。

东路军方面自从出征以后,明面上报回来的消息从来都是一帆风顺,不过庞雨通过和敖萨扬与凌宁等人的私下通信,却了解到实情并非如此。各种各样阻力遇到不少,大大小小的麻烦也始终不断。

但王海阳和北纬都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他们觉得这些小问题自己完全可以解决,故此就在联络电报中只字不提,也不肯向大本营要任何援助。

在军事方面,吕宋的西班牙人对他们已构不成威胁。东路军八百多人控制一座马尼拉城也绰绰有余。但龖是在民政方面,王海阳和北纬却都有些过于强硬,特别是在宗教问题上,他们两个对于西班人笃信的天主教都表现得不屑一顾。

东路军四位指挥官,凌宁是海军统领,不干涉陆上事务,敖萨扬一个人能起的作用也很有限。这样,东路军在占领马尼拉城后,对当地的宗教团体。总体来说是表现出了极其严厉的压制态度。

这种严厉的压制终于引发当地宗教人士大规模反弹,而王海阳和北纬都是属于那种行事果断,既不肯妥协,也不会手软的铁血军人,于是马尼拉城中,就在不久之前,发生了一桩很令人遗憾的事件……

祝大家端午节愉快!

这几天杂事多,写作时间不能固定,只能先保证两天一更了。

还欠一次更新,会抽时间补上的。

有票票的朋友们,请继续支持哈。

二九二 东路军

二九二东路军

“他们杀了很多人吗?”

听到庞雨的消息。茱莉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还好吧,大约千把人,都是些宗教狂热份子和暴*战俘。”

根据凌宁等人来信介绍,事情的起因是马尼拉城中几家修道院和教堂的天主教徒试图掀起骚乱,同时还联络了战俘营中的西班牙军俘虏一起呼应。王海阳等人一发现形势不对,立刻展开严厉镇压:首先派小部队封锁住几家修道院与教堂,使里面的人不能冲上街。之后调集主力压制战俘营,包括凌宁的海军也奉令用船上的大型火炮加以协助。

一通狂轰滥炸之后,战俘营被夷为平地,不管那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暴*,反正再也没能力搞事了,之后再一家一家收拾那些修道院。

这些修道院建造的都很坚固,跟中世纪的堡垒差不多,所以教徒才有胆子聚集作乱,不过在十二磅炮,炸药包和手榴弹面前终究算不上什么阻碍——修道院的防御很快就崩溃,在此过程中又死了不少人。事后统计下来,大概集体掩埋了一千多具尸体。

“比起当年西班牙对华人干的事情,海阳他们已经很有节制了……至少普通平民并没有受到波及。”

从军事角度来说,王海阳等人的处置完全正确,不过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他们就没通过正规渠道向龖上汇报。只是在例行报告中轻描淡写提了一句:“某月某日,马尼拉城中发生骚乱,已镇压。”——仅此而已。如果不是庞雨从私下渠道得到内幕消息,连他也不会在意这条消息。

“那现在马尼拉的局势如何?会不会影响到那里的市面?”

茱莉对于死多少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适应,毕竟她连跑小山坡上看火箭炮发射这种事情都干过,心理素质早就锻炼出来了。不过女经理很关心那里的市面情况,在她看来无论地盘扩大多少,如果不能转化为有效的市场,那就毫无意义。

台湾那边她早就嘱托解席多加注意,然而后者传回来的消息让她很失望。这时候的台湾基本上还是一座荒岛,岛上最主要的土特产是鹿皮——日本人大量购买,用来制作高级盔甲。但穿越众并不想和日本人做生意,至少,在唐健主持下的军事组,以前就从不允许日本商人出入琼州市场。

于是茱莉把主要希望放在了菲律宾,这里已经被西班牙人统治了很多年,殖民地经济基本上算搞起来了。虽然有点畸形,但好歹可以作为市场培养。更何况,菲律宾还是西班牙帝国从美洲所掠夺金银运输回欧洲的中转站。即使在被穿越众占领后,西班牙人一时间也很难找到其它替代港口,所以他们无法马上放弃这个节点,很多运宝船还是要经这条航线返回欧洲。

“目前城市里是处于军管状态,市面上么……恐怕有点萧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根据凌宁在书信中的记载:这一次马尼拉的宗教人士,军队和贵族阶层受到了沉重打击,至于普通市民和商人阶层,虽然东路军并未刻意镇压。但因为西班牙人中信教的太多,天主教信仰已经深入到那些欧洲人日常生活的每一个方面,在那次骚乱中大都被卷入,被当作暴*分子一起镇压了。

在暴*发生后的最初几天里,马尼拉一度实施宵禁和戒严。王海阳他们甚至还下达过一条非常严厉的命令:所有白人男子,凡三人以上成队上街者,格杀勿论!

说到这里,庞雨脸上显出一丝复杂神色——就连他这个那时候亲身领教过西班牙人对华人的歧视,对那些欧洲殖民者绝无好感的人,在看到这条消息时,也禁不住暗自心惊——连传说中王胡子铁血镇新疆时的手段都被拿出来,看来马尼拉城的局势远比书信中简简单单那几句话要复杂险恶得多。东路军能在这种环境下仍然牢牢控制住大局,应该说也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东路军的指挥集体并非没有注意到民政问题,这方面工作目前主要是敖萨扬在做。虽然跟岛上的西班牙人彻底闹翻,不过敖萨扬仍然有信心在短时期内恢复马尼拉的经济活力。

敖萨扬打算主要依靠在菲律宾的中国商人拉动经济,在菲律宾的华商人数原本就比洋商多很多,财力上也不差,只是长久以来受到西班牙的歧视性法律压制,才无法大规模发展而已。如今头顶上一直压着的天花板被掀开,新统治者又是本国同胞,按理说应该很容易达成互信的。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在马尼拉的中国商人已经分裂成了两大集团:一部分就是上次和北纬他们有过接触的“涧内”华商,这些人还保持着传统的风俗习惯。而另外势龖力更大的一批,则居住在靠马尼拉城很近的“八连”区域,他们大都信奉了天主教,其中不少年轻人对上帝还很虔诚。

由于东路军对天主教徒的严厉压制,使得这批人对占领军的态度相当冷淡,在“八连”地区的工作有点施展不开。对于这些华人同胞,东路军也不好采取过份强硬的措施,只能采取各种怀柔手段慢慢软化。

“眼下老敖似乎是在筹办一个华人总商业协会,先把所有中国商人捏合到一起,再把北纬的老丈人捧上商业协会会长位置,这样很多事情就名正言顺了……他预计只要半年左右,就可以把吕宋各方势龖力彻底整合,对各类贸易业务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等等,北纬的老丈人?”

被茱莉打断话题,庞雨一愣:

“怎么?我刚才没说么?就是林一卓,马尼拉涧内地区的华侨领袖,上次咱们带回来那个林阿虎的老爹。”

“你肯定没说!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没什么了不起啊——东路军初来乍到,需要获得当地势龖力支持。而本地华商则要找靠山,正好林阿虎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就跟舒中的情况差不多……呃,不过新娘子的年龄比舒中老婆还要小一些。”

在庞雨等男人眼中,不过是一次很普通的政治联姻,似乎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就不是坏事。听说北纬本来是不大乐意的,不过在女方自称早就拿到,并且当场展示出他的定情信物:一枚子弹壳之后,那一刻面对吕宋岛上所有华商的惊疑目光,就算北纬那样的潇洒酷哥也只能乖乖服软,稀里糊涂认下了这门亲事。

“啊呀呀个呸!这还叫没什么了不起?简直太感人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在茱莉这类八卦女心目中却自动化作标准的传统狗血剧情:年轻的统帅、锃光的马靴、雪亮的刺刀、热血的青年、富裕的南洋华商、美丽而骄龖傲的千金小姐——可惜不是混血,当然还有绝对忠诚的小舅子……写成文字肯定会是一部热门畅销小说啊!这样的大八卦,怎么能轻轻放过!

“华商业协会的事情,和我们贸易公司的业务息息相关,怎么能不通知我!……嗯,决定了,我要亲自去马尼拉一趟,筹备阶段就要把它抓在手里!”

庞雨一愣:

“船和水手现在都不足啊……”

“没关系,发电报给凌宁,让公主号回来接!顺便他们也需要增添补给物资了吧?打了那几场,就算老丈人能给他们提供粮食被服,弹药之类终究还是要从后方运送的。”

茱莉倒是理由充足,庞雨无言。尽管他也大致能猜到茱莉风风火火马上要去马尼拉的真实目的,但这时候也没有反对的余地——本来敖萨扬在书信中就提过:适当的时候可以请茱莉过去看看,吕宋地区的商业贸易今后肯定是要跟琼海贸易公司捆绑在一起的。只不过他的想法是等商业协会组建完成之后,再由贸易公司出面与之接洽,而不是一开始就掌控在公司手里。

“对了,既然要去的话……你顺便在电报中问问他们,我把安娜一起带过去是不是合适?”

女经理的想法还挺多,庞雨略加思索之后,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你是想让安娜去整合那边剩下的白人势龖力?”

“有这想法,毕竟欧洲人在那里经营多年,资源和人脉都很充足。就这样彻底摧毁有点可惜。如果能够被我们利用起来,也可以发挥很大作用的。”

沉吟片刻,庞雨微微颔首道:

“眼下那边的宗教首领和贵族,也就是原本精神和物质方面的上层人物大都被清洗,剩下众多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白人正是六神无主之时,如果这时候能有一位血统纯正,形象出色的欧洲贵族站出来,哪怕是我们推出的人选,也应该能吸引到不少人的效忠……不过你确信?让安娜重新建立起她自己的人脉网络真是个好龖的选择?”

“所以才先跟你说啊,我想所有人中,你应该是最支持我的。”

茱莉并没有正面这问题。而是很有自信的微微一笑。后者愣了愣,随后便也点点头:

“确实,我一直觉得她可以起到很大作用,只是模模糊糊,总也抓不住那感觉。到现在,才终于搞清楚了。”

“——安娜塔茜娅.德.美第奇,拥有全欧洲第一流的家世,容貌和学养,却又偏偏被整个欧洲放逐。她的聪明机巧,对现代文明的仰慕,以及最妙的一点——她还是个无神论者!这一切都决定了,她很适合成为一个精神上的领袖——在我们主导之下的,至少是东南亚地区的,所有西洋人的精神领袖!”

毕竟事关重大,不是一两个人所能单独决定。于是庞雨不但往马尼拉方向拍发了电报,也同时给临高以及台湾所有的委员会成员发去电文,阐述自己和茱莉的构想,并征询他们的意见。

照例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不过最龖后还是李明远老爷子一锤定音:原则同意庞雨和茱莉二人塑造一个“精神领袖”的想法。只是在具体实施步骤上,要求他们以东路军指挥部的实地意见为主,不要想当然。

东路军方面的回电也很快发来,王海阳和北纬对这个计划都有些不以为然,但既然老李教授认为原则上可以接受,他们也就无所谓。不反对的主要原因,乃是因为马尼拉城中,欧洲白人的思想状况,倒确实正如庞雨所料:相当的混乱。

他们不知道占领军下一步的政策会是什么,前段时间的铁血镇压着实吓破了不少人的胆。有些老人想起他们以前对华人所作的一切,理所当然觉得华人肯定会报复回来。精神上就显得非常恐惧,还有空虚。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宗教是很好龖的麻醉剂,可偏偏这里的一切麻烦都是因宗教而起,眼下该地区所有教堂和修道院都被查封,愿意为主殉道的人都得偿所愿了,剩下那些还没有虔诚到为了宗教而不惜性命的程度。

“简单说,他们渴望被拯救,却又不知道该向什么神灵祈求。这时候如果推出一位圣母式的人物,确实很容易成为那些人的心灵寄托。但龖是……”

——这是敖萨扬发给庞雨的回电内容,东路军指挥部最终还是同意了这边的计划,但也提出了新的建议和补充:

经过商议之后,东路军领导团体都觉得这份可以轻易获得的信仰之力不应该让一个非穿越众获得,即使她“很合适”。所以敖萨扬和凌宁建议同时也把杰克.汉德森医生推出去,在宣传方向龖上甚至更应该以后者为主。

“现在这里伤员很多,特别是白人重伤员,老杰克的外科手术相信肯定比单纯的探访慰问要更能打动人心——让老杰克一起过来吧,如果今后真的需要一位西洋总督,肯定也是老杰克来干。安娜的美丽形象和高贵身份很适合做一个花瓶,但也仅仅只是一个花瓶而已。”

哎,最近月票收入惨淡,看来又要打劫了……

二九三 收获

二九三收获

大约十天之后,从马尼拉返航的舰船回到了海南岛,按照电报发回的行程表,他们将首先来到琼州府停泊,卸下伤员和部分战利品,同时补充粮食和饮水,之后再前往临高,去装载兵工厂为他们准备好龖的军火弹药。

只是在船只抵达那天,来到码头上准备接站的同志看到返航舰队规模时,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去的时候总共也不过七八条船,其中大型西洋船只有公主号一艘。而此时光出现在白沙港外的西式大帆船就有三条,此外屁股后头还跟着若干悬挂中国式硬帆的广式海船,少说也有十二三艘,整个一支大舰队啊。

“天,那真是东路军的返航舰队吗?要不要通知岸防炮台戒备?”

有些底层的士兵禁不住提出质疑,不过因为在军官中间已经普及了望远镜的关系,码头上大多数人都可以在目视范围内清晰辨明敌我。

“没必要,打头的确实是公主号没错,后面那两条船也悬挂的我们琼海旗号,呵呵,看来这次东路军可着实发了一笔啊……”

手捧望远镜,林峰庞雨等人都仍忍不住呵呵笑,王海阳他们的电报上只说军情战果,却很少提及缴获,看来是故意要给这边一个惊喜——想想也是,打下了西班牙人在东南亚的大本营,几十年搜刮下来,就算大头被运回了欧洲,留在这边的积蓄肯定也不会少。

船队很快接近,现在黄晓东的靠岸技术提高了不少,虽然只是简易码头,却也靠得相当平稳。后面两艘大帆船分别是安德鲁和凌宁在指挥,凌宁一直说要过一过西式帆船船长的瘾,这回可算得偿所愿了。

庞雨本来想上前跟老朋友好好叙一叙,很多事情还要当面询问,不过那三艘大帆船靠岸以后第一批涌上去的却是家属团体——以凌宁老婆卓媛为首,包括黄晓东的女朋友亓乐乐等人。她们连两天工夫都等不及,专程从临高赶过来接人。理所当然享有最优先通行权,也没人好意思跟她们抢先。

码头边上演了一出哭哭笑笑的悲喜剧,尤其是当一些有本地亲属的伤员被抬下船之后。好在这样的人并不太多,基本上,整个气氛还是相当喜庆的。

在一片喧闹声中,庞雨好容易才找到凌宁,后者刚刚被老婆全身检查了一遍,确认没少什么零件之后才终于放归自由。

“嗨,伙计,不够意思啊,发那么大一笔财也不通知下。”

庞雨指了指后面还没进入港口的那支广船队伍:

“抢了外国人两条大帆船不算,居然还弄到那么多中国船?……咋忽悠到手的?”

“什么?……噢,你说后面那些啊。”

凌宁回头看看,之后摇摇头:

“那不是我们的战利品,是吕宋华商的贸易船队,这次跟过来作生意的……嗯,严格说起来里面确实也有我们的财产——北纬家那个小姑娘的嫁妆里就包括好几条运输船,这次也在其中。”

反手拍了拍庞雨的肩膀,凌宁居然还感叹一声:

“说起来你们才叫厉害啊,上次去马尼拉侦察才几天工夫?居然就帮北纬勾搭上一个千金小姐,连爱龖情信物都交换过了。可为啥回来后居然一点口风不露?在那边搞得我们很被动啊,早知道有这层关系,很多工作都可以提前展开的。”

“天地良心,我们在林家就吃了一顿喜酒……吃到一半还给流氓搅合了,哪儿有时间去搞这个。是北纬自己的泡妞功夫了得,愣是连我们都瞒过去啦!”

“……难怪,看不出这家伙平时酷酷的,还有这手本事……”

两人嘻嘻哈龖哈说笑一番,之后又会合了林峰,黄晓东等人,却还不能就此离开——这次吕宋来的贸易船队由新任华商业协会长林一卓先生亲自带队,还是北纬的老岳丈,算是他们的亲家公。无论是公是私,这里都要留人在码头上等候迎接。

只是那支船队载重颇深,行驶起来较为笨重,白沙港又正好在搞重修工程,入口水道有限,那些船只能一条一条排队鱼贯进入,靠岸相当缓慢。

趁着等待的工夫,凌宁和黄晓东带他们参观新缴获的两条西洋船。这两条船的规模和型制都很庞大,居然与公主号都不相上下了。在欧洲本土估计也能算得上一流大舰,居然会被完好无损的俘虏过来,倒也颇为令人称奇。

凌宁他们对此也很得意,说起来,打下洋人的地盘,缴获一两艘大帆船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听他们一路介绍下来,把这两艘大船搞到手,可都是因为碰上了好运气,而且还颇费了一番周折以后才得手的。

——本来,东路军在出战之前,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情报是:马尼拉港口中已经没有能够远航的船只。因此在战前准备中也并没有作太多海战的打算。然而当他们到达吕宋海域,接近马尼拉港口附近之后,却碰上一艘悬挂西班牙大红叉旗帜的巨船正要出海!当时双方都是猝不及防,于是稀里糊涂就打了一场海上遭遇战。

这还是黄晓东他们第一次操纵西式帆船打海战,没有了琼海号的技术优势,又碰上曾经是海上霸主的西班牙人,大家心里都有点七上八下的。要不是因为安德鲁这个老船长也在公主号上,就是王海阳也未必敢轻易做出主动攻击对方的决定。

但他们还是先动手了——公主号船型虽不占优势,却也不居劣势,而且又有七八条小跟班协助,这场海战还是能打一打的。当时也不管什么海流风向,仗着船上兵力充沛,火器强横,这边还没等完全进入射程就用火箭火炮乱轰一气,虽然一发都没能命中,却把对方吓得赶紧溜回了港口,再也不敢露头。

“这就是咱们的第一次好运气了——当时我们的火炮和火箭其实都还没进入射程,这条船如果真一门心思想要逃跑,只需正常离开港口范围之后,上满帆全速行驶,公主号在速度上并不占优,未必能追得上,何况我们也不可能放弃战略目标去追它。”

站在缴获船头的甲板上,凌宁拍了拍手边的柚木扶手,嘿嘿笑道:

“当时我们胡乱开火,其实是有点为自己壮胆的意思。可偏偏这条船的主人更是怕死,一点危险都不敢冒,一看我们这边火力威猛,马上缩回港内,指望靠炮台挡住我们——你猜猜看,那船主是什么人?”

庞雨看看四周,这条船的造型与公主号相当类似,生活设施完善,而且在用料上极其考究,很多地方居然都用贵重的红木作为板材,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商船可比。

“应该也是一位贵族吧,肯定挺有钱的。”

凌宁笑笑,指了指船头部位那个还没铲除的盾形纹章:

“西班牙派驻吕宋的总督——这是他的座舰,所以没被派出去打仗,专门留下来载他逃跑的。”

“总督被你们抓了?”

庞雨看了凌宁一眼,如果真俘虏了西班牙总督,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该隐瞒,难道是在战斗中被杀了?

“本来倒是可以抓住他的,但老敖觉得那种人真抓到手里反而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处理,所以就故意放了一马。我们在望远镜里亲眼看着他‘化妆’逃入了平民队伍,现在大概已经搭船回欧洲了吧。”

凌宁并没有详细介绍后来如何俘虏这条船,但庞雨猜也能猜得出来——巴石河口的港口炮台确实能挡住公主号入港,但西班牙的陆军却绝对不可能阻止短毛部队的脚步。王海阳他们根本不需要强攻港口——随便找个守备空虚的海滩直接抢滩登陆,之后走陆路进攻,连港口带城市一起拿下。海上公主号一堵,陆上步兵一冲,这条豪华大帆船自然成了瓮中之鳖。

“呵呵,果然运气不龖错……那另外一条呢?”

庞雨看看隔壁那艘,比这条船还要大上一圈,但船型颇为陈旧,甲板船壁等处破损修补的痕迹甚多,似乎是经常跑远洋的样子。

“那条船啊,嘿嘿……可真是好运气了——它是主动送上门的,就在我们攻占马尼拉的第三天。那时我们的守备部队还没来得及在港区重新设防,它居然熟门熟路自己摸进了港口,还找上门要求我们提供补给……这艘船来自墨西哥,原本是要往欧洲去的。”

凌宁最龖后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眼睛立时发亮,再看待那艘老式大肚子帆船的目光登时不同。

“……那这船上载运的货物?”

林峰的问话其实已经有点多余,这年头值得西班牙人从墨西哥千里迢迢搬运往欧洲本土的土特产似乎只有那两种贵金属:金和银。

“大概数量有多少?”

后面茱莉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这时候已经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统计她的公司将增加多少流动资金——现金!

“我们只大致下船舱看了看,连封条都没拆就直接拖过来了,所以具体数量还不清楚。估计还要到临高去才能卸货吧?那边才有铸币厂啊。不过看那船体的吃水,估计大约有……”

凌宁现在对于海船的载重状况也颇有经验了,一般空船什么样子,装满以后大概吃水多少,船上载了多少吨的货物,瞄上一眼大致也能估个**不离十。

“加上这一船的金银,我们的黄金和白银储备大概又能翻上一番——终于够开一家银行了。”

二九四 指责

二九四指责

开一家银行,玩金融杠杆,在十七世纪建立起世龖界性的商业帝国,这曾经是不少穿越众,特别是如茱莉,林峰等“经济专家”的美好梦想。当初在临高时他们就尝试过开银行,还发行过纸币,不过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老百姓压根儿不认这个。除非用火枪逼着,否则没人肯接受纸质货币。就是发给部下士兵作为军饷,都差点引起哗变,于是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到后来在琼州时就退一步,改为发行纯度较高的银币。用固定面额的银饼子取代民间习惯使用的碎银子,这回总算得以推行开去。不过直接使用白银作为货币的一个根本问题就是:他们的经济规模和商业规划都受到白银储备制约,而且为了保证这类定额货币在民间的流通,以及加强民间经贸发展,他们需要向市场中投入大量铸造精美的银币,以确保占领市场。

通过金融手段,穿越众用免征火耗银子的方法避免这些银币被囤积,不仅仅对于岛内居民有效,对于岛外客商也可以起到同样效果——由于在本地使用银币可以免征火耗费率,因此在海南岛上,银币的实际购买力要比普通银两高一些,但在外地就没这优势,一枚银币与半两白银同等价值。这样,即使有外地客商来到海南,他们在收入银币后,也应该会尽量用在海南岛内部,从而避免掉银币外流的麻烦。

这样,在使用自制银币后,海南岛相较于周边地区就成为了一个较为封闭的经济体,对外交流以货物为主,银钱货币只在内部流通——可以说,由这批二十一世纪专业人员设计出的这套金融体系,在当前这个年代,已经是拥有当今世龖界上最好龖的自洽性。

只不过再怎么精巧的系统也不能做到完美无缺,“劣币驱逐良币”这条定律总是要起作用——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象金融家那样理性思考问题的。琼州府的“洪武通宝”银币铸造精美,纯度和份量都很十足,再加上那条优惠政策的作用,“短毛银币值钱”正在成为所有人的共识。于是不少明朝商人在离岛时都会尽量花光身上银两,而或多或少带走一些银币,或者作为纪念,或者用于保值——反正下次来还能用的。

尤其是最近这半年来,随着海南岛与外界贸易规模的增加,银币外流的趋势正在逐渐加快。市场上已经又开始出现货币供应不足的迹象,从理论上说穿越众铸币是有利可图的买卖,银币外流越多,他们赚得越多。但当前铸币厂还是和军工厂用的同一套班子,大型水压机就那么几台,压子弹壳和压银币之间是互换模具的关系。在穿越众最近军事行动频繁,兵工生产不能有丝毫停顿的当口儿,就算有再多白银储备,也来不及将其转化为货币。

“……所以说,咱们还是需要一家银行的,如果能发行纸币,仅仅把贵金属当作储备,而不再直接流通的话,很多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想法不龖错,但大明宝钞给纸币带来的名声实在太臭了,恐怕在明王朝灭亡以前,老百姓对纸币都不会有信任感的。”

林峰和茱莉对于此类话题自然是极感兴趣。不过因为考虑的多,尝试的早,他们的顾虑也都很实际:随你怎么理论充分,观点翔实,老百姓不认那都是虚的。

“嗯,确实,所以咱们先前的路走岔了——不应该一开始就在民间发展业务。银行是一种金融机构,咱们的服务对象也许可以首先针对那些经常需要大量使用银钱的客户……”

“商人?”

“是的,这次我在马尼拉的时候,跟林一卓他们几个大商户聊了聊,发现他们和大陆上几家商行之间已经有了少量的异地相互拆借资金协议,就是在某一方需要在异地使用银钱时,不直接携带大量银钱,而是通过当地熟悉的商家暂借,之后在对方来本地用钱或进货时予以归还……所以我就大致跟他们谈了谈钱庄的概念,那些人果然非常感兴趣。”

凌宁这家伙对于金融居然也有几分了解,而林峰学这个的,当然更加熟悉:

“票号生意,山西钱庄发家的买卖?嗯,对于银行来说就是汇兑业务,前提条件是要有可靠的信誉,安全的信息传递方式,以及便捷的提现方式……这些对我们倒都不成问题。”

“没错儿,所以这次林一卓亲自过来,有一半因素就是想谈这方面的事情。这些概念我只知道个大概,拿来忽悠人还凑合。真要具体谈判,还需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出马。”

凌宁呵呵笑着给这边几人戴上一顶高帽,林峰等人果然大为受用。一行人谈笑着前往码头——吕宋华商的船队进港了。

……接待吕宋商队,召开欢迎酒会,找来许敬等本地商家与对方洽谈——茱莉调教出来的那几个小秘书安排这些事情已是轻车熟路,用不着现代人再多操心。他们只需要笑眯眯端着酒杯,在酒会上致几句欢迎词就可以。

这次安排的还是自助餐会,就在琼海大市场中心,新近重建起来的“水晶宫”大厅里举行。大厅里到处摆放着花卉盆景,甚至连喷泉和假山都有,与其说是餐厅还不如说更像花园。

屋子里头摆放的大都是冷餐——在靠墙四周的长条桌上摆放着各类精致水果,点心,以及饮料。在室外草坪,精美的遮阳棚下,则摆放着各种肉类和鱼类,都用最新鲜的材料,由本地最好龖的厨师当场烹制,火候和滋味绝对都是第一流。

在美妙的,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中,主人和客人们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各自选择爱好龖的食物饮料尽情取用。不过这种时候,这种环境,已经没人在乎能不能吃饱——关键是要联络感情。

“林员外,欢迎来到琼州府。”

作为东道主,庞雨当然要去向远道而来的客人敬酒致意,而林一卓显然也早在四处寻找他,一看庞雨走过去立即站起来,老远迎上来,学着他们短毛的礼仪伸出手来与庞雨相握。

“庞军师,真是久违了!上次承蒙相救,这份恩情我们林家上下一直铭记于心。敖先生和北哥儿他们几个率军杀回吕宋,我当时想着:以您庞军师之才,必是在其中指挥大军的,孰料却遍寻不见……呵呵,只好专程前来拜访了,冒昧之处,尚请见谅啊。”

庞雨笑笑:

“我也很想去啊——将广大华人同胞从吕宋西夷手中彻底解放出来,这样的光辉业绩,谁不想置身其中呢。只是这边杂事太多,家里必须要有人照顾,只好留下来看家了。”

“那是那是……”

林一卓看看四周围,显示出一副非常理解的样子:

“这么一片宏伟基业,自然要留最精明稳妥的人来经营的。”

这位林员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正常……庞雨拍拍脑袋,好不容易才想明白异常在何处——当初在吕宋时,林一卓对待他们很亲切,基本就是远方游子看到家乡来人那种态度,其间还夹杂着身为地主的自豪。即使后来他们大闹马尼拉城,将林家从危机中挽救出去,这位华商领袖对他们也只是多了感激之情,但双方地位总还是平等的。

可到了这儿,林一卓明显是将自己放在了低一等的位置上,讲话什么都带着讨好龖的意味,难怪听起来那么别扭。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倒并不费解——东路军前些日子的强硬手段,已经在吕宋地区树立起了绝对的威信。而这边先带客人参观大市场,现在又在这座世上独一无二的水晶宫里招待他们,本来就是要想用这些超时代的设施震慑对方——他们这么干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能成功,这回也不例外。

心里虽然暗自得意,嘴上还是要显得谦虚:

“诶,林员外您不用这么见外的。大家本就是患难之交,况且现在又结了亲……我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这里的设施,货物,还有技术,都会与你们分享的。”

说得很好听——反正到时候具体商业条款不是庞雨来谈,他乐得作好人。一席话果然让林一卓两眼放光,之后的态度果然也放松了很多。

此后又与跟随林一卓前来海南的其他商人见见面,其中有些是当初在林家婚宴上见过的,有些则是生面孔,其中有几位据介绍是来自信教地区“八连”村的华商。不过庞雨这边一视同仁,都一一客气与其见礼。那些人的态度也非常恭谨——和林员外一样,他们同样被这边展现出的强大经济实力和精巧技术能力所倾倒。

正当酒会现场一片和谐,短毛和华商互相你好我好大家好龖的彼此联络感情之时,忽然从旁边一群人中传出一声尖叫——听声音,居然还是个年轻女子:

“你们不是好人!你们屠杀了那么多主的信徒,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昨天去洪泽湖出差了,明天还要去……周六到周一又要去上海,奶奶的,腿都要跑细了。

希望能中标吧,阿门

二九五 指导员?

二九五指导员?

前面的内容略有失误,马尼拉附近信奉天主教的华人聚居区应为“宾南杜”(Vinondoc),“八连”和“涧内”实为一地,在下文会更正,但前面就不专门改了。

忽如其来的严厉指责和恶毒诅咒,让大厅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庞雨愕然回头,望向发出声音的位置,下一刻,他的眼睛却是一亮……

“美女!”

这是第一感觉,稍后又变得具体一些:

“混血美女……”

——发出那么不礼貌言论的,居然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女孩子。她身材高挑,比这边看惯了的大多数南方人都要高上一头。那姑娘一张小脸紧绷绷的,虽然是在生气,却让周遭所有看见她容貌的人都禁不住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

她的脸型大部分还是华人特征,只是头发微微带点暗红,眼睛略略有些泛蓝,再加上特别白皙的皮肤,高翘的小鼻子以及深邃五官,显然是个欧亚混血儿。

女孩子的性情似乎十分倔强,即使她那句话引来了玻璃厅中几乎所有人的侧目,即使旁边有个似乎是长辈亲属的中年人正在惊慌失措的拉扯她,她却依然气鼓鼓毫不退缩与所有看向她的人对视,双手紧握着胸前一个银质十字架,仿佛那样就能给自己增添勇气一般。眼眸亮如银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住口!住口!……啪!”

旁边一位中年华商连续几下没能拉扯住,眼见大厅中声浪渐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这一堆人身上。中国人么,历来最怕这种事情,登时气急败坏起来,呵斥无效,干脆直接一巴掌煽在了那小姑娘脸上。这一下子打的可着实不轻,眼见那白皙脸颊上很快浮出一块鲜红印记,令周围不少男士脑海中都暗自浮现出怜香惜玉之念。

女孩子大概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从没被这样对待过。这一巴掌把她打晕了,终于丢开十字架,捂着脸蛋儿愣了许久,方才见眼泪哗哗落下来。

“阿爸……!”

但这时候那中年人根本无暇理会她,只是忙着向周围连连作揖:

“诸位,诸位!小女自幼娇惯过甚,笃信洋教过深,方才出言无状……养不教父之过,陈某人在此代她告罪了,还望诸位恕罪……恕罪……”

这边除了庞雨,茱莉等寥寥几人之外,其他大多数人还并不知道王海阳他们在马尼拉对待天主教徒是如何的凶神恶煞,所以对那女孩子的愤怒,以及她老爹的惊恐都有些莫名其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闹的哪一出。

还是茱莉反应灵活,没等大伙儿开口相问,直接带着几个小秘书上前,先把这对父女引出了大厅,算是避免了一场闹剧。不过玻璃厅中依然有很多人在议论纷纷,大部分人其实根本不介意那丫头说了些什么,反而对她的身份更感兴趣。

见庞雨脸上也颇为好奇的样子,林一卓笑笑,远远点了点那群人:

“那是宾南杜陈家的子弟,陈家在吕宋也是大族,数代繁衍,各房人口众多。他们陈家的人历来颇有眼色,身段也足够灵活,不象我们这些人死脑瓜。早在数十年前就举族跟着西洋夷人信奉洋教,族中子弟还有娶洋夷婆子的,结果生下孩子两边都不象,快二十了都嫁不出去……”

林一卓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唉,想那陈大雷乃陈家嫡子,历来都是个精明人,怎么生个女儿信洋教却信傻了?那套东西唬弄唬弄夷人也就算了,还当真了啊……”

脸上虽然带了几分惋惜之意,语气中却又隐隐有些看不起的意味——对于他们这些在艰难环境下仍然坚持本国传统的华人来说,那些居住在马尼拉城旁边“宾南杜”地区的,信奉了天主教的汉人无疑属于背典忘祖之徒。以前西班牙人处处偏袒他们,彼此间若有竞争,肯定都是涧内华人吃亏。如今形势逆转,西班牙人连同他们的宗教在吕宋岛上被彻底压制,扬眉吐气的正宗汉人对这些信奉了洋教的“二鬼子”家族抱有轻视念头,自也在所难免。

如果不是那边敖萨扬的坚持,新组建的华商业协会中恐怕根本不会有这些天主教华人的位置。这次允许他们派出代表跟船前来贸易,已经是给了极大面子,没想到却忽然冒出来一小丫头大放厥词——刚才不单单是那边陈家的人,连这边林氏族人也都面色铁青。如果因为这个小丫头的胡言乱语导致短毛对他们吕宋华人整体有了成见,那才叫飞来横祸呢。

听林一卓介绍一番,庞雨对那边陈家子弟的情况算是有了个初步了解。说起来这位林员外终究还是个厚道人,虽说心里不大看得起,毕竟本乡本土的,说到最龖后,还是帮对方说了几句好话:

“庞军师想来不会因为一个小姑娘的胡言乱语,就对他们有了成见吧?其实陈家子弟中,年轻一辈有些受夷人蛊惑较深的,但老一辈都还是些明白人。信奉那东西也就是逢场作戏罢了,大家背井离乡,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啊。”

庞雨笑笑:

“当然,狂信徒和漂亮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何况那位小姐身兼两者……对了,北纬他们在马尼拉做下的事情,这边还没流传开来,回头麻烦林员外跟你的人,嗯,还有那边陈家的人都打个招呼:在这边别胡乱说话。”

林一卓连连点头:

“明白,明白……这是自然。”

提到前些日子在马尼拉城发生过的一切,就是林一卓这样受过西班牙人多年欺压的老华侨,脸上也禁不住显出几分恻隐之色:

“上回就知道,北哥儿是个有决断的,没想到此次统兵的王大头领更是勇毅果敢……”

似乎有些不忍回忆地摇了摇头,林一卓终于还是没说什么细节。庞雨也懒得细问,反正北纬他们打赢了,而胜利者永远都是不受指责的!

不过他能这么想,旁人却未必——酒会间隙,庞雨在一处餐台边被胡雯拦住了,后者似乎刚刚听到些什么消息,一脸风风火火的样子:

“啊,小庞,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位姑娘闹起来的原因?”

“呵呵,又一个被主基督忽悠傻的香蕉女而已,我以前出国旅游时见得多了——基本上每次出去都会被塞上厚厚一沓子宣传材料。比起某些‘轮子’的执著,她还算比较正常嘞。”

“不不不,没那么简单,我刚刚听说的:东路军不久前在马尼拉城……”

胡雯却是一脸掌握重大内幕的样子,迫不及待述说起那条庞雨早就掌握的消息。后者也也不去打断她,耐着性子等胡雯介绍完“案情”后,方才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没啥大不了的,不过平息了一次暴*而已。在例行汇报书中不是早有记录么?”

“哪儿啊,根本没上报,我们委员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地方部队善作主张,大开杀戒,事后还向龖上级隐瞒真相,这种风气可万万要不得!”

“确实,东路军远征岛外,思想教育问题乃是重中之重。二营原先安排的指导员是阿德吧?既然他现在人在台湾顾不上……要不胡大姐您先去客串一下指导员?正好拉一拉海阳他们的笼头,免得真成了骄兵悍将。”

一听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胡雯立马摇头:

“不行啊,我还要筹备这次考试的事情呢。”

“考试这种事儿,不妨先放一放。军队的思想政治工作更加重要呢。或者,胡大姐,就由你牵头,委员会拿个章程出来,整治一下东路军的问题?至少批评一下海阳他们——没对西方人施行‘人道主义’?”

见庞雨忽然之间从漫不经心,到调门拉的比自己还要高,胡雯登时一愣。不过她毕竟善于观颜察色,没多久便看出庞雨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显然不可能是在支持自己的想法,于是也就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诶,庞雨啊,我并不是想要吹毛求疵,只是当时真的没有其它手段了么?非要用这种太容易引起争议的方式?要知道史笔如刀,若干年后,保不准东方还是西方的哪本历史书上会对此次事件记下浓重一笔——肯定是对我们不利的纪录。”

眼见这位胡大姐一脸认真表情,庞雨也不好意思再嬉皮笑脸相对,只得正经坐好,同时依然微笑道:

“史笔这种东西,何必太放在心上。我们所做的一切,在这个时代,本就有太多离经叛道的东西。以后历史书上真要纪录下我们所做的一切,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但这又有啥关系呢?就吕宋这地方,它的过去我们清清楚楚,它的未来我们也很清楚。比起三十年前,以及七八年后西班牙人所作所为,我们充其量不过算是一次不完全的报复,或是先下手为强。”

“可是未来史书上面恐怕会记载……”

“管它记载什么呢,我宁愿咱们的队伍日后哪怕真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大屠杀的恶名,也总比七八年后,被人记载本埠又被杀掉多少多少华人要好!”

本周六到下周一出差,更新周二恢复。

二九六 开导

二九六开导

胡雯有些郁闷,她原本想拉上庞雨,以及委员会其他几位成员一起向马尼拉方面发去信函,对他们在那次暴*中采取的镇压手段提出质询,关键是要体现出委员会的权威来。

但后者却一点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在质询书上签名联署。当然根据“谁主张,谁执行”,以及“集体事务团队中任何人都有权过问”的原则,胡雯依然可以向东路军发函询问。但那只能代表她个人,王海阳等人是否理睬就很难说了。

不过胡雯之所以郑重其事来谈论此事,倒不是为那些马尼拉的外国人抱屈,她还没那么博爱。胡雯所担心的,乃是这件事情在海南岛上传开之后,会在他们团体内部引发不稳迹象——他们这个团队中不但有杰克医生这样的正宗老外,还有诸如陈涛等天主教徒。此外当前在各个部门为他们工作的西洋人也有不少。东路军这么毫无顾忌的大开杀戒,有可能会影响到集体内部的团结,这才是胡雯最担心的。

对于这方面的担忧,庞雨倒是颇以为然,所以他很爽快就同意了胡雯的新要求——找机会去跟老杰克谈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不要让那老外有心理包袱。

胡雯自己则是打算跟安娜聊聊,她跟安娜的关系还算不龖错,在团队中大概仅次于茱莉——当初安娜搬进女生宿舍时,是胡雯同意接纳她的侍女住进自己房间,从而解决了这对主仆的居住问题。后来在很多小事情上也是她帮忙熟悉的,所以安娜对她一直抱着尊敬态度,甚至尊称她为“嬷嬷”。

达成共识的两人走出玻璃厅,在外面花园的一处凉亭旁,他们同时找到了各自的目标——老杰克正与安娜倚栏闲聊,那两人的心情看起来都不龖错。杰克大概说了个什么笑话,让安娜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换了以前她绝不会这么不矜持。跟这帮现代人接触的久了,很多方面,终究还是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胡雯上前打个招呼就把安娜领走了,她在安娜面前总是以长辈自居,而后者也承认这一点。在见到胡雯过来时,安娜甚至有点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羞愧的意思。

等那两位女士走远,庞雨走上前去,举起酒杯打了个招呼:“嗨,杰克。”

“嗨,庞。”老杰克随意的举了举杯子。

“你和安娜发展得怎么样了?需要我为你设计新房吗?”

庞雨打算先扯些闲话,但杰克只是瞄了他一眼,笑笑:

“还没那么快,爱龖情是一杯甜蜜之酒,需要慢慢品尝……你是来谈关于菲律宾的事情吗?”

“呃……是的。你们很快就要去马尼拉了,那边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想和一个心理学博士斗心眼是愚蠢的,庞雨决定不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他们两人彼此间交情很不龖错的,很多话说起来都可以无所顾忌,所以胡雯要找庞雨来谈。

杰克果然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递给他:

“基本了解——安德鲁给我写了信,这次回来后我们又谈了谈。”

庞雨瞄一眼,那信上是拉丁文或者意大利语,反正不是英语,看也看不懂。估计阿德领导下的情报组会很郁闷——据庞雨所知他们依然在偷偷拆阅团队中老外们的信件,但大多数情况下都破译不了,只能原样传达。

“呃,那么好吧……咱也不说废话。Lady胡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误会,海阳他们在那边所作的一切,都是迫于形势,不得不那么干……”

虽说背了个“三营指导员”的衔头,但庞雨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适合龖作政工工作。果然,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老杰克就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

“嗨,嗨,庞,我是心理医生,作这方面的开解我可是专家……你们不必有什么担心。首先,我的家庭信奉新教,我的祖先当年就是为了避免天主教迫害才前往新大陆。其次:别忘了我在伊拉克待过,而且专门为最底层的士兵作心理辅导。我听说过,甚至亲眼看见过的各种事件,远比你们想象得多……就是在这里,我所知道的,有关白人的消息,也比你们多。”

——确实如此,实际上,在琼州府这边,老杰克所承担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一家医院院长职责。除了为穿越众同伴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外,很多本地人雇员,特别是来自欧洲的白人,遇事也都习惯去找他帮忙,向他倾诉。

在本地没有正式教堂的情况下,杰克在那些欧洲人心目中的地位,很大程度上近似于神甫或主教,甚至更加神圣——毕竟,这个年代,哪怕是在欧洲本土,也没有哪个主教能象老杰克一样开刀救人命的。

一直有人担心这会导致杰克的声望过高,但对此又无可奈何——老杰克的肤色使他天生就更容易获得欧洲人的信任,而他在穿越众团队中的地位又决定了他在很多方面能说得上话。再加上这家伙拥有一手精湛的医术,以及处处乐于助人的优良品质,使得他几乎注定成为这里短毛控制区内,所有外国人的领袖。

对此团队内部始终存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有一部分人觉得这样很危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言辞总是被他们拿出来挂在嘴上。不过这部分人的观点并没有什么市场,至少,在当前的管理委员会中,自李明远教授以下,绝大多数委员对此是嗤之以鼻的。

杰克本人也听说过这种言论,但他对此从来不予置评,虽然也是委员会的成员之一,却很少对集体事务提出意见——除非关系到卫生防疫等大方面。平时只是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多出来的时间往往就去陪着安娜散步,聊天,整天乐呵呵,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样子。

但庞雨很清楚,老杰克完全知晓他们内部的分歧,也知道某些人始终对他抱有的成见,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果然,稍稍失神片刻之后,杰克又转变了话题:

“想要在异国他乡,特别还是不同的宗教环境下维持一片占领区,你们将遇到的困难,可比在这边要多得多。王队长他们的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恐怕却是最有效的。毕竟这里既没有国际舆论监督,也不会有联合调查组和特别法庭——除非你们自己想建立这套东西。”

庞雨默然,他感觉现在形势逆转,反而是老杰克在开导自己。和杰克深入接触久了之后,他早就有一种感觉:这个老美跟通常国人印象中的美国人不大一样。不过从前有一次,当庞雨把这种思想当着杰克的面说出来时,却听到对方哈龖哈大龖笑:

“你们认为美国人应该是什么样?傻乎乎的牛仔?还是为了民主自由不顾一切的理想者?——兄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天真好不好。影视剧里的东西能当真吗?”

庞雨当时为之哑然,这一回也是如此。看来老杰克是不需要他来开导了,人家想的可比他们自己还要通透许多。

“当然了,在具体手段上,你们还可以采取一些更加灵活的措施。这部分还有不少可以改进的余地……”

“所以才要请你过去,你在这方面是专家,肯定可以让情况更加好转。”

终于抓到开口的机会,庞雨连忙接上。但杰克却低下头,看了他半晌,忽然之间缓缓摇头:

“你们的想法是不龖错的,不过,安娜似乎更适合这项工作。”

“但龖是大伙儿更信任你。”

庞雨脱口道,杰克却微微苦笑,在挚友面前他终于卸下面具:

“我知道你信任我的,李教授,凌宁他们也信任我。但终究有那么一些人……庞,我很累,真得很累。生活在一个中国人的团体中,要考虑得太多了。”

“这没办法,我记得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咱们这边是人情社会。人们更多凭感情而不是理智来考虑问题。不过,你可以放心,杰克,只要我们这批人还在委员会中,那些人的偏见永远不能成为主流。”

无奈摇了摇头,老杰克不再纠缠于这些令人不愉快的话题。

“到了那边以后,我会向王队长他们提出一些建议。在这方面,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那么,杰克,马尼拉的事情就拜托了。”

感到自己没什么好说了,庞雨只有举杯致谢,后者举起了杯子,但却没有爽快一饮而尽,而是再次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不用客气,庞。别忘了,这个集体不光属于你们,也是属于我的——在这里,我不是客人。”

回来了。

去上海,顺便看了看世博会。除了人之外,啥都没看到。

什么世龖界博览会,纯粹是中国人向国际展示咱们有多少人……排队都排死你!

二九七 时间点

二九七时间点

在琼州府完成必要的物资补给后,凌宁率船队继续向西,前往临高补充军火弹药。杰克,安娜,茱莉等人都随船前往。船队返程时将不再往琼州停留,而是直接走外海航线前往吕宋。

林一卓和他的吕宋华商代表团也大都跟船去临高了,一方面他们要跟茱莉进行商业谈判,后者走到哪儿他们也只好跟到哪儿。另外一方面,在用玻璃水晶宫“镇”了他们一下子之后,贸易公司这边打算再安排他们去参观一下临高那边的工厂,以增强他们与短毛合龖作的信心。

所以华商船队再次跟着公主号一同起航,在本地仅安排了一些等级较低的掌柜账房之流,负责在当地筹备落脚点,开设进货站等杂物。这些只需要和当地民户洽谈即可——从他们手里买房买地。

作为北纬的老丈人,林一卓此番过去还有一项特殊任务——他女儿想知道自家夫婿究竟有多少财产。但连北纬自己也弄不太清楚——团队内部实施公有制的好处是大家从来没有为金钱问题发过愁,反正除了每月固定的“零花钱”,额外需要资金的时候还可以去会计处领,要多少都能领到。坏处就是一笔糊涂账,人人都知道自己拥有集体资产的“一百三十九分之一”,可具体数目是多少,谁也说不清。

北纬家那个小娘子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小,结婚伊始就理所当然当起了管家娘子。在马尼拉那边没什么好说的——那里连房子带地都是她林家的嫁妆,北纬出兵打仗当然不可能带家当过去。到现在连人都是住在兵营里的,偶尔休假才能回一次“家”,那个新家由女主人管理也无可厚非。不过这位新鲜出炉的北太太显然不满足于仅仅管理自己的嫁妆,她希望能管理一个完整家庭的财政大权。

通过几次闲聊,大致打听到一些短毛内部的分配制度后,这位小新娘发现自己的丈夫并不是原先想象中那个一无所有的大头兵——仅仅这次从马尼拉缴获到的金银就是一笔巨大数字,原先以为要全部充公,倒也没多想,但既然听说这其中也有自家老公的一份……小姑娘心眼立即活泛起来。

和当初在琼州府一样,所有缴获物资以及地方上的馈赠都要统一处理,不能私藏,这一点王海阳他们管得很紧。不过作为穿越众的直系家属想要查阅帐目,这个要求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没有人可以拒绝——于是经过一番正式授权,林一卓将以北纬全权代表的身份去临高会计总部,查帐!

——当然,仅限于和北纬相关的账目。

虽说走了不少人,但琼州府这边倒并不显得冷清——有建筑工地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是冷清不下来的。在公元一六三一的最龖后一段日子,整个琼州府,特别是白沙码头一带,到处鸣响着建筑工和筑路工的响亮号子声。就在这一片急匆匆的忙碌中,公元一六三二年不知不觉来到了。

“在一起过年的人越来越少啦……”

在穿越众内部的新年碰头会上,庞雨有些落寞的感慨道。这是他们来到明朝后的第三个元旦——到现在穿越众的习俗已经渐渐和当地融合。虽然历法上依然习惯用公历,但在节日庆祝等方面都开始向本地人看齐。一月一日的元旦节,除了给公务员们额外发一笔钱,给一天假期外,也只有他们这些现代人还互相碰个头庆贺一下,也算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点怀念。

“是啊,三零年元旦咱们所有人聚在一起过的,我记得一大早还集体去看日出,真是热闹;三一年到这里了,好歹还有十三条汉子;今年可好,才五个人,连徐磊,胡凯他们都被调走……真是太冷清了。”

林峰也很有点感触的样子,眼前聚在一起吃碰头饭的现代人除了他和庞雨这两个当初“琼州府十三太保”的成员,另外三位:陈俊,付羽和应荣威还是因为要搞工程刚从临高大本营抽调过来的。本来还有个胡雯,但那位胡大姐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吕宋局势,最龖后居然听从了庞雨先前半开玩笑性质的建议——决定跟着凌宁团队一起去马尼拉看看。

“——老李教授不在,我有责任代他维护团队的稳定。”

这是胡雯临上船时说的话,无论实际效果如何,这位大姐的热情还是很让人钦佩——能够像男人一样放弃海南岛上相对舒适的生活,跑到一个充满敌意的陌生地方去开拓,她和茱莉都可算是琼海号上所有女性中的佼佼者。

“这边还算好龖的啦,反正本来也没几个。临高主基地今年才叫空虚的厉害。老李教授,唐队长,王队长他们都不在,整座大本营就没剩下几个人。连一年一度的歌咏大会都组织不起来。”

陈俊两天前刚刚押送一批重要建材从临高返回,对那边的情况更加清楚。据他说,在临高主基地那边已经出现一些言论,质疑参谋组这次同时两路出兵的作战计划是不是过于激进了一些?导致现在人手和兵力一下子分散于三处。幸亏彼此之间还有电报可以联络,如果连消息都中断,那可真是叫首尾不能相顾了。

“这次确实冒了点风险,但龖是为了彻底消化击溃西洋舰队之后的胜利果实,一次跨上两大步也是无奈之举——无论吕宋还是台湾,这次的机会如果没抓住,以后恐怕很难再找到守军那么空虚的好时机了。”

旁边都是很熟悉的自家兄弟,庞雨对于参谋组的构想和失误都没有隐瞒:

“不过,我们参谋组确实也在检讨这次的教训。其中最大一个教训就是:咱们恐怕还不具备同时打赢两处战场的能力,就算具备也很勉强。所以今后在用兵上会更加谨慎一些,在一处战事没有结束以前,决不开拓第二战场。”

“但这次冒险还是成功的——现在吕宋和台湾都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我们的地盘一下子扩大了足足两倍……真是可惜啊!如果手头还有力龖量,我们本可以连东印度公司的老巢巴达维亚一起拿下,这样整个南中国海就都是咱们的天下了。”

林峰自从新当选十五人委员会成员之后眼界开阔了不少,毕竟委员会是要对整个集体负责,接触到的情报也最多最全面,想法自然更加海阔天空。很多以前林峰还不太能理解的战略和决断,到现在也渐渐熟悉了,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更加激进。

对此已经担任了两届委员的庞雨只是微笑:

“东印度公司迟早完蛋——既然咱们出现在这一时空,看上的地盘又和他们一致,那就是他们的悲剧。不过,现在还不必着急。荷兰人的贸易公司不同于西班牙殖民者,他们没多少强悍国力作为后盾。荷属东印度公司的主要力龖量都集中在东南亚,哪怕放他们一段时间,从欧洲也派不来太多援兵。”

参谋组对此早就考虑周到,在攻取了台湾和吕宋之后,短毛军的南海攻略将会暂时停滞一下。以集中精力巩固新地盘,同时修养军力,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

“崇祯五年很快就要到来了,根据老李教授他们汇编的金手指攻略,今年大明王朝会发生不少事情。”

——早在登陆之初,发现自己是来到明末之后,老李教授就用笔记本把自己头脑中所记得的明朝历史统统记录下来。之后整个团体又搜罗所有相关文史资料,包括大家的笔记本电脑,船上图书室的书籍,甚至个人手机里下载的小说……通过专人整理,最龖后汇编出一份明末历史大事集,基本涵盖了崇祯年发生过的所有大事。

所有参谋组成员对于这本东西自是看得滚瓜烂熟,哪怕其中有些疏漏错误,毕竟在大方向龖上是对的。而只要牢牢掌握住时局大势的发展方向,以参谋组的集体智慧,自然足以在错综复杂局面中找到正确路线——所以这本东西被大家戏称为“明末生存发展之金手指攻略”。

“历史上那个大明朝,崇祯五年时最大事件就是山东兵变——孔有德率领的援锦军反叛,导致登莱地区数州糜烂,几十万人丧生,最龖后还让明朝最著名的铸炮专家孙元化丢了脑袋。而孔有德最终率军投奔满洲人,使得清军从此拥有了炮兵……明王朝的最终灭亡,以及满清的强势崛起,都是与这一年,这一次兵变有重要关系。”

见另外四位同志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提起这些,庞雨微微一笑:

“根据李教授和我们参谋组的分析,这一年将是导致大明王朝命运发生转折的重要时间点。如果我们能够适当介入,想必可以撬动历史,改变一些令人惋惜的结局。甚至,将整个明王朝的历史彻底改变,也未必不可能!”

总算赶出来了。

虽然很忙,两天一更新还是要尽量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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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八 僵持

二九八僵持

所谓历史,无非是过去发生过的很多事件的结合。有些事情无足轻重。而另一些,则会对整条历史长河的流向起到关键作用。

“崇祯初年最大的历史事件,莫过于公元一六二九年,明崇祯二年发生的“已巳之变”,满洲八旗军入关,明帝国经营多年的北方防线由此开始逐渐崩溃。不妨想象一下,如果那时候有一支装备击发枪和野战炮的现代化军队忽然出现在北京城下……人数也不必太多,只要几千人,那么现在中原王朝的格局又将是什么样呢?”

庞雨继续兴致勃勃谈论道,这番话终于引起另外几人的兴趣。

“只可惜那时候我们初来乍到,本身还立足未稳,还没有能力对大陆上施加影响。不过,三年以后的崇祯五年,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这么快就要向大陆上伸手么,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我们的力龖量恐怕还不足吧。”

陈俊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本就是很多人内心都有的梦想。作为琼海号上这群现代人,既然意外回到了这个年代,要说心里没点什么想法,不打算改变些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如何参与到这个大时代中去。团队内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看法。在海南岛上发展实力,首先确保自己生存无碍,这是大家都没意见的。到目前为止,整个团体的方针路线也都是按照“保障生存无碍”的模式在进行。

但龖是接下来,关于何时介入大陆事务,以及用什么方式,什么身份去介入,在这方面大家都各有想法。有人主张先置身大陆之外,别去跟那个做事情颠三倒四的明朝政府纠缠不清,闷头在海岛上培植力龖量,等自身实力足以壮大之后,直接出兵解决一切。

其中甚至有些极端的同志提出来:直到一六四四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之前,除了贸易和间谍网络之外,决不涉足大陆本土。专心经营东南亚地区,以及开发澳洲,美洲等新大陆地区。等崇祯在煤山上了吊,明王朝的正朔断绝以后,再以数十年积攒下的军力挥师北上,管他闯军清军还是南明小朝廷,一概扫平!

庞雨的好朋友凌宁就是此类意见的代表人物,所以他才不辞劳苦往返于马尼拉,就是打算以吕宋为跳板,一步一步实现他的澳洲梦想。而陈俊也是属于这类“稳重派”的赞同者之一,虽然不像凌宁那么极端,但也总觉得在己方力龖量没有达到绝对优势之前,不该介入大陆那个烂泥潭。

事实上,对于大部分相信科学发展才是王道的技术人员们。自觉与古人斗心眼,比政治都未必是其对手,只有依靠全人类数百年来积累起来的技术优势,堂堂正正以雷霆万钧之势从正面压垮对方,才是万无一失之道。

不过以李明远教授,庞雨等人为主的参谋组则是另有想法,他们从不认为现代人在头脑策略方面会比古人差劲。玩阴谋诡计可能差一点,但若论对大局的判断,情报消息的应用,以及对自身力龖量的把握和组织……现代人在这些社会学科方面同样也是拥有数百年优势的。

到目前为止,在和明政府的多次较量中,穿越众一直占据着上风。这并不是说他们在计策谋略上如何高过对手,只是能充分发挥自身长处,牢牢把握住局面罢了。

故此参谋组的那批人大都希望尽早踏足大陆,早一天介入这明末乱世,就可以早一天避免产生更多的牺牲者。毕竟,他们这一船人大部分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大陆才是他们的根。

关于对待大明王朝的态度,除了这两种比较有代表性的主流意见外,团队中还有些其它稀奇古怪的想法——比方说有人主张和农民起义军联手,一起推翻明朝的。还有人主张同时向明帝国。农民军,甚至也向关外满洲军出售武器,让他们互相杀个天翻地覆,然后再出面摘桃子……当然这些构思都属于少数派,支持的人很少。

此外还有一种所谓“酱油派”成员也为数不少,他们不关心明王朝将来如何,也不在乎参谋组或委员会打算怎么搞,只要自身安全和团体内部生活水平能有保障,就一切都无所谓。

“……俺们啥也不管,只是打酱油的!”

——很多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都自称是酱油派成员,不过在老李教授他们看来,这帮小家伙只是还没准备好做出选择而已,虽然年龄渐长,阅历增加,他们终究会慢慢成熟起来。

“之所以选择山东地区,是因为那里靠近海边,以我们的海上优势,介入起来比较方便。无论形势好坏,来去都能自如。”

对于陈俊的疑惑,庞雨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简单叙述了一下其间利害关系。进军大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成熟的行动计划,只是参谋组内部互相通信时提出的某种可能性罢了。他们之所以如此热心,完全是因为这场兵变给明王朝带来的伤害太大,可以说完全不亚于三年前那场“已巳之变”。

——自崇祯二年“已巳之变”,满洲军攻至北京城下以后,崇祯五年的这次山东叛乱又给了风雨飘摇中的明帝国一次沉重打击——孔有德于崇祯四年八月,在吴桥发动兵变时才不过区区数百人,可莫名其妙的,这数百乱兵却在很短时间之内发展至数万人。连续击破明正规军,更于五年初攻破登州府,俘虏巡抚孙元化及若干文武,缴获大炮舰船无数,由此开始祸乱山东全省。

这场叛乱整整持续了一年,直到次年叛军才被赶走——还不是剿灭,只是流窜了。和明末所有造反的人一样,叛乱者们从来不组织生产,抢光了一地的物资人口,如果不想饿死就只有换地方。到其它地区继续劫掠破坏,如果抢不到,那只有灭亡。

山东毕竟靠近京城,并不适合流窜作案,在明帝国调集大军之后,这部叛军就被围困起来。不过孔有德利用缴获来的明军舰船成功突围,跑去投奔了满洲人。使得满洲军从此拥有正规炮兵和水师,实力大为增加。

山东地区原本一直是作为明东北部队的后援基地,以及援辽物资和兵力的重要提供地,还是明军北方水军舰船的主要制造场,这场叛乱使得登莱地区彻底荒芜,明军先后损失数万精兵,从此再也无力从海上支援东北战场。

此消彼长,满洲人则在短短数月以后。就凭借孔有德等人带去的火炮与舰船,彻底击溃一直依赖海岛生存的明东江镇残部,解决了明朝水师对满洲的最龖后牵制力龖量,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这边虽然和明帝国打了几仗,从大明手中抢了一块地盘。但在大部分穿越众心目中,明王朝从来不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并不希望明王朝的国力损耗太快,那样就可以多抵挡满洲人一阵子——后者才是穿越众心目中真正的大敌。

“当然了,这事儿最终能不能成,还要看和明王朝谈判的结果如何,要是大明还死咬着我们是叛逆不肯松口。那咱们也不必操这份闲心了”

这是参谋组对于介入明朝山东兵变事件的前提条件。明王朝处理山东事件的方式很蠢,造成的后果很糟糕,这边如果介入肯定能得到一个历史上好龖的结局。但穿越众毕竟不是圣人,不会做那种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事情。

“对了,说起谈判的事情,最近好像没啥动静了?”

林峰对于和大明谈判倒是很感兴趣的,谈判越早成功,他们贸易公司的产品就越早可以正大光明打入内陆市场,而不必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自从琼州府大战结束后,说起来形势一片大好,明王朝那边也打算招安,可最近咋没消息了呢?

“动静是有的,只是现在消息不需要事无巨细回报海南岛,直接在北路军那边谈上了。”

——就在不久之前,福建巡抚熊文灿得到了来自北京城的命令,让他主持对琼岛短毛的招安事宜。熊某人对这道命令自是很满意——琼州岛是属于两广辖区,朝廷让他处理琼州事务,本身就蕴含了一个信息:自己很快能正式管理两广事务了!

福建方面和短毛的接触一向是通过郑家进行,正好最近郑氏在与短毛联手攻取台湾。短毛的北路军出征阵容豪华,包括委员会主席李明远,军事组首脑唐健,参谋组重要成员赵立德,最近还加上了琼州府大当家解席……既然这些拥有决定权的人士都在,双方就没必要再另找地方,在联手进行军事行动的同时,关于招安谈判事宜也正在进行。

“不过最近谈判好像不太顺利,熊文灿这家伙既想捞到招抚我们的大功绩,又不愿承担责任,想让大明王朝承认我们的地位,恐怕还有点麻烦……”

因为暂时没什么好消息,北路军方面就没把谈判细节往回传,但庞雨还是知道一些的:双方主要卡在了地盘问题上——穿越众这边自是理所当然要求合法拥有对海南岛的控制权,而熊文灿却绝对不肯担当“割地”的骂名,于是就一时僵持住了。

明朝官僚别的不行,推卸责任绝对是一把好手,据说熊文灿已经把皮球往上踢,把这件事情给推到南京六部去了。南京六部尚书已经各自为此事上表。而且还有传言说。大明朝廷中另外一股非常庞大的政治力龖量也开始关注此事,想要来分一杯羹。

这股政治力龖量的名字,叫做东林党。

二九九 消息

二九九消息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幅由东林首领顾宪成撰写,镌刻在东林书院大门口的对联,庞雨记得自己在小学还是初中的时候就在课本上学到过,当时东林党人还是被政府作为明朝一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团体”加以宣传的。

不过随着时代变迁,社会上对于东林党的评价似乎也在逐步改变,从原来的一味拔高吹捧到有褒有贬,后期甚至连“东林误国”之类的言论也出现了。特别是在网络上,有一段时间很流行的“儒教误明论”把这个时代所有的读书人都一网打尽,认为正是这帮死板僵化,的儒家知识分子把大明王朝带入深渊。其中东林党人作为一个政治团体,被揭露出很多只热衷于内斗和党争,却缺乏实干能力的史实,名声一下臭掉了。

在座诸位都是年轻人,接收网络观点肯定要比接受课本观点顺畅许多。果然,当庞雨提起东林党这个名字时,就连应荣威这个平素不怎么关心政治的“纯”技术人员也皱起眉头:

“东林党?那帮只知道窝里斗的家伙?他们想干嘛?”

“是来摘桃子的吧……熊文灿招降郑家以后在福建顺风顺水,平步青云眼看又要升官,羡慕的人肯定不少。难得这次他居然还肯把快到手的功劳往外让,把持南京官场的东林党人自然不肯放过。”

庞雨推测道,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对于明朝的官场政治也算有了一点初步认识——熊文灿起初热衷于招安他们,是为了从两广总督手里抢功劳,为今后向龖上爬捞资历。但最近却忽然不太起劲了,那是因为他要的东西即将到手——熊某人最大的竞争对手,无论在资历还是名望都要压过他一头的前两广总督王尊德已经过世,南方一带再没有人可以和他竞争了。

所以这时候他熊大人反而爱惜起羽毛来,行事谨慎小心,决不肯随便作出会落人话柄的决定——短毛占据海南已是定局,朝廷根本没能力将其驱逐。但要正式承认这一点,他熊某人却不肯背黑锅。

但他熊文灿可以不在乎这份功劳,旁人却不肯轻轻放过。战守之事素来最大,虽说王尊德临死之前和熊文灿心照不宣,一同向龖上报了个“大捷”喜讯,但明帝国的耳目毕竟还没失灵到那个地步——锦衣卫,提督东厂,乃至于各个政治团体的小道消息……朝中只要略有手段的都不可能被完全蒙蔽住,琼州一战的真实情况,很多人还是了解的。

短毛对朝廷大军连战连胜,炮轰广州更是威风无比,却又并不乘机攻城略地,明显是有寻求和解之心。把这样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龖量纳入朝廷体系,使之为大明效力——无论是谁操办成功这件事,必定是一桩无与伦比的丰功伟绩。

对于穿越众提出的土地要求,熊文灿不敢轻易松口,因为他担心舆论宣扬开来会对他不利,但东林党却是从来不害怕舆论的——他们本身就代表着舆论。东林党是政敌和后世对他们的称呼,他们平时称呼自己都用一个很有文化味道的名词:“清流”。

清流清流,清谈之流——正是他们的清谈构成了大明朝的舆论,这帮人当然不怕和人斗嘴皮。

“这么说我们真要和东林党合龖作了?那帮人可信么?”

付羽和陈俊虽然不像应荣威那么表现激烈,对于东林这个名词却也不怎么感冒。相比之下,庞雨和林峰却要乐观一些:

“还行吧,比起这个时代其他政治团体,东林党应该算是比较好龖的了,至少,咱们接触到的那个还不龖错……”

——王璞王介山,这可是个再正宗不过的东林党。庞雨和林峰一开始对他也是挺看不上眼的,觉得只是个腐儒而已。不过在打了那么长时间交道后,别的不好说,至少在个人操守上,他们还是挺佩服这位东林学子的。

作为岛上地位最高的前明官员,王璞在短毛的政权中也是一定发言权的。这份权力可珍贵得很——尤其是当琼州府有一家贸易公司的前提下。很多从大明朝辖下前来做生意的商人登岸之后根据同行介绍,首先就是找到王介山或者严文昌等人拜门子,通过他们再和贸易公司搭上线。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利益关系。

这种事情完全是靠个人把握,拿得多了那叫受贿,可一般土仪特产之类的馈赠就是阿德手下的反贪局也管不着。严文昌对此是有所选择,价值太高的不敢收,或者收下以后打报告,小东西就欣然笑纳了。

而王璞则是无论价值高低一概拒绝,从没有收受过那些商人一分一毫。连他自己每月的工资奖金都小心积攒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托人带往大陆,往家里寄钱。

在其它方面,这边也渐渐觉得此人并非那种完全不通世务的穷酸,只是从前眼界比较窄,见识不多——当然是相对于现代人来说,在思想上难免有些钻牛角尖。而在和短毛接触多了,特别是当王璞逐渐习惯用短毛的方式来考虑和处理问题以后,他的才能就慢慢展示出来。

王介山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是代表了崇祯初年的东林党——这时候他们还刚刚经过和九千岁魏忠贤的艰苦斗争。这些能够顶住阉党压力坚持下来,有资格被称为“东林”的官员多多少少还是有一股子信念支撑的。

“东林党人真正坏事,还要在崇祯朝的后期,乃至于南明弘光时期,他们在朝廷中掌握了更多权力,也要为国家的主要决策负责以后……连续几场大败仗,事情越搞越糟,这才暴露出这帮读书人长于清谈,短于实事的缺点。在此之前他们大都是作为在野党和反对党面目出现,议论朝政,针砭时弊什么,倒还能切中窍要,在民间的名声也相对好一些——至少比阉党要强得多。”

见庞雨对东林的评价颇高,陈俊等人也不置可否,反正眼下还只是些小道消息,真正情况如何,还是等前方战报吧。

…………

元旦节过后没几天,李明远教授果然亲自从台湾发回来一封很长的电报书信,正式而且详细的向后方留守人员通报了前些日子北路军的战况,战果,以及和郑氏家族,明朝官吏交涉谈判的诸多信息。

关于战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在老解那数百援军到达以后,北路军干脆不指望郑家步兵了,直接上自家的嫡系部队。荷兰人先还试图凭借石头城堡坚守,不过在见识到短毛用炸药包搞强制拆迁的效率之后,他们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投降。

有老教授亲自坐镇,北路军的政策当然不可能象东路军那么激进,唐健他们接受了荷兰人的投降,还允许他们携带家眷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物资坐船离开。对于一些和殖民当局无关,仅仅是到台湾来找生计的猎人、水手、商户以及传教士等欧洲白人,老教授甚至允许他们仍然留在岛上,不过要向新的统治者缴税。

郑家人倒也没敢再闹什么妖蛾子,经过协商以后他们把那“三千精锐”派往北部地区去对付西班牙人了。解席率领一个连队,装备着大炮和炸药陪同前往,算是短毛提供的火力支援。不过这回双方说好——短毛的支援仅仅是在敌人炮火过于强大,或者步兵无力攻破堡垒时才会出动,打仗的事情还要郑家军自己来干,反正那边打下来的地盘将来是归他们郑家管理。

在明确了权责归属之后,郑家军总算能发挥出他们的正常水平,在见识过短毛的火力强度之后,他们现在也敢顶着西班牙人的火绳枪往前冲了。台湾岛上西班牙人的势龖力很弱,以前完全是凭借先进火器的威力才能立足下来。这却回碰上玩热兵器更厉害的对手——解席还是很讲交情的,看见是老朋友郑芝虎带队,便为他友情赞助了一轮“完整的”炮火准备:四门步兵炮足足打光了一个基数的高爆弹。把那座名为“圣萨尔瓦多”的小城堡几乎给轰平了,里面的人如果没有及时逃跑,那就非死即昏,再也无力防御。然后三千郑家军总算不怕牺牲的冲了一回,轻轻松松拿下目标。

之后再攻打位于淡水的圣多明戈城堡时就根本没费什么事——有先前溃逃过去的西班牙军作义务宣传员,这边大炮一亮出去,对面就投降了。按照荷兰人的前例,那些俘虏在交出了武器以后被允许离开——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发生在吕宋的事情,这些失败的殖民者还一心想着要返回马尼拉,整备军礼之后再卷土重来呢。

这样,在公元一六三一年结束之前,台湾岛上的欧洲势龖力被完全肃清,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尉军官唐健终于实现了他在当兵时立下的夙愿:收复宝岛。

虽然,这是在另一个时空。

三零零 意料之外的投靠者

三零零意料之外的投靠者

在李老爷子的通报中,关于战斗方面的内容并不太多。老爷子是个文人,在他的概念里战争本身并不重要,事前谋划,事后处理才是要多多操心的问题,把这些事情统统考虑清楚了,作战取胜本就顺理成章,不值得多加议论。还是因为解席在电报中吹嘘他的战绩,后方才知道那些关于打仗的事情。

老爷子主要通报的是管理问题——正如参谋组先前所预料的那样:攻取台湾岛并不麻烦,麻烦的是后续管理。这座中国第一大岛屿此时的开发程度还远不能和海南岛相比,比之吕宋都远远不如。即使是荷兰人或者西班牙人已经占领的台南台北地区,那些破破烂烂的城堡,时有时无的集市,在建立起了海南岛大市场的穿越众眼中也只能用“荒凉”来形容。

荒僻不算,这里的“政治局势”还颇为复杂,虽然赶跑了欧洲人,本地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原住民公社,那些人对于任何外来者都不抱什么好感。从前欧洲人是用暴力手段迫使本地土著屈服,现在换了解放区的天,当然不能再用那些手段了。可指望那些本地人一下子感恩戴德,踊跃合龖作却是不现实的。

最初时一小部分和先前荷兰人关系密切的部族头领甚至还企图给这边找些麻烦,当然在阿德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眼皮底下玩这类小把戏,那肯定都是以悲剧收场。不过,本地民族关系依然是个问题。

土著问题还只是小问题,在攻取了荷兰人的热兰遮城后,北路军同志们忽然发现他们还要面临与另外一个国家的复杂关系——那就是日本。

在台湾岛上不仅仅有来自欧洲的冒险者,这里还聚集着大量日本商人。对于短毛军的进攻,岛上的日本商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当北路军登陆时,第一批站在岸边挥舞小旗欢迎他们的不是郑家组织的后援团,而竟然是穿着和服,拖着木屐的日商团体!

特别是当钢铁巨舰琼海号威风凛凛开入港口水道,向热兰遮城方向示威性的打了一轮齐射之后,岸边日本人的欢呼甚至要盖过了炮声,很多人还激动的跪在地上哭了个昏天黑地。然后就是烧香磕头——在此后的几十个日日夜夜,只要琼海号停泊的靠近岸边,每天都会有大批日人从岛上赶过来对其顶礼膜拜,仿佛将其当成了自家的战舰。

这种热情绝对不是假装的——当坚定的民族主义者,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尉军官唐健同志第一个身先士卒涉水踏上台湾岛的沙滩时,迎面就看到一个满脸堆笑的日本老头儿朝他递过来鸡蛋和红糖水!天晓得唐健当时是个什么感受,但眼前情势由不得他不接。此后用不着任何人组织,岛上日商主动派人来为北路军提供向导,又送来大批物资劳军……绝对是让人羡慕的军民鱼水情啊——如果不考虑双方国籍身份的话。

穿越众对此自是很有些莫名其妙——咱们收拾荷兰人关你们小日本屁事,那么兴奋干嘛?他们早就知道台湾岛上有日本人居住,据说是来收购鹿皮的。不过参谋组在战前对岛上日本人估计会是两不偏帮的中立态度,当时有人还说那些小日本若敢乱蹦跶正好一块儿收拾,却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

后来是北路军的合龖作方郑芝龙亲自前来解释,方才揭开了这个谜团——原来这些日本人远比荷兰人早来台湾,他们在岛上已经自成体系,有自己的居住区,商栈和贸易网络。他们在岛上的生意可远远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仅仅是收购鹿皮而已。事实上,这些商人在日本国内的地位都不算低,因为他们是唯一可以获得大明物资的一群人。

自从万历三大征的最龖后一战:抗倭援朝之战后,大明朝就禁止任何物资出口到日本。但日本对于明朝物资的需求却一直极其旺盛,特别是生丝一项,用来为日本公卿华族制作衣裳和盔甲的基本原材料,其效果无可替代,那是非买不可的。

于是走私应运而生,明朝本土管得严,但大明从来不认为台湾是它的领土,所以中国与日本的走私商不约而同都选择此地作为他们的中转站。每年都有大批生丝从福建沿海一带运来,再从此地发往日本平户——郑芝龙就是靠这条商路发的家,他的嫡妻田川氏和嫡子郑森如今还留在平户呢。

荷兰人之所以攻占台湾,很大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垄断大陆商品前往日本的贸易线。台湾商馆最初主要是作为平户商馆的中转站而建立,后来见这边土著以及华人老实好欺负,才起了将其作为殖民地的念头。

然而和老实懦弱的中国商人不同,岛上的日本人一直拒绝承认荷兰这个后来者对大员岛的统治,其具体表现在:他们拒绝向荷兰人交税。荷兰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还打算使用一贯的暴力手段,不过这回他们找错了对象——后世人都知道,东洋鬼子玩起暴力来可一点不比西洋鬼子差。在一六二八年的某次冲突中,一个名叫滨田弥兵卫的日本武士效仿汉代班超,玩了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事迹:他带人闯入总督府,挟持了当时的台湾总督及其儿子,并将其绑架回了日本。

日荷贸易由此中断了一段时间,日本人关闭了荷兰设置在平户的商馆。历史上是到一六三二年,荷兰人做出让步,把那个已经被释放回去的倒霉前总督再送到日本去蹲大狱,由此才换取了平户商馆的重开,以及日荷贸易的恢复。

滨田弥兵卫由此被称为“豪侠”,德川幕府也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可仍然居住在台湾岛上的日商团体却倒大霉了——吃了大亏的荷兰人对他们当然不会客气。于是这几年在台日商一直受到殖民地当局的严厉压制,日子很不好过。

不过话说回来,再怎么压制,顾虑到对方有反抗的胆量,荷兰人终究也没敢象后来对待华人那样搞场大屠杀什么,岛上的日商团体仍然可以保持住他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不受侵犯,无非就是做生意时多受点刁难而已,商人么,对此总是能适应的。

既然同样受到红毛夷人的压制,在精于借势的郑芝龙看来,这些倭人团体简直就是天生盟友啊!论起郑芝龙和倭国商人的关系,估计比跟岛上某些汉人移民还要亲密点,于是他在前期遣人回来为反攻台湾作舆论准备的同时,也顺便在日商团体中作了点“小小的宣传”……

现在看来那些宣传非常成功,比他在汉人中间做的还要有效多了——岛上不少汉人团体在短毛军初登陆时还要看看风色,看哪一方有可能取胜再决定靠拢谁呢。反而是这些倭人喜欢走极端,仅仅凭借一些传言就直接把短毛视作他们的大救星,一头靠过来了。

特别是在看到那艘传说中的钢铁巨舰真正出现以后,海洋民族崇拜大舰巨炮的情节被彻底激发出来,直接导致岛上倭人投靠的比华人还要快,还要彻底。

没开战都已经如此了,等到战斗以这个时代前所未有的“高效率”三下五除二结束,短毛军展现出无可辩驳的军事优势以后,周边抱了投机念头的华人团体自是望风景从,而那些日商的态度更是热情如火……哪怕接二连三吃了短毛的闭门羹,又从郑家那里了解到短毛对他们倭人从无好感,那些日商依然不依不饶,三天两头带着重礼前来骚扰——从物资到金银,包括妇女奴仆样样都有,还整天在军营附近转悠,只要瞅见一个穿绿军装,剃短头发的就往前凑,搞得这边人人不厌其烦。

其实郑芝龙不是不知道他们短毛对倭人的恶感,但他以为这种恶感最多牵扯到一些过去倭寇对大明沿海的骚扰,或是朝鲜之战中的恩怨。但他也知道短毛都是聪明人,不会拘泥于个人恩怨,所以依然理直气壮前来向短毛“表功”。

…………

这批莫名其妙投靠过来的“忠实”盟友着实让北路军的领导层很有点措手不及之感,老李教授当然不会象那些热血青年一样,用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来处理和岛上倭人团体的关系,但要他们毫不介怀接受这批人的投靠,包括唐健在内,北路军中不少年轻人心理上又总觉得颇为别扭,一时间难以接受。

于是对于倭人们热情送来的礼物,这边只是象征性的收下几件,大部分都予以谢绝。和岛上日本人的关系究竟应该如何确定,也需要等委员会大部分成员集体讨论以后再作决定,当下么,只好先晾一晾。也希望等那些日商的热情消退一些之后,能够变得比较理智一些。

然而这似乎很难——每天去朝拜琼海号的倭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听到他们开始用“亚马托塔”去称呼那艘钢铁巨舰……小日本的精神偶像还真是单一。

三零一 留守人员

三零一留守人员

小日本的事情虽然有些突兀,但还称不上麻烦,毕竟那些人是投靠他们的,收不收都在这边一句话,无关大碍。

真正让李老教授忧心的,却还是与郑家的关系问题。老爷子的长篇电报中涉及最多的篇幅也正是关于他们。

郑家在本地素有根基,即使在先前荷兰人统治时期,台湾岛上数量最多的外来移民团体,依然要数郑家前几年趁灾荒从大陆迁来的移民。以中国农民的勤劳朴实,现在又没有了欧洲人的压制,可以想象,这个团体很快就会发展壮大起来。

正是凭借这一点,郑芝龙先前在谈判时才很大度的表示:所有西洋人的地盘打下来后都归你们短毛所有,咱们只要保证原来那些汉人移民的安全就可以了。到时候各家经营各自的地盘,不伤和气。

但这边可不傻——西洋人才占了多少地方?连台南台北都算上,充其量不过几处港口,建筑了几座小城堡而已。整个台湾岛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这时候基本都可以算作“无主之地”,要搞开发,明朝老农民的锄头可远比穿越众的琼海步枪有效。要比从大陆上招募流民的能力,穿越众也确实不如人家郑氏。

如果真象郑家所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经营,恐怕用不了几年,大约除了当前几处海边港口,岛上其它地方都要归郑氏所有了。北路军辛辛苦苦跑这一趟,结局却是为人作嫁?帮郑芝龙收复台湾来了?——他们要是上这种当,也别说自己是什么现代人穿越众了,直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事。

既然看出来了,当然就要加以破解——于是短毛众在后续谈判中表现出的“谦和”与“大度”又要比郑家多了好几倍:诶呀呀,这么见外干什么!咱们虽然不是明人,却也是汉人哪。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么能说什么各顾各呢?

其中老李教授更是站在民族大义的角度,义正辞严指出:在赶跑了西洋夷人之后,台湾已经回到祖国怀抱,在岛上只能有一个政权,任何企图建立两个平行政权的举动都是在搞分裂,是逆历史潮流而动,是不得人心,是注定要失败的!

虽然没有亲身参加那次谈判,但庞雨也可以想象当时对面郑家人的郁闷——估计他们再也猜想不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大道理从何而来,恐怕也很难理解。不过是否理解无所谓,关键是这边拳头大,拳头大的人,道理总是要硬一些。

光有大道理还不算,短毛在这种较量上可是从来不肯吃亏的——阿德又非常“好心”的表示:同为汉人,同舟共济乃是理所应当,大陆移民的麻烦也就是我们的麻烦,短毛绝不会对岛上汉民的困难袖手旁观!

可怜的郑氏,先前李教授的那番大道理估计已经很让他们郁闷了,现在阿德的“好意”肯定更让他们憋气——话说得好听,来意却不善啊。岛上移民本是他们郑家辛辛苦苦组织起来的,当初为了给那些移民发安家银子,买耕牛,郑家可花了不少钱。现如今短毛就凭一句话就要介入到对岛上移民的管理中来,相当于把手伸进了他们郑家的基本盘,这可是关系到郑家势龖力将来能不能在岛上继续立足的大事!

庞雨相信以郑芝龙的眼光和头脑,肯定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利之处。如果换了其它任何势龖力,哪怕是大明朝廷的官员,胆敢提出这种要求,恐怕郑芝龙早翻脸了。但在北路军面前,他们却没有任何敢于翻脸的余地,再怎么苛刻的条件,估计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当然了,完全以势压人并不是他们短毛的作风,硬话说过,软糖也多多少少要给几个。难得这回老李教授和阿德在谈判中都充当了黑脸角色,于是天边一声炮响,解席闪亮登场——以讲义气,护交情的山东爷们儿形象,老解跳出来唱白脸了。

当初在琼州府谈判时,解席跟郑芝虎聊得就比较投机,这回两人又一起出兵打下了北部地区,关系迅速升温,很快达到了相互称兄道弟的地步。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郑芝龙的授意,郑芝虎在某次酒酣耳热之后主动提出要和解席拜把子结兄弟,后者在请示了老爷子之后,痛痛快快表示了同意,于是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之下,解席和郑芝虎正儿八经烧香磕头,结为异姓兄弟。

以兄长的身份,解席私下里透了不少“底”给郑芝虎,而郑家也终于弄清楚短毛的目的之所在——他们要控制台湾岛,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无法阻止。不过好消息是短毛并不打算把郑氏排除在外,他们不介意和郑家分享岛上权益,甚至包括已经占领的,原本属于荷兰人与西班牙人的那些港口,城堡,也都可以与郑家“共有”,当然前提条件是:岛上其它汉人控制区,短毛也一样有权插手。

后者其实已经不可避免,郑芝龙在反复思量后,决定接受这份条件。不就是双方继续搅在一口大锅里斗智斗勇么?他郑某人从一无所有的逃家子,混到威震南海的一方大豪,眼下连三十岁都不到,正是一生中胆气最盛的时候,面对挑战还有迎难而上的勇气。而不会像后来晚年面对满清那样,轻易就作出投降决定。

认清了局势,明确了方针,此后谈判就简单多了。郑家痛痛快快认了老2,这边也没让他们太吃亏,因为北路军计划在台湾战事结束后撤回大部分人马,留在岛上的人手有限,这边干脆连北部地区西班牙人的两座城堡都丢给郑家管理了。短毛的势龖力将只收缩于台南赤嵌城一带,及其附属港口。按照后世的发展前景,他们将来的主力开发方向将是更南边一点的打狗港,也就是未来台湾第一大港:高雄。

双方约定组建了一个“联合管理委员会”,简称联管会,共同处理岛上一切事物。郑芝龙本人并没有进入这个委员会,他觉得自己就算进来也只能做个副职,太没面子,干脆不干。只是把自家兄弟郑芝虎推出来当了个副头目。

联管会的正职首脑当然是由短毛众派人担当的,老李教授原本属意解席,毕竟他最有在外面经营的经验,和郑家关系也好。但老解却死活不肯留下——开玩笑,在这种地方一待下来,一年到头除了野鹿之外恐怕连大活人都看不见几个。高雄港将来也许会有很好龖的前景,但天晓得要多少年才能建设得像个样子……他解席满怀雄心壮志,可不想在这儿作一块默默无闻的铺路石……

解席不肯留,唐健倒是想要留下来守卫宝岛的。但李教授考虑到这里形势复杂:留守人员不但要同时应对土著,日商,郑家以及残余欧洲人等多方势龖力,还要在荷兰人留下的基础上继续建设港口,发展贸易……唐健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要处理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局面,恐怕还难以胜任。

其间叶孟言等几个年轻小伙儿还自告奋勇主动提出:他们想要留下来进行此地的开发工作。本来这帮小伙子就向委员会提议过要去海南三亚一带开分基地,现在直接把分基开到台湾岛,对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反正都是一样的荒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北路军的领导层内部为此进行了一番讨论,不少人觉得小家伙们恐怕还难以担当如此重任,不过老李教授却认为年轻人有冲劲,敢于揽事——这绝不是坏事情,所以应该给他们个机会试一试。当然,必要的监督和制约肯定要有。

于是经过协商后,决定由文德嗣同学出任管委会的首任会长,带领叶孟言所在的一营三连所部,接下治理宝岛的第一棒。文德嗣平时主要管理运输船队事务,不会在岛上常驻。当他不在的时候,岸上事务就由那批年轻人自行决定。

经过半年或一年,如果这些年轻人证实了自己确有管理一地的能耐,到时候就会把权力正式交接给他们。

…………

在把驻军和占领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北路军主力就准备搬师回航了。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返回,是因为从郑家那里,得到了一条自福建官场转发出来的确切消息。

经过一番明面上无声无息,私下里却颇为激烈的角逐和博弈,在明帝国内部终于最终确定:将由哪一派势龖力接过熊文灿丢下的这份大功劳——招降短毛。

大明帝国的正式谈判人员,他们自己称为“招抚大使”的官员,已经从南都金陵出发,本来若是按常例走陆路,少说也要好几个月路程,这边也不必着急。但偏偏听说这回那位“招抚大使”颇为心切,说是反正要坐船的,干脆直接在长江口那边就上了海船,直放琼州岛!

这样,北路军主力,特别是老李教授那几位,就不得不尽快返回,为接下来真正的重头戏:招抚谈判,做好必要准备。

三零二 大明的使者

三零二大明的使者

到一月底的时候。老李教授他们搭乘琼海号返回了海南岛,北路军的主力也随之返回。在台湾岛上只保留了两个连的正规军,大约三百人左右规模。由文德嗣,叶孟言等人率领,驻扎在荷兰人留下的堡垒以及港口处,其它地方暂时顾不上,只好先丢给郑家了。

有人担心光留两个连队下来,万一郑家人有什么不稳迹象,恐怕应付不过来。毕竟台湾岛距离海南过于遥远了,而郑家又不同于已经被打散的明政府军或欧洲殖民者,他们在岛上依然有成建制的军事力龖量,就算有电报保持联系,真要有什么麻烦,这边从海南主基地派援军的话,也要将近十天才能到达。

但叶孟言他们的信心却很足,这群年轻人一心要效仿当初解席等人从无到有,在琼州府赤手空拳打开一番局面的“光辉事迹”。面对同志们的担忧,他们很有把握的表示:一旦立足下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组织当地青壮,建立城管大队!先把准军事组织搞起来,到时候人手不足的问题一定可以得到解决!

不想给年轻人的热情泼冷水。另外台湾这地方确实也不值得留驻大军,所以唐健他们最终还是撤回了大部分兵力。不过按照参谋组的建议,大部队在撤回之前集体干了一段时间的土建工作,把荷兰人留下的城堡加高加固,使之成为一座标准军事化要塞。

之后,参谋组的赵立德对小叶等人作了如下要求:

“历史上郑成功收复台湾,是动用两万五千余人,围攻了九个月,最终迫使岛上约一千六百名荷兰守军投降。当前岛上郑军人数大约三千,按照协定,他们只能驻扎在北部和中部地区,郑家是不能擅自向南部派兵的。但龖是如果……万一他们毁约了,外面地盘和港口都不用管,你们只要死守这座要塞就好。地窖里有足够的粮食和弹药,水井也足够深,不用担心被截断水源。你们只要坚持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援军肯定能到。”

——有了这座要塞,小叶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在岛上的处境就从容了许多。这帮小伙子再怎么没经验,玩乌龟流,搞防御总是没问题的。

…………

在谈判期间,郑芝虎来过城堡好几次,找他“兄长”解席叙话,看到短毛这么大张旗鼓的搞基建,这位郑家二爷倒是一眼看出了短毛的戒备。不过,对于这种戒备。郑芝虎是相当的不以为然——郑家原本是打算让他留守岛上的,不过听说这边不是老解当家以后,郑芝虎也表示没了兴趣,于是丢给了郑彩。

按他的说法,这岛子虽大,却还没放在郑氏眼里。郑家不过将之作为一个日本贸易的中转站而已,这也是当前大多数人对台湾岛的概念。如果不是对日贸易的需要,根本没人愿意来到这个遍布荆棘瘴气的荒僻之地。

说实话,直到现在,郑氏也弄不明白,为何短毛会把这座荒凉孤岛的归属看得如此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中华之地——要知道就是大明朝,也没认为此地是属于朝廷管辖呢。

“我郑家不可能为这地方跟你们撕破脸的——咱们的根基是在安平,咱们的财路是在倭国,你们真要这座岛子,拿去就是。当初红毛人占了此地,无非换条航线走走,现在好歹是汉人天下,你们总不会欺压汉民吧。”

郑芝虎当时大大咧咧说出这番话来,对此解席等人只是微笑不语——用不了两年,郑家就会知道他们这话大错特错。

历史上荷属东印度公司正是在依靠大陆——台湾——日本的三角贸易航线攫取了巨额财富。后世有历史资料统计,在东印度公司位于亚洲的约35个据点中。日本平户商站获利额度约为第二名即是获利25.6%的台湾。而荷兰人所作的“生意”其实跟他们本国毫无关系,就是用便宜的日本白银去套购中国大陆商品,从中牟取暴利。

以最主要的生丝贸易为例:一担生丝从大陆运来台湾岛,荷兰人的收购价为每担一百五十两白银,而他们甚至不用把货挪地方,转手就以二百八十两的价格卖给来岛上收购生丝的日本商人,将近一倍的利润就到他们手里了。当然这么高的利润是要靠暴力来保护的——历史上这一时期,荷兰人的船队在中国东南沿海四处游弋,抢劫和破坏那些不打算走其它航线的商船,迫使他们把货送到台湾岛上来。

现如今,在这个时空,由于穿越众的强力介入,依靠暴力维持的荷兰人被一个更为强悍的武装集团赶走。以台湾作为中转站的平户商馆再想要象历史上那么成功怕是很困难了……而穿越众手头拥有更多的商品,更先进的经营理念,以及大陆同文同种的亲密关系——他们没理由不比荷兰人做得更好。

当然老解不会给郑芝虎上这种历史经济课,既然允许他们留在岛上,郑家迟早会用自己的眼睛见证这一切。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对这份利益大感兴趣,这可比辛辛苦苦诱骗几百几千的农民上岛种田要来钱多了。

“这么说老爷子已经确定下来对待郑氏集团的基本方针了?”

听解席说起这些时,庞雨禁不住暗自发笑——对手还是盟友?抑或是需要提防的“利害相关方”?——关于郑氏集团在他们未来的规划中究竟处在个什么位置,委员会内部一直没个定论。有人觉得郑家迟早会成为他们称霸南海的障碍,应该尽早除去。但也有人觉得,他们这个集团想要在明末生存下来,必须要学会和本时空的其它势龖力用除了战争以外的方式相处。

以郑氏当前表现出的友善态度,以及他们手中掌握的资源和渠道,只要善加提防,应该还是可以做为一个不龖错的盟友存在。特别是将来,如果真想走日本贸易这条线。郑芝龙的关系网还是相当有用的。

对此解席却只是耸了耸肩膀:

“没有明确指出,不过老爷子有一回倒是随口谈起,说咱们这家贸易公司想要发展壮大,除了本身扩张外,还要学会兼并。”

“所以把这么一块大肉骨头放在饿狗鼻子底下……看来老爷子对郑家的企图心不小啊。”

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当郑家发现这座他们原本看不上的荒岛一下子成为聚宝盆后,会是个什么反应。到时候老解那位结拜兄弟肯定又来攀交情拉关系的谈生意——不过没事,尽管谈好了,短毛从不怕和任何人谈生意,只要能坐下来谈判就好。

郑家应该会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而短毛也肯定不会白白付出,对于这一点,无论庞雨还是解席,都很有把握。

说起兼并,眼下他们这个集团本身,也正在寻求被另外一家更大机构兼并呢——就在二月初,从广州情报站发来消息,说大明的招抚船队已经抵达广州港。

从去年底接到朝廷派出使者团队的消息,到现在刚刚二月份,招抚大使的官船已经抵达广州,这个效率相对于大明王朝的习惯,实在是相当的高。

回家后仍然负责留守琼州府的解席自是作好了接待准备。不过接下来好几天,那支官船队伍居然就待在广州港里没挪窝,足足停泊了七八天都没动地方。

“嗨,那帮鸟人搞什么呢,一路狂奔都冲到面前了,怎么又突然不动?”

“可能是需要时间休整吧。”

老搭档庞雨猜测道,想想看,招抚船队会在广州停下来多待几天也很正常——那批文官老爷们虽然难得开通一回,走了最为方便快捷的海路,但这一路风浪颠簸下来,到广州时估计也着实把他们给累坏了。粮食饮水总要补充一点的。顺便接受一下本地官员的宴请招待也在情理之中。

从当地官员口中探听一下短毛的虚实,让心里有个底,把精神养好之后再动身前来琼州,和谈判对手斗智斗勇,光从这份从容态度来看,这位招抚使者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确实不简单——这位使者大人在广州盘桓这么多天,程老管家居然还没能调查清楚对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这次来人不少,坐满了一条大官船,据说是南京六部都有相关人员出面。

比起上次一个锦衣卫加一个安抚司小官,这回大明朝看来是很有诚意的,所以解席这边才打算给个面子安排迎接他们一下。不料对方却拖拖拉拉的,这下子他也没了兴致,于是又撂下了。

只是这世上事情还真是说不准,他这边不上心了,那边反而又一下子又飞速前来——就在二月十一日,距离大明崇祯四年的除夕夜快没几天的年底,从码头上传来消息,说明帝国的使者船队已经抵达港口。

“这时候过来?还以为他们会在广州过年呢。”

解席现在已经不大在乎,来就来了吧,反正早通知过码头方面,对于明朝的谈判代表团直接放行,就不用办暂住证了。

但那位码头工作人员却报告说:大明的使者架子颇大,待在船上不肯下来,要求琼州府这边短毛首领亲自出面迎接,说如此才不堕天朝体面。

解席和庞雨这下子都乐了,对于这种面子问题他们倒不怎么在乎的,先前老解也曾打算办个欢迎仪式表示一下诚意。现在接就接一下吧,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斗气。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码头,远远果然看到一艘颇为气派的大福船停泊岸边。船头上似乎聚集了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对着白沙码头新铺的水泥路面指指点点,大概很是新奇。

两人靠近前去,早有旁边随从通报了身份,官船上放下跳板来,还真是要他们上船迎接呢。

对于这种面子工程解庞二人只是付之一笑,上船就上船呗,只是在登船后。甲板上走过来一个身穿飞鱼服色的武官,伸手要求对他们搜身检查时,解席这才板起了脸:

“你们锦衣卫有这么不识相的?这里可是咱们的地盘,我解某人已经给足你们面子,别太过份啊。一定要搜身?可以——回头你们登陆时我也要求搜身,全船人,包括你的顶头上司也一样,敢不敢!”

那武官愣了愣,大约旁边有人向他示意了,终于讪讪退下。这边二人登上甲板,明朝官场等级森严,用不着旁人引导,他们自然沿着一群侍从排出的人肉胡同向船头部位走去。在顶端甲板上,一位青衫老者负手而立,居然还背对着他们,真是架子十足。

这老头儿POSE摆得不龖错,有型有款,光这姿势就不知道练过多久——经历过先前那次“大明天使”的考验,庞雨对于明朝官员这种强烈的自尊心倒也不以为奇,这时候反而尽想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两人走到老头面前,旁边有人似乎想示意他们应该跪下,但这边没理会。解席和庞雨只是拱了拱手,各自报上姓名,说了些欢迎的话。也仅此而已了——如果对方还要求他们作出什么卑躬屈膝的动作,那说明这帮人不懂得见好就收,估计这次谈判也不会取得什么进展了。

不过那青衫老头儿分寸拿捏的不龖错,虽是背对二人,在两人举手行礼时,却非常准确及时的转过身来,恰到好处的拱手还礼,随口应酬,却是滴水不漏。

庞雨这时候才看清这位大明使者的面容,年纪看来不小了,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不过相貌依然颇为潇洒,几缕长须随风舞动,风度极佳,年轻时肯定是个迷死过不少女人的风流才子。

此人的相貌风度已是让人赞叹,而在听到他自报姓名时,这边二人更是讶异出声:

“幸会,为朝廷体面计,方才有所怠慢,两位勿怪。在下,虞山钱谦益。”

三零三 “水太凉”

三零三“水太凉”

天高海碧,万里无云。虽是冬季,却正是海南这边气候最好龖的时间,一点都不冷。

所以眼前这个老头儿才能穿这么一身单薄而合体的青色长袍,神气活现的站在这里,摆出一副酷酷的样子,拱手来上一句:

“在下:虞山钱谦益。”

——自从来到明末,历史上的名人,庞雨他们也算见过几个。不过广东海南这地方说到底还是偏远,除去本来就在这一带混生活的郑氏群雄,明末那些大名鼎鼎,在历史书上留下鲜活印记的人物倒是露面不多。

常熟人钱谦益,东林党首,名噪一时的大才子,老李教授他们整理的参考文件中专门有一节是关于这个人的资料。根据推算,他应该是出生于公元一五八二年,今年正好五十整。

不过历史上此人似乎并未到过岭南,而且提起钱谦益,人们总是习惯把他和柳如是,李香君等风流人物联系起来……庞雨等人原以为直到他们深入大陆,接触到南都金陵的地头之前,不会和这些人有什么联系。却不料在这里碰面。

可以想象当时解庞二人脸上的惊讶之色是何等浓重。庞雨素来以镇定冷静自诩的,这时候居然突兀冒出来一句:

“你就是‘水太凉’的那位钱……”

——根据史书记载,当南明朝廷破灭,清军即将入城之际,钱谦益和他的妻子柳如是坐小船飘到西湖湖心,柳如是劝他投水自尽,也算是为朝廷尽忠了。而这位当时的南明礼部尚书试了试水温,对老婆说:

“水太凉了,咱们下回再来吧……”

据说就是这句话让他老人家一世英名尽丧,还在历史上留下一个相当响亮,但却不太好听的名声。所以庞雨一听到“钱谦益”三个字,首先想到便是这段典故,居然还脱口而出。

庞雨的表现已经很有些失礼了,而解席这个山东粗汉则更加过份——他贼眉鼠眼的朝船上各处扫了几眼,鬼使神差冒出来一句:

“你老婆柳如是也来了吗?”

…………

船头上的气氛一时间很有些诡异——对面那位老帅哥在短毛上船之前想必已经考虑过各种情况,大约也准备好了应答之语,不过任是他才华盖世,聪敏绝顶,也绝对想不到对面两人会冒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

眼见钱大才子的双手僵在空中,保持拱手施礼姿势愣了半天,才稀里糊涂回应了一句:

“拙荆未至,她也不姓柳……”

这是当然的——如果穿越众那份历史资料上没记错的话,要到九年之后的崇祯十一年,钱柳二人才会初次相遇。又到三年之后的崇祯十四年,两人正式结缡。一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甚至可以说是当时文坛的第一人,正式迎娶一位青楼女子。虽是续弦,却为正妻,这在当时还一度引起不少非议的。不过当事双方毫不在意,老夫少妻,生活却也一样幸福美满。

如果钱谦益的人生旅途到此为止,他在历史书上的名声肯定会比后来好得多,只可惜“水太凉”三个字把什么都毁了,其效果大约只有后世某位德艺双馨老艺术家“挺紧的”三个字与之有得一拼……

当然此时的钱大才子还决计料想不到这三个字日后会给他带来多少烦恼,对于庞雨脱口吐露出的“天机”自然也是懵懂,在尽可能委婉的回应了解席之后,他又风度翩翩转向庞雨这边:

“庞先生适才所言‘水太凉’不知是何典故?是与在下有关系么?”

典故倒是有典故的,但庞雨这时候绝不可能说出来啊,他只好连连拱手:

“失言,失言,钱公大名,我等都是久仰了,刚才心神一时激荡,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东西,钱公勿怪。”

随口几句虚言遮掩过去,好在钱谦益也没多问。双方客套了几句。这位历史名人果然名不虚传,言谈举止之间从容得体,三言两语便把刚才的尴尬化解过去。只是言辞之间明显跟庞雨话多些,而看向解席的眼光就总有点怪怪的,有点鄙视,但似乎又带了点畏惧。

——肯定的,身为反贼的大头领,还一见面就问人家老婆,换了谁都会感到紧张吧。

之后钱谦益向他们介绍了这次跟随他前来的谈判团队,人数着实不少。除了他自己带来的一套班子,福建和广东官场都有随员陪同——熊文灿虽说不想节外生枝,在自己即将升迁的关键时刻再惹什么麻烦。但皇帝既然先前委任他处理此事,如果后续奏报上去的谈判人员名单跟他福建毫无关系,那也不好交代。

至于广州府派人就更加顺理成章了——琼州本就是他们的地头,自己没搞定才惹来那么多外来强者。但他们却不能置身事外,作为和琼州短毛打交道最多,最为了解对方的部门,总要派些了解“髡匪内情”之人,以备招抚大使随时咨询。

所以这回广州派过来的几个人还都是老相识——上回来过的安抚司方文正,锦衣卫周晟都在其中,还有一个这边虽没见过面,却也是早有联系——最早提出“以髡制夷”概念的陈耀陈元朗,原先两广总督王尊德的私人幕僚,这一回也搭上官船,前来髡人地头,亲眼看看这块被他老友王璞吹得天花乱坠的土地是个什么样儿。

一番客套见礼之后,在两位主人的引导下,大明谈判代表团正式登陆。岸边王璞王介山,张陵张汝恒等一干文武早就等候在此。王璞以前一直很注意避嫌。对于大陆来人尽量不去接触——尽管这边人人知道,这家伙三天两头往大陆上发消息,包括一些敏感和重要的资料,他也偷偷摸摸传过去不少了。

不过这回,也许是因为看到心中偶像的关系,王璞居然连表面文章都不作了——他一见到钱谦益立即迎上去,牧斋先生,虞山公之类尊称络绎不绝,和他平时高傲冷峻的作风大异其趣,倒是很有点类似于后世的FANS行为。

看到这幕景象,解席庞雨二人对望一眼,看来对面让这么一位名满天下的东林大才子过来还真一着妙棋,别的不说,至少把他们这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明朝文人给直接吸引过去,在后面的谈判中恐怕非但不能起到正面作用,还要防着他们吃里爬外。

不过钱谦益对王璞的热情倒没怎么回应,就像后世大明星在自己的FANS面前总要绷着一张脸一样。他倒是对于虽在“沦陷区”,却公然身穿一身大明武将戎装的张陵张汝恒颇感兴趣,很是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只可惜张陵虽然小时候念过几年私塾,归根结底还是个军户家庭出身,对于钱大才子文学上的造诣并不感冒,面对这位名副其实的“天使”垂询,只是军容整肃。一本正经地喊了几句“为大明效忠”之类套话。

这话本身不稀奇,但周围那几个短毛头领对此都是笑眯眯视若无睹,这才是让钱谦益感到诧异的事情。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当场就询问了,总算这位东林魁首甚有城府,看看张陵的明将装束,再看看旁边王璞也是一身标准明朝文官制服,连胸前补子都准确无误,钱谦益没说什么,撩起袍子登上了这边为他准备好龖的四轮马车。

眼下从港口码头到琼州府城的水泥路已经修好大半,其中到琼海大市场的那段标准化公路已经全部完工。付羽等人得意洋洋的吹嘘:这是当前年代,世龖界上最好龖的顶级公路。

道路宽度约为二十米。双向四车道。在道路中间专门划出了四米宽的中间地带,但不种树,黄土压实以后栽上一些低矮草皮,专供快马疾驰之用。

这年头跑高速只能靠马,而硬质水泥路面对马蹄子的反震力太大,很容易令马腿受伤,所以付羽他们专门留出了这条四米宽的土质“马路”,以供骑士疾驰之用。

两边主要道路则是“车道”,设有行车道和超车道,宽度也是四米一条。边坡主要采用自然排水,只在某些地势低洼,容易积水的地方,设有排水沟和雨水井。

没有专门设人行道,这年头路上人少车更少,大车的速度比行人也快不了多少,基本不存在出交通事故的可能。两车并排的情况更是极少发生,所以通常行人走行车道,大车走超车道,足够了。

车道原本是专为四轮马车准备的——毫无疑问这将是岛上今后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不过眼下在海南岛上,马的数量还不多,马车更少。倒是牛车挺多的,海南黎寨多养黄牛,此时在道路上,经常可以看到一头黄牛拉的大车慢吞吞在路上挪动。反倒是穿越众定制的,用两匹或四匹马拖带的标准马车很少出现。

路上遇有交叉道口,或是比较繁忙之处,均有一名挥舞红绿旗的城管队员坐镇。不过这些人当前的工作并不是指挥交通——会在交叉道口碰面的车辆很少,就那速度也不可能碰撞,人家自己会让开的。

这些城管队员们最主要的任务,一是让驾车的把式们学会靠右行驶,另一条就是要他们习惯走车道——不少人都喜欢走中间,把那条划分车道的白石头线当导航线看待了,一车占两道优哉游哉爽得很,城管们骂了也不管用,非要祭出“罚款”这个大杀器来,他们才忙不迭改正。

三零四 不对劲?

三零四不对劲?

所有这一切,对于钱谦益等一行人自是极新奇的,其实就是象严文昌等本地老人,对这条短毛新搞的“公路”也才是刚刚有了个概念。不过在外地同行们面前,他们全都不约而同摆出一副见怪不怪,“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就是刚才还对钱大才子道尽了仰慕之情的王璞王介山,此时面对偶像大人的垂询,也是哼哼哈龖哈语焉不详,给后者的感觉,似乎是在报复刚才的冷淡。

其实天地良心,他王介山可没那么小心眼,他只是自己也不太清楚而已。

眼下这一行人乘坐的几辆大车,都是用四匹马拉的大型客运车辆,计划将来公路修好后拿来开辟港口到府城的公交线路用的。不过这里的“公共交通”并非针对全民服务,而主要是供他们穿越众内部人员,以及部分关系户使用——随着时间推移,当初配发给各人的自行车渐渐坏得差不多了,在这种地方可找不到零件替换,现在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把几辆坏车的零件凑起来用。也不是所有人都爱骑马,考虑新的交通工具势在必行。

这些四轮马车就是计划中的代用品,所采用的技术手段相当先进,包括车厢下面的避震弹簧;球墨铸铁的车轴,采用金属辐条,金属轮毂以及第一批硫化橡胶制造出来的实心轮胎等等……眼下整个海南岛上也就这么三五辆,刚刚生产出来的最新产品,道桥组为了争取获得更多的建设资金,把它们调拨给贸易公司使用了。

不过那些坐惯了轿子的明朝官员似乎体会不到这些大车的好处,特别是当他们看见车厢内仅仅是两排长条凳,一车里要面对面坐上十来个人时,他们脸上都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只是为首的钱谦益二话没说先坐进去了,其他人也只好跟上。

谈判队伍人数虽多,一辆车里挤上十几个,三部车也就都装完了。他们的行李物品都没搬下船,因为招抚大使钱谦益在听说琼州府这边只有解庞二人当家,短毛的真正主事人大都在临高之后,他便提出直接把船开到临高去当面谈。庞雨原先还客气几句,说没必要这么麻烦,临高诸人得到消息后很快就会过来——上次谈判也是如此的。但钱大才子却颇为坚持,还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他很想见识见识传说中那艘无与伦比的大铁船。庞雨便不再多说,表示要向龖上头请示一下。在这以前,先把客人们拉到水晶宫去吃一顿饭,然后安排参观一下大市场,这是肯定免不了的。

本来这些招待杂务都是由茱莉负责的,眼下茱莉不在,但她走的时候留了一个小秘书下来专门处理这些事情,这样庞雨解席两个大男人才不至于抓瞎。不过天晓得茱莉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留下的小秘书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原本要送给解席的许春兰。小姑娘现在活泼干练了许多,但在看见解席时还是紧张得直往后面躲,搞得解席也有点尴尬,后来干脆找借口避开,只让庞雨去安排接待工作。

…………

解席掉头去找周晟,方文正等人“叙旧”去了。虽说上一次那二人过来的时候,老解选择扮演的角色是黑脸,起初时跟他们闹得不大愉快。不过最龖后那顿饯行酒把什么都揭开了,而且之后周晟还为提醒他们专门来过岛上一次,这份情谊穿越众还是记得的。

几个人聊得挺开心,之后王璞和他那位同年至交陈耀也加入进来。对于大明谈判代表团的其他成员,这一次是前往“匪区”公干,虽不至于搞得像出使敌国那样悲壮,心里面七上八下没个底总是免不了的。然而对于已经来过本地,以及对短毛具体情况了解较深的方文正,周晟和陈耀三人来说,这一趟的公差却是轻松愉快,甚至可以说是来探亲访友的。

周晟说要不是有南都金陵来的上官在场,不好做的太过,他原本都打算把家里人一起带来见见世面。而方文正则干脆随身携带了一张采购单子——上次回去后他高高兴兴带了布料去向老婆邀功,开头还不龖错得了表扬。可后来在向老婆吹嘘这里的市场是如何如何繁华,各种物品应有尽有的时候却吹过头,结果反被老婆嫌他眼光太次,买的东西太单调。

其间周晟带给女儿的大玩偶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们几家关系较好,家眷自然也经常互相走动。周家女儿的沙皮狗在小伙伴间引起轰动,不要说小姑娘喜欢,就是二十多岁的周太太也爱不释手,经常跟女儿抢着抱,闺房之间其乐融融。

其他各家主母在羡慕之余,当然也学着动手仿制,针线活儿乃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必备技能。不过很可惜,这个时代的女性纵然技艺精湛,针脚细密,却完全没有“卡通”和“萌”的概念,她们作出来的布娃娃也许精致漂亮,却不可能拥有现代玩具业的创意构思。

结果小孩子们都很不满意,孩子不满意,太太们也就不满意,最龖后压力还是转到了男人们头上——可怜的方文正就被老婆抱怨一通,说他只知道买大路货,却不象人家周大人知情识趣的,记着给家里人挑些新奇物品回来。

于是这回一听说又有来海南出公差的机会,方文正马上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再度出马,能不能为国分忧不知道,为自家分忧是实实在在的——出差前他准备了不少钱,又把家里夫人连同七大姑八大姨的要求详详细细写在纸上,就等着到这边来大采购了。

现在听说谈判地点有可能转到临高去,别人还不咋样,他方某人可是火烧屁股,饭都顾不上吃了,一叠声要赶紧去逛市场——万一回程时不在这里停留可咋办呢。

方文正的要求还并不孤立——在船上这几天闲极无聊,众人只好吹牛聊天打发时间。方文正和周晟两个亲自来过琼州府的先行者自是经常被人询问岛上的情况。周晟还好,尽量说一些有关政治上的事项,方文正肚子里却根本没货啊,他又是个好吹嘘的,只好象在家里吹牛那样,把自己印象最深的,关于短毛那个大市场的情形翻来覆去说了一遍又一遍,倒也颇吸引了几个听众。

于是大明的谈判代表们不辞牢苦,下船伊始就纷纷迫切要求投入工作——首先从调查岛上商业状况开始。

对于客人们的要求,这边主人自是要尽量予以满足的。正好许春兰那边安排接风酒席还要点时间,庞雨这里也要等待临高方面的回音。商量之下,让解席陪着客人们去市场里逛逛,购物消费,轻松一把,先把感情联络好了,后面谈判时也好说话些。

眼见手下都兴高采烈跑去血拼了,可钱谦益钱大才子却还绷着清流架子,依旧坐在贸易公司的接待大厅里,慢悠悠品尝不加奶的黑咖啡,庞雨也只好坐在旁边相陪。

试着跟钱大才子攀谈了几句,庞某人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冒出来了——跟这种古代大儒交谈实在是很痛苦。语言倒是互相能听懂,但对方一句话里少说也包含了三四个典故,七八句隐语,差不多每句话都跟猜谜似的。

他们古代文人平日里也许正是以此为乐,但这边大概除了李明远老教授,其他谁都适应不了。庞雨这几年跟王璞,严文昌等人交流不少,自觉一般文人间掉掉书袋勉强也能应付了,但碰上这位顶级大儒,还是领教不下来。

好在钱谦益风度不龖错,开头时也许听说过庞雨的“军师”之名,真把他当作秀才举人之流看待了,后来见庞雨完全不适应,就没继续卖弄文采,改用白话交流。话题间也不再谈论诗词曲赋,而是改说一些地方风土人情之类。

在听到庞雨自称祖籍金陵人士之后,钱谦益一下子大感兴趣——他是常熟人,可对南京也很熟啊。两人当即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然后几句话之后却轮到钱谦益苦脸了——对方说的真是南京吗?怎么好多方面都对不上?

大的地名,如紫金山,玄武湖,秦淮河这些都没错的;一些小地方,如十三城门中的清凉,集庆,太平等地名也对;说起具体方位和地形地貌也都能对得上;再加上庞雨说了几句南京方言,虽然和钱谦益熟悉的不太一样,但多多少少有点那个味儿,这让钱谦益相信对方确实是金陵人没错。

可再仔细说下去,对不上榫的地方却越来越多,比方说庞雨开口闭口当年在中华门一带上学,没事就去夫子庙秦淮河那边玩儿……钱谦益听了半天才弄明白,所谓“中华门”原来就是金陵城最为宏大厚重的南门聚宝门,可却从没听说过聚宝门还有那么个别名啊?而且夫子庙那边最出名的乃是秦淮烟柳,娼门聚集之所,这位庞先生说他十来岁时天天都跑夫子庙去“打游戏”……天天跑娼门里去玩游戏么?他钱某人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也算常客了,眼睛毒得很,这位庞先生怎么看也不象是同道中人啊?

不对劲……很有点不对劲……钱谦益一边含笑与庞雨应酬,心中一边暗自盘算起来。

昨天是补周四的,今天为正常更新,下次更新在周一。

最近工作太忙,我尽量保持两天一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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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五 “三不”原则

三零五“三不”原则

殊不知他这边暗中奇怪。对面庞雨心中也在暗暗纳罕——按理说大明王朝内部等级森严,上官不发话,下面应该不敢自作主张的。如今身为使者团首领的钱大人还在这儿坐着呢,怎么下面跟班儿倒全四散开去买东西玩耍了?这似乎不大符合他们一直以来对于明朝官僚严格死板的印象啊。

就算他钱大才子御下宽容,也没理由宽松到如此地步,这给人的感觉,倒有点像是控制不住手下人的架龖势——莫非这支谈判队伍有点异样?

现代人脑子灵活,庞雨马上联想到一些诸如“冒牌钦差大臣”之类的影视剧方面,难道这个队伍也是假冒伪劣,借着朝廷名义来打秋风的?不过想想又不大可能,如果来的人是个无名之辈倒也罢了,象钱谦益这种名满天下的人物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而且广州和福建那边都是郑重其事,周晟方文正等人更是老相识了,他们绝不可能跟着跑来骗人的。

心中疑惑,言辞应对之间就不太注意了。随便聊了一会儿,直到发现钱谦益多次提起城南秦淮河畔的大报恩寺,似乎是故意把话题引向那边,庞雨这才感到不太对劲。

金陵大报恩寺乃是在宋代长干寺基础上发展起来,由三保太监郑和所督造,其中的琉璃塔更是堪称绝世珍品,明清两朝香火都极其鼎盛。但在庞雨那个时代。这座曾经规模宏大的庙宇早就毁于清末太平天国的兵灾,哪怕是住在城南的老南京,对此基本也没什么概念的。

如果不是大学时正好学的建筑专业,导师中又有一位教中国建筑史的老教授念念不忘要恢复这座千年名刹,先后带领学生们做过好几**报恩寺的重建方案,对古代旧址甚为熟悉,庞雨对此恐怕也是一无所知。不过现在,面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经常亲身出入那座寺庙的“本地人”,言辞间显然还是露出了破绽——作为一个自称从小生活在那一带的南京人,其回忆中居然完全不涉及大报恩寺,实在是很不正常的。

也亏得钱谦益心思缜密,居然能注意到这一点,话语中便多方试探。不过庞雨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露马脚之后,当即哈龖哈一笑,改说一些海外趣事,什么澳洲袋鼠,非洲犀牛,长颈鹿之类……这下钱大才子可没了凭依,只能直着眼睛听他吹嘘,虽然偶尔也用《山海经》中的记载附和一两句,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心机。

…………

这边气势一缩,对面庞雨却反过来探询起他来。这是一个假冒使团的可能性不大,但从钱谦益先前所介绍的随从名单中,庞雨也注意到,这个代表团所涉及的政府部门颇多颇广,南京六部都有人员参与其中。但普遍品级都不高,不要说尚书,侍郎一类高级官员,就是各部郎中也没几个,多半是“主事”一级,也就相当于后世一个科员而已。

再回忆一下有关眼前这位钱大才子的资料:钱谦益出仕很早,崇祯初年还一度与当今内阁首辅温体仁争夺过阁臣位置。不过这位文学上的大才子对于政治斗争显然不在行,让人抓住过去科考舞弊案的陈年旧帐借题发挥,遭到皇帝罢斥,削籍回乡。此后一直在家乡著书立说,直到南明时期才又重新回到政治舞台。

——也就是说,当前的钱谦益其实根本不是大明朝官员!他名气虽大,终究还只是个平民身份,难怪先前一直自称“在下”,还以为是谦虚,原来却是无奈。

想明白这一点,先前的疑问立即豁然开朗——难怪那些随从官佐对这位“钱团长”的态度只见恭敬,却并不怎么畏惧,因为人家好歹是个官身,至少也是吏,而这位钱大才子名气虽响。终究只是白身,难怪约束不住手下了。

但龖是一个问题的解决却又带来更大的问题——明帝国派一个压根儿不是官员的著名诗人,外加一堆不管事的小科员过来?让他们负责招抚谈判?他们说的话能作数么?

抱着这样的疑问,庞雨试图从钱谦益那里探听一些内幕,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超越了自己的能力——要想跟这么一位语言文字的大师说隐语打机锋,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让对方透露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身为短毛叛匪就有这个好处——他们不必按常理出牌,既然迂回策略不可行,那干脆直接来个单刀直入:

“钱大人!”

庞雨故意用了个官方称呼,果然见钱谦益脸上微微显出一丝不自然来——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这老头儿养气功夫真得很好。只可惜庞雨接下来还要给他更多的刺激:

“请恕在下失礼,我们对于大明的官阶品级不太了解,所以想请问一下……您这个‘招抚大使’衔头属于什么品级?”

“这……”

钱谦益果然一下子僵住,手中刚刚端起的咖啡杯子微微晃动了几下,幸好已经喝的半空,才不至于溅出来脏了衣服。不过这位东林大儒毕竟从容,稍微失神之后便站起来,向着北边大陆方向拱了拱手,傲然道:

“钱某从前倒是作过几年的礼部右侍郎,那是正三品。然则后来承蒙天子宽宏,放归故里,眼下么……”

他嘿嘿一笑,掸了掸袖子,随时一副准备拂袖而去的样子,姿势潇洒无比:

“不过一介布衣而已。这招抚大使,也是受朝中故交多次相托,方才勉力为之。若是诸位先生觉得钱某不堪此任,或是不屑于与布衣交谈。不做也罢!”

——果然是这个反应!庞雨心中暗笑,对于大明的读书人他现在算是摸到一点脉络了,自尊心都特别强。从最初李长迁,程叶高,到后来的王璞这些人,他们其实都是很会审时度势的人才了——能够放下身段帮短毛做事已经证明一切。但在日常生活中,对于读书人的面子却是怎么也不肯丢。在被留用下来的前明官府诸人中也就严文昌稍好一些,不过严文昌乃是从杂役作起,几十年功夫一步一个脚印爬到主簿职位,严格来说算不上读书人。

眼前钱谦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这面子果然也特别看重,庞雨戳了他这么一下,马上丢开斯文闹将开来。好在庞某人既然敢开这个头,自然也早就想好该如何收场。

“虞山先生勿怪,我等虽然身处海外,对于牧斋公的才气名望,却也是早就如雷贯耳。正因如此,才知道先生被人构陷牵连,当前乃是白身。”

——正是因为您老人家名气太大,连海外人士都知道你当前的情况,这句话说的钱谦益耳朵都竖起来,脸上虽然依旧是怒气冲冲,表情上却明显有了几分松动。

“故此听闻此番招抚以牧斋公为首。我们难免就会有这样的顾虑:既然您在朝廷中并没有品级,那么您所率领的这个招抚团队,是不是得到了大明官方承认的正式代表?我们将要谈出来的成果,大明朝廷会不会认可?以及——您这个招抚大使说的话算不算数?这些我们都必须要问清楚,否则下一步不好安排的。”

庞雨两手一摊,摆出一幅实话实说架龖势——是啊,就上次来的那两位,好歹还带着一份两广总督告喻呢。这回你老人家空身一个,潇潇洒洒就过来了,谕旨诏书什么不谈,除了报个名字。连官凭证照都没拿一份出来——总得让咱们相信你们是真货吧?

一番话说下来合情合理,对面钱某人脸上的怒容也渐渐散去,到后来,甚至露出几分笑容——嫌货才是买货人,短毛这样小心谨慎,证明他们确实很有诚意想要招抚。

“庞军师……”

钱谦益上上下下打量庞雨几眼,微微笑道:

“阁下似乎年岁不大吧?”

“呃?今年三十……六。”

庞雨摸了摸下巴,虽说这里条件艰苦些,不过以前在设计院养成的好习惯一直保持下来,每天总要把脸上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这样一天工作下来也有精神。只是这样一来在习惯于蓄须的明人眼中,就要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许多。况且他本就是张娃娃脸,这两年来周围人士总把他当作二十多岁小伙子看待,他也一向自认还很年轻。

直到今天被钱某人问起,才骤然惊觉:奶奶的老子眼看着也是奔四的人啦,以后不能再笑话老解了!

钱谦益显然也对他的真实年龄颇感诧异,又仔细看了几眼方才笑道:

“倒是不显……钱某今年刚好知天命,终究比阁下痴长个几岁,就托大一次,称呼你一声‘老弟’,想来不算冒昧吧?”

庞雨苦笑,心想你老人家何止痴长个“几岁”,能得你一声老弟称呼那辈份不知道涨到哪儿去了……也不多说话,拱了拱手,弯了弯腰,算是自认后辈了。

钱谦益这下总算重新找回了自尊心,而且刚才的小小冲突,似乎反让他丢弃掉原先身为官府使者的谨小慎微,而恢复到风流才子放浪形骸的真面目……

他不再正襟危坐,而是用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在沙发椅上半躺下,还不见外的拿起咖啡壶,给自己又续了一杯——看来他真得很喜欢这种饮料。美滋滋又尝了一口之后,方才笑道:

“既是占了这个便宜,老弟,做哥哥的少不得要教导教导你——你少时既是在南京城中住过。虽不知是何方大才,能教出老弟这等人物,但对于我大明朝廷的规矩。总不会太陌生罢?”

见庞雨一脸迷惑之色,钱谦益伸出三根手指,微微晃动:

“难道老弟当真不知?无论对于外忧还是内患,无论他何等嚣张跋扈,我大明文武百官,素来都只以‘三不’相对!”

“——其一:不行款;其二:不割地;其三:不和亲!”

终于重又找到点创作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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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六 “非正式”的代表团

三零六“非正式”的代表团

元灭宋,明又逐元。故此明王朝在很多方面吸取了宋朝的经验教训,其中最为刻骨铭心的一条,大概就是对外对内,绝对不能软弱。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反正决不求和。

特别是对于明王朝的士大夫们,这种强硬似乎已经渗入到了骨子里。明英宗时期的土木堡之变,五十万明军被蒙古瓦剌部全歼,皇帝被俘。然而当瓦剌军首领试图用被俘的英宗皇帝逼迫沿途明军寨堡不战投降时,却发现人家已经用最快速度另外立了一个,随时准备接着打下去。

尽管日后主要操办此事的兵部尚书于谦被复辟的英宗皇帝秋后算账,罢职斩首。但在明王朝所有士大夫的口碑中,提起于谦于阁老,无不是交口称赞,敬重万分,他的“石灰吟”名句也因此广为流传,成为千古绝唱。

对于明帝国的这种强硬,穿越众是早有体会——上一次周晟他们来谈判时就已经拍着桌子大喊“我大明决不与叛逆谈和”……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双方又狠狠干了一仗,连广州都炮轰过一遍了,新派来的这位谈判大使开始提及有关招抚事宜时。头一句话还是这个。

特别令庞雨感到充满违和感的,乃是这句话居然是出自以“水太凉”留名,在清史中也是被列入“贰臣传”的钱谦益之口。而且看他说出那“三不”原则后红光满面,神采飞扬的表情看,钱大才子心中此时无疑是充满了自豪感。

“明亡于士大夫之手!”

“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

……想起以前在网络上看到过的这些言论,再看看眼前慷慨激昂的钱谦益,庞雨禁不住暗自叹息。

——究竟是谁,把这些对中华文明充满骄龖傲和自豪,修习了几十年圣贤书的士大夫阶层逼得剃发留辨,卖身投靠于一群渔猎为生,他们绝对不可能看得起的野蛮人?

见对方一时间呆立不动,面色变幻不定,钱谦益还以为眼前这年轻人是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所打动,禁不住有些得意。不过在得意之余却又难免有几分紧张——毕竟,眼前这位乃是反贼的军师,若把他激的恼羞成怒了,自己恐怕要吃点苦头。

然而他既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赞叹和敬佩,也没见对方恼羞成怒。过了良久,方见庞雨忽然笑了笑,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钱谦益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庞雨也截口不提,只是拱手微笑道:

“我想我明白钱大人的意思了——民间可以谈和,但龖是朝廷不能谈和,所以要由您这位‘布衣’领衔,以免物议。而这个代表团。也只能是非正式的——是这样理解么?”

孺子可教也,钱谦益很是自得的点点头,不料庞雨接下来却还是不依不饶:

“只是,钱大人,大明朝廷这么做,分明是不想承担责任。所以我们还是那个疑问——您这位招抚大使说的话,应承的条件,算不算数?”

钱谦益捋了捋胡须,看了庞雨一眼,眼神中分明显出一丝无奈:

“庞军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之事,岂有一定打包票的。眼下是朝廷有招抚之意,我等方才能够来此,所言所论,无非是供朝中诸公作决断时有个凭依罢了。但俗话说天心难测,若是朝廷改变了主意,哪怕我这边给你们签字画押,不还是废纸一张?”

稍顿了一顿,钱谦益又微微苦笑道:

“即使朝廷反悔。尔等最多不过和现在一样,占岛为王,仍是逍遥自在。反倒是钱某,以布衣之身掺和进来,不畏世人通匪之讥来斡旋此事——若能成事尚好,倘若有何不如意处,一世清名怕是难保……连钱某都不怕,庞老弟,你又怕个什么?”

不愧是当世闻名的大儒,一席话说下来,却让向来以口舌自诩的庞雨无言可答,只得弯下腰去深施一礼:

“受教了,多谢牧斋先生指点。”

谈判尚未开始,这边两人已经小小交锋过一场,各自出了一头汗。庞雨这边固然是觉得钱谦益果然名不虚传,言辞锋利之处不是自己单人能够抵挡——回头要联络李老爷子和阿德一伙,给他来个群殴。殊不知那钱谦益私下里也暗暗称奇,心想还没见着短毛的大头目呢,就已经开始舌辩之事,这帮髡人果然如同奏报中所言,识见之广,见事之明远非一般山匪水寇可比。

不过在之后的欢迎宴会上,双方气氛却十分融洽,这主要归功于解席——当庞雨和钱谦益两人还在玩文字游戏互相试探的时候,解席那边却是成功和所有去参观大市场的谈判团成员们打成了一片。

这倒不是说老解给了他们多少贿赂,穿越众在经济方面一向比较严格,纵使解席身为琼州府大头领,他也没权力让人在大市场中买东西不付钱。不过现代人在公关手段上终究花样繁多——大市场中的货物实在琳琅满目,比起上次周晟和方文正来的时候又增加了许多种类。就连方周二人都感觉转花了眼,更不用说那些初来乍到的新访客了。

那些代表团的辅官和随员们本来只是听了方文正的吹嘘,抱着来看热闹的心态前往大市场,进去之后却都后悔这次银钱带的太少——前往贼窝谈判当然是没人会多带银钱的,除非打算用银弹攻势搞定对方。可钱谦益乃是清流之首,他带的团队肯定不习惯用这种方式来谈判。

这时候那位解大头领在领他们进门时随手递上的几张代币购物券就显得很有用了,钱其实不算多,每人两张也就四五十元左右,折合二三十两白银。如果是在大陆上,这种程度的贿赂可能反让他们瞧不起。但现在用起来却是恰到好处,再加上老解在他的职权范围内还给了这些购物者不少优惠,使得那几张代币券的实际购买力又增加不少,让那些客人们基本都心满意足的满载而归。

事后有比较精明的官吏暗中估了估,虽说短毛给的钱数不算多,但这里的货品却是物美价廉,很多东西拿到大陆上恐怕价钱马上就要翻倍,更不用说还有许多大陆市场上根本看不到的高级货色,这样折算下来,他们得到的实惠其实很不少。

吃饱喝足之后,短毛这边还服务周到的安排脚力,把客人们新增加的行李都搬上船,那大包小包可着实不少,原先从码头过来时三辆马车一趟拉完的。返程却走了四趟——短毛商铺里卖出的东西包装都别精致,纸盒是一个比一个大。方文正给孩子买的大布偶,每一个甚至都用半人高的大纸盒单独盛放,方文正还一口气买八个,光他的货品就堆了半车。

…………

当日下午,冬日阳光暖洋洋晒在甲板上,钱谦益和庞雨相对而坐,两人面前虽是摆着一副棋盘,但谁的心思都不在棋上。

——从主基地那边终于发来回电,同意明王朝的代表团直接前往临高谈判。庞雨作为陪同人员,跟着钱谦益登上这条官船一起过去。准备继续参加后面的会谈。

不仅仅是庞雨,解席在安排好琼州事务之后也将从陆路返回,包括付羽,陈俊这些工程技术人员也一样。甚至连远在马尼拉的王海阳,北纬,凌宁等人;驻留在台湾岛的文德嗣和小叶他们,都已经发电报过去通知,除了必备的留守人员,统统都要召回来——毕竟这是关系到所有人切身利益的大事,能够参加的成员越多越好。

一场至关重要的谈判即将展开,虽不能说就此决定琼海号上这些乘员的命运——他们从来都是把命运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但与大明王朝达成一个什么样的协议,对他们这个团体未来的发展道路至关重要,这一点总是没错的。

而庞雨作为参谋组和委员会成员,同时也是岛上众人公认的“短毛军师”,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尽量多跟那位大明的首席谈判代表,钱谦益钱大才子多多接触,尽可能从他那里多了解一些关于明王朝的打算,以便为后续谈判打好基础。

因此他才自告奋勇上船担任陪同,但这时候钱谦益的目光却总是在庞雨背后两名护卫身上转悠——那两人一看就知道是军人,但装束却与明朝士兵大不一样。他们身上既不顶盔也不贯甲,只是布衣布裤。不过那衣服料子非常厚实,而且衣服和裤子都是花花绿绿,包括头部也是用同样颜色的布巾包裹。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绿色,黄色与褐色色块。看起来就好像是把一块布料握成一团,先后扔进不同颜色的染料桶,然后不等染色充分就捞出来剪裁衣物,感觉相当的怪异。

——这两人想必就是正宗的短毛军了,装束果然很怪异。但钱谦益和周围明朝官吏的眼光更多则是放在那两名士兵身后背着的枪械上——传说中远比红毛人还要犀利百倍的火铳。据说短毛正是依靠这种火器之威,不但数次击溃朝廷平叛大军,连南海一带的西洋夷人都被其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

这是周三的,明天更新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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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七 露一手

三零七露一手

庞雨难得自告奋勇一回。不过他是个怕死的人,孤身一人登上大明官船,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还算很大的冒险。明朝官佐在这方面的名声并不好,以前跟西洋人交涉的时候就多次发生过扣留使者,甚至将其杀害的事情——在大明官员眼中西人皆为蛮夷,跟蛮夷不用讲信义。

庞雨不知道他们短毛是不是被同样看待,虽说钱谦益是个弱质文人,应该不会这么“杀伐果断”,但他还是谨慎从事,带了两名全副武装的护卫兵上船。除此之外自己当然随身也带了仿五四枪,就藏在靴子筒里。

这两名与大明士兵装束完全不同的军人显然引起船上众人浓厚兴趣,从水手到护军,人人都盯着那两人看个不停。不过慑于短毛军的威名,再加上大老板没发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钱谦益看了半晌之后,终于开口问道:

“庞军师,那火铳可否让钱某一观?”

“当然可以。”

在庞雨的示意下,一名士兵摘下步枪,先将其交给庞雨,再由后者拿掉子弹之后转递给钱谦益——唐健他们训练出来的这批小伙子很懂规矩,除非是长官。否则谁都没资格下他们的枪。

不过钱谦益也就一文人,他对枪械这类杀人武器其实没啥兴趣,拿过琼海步枪后上上下下看了片刻之后,便有些意兴索然的将其交还。

“倒也寻常,比我朝自制的三眼铳精巧些,但比起西洋人赠送给朝中的几支镶银短铳,似乎还颇有不如——粗大笨重不说,这手柄上连个雕花都没有,实在是太简陋了点。”

庞雨只好笑笑,这位钱大才子果然还是比较适合风花雪月,西洋人拿来做礼物的短枪他见过,就是当初郑彩拿出来那种,镶银雕花,有的还是象牙手柄,确实精致绝伦——可惜还是点火绳的。

这时从旁边又冒出来一位,先是直愣愣冲那卫兵伸出手,见对方目不斜视,理都不理他,又转向庞雨,还一把伸手抓住他胳膊:

“庞军师,此铳可否也让在下一观?”

庞雨愣了愣,差点脱口一句“您哪位?”——这家伙实在太没礼貌了,既不寒喧也不打招呼,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而且明明是在朝他要东西,一张脸却居然还朝他板着——这家伙懂不懂人情世故的?

看他身上也穿一身官袍,应该是钱谦益的随员之一,当初也许还介绍过的。但那时候乱糟糟的,哪儿可能记得这么多。还是钱谦益八面玲珑,见庞雨面露疑惑之色,知道他肯定忘了,于是又开口介绍一遍:

“这位是赵翼赵凤翔,现任南京兵部主事。凤翔乃正宗科举出身,却又曾在边军中历练多年,乃是我东林才子中少有的知兵之人,可谓文武双全。”

这次跟着钱谦益参加谈判代表团的大都是东林党人,这一点庞雨先前已经听王璞介绍过。王璞跟他们混得久了,说话倒也爽快了许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早就明光正道告诉他们——咱东林党之所以竭力促成此次招抚,目的就是想要笼络一支靠得住的武力,改变东林长久以来重文轻武的局面,好在朝中争取更大的发言权。

不过东林这帮才子吟诗作赋一堆好手,要说行军打仗可就大都外行了。即使少数几个懂得军事的人才,也大都是因为地位资历足够高了,才获得以文驭武,独镇一方的机会——例如三朝帝师孙承宗这样的人物。可那也要本人有这天赋才行,若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文官骤掌大权,多半只会坏事——例如后期的侯询。史可法等人,都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总体而言,这个政治团体中间缺乏拥有基层军事经验的人才,东林党到后面名声扫地,也正与他们在军事方面的短板有关——屡战屡败,说得再好听,表现得再悲壮,也还是白搭啊。

不过万事总有例外,眼前这位赵凤翔赵主事居然曾在边军中混过,倒是颇为难得。听得钱谦益的介绍,庞雨有些好奇地看着那老头儿,倒也不计较他的无礼了。

看他那副样子——乱糟糟的花白胡子,乱糟糟的鬓发,若不是穿着一袭官衣,整个就一路边糟老头儿形象,怎么看也不象是个读书人啊?

“凤翔性情耿直,以前阉党气焰冲天时与其冲突,因为得罪了宫中小人,被重责之后流放边塞,发配至边镇军中听用,不久前才得赦放归。塞上习惯一时未改,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庞军师勿要见怪才好。”

钱谦益还是挺知情识趣的,注意到庞雨面色不豫,便替赵翼解释了几句,同时又示意对方赶紧道龖歉,那赵翼还不算太迟钝,注意到自己态度不好,连忙咧开嘴巴笑笑。他不笑还好。这一笑露出缺了好几颗牙的婆婆嘴,反而更像个糟老头儿。

“失礼失礼,俺老赵当年因为得罪了皇宫里一个宦官,被打掉好几颗牙不算,还发配边疆吃了十几年辛苦。刚才见庞军师你下巴刮得青溜溜象个太监,一时间有点恍惚……别见怪啊别见怪。”

此言一出,不说对面庞雨哭笑不得,就连旁边钱谦益也是大惊失色——哪有这么道龖歉的?难怪先前组建谈判团队时人家就劝他别带这个赵老头儿,说这家伙当年吃那官司一半冤枉,一半也着实是自找的。说话有些不着调,别带过去反而坏事。但当时钱谦益算算人头,手底下实在找不出其他通晓军事的人才了,去跟短毛交涉总不能全谈风花雪月?便还是坚持带了这个东林党中的异类——不过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幸好对面庞军师并没有生气,只是摸了摸下巴颏儿,面露苦笑之色,之后还是把火铳递给赵翼看了。而赵翼一拿到火铳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双小眼睛闪闪发光,瞬间从全身上下都冒出精气神来。

“咔嗒”一声,他居然无师自通的扳开了琼海步枪的机匣,在观察了弹仓片刻之后,眼中微微显出一丝疑惑。

“庞军师,可否让这位小哥儿持此铳射上一发,让我等看看用法?”

看来这位倒是个内行。庞雨笑笑,拿过步枪,原打算亲自射一发,不过想想之后还是把枪递给那士兵本人——解席派给他的这两名护兵都是军中精锐,让他们在大明官员面前展示一下“手艺”也不坏。

“好吧,小毛,露一手让各位长官们看看。”

“是,指导员!”

那卫兵接过步枪,按照操典先扳开机匣检查了一下上弹情况,然后抬眼四顾搜寻了一下目标,瞬间举枪抵肩。“嘭”的一声就开火了。效果立竿见影,一只正停在官船桅杆上歇脚的海鸟扑通一下栽落到甲板上。

旁边钱谦益被吓得惊跳起来,就连赵翼也吃惊不小,他有些恍惚的看着那士兵手中步枪,惊讶问道:

“这么快……怎么没点火呢?”

“这是撞针式步枪,用火帽激发。”

庞雨笑眯眯解释道,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赵翼果然迷惑不解,嘟囔了半天“撞针”“火帽”之类名词,又弯下腰鞠个躬,请求道:

“庞军师,能否再射上几铳,让在下看个仔细?”

庞雨点点头,随手拿起甲板上一个空木桶丢到海里,等漂出去一段距离了,方才回头对那护兵笑道:

“小毛,三种姿势,各射两发,急速射。”

“是,指导员!”

…………

“嘭!”“嘭!”“嘭!”……

一声声清脆的枪响飘荡在琼州海峡,按照庞雨的要求,这名士兵先后用立姿,跪姿和卧姿各自射击两次,每一枪都打得那个木桶碎屑横飞,很快裂成碎片沉入海底。六枪很快打完,士兵重复用拉壳钩拉出弹仓中碎纸片,重新装入子弹的动作,然后爬起来,走回到庞雨身旁,恢复原来的立正姿势。

他在做这番动作的时候,周围众人都是一动不动,庞雨是笑眯眯抱住双手看着这一切,旁边明廷诸人则都是惊呆住了。象钱谦益这种对火枪完全不懂的人还好一些,无非看个热闹而已,而赵翼——他显然对于这个时代的火枪技术有着非常充分的了解,这时候眼中仿佛要冒出火星一样,不等那士兵站稳。迫不及待便朝那边伸出手去,想要再次把步枪拿过来看个究竟。

但短毛军的武器哪儿是他能缴得下的——呼拉一声,两名卫兵都做出了防护姿态,黑洞洞的枪口同时瞄向他,赵翼慌忙后退两步,又连叫了好几声“庞军师”,方才从庞雨手中拿过步枪——当然还是没有子弹的。

也不管身上袍子有没有被弄脏,赵翼模仿那士兵刚才的姿势连续站立,半跪,趴下。他已经看见过这种步枪的完整发射过程,举枪时有意识把枪托顶在肩头,又眯上一只眼睛通过准星观察目标……一切倒也像模像样,只是枪膛中空空如也,不能亲自来上一枪,赵某人显然很是为此感到遗憾。

之后赵翼又请求能看看琼海步枪的子弹,这回庞雨拒绝了,但这似乎并有没能妨碍这位赵主事的想象力,他依然猜到了整装子弹的秘密。

“……抵肩以求其稳;设望山以求其准;子药合一以求其快……妙,妙啊!想不到困扰我大明火器那么多年的问题,在此铳上竟然已经全部解决了!”

“这铳很厉害么?比红毛夷人进贡给朝廷的还好?”

赵翼的反应让旁边钱谦益感到有些丢面子——他刚才可是轻描淡写说这枪不过一般的。这时候问一句,好歹想让赵翼照顾一下自己的脸面。

却不料这位赵凤翔还真是个二杆子,居然完全没思量钱谦益说这话什么意思,死死把那杆步枪抱在怀里,连头都没抬,脱口就是一句:

“红毛夷人那算什么玩意儿,这铳一杆至少顶他们三杆!”

钱谦益这下子满脸通红,他刚才一直都在为赵翼说好话,别说还是长官,就是普通朋友也要顾及下对方面子吧?没想到人家却全不领情,反而这么损他。

“那我大明的火铳比这又如何?”

这文人就是心眼子多,也许钱谦益本身并没有使坏的意思,但随口一句中还是布下了陷阱,偏偏那赵翼还真不象是个读书人,连想都没想便一脚踏进去:

“我大明自己的就更不行啦,大概十杆才能抵这铳一杆。嗯,还要京师神机营中最好龖的军卒来操纵才行——难怪先前两广军卒接连大败呢。”

钱谦益反而被气得乐了,大家好歹也是东林一脉,他当然不会据此去搞打击报复。不过见这赵主事似乎完全没什么心机的样子,钱谦益也在心下暗自盘算,今后要离这位老兄远一点儿,别莫名其妙被牵连进去。

倒是庞雨在旁边看得清楚些,这赵翼倒不是完全的天真迂腐,只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怀中火枪上,对其他话题根本懒得考虑,说话才不经过脑子。于是他上前从赵某人怀中把枪支收回,微微笑道:

“天色已晚,赵主事行船多日,想必疲惫得很,思虑也不太周全了,且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了。”

那赵翼很是舍不得,但总不好强留人家的武器,只能恋恋不舍看庞雨拿回,然后便被钱谦益拿出代表团长的资格,强行打发下舱去休息。

临走之前,赵毅犹自回头,直着脖子大喊:

“庞军师,只要你们肯将这制铳之法献上朝廷,子孙公侯万代,定是不在话下!”

好像很久没打劫了,四千字的章节,顺便,打劫!

三零八 夜谈

三零八夜谈

打发走了赵翼,钱谦益显得有些尴尬:

“咳咳。庞军师,那赵主事说话向来孟浪,做不得数的。他以前在边军中就是帮人维修火器,调到南京兵部以后还是三天两头往匠人营跑,对这东西有些入迷了。”

庞雨点点头,心想这倒是个火枪专精的技术人才,东林党一群书呆子里面能出这么一个异类,倒也难得。

不过接下来却又听钱谦益道:

“这赵凤翔迷恋火铳,他那个师兄孙元化则沉溺于火炮制造……唉,徐子先的学生都是这样,迷上一样东西便会陷进去。”

“唔唔……嗯?孙元化?徐子先……徐光启?!”

庞雨先是随口应付,他也有些累了,但在听到孙元化,徐光启(字子先)这些人的名字之后,又一下子精神起来:

“赵翼是徐光启的学生?”

“……啊?是。当年徐子先翻译西人书籍,孙,赵等诸学生为辅,结果徐氏一门子弟都热衷于这些西夷小道,旁门杂学,对于国学正宗反倒颇有偏废,诶。可惜啊——都是大好人才,却误入歧途了……”

其实钱谦益自己喜欢的金石,古书,诗词曲赋这些东西在当时的理学界看来也未必是什么正道,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不过人总是这样的,对于自己看不惯的东西,难免夸大其词。钱谦益热衷于国学,对于西学当然偏见又深一些。对此庞雨只能笑笑,他可没自信在这位国学大师面前辩论东西方文化的优劣。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见夜色渐浓,便各自回舱休息。官船上对这位“庞军师”待遇不龖错,单独分配给他一间大舱,不过庞雨非常谨慎,他让两名护兵也一起住进来,晚上轮流值班,这样才敢放心入睡。

躺下去还没几分钟呢,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轻轻敲门,庞雨一愣,心想难道这里也有什么“意外服务”不成?不过随即从门外传来“庞军师”的呼唤,却是一个刚刚听过的破锣嗓子……庞雨苦笑,但还是过去开了门。果然是赵翼在外头,目光炯炯,几乎不离庞雨身后护兵手中的火枪,一脸热切之色。

赵翼表示还想要多“聊聊”,而庞雨这边在得知他的师承门派之后也有心攀谈,于是把他请进来,泡上一壶咖啡。两人杂七杂八聊开了……

这位赵主事果然是个枪械狂人,他刚才回去后大概一直在猜度琼海步枪的内部构造,短短片刻工夫,居然就画出来好几张草图。有些地方居然还真被他猜了个**不离十。不过更多地方还是费解,毕竟琼海步枪的发射原理与传统火绳枪完全不同,不是光靠看就能看出来的。

所以赵翼不辞冒昧的连夜跑来求教了,倒是很有“只争朝夕”的劲头,不过庞雨却有些为难——他让士兵在船上展示火枪威力,本就是临高总部那边发给自己的指令,要求找机会在路上就震慑一下这些自高自大的明朝使臣,免得他们到了穿越众的总部还乱摆架子。那地方不比琼州府,年轻气盛小伙子不少,万一激怒了谁,闹起来,大家都尴尬。

没想到对方代表团中还有这么个“专业人员”,威慑是必要的,但有可能泄漏武器机密又是另一回事。庞雨刚才就有点后悔讲的太多,所以后来连子弹都没敢给赵翼看。

而且现在双方的身份,也真不适合谈论到这些,象钱谦益就很聪明,看到这枪很好。不过赞叹两声便罢,却根本不说什么题外话——说出来白白让双方尴尬。而这位赵凤翔赵主事却显然缺乏这种敏感性,大大咧咧就跑来问了,还真当他们短毛是大明忠臣?

庞雨只好支吾了几句,顾左右而言它,希望赵翼能够识相点。这位赵主事好歹也是科举出身的文官,不至于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吧?

赵某人果然很快觉察到这边的冷淡,脸上生出几分变化来,但却并不是庞雨预料中的恼怒,而是微微泛红,带着几分羞惭,以及失望:

“唉,庞军师,俺老赵是个莽撞人,可也不是傻子。俺也知道这种机密不该胡乱打探,打探了你们也不会说。只是……唉,实在不甘心呐!”

看见赵翼在叹息之中带着无限惆怅,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庞雨本就想多了解这个人,便有意识的探问一番,果然,这位赵主事马上开始回忆起他在边镇的生活。

赵翼赵凤翔,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跟他的老师徐光启是同乡,很早以前就跟随徐了。不过后来却分道扬镳,原因很简单——徐光启为了学习西方文化,全家受洗信奉了天主教。赵翼虽然也很看重那些学识,但却不愿放弃传统信仰,于是就脱离了徐氏门下。

那时候的赵凤翔年轻气盛。全然不知道世事险恶,没了老师的庇护,他那个马大哈性子很快便引来祸患——本来都已经中式了,都在京城等待选官的当口儿,因为一时嘴快,嘲笑了某个出宫采买的太监,被人连扇十七八个大耳刮子,打掉一口牙不说,转头就被阉党成员捏造个罪名,发配到辽东一处边镇听用。

“这么说……你是跟满洲人作战了?”

一听到“辽东”二字,庞玉眼睛登时微微一眯,对于这个时期的满洲后金政权,他们虽然从未与之打过交道,却早已将其视为生平最大劲敌,武器,部队,编制,战法……可以说支撑他们这个团体拼命发展的动力,就是为了与那股在历史上将要入主中原的政治力龖量狠狠碰撞一下。

赵翼点了点头,虽是在舟中闲聊,他眼中竟忽然显出几丝畏惧之色,似乎当年留下的阴影极深:

“不龖错,正是和满洲鞑子交战……鞑子兵强啊。他们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杀人比杀鸡还顺溜。箭法尤其高超,和他们作战,时时刻刻都要支楞着耳朵,什么时候听见‘嘣’‘嘣’的弓弦响声,就要赶紧举盾,或是找地方遮护,动作稍慢,必为弓矢所杀……又都骑得劣马,不配鞍鞯照样奔驰如飞,来去如风。我大明军委实难以抵挡。”

赵翼讲述了几场他所经历过的,与满洲人之间的战斗。满洲人的快马硬弓给他留下了极深印象,那个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以渔猎起家的民族几乎人人善战,当时在辽东的明军也堪称悍勇,但自从萨尔浒一战,精兵强将尽数丧灭之后,却再也没了能与满洲军对攻的勇气。

野外不是对手,明军只能退守堡垒。天启朝大明在辽东的战术主要就是堡垒战法,在广阔的东北大地上到处兴建寨堡,迟滞和阻碍满洲人的进攻步伐。

赵翼赵凤翔被发配去的就是这样一个边境堡垒,他们负责守护一处重要隘口。满洲军若要前往人烟稠密地区抢劫,必然要经过此处。人都是怕死的,若是换了外地明军来此驻防,遇到满洲军入寇时多半不敢出战。但在前任蓟辽督师“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下,这里的守备明军大都为本地土生土长,为了身后父老的安危,每次只要有满洲人经过,他们都会杀出,尽其所能,拼死阻挡敌军。于是这处堡垒很自然成为满洲人的眼中钉,满洲军调来重兵,猛烈攻打,试图将其拔除。

作为读书人的赵翼在这里受到一些优待,可作为一处战场,赵翼不可避免还是要加入到守城战斗中去。在激烈的战斗中,他多次目睹无数勇士倒在了满洲人的箭矢之下。

“满洲军骑射无敌啊……”

随着赵凤翔长长的叹息声在室内飘扬,庞雨身后,两名护兵都有些不服气的挺了挺腰子——这边在给士兵们做思想政治工作时可没少提起满洲人,宿命之敌么,提前给打打预防针是很有必要的。不过在这边的宣传中,满洲人自称的“骑射无敌”可是一直被当作笑话来说的——拿着琼海步枪训练出来的短毛军士兵当然不可能理解东北明军在面对女真族神箭手时的恐惧。

庞雨倒是一直认认真真听着,还不时拿个小本子记一下。他们对满族武装的认识全部是来自于历史资料,应该说非常准确和详细了,但恰恰就缺乏类似于赵翼这种切身的体会。

“唯一能和抗衡满鞑子弓箭的,只有火器。我们那个寨堡规模太小,装备不起大炮。能够依赖的,就是十来支各式各样的火铳……”

——这就是赵翼拼命钻研火铳技术的起因,在堡子里的老工匠战死之后,唯一能弄懂那些火铳原理的赵凤翔成为寨堡中的火铳技师,专职负责维修和保养这些武器。

在听赵翼描述过那些武器之后,庞雨禁不住对他肃然起敬——如果按现代人的观念来看,那根本就是一堆垃圾。什么三眼铳,鸟铳,鲁密铳都有,制造的年代也是五花八门,最早甚至能追溯到戚继光时代,多数还是当年对倭作战时留下的产品。至于口径,零件通用性这些……恐怕赵翼从来都没意识到这方面。

然而赵翼在这些火铳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经过他的努力修复,这些现代人眼中的原始武器在守城战中发挥出极大作用,一度甚至让那些满洲军不敢过份逼近寨堡的城墙,成为守护大明堡垒的坚强屏障,赵翼因此而得到全体士兵的真心尊敬。

“只要扬长避短,用于守城,我大明的火铳还是很有用的!”

说到这里时,赵凤翔一度充满自豪感,连腰都挺直了不少。然而那个叫小毛的士兵一句话,却又让他泄了气: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还是输了。”

赵翼声音低沉的回忆起了最为痛苦,也是他在辽东最龖后的那段经历——满洲人在屡攻不克后,调来了他们最精锐的射雕手。那是女真族中箭法最精,射术最好龖的一群人,在他们那神乎其技的箭术面前,明朝军队装备的火铳无论是射程,射速,还是威力都远远不足,被完全压制。

“……他们用的箭杆足足有小孩子胳膊那么粗,箭头就是个圆铁球,打到人身上筋骨碎裂不说。攻城时直接就往城墙上射,箭杆插进土坯墙里,都能给步兵当梯子使……”

怕这边不相信,赵翼还伸手比划示意。这下就连庞雨都为之骇然——人的力龖量当真能达到如此一步?但看赵翼那沉痛的表情,他也不太可能夸大其词。

“除我之外,寨堡中全部战死,无人逃脱……我是在死人堆里躺了整整两天两夜,才找了个机会逃出生天。出来后才知道,我们拼死守卫的那座镇子早就被攻陷,男女老幼,杀死大半,或者的也尽数捋掠为奴。”

赵翼的运气应该说还是不龖错,他逃出来以后又被调派到另一处军镇听用,本来很有可能死在那边。但此时恰逢天启驾崩,新皇登基,阉党倒了台。他的老师徐光启在不久前又被起用,虽然师徒两个因为宗教问题闹过不愉快,但徐光启还是拉了自家学生一把,把他给弄到了南京兵部。

虽说在兵部只挂个闲职,但比起兵凶战危的辽东苦寒之地,能够享受到江南的*光明媚,就已经是天堂了。然而赵翼赵凤翔却从此再也无法安稳入睡,每次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面前就会出现那些大呼酣战,英勇阵亡的袍泽弟兄们。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改进的火铳不够强力,没能顶住女真族的神箭手,才导致那次战败,导致了那些人的牺牲。所以赵翼在南京时也三天两头往制造火铳的工匠营那边跑,想要研制出威力更大,射速更快的火铳来。

但无论他怎么殚精竭虑,他都无法改造出能够和印象中女真人的弓箭相匹敌的武器,他原以为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武器,火铳永远都及不上弓箭,直到刚才,看见那位短毛士兵的演示……

“想想边镇上那些死去的好汉子,若当时他们手中有这种火器……不甘心呐,真的不甘心!”

到最龖后,赵翼再也说不下去,却仍然死死盯着护卫手中的琼海步枪,涕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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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九 比试?

三零九比试?

这一晚上,庞雨和赵翼直谈到深夜。他原本是想通过这位徐门子弟了解一些关于徐光启,孙元化等人的情况,却不料反倒研究了半天满洲人,小本子上记载了一大堆关于满洲八旗军的资料。

作为回报,庞雨也尽可能回答了赵翼有关火枪的诸多疑问,并给了他几粒子弹,允许他深入研究。赵翼在这方面果然很有天赋,他捧着那粒子弹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居然知道拿小刀切去外面皮纸,终于看到了分离状态的弹头,药柱,以及铜底子的点火帽。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庞雨虽然能回答一些关于琼海步枪的基本原理,但对于更深一步的细节构造,加工方法,乃至于发射药和火帽的配方……这些专业知识他也回答不上来。

其实对于赵翼本人,他的理解能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一开始当庞雨同意和他坦率交流这种火枪的细节时,赵凤翔还以为自己是入了宝山,兴冲冲也拿出纸张记录不停。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这座“宝山”中的珍宝太多,根本吸收不尽。尽管庞雨这边非常爽快的解答了他几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可一个问题的解决却往往又带出更多问题。

随着时间推移,赵翼那记录纸上的内容越来越多,牵扯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终于,他颓然放下手中秃笔,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行了……想不到这区区一粒弹丸中也蕴含了那么多学问,圆头弹和尖头弹还有那么多差别,还有这膛线更是奇妙……”

赵翼的眼睛仍然盯着琼海步枪在看,但目光中已是带了几分无奈。

“庞军师,多谢你的坦诚。可是说来惭愧啊,纵使看到图解,看到实物,很多奥妙,赵某竟然还是不能勘透……可惜啊可惜。”

庞雨点点头:

“没错,枪械制造是一门综合学科,涉及到的范围非常广泛。我们这边也是很多人通力合龖作,才能拿出这件作品。我不是技师,所知道的不过大致原理而已。更详细的内容,实在也说不出了。”

赵翼望着那些记录纸,沉默良久之后,又缓缓摇了摇头:

“赵某不在工部任职,平日里多在匠人营出入,已被人说是不务正业。以前制铳,找个巧手匠人也能凑合了。可你们这铳,无论铁件木件,每一样要求都是极高,没有朝廷财力支撑。又岂是单人独力所能承担?就算赵某念头通达,将这其中奥妙尽数勘破,以我大明匠人营的规模手艺,怕也做不出来。就是偶有高手匠人福至心灵,做出来个一支两支,最终也不过流落大内秘藏,到不了边镇军中,还是于国无用!”

说着,这赵凤翔把他一晚上辛苦纪录下来的资料放到烛火边上,竟是想要烧毁,庞雨微微一惊,但也没去阻止——对他而言,今晚一时感动,已经泄了不少密,要是老赵肯主动毁掉这些资料,倒不是坏事。

然而赵翼终究还是舍不得,在犹豫再三之后,他把这些资料小心放下。同时站起来,深深给庞雨鞠了一躬:

“庞军师,今夜所谈,尽是闻所未闻之谜。虽然赵某天资愚驽,领悟有限,却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眼前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啊……”一边说着,赵翼将那些材料仔细收存到怀中,“我那师兄孙元化,写了一本《西法神机》,专门记述夷人的制炮之法。我回去之后也要写一本制铳之法。也许赵某是走不通这条路了,却总可以指给后人一个方向……如此终有一日,我大明的火铳,会胜过鞑子的弓箭,我那些袍泽兄弟们也不会白死!”

望着这位南京兵部主事,一个身处南方安逸之地的六品小官儿,却念念不忘要为国家抵抗北方蛮族的入侵——中原大地,华夏传承历经千年,虽有衰落却始终不亡不灭,想必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在支撑着,才不至于沉沦吧?

庞雨禁不住有些心神激荡,有那么一刹那,他忽然很想站起来,拉着赵翼的手,与他一样骄龖傲的大喊一声:

“我们也是中华之人!”

——可是这毕竟太“主动”了,会给下一步谈判带来不利,所以庞雨终于还是强自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借口说船舱里有些气闷,他推门走了出去。

远处天边,已经隐隐有曙光透出。

船行甚速——按明朝水手的习惯,通常晚上是不行船的,尤其是这种靠海岸边上的航线。很容易触礁。

不过临高与琼州之间的航路这几年来因为利用率极高,早被专门清理过,沿途炸掉了一些位置不好龖的暗礁,又在某些紧要之处设置灯塔派人看守,或是装上用反光材料制作的航标,这样就可以确保这条航线不分昼夜都能畅通。

眼下船上的领航员是琼州府派出,走这条航线已经非常娴熟,晚上船速也并不减缓,这一夜就走了大半路程,预计明日中午就能抵达临高——这还是福船速度慢,若是换了穿越众自己的快速帆船,一大早就能到。

虽然大半夜没睡,庞雨倒并不是很疲惫,以前工作时熬夜多了,再加上精神上有些兴奋再也睡不着。索性拿了洗漱包,提前到船尾去刷牙洗脸。另外两名卫兵也一同前往——按照解席的命令,庞雨在明船期间他们要随时贴身保护,就是上厕所也要在门口守着。

这艘明王朝专门官派的大福船上设施不龖错,还有专门的贵宾用洗漱用舱室。庞雨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早的——他在这里遇到了周晟以及另外两个好像也是锦衣卫的军官,之所以不能肯定,因为此时那三位都脱的赤条条一丝不挂,打着赤膊在用凉水冲身。

忽然看见有外人走进来。先是有些尴尬,不过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好害臊的,看到庞雨他们也只是大咧咧点个头,仍然自顾自冲洗,同时大叫爽快不止——反正船上没女人,水手们在舱下闷热无比,光屁股干活儿的多了。

于是庞雨等三人避到外面甲板上刷牙洗脸,过了一会儿,却见那三人走出舱来,一人套了条犊鼻裤,周晟走过来居间介绍。那两位一个姓廖,一个姓马,分别是从南京和福建派出的锦衣卫同行,连同周晟自己,三人各自率领一支队伍,负责保护使团的安全。

那姓廖的官职高些,乃是个正五品的千户官,姓马的则和周晟一样是从五品副千户,于是三人中间就以那位廖千户为主。不过眼下三人的态度都很友善,周晟是老熟人自不用提,那廖马二人,因为先前在琼州府集市上买了不少好东西,很是承情,对庞雨自然也很客气。

武人就是直爽,那廖千户过来也不多废话,径直一抱拳:

“诶,庞军师,白天这位小兄弟展示火铳之威,果然非同寻常,不过听我周兄弟说,你们用的一种短刀也颇有独到之处,可否能给我等鉴赏鉴赏?”

庞雨苦笑,心想你们这帮家伙是不是私下约好龖的,这个要看枪那个要看刀,非得把咱们的武器都摸透了才肯罢休么?

但他还是随手递了一把刺刀给对方——连火枪都露底了,还在乎区区一把刺刀么,廖马等人聚在一起把玩良久,口中啧啧称奇,个个爱不释手的样子。

庞雨原以为这帮丘八没准儿会开口讨要,看在周晟的面子上,恐怕难以拒绝。却不料过了片刻,对方却将匕首还了回来,正在意外的时候,却见那廖千户看着庞雨身后两小伙子,笑吟吟道:

“庞军师,你这两名护卫用的器械,那是一等一没话说了。只是不知道这人怎么样——怎么样。可愿意让贵属下和咱们兄弟比试比试,较量一下?”

“比试?和锦衣卫的千户官?”

庞雨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在嘴角边显出一份笑容:

“这样不好吧,有点胜之不武了。”

此言一出,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周晟脸色也难看起来,那廖姓军官更是满脸通红:

“庞军师这么瞧不起咱们锦衣卫的人?我廖勇虽不才,好歹也是武当门下,白鹤道长亲传弟子,三十年真传苦练,难道还领教不下你一个护卫?”

眼前那千户怒气冲冲,庞雨却愈发好笑:

“不不不,廖千户你误会了,是你们锦衣卫太占优势——请问阁下练武多久了?”

名叫廖勇的千户官愣了一下:

“在下四岁筑基,七岁练气,如今虽未大成,却也下了三十余年的寒暑苦功。”

庞雨笑笑,回头看着自家护兵:

“小毛,向各位长官汇报一下:你入伍多久了?参军前干什么的?练过武没有?”

那士兵立即丢下手中擦脸毛巾,双腿并拢大声汇报:

“报告长官,中士钱小毛,大明崇祯三年六月入伍,迄今十八个月。参军前是打渔的,从来没有练过武功!”

三一十 四大寇?

三一十四大寇?

钱小毛的报告显然令那几位锦衣卫官员非常尴尬。他们都用非常愕然的目光注视着那个军容笔挺。腰杆笔直的小伙子——钱小毛的军姿非常标准,以至于这帮军官一致认为这肯定是打小训练出来的。应该是属于短毛的核心班底,贴身家丁一类人物,所以他们才想试探下,看看其真正实力如何。

“一年半?才一年半工夫就能练出这样的兵?”

廖勇摸着下巴思忖道,比试什么当然绝口不提了,他们都是从小练武练出来的,主动提出跟一个护兵较量已经是不顾面子,如今对方都声明是个打渔的出身,再要出手,赢了也是丢脸。

然而他们心中那隐隐的担忧却愈发浓重,又问了问另外一个,也是入伍才一年的,以前是农夫——其实这两人在短毛军中都已经算是老兵了。按照唐健他们所制订的操典,只要经过三个月新训期结束,再上一次战场体验一下,就可以算是个标准化的步兵。钱小毛他们是在临高保卫战之后参的军,先后经历过琼州府夺取作战和保卫作战,算是很有经验了。

但在廖勇等明将心目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概念: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能把一个渔民或是农夫练成如此精锐,再给他们配上那种威力巨大的火铳……如果短毛横下心来疯狂招兵。能暴出多少兵来?

“难怪你们能够接二连三打败各路对手,果然不是幸运所致……庞军师,恕廖某交浅言深,只是随便说说啊——你们有这样的实力,还招个鸟安啊,占了这岛子,逍遥自在的,岂不比听命于人舒服得多!”

堂堂锦衣卫千户官,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着实让庞雨大吃一惊,他看看对方脸色,心想这种试探也太直白了一点吧,而且你就不怕旁边那两位回头告密?你们锦衣卫不就专门干这行的?

然而见那廖勇大大方方说出这话之后,周晟和那位名叫马辉的千户非但没有显出意外之色,反而也都用充满疑问的目光注视着这边,显然对他如何回应更感兴趣。

庞雨只好笑笑,胡乱拿毛巾在脸上擦了几把,反问道:

“以廖千户之见,我们若接受招安,就要从此听命于人了?”

廖勇眼神微微一眯,强笑道:

“招安么,无非是朝廷封你们个官儿作作,以手中力龖量换取一份荣华富贵罢了。你们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还有一支如此精锐的军队,朝廷开出的价码可不会低——庞军师可有什么念头么?听说你还是金陵人士,难道就不想衣锦还乡?”

这下庞雨总算明白了——这位还真是来试探他的,估计还是公开接受的命令,所以旁边马周二人毫不意外。

本来庞雨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家伙多罗嗦。他不过一个保镖头子而已,要谈条件也直接跟“钱团长”去说。不过再想想,也许正是钱谦益,或者更高一级的锦衣卫大佬下的命令,那么通过他预先放点风声出去也不龖错。

于是庞雨收了盥洗包,正儿八经在船尾甲板上坐下,笑吟吟看着对方:

“我们之所以接受招安,是因为我们不想与中华为敌。周千户上次回去后就想必已经告诉过诸位:我们虽然是来自海外的华人,却并非大明苗裔,对于朱家王朝本也没什么感情,当然更没责任,所以叛逆之说,本来就不能成立。”

这话一出,对面廖勇和马辉两人面色同时一沉,廖勇还冷静些,马辉却是重重一拍船板,喝道:

“但你们脚下的可是大明土地!”

这一掌下去,若把船板砸碎或者砸断倒也罢了,可偏偏那船板其它地方都毫无破损,唯独手掌接触到的范围登时碎裂成灰,一掌在板上拍出一个整整齐齐的手印子来。倒把庞雨吓了一跳,来到明朝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内家功夫。

他有些好奇的摸了摸那个破洞,断口处光滑平整,仿佛用钢丝锯锯出来的一般,庞雨禁不住啧啧赞叹:

“哇!好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铁砂掌?”

马辉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要嘲笑他乱说话,却终于强忍住,只正色道:

“不要扯开——你们既然踏足于大明土地,自当受朝廷约束,岂有自行其是之理!”

“是吗?踏足在哪儿就要受当地官府约束?不龖错的规矩呢——只可惜当年朱元璋或是朱棣咋就没想着要遵守一下呢?”

庞雨哈龖哈嬉笑道,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这种辩论绝对是太小儿科了,但对于对面那几位明朝臣子,显然就是极大的刺激——马辉大概对于明王朝非常忠诚,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后面周晟马上将他抱住,但周晟只能控制一人,还有个廖勇在最前头,他就无能为力了。

庞雨这边,两名护兵当即持枪在手,枪口已经放低,再进一步就要朝人瞄准了。不过那廖勇倒是沉得住气,双手虽是瞬间握拳,身体也如同一只猎豹般骤然绷紧,整个人一刹那暴露出强大威势,但最龖后还是松弛下来,看了看对面依然坐在小板凳上一动没动的庞雨,心下还暗暗赞叹:

“此人倒是镇定,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居然还能安坐如山?”

——他并不知道,对面庞雨虽然微笑不动,一只手却已经貌似无意的垂在了靴子筒附近,那里插着一支能够快速击发的手枪。

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持续了很短一瞬,廖勇终究没动手,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对方:

“听你们的意思,莫非是想要逐鹿中原?”

庞雨却摇摇头:

“不,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们虽然不是明人,却依然是华夏子孙,我们不想和自己的同胞为敌。所以,虽然打赢了这几仗,我们依然同意接受招安,我们并不介意头顶上飘扬着一面大明王朝的旗帜。”

“噢……”廖勇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原来是想要裂土封疆,效仿沐家永镇云南么……倒也算一条出路。不过,庞军师,想要封公封侯,裂土一方,没有特别大的军功可封不起来。好在你们军力很强,若是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倒也不是不可商量……”

庞雨禁不住笑了,这廖勇还真是尽职尽责,居然正儿八经跟他谈起条件来。既然这么明显的跑来探听口风。他也不妨反过来打听些消息。

“是吗?那朝中大佬对我们可有什么打算么?”

廖勇笑了笑,微微凑近一点,摆出一副分享小道消息的架龖势,同时伸出了四个手指头:

“我也只是听说啊:当今天子在一座屏风上,写上了祸乱天下的四大寇,分别是辽北建奴,陕西流寇,山东乱军,以及……南海髡匪。如今你们肯接受朝廷的招安,总算是平了一路,也是功在社稷的好事情。但如果能更进一步。帮助朝廷把另外几路也平定下来,锦上添花,岂不是……”

话还没说完呢,却听对面忽然哈龖哈大龖笑,廖勇一愣便住了口。却见庞雨抱着肚子笑了半天,方才挥手道:

“得得得……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廖勇几眼,正当后者莫名其妙之际,忽然冒出来一句:

“我说老廖,你们那位钱大人,虽说在《东林点将录》被封为天巧星……可他好歹也是做过礼部侍郎的人,总不会当真按照《水浒传》的模式来操办这次招安吧?”

…………

后舱板上一时陷入沉寂。

廖勇勉强保持住了面色不变,手心里却满是冷汗,对面那句话真给说中了——东林党这帮人,说起来头头是道,吹牛皮吹得天花乱坠,真要操办什么实事,终究还是没经验。

关于这次招安,南京六部的东林大佬们也聚在一起商议了多次,可最龖后拿出来的方略,竟然还是脱胎于一部民间小说——想办法让南海髡人出兵,和其它地方的叛军火并,最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若是有人幸存下来,随便封个闲职分散于各处,就好像水浒中梁山好汉们的结局——这就是东林大佬们想出来的“妙计”。

只可惜出师不利啊,廖勇这边才刚刚提起呢,就被对面一声道破,难道这些海外短毛对于《水浒传》也非常熟悉?……我的天,他们竟然连《东林点将录》都知道!

还没等廖勇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又听对面那位庞军师带着笑意说道:

“在我们那里,曾经有一位威望非常高的老人家,对水浒做过这样的评价:‘《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廖千户啊,宋江这个人在我们那边的名声可臭得很,我们这些主张接受朝廷招安的,已经有人骂我们是投降派了。麻烦你转告钱大人一声。到时候千千万万,别扯上水浒,否则咱们中间有几个愣头青闹起来,这件事情说不定都办不成。”

半是威胁半是嘲笑的,纵使廖勇素来灵敏机变,也迷迷糊糊应了个“是”,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承认了自己此番说辞都是受钱谦益指使的么?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上司交待下来的方案刚刚展开被完全识破,下面该用什么方针去指导谈判进程?这才是最让廖勇头痛的大问题。

而且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钱谦益也会和自己一样头痛的。

九点半才开始写,原以为要拖到明天的,还好这次没卡壳,呵呵。

三一一 周晟的再次提议

三一一周晟的再次提议

廖勇和马辉很有些沮丧的离开了。周晟却留了下来,笑吟吟看了庞雨半晌,方才叹气道:

“到现在,我才彻底相信了,你们真是不想造反——换了我在你们的位置上,恐怕都要考虑考虑,是不是就此逍遥自在做个土皇帝算了。”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招安以后就不能逍遥自在了呢?”

刚才那两位跑来试探,周晟虽然跟在后面,但却一言未发,反而在那脾气暴躁的马辉发飚时从后面控制住了他,显然是在帮着这边的。因此庞雨在他面前也没什么顾忌,说话就比较随便。

“藩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当年太祖开国,成祖靖难,多少立下赫赫功勋的名臣良将,到如今除了一个沐家偏居云南,可有其他能立住脚的?更何况以反逆起家,割据一方——我大明立国以来,还从未见到过有成功的例子。”

周晟倒是挺博学的,虽是武官,对于大明朝的历史却相当熟悉。说的话也颇为中肯——明王朝的历史上确实从来没有叛逆成功洗白的例子——直到它被叛逆灭亡之前。

而周晟也偏偏正好提起这个:

“刚才廖千户提起的‘四大寇’之说倒不是虚言。我也曾听闻过,最近在京城里确实有这么一说。建州鞑子已是闹了许多年,根深蒂固;陕西流寇虽然是新近崛起,但蔓延极快,眼下已几成野火燎原之势;山东乱军去年刚刚兴起,却已祸乱直鲁数地,直逼京城腹心之地——不过,以我之见,你们若真要大闹起来,这三处恐怕都比不上。”

“……嗯?哈,这么瞧得起咱们?”

庞雨挑了挑眉毛,呵呵笑了,但周晟接下去语调却是一变:

“只是,庞军师,请恕我直言,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了局。当年宁夏哱拜叛乱,播州杨氏叛乱,还有东瀛倭人入寇朝鲜,随便哪一处,气势规模都要远远超过今天的什么‘四大寇’,却依然被朝廷一一讨平。”

“万历三大征?不龖错,那确实是大明王朝最龖后的辉煌……”

“最龖后的?庞军师你未免太小看大明了。当时神宗皇帝已是好多年没上过朝,朝中一片紊乱,就这样还能打赢。而当今天子却是英主,又新近翦除阉党,朝中君子当道,由状元郎出任首辅。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再加上我大明国力雄厚,虽有一时顾不及的地方,但只要缓过手来,终究不是你们占据区区一岛之地所能抗衡的。”

看着那周晟严肃认真的样子,庞雨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崇祯是英主,朝中君子当道,反叛势龖力很快就会失败——这就是崇祯初年民间普遍的看法么?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他们:未来那个被他们看不起的流贼李自成将会打破北京城,逼得“英主”崇祯孤零零一个人上吊,而一向被视作蛮夷的“建奴”则将建立一个取代明朝的大清,无数大明精英争先恐后向其屈膝投降,他们将会是什么表情?

犹豫半天,庞雨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控制住自己,没有拿周晟来做这个试龖验,还是把话题扯回正路上去:

“那么,老周,你对我们的前途可有什么好建议么?”

周晟既然能说出这些话来,肯定是想法的,不妨听听他的建议。果然,后者立即将手一挥:

“还是那个字:走!不要留在大明疆土之内,只有这样。才是自保之路。”

见庞雨略有惊诧之色,周晟以手指蘸水,在船板上居然随手就画出了南海周边的地形轮廓——看来他把王璞弄回去的那份地图研究很透。

“听说你们已经出兵夺取了大员,吕宋,这是一条正道。大明对于自家疆土向来看得很重,即使这次勉强同意你们割据琼岛,也不过只是权宜之策,待朝廷缓过气来,肯定还是要想办法对付你们。所以最好不要把琼州作为根本之地,当作一处跳板即可。一旦打下了外面的土地,此地即可弃之。”

周晟的手指缓缓在地图上台湾岛和菲律宾的位置轻点数下,摇头道:

“吕宋,大员,我不熟悉,不过看他们在图上的位置,相距似乎远了些,若放弃琼州岛,两处就不能相顾。所以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举兵西向,去安南,夺占升龙府!”

“去越南?上一次老周你也提过,你对那里很熟悉么?”

被庞雨这么一问,周晟脸上显出几分怀念之色:

“确实,在下少年时曾在安南住过许久,对于那边内情知之甚深。安南虽为外邦,风土人情实与我中华无异。当年成祖时甚至一度纳入朝廷辖下,若不是后来因内讧叛离,如今也和云南差不多。而且升龙府距离琼州岛不过一海之隔,你们连吕宋都能夺取,安南自是不在话下。”

说着。周晟又用手指头在船板上多划了几下,把越南位置分成两块:

“眼下安南那边,南方阮氏与北方郑氏正互相攻战不休,生灵涂炭,正是人心思定的时候。前次我曾建议你们去投奔某一方,现在看来,却是太保守了——以你们横扫南海夷人的实力,那两方联起手来也挡不住,就是独占升龙府,自立为王,也毫不困难。”

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思?庞雨甚有兴味的低下头去,研究了一阵那简易地图,周晟的建议倒是跟凌宁他们有点像,不过凌宁他们见识广,主张避的更远。

“越南那地方,确实跟中原相差不大。所以我们才不想去动它啊——拿下越南遇到的麻烦跟拿下广州差不多,一样有可能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见周晟满脸愕然,显是没听懂庞雨的言辞,后者笑笑,也不多作解释。

“哪,老周,不瞒你说,咱们中间也曾有人提议过远走高飞。索性到大海对面,一片比大明还要广阔许多的新大陆去发展——对外扩张是肯定要进行的。然而,对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毕竟还是不想离开故土,按照咱们那位李老爷子的说法:中原大陆,是我们的根系之所在,不是轻易就能抛弃得了的。”

却不料周晟听到此言后却是满面笑容,连连点头:

“不龖错,诸位虽非明属,却对我华夏心怀忠义,周某已是确信不疑。而这也正是我提议你们前往安南的原因之一!”

他的手掌重重压在船板上越南地图的位置:

“安南曾为大明内属,后又叛离。朝中有识之士提及时常自扼腕叹息,只要你们能在安南站稳脚跟,届时以外藩之地请求内附,朝廷必然大喜。到那时什么叛逆之说,自然一笔勾销,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稍顿了一顿,周晟又道:

“黔国公沐家,之所以能够世镇云南,除了历代皆对朝廷恭顺外,主要还是因为当年云南乃大理故土,沐氏将其牢牢置于大明辖下,实是有开疆拓地之功,朝廷方以世镇酬之。你们若想要真正成为一方藩镇,既逍遥自在不受朝廷管束,又不想为人所忌,只有以外藩而求内附,这是唯一可行之路。”

一番话说完,周晟满怀希望注视着庞雨,似乎是马上就想听到赞同的话语。庞雨当然不会这么快做决定,只是笑了笑:

“老周你的建议很有意思,回头我们会仔细考虑的……别这样看着我,我只不过是一百三十九分之一,你就算说服我,大伙儿不同意还是没用。”

“庞军师何必太谦,我听说过那个‘委员会’——你们的所有决断似乎都是出自其中吧?而阁下,好像也是其中的重要人物哪。”

还没等庞雨回过味儿来,周晟又笑吟吟说道:

“当然,钱大人,廖千户他们现在还不清楚这些,只以为你光是琼州一府的军师,解大头领之副贰,故此才对你不以为意——庞军师,听我一言:下次可别这么轻身犯险。廖千户身手极高,刚才若真是闹僵了动手,你后面两名贵属怕是抵挡不住……就算加上你靴筒中那支短铳也是一样。”

见对方面露惊愕之色,周晟哈龖哈一笑。起身离去。

…………

之后的一整个上午,大福船上气氛平淡。没什么人再来找庞雨“谈心”了——估计钱谦益,廖勇他们正在商议下一步动作呢。

而后者也虚心接受了周晟的劝告,老老实实呆在船舱里,没敢再到处乱窜打听消息。就连吃早午饭的时候也没出去,就在舱内解决。倒不是他怕死,只是刚才周晟那番话提醒了他:不要说青史留名的大才子钱谦益了,就连那几个锦衣卫也个个都是人**。双方蜻蜓点水式的略略切磋一下机锋也就罢了,依仗多出了几百年的见识,倒也能勉强糊弄一下,但若是真接触多了,恐怕会在他们面前露底——对于周晟,庞雨现在就有点这样的感觉。

好在这趟漫长旅途也差不多快要结束,到了中午时分,官船抵达红牌港。

昨天去外地了,今天补上。

明天更新照旧。

大家票票支持下。

三一二 检

三一二检阅

红牌港现在是作为穿越众最主要的对外贸易港口。所有客船和商船都在此停泊。另有一处较小一点的博铺港是文澜河出海口之所在,那里主要通行前往沿河各家工厂运送原材料和燃料,以及运出成品的货船,属于专用工业码头。

临高那边满足了钱谦益钱大才子的愿望,在官船前往客运码头靠岸之前,用小艇特别引导它继续向里,到军港区附近转了一圈——立下大功的琼海号如今又返回到那座专用船坞里头了。毕竟不是专业战舰的船体,在经过两个月的连续作战之后,她的机器需要仔细保养,而改造组的同志们也需要对各个改装部分进行检测和评估,以确定他们的改装项目效果如何,是否需要做出进一步调整。

此外,最重要的地方——船上那七门火炮这段时间使用太过于频繁,炮膛磨损严重,虽然还没到报废的地步,但徐慧还是建议将其统统更换掉。反正小高炉就在附近,换下来的炮管要重新熔铸也很方便。

所以大明代表团这时候看到的琼海号恰巧是没了炮管的,就好像一只正在换牙期的老虎。当然,没了牙的老虎依旧是老虎——琼海号那巨大的钢铁船身仍然给了那帮人极大震撼。钱谦益这厮自诩风流才子,还专门让书童在船头铺开案几,拿了纸和笔。说是要把这艘钢铁巨舰的雄姿绘制下来,以流传后世。

想法不龖错,只是当他真正看到琼海舰的威严雄姿时,这位大才子却是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脖子仰得高高的,连头上帽子掉了都没感觉。好容易才想起要往纸上画点什么,可现代船舶那刚硬挺拔的直线条又岂是一支软毛笔所能描绘,折腾了半天,终究还是叹口气,把宣纸一团了事。

…………

在被钢铁巨舰震慑一番之后,等到了码头靠岸登陆时,那些代表团成员又被镇了一次——这回李明远教授他们倒是专程等候在此,过来迎接了,不过随同一起前来的,还有整整两个营的士兵。

唐健和王海阳各自率领第一与第二营官兵在码头上排成队列持枪肃立,这两支部队都是刚刚在岛外征战回来,经历过实战的军人气质就是不一样。也不用刻意摆什么姿势,端枪往那边一站,腾腾杀气自然升起。

若是对短毛的士兵全无了解,那些明朝官员还未必会受到太大震撼,可偏偏先前在船上时庞雨让他的护卫作过一次展示。当时船上只有两名短毛兵,两支火铳,就已经让那些大明精英们乍舌不已。而此刻,却是有成百上千装备着同样武器的战士肃立在码头边,排列成整整齐齐两条长队,等待着“客人们”从他们中间通过,算是一次小小检阅。

钱谦益不懂军事。对士兵的素质也没什么概念,下船时只是啧啧赞叹两声“好一支威武雄壮之师”,随后便迈着方步大模大样走入这条人肉巷道——也许他还感到很有面子呢。但跟在后面的锦衣卫千户官廖勇却是识货的,一看到那么多精锐士兵站在码头上,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回头指向庞雨身后那两名护卫,愕然道:

“这些……难道他们不是你的贴身家丁?”

先前在船上看见那钱小毛展示火枪威力的时候,廖勇虽然也吃惊,但却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能被短毛军师带在身边充当随身护卫的肯定是一流精锐,其装备自然也必定是最好龖的。短毛能够横扫南洋夷人,必定有几样压箱底的绝活儿,其首脑人物的护卫装备精良,自是理所当然。

在明军中就是这样,最好龖的装备,最出色的战士,历来都是集中在长官周围。很多精锐战士甚至脱离了军籍,而转为军官的私人家丁——大明王朝的军队往往都是以这类家丁作为核心的。廖勇以为那两名护卫也必定是这个身份,所以后来才提出要比试比试,就是想看看短毛军的核心力龖量实力如何。

之后听说那两名士兵入伍才不过年把,虽然没好意思再提比试的言语,在廖勇心中就存了几分轻视的念头——你们短毛最精锐的贴身护卫。一年前也不过才是个泥腿子,虽有利器,根基毕竟浅薄。

然而此刻,当他往岸上那么一张望——哎哟妈呀,那上面硬邦邦站着的两排兵,居然个个都跟庞军师后面那两位一个模样?这可就太吓人了!

对于自己的武功,廖勇一向是非常自信的,先前在庞雨面前能够从容自若,主要是他自信完全可以控制住局面,即使那两名护卫手中器械极其精利,他也有把握对付得了。但事后廖勇也估计过,如果这样的士兵增加到四五人,或者被拉开点距离,他就没什么胜算了。如果增加到十人以上,恐怕远远看到就得落荒而逃——当赵翼还在为这火铳解决了传统火绳枪的诸多缺点而欢欣鼓舞时,廖勇已经在考虑如何逃避乱枪攒射的方法了。

最龖后他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在这种恐怖武器面前任你再好龖的武艺也无从发挥。一支两支还能依靠灵敏反应闪避下,数量一多哪怕轻功绝顶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不过廖勇也没太紧张,他相信这样的武器,这样的士兵,即使短毛军中也不会有多少。最多几个首领身边各有三五人,战时集中起来,足够以一敌百了——精锐精锐,只有精华才能充当锋锐,谁不希望拥有一支全部都是精锐的大军,但那根本不现实。

只有真正带过兵的人才知道,要把一群普通人训练成一支能够称得上“熟练”的部队,再给他们配备上不算太坏的武器和衣甲,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和财力是何等惊人。更不用说精锐之师了——短毛充其量也就是百多悍匪,裹挟数千人,依仗器械之力,得以啸聚琼州。

——对于自己的判断,廖勇一直很有自信,直到他看见码头上那整整齐齐的两排短毛军。

身为这个团体的“保安队长”,廖勇本应该紧紧跟在钱谦益身后走下跳板,但在下船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一下——练武的人对于危险最是敏感,一旦踏入那群士兵中间,生死恐怕就不再由自己掌握——作为武林高手的某种神秘本能如此告诫着他。

但眼下情势却由不得他不向前走,就连钱大才子都大模大样过去了,自己这个身穿锦衣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武人又岂能落后。最终廖勇还是大步向前,行走在两排短毛士兵中间,他的眼神情不自禁就在那些大兵脸上身上四处逡巡,想要看看这些大兵是否货真价实?

——直到现在廖勇心中仍有几分怀疑,觉得短毛可能是为了震慑他们,专门找了些人来做样子。明军中这么干的也挺多,每到军营大校时附近闲汉常常被搜罗一空——都拉到军营里点卯充数去了。偶尔若是有上官来校阅,还要摆上几个阵形演示一番。有些专业顶包的闲汉走起阵势来比军户更熟练,反正只是花架子,经常干这个,又不会上战场淘汰。自然熟能生巧。

廖勇乃是将门出身,和张陵一样世代军户家族,对这些军中把戏极为精通,这次钱谦益带他过来,就是要借重他在军事方面的经验。

不过在和那些大兵对了几眼之后,廖勇却是暗自心惊——要知道这些战士都是刚刚冲到西洋鬼子老巢,把人揍了个屁滚尿流又乖乖投降的。对于这些经历过一场实战,还轻松取得完胜的小伙子们,此刻正是锐气最盛的时候。连西洋鬼子都没放在眼里,对于明朝军人自然更是瞧不起。

此时他们虽然站在那里让别人“检阅”,但这帮大兵的下巴却都高高抬起。偶尔扫一眼经过的那几个明朝使者,也几乎都是在用“睥睨”的眼神观察对方——若不是上头短毛老爷们一门心思想和谈,早他娘的连广州都拿下了,还轮得到你们这帮人来罗嗦?

廖勇一看这眼神就知道了,这些大头兵绝对是真货——这种斜眼看人的剽悍气质只有在战场上连战连胜,迸出一种老子天下第一,胜者舍我其谁的强者气魄后才有可能蓄养出来,一般新军都不可能有,更别说临时拼凑的杂牌。

再看看那些人的武器,和庞军师那两名护卫携带的完全一样。那两护卫的刺刀还插在皮套里呢,这边都把刺刀给亮出来了,就套在枪管上,明晃晃的慑人心目,绝对不是样子货。

“竟然都是……天,光码头上这些,大概攻占两广就绰绰有余了……”

先前在广州时,当地官员就曾向钱大人和他廖千户汇报,说短毛的军力强悍,若此番招抚不成,广州城怕是难保。当时钱廖二人都是嗤之以鼻,心想短毛要真要有这能力还会老老实实窝在琼州岛上?多半是当地官员吓破了胆胡说八道。

然而现在,在暗中数了数那些短毛精兵的数量之后,廖勇倒觉得广州的官员还是太保守了。光码头这边他亲眼看到的,从面前走过去的军队数量就肯定超过了千人。

一千名装备了那种可怕火铳的短毛军!这是什么概念?换了其他人可能还会有抱有幻想,比如钱谦益那种文人。但本就大明军内情了解甚深,又亲眼看过短毛军演示其火铳威力的廖勇,却完全能够想象到一旦双方冲突起来的后果。

要知道,就是大明帝国最为强悍的辽东军事集团——关宁铁骑,根据其首领,山海关总兵吴襄,在若干年后写给崇祯皇帝的一封奏报中哭诉:其核心战力,其实也不过才三千名“敢于效死”的家丁而已。

无论廖勇在后面是如何的感慨万千,前面钱谦益钱大才子却是春风得意——短毛的这些士兵训练有素,随着他的行进,沿途士兵都用目光追随着他,一排排的脑袋整齐随之摆动,直到人过去后才又转为正面平视前方。

钱谦益当然不知道这是现代军队对于接受检阅者的要求。他只是觉得自己很有气魄,连短毛兵都能吸引住——每一个文人骨子里都会有几分英雄情结的,总觉得自己文才既佳,武略应该也不会差。大明朝的文人更是有理由以此自豪——明代的军权一直是掌握在文官手里,武将不过执行者。打赢了那是文臣运筹帷幄之功,打输了自是武将贪生怕死,没有好好执行上头给的方略……

钱谦益当然也曾幻想过自己登阁入相,抑或是外放督师的场景。三年前他本来有这个机会的,那时候阉党新近垮台,朝堂中空出位置甚多,原本已经是礼部右侍郎的他差一点就能更进一步,混个礼部尚书当当,至少也能被选入内阁,实际参与朝廷各项政策的制定,而不是蹲在礼部吃闲饭摆花架子。

只可惜后来却给人阴了一把,被迫弃职还乡。表面上看起来他很潇洒,表示做不做官无所谓,在常熟老家跟人谈论诗词,收集古书,玩玩金石书画……自在得很。但实际上,钱谦益的热衷心思却从来没有熄灭。历史上到了南明时期,虽然弘光小朝廷是被东林党及其看不起的“阉党余孽”马士英所把持,钱谦益还是顶着骂名找关系疏通,在这个临时政府中混了个礼部尚书的职位。

只可惜人家没把他当回事,据有些野史记载,他这位南明礼部尚书新上任后得到的第一条指令,居然是去为弘光帝抓五千只蛤蟆,拿来配*药用——弘光帝“蛤蟆天子”的外号由此而来。

野史未必可信,但钱谦益很有官瘾,或者说很有政治抱负,这一点却是不龖错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告奋勇来担任这个谈判团队的首领。东林党本就想把这支武装收归己用,而此时此刻,走在这整齐的军人行列中,感受着那些士兵专注的目光,钱大才子恍惚觉得,此行的目的仿佛已经达到了……

月初,这个月想再次打入前十五名,请大家支持下。

三一三 路线方针(上)

三一三路线方针(上)

庞雨并没有跟着去凑那份热闹,他是等到大明代表团都下船之后才慢吞吞上岸的。这有点不合礼仪,作为陪同人员,他有义务居间为双方作介绍。不过后来看似乎没那必要——钱谦益的大名穿越众这边人人知晓,而他在人群中展示出的翩翩风度,也使得这边绝对不会认错人。

相比之下,明朝方面似乎也把功课做得挺足,钱谦益非常准确的叫出了前来迎接的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同样都穿着军装,气质神态也差不多的唐健和王海阳二人都没弄混。在与王海阳交谈时,他甚至还很热情的拍了拍对方手臂:

“王壮士的威名,我在南京亦曾听闻,不愧为髡……第一勇将,今日一见,果然气势非凡,英雄了得!”

这样的赞誉让王海阳很有些纳闷——钱谦益说得好听,不过他们这边阿德的情报组早有消息:说明王朝的锦衣卫那里已经有他们全部一百三十九个“短毛匪”白描绣像,所以才能一一认出。而让王海阳郁闷的是,打仗抢地盘大伙儿都有份,解席庞雨这几个人明明比他干得还要多,可为啥偏偏是自己被当作了第一悍匪?

不过这时候也不好多说,哼哼哈龖哈敷衍过去。大家都是初次跟这等大儒接触,就跟昨天庞雨的反应差不多,好奇中带着几分拘谨,怕被对方探了底去。

只有老李教授可以从容自若的与这位钱大才子谈笑风生,老爷子的心理素质真不龖错。庞雨是后来才听说,当李明远教授知道这次带队前来的竟然是大名人钱谦益时,竟然兴奋的整晚未睡——对于这位毕生专攻文史的老知识分子,能够与历史名人面对面的交谈,这份狂热欣喜,恐怕无论怎么表现都不为过。

然而双方真正见面的时候,老爷子却相当有分寸,只是同对方拱手为礼,说了几句路上辛苦之类的问候,便没什么多余的话了,相比之下先前在琼州时王璞王介山都要比他热情得多。

反倒是钱谦益对这个虽然被认为是“髡匪首领”,却明显文质彬彬的老学究颇感兴趣,又拿出先前跟庞雨打机锋时的本事,文邹邹掉了几句书袋,不过这回老爷子却很轻松的应答下去,甚至还随口道出几句诗词,让钱谦益在感到惊诧之余,又大起知己之感——那些诗文非常对他胃口。两人一路议论下去,倒是相谈甚欢。

这下子庞雨对老李教授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是亲身体验过钱谦益文采的,知道要跟这位大才子在古文方面交流有多困难,他找机会悄悄凑到阿德身边,嘿嘿笑道:

“老爷子不是历史系的教授么?咋还兼通古代诗词呢?真看不出来啊,教授在文学方面的水平居然那么高,作出来的诗词连钱谦益都喜欢……”

“肯定喜欢的啦——这些本就是钱谦益自己后期的作品。昨晚我陪着老爷子整理了一夜——我是主要研究他的生平事迹,爱好,以及性格习惯。而李教授一直在揣摩他的文章风格,交谈起来当然对他胃口了。”

阿德一句话道破天机,庞雨愣了愣,原来老教授也当了一回穿越文抄公啊,还是在原作者面前……牛!

“对了,听说他们在琼州时可是非常傲气的,今天表现得倒挺谦虚——给你在船上‘镇’过了?”

阿德回头笑问,庞雨却叹了口气:

“稍微展示了一下咱们的步枪火力……不过说实话,我还不知道是谁‘镇’谁呢。”

他把自己先后和钱谦益,赵翼,廖勇,以及周晟等人交谈的经过大致和阿德谈了谈,阿德听了以后果然很感兴趣,要求庞雨回头在晚上的碰头会上再仔细阐述一遍,大家一起讨论。

客人们被安排进了县衙馆驿,因为在外地的同志还没到齐,要等人都回来以后再行开启谈判,对此钱谦益等人完全赞同——他们显然也需要时间重新考虑对策,最起码,要把原先写好龖的那边招抚文字里,有关把短毛类比梁山好汉的字句统统去掉。

当天晚上,已经在临高的委员会和参谋组诸位成员都集中起来,开了一个碰头短会,主要就是分析庞雨探听来的那些消息,特别是关于廖勇所透露出的,大明王朝想让他们去和其它反叛势龖力火并的打算,重点讨论。

“——做他娘的大头梦呢,拿我们当枪使?东林党那帮人还真敢想!”

王海阳是头一个发言的,理所当然的表达了反对之意。对于招安这事儿,王海阳本来就不大赞成的,被大明当成了短毛军中的第一悍匪更是让他非常不爽。

不过呢,也不是所有人都反对……

“如果是跟满洲人交战的话,我倒不介意,但镇压农民起义这种事坚决不干!”

这是张申岳的表态,而一向没什么政治主张的徐慧竟然也跟着插了一句:

“既然加入了明政府的体系,难免要受其调动。况且我们本来就计划要跟满洲人交战的吧?武器设计和扩张计划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建立。如果不是为了应对未来建立大清朝的满洲人威胁,我们根本不必这么紧迫的扩张地盘,增加势龖力,在南海一带逍遥自在岂不是好?”

见徐慧都开口,唐健也说话了:

“就算要跟后金作战,也是根据我们自己的计划,在最有利的时候介入。肯定不能让明帝国牵着鼻子走,那帮文官需要的可不是胜利,而是两败俱伤!”

其他同志也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基本上,大多数人的意见与唐健类似——要对付满洲人也是自己的事情,没必要跟明王朝,跟这次招安扯在一起。

不过参谋组那几位都没开口,开头还没人注意,但不久之后大家都感到诧异了,参谋组名义上是负责制定军事计划,但实际上,这个团体的主要路线大都由其提出,眼下这种情况,正是他们应该出力的时候。

“怎么?教授,阿德,庞雨,你们又有什么特别想法?”

吴南海开口询问,作为一个只关心农业收成的逍遥派,只要确保那些农田土地不变化,他才不关心招不招安呢。

阿德与另外几人互相看了几眼,方才点头道:

“我们确实有个构思……”

——趁着与明王朝进行招抚谈判的机会,设法介入山东事务,将未来的大清平南王孔有德扼杀于微末之时,并借此保全山东一地的元气,使得明帝国能够继续支撑辽东战场——这条策略当初庞雨在琼州时曾和付羽等人谈起过,但真正向全体成员提出来,今天还是第一次。

此言一出,果然引发众人热议,大家七嘴八舌争论不休,争论的焦点倒不是这条策略是否可行——参谋组提出来的方略很少有不切实际的时候,就是最近那次两面出兵,同时攻打台湾吕宋二岛,虽然比较激进,但还是成功了。

大家关注的主要问题,是这条策略本身所体现出的,参谋组对于大明王朝的态度——从此将要走亲明路线?

“这么说?我们是要准备帮助大明帝国了?我记得先前不是说要取而代之的么?”

化学组的李靖诚也属于那种一心扑专业,对政治毫无兴趣的主儿,先前还在委员会挂个名,第二次改选时候直接表示这种事情太无聊,硬是主动请辞了,否则两届委员会人选一个都不会变。

“取而代之……那只是备选方案之一。如果明王朝真象历史上那样烂到无可药救,我们又不可能接受清朝的统治,只好取而代之,赤膊上阵跟满洲人干仗。”

阿德摊摊手,作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但要是大明还能支撑下去,那我们又何必自找麻烦,让他们顶在前头不是最好么。地盘越大,麻烦越多。占领台湾和吕宋两处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了……对了,咱们中间应该没人想做皇帝吧?”

赵立德装模作样四处看看,对于这种敏感话题自是无人应答——这个话题其实有点忌讳的,大家嘻嘻哈龖哈笑了一通,就此揭了过去。

——自从琼海号搁浅于明朝之后,这个团体中大部分人一心一意追求的,无非就是“生存”二字罢了。眼下生存问题已经解决,团队势龖力也正在急速扩大,难免有些人会滋生一些更大的野心。不过团队中的大部分人目前倒还没什么特别想法,只要能保障好当前的生活水平,安全方面没有问题,也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对于大明,能帮还是帮一把,尤其是在对付满洲人的问题上,我们双方是处在同一阵线上的。”

庞雨接续道:

“介入山东的另一个好处是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在山东半岛上开辟一个新据点。山东的辐射范围非常广阔,无论北上京津,还是东至日本或朝鲜都很方便。可以作为我们将来在中原大陆上开拓发展的。”

刚到家,明天更新照常。

三一四 路线方针(下)

三一四路线方针(下)

“上海和天津不是有最好龖的良港么?前途也好,为什么不优先开辟那两处?”

有人质疑道,关于在大陆上开分基地的计划,以前也不是没谈起过。而大家普遍的概念是——未来能够被开辟为直辖市的地方,肯定是最好龖的地方。

对此庞雨则是苦笑了一下:

“这两处确实更好,但它们距离明王朝的南北二京实在太近了,根据这几年的接触来看,明王朝不可能允许我们在那里建立据点的。其实就算是进入山东,在正常情况下估计也很困难,幸亏现在那边已经乱了套,被叛军搞得残破不堪,我们才有机会插手进去。”

“也就是说,今后我们将放弃当前固守海岛,开发南洋的路线,转而向大陆发展?这样做的话,我们可就要直接面对这个大时代的诸多英雄人物了——李自成,皇太极,你们参谋组可有把握胜过他们?”

钢铁师傅黄建成呵呵笑道,老黄以前对历史不太感兴趣的,不过来到明朝那么久,也跟着听了一肚皮的历史传记,对于这个时代的著名人物也算耳熟能详。

“黄师傅您说反了,我们支援明朝,恰恰就是不想直接面对那些历史上拥有‘天命’的英雄人物啊,希望大明这个肉盾能坚持的久一些,最好等我们现代工业发展出来以后再完蛋,那时候就啥也不怕了。”

庞雨也呵呵笑道,不过随即却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想法是不龖错……不过可别让人给耍了。万一到时候咱们增强了明王朝的力龖量,他们反过来再攻打我们,或者我们辛辛苦苦帮他们平定了山东乱局,一句谢龖谢啦就又给踢回来……东林党那帮文官从来不是什么好鸟!”

机械组肖郎拍着桌子叫道,自从上次受伤以后他就很少在人前露面,脾气也变得有些易怒。他的性子本来就耿直,这下子更加暴躁,说话经常都是用吼的。

好在大家对他的坏脾气都很宽容,李明远教授就亲自开口向他解释:

“在这方面,我们确实会特别注意。协助明朝抵御外辱是一回事,保持独立自主,特别是自身安全不能受到威胁,这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协助明帝国抗击北方外敌,归根结底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利益。关于这一点,我和所有负责谈判的同志,肯定都会牢记在心。”

稍顿了一顿,老李教授又补充道:

“之所以想去山东开辟据点,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我们需要大量招募人手。先前在台湾岛上,感触就非常深——那里沼泽密布,土地肥沃,还有着丰富的动植物和矿物资源——可是却没有人。就算郑家几次三番往那边岛上移民,除了几个村寨外,台湾大部分区域依然是荒凉的无人区。我估计要开发台湾岛,至少需要三五十万的移民,而现在整个岛上全部加起来估计不超过十万。能够被我们利用的劳动力则更少,菲律宾那边也是如此——人力资源的瓶颈,必将是我们下一步面临的主要问题。郑家倒是挺热心的,主动说可以帮我们招募一些,不过大家商量下来都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干比较好。”

老教授的话让唐健也连连点头:

“不龖错,那时候确实商量过人口问题,台湾岛上人太少了。”

“要人的话,我们可以去广州买吧?听说那里有私下的人口黑市。”

电子专家张安江建议道,他经常跟学生张大江用无线电报联络,虽然从没去过广州,对那边的事情却相当了解。

“黑市上才能买几个啊……超过一百估计就会被官府注意了。就算我们不在乎广东官府的态度,广州地区的流民也远远满足不了需求——咱们可是要成千上万的招募移民,到了这种程度,恐怕只有战乱地区才能提供了。”

“广东福建这两年还是挺安静的,肯定没那么多人愿意背井离乡。除非我们自己来干,倒是可以把整个南方地区闹它个天翻地覆……”

庞雨跟阿德在一旁笑着插口道,但心慈手软的张老师马上连连念佛:

“阿弥陀佛,算了算了,还是从山东招人吧,好歹少造点孽。”

大家都哈龖哈笑起来,这样算是基本通过了新的路线方针——当然,还要等外地人员赶回来,召开一次全体大会,作最终的投票。

后面几天,大明的谈判代表团就暂时等在县城里,顺便休养,而分散于各地的同志们则陆陆续续先后返回。解席他们是第一批赶回的,琼州府的高级官员几乎一走而空,不但所有现代人都回来了,就连王璞,张陵,严文昌这些跟短毛合龖作密切的原明朝官员都跟过来。

按他们的说法——招安乃是大事,不但关系到你们正宗短毛的未来,也和他们这些人的前途命运息息相关,当然要及时跟进。琼州府这边么,留个王辛芝下来就足够了——城管大队现在可是装备了火绳枪的,其实力足以应对南海上任何威胁。哪怕就是西洋人再次出兵,估计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驻扎于吕宋的北纬,以及驻扎于台湾的文德嗣等人也差不多同时抵达,连同茱莉,凌宁,胡雯……大部分人都回来了。北纬甚至把他的小太太也一起带了回来,这个名叫林程程的小姑娘虽然年岁尚幼,却已经相当的有经营头脑,待人接物方面也不龖错。茱莉就特别喜欢她,不但认了作干妹妹,还将她带在身边作为助手,亲自教导她现代商业的各种知识,说是打算把她培养成自己的接替人。

当然那两处不可能完全不留人,毕竟是新占领区,当地人还不能完全可信——台湾方面,是叶孟言他们几个小家伙自告奋勇,说回去反正也只能看看热闹,还不如留在这里独当一面呢,这可是个难得的锻炼机会;而吕宋方面,则是老杰克留了下来,在那里只剩下他一个现代人了,其余辅助人员,包括安娜,安德鲁等人都是来到明朝之后才加入这个团体的外国人,他们以杰克为中心,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小团队。这个以西方人为主的团队当然不会关心如何与明政府打交道,正好留下来处理吕宋岛上事务。

有人曾质疑这样安排是不是有些冒险,等于把吕宋又交还到外国人手里了,万一老杰克有什么异心……不过在王海阳先期返回后,出任当地最高指挥官的北纬依然痛痛快快把一切权力都移交给了杰克。按他的说法:用人不疑,既然同意了让老杰克过来,当然就是要让他担当重任的。

而一向主张应该对团队里老外们多留个心眼的参谋组阿德这次居然也没反对,他的理论是:有些时候,故意给点诱惑,反而更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实内心……吕宋岛能打下来一次,当然还能拿下第二次,有什么好怕的!

…………

无论如何,到了公元一六三二年二月十九日,大明崇祯四年的最龖后一天,除夕夜,琼海号上的一百三十多名乘客总算基本上又一次欢聚一堂了。

再加上大明王朝的谈判代表团客人们;投效了短毛的本地官僚系统和商人合龖作者;山上黎寨的盟友——现在也许应该称为亲家;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关系户……最终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人数规模之大,竟然达到了上千,远远超过往年纪录。

为此后勤组同志们提前半个月就在县城中心的广场上搭设帐篷,搞了个露天的宴会场,这样才能容得下那么多客人。而农业组则提供了大量食材,吴南海和他的同仁们在这次晚宴上大出风头,许多原本在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的优秀品种,第一次出现在了普罗大众的餐桌上,并得到了食客们的一致好评。

晚宴上说好不谈任何政治问题,所有人只是聚在一起开怀畅饮。到了午夜钟声响起时,由老教授李明远和大明王朝使者钱谦益共同祝词,作为宾客之首的钱大才子还当场赋诗,盛赞了琼州岛上的富裕繁华,以及感谢主人的热情款待——他似乎已经从原计划破灭的沮丧中解脱出来,大概是有了新的想法。

而大部分人则三三两两,各自与朋友们聚在一起,手中都端着葡萄酒杯,听到钟声响起时,大家相视一笑,纷纷举杯:

“总算又熬过一年啦……能在明末乱世中生存下来,不容易啊。”

“但愿年年岁岁,都如今日……”

…………

“明年的今天,也许我们能够在南京城里过除夕吧……如果这次谈判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前往大明内陆地区了。”

望着腾空而起的缕缕烟花,庞雨悠然叹道,旁边同样是南京人的凌宁则洒然一笑:

“你还是念念不忘想回老家啊?可回去又能怎么样呢,你家那栋楼还要三百多年以后才会盖起来……”

“寄托而已,老凌,难道你就不想回去看看吗——即使明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

凌宁沉默了片刻,终于也举起酒杯:

“说得是……来,干杯吧,兄弟,祝愿我们能早日回家!”

三一五 唇枪舌剑(一)

三一五唇枪舌剑(一)

崇祯五年的第一天,大年初一,大明帝国的招抚代表团与被招抚对象正式坐上了谈判台。本来这边还打算让客人们多休息几天,但大明的使者们却有些耐不住,要求马上开始,于是就开谈。

一圈长圆形的条桌,中间摆放着鲜花,谈判双方各据一边,辅助人员排列于后——这种现代很常见的谈判模式在明朝人眼中却很稀奇。在决定哪些人能够坐上谈判桌,而哪些人只能坐到后面去的时候,他们内部还很是谦让了一番,好容易才定出个次序,坐定下来。

之后老教授便询问对方可有谈判纪要?如果没有的话,不妨使用他们这边编制的纪要——谈判纪要乃是所有任何谈判中最为重要和基础的文件,双方把各自的要求和条款一条一条摆出来,彼此都能接受的就通过,有一方不能接受就要商议。

通常谈判双方都会编制自己的纪要,有时候两份纪要甚至可能南辕北辙,存在根本性的冲突。如果在谈判中直接使用了对方的纪要,后面再怎么折腾也都是在对方制定的框架之内腾挪——这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老教授一介文人,还不会想到这些,但茱莉以前干这个可干得多了,她的大公司从前在跟内地小客户谈判时就常常利用这些小手段欺负对方。在她看来这就跟以前的商务谈判差不多,不过这次面对的全是一群乡巴佬,土豹子——哪怕对方是大名鼎鼎的钱谦益也一样。

只可惜作为女人,茱莉不能直接坐上谈判桌——钱谦益他们是绝对不会跟一个女人谈国事的。不过她依然为团队策划了非常具体的谈判方略,包括这次的穿越众方面的纪要模板都是由她来制作……其中自是为那些大明使者设置了无数陷阱。

——看不起女人是不是?好啊,那就躲在男人后面,看那些傲气十足的明朝精英傻乎乎跳入自己挖下的坑,这种感觉也不龖错。

眼下就是第一个坑,不大也不小,虽然是老教授在发话,茱莉却密切关注着钱谦益的表情,想看看这位大明才子会作何应对。

大明的使臣们果然没见过这种做法,在他们的概念里,招抚么,无非是朝廷大员亲临叛地,好言好语抚慰一番,许诺一些官职赏赐之类。而叛乱分子则应该痛哭流涕的表示悔过,然后欢天喜地接受朝廷的恩典——不管心里怎么想,实际结果如何,至少表面文章历来都是这么做的。

可短毛的举动却彻底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这帮人还真是连一点身为叛逆的自觉性都欠奉。对于这个代表团他们招待的非常周到,但纯粹是身为主人,对待客人的那种热情,而完全没有夺占了大明领土的那种心虚感,仿佛他们才是此地天然的,完全合法的主人——钱谦益这几天来已经深刻体会到这一点,而今天,在见到那张意味着双方地位完全平等的谈判桌时,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钱谦益毕竟是做过大明礼部侍郎的人物,在对外交涉方面还是很有天赋。虽然从没遇到过这种方式,他依然保持了风度翩翩的态度,对于老教授的言词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含混表示:能否先看看贵方那份“纪要”再说?

要是茱莉肯定会扣住不给,非要对方明确态度以后才拿出己方的纪要来——谈判么,本就是双方的战场,不讲任何情面的。但老教授可做不到这一步,在背后茱莉充满抱怨的目光中,他依然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对方。

钱谦益打开文本,打开,先是花了一点时间适应短毛的简体字和横向书写习惯,之后脸上神色渐渐变得精彩起来——这份文件的内容其实不算太多,但钱谦益只看了前面几条,脸色就已经开始发青了……

第一条:琼海军——这是穿越众的官方自称,其实他们对“短毛”这个称呼并不是很反感,但正式文件里总不能这么说——承认大明帝国对于中原大陆地区和海南岛,台湾岛的主权,是为当今中华的正统王朝。

第二条:琼海军愿意加入大明帝国,为其效力。其具体职责为:琼海军保障明帝国两广,福建,以及江浙地区的海疆安全,保护这一地区的沿海各州县不受西洋人,倭人,或者海盗团伙的大规模攻击——当然,小规模骚扰难以避免,但琼海军将会尽量清除这一区域内所有对大明有威胁的大型武装团伙,包括倭寇和西夷。

但除了履行上述的保障安全任务外,琼海军原则上不接受其它方向的作战任务。如果确有需要,可单独另行商谈,并签署相关协议。

第三条:作为对上述行为的支持,大明王朝允许琼海军驻镇海南岛和台湾岛,同时允许琼海军所属的贸易公司(商业协会)在中原区域设立贸易站点,与大明各地进行贸易交流,并且征召移民迁往海外开发土地,以此获取支撑琼海军生存发展所需的粮食和物资。

在这一条中特别注明:海南岛和台湾岛依然属于大明领土,本地仍将按以往惯例正常上缴赋税;本地的军队由琼海军负责,而地方上的执政文官可以仍然由大明派遣,但要求能与琼海军保持合龖作。

岛上所有官员,军兵的粮饷开销全部由琼海军负责,大明不必多掏一文钱。

第四条:如果大明帝国能够允许琼海军代为管理与西洋人,倭人,以及其它南海诸国的贸易和交往事务,琼海军愿意为此每年向明帝国支付一笔金钱,具体数额商谈后确定。

在这一条中也有注明:对原先和大明有朝贡关系的国家,例如朝鲜,琉球等,琼海军不会插手。只有那些不请自来,大明又不想与之打交道的国家,比如西夷红毛,以及倭人之类,才由琼海镇处理。

…………

大的要求就这么几条了,下面还有若干小的细则,不过钱某人并没有再细看下去,大致瞄了几眼以后,他一言不发,默默将文件递给了旁边的锦衣卫首领廖勇——虽然装模作样谦让了半天,他们这群人最龖后当然还是只能以官阶品级来排定座次,只有他“钱团长”算是个例外。

而廖勇的正五品衔在这群人中间算是较高的,故此就坐在钱谦益身旁。他接过文本,只看到第一条,便大声吼叫起来:

“这他**算什么——我大明是不是正统还要你们来承认?我大明享国祚已有二百多年,没你们承认难道就不是大明了?啊!”

毕竟是个武官,平时可以装出一幅文质彬彬讲文明懂礼貌的样子,但只要一激动,丘八本色就暴露出来了。钱谦益大概早知道他的脾气,自己又显然不想扮演这脸红脖子粗的角色,于是故意让他来点这个炮筒子。

谈判桌这一头,庞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唇枪舌剑终于要开始了么?对面钱谦益不发话,这边李老爷子当然也不会轻易开口,以他和阿德两个人充当主要辩手,这一点早有觉悟。

于是庞雨接上了廖勇的话,指着手中纪要的副本,微微笑道:

“廖千户是指这第一条么?虽然看起来有些象是废话,可这却是我们之间和谈的基础呢……”

“基础个屁!我们是官,你们是贼——这才是基础!我大明肯好言招抚你们,给你们几个官儿作作,已经是天子洪恩,几辈子修下来的功德啦!如今我大明反要你们来承认?承认个屁!”

——廖勇显然也意识到了:钱谦益想要他扮演这个咆哮发飚的黑脸角色,于是言辞间愈发的肆无忌惮,在船上时他可没这么粗鲁的。不过这边早就看出无非策略而已,故此也没人为廖勇的不礼貌用语生气。

庞雨暗暗点头,虽然是明朝人,他们的谈判技巧可丝毫不比现代那些著名谈判大师差了,知道这时候必须有一个跳出来发飚的——双方对于这次谈判的概念差别太大,以吵架开场是很正常的。难得对方瞬间就决定了角色分工,廖勇果断跳出来唱黑脸。

不过只要对方肯玩技巧就好,玩技巧就意味着有规则,而现代人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有能力制定规则——廖勇再怎么发火,依然是以这份谈判纪要作为讨论基础,还是在他们的手掌心上跳舞。

当然了,正面回应是必要的,从表情上看钱谦益对这一条也极其的不以为然,事实上当初茱莉写上这条的时候连这边阿德等人都在哈龖哈大龖笑,说他姓钱的要是敢把这一条原样带回北京城去,绝对会被崇祯皇帝砍了脑袋,这条纯粹没事找事么!

但最龖后还是写上了,反正这只是一个讨论的基础,距离双方最龖后达成的协议还有很大折冲余地可留。而有些概念,他们却是必须要向这些骄龖傲自大的明朝使者说清楚的……

大谈判开始啦,大家有什么好龖的建议可以留言在讨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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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六 唇枪舌剑(二)

三一六唇枪舌剑(二)

“廖大人,先前在船上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并不是大明人氏。”

廖勇哼了一声:

“那又如何?”

“但我们依然是中国人,正宗的华夏血脉……嗯,就和历史上的陈胜吴广,刘邦刘秀,或是郭威赵匡胤这些人……当然还有你们的太祖皇帝朱元璋一个样……”

庞雨字斟句酌,似乎还在想着如何表达,但对面钱廖等诸人的脸色都变了。

“所以这中原大地,从来不是天然归属于哪一家哪一姓的私产,朱氏得国迄今不过两百多年,中华的万里疆土,锦绣河山,以前并不属于大明,这以后么……嘿嘿,也不可能永远姓朱。”

“你到底想说什么?!”

廖勇顾不上装模作样发飚了,双眼圆睁紧盯着庞雨,似乎预感后者会说出一些很不好龖的话来。果然,庞雨点点头,缓慢但却坚定的说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改朝换代,逐鹿中原。这是每一个中国人天生就拥有的权利!我们现在自愿放弃这份权利,不再同大明争夺江山,这难道不是双方进行谈判的基础么?如果连这一条都不能达成共识,那后面的所有条款,可还怎么谈呢?”

这番话说出来,谈判厅里顿时一片寂静。穿越众内部都是彼此通过气的,但还有不少外人,诸如王璞,张陵,程叶高,严文昌,李长迁……等等,这些被允许列席谈判,旁观参与的本地官吏们可不知道纪要内容,一直听说要谈判要谈判,但直到今天,他们才头一次真正完整了解到短毛的意图。

不过,有些出乎庞雨和其他穿越众意料的是,对于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辞。会场中居然并没有什么大声反对的意见。那些跟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人固然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面面相觑的样子,却也只是互相看看而已。看来这么长时间下来,这些“大明忠臣”多多少少也受到他们短毛的影响。

而以廖勇为首的那几个明朝武官先前还作出一副义愤填膺模样,仿佛恨不能把这些狂悖叛逆一口吞下,但当庞雨正大光明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八个字以后,他们却反而没那么跳了。各自吞了一口口水,几个人的目光同时投注到钱谦益脸上。

这么大的话题,已经不是廖勇装傻充楞所能应付的了,如何面对,必须要代表团长作出决断。

钱谦益面无表情,过了片刻,忽然站起来推开椅子,一言不发,竟是拂袖而去。廖勇等人立即紧随其后,稀里哗啦一通椅子响,整个明朝代表团都跟着钱大才子离开了会议场。

周晟故意慢吞吞走在最龖后一个,直到别人都出门离开了,他方才回过头,叹着气,看了这边一眼:

“这又是何苦来……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确实有逐鹿中原的能力。可是……唉,就算借钱大人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跟你们谈论这些话题啊。还偏偏放在第一条……这下面可怎么谈哟!”

庞雨向对方点了点头:

“周千户,多谢提点。但这一条却是必不可少的——我们接受招安,不是因为打不过大明朝的军队,也不是贪图大明朝的官阶职位。只是想要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和平环境。这一点,一定要让朝中列位大佬们心中有数。此外,我们对大明真是抱持着一番好意——就是在这第一条上,也已经送给了大明一个天大好处,周千户不会看不出吧?”

周晟思索片刻,犹豫道:

“……大员?”

“不龖错,正是台湾岛——我们已经拿下这座岛屿,驱逐了上面的西洋人。本来和大明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将它与海南岛一同看待,视为大明领土,这份礼物,称得上周千户先前所言:‘开疆拓地’之功了吧?”

说到这里时,庞雨却忍不住看了旁边李老教授一眼——本来在条款中根本不涉及台湾的,但李明远教授却坚持要加上,说不能自家的文件上搞分裂,于是就随手添加上去——反正按照阿德他们的口气,说将来南海诸岛,澳洲美洲的大片领土还指不定归属于谁呢,这时候让明朝占点小便宜也无所谓了。

但周晟显然没穿越众那么大的心气,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了解,他已经知道:那座当年被朝廷主动放弃掉的夷洲岛其实足足有琼州岛好几倍大,物产也是丰富无比,跟整个云南差不多,如果能将其列入大明版图,毫无疑问将是极大功勋。

大明素来最重疆土,即使周晟知道此时无论如何不应该跟这些人表现太客气,他依然供了拱手,点头道:

“我会和钱大人他们去说这些。只是,恐怕你们的条款言辞必须要改一改,如此狂妄悖逆之语,断然不能出现在正式的文告上。”

“那是自然,只要你们锦衣卫的报告中写上去就行了。至于正式文告么……呵呵,我相信以钱大人的文采,肯定能找出合适的措辞来。”

“钱大人,廖千户那几位……还不知道肯不肯继续谈下去啊。”

周晟一副没什么把握的样子,在他想来,那些京城里来的高官行事都很死板,远不如他们边境人员灵活权变。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大义名份而丧失拓地良机,未免太过于可惜。

但现代人却其实远比他更了解那位“钱团长”——后来面对满清时他的反应,历史书上可都清清楚楚写着呢。当然庞雨不会跟他扯这些,他只是随手指了指桌子上面:

“肯定会继续的——你们把那份谈判纪要都拿走了。”

确实,谈判桌面上空空荡荡,刚才廖勇大怒时随手把纪要扔下,但此时已经不见了。

第一天的谈判就此草草结束,之后几天大明代表团一无动静,干脆窝在馆驿里头不出来了。老李教授他们却也笃定得很,一点不着急。

倒是在谈判纪要彻底公开以后,这边有些同志另有想法——虽然先前内部非正式的通过一次气,但一百多人么,肯定会有不同的意见。于是几天来经常有人找到谈判小组成员。反映自己的看法。

其中反映较多的一条意见是:不少人觉得谈判组把话题扯到承不承认大明主权这类事情上毫无意义——明帝国绝不可能在这种事关国体的大节上让步,就算作出什么承诺,也无非是一两个官员个人的口头约定而已,对于穿越众也没有实际好处。

他们认为谈判组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打开沿海乃至于内陆市场,让明政府同意放行双方自由贸易,允许从大陆招募移民以及熟练工匠这类“具体事务”上,以帮助这个团体取得更多人力和物质资源,尽快实现产业升级……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要追求虚名,增强自身实力才是硬道理!

这种想法应该说很有道理,但总体负责制定这次谈判策略的茱莉却是得意洋洋看着那些来提意见的男性工程师们,开心得像只大狐狸:

“哈龖哈。想不到连你们都会上当——这本来就是给他们挖下的坑嘛!跟明朝怎么能谈经济呢?当然要谈政治,政治谈好了,经济问题不是自然而然解决了吗!”

——中国自古以来就轻视商业,明王朝更是如此。大明内部本来就没什么政策性的贸易壁垒,除了收税之外,几乎就没有其它管理手段。只要你能被大明承认是自己人,无论买货卖货都很自由,而且理论上的税率还非常低。在处理好各种“潜规则”之后,商人通行于各地,那是名正言顺的。

所以只要在谈判中解决了这个“名正言顺”的问题,之后一切就是贸易公司的内部事务。有鉴于此,茱莉反而希望在谈判中尽量不要涉及到贸易问题,最好在这方面不要有任何约定——那样在未来,她的公司就完全不受约束了。

以前茱莉代表公司前往内地谈投资,最乐意碰上那些“讲政治”的领导干部啦——市长书记们只要多算算政治账,在经济方面难免就会松开个大口子……这种小把戏她在现代时就玩得多了,如今在明朝玩起这一套来,自然更是得心应手——开头先扯上一张事关“国家主权”的大虎皮,不怕那帮官老爷不入套。而当这些大明忠臣们把主要精力放在国家大义,朝廷名份等事关自身政治前途的“大”问题上以后,自然不会再多关注那些贸易通商之类的“小事”了。

……噼里啪啦一通理论下来,几位来提意见的高智商人士均是面面相觑。在离开之前他们不得不承认:让这个香港妞儿来制定此次谈判的主要方略,确实是称得上人尽其才。

…………

除了现代人内部有不同意见,在那些本地的合龖作者们中间,显然也有人存在着不同想法——就在大明代表团闭门不出的第二天。负责馆驿外围守护,同时也在监视他们的魏艾文匆匆跑来参谋部,劈头就是一句话:

“我们内部有叛徒了!”

众人自是诧异询问,魏艾文脸色铁青,怒气冲冲道:

“今天一大早,那个王璞王介山,鬼鬼祟祟溜进了馆驿,然后就一直不出来啦!”

月中啦,打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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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 唇枪舌剑(三)

三一七唇枪舌剑(三)

王璞王介山投敌叛变?

参谋部会议室外面的警备室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混乱。几个在这里值班的性情暴躁小伙子已经要冲出去聚集手下,还有就冲着魏艾文叫喊:

“你死人啊,手底下又不是没兵,还眼睁睁放他进去,当场抓起来不就行了。”

但小魏却不是个肯平白无故被冤枉的人:

“他**的,老爷子又没下令封锁那代表团,我凭什么去抓人?那姓王的以前也进去拜访过,要不是我留个心眼,还注意不到这次他在里面待的时间过长呢!”

一帮人吵吵闹闹,当即去要求参谋组下令抓人。但还没等他们付诸行动,却见里面会议室门打开,敖萨扬懒洋洋探出半个脑袋来,就一句话:

“别折腾啦,王璞的事情,我们是知道的……”

这句话果然马上把混乱平息了,刚刚还准备挥刀弄枪去抓叛徒的汉子们不得不悻悻停手,心说参谋组这帮家伙还真是厉害,居然连那个东林党的死硬派都能说服作奸细。

当然实际上,他们有些过于高估参谋组了,王璞这种人是绝对不会作奸细的——会议室里也正好在谈论此事,而即使在谈判组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这条策略的……

“那个姓王的过去,当真能按照我们的路子行事吗?到时候可别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让他提醒明朝使者该谈些什么……那可就亏了!”

茱莉对此就很不满意的,她好不容易才想出妙计分散了对手的注意力,然后这两天安插在馆驿里的密探报告说大明的使者们果然一直在为“国家正统”问题争论不休,这原本让她很高兴。

然而今天早晨,王璞王介山却找上门来,说大明代表团那边给他发来消息,想要自己前往那边“协助参赞”。当时敖萨扬询问他本人的意见,王璞就表示自己也确实很想过去提些建议,以便大明代表团能尽快走上正确的谈判路线——显然,他也认为不该把精力耗在虚名上,这一点倒是跟这边不少人所见略同。

应该说王介山做事情还算上路子的,事先过来跟这边通个气,当时茱莉想要阻止他过去,但敖萨扬这边和李老爷子等人商量之后,却同意了王璞的要求,这下可把茱莉气了个半死。

“哈,你们这算什么?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让他们走上岔路,你们倒好,唯恐这帮人不知道其中奥妙,还专门给他们送个高参过去?!”

面对女经理的怒火,敖萨扬扶了扶眼镜,从容应对道:

“走上岔路是不龖错的啦,怕就怕到时候双方分歧太大,出现鸡同鸭讲的局面,所以要塞一个受到我们影响的人过去。好歹让差异不要太大。”

“确实,茱莉你的策略无非是以政治交换来掩护经济利益,但如果那些明朝使者完全按他们的传统思路来考虑问题,很可能弄出些莫名其妙的条款来,到时候我们这边反而被动。”

庞雨也对敖萨扬的做法表示了赞同之意:

“所以在那群人中间最好有一两个考虑问题比较‘实际’的人员。我觉得周晟可以算上一个,但一个人少了点,既然他们想要王璞加入进去,倒是个顺水推舟的好机会。”

“但龖是王璞对我们的情况太了解了……在琼州府的时候,他整天就在大市场里头转悠,还从林峰那边学到了不少经济理念。”

茱莉犹自不肯松口,但林峰本人马上发言:

“不,根据我的观察,他所学习到的只是皮毛……王璞最感兴趣的经济理论是政府调控,但这也仅限于如何让官府掌握更多资源。他在大市场里面确实花费了很多时间,但他关心的更多在于商品的种类和数量,而不是生产和流通过程……基本上,我觉得,就算他全心全意去帮明朝使臣出主意,估计只会在物资方面提出些更加具体的要求,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见谈判组中大部分成员都抱持这种看法,茱莉再怎么强势。也只好退让。

“哼哼,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且看他会起到什么作用!”

…………

王璞这一进去就是四五天没露面,直到过了大年初五,接过财神放过鞭炮之后,他与周晟两人一同走出馆驿,两人都是满眼通红,走路摇摇摆摆,看来最近几天很是辛苦。

这回王璞出来之后没怎么耽搁,直接找上了参谋组这边的办公室,这是他的运气——如果他朝其它任何一个方向走,魏艾文肯定当场直接把他抓起来了。不过事实证明,王璞确实是一个很诚实的君子。

“李老先生,庞军师,赵军师……这是数日来吾等与钱大人他们共同商定的……嗯,可以算是我大明朝的‘谈判纪要’吧——这些基本就是招抚的条件了。钱大人的意思,先让吾等拿来给诸位看看,有什么觉得不合适的地方,还可以彼此私下商议,只不要再弄得像前日那样尴尬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辞是万万不可再出现的,否则他们也很为难。”

一边说着,王璞双手将一份文件递交上来,庞雨首先向对方致以谢意,然后双手接过文本,刚捧到手里就往下一沉。

“……呵,这条件够多的。”

——比起穿越众的四大条,大明的这份谈判纪要居然是厚厚一本,差不多相当于一本书册了。庞雨打开。刚念了几句,旁边众人禁不住都开始发笑……

周晟和王璞拿来的“谈判纪要”开头这样写道:

“今有海外髡发汉人回归,慕我大明天威,自愿举族投效。查彼处人等共一百卅八,录其名姓如下……”

之后就是琼海号上全部一百三十八位旅客的姓名(老杰克除外,大明显然没想要招抚一个美国人),连男女都一并标注上去,相当的详尽。

随后,就是大明朝开出的招抚条件:

“李明远,赐三甲同进士出身,授四品翰林院学士,入京师翰林院听用。”

“唐健,赐武举人功名,授正四品指挥佥事,至辽东军前听用。”

“王海阳,赐武举人功名,授正五品千户,至陕西军前听用。”

……

“解席,赐武举人功名,授从五品镇抚,至山东登莱军中听用。”

“庞雨,赐举人功名,授从五品盐课提举。至南京盐课提举司听用。”

……

“吴南海,赐举人功名,授正六品屯田主事,至南京工部听用。”

……稀里哗啦,明帝国官帽子大批发,整整一百多人,居然人人都给封了官儿,外带承认学历,繁体字又写得很大,难怪文书这么厚重。

李明远老教授被赐了个进士,虽说只是三甲。却也代表了大明的最高学历。另外有二十几个人被分别赐予文武举人功名,剩下的统统送了顶秀才帽子。官阶品级也都不龖错,至少也是个从八品。

只不过女同志们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这毕竟是个男权社会,另外这官儿封的也是天南地北,不少还是战区。所以,任何一个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

“奶奶的,这是在跟我们玩调虎离山呢,真当我们傻的?”

解席第一个跳起来,而旁边阿德也拍了拍庞雨肩膀,笑道:

“不龖错啊,兄弟,盐课提举,还是在南京的——这可是一等一的肥缺,人家待你不薄嘛。”

“切,盐课提举司历来就一个提举,最高不过从五品……周千户,倘若我当真决定去南京上任,那里的提举司会有实缺吗?还是一根棍子上的胡萝卜——看得见吃不着?”

庞雨先是故意顺着阿德的调侃往下扯了两句,周晟有些尴尬的支吾了两声,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回应,却见对方脸色忽然一板:

“不过,老周,当初我在船上就说过,别拿水浒传那套来忽悠我们。借刀杀人不成就想玩调虎离山分而治之?东林诸位大佬的政治智慧,不至于就这点点吧?”

就连向来稳重的李老教授,这回也很恼火的说话了:

“如果就是这种条件,那也没什么好谈得了。我们是诚心诚意想要和大明讲和,而明王朝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借谈判为名消灭我们,这种没有诚意的谈判,何必再进行下去!”

至于一帮年轻人,当然更是暴跳如雷:

“敢耍我们?他**的,拿下两广!进攻福建!打到南京去!”

“南京算什么,直接登陆天津,进攻北京城!”

面对这边众人的一致愤怒,王璞和周晟两人倒不怎么惊慌。前者甚至向后者摊开双手,做了个“果然如此”的手势——这也是跟现代人学来的习惯。

两人一言不发,直到这边喧闹的人潮稍稍平静一些之后,王璞才苦笑着拱一拱手:

“诸位先生且勿动怒,还请看看文书的后半阙。”

“哦?”

庞雨翻过那几十页封官赏赐功名的文件,这才发现这文书居然还有下半部分。

比起上半部分的荒谬可笑,这下半部分的条件总算要正常一点……

昨天出差了,今天补上。

明天照常更新

三一八 唇枪舌剑(四)

三一八唇枪舌剑(四)

在阅读了文书的后半部分以后。就是茱莉也不得不承认,当初老爷子他们同意让王璞去协助明朝使者制定招抚方略,实在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条款居然是从第一条从头开始列起的,看来王璞自己也压根儿也没指望前头那些条款能被短毛接受,他提出的这些才算是正儿八经的“谈判纪要”。其中文法辞句,很多还能看出带有王璞王介山个人的影子,或者说,带有他们现代人的修辞习惯——王璞跟他们待的时间长了,很多方面都受到影响,甚至包括他的老本行:文书。别的不说,光标点符号一项,就已经用得非常熟练。行文上也没什么废话修辞,直接就是赤luo裸的开条件:

“第一条:琼海军自愿投效我大明,为我朝戍守边疆,抵御南海及西洋夷寇。之前所犯罪恶,尽数一笔勾销。”

“第二条:朝廷以琼州岛之地暂借于琼海军栖身,以其土地财赋供其造船养兵之用。而琼海军则以其所占之大员,吕宋诸岛进献于朝廷,按羁縻州府处置。所有官吏兵丁,一应开销,均由琼海军负责发放。”

——在这条下面还注了一行小字:“一应俸禄津贴。可按大明律例,亦可按琼海军惯例。”看来王璞对于这边的高工资很满意……”

“第三条:岛上一应官佐任免之权,仍操之于大明朝廷之手。但若有懈怠失职之处,琼海军可对其进行弹劾,由朝廷更换人员。琼海军亦可荐人为官,然仅限于琼州岛及其所占之各羁縻州府。”

“第四条:岛上一应刑律司法,仍行大明律例。流刑苦役以下,可由岛上官吏自决,但若有勾决之人犯,须上报刑部核准。”

“第五条:南海西夷诸国,凡向大明纳贡的臣属之地,琼海军不得擅启边衅。其余不服王化者,是战是守,可由琼海军自专,务使不堕朝廷天威,不令其骚扰沿海为要。”

“第六条:大明律令禁海,念琼海军僻处外岛,人烟稀少,特许其自中原招募流民,充实海外诸岛;又另许其与西夷外藩交易,以募民养兵。”

…………

这些条款明显是根据他们先前那份谈判纪要所制定,既兼顾了明帝国的面子,同时又把司法,人事,行政等重要权力尽可能的保持在朝廷手中,也尽量考虑了短毛的实际需要——相较于前半部分的高傲自大与想当然,这份招抚文书的后半部分。才真正象是一个政治谈判纲领的样子。

当然这些条款和穿越众所期望的还有些差距,不过总算是个能够用来讨论的范本了。而王璞此来显然也是准备好做解释的,待大部分人将那些条款传阅一遍之后,他向这边众人再次拱手道:

“诸位先前所看到的上半阙,乃是朝中大员们最初的想法。我大明朝招降纳叛,历来都是以分化瓦解,使其不能继续为害为要。朝中大员按惯例行事,也属寻常。钱大人出行之前负有使命,这些条款他也不好随便放弃的。”

如果是刚才王璞说出这番话来,恐怕当场就会被叉出去了,现在大家总算冷静一点,听他这样辩解,也只是哼了一声,听他继续把话说完:

“……象诸位这种情况,大明以前遇到的还真不多。诸位先生非要说这是调虎离山,倒也不龖错,但秋后算账则未必。只要招安后保持良善奉公,下半辈子安享富贵却也不难。”

见不少人脸上显出不耐之色,王璞也知道这话题不好多谈,连忙草草结束:

“诸位若是觉得不能接受,其实却也简单——只要上一封谢表。申明不想离开故土,辞谢掉也就罢了。朝廷此举不过表明对诸位的优荣宽待之意,若是自己不愿意去上任,却也断没有强拉人去当官的道理。只是以在下之见,官职可辞,这进士举人的功名却最好不要拒绝——我大明最重功名,日后行走内陆,有个名份傍身会方便许多。而诸位先生之才又与我大明科举之途洄然迥异,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今后想要考科举正途怕是不太容易……”

见王璞说得很是诚恳,这边也不再多计较。赵立德站出来,挥了挥手:

“这个,我们回头会仔细考虑。不过,老王,胃口也太大了一点吧?咱们搭送个台湾岛已经很够意思了,还想要吕宋?”

这是很关键的一点,刚才阿德一听之下耳朵就竖起来——连吕宋也要?那以后他们打下来的地盘是不是全要归属大明?这个口子可千万不能开。小小菲律宾倒也罢了,将来的美洲,澳洲……

王璞却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么多,闻言只是呵呵笑着拱拱手:

“赵军师多虑了,大员,吕宋两处只是羁縻州府——羁縻州府什么意思?那就是除了在名份上归属大明,其它所有日常事务,人员任免,均由当地自决,也不上缴任何赋税。若有灾荒饥馑,朝廷还要拨款赈济。只有将这两处归于大明名下,日后你们要招募流民去开荒也好有个名义,否则就是诱骗庶民远赴异国他乡。朝中攻讦起来,谁都抵挡不住。”

“哼……”

阿德当然没这么容易被轻易说服,不过正当他要开口反驳的时候,却见李明远老教授朝他摆摆手,摇头道:

“这些具体内容,回头大家商议后再定吧。能够拿出这份条款来,介山先生这几天真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下吧。”

边上庞雨也赞同点头,先前在阅读那些条款时,他仿佛能看见王璞在这几天来,与那些“大明天使们”所进行的艰难沟通——如果不是王介山从中竭力周旋交涉,恐怕他们现在所看到的,只有那份极可能让双方立即闹翻的上半部分而已。

可以说,这场谈判,其中最困难的部分,王介山已经帮他们完成了。

所以庞雨也朝王璞点了点头,说了一句:

“老王,辛苦了,先去休息。”

两人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立刻让王介山脸上显出激动无比的神情,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再度朝着这边拱一拱手:

“诸位先生能够明白在下的一片苦心,这番辛苦也就不枉了……哦,对了,这里还有些‘小事’……”

在旁边周晟的提醒下,王璞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份长长清单:

“这次前来谈判的各位大人,对于贵方还有一些其它要求,虽然与朝廷的招抚大计关系不大,不过要是诸位先生能够答应的话,对于加强大明和贵方的关系,也是很有好处的。”

说着,他又将这份额外清单递给庞雨。后者接过看了几眼,又看看王璞,嘿嘿笑起来:

“果然如此……我说,王介山,有些东西,如果不是你提醒的话,他们还想不到吧?”

王璞倒是面不改色:

“先前为诸位先生说话,是同为华夏子民出一分力;而身为大明臣子,自然也要为朝廷尽力。”

“你倒不怕两头不讨好……”

庞雨一边摇着头,一边还是把那些要求念了出来:

代表团长钱谦益要求短毛向朝廷进贡大中小号玻璃镜若干,并特别注明这是来自内宫的要求——看来崇祯皇帝倒是对短毛的大镜子念念不忘。

工部主事赵翼希望短毛能提供新式火铳的制作方法。不过他自己大约也知道这种要求不太可能被答应,所以主动提出了备用计划:要是不能传授制造技能,那么向朝廷出售这种火铳也是个不龖错的选择。

户部宝钞局的某位官员则要求短毛立即停止铸造“洪武通宝”银币,同时上缴铸造印模——私铸货币乃是大罪,更不用说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还擅自在银币上铸造了洪武皇帝的头像。

与之类似的是,某位供职于南京盐课提举司的官员也要求短毛立即停止制贩私盐行为。由于琼海盐的剧烈冲击,整个大明南方地区盐价普遍下跌——这几年来短毛的其它货物还受到原材料影响,产量不算太大。唯独盐场几乎是零成本运营,又无须原料,其产量高的可怕。但凡琼海盐所到之处,朝廷的官盐立即陷入滞销状态——质高价次,根本不可能竞争得过。哪怕官府动用军队抓人也不行,因为当官的家里自己也愿意用琼海盐,根本禁不住。

所以这位官员也同时表示,如果短毛愿意把琼海盐交给朝廷专卖的话,双方也不是不可以合龖作,毕竟琼海盐的质量很好。

……等等诸如此类,尽是些零里零碎的要求,事情不算大,却很繁琐。庞雨在把这些要求念了一遍之后,茱莉直接把清单要了过去——这里面大部分涉及到贸易公司的业务,正是她亲自出面的好机会,现在那帮人不能拒绝跟她直接谈判了。

“那么,吾等先行告退。诸位先生商讨之后,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再行商讨。”

王璞确实很累了,把杂事交代清楚之后。便与周晟转身离开。而这边众人,也开始叽叽喳喳,大家集体讨论起王璞留下的这份“会谈纪要”来……

三一九 唇枪舌剑(五)

三一九唇枪舌剑(五)

“前半部分当笑话看就行了,后半部分还有些讨论余地。当然,有些条款,我们是坚决不能答应的。”

阿德首先站出来定调子,他依然坚持刚才的看法:

“吕宋决不能给他们,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将来打下来的其它地盘肯定会被要求同样对待,到时候咱们真他**的成朝廷鹰犬了。”

“不然,我倒是觉得,咱们既然靠上明帝国这棵大树,就要尽量把它能带来的好处用足……”

庞雨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如果我们这次不同意把吕宋并入,那么就势必需要另外一个名义去统治当地——咱们自己建立一个国家?那这次与明王朝的谈判就毫无意义了。明帝国不可能允许另外一个自称为国家的势龖力占据海南岛,就算他们打不下海南,但我们和平合法进入大陆的计划也不可能实现了。”

“用琼海贸易公司的名义呢?就好像东印度公司那样?”

林峰提出一条新思路,这让旁边茱莉马上竖起耳朵,同时举双手赞同:

“我喜欢这个建议!”

但庞雨却依然摇头:

“不妥,光一个吕宋岛还可以用贸易公司名义进行统治,可如果以后有了更大的地盘?……再说我们开发南洋诸岛,肯定需要大量招募移民。这些移民只能去大陆上招,而刚才王璞的提醒很有道理:如果说去大明以外的区域,不要说明政府不可能答应,就是老百姓本身恐怕也不会接受,我们招人会很困难。”

“嗨,那算什么,招人的时候说来海南就是,上船后往吕宋一拉,还怕他们造反不成?”

人群中冒出这样的声音,但庞雨甚至懒得去反驳,只是摇摇头没搭理,自顾自接下去又道:

“除了普通劳力,我们还需要大量的基层管理人员,包括文官和吏员之类。如果完全依靠自己培养,恐怕很难满足需求,光现在菲律宾和台湾两处的人员缺口就不知何时才能填上呢。但其实只要控制住关键岗位,剩下的民政工作,我们完全可以利用明朝的读书人。我想大明的吏部会很乐意送人过来填补实缺……”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今后打下来的土地全部要插上大明旗帜?让明朝官吏来管理?咱们辛辛苦苦发展力龖量,到最龖后是帮大明开疆拓土?这叫傻!”

阿德很有点不愉快地叫道,但还没等庞雨开口,边上敖萨扬却先点了点头:

“这不算傻,而且恐怕我们只能这么做。”

面对大家疑问的目光,敖萨扬不慌不忙扶了扶眼镜:

“大家不要忘了——马尼拉城是我们从西班牙人手里硬抢过来的。这时候的西班牙在欧洲正是如日中天,他们绝对不会忍受这种耻辱。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南海上不会就此平静的。到时候哪怕仅仅是为了保持从美洲返回欧洲的航线,肯定免不了还要大战几场。如果再把荷兰与英国这次吃亏后的报复心理一同考虑进去……未来我们在这一带要立住脚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说开疆拓土了。”

阿德哼了一声,他明白敖萨扬的意思——要拉虎皮作大旗,明帝国的旗号绝对比区区一家贸易公司管用。如果他执意不肯让这些领土和大明扯上关系,那到时候也只能独立面对来自西方大航海国家的威胁。

“更何况,恰恰是由于东印度公司的横征暴敛,我们用贸易公司名义反而很容易引起南海土著的反感,他们会把我们和东印度公司当成同一类货色。相比之下,当年郑和下西洋时多栽花少栽刺,大明帝国在南海一带的名声却要好很多。如果我们用明王朝的名义搞开拓,相信一定可以轻松许多。”

虽然事先没有商量过,敖萨扬的构想居然也跟庞雨差不多,所以他也不多话,只是笑吟吟看着大家。这时候边上徐慧却也皱眉道:

“说是羁縻州一切由我们做主……可如果我们占的地盘多了,明王朝会不会生出其它心思来……什么改土归流之类,记得以前看过的哪本书里谈到过这种情况。”

“那是肯定会有的。”阿德撇了撇嘴,“统治理念的不同,肯定会引起冲突。到时候无非又是搞政治斗争而已,虽说当真闹腾起来也不怕他们,可搅在一起终究嫌烦,所以我才想一开始就各自分开,井水不犯河水……”

“在一个国家的名义之下仍然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这方面你们应该很有经验。”

敖萨扬脸上忽然显出某种捉狭笑容:

“我想你们都应该比我清楚,邓公所提出的那条著名政策……”

“你是说……天!你要在十七世纪的大明帝国搞一国两制?”

就连庞雨也给惊到了,想不到台湾仔这方面考虑的比他还要深远。他不过只是想着尽量方便日后的民政管理,而敖萨扬居然已经提到了政治理论的高度上。

“是啊,同样挂着大明帝国的旗帜,两种不同的社会管理方式。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到时候也许都不用打仗,老百姓自然而然会用双腿做出选择。”

“我x,连和平演变的理念都用上了……算你狠。”

阿德愤愤哼了一声,但也不再提反对意见,看来是被说服了。

之后大家又商讨了其它几条,其中茱莉就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的条款中完全没有涉及到上缴金钱问题?既然在第六条中已经明确了允许贸易事项,我们先前也说过可以为此支付一些金钱,就算那些人再怎么呆板,也不可能放着到手的钱不要罢?”

“这不是好事情吗,他们不提咱们就不给,还省下来了。”

解席随口笑道,但随即却被老婆狠狠剜了一眼:

“不懂别乱说,越是这种明显不合情理的地方,越是可能隐藏陷阱……我给他们下了那么多套子,要是稀里糊涂在合同里上了明朝人的当,那可丢脸!”

“关于这方面,我想我也许能猜到一点……”

老李教授慢悠悠开口,为大家解释了他所想到的原因:

——大明王朝刚刚建国的时候,赋税主体就是农业税,商税很少,工业税和服务税更少,至于海外贸易?朱元璋那时候好像还没这概念。所以在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为子孙后代定下的“祖制”中,就没有规定外贸收入这一块该如何处置——这就给了他那些贪财的子孙们钻空子的机会。

后来虽然开了海禁,大量财富自海上滚滚而来,但这些钱却并不是作为国家的法定赋税收缴。而是直接被送入内库,成为皇帝的私房钱了,这已成为惯例。

所以即使这次他们约定好了要向明帝国交多少钱,也跟明政府无关,钱最龖后还是会被送入大明内库。既然跟朝廷无关,钱谦益王璞这帮东林党人也就懒得为此磨嘴皮了,君子耻于言利,干脆不提。

说起来这就是东林党的局限性了——这帮文人总是以清流自诩,平时动不动就上折子要求皇帝动用内库资金充作国用,但却很少有人愿意想想如何帮皇帝多赚点钱。连帮皇帝要面玻璃镜子都想着先撇清自己……这方面比起帝皇家奴出身的阉党差远了,难怪总是斗不过阉党。

当然茱莉才不关心这些,她只在意一点:

“君子耻于言利?这么说我们还真能省下这笔钱了?”

“省不下来!”

老教授根据他的历史知识马上做出判断:

“东林党不好意思谈钱,却不代表明政府中其他人不要。就算在这一次的协议里没涉及到此方面,用不了多久肯定会另有使者专门前来谈判此事。而且我估计,按照大明历代皇帝的习惯,多半还会派个信得过的家奴来亲自看着……”

“还要派个死太监过来?……真是恶心!”

不知为何,茱莉对于“太监”这个词有着特别的反感,一听到就全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在听到老教授的推测后,她立即有点歇斯底里的向旁边老解下了条死命令——无论如何,不许让太监上岛!

对于老婆的要求解席自然是满口答应,之后大家又商议着:与其等大明朝派个贪得无厌的残疾家伙过来伸手死要钱,还不如趁眼下对方谈判队伍里都是些“君子”,主动去把缴费问题约定好算了。有个条款在手,也免得以后明政府再反悔。

“顺便也帮钱谦益一把好了,这个人其实还是很不龖错的。要是能借着此次谈判之机,帮助他重入崇祯朝的官场,也许会给垂死的大明带去一丝希望。”

李明远教授对这位历史上著名的大才子还是很有好感,虽然在他看来。这位明末清初最著名的文人大半辈子寄情于诗词文章应该不是坏事。但在前些日子的交谈中,钱谦益本人却多次无意中流露出自己被迫远离政治舞台的沮丧和失望,老爷子对此颇为同情,所以就想给他个机会,推他一把看看。

商议到最龖后,阿德在桌子上画了两条线:

“好啦,现在我们的底线有了,方略定了。对方么,纪要出来了,底线也差不多摸清——攻防的阵地已经筑好。从明天起,就是咱们谈判组上场战斗的日子了,弟兄们,让我们加油吧,搞定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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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十 劳逸结合

三二十劳逸结合

此后几天,以李明远老教授为首的穿越众代表团和以钱谦益为首的大明代表团展开了深入谈判。双方以各自的谈判纪要为纲领,一条一条商定最终的协议条款。

相较于大年初一的那场不愉快,后面的谈判气氛倒是好了很多——因为双方最大的要求都已经各自获得满足。穿越众这边在实质上拥有了海南岛,并且同时获得进入大陆市场,以及和西洋人交易的承诺。而大明方面,则很高兴总算解决了这路匪患,而且还没怎么花钱。

要知道按照明王朝在陕西的习惯,招抚一批流贼,习惯上都要给出大量钱粮安家的。这次崇祯皇帝在代表团出发前,给他们的唯一要求就是少花点钱——虽然才到崇祯五年,眼下的大明国库已经开始渐渐空虚起来。虽然崇祯即位后查抄魏忠贤家产,获得了相当可观的一笔银两,可在持续不断的天灾**打击之下,哪怕一座银山,也好像太阳下的雪堆一样,眼看着越来越缩小了。

所以当钱谦益听说短毛这边非但不需要朝廷花钱,还可以反过来每年固定给朝廷一笔资金时,他表现出了相当大的兴趣。即使在听到要去和一个女人商谈具体金额问题时,钱谦益表现得有些犹豫,考虑了半天,但最龖后还是同意了。

——这位钱大才子确实有点清高,但还不至于到了不通世事的地步。虽然这几年来远离北京城,但身为东林魁首,毕竟还是可以得到一些来自中枢的消息。所以这次他才能才捞到机会出使海南。根据朝中的东林同僚提醒,说小天子近年来多次为饷银发愁。最近因为怀疑大臣贪污,居然又开始重新向外地和各个要害部门派遣宦官担任监察一职了!这一点很让大臣们感到郁闷——要知道当初崇祯铲除阉党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宣布召回各路内监,并许诺从此不再派宦官干涉政务的。这也是朝臣们觉得当今天子为“英主”的一个重要标志,没想到这么快,美好形象就开始幻灭。

而让钱谦益颇为吃惊的是,对面那位李老先生虽然不是大明人士,对于北京的朝局却居然也了如指掌,甚至比他更加了解大明财政状况——当钱谦益努力想在对方掩饰大明当前遇到的困境时,却被老人善意的笑容所化解:

“没什么好遮掩的,我们都知道大明王朝有财政方面的问题——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问题将持续存在,甚至会日益恶化。所以,钱大人,恕我多一句嘴:未来在大明的朝廷中,谁能为皇帝处理好财政方面的问题,谁就必定飞黄腾达,未来入阁为相不在话下。”

这种近乎于赤luo裸的挑唆先是让钱大才子有些尴尬,但“入阁为相”的诱惑对于他来说就好像现代宅男在电脑城门口碰上卖生活片的……没过多久,老钱便遮遮掩掩向对方讨教起“经济之道”来——能够让满腹诗书,才华卓绝的明末第一文章大家低下头来诚心求教,李老教授这辈子也足以自傲了。

当然所有这些交谈都不是公开在谈判场上进行——任何一个稍有点社会经验的人就知道:咱中国人的事情很少是正儿八经在谈判桌上谈出来的。酒桌,饭局,或者休憩娱乐之地才是主要交流场所……这条规则到了大明朝一样适用。自从大年初七重启谈判至今,双方代表团坐在谈判桌两侧唇枪舌剑的场面其实并不多。而本着“劳逸结合”“增强感情”的原则,临高这边位客人们安排了不少参观和娱乐项目,其中有一些,还是他们从未领略过的……

“啪!”

一杆击出,一个用硬木雕凿,漆成白色的小球在空中划出条漂亮弧线,远远飞往前方果岭某处,身穿白色短装的球僮立即奔跑过去,为主人观测落点,记录成绩。而击球者本人则仍保持那个挥杆的姿势不变,直到周围爆发出一片热烈掌声。

“……漂亮!”

“……真想不到钱大人还是此道高手!”

旁边观众们在纷纷鼓掌之余,却都在用很是惊异的目光注视着场中主角——这世上难道真有所谓“生而知之”之人?——钱谦益以前肯定没打过高尔夫球,但他在摸到球杆之后,只用很短时间适应了一下,然后随手就击出了这非常漂亮的一杆,那pose摆的绝对标准,就连在国外混了多年,自称在圣安德鲁斯球场都玩过的深衙内也挑不出错来。

“这哥们儿难道也是……穿来的?”

不少人脑子里呈现出这样的想法,不过随即,却见钱谦益摆摆手,微微笑道:

“见笑见笑,诸位先生此种游戏,倒与我大明一种‘捶丸’之戏颇为相似,都是在走动中持棍击球,钱某少年时也曾斗鸡走犬,此戏曾玩过一些,如今倒还能触类旁通。”

众人这才恍然,不过就算以前有过类似经验,能够这么短时间内就掌握要领,钱谦益的领悟能力也着实恐怖,大才子果然非同寻常。

于是又一轮夸赞佩服之语扑面而来,这次倒不完全是客套了。

同一时刻,不远处的另外一片运动场地旁边。

“茱莉姐,娇娇姐,为什么他们男人可以玩那种半天动一下,还有人帮忙捡球的‘高尔夫’,而我们女人却要打这种跑来跑去累死人的……羽毛球?”

北纬家的小萝莉林程程一边气喘吁吁地擦着满头大汗,一边很有些羡慕的望着那边熙熙攘攘的绿草地。虽然还只是个小孩子,但毕竟挂上了北纬太太的标签,所以茱莉王娇娇她们在集体娱乐时也总是带上她,包括舒中的黎族老婆佩佩也常常在一起。

抬头看了看那群装模作样半天才挥一下杆的男人们,茱莉呸了一声:

“装呗,他们那根本不是运动,而是在摆谱——还是最无聊的那种。”

旁边王娇娇则叹了口气:

“因为男人们不用担心身材走形啊……就算挺个啤酒肚也照样能在人前神气活现的,我们可就不行了……程程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大一些了,我们带你打网球,那个最能保持身材了。”

一边说着,这位穿越众里公认的第一美人放下手中羽毛球拍,随便做了几个形体动作。此时女孩子们都穿着自制的运动装束。穿越诸女中,王娇娇一向是最开放也有自信的,其他女孩的衣裳多少都有些保守,唯独她敢于在这个时代仍旧按从前习惯,把网球裙裾短至膝盖以上!身上薄薄的白衫子本就贴身,此时又被汗水打湿……实在是一幅非常诱人的景象。

虽然现时周围并没有男人,但就连同为女性的林程程也忍不住用羡慕眼光盯着王娇娇看了半天,然后默默退到一旁,抱起姐姐们用木瓜和牛奶专门为她和佩佩两人配置的健身饮料,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个精光。

小姑娘的好胃口引得茱莉和王娇娇也嘴馋了,于是两人离开球场,退到一边去喝鲜榨果汁,顺便招呼另外两个躲在旁边,正鬼鬼祟祟用望远镜盯着某个老帅哥死瞧,一边流口水一边嘀嘀咕咕作评价的同伴:

“好啦,月月,暮雪,该你们上了……别犯花痴啦,那老头儿都五十岁了。”

“可是他真的好帅啊……要是把胡子刮了肯定更帅!”

“是啊是啊,据文史组整理出来的资料上说:他遇龖见柳如是的时候都六十多岁了,照样一下子就能把人吸引住,后头又作了几十年恩爱夫妻,可见这老头儿的‘保质期’还挺长呢……”

“切,再怎么样也是五十几的人了,这年头人都早衰。你看他人前这副样子,私底下还不定吃多少补药呢……而且听庞雨说柳如是的下场可不好,老公一死就被逼得自杀了。”

“关于这个,回去问问阿德就行,他们情报组不是自称连对方晚上说什么梦话都能知道吗……逼?哼哼,要换了姑奶奶我,倒要看看是谁逼迫谁!”

“去问那个克格勃?我可没这胆子……对了,茱莉,让你老公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说我们中间有人想要代替柳如是?让参谋组给作个计划出来?”

“嘻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回头把胡大妈她老人家引出来,又要天天作思想工作了。”

…………

女人的八卦天性果然不可抑制,先还是朱月月和苏暮雪两人在互相开开玩笑,但很快,运动场上所有女生都被卷了进去,一帮花痴女一边轮番抢夺着那架军用望远镜,一边叽叽喳喳笑闹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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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都快结束了,一百票都没有,哎

三二一 短毛军的秘密?

三二一短毛军的秘密?

随着双方接触的越来越多。彼此交流也日益深入。除了上层人物经常在一起活动外,这次跟随钱谦益等人一起过来的明军护卫团队,也与岛上的短毛军进行了几次“友谊性质”的切磋活动。

明使团的护卫队主要由南京,福建,以及广州三地分别派出的锦衣卫人员组成,应该说都是相当精锐的人员。不过倒也不象武侠小说中吹嘘的那样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事实上,除了廖勇,马辉,周晟这几个统领之外,其他大部分锦衣卫将兵也只是身强力壮,最多习练过一些器械套路而已。

因此在双方的对抗性较量中,明朝使团接连落败——这还是双方都不用火器,只装备木棍藤甲互相“切磋”的情况。唐健这边都没好意思动用北纬的侦察兵,只随便从一二营中抽调几个连队出来比试。但即使如此,以刺刀格杀和班组配合为主要战术的短毛部队依然每次都能轻松把各自为战的锦衣卫武士捅翻,双方比试人数越多,其差距就越明显。

打到最龖后,恼羞成怒的廖勇等人亲自下场参战,这才扭转局势——这几位统领手上确实都有真功夫。以一人之力对抗这边四五名士兵普遍相当轻松。特别是廖勇,一手太极功夫出神入化,一次在被半包围态势下。面对四五根长木棍的同时攒刺时,他随手一圈一带,对面五名士兵的木棍竟然全部捅到自己人身上,直到被判定为阵亡,都还稀里糊涂的没搞清是咋回事。

到最龖后这场切磋被确定为平局,这样大家都不伤面子。不过廖勇等人虽然口称侥幸,心里却都有数——短毛这明摆着是让他们了。大明人人知道短毛打仗向来是以火器为主,先前还有人觉得这样的部队只要被贴近之后就会失去勇气,没想到对方在近身搏斗上也是丝毫不落下风。更不用说若是真正战场厮杀,他们这些军官的武功根本没发挥机会,恐怕老远就被攒射击毙了……

如此剽悍的军队,自然会让使者团中几位那带兵武官大感兴趣——这样的天下强军是怎么练出来的?当然短毛不可能公开回答这个问题,偶尔有时候话题涉及到这方面,都只是被笑嘻嘻敷衍过去,或者干脆不予理睬。但这些人自己也是带兵的,他们带了眼睛会看啊。廖勇,马辉,周晟等三人很快在内部作了个分工,一人负责一块,分头打探短毛军练兵的秘密。

锦衣卫福建司的副千户马辉脾气粗豪,不适合做太精细的工作,于是就被安排作最简单的事情——观察驿馆外面那些短毛军的操练情况。

那支短毛的小部队虽然每天主要任务是站岗放哨,以及半公开的对驿馆中人进行监视,但日常训练也是在进行的。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队列和跑步之类,却依然能看出些端倪来。

于是每当外面短毛军的起床号一响,那边开始集结晨练的时候,马辉就跳到馆驿屋顶上去。站在屋脊上观看这边操练,这家伙擅长的武功主要在手上,除了掌法就是暗器,眼力贼好,哪怕在天色还比较昏暗的时候,隔个几十上百米,照样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能够看清楚,却并不代表能够理解。几天后当他们再次碰头交流的时候,马辉就连连摇头:

“看不出什么来,短毛的练兵法甚是笨拙,并没有特别之处。”

——确实,乍一看起来,短毛军的习练手段似乎并不复杂,无非走走队列跑跑步而已。在马辉眼里短毛的阵形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就是一排排横向阵列或是由此组成的豆腐块,只一味追求整齐划一,毫无变化——比起他们大明的梅花阵三才阵鸳鸯阵等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每日的“晨练”也是枯燥而单一,就一个字:跑!马辉曾远远跟着他们跑了一次,就是绕着临高县城跑。前后大约十里地。以他的体质跑下来倒也微微出了点汗,不过除此以外并无其它特殊情况。

“当然肯定还有更加复杂的操练手段,不可能公开展示出来让我们看见的——廖大人那边可有收获?”

——三人中要以廖勇的身手最佳,一身武当嫡传轻身功夫非同小可,还有一手易容本事,于是他承担了最需要隐匿行踪的秘密刺探任务。他们这些锦衣卫中的高手,在当前这种环境下,肯定不可能老老实实成天待在驿馆中的——只要一有机会,廖勇就会化妆易容,设法混出营去,在临高各处打探短毛军情,包括他们的正规军营,还有制造火器的作坊之类,都属于刺探目标。

此时面对同僚的询问,廖勇微微沉吟道:

“短毛军的工场设施,乃是集中在城外河边的一处寨堡中。只是那里守卫森严,到了夜间会有很多古怪大灯四下映照,光束所及之处竟然亮如白昼。吾不想冒险,就没有过于靠近。”

马辉等人点点头,对于廖勇的谨慎表示理解——这种谨慎是非常必要的。短毛对锦衣卫的严重提防心理周晟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充分领教过,当时仅仅因为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就把他们一伙人统统扔进琼州府大牢,直到最龖后一天才放出来。

这一次他们总算给钱大人面子,没再启用馆驿对面那片“居住区”,不过周晟可以肯定:一旦短毛发现他们行动不轨,或者哪怕稍稍有所怀疑,绝对会再次把他们都扔进去的。

“……那廖大人可发现些别的没有?”

虽然相识不久,周晟却也摸清了廖勇的脾气,若不是在其它方面有所收获,他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胆怯。

“在另外一处河滩上发现了他们的正规军营。大队人马驻守其中,日日操练不辍。”

廖勇果然接下去说道:

“比起这边的,果然多了很多发射火铳,拼刺格斗,还有投掷铁块的训练……但奔跑这一项仍然是每天都有,而且还要背着器械跑……噢,对了——短毛军还经常练习挖壕沟,立营寨之类,好像他们全军都要干民夫的活儿。”

“确实,据我所知短毛军中并没有民夫杂役,扎营驻寨之类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在做……全军皆为精锐,却也一起承担杂务,这样的军队,真是闻所未闻。”

周晟抱起双臂沉吟道,他在三个人中间官职武功都不是最高,但头脑的冷静和缜密的分析能力却已让另两人深感钦佩,再加上周晟跟短毛中几个大头领关系不龖错,所以这次他是负责通过正面接触从对方那里套取消息,以及对所有资讯汇总,从中分析出对他们明朝军队有所帮助的内容……

“发射火铳这一项与器械紧密相关,我大明军就是想要模仿也没条件。除非他们肯向朝廷上缴制铳之法,或是卖给我们成品……”

“没戏,钱大人谈过几次。短毛在其它方面都很好说话,唯独在这方面卡的很死,火铳火炮,一样都不肯松口。”

“那就只能用我们大明自己的火器了,虽然不如短毛铳精利,但若是让兵士习练精熟的话……”

“谈何容易!”

廖勇忽然苦笑一下:

“短毛这边每次习练火器时,那真是不惜工本啊。我看一个兵少说也能放上十来铳,跟实战也相差无几了。可我大明的火器历来都是深藏于内库,若无监军手谕根本领不出来。日常军士连摸一下都很难。就算万幸能领出来操演一下,这实打实的练上两次,恐怕就能抵得上一回实战。这损耗朝廷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说到这个问题,马辉,周晟也都只能跟着苦笑,大明朝重视火器,但也管控的极为严格,动用火器的权力是掌握在监军手里,而监军却往往由太监充任。这帮人把钱看得比天还大,绝对不可能同意消耗火药炮子去让士兵练手的。

——此路不通,只好转向下一个话题:

“说起来短毛的拼刺之术倒是颇有可观之处。我仔细观摩了好几天,他们的刺杀术并不复杂,翻来覆去不过三五式,完全是配合他们的火铳插上匕首来习练的,简捷但龖是有效。”

廖勇随手摆了几个姿势,正是标准的拼刺术。

“稍加改动,我们就可以把它用于长矛招式中……不过我大明的枪矛兵多半是列阵而战,很少会像短毛那样分散成三五人小集群的,他们很多相互配合,交错掩护的招数就用不上了,除非进入到混战中。”

“枪矛兵往往不是精锐,一旦阵列散乱进入到混战,恐怕就是大败之兆了。可若是精兵,以杂为贵,却也不会单纯只用枪矛了……若论近战,戚公鸳鸯阵岂不比短毛散阵有实效得多?”

马辉有些不服气的插口道,廖勇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单以近战而论,鸳鸯阵当然极强,可人家却是以火器为主啊……唉,也罢,短毛这刺杀之术只是用于弥补火铳不足,我们单练它没什么意思。”

“那只剩下最龖后一项:奔跑了。我看短毛军经常操练跑步倒是个极有效的法子,这样练出来的兵丁耐力其佳,说句诛心之语——这样的兵就算逃跑都不容易跑散的。”

周晟微微笑道,这一次廖勇马辉两人都表示赞成。不过片刻之后,廖勇却又多说了一句:

“跑步果然是极好龖的练兵之道,可是,我们能像短毛那样供养军队吗?”

此言一出。周马二人同时色变,因为他们想起了不久前的见闻……

——除了在战斗力方面令这些大明的同行们感到吃惊,短毛军的日常供给也让他们深为羡慕。后勤组在这方面其实并没有做什么特别安排,除了几次集体宴请之外,平时多半是把食材送往馆驿,让明朝人自带的厨子自己做,包括护卫人员的份额也在其中。

供给的标准是和他们自家部队一个样,但最初时,在明朝使团眼中,短毛军肯定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呢!

——明朝使团的护卫队和魏艾文的驻守连队驻扎地仅仅一墙之隔,每到吃饭时,就能听到从短毛军的营地里传来哼哼唧唧抱怨声……

“天天红烧肉……奶奶的,也不嫌腻得慌哦!”

“就是,偶尔换个口味又尽是些小杂鱼,那么多刺,让人怎么吃啊!”

而在隔壁,明军官兵则一边大口大口吃着辣子鸡拌白米饭,一边暗自冷笑:

“装……你们就装吧,当兵的天天吃白米饭?连大鱼大肉都能吃腻?真当我们会相信世上有这种事情?”

——短毛军毫无疑问是在演戏给他们看,不过大明的官兵对于这种做戏倒一点都不反感——短毛每天送来的食材可都是货真价实。就算他们锦衣卫多半驻扎在城市里,在明朝的军队系统中已经是属于待遇非常优厚的单位,却也从没见过这种连小兵的主食都是大米白面,还能天天见荤的供给方式。

尤其是短毛军号称他们的士兵每天至少要吃一个鸡蛋,于是每天也给这边提供好几大筐鲜鸡蛋,副食品中也是以活鸡为主。明军自然高兴啊,心想这帮人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就算咱们这个使者团人数不多,每天这么供给下来可也得不了。哪怕你短毛舍得花钱摆谱,临高区区一座小县城,周围又能有多少养鸡户给你们这么折腾……且看你们能大方到几时!

没想到接下来十几天中还真是天天如此,搞的几个明朝火头军都改变了习惯:本来一只鸡要炒上一大锅辣椒的,后来反倒是辣椒要省着点用了……底层士兵固然吃得大叫爽快,上面几个高层人物心下却未免疑惑:

仅仅为了在外人面前挣个面子,就把自己乡间糟蹋到如此地步?短毛这么干也太没有意思了吧?好像不太符合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啊?

直到后来某一天,这边安排他们代表团中的头面人物去参观了一次农场和养殖场,特别是一家大型综合养鸡场以后,廖勇在目瞪口呆之余,当时就对吴南海说了一句话:

“怪不得……你们海南的鸡可真多!”

这句话让吴南海也愣了半天,之后又用了很长时间才确认廖勇不是穿越者,他对于现代的海南岛情形并不了解,那句话也并没有其它涵义……

四千字,感谢大家的热情支持,希望能继续支持下去。

谢龖谢!

三二二 意外的要求(上)

三二二意外的要求(上)

自那次参观之后,明使团上下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对方根本不是刻意做戏给他们,短毛军的供给本来就充裕的可怕。

“说到底还是个钱的问题……有钱才能养得起这样的军队,有钱才能支持他们那么折腾……咱们纵使学了短毛的法子,伙食跟不上,士兵没力气操练到那种地步,却也白搭。”

商量到最龖后,锦衣卫的三统领终于得出这样一个颇让他们感到沮丧的结论——短毛的练兵之法不是靠学能学得了的,需要有非常强大的经济力龖量作为后盾才行。而大明的军队恐怕很难得到这种支持。

不过另一方面,他们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短毛军占据琼州府整整三年,其规模却始终不算太大——人家走的完全精兵路线,而这样精锐到极点的军队,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建立起来的。

“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看这话用在短毛身上才是真正贴切。现在他们不过两三千人,就已经有如此声势,将来若是继续壮大,真不知会强到何种地步啊。”

说到最龖后,廖勇喟然长叹,而另外两人也随之叹息。稍后片刻,他们便过去向钱谦益报告,说短毛的练兵之术无法复制。而钱谦益在仔细听取了他们的分析后,也不得不赞同这种观点。

“幸亏他们愿意接受招安,否则光是这东南一路……圣天子洪福,天佑我大明啊。”

…………

大明使团首脑人物用于商议的房舍,乃是馆驿中央一幢较为独立的房子。以三位锦衣卫统领的习惯,自是四处检查过,确信没有什么暗藏机关,才会放心把这里作为汇报和交谈地点。

不过这些人毕竟局限于时代,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屋子的某处檐角,一个通风口里头,安置有一套简单的电声系统,正在把他们的语音转化为电流,通过一根长长电话线在地下弯弯绕绕……直通到馆驿外头一间商铺后的密室,又通过另一套系统还原为声音,最龖后被几个日夜值班的记录员记录下来,送交情报组的几个头目阅览。

于是庞雨,阿德,以及敖萨扬等人很快就得到了锦衣卫向龖上司的密谈记录,这让他们心情大好。

“嘿嘿……不龖错,费了那么多工夫,总算迫得这帮鸟人心服口服了。”

阿德颇为得意,要做到这一步可不容易啊——他们现代人知道这崇祯朝乃是末世,明帝国很快就会完蛋,可那些明朝人却不知道啊。从最初王璞开始,到后来周晟方文正……乃至于王尊德熊文灿钱谦益……这些大明臣子那澎湃的民族自尊心着实让这边感到佩服。这种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骄龖傲感,确实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末代王朝。

不过对于海南岛上这群“反贼”来说,大明臣子的骄龖傲与自信乃是一种相当危险的情绪,因为那样一来明帝国就不可能重视与他们的协议,双方即使签署了和平条款,也很可能会因为对方的蔑视与无所谓而轻易打破——骄龖傲和愚蠢总是相辅相成的。

所以自打和大明朝有接触以来,穿越众这边一直在致力于这样一个目标:要让大明真正意识到他们这批人的力龖量,要让明朝人对“短毛军”感到畏惧,只有这样,才能让明王朝真正重视这个团体,将其当作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

从先前的几次陆海大战,到后期出动铁甲舰,全歼西洋人,再到炮轰广州……有意无意之间,大家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而这次明帝国的使者团深入海南,更是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参谋组借此制定下一整套计划,从先前庞雨在官船上展示火枪威力开始,之后包括允许明朝人去参观琼海战舰,在码头上列阵检阅……乃至于安排他们到处参观,甚至不惜故意放松警惕,让廖勇有机会偷窥到他们的军事训练……或明或暗,通过这一系列动作,就是为了那些明朝使臣知道:

——短毛的强悍武力绝对不是什么妖术或者诡计,而是由真正的技术与经济实力所构成,这种强大可以被你大明理解,但却追赶不上!

“……呼,这样一来,大明王朝就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吧。我们的威慑计划算是成功?”

敖萨扬和庞雨也都松了口气,在这场情报组三头目VS锦衣卫三统领的较量中,他们总算占据了上风。

几个人高高兴兴回去向老爷子汇报,却不料刚走到老李教授的办公室,却见那边围了一大群人,唐健王海阳等几个都在,包括解席也在内,一群人的脸色都非常不好看。

见阿德他们过来,王海阳哼了一声:

“正好,几个参谋都过来了,你们的要求跟参谋组去说!”

——只见老教授面前围了几个人,正在述说着什么,见庞雨他们过来,都一同转向这边。为首一个乃是陈涛,前段时间有人说他在追那个吕宋豪商陈家的混血儿美女,还跟着跑到马尼拉去转了一圈,刚刚才回到海南不久。

以前条件艰苦的时候,大家都睡一间大屋,大通铺,彼此之间嘻嘻哈龖哈的非常随便,但这时候陈涛的态度却有些僵硬。先是犹豫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吞吞吐吐道:

“庞雨,阿德,老敖……我想去北京!”

“什么?”

这边几人都是一愣,赵立德一下子没听懂,还脱口而出:

“我们暂时并没有进攻北京城的计划。”

但陈涛却先是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

“不,我的意思是说……在王璞拿来的那份谈判纪要上,明帝国给我安排了一个位置,是京师鸿胪寺的序班,还给了个秀才功名……”

“等等,等等……你是想告诉我们……你想去北京当官儿?做明朝的官儿?”

还是敖萨扬最先理解,但随即大惊失色:

“你傻了啊?那个根本就是诱饵,明朝的官职地位对我们毫无意义!”

然而陈涛却仍坚持点着头:

“我知道,如果我们一直待在海南岛上,要不要明帝国的官位确实无所谓。但龖是……也许你们不能理解,我家里曾祖上是开私塾的,还出过一任道台,在祖父这一代又皈依了天主教。我从小就被灌输了很多古代诗词,小学里写作文就常常用文言文哗众取宠……虽然那时候只是为了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

虽然不明白陈涛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些,大家依然默默倾听。

“祖父常常看我写的古文,还时常指点一二。他曾经说过,我如果去参加古代科举,考个秀才不成问题。也许这只是老人家的宠溺之言,但龖是……既然回到了这个时代,我想总可以去尝试一下,考考举人什么……”

“笑话,你以为举人就这么好考?你家祖上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清朝的文人,用清朝文字去考明朝的科举?”

连阿德也禁不住叫起来,但陈涛却不为所动:

“……另外,受家族影响,我还粗通一些拉丁语,对于天主教义也有所涉猎。所以我才想去北京,在这个时代,明末北京正有一大批名儒皈依了天主教,其代表人物是徐光启……而这里恰好有他的学生。我已经跟赵翼赵凤翔谈过了,他愿意替我引见。”

“你过去能干什么呢?——鸿胪寺序班?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品级吗?——丛九品啊!兄弟,连严文昌都不如,这种芝麻绿豆小官儿你也想干?”

庞雨忽然间有些明白对方的真实想法了,可这却让他感到恐惧,于是不等陈涛说完也粗暴吼叫起来,试图打断他的言辞。不过,旁边李明远教授却轻轻摆了摆手:

“让他说完。”

而陈涛也仿佛下定决心般,语气渐渐变得坚定:

“我不在乎官职大小,我只是觉得,海峡对面的那个社会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恐怖,我想要深入进去,我觉得我能够融入进去,而当下就是一个好机会。至于能干些什么,眼下还没考虑好。但龖是我想,总比留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大一些吧……”

陈涛这句话让屋子里刚刚兴起的轻微嗡嗡声一下子全部消失,所有人瞬间都陷入沉默中。屋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陈涛揭开了这个团体中某些令人不安的现实……

——当初琼海号刚刚在沙滩上搁浅时,大家一起劳作,一起作息,白天一样在太阳下面汗流浃背,而到了晚上,则一张大通铺共同分享彼此的脚臭味和呼噜声……那时候一切平等,人与人之间根本没什么差别。

然而三年之后的今天,在集体中已经明显出现分化。大部分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和特长,找到了适合于自己的行当,形成各个不同的部门,各自发挥着不同的作用。

但终究有那么一些同志,因为能力,兴趣,或者是性格等原因,始终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于是乎,他们在团体中的地位,也就很有些尴尬了……

三二三 意外的要求(中)

三二三意外的要求(中)

所谓尴尬,并不是说这些人无事可干,也不是说他们只能干杂活儿。事实上,在这个团体中,相对于本时空明朝土著,穿越众的地位毫无疑问是高上一等的。无论什么职位,只要有现代人愿意去干的,肯定都是尽量用自己人,只有找不到人手的情况下,才会用本地人顶替——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军队,工厂,还是商贸等等……在所有部门都是如此。

而那些投效过来的本地人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从来没人会去想着要跟某位“正宗”短毛大爷别苗头。以穿越众当前实际有效控制人口超过十万,更有两三万青壮年直接在为他们工作甚至卖命的条件。基本上,每一个现代人,只要他愿意,都可以担任“一方大员”。

再加上根据绝对平均主义的大锅饭分配原则,这一百多号人在物资分配上完全没有高下之别,只要一个人有的,其他人也都有权拥有。当初采用这种分配模式就是为了杜绝群体中产生类似于“分赃不均”之类的不满情绪,所以按理说,这种“被边缘化”的感觉,应该是不太容易产生的。

——不过现在看来,团队中有些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陈涛你觉得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这话没有道理的。”

在沉寂了片刻之后,凌宁率先开口了,他的个性比较直率,讲话也不太客气:

“咱们这个团体虽然一直在发展壮大,但真正知根知底,彼此之间能信得过也就这一百多人。我们占领海南岛三年多,到现在真正控制的不过一府一县,其他地方只能遥控。就算勉强扩张了地盘,眼下台湾那边只留下小叶他们几个,吕宋那边更是只能委托给老杰克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人少!你还说自己没啥作用?那不是搞笑吗!”

“我们在台湾的时候可是恨不得一个人顶两个用啊,郑家要塞人进来帮忙还不敢要……陈涛,你要是真觉得在这边很闲,不妨去那些新占领地区,随便找块地盘,包你有机会独挡一面的,又何必非要往北京城跑?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点什么麻烦,北京离海南太远了,连援救都达不到。”

文德嗣也悠然开口,面对众人的目光,陈涛又有些胆怯的样子,但终于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念头:

“大家不要误会,我绝不是说要抛弃这个集体,转而去投奔明帝国。我只是觉得,经过这三年多的磨合期,每个人有些什么能力,能够为这个集体发挥些什么作用,基本上都固定下来了。可以说大家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我也是一样。只是,我觉得自己最能够发挥长处的地方,并不是在这里,而应该是在北京……我们这个团体,既然要和明王朝和平共处,相互之间的交流必不可少,仅仅待在海南岛上,被动的等着明王朝派使者过来,这种效率未免太低了。我们中间应该有人走出去,深入到明帝国内部,去和他们做更深层次的交涉——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份职责的。”

“你考虑过此举的危险性没有?我们当初之所以不愿意进入明朝社会而是在这边境岛屿上另起炉灶,就是担心难以适应。在这边做事情说话都可以肆无忌惮,不用看谁的脸色。可若跑到内陆去,恐怕连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嘿嘿,你既然跟赵翼赵凤翔联络过,他是怎么倒霉的总记得吧?”

庞雨也开口试图劝说,都是成年人了,大家也能体会陈涛的想法——无非是觉得自己在集体中没有受到足够重视,所以想要另行找一条发展的路子。现代人么,有这种念头倒并不奇怪。当初解席庞雨等人大力提议出兵琼州府,多少也有点这种意思,不过他们所选择的目标距离大集体不远,有什么危险随时可以得到来自后方的援助,而陈涛这一口气提出要跑北京去,步子着实迈得有点大了。

“关于这方面,当然考虑了。这些日子我跟那些明朝使臣,还有下面的兵丁走卒都接触了不少。他们那个社会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要谨慎些就好了。而且我可以肯定,海南岛这边发展的越好,我在北京城就越安全,就算真有什么意外……”

陈涛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某种毅然之色:

“谁主张,谁实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这些规矩我还是懂的。”

眼见陈涛去意甚坚,其他人也不好多说话了。毕竟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的行动。过了片刻,徐慧犹豫道:

“要不……安排小陈去建立一个驻京办事处?”

“教授您的意思呢?”

阿德回头看着老李教授,作为委员会主席,这时候老爷子的意见应该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然而李明远教授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却点了点陈涛后面一位:

“小刘,你的想法也是和小陈一样吗?”

——感情要往大陆上跑的还不止陈涛一个,小胖子刘明强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

说起来刘明强在团队里的存在感比陈涛还要弱一些,后者好歹还在在老教授的“文史组”中挂了个名,帮忙做一些历史资料的整理和分析工作。而刘明强却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组都没能加入。虽然他自己也曾很努力想要找些适合自己的事情去干,但天晓得什么缘故,小刘所在的地方,总是会隔三岔五出点小事故小麻烦之类,在经过几次好心帮倒忙的教训后,各个工作组都对他表示谢绝,“扫把星”外号倒是传开了。

不过刘明强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即使多次受到打击,依然每天坚持笑对人生,该吃吃该喝喝,每天东跑跑西逛逛悠闲得很,完全没有那种“被边缘化”的心理不适。这时候面对老李教授的询问,他的态度也跟陈涛刚才那种毅然决绝大不一样。

“诶,老爷子,我可没想跑那么远……只是想去广东老家混日子而已。”

刘明强笑嘻嘻走到老教授面前,先仔细检查了一下即将坐下的那把椅子,确信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敢把屁股放上去。这种谨慎对他而言是很有必要的——板凳莫名其妙在他屁股下面散架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

“是这样的,教授,前些日子我听说广州情报站那边发来消息,说老程忠打算继续往北发展,把分店开到南京去。所以我想,广州站那边眼下也算有了个局面了,总不好轻易放弃啊。咱以前就是干推销的,广州又是老家,干脆到那边去把这个位置接下来,不挺好吗。”

——程忠便是程叶高那个老管家的名字,这老头儿开盐米铺子开上瘾了。而且还特别喜欢往危险地方钻,眼看着广州这边局势渐渐平缓下来,他们这个短毛的盐米铺子都已经半公开化,当地官员已没人敢找这家店子的麻烦,老头儿又打起了往南京去发展的注意。

对于他的行踪程叶高已经不太能控制了,毕竟这几年程忠基本都是单独行动,和程家已经没太多联系。不过程忠有一点是跟老主人一脉相承的——他总想着有朝一日要把程家米铺开回老家去,而他们的老家是在东北……

“你去广州?兄弟,我说了别介意啊——就你这运气,在自己人中间还好些,不过遇到些小麻烦而已,若是到了外面……”

阿德撇撇嘴,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潜台词,有几个人还忍不住笑起来。但刘明强却一点不以为杵,反而兴致勃勃一拍手:

“嗨,这也正是我要回老家的一个理由呢——你们知道不,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广东,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可偏偏第一次出门旅游就坐上了这班船,稀里糊涂到了这鬼年代,然后就是诸事不顺……直到前两天,碰上一算命瞎子,说我是什么‘人离乡贱’命格,非要回到家乡才能转运……大家别笑啊,这个问题对我是很严肃的!”

转过头,刘小胖子很诚挚的看着李教授:

“您看,教授。反正我在这边也干不了什么事,一样混日子的话,我想还不如回广州去,哪怕年代不对,好歹对那儿的地形还熟悉不是?而且就算那瞎子胡说八道,回了家乡还是要倒霉,也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要祸害也是祸害大明朝了,连累不到大伙儿身上……”

话说到最龖后,却也带了几分沉重,这倒让大家不好意思再发笑了。

“算命瞎子的话……嗯,也算是个理由吧。”

李明远教授从头到尾都没有笑,但对于刘明强的要求也不置可否,又转向再后面一位:

“那小张呢?你的想法又是什么?”

被问到的小伙子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

“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就是想回陕西老家去!”

“……申岳?”

庞雨大吃了一惊,他刚才一直没注意到,当初一起留守在琼州府的张申岳,竟然也站在了要求离开大集体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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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四 意外的要求(下)

三二四意外的要求(下)

“我呸,张申岳你发什么神经病!嫌琼州那边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啦?”

没等旁人开口,解席先跳着骂起来了,难怪他从刚才起就脸色难看,要知道他们这“琼州府十三太保”一起经历过患难,感情与旁人又自不同。更何况张申岳先前还是解席公司里的员工,穿越之前就属于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亲信班底。这时候却突然提出要单飞,以解席那山东汉的暴脾气,自是火冒三丈。

不过旁边同属于当初十三条汉子之一的敖萨扬立即伸手安抚住解席,同时望向张申岳道:

“任何决定,肯定都有其原因的。申岳,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说出来,大家一起思量。虽说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的行动,但我们毕竟是一个集体,陕西那地方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家乡,实际跟你生长的地方又能有多大联系呢?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所熟悉的一切都不存在——这种‘家乡’有必要怀念么?”

到底是参谋级人物,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张申岳看了看他,又低下头考虑片刻,终于开口道:

“一定要说原因的话……好吧,我只是想尽可能的为家乡父老做些事情。”

“那里不是你的家乡!”

解席暴怒,再次跳起来冲着对方大吼,但张申岳却低下头,并不看他。

“老解你是知道的,我家里很穷。大学是靠申请贷款才读完的,公司刚刚招聘我进来,就预支给我一笔钱让我去还贷……这些我都记着。”

解席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那样你也不会出来旅游,说起来倒是我给你找的麻烦……”

张申岳轻轻叹了一口气:

“贷款是进了大学才有的,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靠村里接济。我还记得考进县中那一天,附近几个村子认识不认识的都来祝贺。然后,当客人们走了以后,在桌肚下,墙角边,还有炕席下面,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资助……那时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报答那些乡亲们。”

“那和这个时代的陕西也没关系。”

庞雨忍不住插嘴,张申岳却笑了笑:

“不,你不知道。我们那边是老区,最老,最穷,最破的那种地方,外人不愿意来,本地人也很难迁出去,可以说几百年来都没什么变化。我跟张陵聊过几次,他居然还能听出我的家乡口音,甚至连信天游的调子都没怎么变……我欠那边的,无论那边现在所居住的,是不是我那些乡亲们的先祖,那片黄土地总是没错。”

说着,张申岳随口哼了一段陕西小调,果然颇有古意。之后他又指了指桌子上面,王璞拿来的那份封官名录:

“我不知道那些明朝人是怎么调查到的,他们给我封的官儿,正好是在老家附近。一个正八品的县丞。官儿不大,但据张陵说,那地方因为闹流贼,很多县令都死了,后续的又不敢去上任,所以县丞基本就能管控一切——只要有胆子去接手。”

“然后呢?穿越人士有王八气,流贼不敢杀你是不是?还是你打算带个几千人回去剿匪?”

解席拍着凳子怒道,边上赵立德等人也直皱眉头,但张申岳却很自信的笑了笑:

“关于自身的安危我当然是考虑过的,既然那边的口音没怎么变,生活习俗想必也变化不大,那么我就有把握能在当地扎下根去,也不会成为那些农民的对立面。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你呢,庞雨,你当初在琼州府的立足策略就非常高明,尤其是对付那些狡诈大户的方式。”

“……你还是念念不忘要发动群众吗?闹**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庞雨皱眉,但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劝谏之语,张申岳却先冲他摇了摇头:

“真是可惜,你虽然提出了好龖的开头,却终究没有能继续深入下去。如果你像我一样在王家庄蹲点几个月,真正沉入到最基层去,了解到这个时代农民的真正需求,你就根本不会惧怕农民起义,也不会把他们看作敌人。”

庞雨哼了一声,看来他跟张申岳之间的分歧是越来越大了。双方从一开始想走的路线就不一致,后面难免越行越远……但这样一来他也不好再劝说什么,遂闭口不言。

其他人也不再说话,只有解席气鼓鼓的还想开口,却被敖萨扬轻轻按住,向他摇头示意。

——张申岳已经把问题提到了占领政策的高度,那是路线方针问题了,显然不是靠劝就能劝得了的。

眼见会议室中一时沉寂,又过了片刻,才听唐健冷冰冰开口道:

“那么,还有其他人有这类想法吗?有的话索性一次说出来,我们好统筹考虑,别他**拖拖拉拉的,回头再来罗嗦!”

众皆沉寂,之后又有两三个人犹犹豫豫的表达了自己想去大陆上发展的愿望,大都为平时不怎么活跃的“边缘人士”,他们用的理由无非是想回明朝的家乡看看,或者觉得自己能够在明朝官场里为集体争取更多利益之类。只有一个小伙子非常坦率,直接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觉得自己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不大,虽然掌握了一些现代知识,但在集体中也不是什么无可替代的人才。可要蹭吃蹭喝赖在集体里混一辈子又不甘心,还不如出去拼一拼,如果能够有所发展当然最好。就算形势不妙,或者适应不了那个社会,大不了再退回来……”

“要是死了呢?”

赵立德冷冷问上一句,那小伙子却洒然一笑:

“死了就自认倒霉呗,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啊。既然敢出去闯荡,当然就要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有够光棍的,这下子连阿德也没话说了。

直到到会议室里再没什么人说话了,唐健和李明远教授商量了几句,之后老教授站起身来,向大家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这时候房间里虽然没什么人说话,但气氛却不太好。那些提出要前往大陆的同志固然是念头各异,而其他没打算离开集体的人也是态度不一,有些人不动声色;有些是满心怒火;而更多的人,则是满脸忐忑不安之色,仿佛整个团体的分崩离析近在眼前。

针对这种状况,老爷子的第一句话就是让那些留下来的同志放宽心,为此一向严肃的老爷子居然还开了句玩笑:

“大家不必紧张,人心还没散,我李叔的队伍也还好带。”

在一片哄笑声中,老爷子又接续道:

“任何一个组织,发展到一定程度,都必然面临扩张和分散的问题。经过我们大家几年的共同努力,海南岛已经被建设成一个安全而舒适的家。但我们这一百多个人不可能永远都待在海南岛上。本来团队就已经在考虑逐步对外扩张的步骤,台湾和菲律宾是第一步,已经实施了。接下来原计划是安排一批人去山东沿海地区开辟新的中转站,用于发展商业和招募人口。但现在既然有同志愿意主动更加深入内陆,去和大明帝国作更加紧密的接触,这是好事情,对于咱们这个集体肯定是有益的,所以不必担忧。”

“那要是我们的秘密暴露了怎么办?”

人群中有人喊道,老教授看了看那个方向,虽然没能看清是谁在喊,但老人脸上依然现出一丝微笑:

“我们的秘密?是指我们来自未来并且了解今后历史走向的事实?还是指我们所掌握的现代知识?如果是前者,当初小魏似乎已经泄漏过一些,而且这些年来与我们一同生活的明朝人士也很多,蛛丝马迹想必露了不少了吧……可那有什么关系呢?就算这些情报被明帝国知道了,就算他们相信这一切,又能如何?有我们加入的历史还会和原来一样么?——我们并不是依靠这些‘秘密’生存,又何必担心泄漏?”

“如果是指我们所掌握的科学技术,这就更不用担心了。人类社会三百年的技术积累,就连我们自己尚且不能完全复原,明朝人靠道听途说又能掌握多少?坦率说,关于这一方面,我反而更担心这些技术积累不能传承下去,委员会下一步将会计划大批量招收学徒,我们中间每一个人最好都能收取一两个徒弟,把我们的专业知识传授给弟子……当然,目前还不用考虑这些。”

稍顿了一顿,老教授又转向那几位提出要去大陆上发展的成员。虽然他们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了,但此时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紧张——就算不考虑别人对他们的反对态度,单要放弃眼下的安逸生活,离开大集体去一个陌生而且危险的环境中闯荡,这本身就足以让人紧张了。

然而让他们感到惊讶的事,和先前参谋组那几人的想法不同,委员会主席李明远教授居然完全没有阻止他们的意思!

三二五 意外的要求

三二五意外的要求(补)

当然,不阻止,并不代表鼓励。老教授在接下来的言词中,还是重点突出了集体的作用:

“树挪死,人挪活,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寻找更好龖的发展机会,这本就是每一个人正当的,应有的的权利。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这一船人当初流落到一个比较安全,比较稳定成熟的社会中,分散开来也能够保证生存的话,恐怕大家早就各奔东西,分道扬镳了……只是因为在这明末乱世,离开了团队的力龖量,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存,我们大家才不得不聚合在一起,共同在这海南岛上建立新的家园。”

“眼下,我们的努力已经初见成效。海南岛上已经相当安全了,在与明帝国的和平协议签署之后,深入大陆也不再是那么危险,这是你们想要前往大陆发展的基础条件,而这一切,乃是依靠了整个团队的力龖量。才能达到的。”

“团队是什么?团队是我们所有人,在自由意志的基础上,互相合龖作,彼此协助而形成的集体。团队绝不是个人发展的障碍。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们这一群人联手协作,扬长避短,才有了今天的大好局面。我可以毫不避讳的说,如果那时候,我们没有联合起来,而是分散开来各自奋斗,无论是谁,无论他多么出色,都不可能取得比当前更好龖的成绩,这一点,毋庸置疑!”

“作为一群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时空旅行者……或者应该说,时空难民。我们在这个时代的首要任务,当然是生存问题。活下去,并且活的更好一些……而在这个首要条件被满足的基础上,每个人都会有各自不同的想法和抱负,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的根基毕竟是在海峡对面,有人想要回到大陆去也很正常。包括我自己,如果今后条件允许的话,我又何尝不想和老伴儿一起回到北京城去,回去看看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在三百多年之前是个什么样子。”

望着下面惊讶诧异的目光,老李教授微微一笑:

“只是现在……毕竟是老人啦,没你们小伙子那么锐气十足。虽然和大明签订了和约,却还不敢去冒这个险。你们愿意承担着危险回去。并不是就此脱离了集体,而是在为团队开拓,为其他同伴以后回大陆发展试探道路。从这方面说,大伙儿还要感谢你们呢。”

“另一方面,想必诸位也都能理解:你们在大陆上的安危,其实并不在于你们个人有多大能耐,而在于我们这个团队对于大明王朝的威慑力有多强——正如小陈先前所说的那样:海南岛这边发展的越好,他在北京城就越安全——不但对他,对我们所有人都是适用的,这一点,必须要牢牢记住!”

“最龖后,我想对大家说:即使离开了海南岛,你们也依然是这个集体的一员。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同伴,我们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成员!”

老李教授这一番话,让屋子里原本紧张的气氛轻松了不少。之后唐健也站了起来,虽然他的脸色依然很不高兴,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所有想去大陆上发展的,打一份正式报告过来,注明自己要去的地点,希望从事的职业,以及本人的能力特长。委员会。军事组,还有参谋组将会根据你们的要求作统筹安排。我们会尽量满足每个人的要求,但预先也要提醒你们:如果集体有需要的话,在地点和职务方面可能会有一些变化——这种事情,不可能完全按照你们自己的想法,肯定是要和大集体的计划互相配合。这一点,你们心里应该有数。”

“我们可以带几支枪械走么?”

见唐健面冷心热的样子,有人大着胆子询问,唐健瞪了他一眼,但终于还是点头:

“当然,枪械武器是肯定要带的,另外每人可能还要带上几名护兵……此外,你们都要接受学习使用无线电收发报系统的训练。将来你们在大陆上不会是一个个孤立的点,而应该形成一张网络,参谋组和贸易公司还要设法往你们所在的地域建立起补给线。今后我们向明朝内陆发展的时候,你们那里就是前哨站。”

“如果这样的话……反正咱们就这几个人出仕,不妨和钱谦益再谈一谈,尽量向大明朝要更好一点的条件。至少在官职和品轶方面,想必还可以再升一升?”

见老教授他们已经做出决断,庞雨便在一旁补充道。唐健闻言点点头:

“不龖错,关于这方面,在确定了目标之后,谈判组肯定会提出新的附加要求……不过眼前,先要把人员和计划安排好,这部分内容就要你们参谋组多费心了,就和进军山东的方案一起作罢。”

在把事情布置下去以后,唐健正想宣布散会。却见王娇娇,苏暮雪等一干女生推推让让的挤上前来,到了跟前又互相“谦让”了一番。方才由王娇娇代表女生们发言道:

“那个……唐队长,我们也想申请去大陆,可以吗?”

“人家是去办正事,你们一帮娘们儿去凑个什么热闹!再说你们能干啥?还是冒充戏班子去陪官老爷喝花酒?”

工业组的肖朗已经忍了很久,如果不是旁边同志知道他脾气不好,一直努力将他拉扯住,刚才早就跳出来叫骂了。后来李老教授一番言辞虽然让他不再把矛头对准那些要求离开的同志,一股子闷气却憋在心里难以抒发。

这时候见一帮女孩子突然冒出来生事,忍不住便出言讥刺,却不料那帮姑娘经过这三年的磨砺,早就不是当初刚登陆时有事没事就哭鼻子的娇小姐了。面对挑衅,居然是一向看起来娇怯怯的长腿妹苏暮雪率先站出来,小蛮腰一叉:

“怎么啦,我们就是要去大陆上,找些风流潇洒,知情识趣的好男人嫁掉,你管得着吗?”

“就是就是,大好青春年华,总不能在这岛上浪费掉,再待下去迟早变老太婆……某些不知道还是不是男人的家伙趁早靠边站吧!”

“……你们!……你们!”

肖朗脸色煞白,当初他受伤的部位不太好,于是私下里就有流言说他的某些功能受到了影响,尽管肖朗本人竭力否认。还找到为他做手术的石医生出面作证,但此类谣言却总是愈传愈盛的,他也不可能当众去展示一下自己的某项能力“辟谣”,只好把郁闷憋在肚子里。

故此平日里肖朗就非常忌讳此类话题,而大家当然也不可能故意去刺激他——只有这种时候例外。总是冲别人一鼻子灰的肖朗这回反被人气得七窍生烟,旁边两个关系不龖错的工业组同仁见状连忙将他拉走,免得再争下去搞得像上次庞雨那样,捅马蜂窝惹上全体女生……

唐健和老李教授也都有点傻眼,两人互相望望,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帮大小姐的要求。好在这时候女生组……正式名称是“妇女权益保障部”的首领胡雯大姐匆匆跑来,把麻烦给接手过去:

“没事没事。回头我跟她们谈谈心……先散会吧。”

胡雯以前也曾提出过不少要求,不过这一次,唐健响应的最快:

“没错——散会!散会!”

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庞雨,赵立德,还有敖萨扬三人正好还走在一块儿,三人直到出门才想起来——他们本是兴高采烈来报喜的。没想到却忽然遭遇到这么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波,搞到最龖后连来意都忘了。

“唉,好不容易搞定了大明的使者,咱们内部却冒出来这么一出戏,这叫个什么事儿哟……”

庞雨率先叹气道,旁边敖萨扬倒还温和些,闻言只是微笑:

“出现这种思潮并不奇怪,人类的五大需求,当生理和安全两方面的基础需求得到满足之后,接下来肯定就要追求社会、被尊重、以及自我实现的三大高等需求了。当前外部压力减弱,咱们内部的各种矛盾难免会表现得更加明显一些……老爷子说得不龖错,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追寻更好龖的发展机会,他们只是想法不同罢了。”

“但这也是有其诱因的……”

赵立德则看了看手中一叠文件,正是先前王璞拿来的那套封官文书,老李教授交给他,让参谋组根据这些文件为那些想要去大陆的同志安排出路。

“我刚刚又仔细看了一遍,才发现他们封官儿可不是胡乱封的……”

阿德挥了挥那份文书,恨恨道:

“基本上,给每个人许诺的官职都和各自的家乡,还有原本从事的职业有几分关系。至少是他们所打听到的职业,庞雨你当初弄了座盐场,又自称是南京人,所以他们就安排你去南京管理盐政……知道我给封了个什么官儿吗?——广州府的司狱。大明律例,为官不能在家乡附近五百里之内,他们倒是反其道而行之……东林党也是煞费苦心啊。”

一边嘿嘿冷笑着,阿德又随手伸进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封文件,正是先前窃听到的明使密报,两厢对比看了看:

“我们使用技术手段对付他们,他们却在用对于人心**的掌握来对付我们……中国是官本位国家。想当官的人太多了。这一招用得好啊……陈涛那种书呆子,还想钻进这种官僚体系里面去谋求发展……恐怕到时候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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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六 宅男们的碎碎念,以及大陆布局

三二六宅男们的碎碎念,以及大陆布局

几天以后,委员会,参谋组,以及军事组的各位成员再次聚集到这间会议室中,商讨最新的人员安排计划。正如唐健所要求的那样,这些安排是和即将到来的山东攻略计划同步进行,互为一体。

“到目前为止,共有七个人提交了正式的调离申请——那些女生不算在内,胡大姐说女生组的事情她们内部解决,她会负责去作思想工作,让我们不必多管闲事。”

情报处的首领阿德一边把整理好龖的人员和文件资料递交给提前到达的委员会成员们预览,一边笑mimi随口谈论着这几天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好像是钱谦益的风采吸引了她们,不过却有人嫌他年纪太大。后来不知怎的又扯上明末四大公子……于是那天就有几个女孩子提出也想去大陆上‘发展’了。”

“她们能发展什么?去大陆上搞工商服务业?”

“听说提出的正式理由是想去大陆上开‘萌萌熊’的分店……”

“开玩笑,开分店要那一大帮子人一起去?难不成是想集体去大明朝招女婿吗?”

也不知是谁随口乱扯,却不料这一下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搞笑呢,古人早婚,那些出了名的才子哪个不是早八辈子婚配过了,就她们那年龄段,在现代都快达到圣女标准了……还想找处男?”

“就算碰大运撞上个没结婚的钻石王老五,明朝的大户人家娶妻都要讲究个三媒六聘,门当户对。没家世的女人再怎么漂亮也不可能娶为正妻……填房或小妾还差不多,但恐怕她们自己又不愿意……”

“谁说的,小三转正对于现代女性又不是什么禁忌话题,名份地位都可以慢慢争取么。就咱们船上那几位大小姐的眼光,一般小门小户的肯定看不上啦,要进就进大户人家,最好是皇宫!——只有那轰轰烈烈的宫斗才最能体现出穿越女的风采啊!”

“……嘿嘿,无论以什么名分进门,总要讲究个来历清白。咱们短毛可是杀过官,造过反,让西洋鬼子都撞过铁板的,敢娶咱短毛女人的明朝男性……啧啧啧,还真是想象不出来……”

“这有啥想象不出的——大户出身,年轻英俊,有财有势,最好还有一身功夫。背后么必须要有一大帮子表姐表妹或青梅竹马在拼命追求却毫不动心,没遇龖见她以前表现得像个Gay,而碰上本人以后无论遇龖见什么稀奇古怪的情况都只会翘着嘴角表示淡定——这就是她们心目中的Mr.Right啦。”

……趁着老李教授等人还没到,会议室里全都是一帮无聊宅男,大家嘻嘻哈龖哈的瞎扯一通,发泄发泄怨念,过过嘴瘾。回头等胡雯茱莉她们几个进来,可就不敢这么放肆了,谁都不想落得个庞雨或者肖朗的下场,被女生组群起而攻之绝对不是什么好龖的感受。

说起肖朗,也够倒霉的。据说那天回去后,他一时想不开居然真打算绕主基地裸奔一圈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旁人无论如何劝止不住,最龖后是被拖到石医生那边打了一针镇定剂。也不知道是用了过期药品还是剂量太大,反正这几天一直躺床上,哼哼唧唧那叫一个凄惨……

前事之鉴,后事之师——当外面传来喀哒喀哒明显是垫高了鞋跟的脚步声时,一干男性八卦者们迅速各归各位,一个个正襟危坐,专心研究手中的计划文书。见对方进门后又连忙送上一个非常热情的笑容,倒让刚刚走进门的茱莉深感诧异,回头去找了面镜子上上下下关注半天,确认自己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当李明远教授和胡雯,唐健等人也先后来到会场之后,会议便正式开始。庞雨拿出一幅大地图,将其铺在桌面上:

“总体来说运气还不龖错——除了陈涛和张申岳,其他兄弟所希望的安置地域大都在沿海地区:广东,福建,浙江,还有个本想回昆山老家的——我跟他协调了一下,他同意把定居目标改到上海附近。再加上程大掌柜想去的南京,以及我们预定出兵的山东地区,这样我们将在大明沿海和两京地区形成一张网络,彼此之间用大功率无线电台可以随时联通。包括在北京的陈涛在内,有什么情况海南这边都能够迅速作出反应,无论派遣援军还是运送物资支持都很方便。”

地图上已经标出了这些未来据点的位置,星罗棋布,恰好沿着明王朝的东部沿海区域蜿蜒向龖上,最北面一点就在大明王朝的核心,也是未来数百年里整个中国的核心——北京城。

以每一个据点为圆心,另用铅笔勾画出一个大圆——这是张安江老师所研制出的无线电台当前所能达到最远工作距离,沿海各点位的无线电覆盖区域都有或多或少重叠区域,意味着可以形成通讯链,唯有地图西面位置,一个红点孤零零单独存在,即使给它画上了最大的一个圈儿——意味着配属最好龖的无线电台,也无法和其它据点形成呼应。

“唯一麻烦的是陕西,申岳的那个点——进入到内地太深了,连信息都无法联络上。更不用说物资输送……唉,一枚孤子啊,太容易被吃掉了。”

庞雨唉声叹气道,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没什么效果,而旁边解席也哼了一声:

“我后来又跟他长谈过几次,但这家伙就是不肯换地方……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是要去那儿!”

众人皆大感头痛,随便你怎么气氛融洽的集体,碰上这种一心犯拧的成员都没法子。

看了看地图,凌宁建议道:

“如果能在邻近的其它省份建立一些电台中继站的话,也许应该可以解决通讯问题?”

“关于这方面,已经和张老师商量过,内陆不比海上,有效通讯距离较短。四川,湖北一带干扰较多,要保持通讯顺畅就只能往东北部平原方向……在河南河北,或者山西等地,建立至少两个以上的联络点,才可以把通讯链接通。只是那些地方近年来都很不安宁。要知道自打三年前‘甲申之变’以后,满洲人入侵中原全都是从山西过境,而陕西流寇一旦混不下去的就全往河南跑——因此在这些地方设站是极其危险的,危险性甚至比陕西本身还要大。我在合龖作的商人团体中间打听了一下,并没有在那一带开分号的。”

接下来的话庞雨就没必要说了——他们总不可能派现代人亲自过去设立中继站,稍顿了一顿,只听李老教授问道:

“那我们和陕西之间有什么办法取得联系吗?”

面对委员会主席的讯问,庞雨在文件袋里翻找了半天,最龖后寻出一张名帖:

“我跟茱莉查了很久,唯一找到有点关系的,就是许敬推荐的这家镖局子。他们以前有保镖前往陕西的业务。但那镖局的总号远在福州,而且最近几年都没接到过去陕西的生意了。沿途匪情已经不太熟悉——您知道那些地方的土匪经常换人换地盘,往往年把工夫局势就大不一样了。”

“他们跑一趟要好几个月,如果要确保货物安全,每次都必须派大量人手押送。”

茱莉在一旁补充道,原以为能够开通陕西的商路对贸易公司也大有好处,没想到在仔细了解和计算之后,却发现这绝对是不划算的买卖。

“那就没办法了,回头让张申岳多带一些护兵,再定期委托镖局输送弹药补充。集体所能帮到他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只能靠自己……就这样决定吧。”

了解完情况后,唐健迅速做出了决断,总不能因为张申岳一个人的执念而把其他人搭进去。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团队鞭长莫及的地方,只好依靠他自力更生了。

“那些外出同志在明帝国的官职地位,确定了没有?”

李老爷子倒是很细致,连这方面都想给安排周到了。于是轮到主要负责与明朝使者打交道的赵立德拿出一堆文件:

“还没有正式向明朝方面提出要求,不过在非正式场合下,我同钱谦益,王璞他们私下沟通了一次,还是有点麻烦的——像我们这种情况,大明朝也是第一次遇到。按照钱谦益的说法:东林朝臣为了招抚顺利,已经为我们打破了很多成规。朝廷名器可不是街边货物可以随便挑选,先前那份文书中所许诺的官职,已经是他们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才腾挪出来的,再想要更进一步,恐怕……”

“废话真多,就直说能不能办吧?”

王海阳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大家相处这么久,彼此脾性也都很熟悉了——要真不行的话阿德肯定不会罗嗦这么多,多半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他这么一催,阿德也不好再卖关子,只好笑了笑:

“办还是可以办的,只不过要花点钱,办出来的官位也只能算是捐班杂途,哪怕同样品衔,比起那些科考出身的正途官肯定要低上一等。”

“这个无所谓,弄顶官帽子给他们护身就行,又不指望靠这个往上爬。”

老教授和唐健等人略作商议,很快便作出决定:

“无论花多少都给他们办,咱们不差钱!”

三二七 两千名家丁?!

三二七两千名家丁?!

上一节“甲申之变”应为“已巳之变”,笔误。

感谢帮忙指出的读者。

在讨论完其他零散人员的安排之后,会议转入到核心议题——关于山东的攻略计划。

出兵山东原打算是等到招抚一事结束之后再着手进行,到时候随便找个清剿海匪倭寇的名义介入即可。现在之所以提前开始谋划,一方面,是因为要配合那些外出同志的总体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先前在谈判交涉中,大明帝国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是很不希望他们短毛势龖力插手南海以外事务。

在李老教授交给王璞的那份会谈纪要中,琼海军许诺的防御目标是东洋倭寇和西洋夷人一锅端,但到王介山返回来的条件中却只剩下了西夷。对于倭寇只字不提,仿佛给忘了。

这么大的“疏漏”穿越众当然不可能视而不见,经过多次联谊活动,双方关系也很铁了,于是阿德没费多少事就打听到了此中内幕——居然是和郑家有关。

先前当大明的招抚团队在福建登陆修整时,郑家对其进行了相当热情的招待,还送了非常丰厚的礼物馈赠,所有这一切,只为换取大明高官的一句话:“髡人制夷,郑氏制倭,各有分野,不得越界。”

郑芝龙这个人确实很厉害,虽然没有亲身参与,却早就猜测到了短毛会向朝廷提出的主要条件。他很清楚所谓“抵御夷寇”是假的,垄断对外贸易才是真,如果真让短毛接手了大明沿海的所有对外事务,今后郑家的财路就要给断了。

以短毛军的强势,南海地区郑家是肯定不敢插手了,但他依然希望能够借朝廷之力保住赖以起家的日本航线。而这个打算却也正好投合了明朝官僚的心理——那帮人整天就想着搞平衡之道,肯定不愿看到短毛一家独大垄断海上,尽管他们未必知道这其中包含着多大利益,但政治动物的本能仍然驱使他们按照“大小相制”“分权平衡”之道来处理髡人与郑家的关系。一句话:就是你们谁也别想一家独大,互相牵制最好。

在打探到了那些朝廷大员们的真实意图之后,阿德也没在这方面再多下功夫——没那必要了。海上归根结底要以实力说话,与其在谈判中跟明朝使者磨嘴皮子,还不如釜底抽薪——反正眼下他们还抽不出空去关注日本那条线,让郑家继续把持上几年也无所谓。回头等到海上力龖量完善起来,直接去压迫郑家屈服,到那时朝廷喻令又算个鸟?

只是这样一来,前期要找借口出兵山东就稍微麻烦了点,好在阿德这家伙脑子灵活,在为那些申请外调的同志们谋划官职的时候,顺便找到另一条介入山东地区的捷径……

“老解啊,看来这次你也要升一升了——你觉得正五品的守备职位咋样?”

阿德忽然笑眯眯向解席问道,只把后者搞得莫名其妙:

“我没申请外调啊,我在琼州干的好端端干嘛要跑外面去?”

“咳咳,因为那帮大明官僚给你安排了一个好地方哪……”

阿德拿出那套封官许愿的文书,指着上面关于有他解席名字的那一处,嘿嘿一笑:

“看看,谁让你总是自称山东汉子,梁山好汉的同乡。这回可好,他们把你封回老家去了。”

——身为短毛军中颇有名气的大头领之一,又是琼州府首脑,明帝国许给解席的官位还挺诱人:直接给了个从五品的卫镇抚职司,顺带附送武举人功名,而指定的任职地点则正是山东登莱地区。

按照大明王朝以前的习惯来看,这个待遇已经相当不龖错了,要知道当初郑家接受招安,大头领郑芝龙虽然得了个“五虎游击将军”的称号,实际上却无固定品级,纯粹是生造一个名号拿来骗海盗罢了。但对于短毛他们却没敢这么做,通过先前几次接触他们已经知道这伙人个个识文断字,精明得很,绝对不好骗。所以许出来的官位职司都是实际存在,尤其是武职官——文职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吏部那边没实缺就不好安排。但武官编制却是经常变化的,尤其大明这两年在军事上面屡屡吃败仗,导致武职官空缺出来一大堆,兵部封起武官来就不像吏部那样缩手缩脚,反而大方得很。

只是因为短毛先前一眼看穿了朝廷分化瓦解的意图,连翰林,盐政这些或清贵显赫,或油水十足的一等优缺都毫不犹豫拒绝掉,钱谦益他们对于武官的行情自然更不看好——兵部那帮老爷封官大方,位置可也选的够直接:不是陕北就是辽东,要不就是现在正乱成一团的山东地区,这借刀杀人意图表现得太明显了,所以就连钱谦益也不好意思在谈判中多提起。

却不料这伙短毛脑子里想的果然与正常人截然不同——他们大明方面都不好意思提,短毛却主动问起山东情况。钱谦益自然是乐得奉陪,特别是当短毛方面露出口风,他们有意去已经沦陷的登州地区“探探路”时,钱大才子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山东地区之所以闹出兵变,主要原因当然是那些兵将久有叛心,不过明面上的导火索,乃是辽东督师孙承宗从这里抽调人马去支援北方大凌河防线。而之后登莱巡抚孙元化的应对又极其拙劣:先是用错了人,派去平叛的几个将军反而与乱军合流。随即又屡屡判断失误,错失数次平叛良机,这才导致事情闹到不可开交——而这两位大员却都和东林党有着密切关系的。

大明朝廷里的任何事情,最龖后肯定都会涉及到派系问题。眼下朝廷里和东林有关的大臣们都在为此焦头烂额,要想办法保住整个派系。可他们东林的最大短板恰恰就在军事方面,清流舆论再怎么犀利,光靠嘴皮子也对付不了叛军啊。

所以一听到短毛有出兵山东的意图,钱谦益立刻仔细询问。他现在也有点摸清了和短毛打交道的脉络,不玩什么欲擒故纵那套把戏了,有话直说反而更容易交流。他明确告诉阿德:你们想要其它地方的官儿,恐怕要花不少钱。惟有山东地区,只要能帮咱们东林解决那里的麻烦,不但一个大子儿不要,让东林倒贴钱都可以。

而阿德这边也没客气,跟他讨价还价,把解席的官阶从原先从五品升到正五品,职司也从一个徒有虚名的卫镇抚转变为掌握实权的守备。据阿德说他本来还想直接要个正三品参将衔的,不过钱谦益死活不肯答应,说这个超过自己的权限了。但私下里他又告诉阿德,说我大明最重军功。你们如果真能平定山东兵乱,朝廷肯定还要论功行赏,到时候别说三品参将,二品总兵都是有可能的。

阿德想想也有道理,就没再追求“一步到位”,马马虎虎先混个守备玩玩——于是解席就在连自己都不知情的形势下,稀里糊涂成了大明朝登州守备。只不过眼下登州是在叛将孔有德手里,需要新出炉的守备大人自己去把地盘抢回来之后,才好上任。

“我x,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在听完阿德连说带笑的一番解释后,解席两眼发直:

“我倒是不介意出去打仗,可是以明朝军官的身份……大明朝会给我配军队吗?”

阿德笑了笑:

“按理说是应该提供兵员的。不过明军惯例,武将总是带自家的亲信家丁上战场,那才是主要战斗力——唐队长,这次咱们打算派多少人去山东?”

唐健想了想:

“这次的作战规模比收复台湾更大,派遣的部队肯定也要多一些……第三营的步兵全部出战,再从一营二营各抽调一个连;老马的独立炮兵营至少要派两个连作火力支援……嗯,还有北纬,你的侦察大队也要参加。”

“除了训练和后勤部门,我们侦察大队全体出动。”

北纬笑吟吟打了个响指:

“我当然也会去,我要去看看那个平南王孔有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还能去东北转转。”

“考虑到民政方面的需求,另外再给你配备师爷一名,以及账房先生一位……”

阿德笑嘻嘻拍了拍庞雨的肩膀,后者因为已经知道这次安排,只是笑笑便罢。但随后被点名的林峰也表露出和解席一样的惊讶:

“我也要去?”

“当然,老敖你去不?还是咱们那个队伍,咱们再一起去开疆拓土!”

解席现在已经明白过来,要说对外开拓当然是他们当初跑琼州的这批人最有经验,无论文武都能应对,所以这次参谋组尽量还是用原班人马。解席本就是个豪爽的人,既然集体这么安排了,他二话不说就拍着胸脯承担下来。

参谋组并不是要求他冒险——五个步兵连,两个炮兵连,一个独立侦察大队,再加上后勤和辅助人员……这几路部队加起来,数量已经超过了两千,乃是他们短毛自成军以来最大一股战力——山东那边的叛军号称有十几万,这里派遣部队时不得不作最坏打算。

在这次会议之后,阿德正式通知明朝使者团,说咱们这里打算让“解守备”率领两千名“家丁”前往山东上任,廖勇等人当场就傻了。

“两千人!短毛军那种……家丁?”

锦衣卫的几个统领互相看了看,同时都感到手脚有些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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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八 朝争

三二八朝争

到了三月中旬,大明王朝的谈判团队完成了任务。准备打道回府。

双方制定了一份类似于备忘录的协议,但并没有签订什么正式和约——钱谦益没有这个权利,他毕竟只是个布衣平民。而且明帝国也不可能与短毛以平等的身份订立什么契约,在这方面,甭指望大明帝国肯放下架子。

不过双方这段时间的辛劳交涉当然也不是白费,正如钱谦益第一天和庞雨所说得那样:双方谈判出来的条款,最终将以朝廷招安文书的形式来实现。他需要尽快返回北京去,请内阁根据这份协议发出招抚的文书,最龖后再由一名正儿八经的“天使”过来宣读一遍,才算是完成整个招安过程。

有人质疑说万一你姓钱的一去不复返,或者明帝国干脆不守信用,回头在文书中随意篡改条款,又当如何?对此钱大才子只是潇洒一笑:

“钱某虽不才,在士林之间总算还略有几分薄名,何必专程来到此地,拿自己的一世清名行骗使诈欺瞒诸位?至于朝廷变故,则非钱某所能预料,但龖是假若朝廷背弃此约,诸位先生不过仍然重操旧业而已,又有何损失呢?”

话说到如此地步,也没什么好再怀疑的。于是大家只能信任他。不过私下里,钱谦益在李老教授,阿德庞雨等几位“高参”面前,也坦然承认,他自己固然不会背信,却有点担心会出现另外一种情况——朝廷内部的政治倾轧。

“诸位先生对我大明朝廷的内情似乎颇为熟悉,那么想必也知道,朝中有那么几个小人,专门与我东林作对……其中一人尤其奸狡,钱某曾吃过他的大亏。”

在某一次玩高尔夫球时,钱谦益一边轻松推球入洞,一边貌似轻松的回头对庞雨笑道——这位东林魁首为人确实潇洒,穿越众所接触到的第一位东林党人王璞用了将近一年时间才逐步适应现代人那种随意坦率的交流方式,而钱谦益只用短短一个月就已经习惯在短毛面前挥洒自如。

后者眨了眨眼睛,立即报出一个名字:

“您是指……次辅温体仁?”

温体仁在崇祯朝的历史中也是个颇有分量的人物,崇祯在位十七年,内阁走马灯般换了无数辅臣,此人却在内阁中待了整整八年,还作过很长时间的首辅,可谓手段了得。不过史书上对此人的评价相当糟糕,典型的奸臣形象。此人是在崇祯二年到十年之间秉政,恰是帝国局势越来越恶化的关键时期,而温体仁在其中就起到了一个相当反面的作用。

对于钱谦益来说,此人更是他的毕生仇敌——当初小皇帝刚刚上位,初次要建立自己新班底的时候,朝中百官廷推阁臣,他钱谦益的人望遥遥领先。眼看入阁为相不在话下。却正是被这个温体仁联络了另一个奸臣周延儒,翻出一桩陈年科考舞弊案子,使得将钱谦益不但没能更进一步,反而被罢职回乡——正是靠挤走了东林魁首钱谦益,周延儒爬到内阁首辅位置,温体仁则出任次辅,这几年间很是得意。

此时的钱谦益还不知道,历史上,在数年之后,温体仁还找人诬告他诽谤朝政,想要来个斩草除根。不过那一次未能成功,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终黯然去职。

但钱谦益有一点非常肯定——温体仁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东山再起的。对于他所主持的这次招安计划,肯定会竭尽一切手段加以阻挠。所以他有些担心——这份与众不同的协议到了内阁之后可能会被驳斥,拖延,或者篡改——他钱某人毕竟为官多年,对于此类官场伎俩绝对门清。

“这个确实有点麻烦……”

阿德等人听到钱谦益的担忧之后,全都皱起眉头。他们短毛可以在自己够得着的范围内天马行空,但涉及到这种朝廷内部的党争,却是鞭长莫及。总不见得为这事专门派北纬跑京城去搞暗杀吧——那样说不定还起到反效果。

钱谦益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并没有指望能从这里得到什么参考意见。把话说出来,只是为了事先打个招呼,免得万一事情不那么顺利,被这边把责任全扣到自己头上,那可冤枉。

见这边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唯恐过犹不及,钱谦益连忙又出言安慰道:

“当然了,钱某在朝中也不是全无奥援的,至交友好总还有那么几个。这招安之事利国利民,那温某人想要反对,总得拿个像样的理由出来……就凭他腹中那点墨水,哼哼,我倒想看看他用什么理由来杯葛。”

这次谈判,经过李老爷子等人艰苦交涉,基本上可以说是达到了“双赢”效果。他们短毛固然是获得了想要的海南地盘,贸易权限,以及出兵山东的许可。而用大明王朝的眼光来看,却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成功。

——震慑天下的“四大寇”之一,吓溃了东南明军主力的琼州髡匪不战而降,自愿并入大明帝国的体系。虽然今后不一定能像其它正规军那样随意调动,但至少对朝廷已不再构成威胁,反而可以借其威慑外藩洋夷,这是第一重利。

——受朝廷大义感化,这群髡匪中有不少人自愿入朝,更有义士解某,亟待为国分忧,主动率军前往登莱失陷之地,与山东叛军作战,这是第二重利。

——令琼海军的数千精锐归顺。却未要朝廷花费一文,今后所有军饷开销全部由其自行负责。非但如此,朝廷每年还能从琼海军处获得一笔金钱,与国家不无小补,这是第三重利。

而所有这些,在钱谦益看来,全都是他一人孤身深入,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而成,作为一个平民书生,能够为国家做到如此地步,也是极其的不容易了。

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前途,事情本身办得也算漂亮,钱谦益在写给朝廷的文书自是竭力渲染。他本就才华出众,这一用心更不得了,一篇上报文书写的那叫一个花团锦簇,钱谦益已经很骄龖傲的将其展示给这边几人看过,纵使赵立德这样对古文不怎么精通的,也觉得那篇文章着实精彩。

“那温某人文章平平,诗才更劣,只靠奸佞手段发家罢了。若他敢在这篇文书上发难……哼哼,正好将其辩驳一番,也让天子识其无能。”

钱大才子显然对自己的文字非常有信心,就好像当年科考一样。想要依靠一篇文章去打动皇帝,从而冲破政敌的阻挠。

这边庞雨等人互相看看,脸上都显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哥们儿还是有点书生气啊。就算他们没在明朝官府中干过,却也知道这种政治斗争绝不可能靠一篇死文字确定胜负。

不过眼下老钱和他们是同一条壕沟里的战友,若能帮他一把,也算是帮自己。正当庞雨苦苦思索该用有什么手段劝说钱谦益更加实际点时,却听旁边一直沉默的李老教授慢悠悠道:

“大明官场上的事情,我们帮不上太大忙。不过据我所知,最近这段时间,温体仁似乎正在想办法对付首辅周延儒,想要取而代之。也许钱大人可以从这方面着手。若是能联络上大明首辅一起压制次辅,想必会容易些。”

——崇祯五年到六年期间,趁着山东兵变的机会,温体仁抓住机会忽然发难,将当时的首辅周延儒一举赶下台去,自己爬上首辅位置——这是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所以李老教授提出这一点,希望钱谦益能够参考。

却不料对方听到他的言辞后却是满面震惊之色:

“什么?温长卿想要算计周玉绳?这怎么可能——他们俩本就是沉瀣一气,狼狈为奸的。京中人人知道这两人好龖的恨不能合穿一条裤子,怎么会……”

老教授这才想起,后世历史书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纪录着的事情,在这时候却未必人人尽知。特别是这种阴谋,在没有最终行动之前肯定是万分保密。周延儒是在崇祯六年下台的,在这之前他肯定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密战友”会从背后捅刀子,身处京城之外,消息闭塞的钱谦益自然更不可能知晓。

不过老爷子也没多加解释,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这次在山东坏事的登莱巡抚孙元化,听说就是由周延儒保举上任的,可有此事?”

钱谦益顿时愣住:

“不龖错,孙初阳确实为周玉绳所保荐……啊,我懂了!”

钱谦益毕竟是个一心想要搞政治的,若再想不到其中关窍,那他也别重回官场了,趁早回家卖红薯拉倒。在被老爷子这么明显的点了一下子之后,钱大才子索性丢了手中球杆,站在原地苦苦思索:

“周玉绳……温长卿……也罢,先对付一个再说。”

说起来周延儒也是钱谦益的政敌,在当初把他逼下台的那场风波中,此人最龖后出手,一锤定音,不过钱谦益对他倒反而不象对温体仁那样痛恨,反而颇有惺惺相惜之念。

因为周延儒这个人本身非常牛,他少年时即有神童之称,万历四十年乡试中举,万历四十一年首次参加会试便高中头名会元,此后殿试又是一举夺魁高中状元。这可不是什么小说评书里的故事,动不动就冒出来个连中三元的天才。要知道整个明朝历史上就出过两个三元及第。从来没有连中三元者,周延儒连中两元已经是强悍之极——而这时候他才刚刚二十岁!

此后任修撰,掌翰林院……一整套标准的高级文官培养程序走下来,到了崇祯朝初年,百官廷推阁臣时,周延儒在皇帝心目中有着非常重的份量。而正是因为看到朝中百官报上来的名字中没有周延儒之名——他年纪太轻了,崇祯才不想接受那份钱谦益高排第一的推荐名单,从而给了温体仁浑水摸鱼的机会。

所以后来即使在翻盘过程中主要是温体仁出的力,最终却还是由周延儒出任首辅——这一年他才刚刚三十七岁,在明帝国中央一级的官员中绝对属于超年轻一代。而且此人颇有文采,生平亦有文集传世,故在钱谦益眼中,这是一个与自己同等级别的对手,甚至可能还要更强一些吧?输给他并不算特别丢脸的事情。

再加上周延儒与东林党的关系也颇为密切,否则也不会推荐孙元化了,这样在山东问题上双方肯定是处于同一战线,自己若在这件事情上找他联手,多半是能够被接受的。要是运气再好点,周延儒想要报复的话,大家一起动作,把那个姓温的次辅赶下台也未必不可能……

想通了这其中奥妙,钱谦益忽然哈龖哈大龖笑,回身向着李老教授一鞠到底:

“多谢老先生提点,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哼哼,此番且看那温长卿如何应付。”

因为心情极佳的缘故,钱谦益甚至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

“不瞒诸位,钱某此番千里奔波,心中也是存了小小私念,盼望能借此功勋重新立于朝堂之上的。原本还担心那温某作祟,但如今,却可以说:此事必成了!哈龖哈。”

球也不打了,杆也不要了,钱谦益匆匆返回馆驿——赶着收拾行李去也!

临走之前,钱大才子再度转向众人,这次是信心十足的说道: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钱某就能再来此地,届时亲口为诸位宣读天子的封敕诏书——以堂堂朝廷命官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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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九 回北京(上)

三二九回北京(上)

钱谦益兴高采烈返回北京城去了。

因为和自己的政治前途息息相关,老钱这次表现的不但非常勤勉,居然也很清廉——短毛按惯例临别时要送他些“纪念品”,在大陆那边挺值钱的。但这位大才子居然一样没要,到最龖后只接受了李老教授以私人名义赠送的一副金边夹鼻眼镜,以及庞雨送给他的一大包咖啡豆而已。

不过另一方面,他也接受了这边善意的提醒,自己固然是一介不取,但对外却不能这么清高了。所以此次回程,他为京城里的同僚们准备不少“土仪”,以备到时候拿来打点之用。

钱谦益本人对此并不擅长,他又是个洒脱的人,干脆找上短毛帮忙。最龖后居然演变为主要是情报组的赵立德与贸易公司的茱莉两人在筹备这件事——前者专门从钱某人口中打听京城里的各类人事关系,以及个人爱好等等资料。并且帮助钱谦益分析朝廷局势,决定哪些人需要重点公关,哪些人只要敷衍即可……而后者则负责根据这些资料在公司货品中寻找“最合适”的礼品,保证投其所好。

有人觉得这样会吃亏,但赵立德和茱莉两人可都不这么想——在协助钱谦益制定出一张送礼清单的同时,情报组这边对于北京城中当前的政治脉络也有了深入了解,再与他们手中的历史资料加以印证和结合,对于穿越众今后应对来自大明王朝的政治压力将极有帮助。

而贸易公司方面对于送出去的大批物品也毫不心疼——茱莉在这方面是非常精明的。她为钱谦益准备的那些小礼品包装精美,品相华贵,并且很实用,就是在数量上控制的非常严格。例如香皂就是那么一小块,香水也就那么一小瓶……说穿了,全是专门拿来打广告的演示性产品。不至于多到让收礼人感觉满足,却又足够把潜在客户的购买欲**起来。

“你们要清楚,这可不是单纯的送礼,而是作商业宣传的大好机会——我们的货物可以进入大明帝国最核心,最高层那批人家中,还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好呢?”

在回答手下几个部门经理关于这些礼物该如何作账的问题时,茱莉一方面指令将其打入广告成本,另外也顺便对她们进行了观念上的教育。这几个姑娘都是最初跟随她的小助手,现在已渐渐成长起来。到如今已经基本可以承担起贸易公司所有的日常事务性工作,茱莉算是解脱出来了。

下面官员都要打点到位,作为北京城里最大的总boss——崇祯皇帝本人,当然更是万万不能疏漏了。吸取上次思虑不周,因分配不均而引发后宫斗争,好心送礼却起到反作用的教训,这一回他们准备得更加齐全。而且在茱莉眼中,朱明皇家作为明帝国的第一家庭,在很多方面肯定是会引领潮流的,因此她专门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宣传方案,上一次送礼只是针对皇帝本人,而这回,茱莉决定把皇帝的整个后宫都考虑进去……

皇帝点名要的玻璃镜子当然是备了一大批,各种型号都有,从最大的穿衣镜子到安装在梳妆台上的半身镜,还有随时可以折叠的镶玻璃镜小化妆盒……这次在数量上加以充分考虑,绝对不会再发生争夺事件。

除了镜子以外,其他玻璃产品也准备了不少:例如精美的玻璃酒具,茶具,以及利用镜面反射烛光的高档吊灯之类实用型摆件。庞雨甚至根据钱谦益所介绍的大明宫室布局,设计出一间完整的书房来,包括案台,桌柜,沙发,窗帘,以及全套的落地大玻璃窗和玻璃壁灯等等……让锦衣卫派了几个可靠的人过来学习安装,准备到时候搬去紫禁城安装起来。

要讨好一个家庭,大人固然重要,从小孩子身上着手效果则会更好,这一点茱莉当然也不会忘记。这时候的皇帝子女应该还不多,但在崇祯三年时已经册封了皇太子,那么传说中那位可怜的长平公主肯定也出生了——据明史记载,她应该是皇太子的姐姐。

所以茱莉为男孩女孩都准备了礼物,给女孩子的比较简单,无非从“萌萌熊”那边调来一批布偶玩具万花筒,都是最可爱的类型……而给男孩子的礼物就要复杂庞大得多:一套完整的儿童游乐器具,包括跷跷板,滑滑梯,旋转木马,爬爬屋之类,用硬纸板和软木制造,包裹以橡胶或皮革,确保没有危险性。

此外工业组也提供了几件特殊的“玩具”,这是一些利用物理规律制作出来的演示性机械:比方说利用惯性和势能转换原理,能够在一条高低起伏的光滑环形轨道上长时间自行滚动的小滑车;利用钟摆和能量守恒特性反复来回摆动不停的三个并列小银球;以及一件连钱谦益都给吓了一大跳的古怪玩意儿:只要摇动转盘,就会在铸造成龙和虎形状的两个金属块之间噼里啪啦放出雷鸣电闪——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摩擦生电演示器而已,却把在场那些明朝人吓得差点没当场跪下。一个个连连乍舌,都说这东西果然只有真龙子嗣才能玩耍。

除去后宫的妃子们和孩子们,短毛这边还特意为崇祯皇帝本人准备了一套礼物——这位历史上著名的悲剧皇帝最喜欢什么呢?这个史书上并没有记载,问那些明朝使臣也都说不知道……或者是不敢说?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这位大明朝的末代皇帝毕生都在为国家的财政问题发愁。

于是穿越众决定送给他的礼物也非常直接:正面刻有崇祯皇帝头像,背面印有“崇祯通宝”字样的金币和银币若干,规格与他们先前铸造的洪武通宝壹圆版相同。

金币五百枚,银币一千枚,数量不多,但胜在铸造精美,其中皇帝本人的头像尤其出色——这次还是由那位以前画漫画的小王同志负责钱币图样的绘制,朱由检的形象是根据大才子钱谦益提供的多幅白描线图作为底稿,又特意做了点艺术加工——当然是要往好龖的方面。

本着“要突出这位皇帝坚毅品质”的要求,王克晨同学模仿了切.格瓦拉那张著名照片的姿势神态,用上去之后果然效果极佳,用凹凸感表现出的版画阴影效果令大才子钱谦益都惊呼妙极,为此他还专门画了好几幅类似的水墨图样,却怎么也表现不出钱币上那种“勃勃英武之气”,这使得他大感沮丧。

送上这批钱币作为礼物当然是有其目地,而且效果立竿见影:本来那个来自南京户部的官员一直咬定说短毛不能自行铸币,但在看到这份“贡品”之后马上就不再罗嗦了,反而改口询问能不能互相交流铸造技术——天晓得皇帝看到这样的礼物后会是什么反应。朝中人人知道当今天子性情刚毅,而钱币上的头像正是投其所好,说不定这些短毛还真能就此得到铸币的特许呢。

为了避免有人再把“皇帝头像上钱币不合礼仪”这类说辞拿出来挑事儿,短毛又额外附赠了大号展览板一块,上面贴满迄今为止短毛所缴获到的各类西洋钱。金银铜铅各类货币都有,下面标明所属国家和币值——提前告诉对方“西洋惯例如此”,想必能堵住那些保守派的嘴。

……凡此种种,光是赠送给皇帝一家子的礼品就装了满满一船,再加上钱大人为朝中同僚们带回的诸多“土仪”,以及代表团成员们自己购买的货物……最终代表团不得不紧急要求广州方面再多派两艘大福船过来,这样才能装得下他们所带走的各类物品。

带了这么多东西,回去时若走陆路那可有得爬了,安全性也很成问题。所以钱谦益在回程方式上也全盘接受了短毛的建议——全部走海路,直接去天津港口靠岸。前往天津要经过山东叛乱区,依他本来的性子,是绝对不敢冒这种风险的。但眼下,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他老钱也豁出去了!

大明崇祯五年的一月末,阳历三月二十,恰好是春分这一天,临高红牌港的码头边,三艘大福船披红挂彩,岸上锣鼓喧天,舞龙舞狮班子跳得正欢。大明帝国前往琼州府招抚南海髡人的一干使者在船上频频挥手,向前来为他们送行的琼海军一干人道别。

这一个月来明朝使者团在岛上和短毛相处极为融洽,感觉压根儿不象是进了反贼窝,到如今分别时竟然颇有依依惜别之感。不少人都在盘算着下次有机会最好再能来一趟——下回一定要带足银钱,从岛上贩一批货回去少说也能顶个两三年开销。

“招抚大使”钱谦益到现在还没上跳板,仍然站在码头上与几位短毛军的大头领殷殷话别。这时候的钱某人满脸红光,精神旺盛之极,恐怕就连当年初登桂榜,金殿题名之时,也不如今天这般兴高采烈。

——当然高兴了,他钱受之苦心孤诣,干冒奇险,来到这天涯海角的蛮荒之地,就是为了借助招抚之事重回大明朝堂。比起当初的一介书生,已经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一旦失去自然更加刻苦铭心。到如今,总算大功告成,眼看着又能重新飞黄腾达起来,岂能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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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十 回北京(下)

三三十回北京(下)

想想看,不过两月之前,他钱受之还赋闲在家,一门心思到处钻营想要重返朝堂,恰与此时接到朝中好友来信,说南边正好有这么个机会……于是在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之后,自愿出山担任这“招抚大使”。

但在其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忐忑不安的——毕竟那时候“琼州髡匪”正凶名在外。若非他们东林党有个内应王介山提供了第一手资料,反复保证说这些人绝对讲道理,就算招降不成也不会有性命之危,他一个读书人可不敢掺和进来。

最龖后虽然壮着胆子出发了,但在钱谦益心下也盘算过:此番即使性命无碍,这能够招降成功的把握大约也只有三成左右——自家人知自家事,就算短毛这边一切顺利,他在朝廷里还有个死对头温体仁呢,届时肯定全力作梗捣乱。

后来双方在海南岛上见了面,几轮谈下来,倒是放心了不少。对方果然表现得彬彬有礼,没想到自己的名气居然大到连海外髡人都知道。钱谦益是个心细的人,他甚至在心底隐隐有那么一种感觉: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们的首领,那位谈吐阅历皆非同寻常的李老先生在内,似乎对自己都有一种特别的尊重?

安全问题是彻底不用担心了,接下来便专心于这一次的任务。虽然开头时有些不顺,但双方很快都各自调整了心态,相当灵活的放弃了那些可能会引起冲突的文字,使得谈判一路顺利进行下去。

等到双方最终谈出一份协议的时候,钱谦益已经非常满足了,他觉得自己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接下来,就要看北京朝堂之上的斗争了。

凭着手头这么一份协议书,他估摸着,自己这次的冒险总算是有了五分成算——仅仅五分数而已,那个拦路虎温体仁还横在前头呢。人家堂堂内阁次辅,自己就一平头百姓,实力差距明显,虽然到时候会有一帮子故交挚友来帮忙,斗起来形势也并不乐观。

在整个谈判的过程中,钱谦益曾多次为这些短毛的学识和素养所震惊。尽管周晟等人先前曾跟他谈起过这方面,但只有在亲自接触过之后,钱谦益才明白,为什么大明这边凡是和短毛打过交道的人,都非常肯定一点:这群短毛中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女人在内,都至少拥有不低于秀才的学识,朝廷要招降他们,给个功名一点都不冤。

——对方随口道出的许多天文地理,新奇见闻就不提了,反正也没法子证实。可短毛对于大明朝廷内部的情况竟然也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熟悉。特别是最近几年,在朝廷内外发生的许多惊天大事,诸多变化,就是再怎么精明的人物也会感到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偏偏在这些短毛口中,也就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两句话,便将其前因后果,脉络结局一一析清辨明……几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被他们那么一说,马上便串在了一起。许多看起来似乎隐秘非常的阴谋诡计,在短毛这里却仿佛掌上观文一般清楚——就好像这一切都是早已发生过许久的陈年旧事,此时不过随便说来玩玩而已。

正是因为有这种说起来似乎不可思议的感觉,他钱某人才试探性把自己的困境在对方面前提了提。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的,却不料随随便便就得了李老爷子的一句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温体仁想要借助山东事件算计周延儒——却让一直彷徨无计,对返回北京颇有畏惧之感的钱谦益面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什么大明次辅,什么礼部尚书——那个温体仁现在已经毫无威胁了!

钱谦益不知道那位虽然自称是北京居民,但肯定从来没去过大明京都的李老爷子是如何敢作出如此大胆的判断。但既然有人提点,他只稍微综合分析了一下温体仁这个人的性格,以及朝廷里当前的局势,马上就能得出结论:此论可信。

周延儒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论能力论名望或者论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他都要比温体仁强出几条街去,后者想要算计他肯定只能偷袭。趁着周延儒全无防备的时候从背后窜上去一口咬死——就好像当年对付自己一样。

可现在,偷袭者既然已经暴露了目标,那就必败无疑。政治斗争乃是非常精妙的艺术,钱谦益甚至不需要让那位周首辅相信他的言辞,只需要稍微提醒一下对方: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接下来周延儒自然会不声不响修补好所有破绽。若他作不到这一点,那也没资格再立于朝堂首位了。

要修补破绽,就必须尽早解决山东乱局;而要解决山东乱局,他钱谦益手中所掌握的这把短毛牌就变得至关重要了。周延儒是个聪明人,和他之间虽然有些龉龃,却终究都与东林关系密切,到时候拉上一些大佬说和一下,双方想必能够达成一个妥协……

把握了这条线之后,钱谦益非常兴奋的判断:如果朝中大臣不另外闹什么妖蛾子,温体仁也没什么另藏杀招的话,招抚的事情一定能够办下来了。而自己借此机会东山再起的把握,也已经非常大。

不过他老钱是个谨慎人,这种时候依然保持了一份冷静,所以估算一番之后,最终确定:这次成功的把握约在八成左右。剩下那两分属于天命,人不可逆天么。

然而在短毛眼中似乎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命之说。按照那位女掌柜的口气:你事情没办成?那肯定是关系没疏通到位,打点还不够——本来有了这八分数,钱谦益本人已经是自信满满,准备杀回北京城去了,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复官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至于短毛的事情么,不妨“顺便”一并办掉。

大明官员做事情很少有不捞好处的,他钱某人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一味清高的腐儒。以前做主考官时座下举子门生的红包也拿过不少,但这次他早就拿定主意:绝对不能贪心。如果自己在这里管不住手脚,回京以后说不定会被政治对手拿来大做文章,节外生枝,因小失大,那可冤枉。

可他想做一回清廉大使,那些短毛却还不答应呢,钱谦益不敢收礼的原因对方能够理解。然而让钱谦益感到诧异的是,这帮人号称是海外来客,对于朝廷里打点送礼这一套似乎比大明本土人士更加精通。

他原本以为这帮人再怎么精明强干,涉及到朝廷内部的人情关系,总要听他这个大明使臣的安排罢?没想到人家根本不依赖他,那位赵军师只要他提供内情,具体该怎么打点,送些什么礼物为佳,居然全是那位姓“茱”的女掌柜一手操办,自己都没插嘴的余地。

开头时候还有点伤自尊呢,但在看到了对方准备的礼物之后,老钱马上闭嘴,再也没有任何怨言。

——开玩笑,不要说谈出了那么好龖的条件,光是眼前这些新奇礼品,相信足以打动京城里任何一名大员,估计直接买个招安都不在话下。更不用短毛还把目标直接对准了皇家,天晓得那位女掌柜以前干什么的,一句“讨好小孩比讨好大人更管用”,让钱谦益感觉自己这半辈子都白活了。

而当他拿到一枚准备送给崇祯皇帝本人的金币样品时,钱谦益更是心头巨震——送礼要投其所好这个道理人人知道,可真正能做到的却有几人?朝中人人都知道小皇帝性情刚毅,可能够针对这一点,在短时间内绘制出一幅充分表现出这一点的头像,再将其铸造在钱币上,这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这究竟是一群什么人啊?

钱谦益本来还有几分自傲的,觉得此番招抚,非自己这等大才不能为之。但现在却换了想法——这群短毛本身就可以解决一切,无论谁来操办此事,肯定都能成功,体认到这一点让他很是颓然。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自己也没必要再作什么了,这群短毛所求必然能成功。自己这一次是撞上大运了——借着这批短毛的东风,他的仕途已是一片光明,重新起复的把握已经是十成。

是的——十成十的把握,哪怕周延儒不同意跟他合龖作,哪怕温体仁继续从中作梗,光凭短毛送上的这批礼品,也足够了。要知道这些虽然是短毛的馈赠,但到头来可是都要从他手里送出去的,人家免不了也要承他一份情。就算是皇帝本人,也必然会对自己留下一个特殊的好印象。

想着回京以后的扬眉吐气,钱谦益面带微笑,再次向对面那几位拱了拱手:

“钱某此番回京,快则两月,至多不过百日,必有回音,诸位先生为国效力之时,当不远矣!”

迟了点,抱歉。本来能早点更新的,无意中点开了古龙岗的《香港1949》,非常精彩,看到半夜……

特别感谢猪猫的热心支持!多谢。

三三一 关于穿越人物的知识储备……

三三一关于穿越人物的知识储备……

待到那三艘披红挂彩的大福船在海面上渐行渐远,送行诸人先后归还,码头上也渐渐沉寂下来。

不过解席并没有很快离开,作为内定的山东攻略总指挥官,钱谦益下次再回来他就要准备出征了,但老解并不在意这些,此时他只是抱着双臂,饶有兴味的注视着那三艘由于满载而略显笨重的大官船。

旁边赵立德等几位参谋组同仁也站在原地,随口便议论起来:

“百日之内必有回音……那姓钱的还真敢打保票啊。我计算过了,以这个年代的速度,从这边就算直接走海路去天津,再从天津到北京,哪怕一般商业贸易,两头都不耽搁,来回也差不多要两个月功夫。他有把握在一个月内搞定大明朝廷?”

因为以前的职业习惯,赵立德对于此类诺言向来是不怎么感冒的。再考虑到大明王朝一直以来的拖沓作风,虽然眼下才是三月份,他预计能在今年年底之前把事情办好就不龖错了。

不过庞雨倒并不这么看:

“正常情况下会拖拖拉拉,但现在东林党还指望着我们帮忙收拾山东乱局,那他们的效率肯定会很高……记得咱们的文史资料上记载,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登州已经失陷了吧?”

“不但登州失陷,崇祯五年的正月对于大明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大概就在几天之前吧,好像是正月二十八?明帝国从济南,保定,天津等地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围剿部队在野战中被孔有德打的大败亏输,彻底失去战场主动权啦。再过几天估计连莱州就要被包围。”

敖萨扬研究那份历史资料挺深入的,竟然连具体的日期都记得。

“等到老钱回去的时候,大概正是大明朝廷内部一片混乱的当口儿,他在那个时机把我们这股武装力龖量抛出去,相信一定可以起到最好龖的效果。”

“哈,咱们运气真不龖错……”

“不是运气好,是个战略方向的选择问题。如果不是我们预先知道历史的发展趋势,选中了千里之外的山东作为大陆攻略的突破口,两广福建这一带一直没什么机会的。强行突破虽然也可以,那可就事倍功半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得正开心,忽听凌宁冷冷来了一句:

“我说,钱谦益返程路上的安全可有保障么?我记得孔有德叛乱可不仅仅是局限于登州一地,包括海对面的旅顺口也有人呼应,渤海湾有一段时间是被乱军封锁的。老钱那三艘船又慢又重,万一被乱军俘获,我们一番心血可全部白费。”

凌宁的担忧不能说没道理,其实南海这边一直以来也很乱,只是前段时间他们为了赚名声顺便捞外块,短毛的海军在南海区域开展过“大扫除”,把当地海匪给清理的差不多了,否则钱谦益从江南过来都未必有这么顺溜。

但大扫除充其量只清理到福建一带,再往北就不属于势龖力范围了。浙江江苏沿海一带以前是倭寇横行,到如今稍微好些了,可山东那边新近却有正宗的大明水师落草为寇,这时候走渤海湾确实风险颇高。

但这几天一直跟老钱混在一起的赵立德却毫不担心:

“没事,我们早安排好了——钱谦益那种人你们还不知道?对自己的小命可看重得很,若是安全上没有绝对把握,他才不会那么笑眯眯的贪捷径走渤海湾呢。”

——先前钱谦益在写信回广州要官船的时候,也一并要求广东水师另外派人护送他返程,理由很充足:他的船上有短毛奉送给天子的贡品,若有闪失,广东一路的海事官员统统要倒霉。于是在派遣两条大官船过来装货之外,广东方面另外调派了几艘小战船作为护卫,只是没有得到许可,不能在临高码头靠岸,只好在琼州那边补给并等待。这边三条大官船到了琼州之后就能接应上。

对付一般水匪海寇,广东水师的战舰应该是够了,但穿越众这边是知道山东实情的:孔有德本为东江镇总兵毛文龙部下,他起兵之后辽东旅顺口的东江水师一部也跟着呼应造反,广东的水师不可能全体出动,光那几条护卫船,万一碰上叛乱的大明水师就嫌单薄了。

短毛的海军不好出面,于是李老教授用贸易公司的名义,向合龖作伙伴郑氏家族发出了文书,请郑家也派人派船护送大明使团北上,一直送到北京城去。郑芝龙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短毛要求的。

此外又让解席给自己那位“结拜兄弟”郑芝虎写了一封私信寻求帮助,最好能亲自带队护送。以郑家舰队的实力,以及郑芝虎的勇猛,渤海那边纵然真有什么海上封锁线,也必然可以轻易突破。

“难怪老钱走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呢,原来一切都给他安排好了啊……这家伙运气真不龖错,跑这儿来一趟,面子里子都混上了。这次回去之后只要别犯傻,重新干个三品侍郎估计一点问题没有。”

“只要与我们合龖作的人,都可以得到莫大好处——这样的舆论传扬开去,对我们将来在大明官场中的名声是很有帮助的。”

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老教授抱着双臂,最龖后总结道:

“而且,对于那些去大陆发展的同志们……开头的道路想必也会好走一些吧。”

…………

打发走了大明的谈判使者,穿越众这边也开始为进军明帝国内地做准备。那些计划要去大陆的人员自然是首当其冲——他们需要接受许多新增的,特殊的训练。

“……要注意你们的发报手法,必须是用中指按键,用大拇指和食指作为支撑,这样腕部的动作才会有力,有弹性,发报的速度才能提高……”

——讲台上,电讯专家张安江老师正在亲自上大课,下面一大帮子人听讲。但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便能发现,坐在后排的明朝本土学生大都认认真真,不但仔细听课还努力做笔记,但坐前排的那些正宗短毛大爷们却有些心不在焉,认真听课的固然也有,目光呆滞走神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因为坐前排不好意思说话或者睡觉,否则估计早开小差了。

好不容易,一堂大课上完,陈涛稀里糊涂随大流走出课堂,右手中指依然在神经质的微微颤动——发报课除了理论指导更多是练习,一堂课下来学员们的手指头都有点抽筋。

走到厕所门口,却听里面胡凯正在大发牢骚:

“奶奶的,那帮子想要单飞,独立跑明朝谋发展的也就罢了,我们是奉命去带兵打仗的,干嘛也要接受这种训练?不是有专门的机要员吗?”

“唐队长的命令:凡是有可能用得上无线电通讯的成员,全都要掌握这项技能……你没看连张申岳都在接受培训吗?虽然他这回压根儿不打算带收发报机。”

似乎是徐磊的声音……陈涛进去打个招呼,放完水回到教室,却见庞雨和解席两人都苦着脸,仍在额外接受张老师的热心课外辅导——他们两个手指头比较笨,直到现在都不能正确掌握要领。

下一堂课,张老师退下,赵立德穿着一套已经不怎么合身的旧西装,神气活现走进了课堂:

“咳咳,各位同学们好,下面我们来研究一下密码学问题……庞同学,解同学,请不要交头接耳。”

“奶奶的!”

“有种你小子回头别上我的工程课……”

——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刚刚登陆,大家“互为人师”的那段时间。海南岛这边是被他们用武力征服了,现代人在这边横着走都无所谓。但到了大陆那边,却不能象现在这样肆无忌惮了,这群穿越众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们不知道将来会遇上什么情况,所以只好在各个方面都尽量做好最全面的准备。诸如无线电的使用,密码通讯,徒手或器械搏斗,野外生存与急救……等等,请来通晓这方面知识的同伴上课,各类技能都尽量多学一些,反正“艺不压身”么。

当然,根据各人的兴趣爱好以及预定前往地域,每个人钻研的内容还是稍有差别的——比如说张申岳,他虽然也学了一些诸如无线电之类的技巧,但这段时间更多是泡在化学组,钢铁组那边,把从刮硝土到结颗粒的全套土法制作黑火药技术给摸熟了,此外还包括土法炼钢铁,土法制作地雷,土法制造石炮木炮……听说陕西那边有石油,他甚至连土法炼油的技术都给研究了一番。

而准备走文化路线的陈涛则主要是跟在李老教授身边虚心求教,除了把那本明末历史资料集给背了个滚瓜烂熟外,又请老教授帮他回忆出不少明末尚未出现,以及清代乃至于民国时期的著名诗词文章揣摩记忆。顺便也和另外几个同样想要抄袭纳兰词或者雪芹诗的同志们划分了一下“参考范围”,免得到时候出现撞车事件。

其中有那么一首词,老爷子还特别作出规定:尽量不要用,真到了万不得已要拿出来显摆的时候,绝对不能说是本人所作,而必须要老老实实承认:那是咱们那边的开国太祖爷大作。

——毕竟,“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等文辞,哪怕他们短毛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随便拿来往自己头上贴金的。

上次迟了,今天早点,呵呵。

三三二 关于物资和人员的准备

三三二关于物资和人员的准备……

除了技能方面的练习,更多则是关于物资和人员方面的准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定位,根据其定位不同,他们所作的准备也不一样。不过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差不多,他们的准备内容也很相似的,无非是联络手段,保障措施,以及经济基础等等……

联络手段是他们这群现代人最为注重的部分,甚至比派遣护卫兵更为重要。幸好在这方面,他们拥有远远超越时代的技术。

——靠着张安江老师那扎实的理论功底以及渊博的专业记忆,工业组现在已经能够制造超远程的的短波无线电收发报机,信息传递距离大大增加。虽然这种收发报机无法大量生产——其中的某些关键性部位还是用的现代产品,数量有限。委员会经过商议之后,仍然决定让每一个外出同志都携带一套收发报机组,只除了实在够不着的陕西地区。但张申岳依然被要求接受基本的无线电训练以备将来——现在建不了中继站,未来也许可以。

收发报机所用的电源是铅蓄电池,另外专门配置一台手摇式发电机为电池充电。这种工业组自制的发电机倒是完全用本地材料制造,结构简单,但功率也不高,每次充电都是个体力活儿,不过这些可以交给仆役来做,只有收发报和加密解密被要求亲自操刀,不能假手他人。

…………

至于保障措施方面,军事组虽然同意那些大陆冒险者们可以带上若干配枪护兵陪同,却不可能无原则的随便他们拉人——人和工具可不一样。人是有思想的,特别是在远离大集体的环境下,很难说那些原本就来自大明的士兵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更何况这些士兵还携带着超越时代的武器,又接受过先进的军事训练。他们在新环境下必然会受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如果带队同志控制不住,导致士兵开小差逃跑甚至反戈一击,那麻烦可就大了……

但这并不是大集体的麻烦,海南岛这边其实并不害怕武器技术外流。无论是琼海步枪,还是手榴弹,其设计和生产思路都建立在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技术基础之上,纵使被别人弄走一两件样本,靠这个时代的手工艺作坊式生产能力,最多作出几件精致仿品,形不成规模,也就构不成大的威胁。而至关重要的子弹和炸药技术,若没有相关化学工业支撑,更是不可能发展起来。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这想法人人都有——可首先必须清楚一点,你有韩信的几成本事?你觉得自己能将多少兵?带出去,控制不住,万一发生叛乱或者逃跑事件,倒霉的首先可是你们自己!”

“……不妨估量一下,在一个周围全部是大明人士,习惯,风俗,以及思想方式都与这里截然不同的环境下,你能不能让手下士兵依然服从自己的命令?在遭遇到其它势龖力金钱,权力或是美色的诱惑时,你能不能让那些士兵继续保持对于这个集体……至少是对于你个人的忠诚?再或者……当部下有人蠢蠢欲动,有可能意图不轨的时候,你能不能及时发现,并且作出正确的应对和处置措施?”

——在参谋组和军事组联合召开的通气会上,唐健这一连串提问令下面那些原本自信满满,想要尽量多带人手的冒险者们面面相觑,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自然无声无息的消散掉了。

最终军事组在这方面采取了本人申报和集体评判相结合的控制手段。评判相当严格,对每一个申请配备护兵的同志都要进行一番全面考核:一方面根据其所去的地域,确定其所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大小;另一方面则是根据个人的性格脾气,特别是对于人际关系的把握能力,来决定允许他带多少人走。

综合评判下来,大部分人只被允许带十个人左右,也就是一个班的编制随同出发。配备武器为标准野战模式:琼海步枪,手榴弹,以及标准定量的炸药包若干。其本人除了步枪外,再额外携带一支山寨版的五四式手枪作为护身之用。这样的火力强度用来对付一般山贼土匪绝对是绰绰有余了,哪怕就是和明正规军对上,只要不是碰到大部队,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经过谈判组的努力,每一个去大陆的人,到时候都会有一个大明王朝的正式官职在身,至少也是正九品,所以从理论上说,我们是不会与明朝军队冲突的。但龖是万一发生此类情况……放聪明点,别硬扛。你们可以采用流窜模式连打带跑,向沿海地区逃跑。实在不行了再找个坚固堡垒或者山头据守……记住,只要有求救电报发出,从海南岛或者山东等地就一定会有援军过来,无论如何,只要坚持到援军抵达就行了。”

作为个人,那些满怀雄心壮志要去大陆上谋发展的小伙子们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落到那么一个境地,但参谋组却是必须要就“最坏情况”作出应对计划的。也是在那次通气会上,庞雨把参谋组的接应计划告知他们,万一有谁在大陆上站不住脚了,总要能逃得回来。

这些士兵都是从临高本地人士中抽调,有直系亲属在他们的控制区内生活,平时思想工作也比较深入的那一批人。这部分工作自然有阿德来负责,他挑出来的人手应该是比较可靠的。

…………

在信息通畅和安全保障无恙的前提下,与主基地的经济交流也是必不可少的。那些想要去大陆上闯荡的弟兄们固然雄心勃勃,终究不再需要单枪匹马闯天涯了。他们临时抱佛脚的增强了不少技能,但都不包括造玻璃搞蒸馏酒之类发财赚钱的技术——在这方面,只要跟茱莉的贸易公司保持联系,就足以解决经济问题。

小胖子刘明强是其中最想得开的一位,他的态度非常明确:兄弟我去广州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就想开一家商铺作个小财主混混日子而已。有人问他留在这边不一样经商么?小胖子却理直气壮回答:这里有那么多比我强的兄弟,留下来怎么显得与众不同?

众人在哈龖哈大龖笑之余,也就跟他约定好——把广州的那家商铺交给他打理。经营范围不再局限于盐米白糖之类,而是打算作为琼海大市场的广州分店来经营。只要刘明强能在当地站稳脚跟,贸易公司这边就以成本价给他发货,以后能做到什么规模,看他自己的本事。

其他人虽然未必想要一门心思经商,但手头宽裕些总是好龖的。按照参谋组的规划,将来山东基地建立之后,肯定会有运输船队经常往来山东和海南之间提供补给。到时候会顺路给沿途据点的大陆冒险者们提供弹药,物资,以及各种特产商品的补充。

关于这一方面当然是由茱莉总负责,在这位女经理眼中,沿途这些据点将来都会是琼海贸易公司的产业,因此她很大度的同意对这些外出同志们提供商品支持,并允许在开始阶段以赊欠方式向他们供货。

…………

经过这样一番安排,安置在沿海地区的那几个人虽然名义上说是要独立去大陆上闯荡,实际上跟被派出去的也没啥两样了,就是规模小了点。

唯有坚持要求前往陕西的张申岳与众不同,他本来就在炮兵营里面当连长的,“统率力”比较高。这次又是去兵荒马乱的地方,指望不了后方的支援。因此解席,庞雨,马千山等一干故友虽然恼怒他不肯变通,却依然尽量在各方面予以协助……

解席从三营抽调了一个满编制的排出来,足足三十来号人去给他担任护卫队,到了那边以此为基干稍微扩下军,估计拉起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不成问题;庞雨则给张申岳在那边谋了个正七品县令的职位,直接就是一县之主,比原来要看上司脸色的县丞可要强得多——以张申岳那脾气,肯定不可能跟上司处得来;至于马千山就更夸张了:他直接从炮兵营中调了一门大炮,打算让张大县令拖着火炮去上任!

这门火炮是原先十二磅炮的改进型,是钢铁组最新材料的试龖验成果——它用熟铁铸造,在口径,在发射弹丸规格以及射击参数都不变的前提下,比原先青铜炮要轻便了不少。让张申岳带这种炮有两个好处:

其一:在道路状况非常差,无法拖曳前进的时候,把炮身炮架分拆开来,用几头强壮点的骡子就可以背着走。这一点对于明帝国内陆那恶劣的交通非常有用。

其二:就算落到敌人手里,由于材料工艺限制,对方也仿制不了,充其量就一门炮,危害不大。

不过这样一来计划携带的物资也只能以军火和弹药为主了,没有商品——陕西那地方现在不适合龖作贸易,张申岳本也没打算放任何精力在商业方面。怕长途运输中炸药出问题,还特地让化学组提供了一大批半成品的原料,准备等到了地方再混合加工。

——无论陕西那边局势再怎么险恶,让张申岳带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步兵排,外加一门火炮去上任,至少总能立得住脚跟了吧?

解席等人在安排这一切时,如此想道。

拖着大炮来打劫^^

三三三 新设备

三三三新设备

临高县,红牌港外,河滩军营附近。

乒乒乓乓的火枪声不绝于耳,其间偶尔还夹杂几声火炮与手榴弹的爆炸声,军营旁边几片专门开辟出来进行实弹射击的训练靶场上到处弥漫着呛人烟雾——自从进军大陆的决议作出之后,这里就一直没闲过。

那些被允许携带护卫兵丁前往大陆的同志们这段时间以来大都泡在此处,和他们选中的护兵不分昼夜摸爬滚打在一起——要想收获那些士兵的忠诚心,与他们一同训练,一同生活,培养出相互之间的默契,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除此之外,所有外出人员还要单独接受军事组的特训……眼看着自从接受过基本军训以后就再没来过训练场的陈涛,刘明强等一干人士吭哧吭哧在堑壕泥地之中翻滚,努力练习着各种战术动作,途经此处的庞雨和林峰两人禁不住相视一笑,不由都想起自己当初也有过那么狼狈的时候。

他们两个本也属于“文职人员”,但因为在琼州府时人手极度紧张,也被算进军官序列里挂了个名,结果隔三岔五就要被老解拉去训练场操练一番,到现在反而不用再接受唐健的特训了——这时候的唐健操起人来可不得了,训练强度比北纬的侦查大队都差不了多少,那些临时抱佛脚接受军事技能特训的小伙子们人人都被*得褪了一层皮,还不敢叫苦——按照唐健的说法:你们在这方面就算不能比自己手下那些职业士兵更强,至少也不能相差太远,否则镇不住手下人。如果这次军事技能训练不过关,被评价为“统御能力不足”,就不允许多带部下,每人只给配两名护兵!

有这么一条硬杠杠压在头上,那帮来到明朝三年多却依然尚未完全脱去宅男本色的小伙子们再也没有推托余地,纵使天天一身泥浆,累得跟狗一样,却也只能咬牙坚持着。最多,当看见庞雨他们几个施施然从一旁经过时,发出一些愤愤不平的抱怨声。

——同样是要去大陆的,为啥这边几个还那么清闲?

“真可怜哪……你看刘小胖子脸都肿了。”

“自找的,如果是几个人结伴出去,就不用那么操心了,大家可以取长补短么。但既然他们想要单枪匹马闯天下,唐队长的要求肯定严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嘿嘿”

相较于林峰的好心肠,庞雨则很没有同情心的说着风凉话……两人一路闲聊着,来到另外一处更加宽阔的大练兵场。解席,北纬,以及其他一些预定前往山东的同志们都已经等候在这里,包括徐慧与黄建成这几位技术大师也在。

“哈,徐总工,黄师傅,又有什么新式武器要介绍给我们?正好拿到山东去发发威。”

面对林峰的询问,徐慧只是笑笑:

“是有一样新东西,专门为你们准备的,不过不是武器……”

闲话不多说,旁边解席递给庞雨和林峰一人一支步枪:

“我们都尝试过了,且看看你们的反应如何——准备打靶。”

“打靶?”

庞雨看看对面靶场,似乎并没有竖起什么目标啊?正在疑惑的时候,徐慧举起手,朝对面做了个什么手势,忽然之间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声,从前方数百米之外一下子立起来一大批模型,是用硬纸板作成奔驰的骏马模样,上面摆放着稻草人形状的标靶。

“噢?骑兵靶么……”

庞雨刚想说这也没什么特别,靶子做那么大就是近视眼也能打中的。却听一阵嘎吱嘎吱声音响起,那些标靶都开始活动起来,还不是一般移动靶那样左右平行移动,而是用一种逐步增加的速度向这边直冲过来。

“靠……居然还是活动靶……怎么移动的?轨道?索线牵引?”

但接下来也顾不得询问更多了,那些1:1真人大小的骑兵标靶越来越快,竟然以战马奔跑的速度朝他们这边疾驰而来。庞雨和林峰两人不得不全神贯注,一枪一枪朝对面的标靶打过去……

“砰!砰!砰!”

枪声不绝于耳,打完一枪之后立即清膛上弹,按照操典以枪托抵肩,…一线略作瞄准之后迅速击发,然后马上重复清理动作……感觉仿佛是在做快速射击的练习。

当初在设计的时候,军事组对于新枪在射速方面的要求正是基于未来用步兵对付满蒙骑兵,要求在骑兵从进入射程到全速奔跑冲锋的大约四五百米范围之内,至少要能射击三到四次。

这个要求似乎不算高,最终武器组拿出来的成品——琼海I型步枪每分钟标准射速可以达到六至八发,熟练枪手甚至可以超过十发以上。从参数上看是完全能满足军事组要求的。

不过理论上的东西永远只是理论,此时面对飞驰而来的骑兵——即使明知道那是假的,庞雨和林峰两人的动作却还是都有些走形,远没有平时训练那么流畅。随着那些飞驰骑兵越来越近,林峰的手抖了一下,落了一粒子弹在地上,随即引发后面一片哄笑声。

“哼,不玩了!”林峰怒气冲冲丢下枪,“要是真人骑兵早被打倒了,怎么可能不停往前冲!”

“可是你不一定只面对一个骑兵啊。”徐慧则不慌不忙笑道,“你刚才一共开了四枪,就算你一枪放倒一个,连续打翻四个好了,如果对方冲上来五六个人你就完蛋了——而这正是轨道标靶的用途之一:让你知道自己能同时对付多少敌人。从而判断出什么情况下能打,什么时候该撤退。”

说话功夫那几具标靶已经冲到了面前,庞雨算是比较镇定的,一直在不停射击——不过那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轨道尽头,确信那些靶子不会撞到自己身上的缘故。到最龖后他一共开了七枪,按照唐健所制定的步兵操典来看,这个成绩应该算是不龖错的。

而在所有人都尝试过这种新玩意儿之后,徐慧也正式开始了他的介绍:

“这就是我要介绍给诸位的新设备了——轨道标靶。它的原理并不复杂,刚才庞雨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把金属轨道与牵引绳索结合起来,当然还要加上一套类似于弹弓皮筋的动力系统,这个就不详细说了,估计你们也不感兴趣,关键是它的用途。”

“无非让士兵对于骑兵的攻击有个切身体会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林峰依然有些愤愤地说道,但旁边北纬却很严肃的摇摇头:

“不然,恰恰是这种‘切身体会’最为宝贵——如果事先没有针对性的训练,到了战场上可是要用人命来换的。”

“没错,我们以前从没有真正和骑兵部队交手过,而这次在山东很可能会遇上。将来更是肯定要面对满蒙骑兵,这方面的针对性训练必不可少——徐工程师这件装备提供得非常及时!”

听解席也表达了支持之意,徐慧笑了笑对他们俩表示感谢,随后便又展开了更为详细的介绍。

——正如北纬所说,这套系统的用途看起来很简单,但真正应用到士兵训练中,却是一项非常大的进步。能够在上战场之前就预先让士兵对于骑兵的奔袭有个直观印象,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这种经验是非常宝贵的。

唐健他们当初建军时所用的编制模式是直接基于现代小集群突击战术,而非一度流行的列阵而战,排队枪毙模式。相对他们手中的单发纸壳弹步枪,这种编制方式其实是稍微有点超前了——纸壳弹步枪的火力强度和密度终究还是有点弱,尤其是在面对数量众多,突击速度较快的集群冲锋时,就算加上火炮和手榴弹也未必可以轻易粉碎对方的突击——例如碰上大群的骑兵。

因此士兵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尤为重要。和这个年代其他任何军队的战阵不同,短毛军在面对敌人时部队较为分散,一个人身边往往不过十来个,甚至只有两三个战友陪伴,如果没有一个坚定的意志,以及成熟的战术方法,就很容易产生惊恐或者沮丧等负面情绪,从而影响到作战技能的发挥。

而徐慧的这套系统正可以弥补以往训练中在此一方面的不足,尽管用这种方式来模拟骑兵冲击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例如轨道的路线过于单一,无法模拟敌军从四面围攻的态势;而这些模拟骑兵的规模也很有限——长达数百米的金属轨道不可能造上很多,这样就无法营造出那种千军万马的气势……等等诸如此类的许多缺点。

但最为重要的一点却是能够做到的:当士兵以班组为单位逐一经过几次这种实弹训练后,他们至少对于敌人的快速突击有了一个直观印象,也知道该怎么应付了。通过在模拟过程中的开枪数字,他们大致可以推算出自己的这支小部队能够对付多少敌人,只要对方数量不高于这个数字,士兵们的信心就会很足。

而在看到对面有一个,或者是一群黑乎乎大家伙朝自己扑过来的时候,每一个单兵都明白自己该什么时候举枪射击,对于弹道,提前量,以及射速控制等等方面,在心中都大致有了个初步感觉——也许还不太准确,但这种“感觉”已经足够支撑他们在战场上英勇奋战下去,而不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这些差异,却正是造就一支精锐之师和菜鸟弱旅之间的最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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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四 海军的新要求

三三四海军的新要求

此后的两个月,所有预定要被派往山东地区的部队和相关人员都陆续接受了与新装备有关的“针对性训练”。解席对此非常认真,他不但要求部队熟悉用火枪射击骑兵的战术,还要求各个小分队装上刺刀,进入轨道区,练习用刺刀对抗马上骑士的能力。

“虽然不作为主要战术,但万一被骑兵冲到身前了,总不能没有一战之力。到时候千万不要跑,骑兵最善于从背后追砍逃跑之敌,正面搏杀还有希望,在骑兵面前逃跑必死无疑!”

解席如此对部下要求道,而轮到北纬来整训这些士兵时则又是另一番说法:

“步枪就算装上了刺刀,终究不如长矛。解营长的要求更多是基于精神层面,步兵必须有正面硬撼骑兵的胆气。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主张与骑兵正面硬拼,那是最龖后实在无可奈何之下的做法——我军之所以不列战阵,不配重甲,多采用小集群战术,就是为了最大程度保证单兵的轻便灵活。你们要学会充分利用地形与遮蔽物:一座土丘,一段沟渠,或者哪怕是几株枯木,在这种时候都可以成为很大的助力。”

“……没有地形怎么办?傻蛋!发给你们的工兵铲是干啥用的?记住,步兵是最最不能偷懒的兵种,只要勤快点,大地本身就是你们最好龖的掩护。哪怕在大平原上,只要抓紧挖几条壕沟出来,骑兵就只是一堆活动靶!”

——于是接下来一段日子,各营士兵都在疯**练,以提高土工作业能力。从散兵坑和单兵掩体练起,到交通壕,坑道网络以及完整的大型工事……从小到大以点带面,搞到最龖后,按照某些人的说法:若是再配上铁丝网和机枪堡垒,差不多就相当于一战的绞肉机式阵地了。

本来只是开玩笑的言辞,但解北二人由此得到启发,还当真去找了一趟黄建成,询问他能不能提供铁丝网?

铁丝网是个好东西,在没有坦克的时代用来阻挡步兵再合适不过。黄大师傅经过慎重考虑,表示可以拉制一批出来,十几天之后他还当真拿出了成品,其样式让解席等人颇感意外——居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种传统的铁丝网墙结构,而是像美国人那样,把铁丝荆棘绕成了一圈一圈的圆环状,使用时直接拉扯开来,无需任何支撑就能构成一道围挡。

这种环状铁丝网直径高度只有一米左右,飞奔的快马可以轻松跃过,但在实战中这并非破绽——只要前后布上两到三层铁网,相距一段距离,让对方骑兵无法一次跃过两层,跳到中间后无法再次加速助跑,那骑兵就是活靶子。

由铁丝网构成的防线并不追求“固若金汤”,如果有身材瘦小,动作灵活的对手,估计都可以钻过来,再或者派大批人手扛着木板前赴后继冲过来强压,也能开辟出一条通路——但所有这些都需要时间。而对于完全使用远程火器对敌的短毛军来说,这正是最适合发挥他们长处的阵地——既可以隔绝对方人员靠近,又不至于挡住子弹去路,用来构建临时防线已是绰绰有余。

“唯一缺点就是太费料啦,在数量上无法提供太多。所以如果有重要的,长期使用的大型阵地,建议你们还是用鹿角荆棘吧,这种轻便型是给你们临时扎营时用的,携带起来方便,用完以后回收简单,可以重复利用,不会浪费。”

面对兴奋的解席等人,黄大师傅却迎头泼了一头冷水,毕竟现在需要使用钢铁的地方是越来越多了。除了传统的武器组,工业组,海军等用铁大户,最近又加入了一个道桥组,他们对于混凝土的用量正在急剧增加。

经过这几年的摸索,竹筋混凝土技术在陈俊等技术员手里已经用得相当熟练,不过竹筋混凝土毕竟只是简易替代品,在一般民用建筑上可以凑合一下,涉及到重要厂房,桥梁,堤坝码头等关键性部位,再用竹筋搞豆腐渣就说不过去了。涉及到这些方面,哪怕花费昂贵,也只能用金属材料进行施工。

故此钢铁组的储备正在快速消耗中,就连前些日子制作移动标靶轨道所耗用的铁料,还是从钢铁组为开发石碌铁矿所准备的轨道线路里借调出来,训练完成后仍要归还的。

除了铁丝网之外,解席居然还专门关于机枪的话题向徐慧和黄建成提出询问——如果武器部门能造出机关枪这等大杀器,那未来无论面对什么敌人都可以高枕无忧了。而几位技师也认认真真听取了“客户”的要求,之后徐慧回应道:

“自动武器的技术原理对于我们倒并不是什么难题,目前的冶金技术也差不多达到了十八世纪的水平……只是无论采用自动导气原理的马克辛式还是多管旋转的加特林式机枪,它们都有一个基本要求——必须要使用金属壳定装子弹,这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而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彻底改造现有的军工系统,全面放弃纸壳弹体系,改用铜制弹壳——当然这是一种进步,不过……”

“原材料不足,生产规模也跟不上。”

不同于徐慧的委婉,黄建成大师傅一口否决了解席的想法。

“金属弹壳对我们来说太奢侈了,目前我们的铜储备量不可能支撑这种军工后勤。”

“不是说菲律宾有很丰富的铜矿资源吗?既然已经攻占了那里,我们应该有……”

解席来之前还专门专门做过功课,向别人请教了一些矿产分布情况之后才敢来提问的,但黄大师傅对此只是摇头:

“我们占领海南岛三年多了,到现在才刚刚开始着手大规模开发石碌铁矿。菲律宾的矿山,天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用得上呢。”

一通无情打击之下,解席等人只好灰溜溜回去,继续督促部下苦练堑壕战技术……

底下士兵在刻苦训练,上面指挥官们当然也没闲着。参谋组连对那几个单枪匹马闯大陆的伙计都尽量把一切安排周到。对于即将奉令前往山东开辟新根据地的一干人马,当然就更加仔细。

预定出击的主要人手已经确定下来,由解席和庞雨带队,其他人员基本上还是第一次出击琼州府的那一批。陆战兵力则以第三营为主,再从一营和二营各自再加强一个连队。辅助兵力则由马千山率领三个炮兵连,包括两个青铜炮连队和一个火箭炮连队出战。北纬侦察大队差不多也是一个连的数量,再加上相应的后勤,通讯,医疗卫生人员……基本上,军事组中所有单位都将派出人员参加此次行动。

之所以这样安排,主要是因为这支军队自从建立以后,还从来没有经过真正的大规模实战演练。琼州府保卫战主要是炮兵和海军在打,陆军除了守卫滩头外,并没有真正和敌军交火——全被火箭炮给包圆了。后期兵分两路,分别进攻台湾和菲律宾时,所面对的西洋军人又往往是在一轮炮火之后即告投降,陆军空自装备着这个时代最好龖的后膛步枪,大多数情况下却只能用来看守俘虏,未免郁闷。

要打真正的大战,还是要去大陆上,山东战场只是个开头,渤海湾对面的辽东才是真正目标,故而此番陆军各部精锐尽出,都派人到北方去体验大规模实战,作为将来扩军的种子。

陆军如此尽力,海军当然也不甘示弱。因为油料储备的限制,这回琼海号不能随同出战了。不过海军手中除了琼海号以外,还有三艘吨位非常大的风帆舰——除了最早服役的公主号,上回在菲律宾俘获到的两艘类似规格大舰……那艘原菲律宾总督的座舰被命名为“总督号”,另一艘来自美洲的运宝船因为据说是属于一位伯爵所有,被命名为“伯爵号”。

这一次海军就打算出动这三艘大舰,它们的运输能力很强,三艘船就能装下所有兵备器械,虽然算不上正规战船,不过在装配上先进的榴弹炮之后,用来对付大航海时代的西洋舰队可能尚嫌不足,但只在东海渤海一带行动的话,那应该还是很安全的——无论是明帝国的海军,还是日本的海军,都不具备威胁它们的能力。

考虑到灵活性和哨探需要,另外又配上四条较小一点的自造帆船,总共用七艘舰组成的船队运送此次出征的陆军部队。海军本身也将出动一部分陆战队员协助作战,这样,解席手下可以用于登陆作战的部队就真正超过了两千人。

不过海军在鼎力支持的同时也提出了新的要求——本来参谋组计划在山东的新据点是以登州,也就是后世的蓬莱市为目标,因此给解席谋了个登州守备的职位。但海军方面却提出来,他们有一个更好龖的选择:

“建议把威海作为陆军基地,而我们海军则可以选择对面那座岛屿与你们遥相呼应……没错,就是这儿——刘公岛!”

这两天生病了,昨天吃完饭就开始吐,今天也是头痛无比。

我尽量保持正常更新,不过若是拖后一天,也请见谅。

三三五 祥瑞三兄弟……

三三五祥瑞三兄弟……

威海卫,刘公岛,百年前的炮声,以及那消亡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海军英魂!

——当凌宁和文德嗣等人点着地图上那个位置,纷纷开口提议要求将未来基地放到该处时,在座的年轻人心目中,不约而同都泛起那一段沉重的历史。

“北洋水师的驻地吗……当初我们刻意避开那里,就是不想和那支倒霉的舰队扯上关系啊。”

阿德却皱眉,他是一个很实际的人,没那么多浪漫情怀,当初参谋组对着山东地图选择第一个立足点时,威海也曾作为一个备选方案进入过视线,但到最龖后却被否决。原因很简单——太不吉利。

“我听说海上的人都很迷信,北洋水师最龖后可是全军覆没的,海军再要把基地放到那边……你们难道不嫌兆头不好?”

“错了,在这个时代,我们才是前辈,把基地放到那里,正是要为以后的华夏海军开一个好头。”

凌宁微笑着回应道,而文德嗣则很无谓的摆了摆手:

“兆头之类无非说说而已,后来北海舰队不一样也在威海驻泊嘛。那里水面宽阔,深度适宜,朝北方又有山崖可以挡住台风,很适合龖作为军港——李鸿章这个人不咋样,可他的眼光还是值得信赖的。”

“那好吧,既然你们觉得无所谓……就把威海作为基地好了。”

阿德和解席等人也没再坚持,反正对于陆军来说,在哪儿立足都是一样的。山东基地将来依靠海军的地方很多,他们的意见至关重要。

——其实要考虑在山东建立海军基地,青岛附近胶州湾才是最为适合的,只要扼守住那一条狭窄的出海口,位于其中的舰船就永远不用担心受到偷袭,对于风暴,潮汐都自然因素影响也可以降到最低,难怪后世海军北海舰队的主要基地放在那里。

不过胶州湾周边区域过于广大,除非将来能控制山东全境,否则利用不了。对于当前仅仅只需要的一个据“点”的短毛军而言,还是威海比较适合。

在计议确定之后,各类准备更加的详尽具体。预定派出的各支部队甚至开始计划作战设定,而北纬也把督导侦察大队继续训练的任务委托给王海阳代管,自己和一批精锐部下开始神出鬼没的玩失踪了。

——只要稍微有心,就不难猜出他们的行踪:短毛军在每一次作战之前都要做好最为全面的准备,这其中战场侦查当然是至关重要。而北纬身为侦察大队的首脑,这种时候当然不会落于人后,肯定是亲自出马。

从海南岛前往山东,那路程可不近,不过在侦察大队的那帮小伙子眼中这似乎并非坏事。这支队伍里都是全军最为胆大妄为的小伙子,在北纬的带领下更是无所顾忌,大概只要参谋组下令,就是紫禁城他们也敢去闯一闯。

在侦察大队的编制中没有陆海之分,他们的所有队员都要求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捉鳖,操船游泳和骑马攀岩一样是必学技能。不过北纬这个人很谨慎,每次出击都还是要求海军配合,调派陆战队和大船在后方接应,没有接应的行动从来不干。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没一次用上的,但按照北纬的说法——只要一次没接应上,就是全军覆没的危险,毕竟他们现在跑的太远了。

北纬他们最常用的侦察船就是那艘超级轻便小赛艇“雪风号”,经过安德鲁,黄星等一批“前辈”的反复演练,对于雪风号这种小帆船的性能已经基本熟悉,操作手法也有了一套标准程序。不过因为目前海军中纵帆船的数量并不多,顾不上专门培训海员。结果反而是侦察大队率先把这套操作规程给摸了个滚瓜烂熟。

而王若彬船厂中新造出的两条中型快速Schooner纵帆船也因此最先装备了侦察大队,与雪风号一起组建了一支快速侦察船队。只不过在与雪风编队的问题上,海军内部发生过一次小小争执,不为别的,就为“雪风”这个名字——凡是知道这个名字以前“光辉业迹”的,个个都反对将雪风与其他舰船编队,尤其是和最新锐的舰船编在一起。文德嗣说海军不迷信,可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倒是相当一致。

但总不能让这艘仅仅容纳十二人的小赛艇孤零零往山东跑?而且除了最新版本的纵帆船,换了其它任何船型也无法与它编队——速度相差太远了。

到最龖后有人一拍脑袋:不就怕雪风这个名字祥瑞吗?咱给它来个以毒攻毒……

于是新下水的两艘纵帆船,一艘被命名为“时雨”,另一艘名为“野分”,这祥瑞三兄弟凑在一起,估计谁也不怕谁了。

——当然,这些言论只在现代人之间流传,而且多半是作为笑话来说的。对于绝大多数的明代水手和士兵,他们才不在乎这船取什么名字呢。在他们眼中,这种在同样海况下,速度却能够远远超越广船的轻舟乃是继大铁船之后,短毛所展示出的又一样海上奇迹。无论短毛军内部管它们叫什么,在探子们上报给官府的文书中,他们都统一把这种快船称为“短毛飞舟”。

“铁船轰雷,飞舟似电,纵横海上,不可抑制”——不久之后,这样的言词传遍了大明内陆,也成为明帝国对于短毛海军最深刻,最直观的印象。

在一片忙碌中,三,四两个月份飞快过去,期间军事组除了按照惯例派出一些人手协助吴南海他们搞搞农业工作,其它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紧张训练和战争准备中度过。

解席已经很久没回琼州府了,为了配合山东计划,他正式向委员会打报告,申请调离了琼州府。委员会内部经过讨论后,居然是胡雯自告奋勇顶了老解的位置,去琼州那边执掌政务了——那里现在已是完全的绿区,城管大队的武力也很可靠,胡雯过去安全上倒不必担心。

只是那边的前明官员是否愿意服从一个女人的命令?这一点委员会里有些担心。但胡雯表示这正是一个让双方都适应起来的好机会,想想看有茱莉的榜样在前头,琼州府那些官员对此应该有一些心理准备了,大家也就同意让胡雯去做做看。

胡雯过去一个多月,到目前为止干得还不龖错。她最近正在与王璞合龖作,把前段时间因为招安谈判而耽搁下来的“公务员考试”给继续下去。后者对于要和一个女人正儿八经谈公事其实还很有些抵触情绪的,但一方面有为人座师的诱惑,另一方面,大概也是考虑到招安大计即将完成,不想节外生枝,也就暂时忍耐下来。

茱莉和她的贸易公司总部依然留在了琼州,这个香港自强女似乎完全没有“嫁鸡随鸡”的觉悟,虽然她同意等解席在山东站龖住脚之后,会跟着到山东去开辟贸易公司的分部,但对于老解明显流露出希望她这段时间能陪在自己身边的愿望,却装聋作哑,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让解席很有点失望,好在不久之后,茱莉由于另外一件事情返回了临高,然后解席就小心翼翼陪着,再没放她走。

——不久前,从琼州府敲敲打打开过来一艘花船,胡雯和茱莉亲自出马,送了一个新娘子前来临高与胡凯完婚。这让临高众人有点吃惊,因为她们居然事先没打电报通知,直接就把人给带来了。

不过胡凯本人倒没怎么惊讶,反而挺开心的样子。那位上门新娘正是胡凯的女朋友,在琼州府城中做娱乐行业那位。自从两年前胡凯跟着小魏等一帮人跑去喝花酒认识之后,两人就一直打得火热。不过因为平时忙碌的训练和巡逻等任务,两人每周的见面机会并不多。受军规所限,他们也不能直接住在一起。

胡凯这傻大个儿没什么心计,乐呵呵觉得这样下去也不龖错,但女方显然是很有社会经验的,在打听到这些短毛即将接受招安,无论文武都能得到朝廷册封官职之后,这位二十来岁的女老板难免心下着急——事实上这种担心早已有之: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万一胡凯升官之后翻脸不认人,自己想了两年多的美好归宿可就飞了。

只是先前庞雨解席等胡凯的上司们从来不去花街,这位女老板对他们就很有点畏惧心理,纵有想法也不敢上门来说。恰好短毛这边新换了一位“女青天”前来琼州府当政,女人跟女人之间总是很容易说上话的……而初到地方的胡雯又恰好需要找几件事情来提升一下自己的声望。她以前是在工会工作,各种牵线红娘的事情本就是做惯了的,一听之下就激动起来:男同志们作事情到底不仔细啊,这方面组织怎么能不关心呢?

再找些知情人了解一下情况,确认此事属实之后,胡雯当即拍了胸脯:这事儿包我身上,咱们中间出不了陈世美!

昨天进医院了,挂水挂到半夜。

欠大家一次更新,以后抽空补上,最近恐怕没办法,工作特忙,又生病……

见谅

三三六 胡大傻结婚记

三三六胡大傻结婚记

望着码头上那条漆成大红色。敲敲打打锣鼓喧闹的喜庆花船,胡凯脸上却显出很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情绪。见他一脸期期艾艾的样子,率先登上岸来找男方通气的胡雯马上摆出了一幅语重心长的架龖势:

“怎么,不愿意?小胡啊,姑姑我可不会做那乱点鸳鸯谱的事情——我在当地都调查过了,你跟那位小冯姑娘已经好上差不多两年了吧?而且周围街坊邻居都知道,说你们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推说‘上头’不允许……唐队长,这我可要提提意见了:军事组规矩严是好事情,但对于同志们的个人问题,也不能不放在心上啊……”

见话题忽然落到了自己头上,军事组首脑唐健马上连连摆手:

“没有的事,军规只要求他们洁身自好,别去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于正常恋爱关系可从来没有禁止过——北纬不也结婚了嘛。”

“……那就是解席庞雨你们不同意了?”

眼见胡雯要把目标转向这里,解庞二人立即同时猛摇头:

“哪儿能呢,胡凯这小子在琼州时可自在得很,有事没事都往那边跑;衣服被褥从来不用自己洗;三天两头还弄上一包好吃的小点心回来显摆——我们要是从中作梗捣乱,他能有这么快活?”

外因全部排除,胡雯又把目光重新投注到胡凯身上,因为是同一个姓氏,以前胡凯一直管对方叫姑姑的。而这时候胡雯也理所当然摆出了长辈的谱:

“难道只是托词?小胡啊。这样可不好……”

连唐健,解席这帮牛人都要对胡雯的大道理退避三舍,胡凯这矮了一辈的当然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用不着胡雯作她最擅长的思想工作,身高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已经在比他低了足足一头的“姑姑”面前举手投降:

“等等,我可从来没说不同意啊,我同意的!”

“……你同意?”

见对方轻易就范,胡雯反而有些惊讶的样子,不过很快就转为笑容:

“我就说嘛,咱们新时代的青年人不会这么没觉悟,愿意就好……严格说起来呢,你今年才刚刚二十一,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不过咱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情况特殊,先前舒中和北纬他们都娶了十四五的小姑娘,所以咱们也不必太拘泥于年龄啦……”

看来胡雯还是想要过一过长篇大论的瘾头,只是这边唐健等几个人实在受不了啦,直接开口打断她道:

“既然小胡同意结这门亲事,那就看看该怎么办事吧。速战速决,尽快办掉,不要耽误了山东的事情。”

“啊……那好,尽快办,尽快办!”

——于是,在茫然之中,胡凯迎来了自己的大喜之日。

这场喜事来的很突然,好在临高这边当前正好人手充足。而且有过上一次舒中的前例,腾新房,凑家具,布置喜筵……大家七手八脚帮忙起来倒也快捷。头一天喜船才抵达码头的。到了第二天傍晚,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架子就搭了起来。

上一次舒中结婚时,帮他操办的那群弟兄一开始说是要搞个富有“中国古代传统元素”的婚礼,还专门找来了李长迁做顾问,弄来好多道具……结果搞到一半时小伙子们都被繁琐仪式弄烦了,最龖后虎头蛇尾草草了事,反正新郎新娘都不是“传统”汉人,不在乎这个,搞得李长迁很是郁闷。

这回胡凯倒没什么想法,不过女方却非常在意这些。也许在她看来,这场婚礼乃是对自身地位的某种保证,所以一直希望能搞得正规些,隆重些。

原本她的身份有些尴尬——按照大明朝的“阶级划分”,她是属于乐工后裔,所谓低人一等的“贱籍”。明代的乐籍女子,脱籍从良或者婚娶都必须在夜间进行,一乘小轿悄悄抬走就算,不许大操大办,这是当时风俗。

在琼州府那边知道她身份的人太多,想要正规隆重又怕人笑话。到临高这边就好,这年头交通不便。消息闭塞,隔个百十里地就一辈子不通音信也很正常,随便她怎么折腾都没人来干涉。

为此这位名叫冯怜的女富婆带来了很多钱,几乎是把除了不动产以外的毕生积蓄都带上了,她知道胡凯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就决定放开心胸在这里大操大办一次,只要轰轰烈烈嫁一个明公正道,哪怕花光自己所有积蓄也在所不惜!

——和当初的北纬太太一样,冯怜一直以为胡凯只是个穷当兵的。却并不知道按短毛内部的分赃规矩,她的未来老公拥有和其他所有短毛大头目完全同等的财产分配权。而且更因为这两年都在吃她的用她的,胡凯名下的结余工资大概比庞雨这类经常要应酬消费的单身汉们还更多一些。

茱莉本来一直对欢场女子是很不感冒的,不过这一次两人同船而来,在经过几次接触交流之后,发现彼此之间倒是挺谈得来——这两人的性格很有些相像,都是属于那种对事业很有想法的女强人类型。和后世那些因为好吃懒做就主动出卖皮肉的自甘堕落者不同,冯怜干这行乃是家传,出身乐籍的女子从来没有其它选择,她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在这个行业之内尽量做到最好。

但这个时代的乐籍女子想要追求一个好归宿实在是太不容易——茱莉曾经无意中问起,说你这样主动送上门,万一胡凯那小子翻脸不认可怎么办?

当时冯怜对此只是低头不语,直到很久以后,她也在贸易公司里面担任了重要职位,彼此之间的友情也非常密切之后。她才悄悄告诉茱莉:出来前已经把那家“怡香楼”转手了,如果胡凯不愿意结亲,自己就无路可走,唯有学习那位杜十娘,把带来的嫁妆和所有财产都沉入大海,然后自己也跟着跳下去……

胡雯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么一桩轻松搞定的喜事居然还可能会有另一个悲剧性结尾——当然就算真出现了这种情况,估计以这位胡大姐对妇女工作的出色能力,也照样能把问题解决掉。

现在胡雯正忙着筹办喜事,因为不能把花轿抬到军营里面去,县城里的仓库大院被当作了男方宅第,而另外一边则是有李长迁自告奋勇,主动提出用他们家的房子作为女家的出发点。于是,当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时,穿着大红喜衣的挑夫们开始把一抬一抬嫁妆从李家抬上街,送往仅仅一街之隔的仓库大院……尽管这两处相距非常近,为了壮大声势,得了额外赏钱的挑夫们不辞劳苦抬着嫁妆在县城里绕上一整圈,然后才送进县仓大门。

解席本来想充当胡凯的伴郎,不过事到临头却让徐磊抢先了,只好插起双手和其他闲人一样挤在门口看热闹。当嫁妆抬进门的时候老解忽然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去找到茱莉就嚷嚷开了:

“我说,July,新娘子没钱买东西你从公司里给她调一批么,反正将来又不是外人,怎么搞得那么寒酸?”

没头没脑一句话自是让茱莉费解:

“怎么啦?冯怜手里挺宽裕啊。”

“那嫁妆咋回事?最前面两人抬一个大红礼盒,我还以为啥好东西,靠近一看——奶奶的居然是几方泥土!后面紧跟的一抬:托盘上啥都没有,就四五块破瓦片。还都用大红布衬着——你说这都什么玩意儿啊?难道是当地的特别风俗?”

解席刚说到一半,茱莉就捂着嘴吃吃笑起来,好不容易待他说完,后者毫不客气的赏他一个大白眼:

“傻蛋!一方泥土代表一块田地,一块瓦片代表一处房产,来到明朝这么久了,连这个都不知道?”

被笑话了的解席有些尴尬,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恬着脸嘿嘿笑着凑过去:

“那……将来你的嫁妆里头会有哪些东西?”

“滚!”

外面嘻嘻哈龖哈闹得凶,里面也不差,酒席没开呢。今天的新郎倌儿已经被几个亲近弟兄灌了个七荤八素。

“我x,人家舒中的亲友团都是帮他挡酒,你们倒好,反过来灌我?”

胡凯左支右拙眼看抵挡不住,禁不住大声抱怨,对面为首的徐磊则是嘿嘿一笑:

“回头正席上自然帮你挡,不过眼下么……咱弟兄几个你拔头筹,你不喝谁喝?”

周围几个当初一起的学生仔小伙儿都跟着起哄:

“对对,喝!”

徐磊又端起杯子道:

“说起来,你该敬小魏一杯,当初要不是魏艾文带你去开荤,到现在还不认识呢!”

旁边魏艾文已经有点高了,闻言却冷哼了一声:

“不过带你去玩玩的,还玩成真格了。要找也不找个好点的,至少也得秦淮八艳那种档次啊。给海南岛一个乡下老鸨搞定……泡妞泡成老公,胡大傻你果然傻*!”

“切,你懂个屁!”

胡凯也是满脸通红,酒上头的样子:

“当时我只要说一句不行,胡大妈能用唾沫星子把我淹死——再说了,我为啥不答应?”

口中喷着酒气,胡凯摇摇晃晃站起来,用力一挥手:

“这个时代又没规定只能娶一个,老子今天结过婚,又不代表以后不能结了。有美女加富婆自愿倒贴,傻*才不干!”

“…………”

一语出而四座惊,周围几个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神气活现的胡凯,包括最傲气的魏艾文都无言可对。

——原来这个胡大傻并不傻啊,相比之下他们倒像是傻的……

十五天出一套施工图,人家过中秋,兄弟我熬通宵,快疯了!!

只能抽空写点,最近更新时间不确定,没办法。

三三七 药

三三七药

当然了,不管胡凯内心怀着什么念头,在正式婚宴上他表现的还不龖错,该抱的抱该啃的啃,旁人起哄太过份时也能横眉瞪眼的顶回去,完全没有团队里小字辈的畏缩之感。

反倒是新娘子那边有些过于拘谨,按说做过娱乐行业的,各种世面应该是早就见识多了。不过也许明代的娱乐业终究不如现代开放吧,又或者冯怜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从那个圈子脱身出来,更应该加倍的“恪守妇道”?——总之在婚礼上面对胡凯一**党略带些荤味的玩笑哄闹,新娘子居然显得非常不适应,后来还是宋阿姨,胡雯等长辈过来,把那帮不知轻重的愣小子们赶跑了。

一般来说,既然是吃喜酒,礼物总是要送的,不过这次因为是临时发布的消息,大多数人都没什么时间准备,这里施行集体公有制,送钱也毫无意义。于是大家送的礼物都比较随兴,无非一些吃的用的小玩意儿,表达个心意就行。

唯有石亦生大夫正儿八经的表示:他们医疗组要集体送一样东西给胡凯,但后者一听却连连摇头:

“我们可用不着套套,俺还想赶紧生个大胖小子呢。”

石医生却哈龖哈一笑:

“那玩意儿早分光了,你想要还没有呢——放心吧,这回我们送的东西,保证是对你们有帮助的……”

一听这话,不但胡凯两眼放光,就连在旁边解席也急吼吼凑上来:

“有什么好东西?……蓝色菱形的小药丸有吗?”

石医生回头斜了他一眼:

“这类东西?药房里还真有几颗,真空包装的应该能保存很久……不过你用的话,我想就有必要跟茱莉谈谈了,一个四十不到就要依靠药物的男人是否值得托付终身?你确定真的想要?”

石大夫果然还是一贯的腹黑本色,几句话说的老解面色如土,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过随口问问,绝对没有到那种地步。

于是石医生回头继续面对胡凯,他让助手从下头抬上来一个大陶瓷坛子,打开之后一股酒味儿,里面杂七杂八泡了不少中药材,看来是某种药酒。

胡凯今天已经喝了不少,问到那股味儿就禁不住连打两个酒嗝,一脸的抗拒表情:

“又是酒啊……我可不能再喝了。”

“没事,一天一小杯而已,你把它当作药物看待就行了。”

石大夫笑吟吟道,旁边解席不肯消停,探头过来看了半天:

“这什么药?起什么作用的?”

“这个说起来可就复杂了……大体上,主要是为了解决我们这个团体到现在还没有小孩子降生的问题。”

谈到这方面众人都严肃起来,不仅仅解席,就连周围唐健,北纬等人也都纷纷聚拢,仔仔细细听石大夫的介绍。

——大伙儿来到明朝三年多,内部结成夫妇或者恋人的都已经有好几对,加上与当地人的通婚交往,按理说,早就该有新生代出来了,然而却一直没有。对于这种状况,大家自是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很多人猜测当初那道奇异蓝光除了能让人穿越时空外,是不是还另有某种副作用?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太糟糕了。

对于这种“异像”,团队里的几位医生自然更是重视,石亦生花费了很多时间在这方面,而老杰克在没去马尼拉之前也作了大量研究工作,他们为很多人作了最为全面的体检,又用自己和志愿者的体细胞进行过各种测试之后,两位大夫最终却都得出同一个结论:没问题。

“没问题?那怎么没有人生育?”

听到这样的结论,大家自是难以信服。但石大夫也不跟他们争辩,只是两手一摊:

“你们问我?我问谁去——反正在当前条件下所能作的一切检查都作过了,结果就是没问题。”

稍顿了一顿,看着大家失望的面孔,石大夫又添上一句:

“不过呢,老杰克倒是对此有一个猜想……他说自然界里很多生物,在忽然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时,生育后代的能力往往会大幅降低。据说是生物的某种本能,在一个陌生环境下不容易繁衍后代,就不会受孕。他觉得我们的情况可能也是如此——尽管我们的头脑很快适应了穿越时空的现状,但我们的体细胞或者基因之类却没那么快适应过来。时空差异使得那些基因无所适从,一般功能性动作还能凑合,但在大自然最为神奇的那项能力:产生新的生命上面,它们就运转不灵了。”

很古怪的说法,周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杰克那番理论实在是没什么依据,但也没人能反驳他——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过先例,谁也不能说老杰克的判断不对。

只有吴南海听进去了,还正儿八经同老石讨论道:

“但龖是我们带来的种子长势都很好啊,似乎完全没有这种现象?”

旁边凌宁却点点头:

“植物种子比较低级了,我记得当初整理物资时曾有一对良种大白兔,不知道是谁带上船的,我们本来想用它们作为养殖场的开端,但却一直没生育,不久就死掉了。按理说兔子的繁殖能力很强,也许真是杰克所说的那个原因……”

但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关心原因,他们所在乎的是能不能解决。

“这么说的话,就是所谓的水土不服了?”

北纬抱臂道,石医生笑了笑:

“可以这么说吧,除了水土不服外,大概主要是受‘时空不符’影响,不过我们待在这儿的时间长了,也许就能慢慢适应过来。”

“都三年多了,还不能适应吗?”

有人皱眉道,但石大夫又是两手一摊:

“人体内,皮肤的新陈代谢时间是四至六个月;肝细胞的新陈代谢时间要一年以上;肌肉的新陈代谢时间是二至三年;筋的新陈代谢时间为三到五年;至于骨头的新陈代谢时间,则要足足七年以上……咱们这种情况,恐怕要等某些关键性基因都换过了才行。”

顺手又指了指那坛子:

“所以我们开发了这种药酒,里面泡了一些有助于新陈代谢,以及舒筋活血的中药材,也许可以加速这一过程。哦,对了,前些日子舒中的大舅哥他们山寨上打到一头雄老虎,送给我们一条虎鞭,我给泡里面了,不知道效果如何……”

老石其实根本不必作前头那些解释,只要说这最龖后一句就够了——他话还没说完,周围一帮人已经轰得一下子四散开去,各自找了容器哄抢起药酒来,不要说凌宁北纬解席吴南海这些已婚或者是有女伴的人士,就连向来严谨自律的唐健王海阳都拿出军用水壶一人舀了半壶去,转瞬之间酒坛子里已经少了大半,只急得胡凯趴在坛子上大喊:

“这是给我的结婚礼物……我的!”

…………

整场婚礼,除了这场小小插曲之外,总体上还是相当安静平和的。照顾到新娘子的情绪,在宋阿姨等人的提醒下,大伙儿就没好意思闹得太过分。基本上,也就是三五成群,相熟的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罢了。

只有胡雯非常活跃,这个桌子坐一坐,那个桌子跑一跑,不时还找几个人单独谈话,挺神秘的样子。解席对此甚是好奇,不一会儿,见他们这桌上庞雨和林峰也被胡雯拉去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等两人回来后便问他们聊了些啥?

林峰还有点期期艾艾的不好意思说,庞雨却只是淡淡一笑:

“没什么,胡雯希望我们这些单身汉最好能尽量在团队里选择未来伴侣。如果在团队有看中的女孩子,就要主动些——跟你以前追茱莉时劝过我的差不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登陆时团队里那些青春靓丽的妙龄女郎们都渐渐在往御姐方向发展了,这个年代的婚姻制度对于女性是很不利的。小说里的剧情毕竟不能当真,她们想要象男人那样,在穿越众以外的人群中寻找另一半,姑且不论人品才貌这些差异化的东西,光是一个普遍性的“三从四德”要求,就足以令这些早就习惯了现代社会女性地位的穿越女们畏惧不已。

时间不等人,男人无所谓,那些女生却等不起,难怪胡雯会为她们着急。

原以为老解会就此开开玩笑,却不料解席在沉默片刻之后,却点点头:

“说起来这个年代可以三妻四妾,但真正要找相伴一生的伴侣,最好还是同一个年代的,能够互相理解互相扶持……在这方面,我支持她!”

没想到茱莉的调教这么有效……见解席一脸正气的样子,庞雨忽然捉狭地笑了笑:

“说起来,老解,我记得你当初好像说过,要找个女朋友帮你洗袜子是吧?”

“……啊?”

“现在你女朋友也算是找到了,可我怎么经常还是见你自己洗袜子……有时候还要洗双份哪?”

“日,那两码事!别打岔,咱们说正经的……”

抽空赶了一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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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八 琼州府的未来(上)

三三八琼州府的未来(上)

时间流逝,犹如白驹过隙,并不因时事变迁而稍有停歇。

随着时间进入五月份,有些急性子的同志开始担心起来——“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万一那姓钱的一去不复返,咱们岂不是白费劲儿?”

对此参谋组却并不着急,进军大陆乃是大战略的既定方针,如果此次招安不成功,本着不与大明王朝正面冲突的原则,最多放弃山东兵变这个时间点,再将出兵的时机和地点调整一下。下次再找个合适机会介入也行——反正崇祯一朝,各种天灾**源源不断,他们总能找到机会下手的。

况且即使不出兵,海南岛自家的事情也是源源不绝——公元一六三二年,大明崇祯五年的上半年,对于海南岛和相邻的大明帝国两广地区,都是难得安静祥和的一段时期。特别是对于琼州岛上,与短毛进行合龖作的商户们,更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自从唐宋以来,海南岛历来都是获罪官员的流放之地,在世人心目中一直都是所谓“蛮荒之地”,无论社会发展还是经济发展,都属于最为落后的那种。仅仅一水之隔,琼州府比起海峡对面的雷州府,在经济和人口规模方面都要差一个档次,虽然在大明朝的户籍资料中属于中等府,但各项税收,徭役,都只能按下等府收取——这还是要岛上黎人没造反的前提下。可这种和平年景不多,海南岛天高皇帝远,官府力龖量薄弱,岛上黎人十几年一大反,三五年一小反,几乎已成定例。

不过所有这一切,在大明崇祯二年以后就成为历史了。这一年琼州岛上闹起的“髡匪”规模虽然不大,其顽强程度却远远超过以往那几万几十万的黎人作乱。朝廷大军几次进剿都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这倒也罢了,大明历史上不是没出过悍匪,然而这些“髡匪”与历朝历代所有造反者的截然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完全不靠劫掠过日子,反而大张旗鼓的作生意,种田,开矿……而更令所有朝廷官员目瞪口呆的是,这些人治理地方的能力竟然要远远超过大明朝廷——在短毛的统治下,琼州府以几乎是一月一个样的变化,正在飞速发展起来。

——琼山许家的家主许敬许信安对此是最有感触的,当初他是迫于无奈才同意和短毛联手做生意,然而到现在才不过年把年工夫,他投入的资金已经翻了两倍有余。家族里原本有几个专门跟他做对的老头子,现在看到他却都是客气无比,许氏长房的地位已是彻底稳固。

和这个时代大多数财主一样,琼山许氏原先的主要投资手段是购买土地,在他们眼中只有能够种出庄稼来的上好田地才是唯一稳定可靠的财产保障。要不就是把黄金或白银铸造成上百斤一个的大锭子,藏于家中地窖或者密室,让小偷即使摸进来也拖不走,当然碰上强盗就没法子了。

不过在与短毛接触多了以后,许敬的想法也渐渐改变,其中最关键一条,他开始逐渐认同短毛的理财观念——只有流动起来的资金才是财富,藏在家里的金银不过一堆死物而已。而投资渠道也绝不再仅仅局限于土地一种,在对短毛政权的信心支持下,许敬作出了他生平最大的一笔商业投资——将许氏长房名下所有不动产统统置换成现金,然后全部用来购买海船,雇用水手……建立起一支私家船队,虽然跟短毛的规模不能比,但在海南岛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规模了。

到现在许敬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捧着一个玻璃茶壶,坐在白沙港附近最高那座酒楼的观景廊台上,看着前方港口熙熙攘攘的船只进进出出。特别是每当有他许家商船出港或入港时,许员外都会笑眯眯摸出个小算盘,盘算一下这趟又能赚上多少,就跟一个抄着双手盘算田里庄稼收成的老农民没两样。跟人交谈时则动不动捧起那个小茶壶就着壶嘴滋上一口,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尽管短毛多次跟他说玻璃茶壶其实不好,用来品茶远不如紫砂壶正宗,但许敬依然坚持用这新鲜玩意儿——紫砂壶外头有的是,玻璃壶可就稀罕了,他整天捧着这东西的原因可不是单纯为了解渴。

其实就连许敬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种行事风格还是受短毛潜移默化影响——短毛干的很多事情在他们这些明朝人眼里都是莫名其妙,画蛇添足的典型。但在真正干出来以后,却又让人非常震撼,而且情不自禁就想去模仿。

最近的一个实例,乃是从琼州府到白沙港口之间的道路——随着道桥组的工作成果日益显现,灰白色的硬质路面一天一天往白沙那边延伸过去。而通往大市场的水泥路面已经修通,现在每天都有许多车辆在上头来回跑,除了短毛的高档四轮马车,当地人自制的驴车骡车牛车之类也不少。

这种道路本身就已经让当地人很有震撼感了,这个年代最好龖的道路无非是用石头铺筑,普通用碎石,高档用石板,就是天子御街也不过是最大块,最平整的石板而已。而短毛道路却是另辟奇径,用能够凝结成石头的灰泥铺成一整块。这种整块而极少缝隙的硬质路面大大提高了车辆的利用效率,无论载人还是运货,都方便了很多。

不过最让当地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短毛竟然在整条路上设置了路灯!由财大气粗的贸易公司出钱,在这条道路上设置了和大市场内部完全一样的照明系统。

每天傍晚,以及凌晨,都有专人负责往路边高杆上悬挂或回收玻璃油灯。这种油灯周边是用玻璃片遮挡,还用小镜子反射光源,照度极好,而且基本不受刮风下雨影响,是一种非常适合野外使用的照明灯具。每到晚上,道路上处处可见繁星闪烁,远远就能看见一条长长光带将港口与市场联系起来。加上港口旁边新建的一座大型灯塔,以及本就灯火通明的大市场……“玉带绕白沙”已经成为琼州府轰动南海地区的又一盛景。

而当路灯刚刚投入使用的时候,在很多当地人看来这简直是发疯了,且不说这一晚上要耗费多少灯油,就是灯具本身也经常会遭遇偷窃和损坏。虽说城管大队破案迅速,已经前后把好几个偷灯贼送去了矿场劳改,但总难免有人抑制不住贪心——类似的野外照明灯具在大市场里头要卖到好几十个银元一盏呢!如今却被短毛随随便便挂在路边,就好像白花花银子丢在路上,这不存心诱惑人么?

就连琼州府的新任执政胡雯对于这种夜间亮化工程也是很不以为然的,她觉得这有点超越当前时代了,属于没必要的铺张浪费。但贸易公司总经理茱莉却始终坚持要把亮化继续下去。哪怕灯具损耗和保养的花费始终居高不下,贸易公司也愿意承担这个损失。

“形象工程是必须的,要让我们海南岛在东南亚诸多天然良港中崛起,必须要有与众不同的宣传手段!”

按照茱莉的理论:在结束了与大明帝国的敌对状态之后,海南岛即将获得在东南亚贸易体系中自由发展的机会。但中国东南沿海从来不缺乏良港。广州,泉州,月港这些著名贸易口岸已经发展了很多年。而海南白沙在此之前一直籍籍无名,若想在短时间内赶上甚至超越那些老牌贸易港,除了优良的货物以外,口口相传的名气也至关重要。

哪怕那些船长和水手们仅仅是出于对传言的好奇,前来白沙港看一看,这里的货物也肯定可以将其牢牢吸引住,一传十,十传百,海南白沙港在东南亚贸易网络中的地位自然会飞速提高。

“我的目标,是要把白沙这边建设成将来东南亚的第一大港口,眼下一点小小破费怕什么。多引几条商船过来,多买些货品,不就什么都补回来了。”

对于茱莉的野望,同为女性的胡雯自是全力支持。而包括李老爷子在内,后方的参谋组在了解到这一打算之后,也认为茱莉的计划可行性很大。当前全力发展白沙港更是一个最好时机——由于东南亚一带的西洋人势龖力受到重创,马尼拉,大员等几处洋人据点尽数被扫荡,以往在南海上最为霸道的西洋船队到如今已不见踪影,那些传统对外贸易的港口最近都有些冷清萧条。

相比之下,对面大明帝国的高傲官员们在连续吃了几场败仗之后,却终于明白过来,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琼州短毛。如今虽然朝廷招安旨意尚未明发,但来自海南岛上的贸易船却已经在大陆沿岸各港口畅通无阻,连通常恶吏的敲诈刁难都很少碰见了。

明天争取再发一节^^

三三九 琼州府的未来(下)

三三九琼州府的未来(下)

随着时间推移,白沙港的名气确实在一点点增加,这一点,从渐渐增加的往来贸易船只就可以看出来。它们运来各种各样的原材料或者是金银,带走工业制成品,琼海贸易公司的影响力正在稳步扩张。

很长一段时期内,往来于白沙港的除了穿越众自己的军船,就只有岛上商家自己组织的一支小小商船队,那还是茱莉采用各种手段,威胁利诱与贸易公司合龖作的各家商户,强令他们把各家原有零散货船集中而成——虽然根据当初的合龖作协议,短毛不能干涉岛外生意,但茱莉这个贸易公司总经理手中掌控着货源,又有解席他们的政治和军事力龖量作为后盾,在与商户的交涉中处于绝对强势地位。所以哪怕她越过界线,偶尔对商户们在岛外的经营手法提出一些“小小建议”,那些商家也只有乖乖听从的份儿——这个琼岛商户的联合贸易船队也正是诸多“小小建议”之一。

不过在尝到了甜头之后,商户们对贸易船队的兴趣很快便转为自发自觉。琼州商业协会中排名第二的莫大鹏主动向船队增加了投资,在扩大船队规模的同时,也试图在这支贸易船队中掌握更大的发言权。而排名第一的许敬则更加直接——他东拼西凑,全额出资,干脆另行组建了一支许家船队,打算单独享受海贸带来的高额利润。

除了本地商户的支持,来自大陆的贸易船也逐渐增多。只是这些贸易船大都是一艘两艘,以家族形式经营,很少有组成商队集体行动的。这让茱莉颇为惋惜——海上风险大,单独行船很容易出事,组成船队安全率能够大大提高。只可惜由于大明禁海,明朝客商要想做海贸,唯一途径只有走私,象他们短毛或者郑家这样有强大武力作为后盾的团体毕竟极少,大部分走私商还是只能偷偷摸摸的干,规模就无法扩大,竞争力也很差……明帝国空有万里海疆,却不能带来相应的收益,实在可惜。

此后,在打下了马尼拉之后,通过北纬和当地豪商的联姻,吕宋华人商界也开始将目光投向白沙。就在不久之前,一支规模庞大的吕宋华商联合船队造访了白沙港,在亲身感受到短毛货品的优秀以及港口设施的完善之后,吕宋商人们一致表示:今后出口欧洲的商品,将全部从海南岛进货!这样,吕宋船队每年将定期多次往返于海南岛与马尼拉之间,进一步增强白沙港的人气。

在这些大团体之外,零散客流也陆续招来不少,其中有很多是来自隔壁越南的小货船。安南升龙府距离琼州极近,只要有胆量不怕碰上飓风,就算是非常小的敞篷船也能飘洋过海。

不过安南能提供的货物并不多,主要是大米以及一些当地的土特产,手工艺品之类。这些东西在海南卖不上什么价钱。后来还是根据贸易公司方面的指点,开始运送些藤条,矿产,以及原煤等物资,这边有多少收多少。当然若是送来真金白银也不龖错——安南那边有两家军阀正在打仗抢地盘,在互相劫掠了对方城池之后往往就会拿战利品来海南岛上换东西。

起初的时候,他们和郑家一样,开口就想要买岛上出产的各种先进火器,火枪大炮多多益善;被拒绝以后退而求其次,要求购买刀剑甲胄,然后再次被拒绝——贸易公司拒绝向外出售任何军火,连钢铁原坯料都不卖;到最龖后那些越南人只好大量购买这边的金属制成品,打算带回去以后再加工成武器——短毛的金属制品质量极好,铁锅比他们的铁盾还要结实,买把镰刀回去稍稍加工一下就能当战戈使……

贸易公司还据此给委员会打了个招呼,说你们这些参谋若有兴趣的话,可以借此机会插手进越南事务。不过庞雨阿德等人那段时间正忙着制订山东攻略,没那闲心思去越南扶植代言人。而且那帮黄皮猴子都是忘恩负义的典型,无论扶植哪家,到头来肯定背叛,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

于是茱莉对两家一视同仁,给他们规定了一个钢铁产品的限额,谁都不能多买。凡是有可能被加工成武器的东西,只要超过限额,给再多钱也不卖——还别说,越是这样限制多多,安南人反而越是对琼海货趋之若鹜,除了钢铁器具,各种玻璃镜面,陶瓷洁具等生活用品的销售量也随之大增,那边越是打得天翻地覆,这边的奢侈品销量反而越是增加。

想买的东西多了,需要用来交换的物资当然也水涨船高。越南人拿来的东西渐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一回还用绳子绑了几十个安南美女上岛,想要尝试下人口贸易——不得不说那家伙真白痴,也不想想当前琼州政务和贸易公司都是掌握在谁的手里……结局果然是引得胡雯和茱莉两人一起发飚,召来了城管大队出面收拾他们:“货物”直接被释放不算,那条船上连船主带水手统统挨了一顿鞭子,还被记入黑名单永远不许进港。打那以后越南人就不得不老老实实,专心以物易物而不敢再打什么歪主意了。

五月中旬,又一支大型船队来到白沙港。其中几艘“大发槓”很有点类似于西洋船型制——当前南海上若出现这种大船,肯定只属于两家所有:要么是悬挂着琼海贸易公司大铁船标记的短毛船。要么,就是悬挂“鄭”字旗号的郑家船,除此之外,再无第三家敢用大船到琼州岛附近晃悠了。

这次带队前来的居然还是郑芝虎,在发现琼州府这边当政的换了一位女士之后,他有些尴尬的先跟“嫂子”茱莉打了个招呼,然后留下几条装满白银的运输船,以及一批账房先生负责和贸易公司交涉采购货物事宜,自己则乘坐快船前往临高找朋友去了。

解席等人在看到郑芝虎时也大吃一惊:

“你没护送钱谦益去北京吗?”

“去的人太多,所以咱送完海路就回来了……”

郑芝虎憨厚笑道,他介绍说郑家对于此次护送任务非常重视。除了自己是应解席要求必须出马以外,郑芝龙还另行派遣了四弟芝凤以及侄儿郑彩一起陪同钱谦益北上。随之行动的军船自然也不在少数,于是沿途就一路顺风。在经过据说是有叛军出没的山东附近海域时,郑芝虎还特地绕了一下子,想揍几条叛军船过过瘾,结果那边的小舢板一看见他们郑家大船立马一哄而散,连个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很无聊的抵达了天津港,郑芝虎想想有老四和侄子陪着那位钱大人进京,安全上绝对没问题,自己又听不懂那位大才子的之乎者也,再陪同下去实在憋闷得慌,便提前返回了福建。刚好郑氏又打算从短毛这边进一批货,便自告奋勇押送运银船前来海南岛……

听完郑家老2的经历,庞雨赵立德等人只是微微一笑,身为盟兄的解席可就直截了当骂开了:

“你个傻鸟,送上门的大好机会都不知道抓住!”

——钱谦益这次回北京眼看着就是要发达的,这边给他安排的那么一一当当,随便是谁,只要跟这次招安搭个边儿,肯定都能跟着沾光。解席指名让郑芝虎出面护送,正是要送他一个人情。他们隐约记得,历史上郑成功返回大陆读书,拜的房师似乎正是钱谦益。所以郑家跟钱某人应该是有点缘分的,到时候只要人跟到了北京城,一份功劳肯定稳稳当当跑不掉,稍微活动一下,封个官儿也是轻而易举。

故此郑家这回才这么热情,一口气有好几个本家子弟自愿作陪,不都是打着这种小算盘么?没想到他郑老2憨到这个地步,人都到天津了,最龖后居然还打回票,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郑芝虎其实不傻,他能理解这其中窍要,但也完全没有沮丧之色:

“呵呵,解大哥的好意,咱蟒二明白的,只是我对当官什么没兴趣,只要跟在大哥身边厮杀就好……老四阿彩他们喜欢干这个就让他们干去,咱们郑家,除了大哥以外,也就他们适合当官儿了。”

郑家四兄弟:芝龙,芝虎,芝豹,芝凤,老大天生枭雄之姿不谈,芝虎芝豹都是只喜欢舞枪弄棒的莽夫,但老四郑芝凤却也是个文武全才。历史上,他后来还考中了大明武进士,给自己改了名字叫郑鸿逵,在郑氏家族势龖力和南明朝廷中都曾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隆武帝朱聿键一度还想扶植他取代郑芝龙在郑家的地位,不过并未成功。

明末清初,文人失节者甚多,但郑家人则不然——日后郑芝龙决心降清的时候,恰恰是家里那几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出面反对:兄弟郑鸿逵,侄儿郑彩,郑联等,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儿子郑森……后来改名叫郑成功的那位。

三四十 试探

三四十试探

“倒是庞军师您……金陵可是好地方。盐务也历来都是肥差,这么个好缺,说推就推了,挺可惜啊。”

几人随便闲聊,郑芝虎这一路上虽说不太能适应钱谦益的说话方式,但终究也从他那里把此次招安的细节给打听清楚了,这时候谈论起来,竟似比这边还要熟悉些。

“呵呵,肥缺什么的,对我们有意义吗?”

庞雨随口回应,让郑芝虎为之一愣,随即摸着脑袋哈龖哈大龖笑:

“说得是,你们又不用指望靠那捞钱……对了,听说解大哥这回也要捞个登州守备干干?那可是正品职衔,当初咱家老大受招安时也差不多就这官阶了,如此可要恭喜解大哥啦,鹏程万里啊。”

郑二虽然莽点,对于人情世故什么其实并不缺乏,一番贺词说出来顺顺溜溜,就算解席本来对那官位一点不在乎的,也禁不住笑起来:

“哈。多谢多谢。不过你自己也说了——这大明的官儿其实没什么做头。若不是为了集体需要,到山东有个名义,我也懒得担这虚名儿……”

“嘿嘿,我就说呢,你们这边明明兵强马壮,朝廷压根儿奈何不得,岂会平白无故的招安,去受朝廷那一帮子轻薄文人约束……解大哥,庞军师,赵军师,咱们也算老交情了,别嫌我蟒二说冒昧话啊——这图谋山东不是什么好主意,那地方距离京师太近啦。虽然现在乱得厉害,可朝廷迟早能回过手来,扫灭叛逆只在早晚之间。到时候一举一动都在京城大员的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都会被人惦记,那滋味儿可不好受哪。”

赵立德原本不怎么插口,只抬头看风景的,此时却掉过头来,有些吃惊看了看郑芝虎——这番话可不像是他郑家老2所能说出来的。不过还没等他想更多,郑芝虎就已经摸摸脑袋,哈龖哈一笑,自己主动揭开了盖子:

“可别笑话咱,这也是听了大哥的一些议论才有感而发,否则就我这猪脑子,哪儿能想到这些。”

“噢?那么以飞黄将军之见,我们该当如何是好?”

赵立德笑问道。而郑芝虎则一脸真诚道:

“按大哥的说法,像咱们这种海上势龖力,以海为田,以舟为犁,要想安身立命,还是两广福建这一带最合适——天高皇帝远,只要控制住倭国与西洋的贸易,收获何止千万。北边满鞑子一日不灭,朝廷一日就顾不上南边。我们趁此机会发展壮大,即使将来风云变幻,朝廷有意经略东南,容不下咱们了,我们也可以泛舟海外,仍不失王侯之富。”

几句话说完,郑芝虎便不再开口,甚至也不看这边几人,直接抬头看天边,似乎并不在意这边的反应。但耳朵却直愣愣竖起,唯恐漏过这边回应的一个字。

而庞雨解席赵立德三人却都默不作声,各自若有所思——郑芝虎这次过来,从一开始他们就估计肯定不单单是为了道一声好那么简单。现在看来。应该是奉了郑芝龙的指令,前来试探的。

琼海军接受大明朝廷招安,这可是件大事,不但关系到短毛自己的未来,对于南海上其他势龖力的前途命运也是息息相关。如果琼海号没有穿越历史,来到一六二九年的海南岛,那么眼下的中国沿海,应该是郑氏与西洋人这几家为大。

不过他们短毛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一切,现在南海一带,洋人势龖力已经尽被逐出,郑家虽然采取合龖作态度,保留了原有地盘和舰队,甚至还有所扩大,但整体发展前途已经受阻,只要有他们短毛在南海一天,他们再也不可能成为历史上那独霸南海的庞然大物了。

当然这时候的郑芝龙还不到三十,他自己也未必能想到郑家日后会有这么大的前途。能做到象嘉靖年间王直那样纵横倭国的大海商,恐怕已经是他想象中的极限。王直到最龖后还是被大明朝廷搞掉了,而这正是他和穿越众看待大明朝的最大不同之处——在现代人眼中,这时候的明帝国已经是苟延残喘,快要完蛋了。但在郑芝龙心目中,大明朝威势仍在,即使遇到诸多麻烦,多半也会像以前几次那样熬过来,并且重新腾出手,收拾他们这些游离于体制之外,亦商亦盗的海上势龖力。

……沉吟片刻,庞雨哈龖哈一笑:

“我想我明白飞黄将军的意思了,他是希望我们能低调些。别过早引来京师诸位大佬的注意力,是这样的么?”

——琼海军势龖力强劲,俨然已经成为明末诸多海上势龖力的代表。琼海军这次强力介入山东乱局,无论成败,都必然会引起朝廷对于海商势龖力的重视。到时候同样性质的郑氏家族肯定也会被特别“关照”,郑芝龙会因此而感到紧张,倒也不奇怪。

不过庞雨依然奇怪,郑芝龙和短毛打交道也不少了,难道还指望让自家老2来说这一番话,就取消他们计划了很久的战略?

果然,郑芝虎立即摇手:

“不不不,庞军师莫要误会,大哥可从来没要我说这些,不过咱蟒二自己揣测而已,嘿嘿,这不都熟人,随便唠嗑吗。”

庞雨笑笑,交往到现在,他对于这位郑二当家也是颇为了解了。别看郑芝虎相貌粗豪,开口闭口就说自己是个粗人,其实头脑心计都属上乘,否则也不会深受其兄长的信任与重用。成为郑氏家族名副其实的二把手,

郑芝虎说这些话肯定是有其目的。既然他不跟直说,这边也不跟他兜圈子了,三人只是笑吟吟看着他,都不说话。过了片刻,郑芝虎果然还忍不住,小心翼翼看着解席道:

“这个……听说当初解大哥曾有一句箴言,说这大明崇祯天下只有十七年,不知道诸位此去山东,可是与此有关?”

…………

“倒霉呢,没想到那时候随口一句话,竟然会流传那么广!”

郑芝虎的疑问当然没有得到正面回答。用“天机不可泄漏”一类言辞打发走了郑芝虎,解席脸上却显出懊恼之色,当初只是一时激动,在程叶高和李长迁二人面前漏了一句嘴。程李二人当时也是糊涂,居然将其写进了给上头的奏报,结果就闹得天下皆闻。

估计现在都已经传到北京城去了,眼下虽然没人敢来找他们,终究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麻烦。若是一般老百姓,这种“妖言惑众”罪名压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他们短毛从来天不怕地不怕,解席为此颇为懊恼,但也只是懊恼一番便罢。

然而在这个时代的人心目中,这种预言却最是让人着迷,尤其是那些有点野心的——比如郑芝龙这类人。短毛的说话行事素来肆无忌惮,不过双方接触到现在,郑芝龙已经注意到一点——短毛说出的话语,做出的事情,其实很少有不靠谱的。很多听起来不可思议,想想看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往往却能做到!

那么关于这个“崇祯十七年”的预言……身为南海大豪,郑芝龙当然比普通人更加能觉察到大明帝国的衰弱,虽然在理智上他觉得这不太可能,毕竟眼下的大明还是一幅中气十足模样。历史上显示出衰败之气,也是到崇祯朝中期满洲军多次入关掳掠,农民军又降而复叛,朝廷皆无力应对,这才打破了大明朝最龖后的尊严。

不过解席的预言仍然让他心情复杂,自家经营南海,退步亦不失公侯之富,但如果能更进一步呢?短毛做事情历来谋划深远,在南海事务上就处处给人以做一步算十步的感觉,虽然眼下才刚刚崇祯五年,但天下大事么,提前个十几年作出谋划,也算不得惊世骇俗。

郑芝龙自己当然不会公开表现出在这一方面的关心,但他却有个好弟弟可以代劳——郑芝虎这家伙一天到晚摆出个愣头青样子。以此为挡箭牌,即使在哪儿碰了钉子,也丝毫不见气馁,隔两天照样没事儿人似的,依旧照样言谈无忌。

可惜这回,无论郑芝虎怎样多方打探,他都得不到正面的回答——因为这边根本答不出来。历史上的大明崇祯朝是只有十七年,可这个时空早被穿越众闹腾得面目全非,大明朝是否还会像历史上那样灭于李自成之手,崇祯是能够摆脱煤山上吊的命运还是会提前?谁也不知道。

不过在郑家人眼里,短毛越是遮遮掩掩,反而越是显得肚里有货,只不肯轻易泄漏罢了。郑芝虎在临高盘桓数日,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他却亲眼看到这边聚集精锐,整军经武,全军练兵备战架龖势……他们郑家人绝对不相信短毛会真心去帮朝廷平叛,可山东那边究竟有什么好处,能让短毛如此重视?放着大员,吕宋等日进斗金的宝地不去经营,反倒将重要头领与精兵都投入到那个战乱之地?

这个疑问,一直到郑芝虎离开临高时,都始终在他心里盘旋不已……

三四一 北纬的经历(上)

三四一北纬的经历(上)

这次过来,除了亲自向解席说明他已按照要求完成护送,并试探短毛接受招安的“真相”以外,郑芝虎原还打算向短毛介绍一下山东地区最新局势。他在经过那里时专门派人上岸探看过,虽然不是很深入,却也至少有个印象。如果能够以此换到一些消息,那也不龖错。

不过短毛对这些情报似乎并不感兴趣,郑芝虎几次主动把话题拉到这方面,他们却都轻轻跳开,郑家二爷也是个傲气的人,见状也就闭口不提,反正是你们的事情。

然而就在郑芝虎坐船离开临高的那天,他看见几艘船身狭长,线条优美的多桅帆船正在进入港口。郑家的人对于海船素来最是敏感,郑芝虎一看那船型就想起来——自己似乎在山东附近海域也看到过这几条船?

只是当时距离很远,那船速度又极快,稍一分神就不见了踪影。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快的船。然而此刻再次遇龖见,才知道当时并没有眼花。世上确实有这种快船了——不用说,这又是短毛的大手笔,真想不通,他们哪儿来那么多好东西?

当郑芝虎的坐船与对方在港口航道相会时,他几乎把整个身体都探出去,贪婪注视着那几条快船——真是快,虽说进港之时显不出速度,但仅仅从那如同尖刀一般轻松劈开海浪的船首,以及宛如在水面上滑行般轻盈姿态,就能想象到这船在海上乘风破浪时是如何的惬意。

郑芝虎当即捉摸着是不是要马上停船登陆,去跟短毛谈谈,问能不能向他们买这种快船。不过看看红牌港周边,短毛用的其它船只也都是普通广船,当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短毛行事谨慎,卖出来的东西虽然千奇百怪,但有可能威胁到他们自身的产品是绝对不会卖的,这一点在武器方面已经表现得非常清楚。既然这种快船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大量装备,那就肯定不会卖给外人——短毛又不缺钱。

最龖后郑芝虎还是决定尽快返回安平,向老大报告这一情况,等待大哥的决断。

“奶奶的,有刀枪不入的大铁船,再加上这种快飞船,今后海上哪还有咱们的活路哦。”

离开海南的时候,郑芝虎望着那愈来愈显得繁华的港口,心头却感到沉甸甸的。他又转回头来看看前路,天还是那么蓝,海仍是那么宽,可在郑芝虎眼里,面前的道路却是越来越窄小了……

郑氏二当家心情沉重的离去,临高这边却是一片热热闹闹——前往山东的侦察团队回来了。本来光是侦察队返回,也引不起多大*澜,但这回那几艘船没法子不引人注意——当初北纬带出去的人并不多,一个精简后的侦察排才三十人不到。分散到三条船上后几乎就看不见人影,然而当这三条侦察船重新进港时,那小赛艇雪风号也就罢了,较大一点的时雨和野分两舰甲板上却都东一堆西一簇的挤满了小萝卜头——全是些十来岁甚至更小的孩子,虽然海风凛冽,却依然睁大乌溜溜的眼睛挤在外面,好奇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海港。

“咦,侦察大队改行干儿童收容所了?”

军事组和参谋组的同仁们来到码头上接人,但大家却看见不止甲板上那些,从船舱里还不断有孩子一个接一个钻出来……而当侦察队长北纬踏出船舱时更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这位一向给人以冷酷感觉的职业军人怀里居然抱了个还在吸吮手指头的小奶娃子!

无视旁人的诧异目光,北纬上岸后不慌不忙先张罗手下队员把那一百多小孩子都带到隔壁医务处去做体检,安排他们洗澡换衣服同时履行外来者消毒防疫那套程序,又特别叮嘱厨房午餐务必要准备红烧肉,随后才笑吟吟回过头来:

“怎么,我的样子很不正常吗?”

众皆无言,穿越众公认的第一高手,超级酷哥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然后问他们自己正不正常……这实在让人很难回答啊。

“这孩子咋回事?”

还是王海阳比较直爽,指着他怀里直接开口询问,北纬低头看了一眼,脸上却显出一丝黯然:

“算是我的……徒弟吧,他的父母死在我面前,我向他们保证,一定让这孩子平安长大。”

看来又是一桩憾事,码头上人多眼杂,众人也不好多问。让北纬先去冲洗休整一番,之后才来到港口的接待室与大家会龖面详谈。

然而等北纬来到接待室的时候,却见不仅仅是码头上迎接他的那些人,就连本在主基地的老李教授,甚至很少管政务的工程师徐慧都来了,看来消息流传还真快。

“说说吧,那边什么个情况?”

唐健对于那一船孩子也很好奇,但终究还是先问正事。稍后北纬应该会递交详细的书面侦察报告,不过听他本人述说显然要有意思的多。

谈及北地情况,向来被认为是面冷心硬的北纬竟然叹了一口气:

“我这回算是理解大明朝为什么会灭亡了,比起遭受了兵灾的山东,两广福建这一带还真称得上是安居乐业。真不知道更加混乱的山西,辽东一带会是个什么样子!”

以这句话开场,北纬向大家详细介绍了他们侦察小队所观察到的一切……

按照参谋组要求,侦察船队首先前往的目标是威海,刘公岛一带——未来穿越众山东基地的第一选择区域。山东可不同于海南岛这等荒僻边疆,作为大明朝的腹心之地,又是通往京津的门户,防备倭寇的最前沿,那里守备原本非常严密。仅仅在威海附近,就设置有靖海,成山,威海三大屯兵卫,四处千户所和巡检司,以及大大小小百余座军寨和烟墩。正常情况下,海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马上就能通过烟墩传讯——相当于报警的烽火台,形成一峰燃火,十里呼应的壮观场面。通过如此严密的监测手段,理论上任何企图在山东半岛登陆的非友方势龖力都很快会被发现,并且迅速遭受到来周边明军的打击。

而孔有德的叛乱还未波及这一地区——吴桥兵变是发生在河北沧州一带,孔有德反叛后率军打回山东,但攻下登州以后便停止前进了,所以这时候位于登州以东的威海应该仍在大明朝军队控制之下。

然而当北纬他们的侦察船队在海边靠岸的时候,却并没看到大明朝的一兵一卒——人都跑光了。只留下若干非常完整的哨所,军寨,以及烽火烟墩。最龖后他们一直摸到威海卫,发现连这座军事要塞竟然也被主动放弃,城堡中甚至还留存着一些军用物资,但人却一个不见。

“老解你们有福了,那威海卫城保存还相当完好,是一座用砖石砌筑的四四方方大城堡,甚至不需要怎么大动土木,就是一处非常好龖的军事基地。”

北纬拿出拍摄的影像资料放映给大家看,到现在也只有他们侦察部队被允许使用现代摄影器材了。画面中的明代古城果然巍峨雄壮,虽然只是一座寨堡,却丝毫不比那些名城大邑稍差——拜朱元璋那严格的“砖上留名”制度之赐,明代的筑城工匠从来不敢搞豆腐渣工程,造出来的城堡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中最为坚固的。只可惜使用它们的人不行——城堡虽然坚固,大门却赫然洞开,谁想进去都行。

在威海卫周边,倒是剩下几座军寨烟墩还有人在把守,但也都是惊弓之鸟,大白天也紧闭寨门不敢出来。由于大部分堡寨都被放弃,那一带的海岸线基本无人防守,北纬他们对威海一带的侦察相当顺利,只几天工夫就把该了解的资料搜集齐全了。

接下来,他们便打算去这次山东攻略预定的第二目标地——登州去看看。作为被叛军占据了好几个月的匪窝,北纬他们原本已经猜想那地方会很混乱,但就算是最坏的预想,也没亲眼看到的事实来得震撼。

“……船刚刚靠近登州海域,就看到海面上漂着一层厚厚油脂,丢个火把下去都能烧起来。再靠近一点,就是白花花一片的死人尸体,大部分是女性和儿童残骸,赤身**的,尸体大都不完整,上面的虐杀痕迹……”

北纬最终只是摇摇头,摆手道:

“算了,没必要多说,反正挺恶心就是。”

对登州的侦察比威海要困难得多,因为那里实在太混乱了。一般来说侦察兵是不怕乱的,越乱的地方越容易浑水摸鱼。但北纬却没料到登州那地方已经不能说是“水”了,整一个放射性酸液池子……

最近忙疯了,连续几个项目压上来,晚上经常要加班。

到十一月中旬左右会好一些,在此之前,尽量抽空保持写作状态吧。

三四二 北纬的经历(下)

三四二北纬的经历(下)

也是叫一时大意,北纬还当在广州时一样,孤身一人乔装打扮成乱军形象,想要混进城去打探一些详情。混倒是给他毫不费力混进去了,但在城里只呆了不到半天就被人发现——人类很难和野兽为伍的。无论是相貌谈吐上的差异;还是面对无辜百姓时的态度;以及身上没有那种长期混迹于死人堆中的血腥和腐臭味……所有这一切加起来,北纬这个现代优秀侦察员头一回在明人面前露了馅。

起初时北纬也没太在意,连枪都没用,随手撂倒那个盘问他的高级军官,找条小巷子钻进去心想躲一会儿也就结了。没想到对方却是不依不饶,竟然出动大队人马全城搜捕,甚至还动用了猎犬……北纬后来才知道被他打伤的那个军官不是普通人,乃是叛军首脑之一的李九成。山东之乱虽然是孔有德掀起,主要也是孔有德在指挥,但名义上却是奉李九成为主帅。北纬用的军中格斗术简捷高效,出手就是伤筋断骨,普通小兵打伤一两个也就罢了,伤了对方主帅,当即被认为是朝廷专门派来刺杀叛逆首脑的“大内高手”,城中大将人人自危,各自派出部下精锐家丁,非要将“刺客”诛除方才心安。

之后便是一场惊险的城市追逐战,那感觉就像是置身于生化危机中的浣熊镇。但有理智的叛军可比丧尸难对付多了——孔有德手下本来属于大明朝精锐火器部队序列,叛军中装备三眼铳鸟铳之类热兵器的不在少数,虽说质量低劣,但在压倒性的数量优势面前,北纬仅靠手上两支山寨版五四手枪外加十几枚手榴弹也只能做到连打带逃勉强自保。但他展示出的武器越先进,战斗力越强,反而越发令叛军感到紧张,被派出来围剿他的部队越来越多,恶斗中腿部不慎受伤,行动受到影响,局面愈加险恶……

“嘿嘿……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挂在那儿了。想想看真不甘心哪,居然死在一堆明朝杂兵手里……以前部队里上级总是反复强调要谨慎,一开始还注意,这几年行事无往不利,慢慢就大意了。这回算是得到教训——孤胆英雄决不能做。”

北纬摇头感慨了几声,旁边有耐不住性子的小伙儿忍不住询问:

“后来呢?”

“后来,后来被人救了呗,要不我现在还能站这儿?”

北纬苦笑一下,他向来以身手高明自诩,即使在现代人同伴中间也一直很有几分傲气。但这回却反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明朝百姓救下,心头难免郁郁。

而且更让北纬感到难堪的是,当初他在马尼拉时曾经对信奉天主教的西洋人大开杀戒,可这次藏匿他的那些好心人竟然也都是信奉耶稣的——由于登州巡抚孙元化的带头作用,当地上层人士中间受葡萄牙耶稣会影响很深,许多富户都是全家信教。救下北纬的那对好心夫妇便是如此,虽是汉人,却日日虔诚祈祷不已。在这次登州之乱中,他们夫妻俩人更是散尽家财,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儿童和老人,在这仿佛漫漫长夜的崇祯年,实在是不可多见的一抹亮色。

然而好人没好报,一辈子行善积德,到头来却依然逃脱不了破家之厄——叛军大举搜查刺客,虽然北纬隐藏得很好,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可人家根本不用找——刺客消失在这一带是吧?找不出来是吧?那必定是有人藏匿了,方圆数里之内,无论是否通敌,尽行诛杀!

就算北纬身手再高,装备再好,碰上这群疯狂而毫无顾忌的叛军也没办法,只能赶紧逃回海边接应点,汇合了整个侦察排以后再返回来,不是为了报复,仅仅想要把那些帮助过他的那些好心人接走而已。

只是当他带着援军赶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曾经的富商大宅院中满地鲜血,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口没了头颅的尸身,以及百余个惊慌失措号啕大哭的十岁以下小孩子……这就是那两船儿童的来历。

“我唯一可做的,就只有尽量把这些迭遭战乱的孩子带回来,还给他们一个正常安定的成长环境,这是我欠他们的……当然,还有报复。不过这需要大部队出马,否则那群疯子会把登州城里的老百姓全都杀光。”

北纬最龖后咬牙切齿道——以他的强势性格,这次吃了那么大的亏,却还憋在心里不敢反击,这心情着实郁闷。而在听完他这段经历之后,在座众人脸色也都很沉重,虽然早就从史书中知道明末乱世人命如草,但北纬所讲述的一切依然让他们感到心惊。

“奶奶的,还以为只有满洲人或者蒙古人才会那么残暴,没想到这汉人乱军也是那么疯狂……说起来好歹还是原先的驻地,那帮人还真能下得去手啊。”

解席皱眉道,来到明朝这么久,和张陵等人打交道多了,他对于明军的状况也算比较熟悉——和现代部队参军后异地服役的习惯不同,明军因为是世袭军户制度,当兵往往就在家乡附近。因此大明的军队在外地军纪虽差,在驻地附近总还是能够保持一二的。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的,干起坏事来不至于太过份。

史书上记载孔有德正是以“回乡”名义杀回山东,在拿下登州,俘虏了他的老上司巡抚孙元化和总兵官张焘以后对其也还算客气。yin*招降不成便将其释放。上官都如此,下面小兵难道就没个顾忌?

但旁边凌宁则冷笑一声:

“张献忠,李成栋,哪个不是汉人。一个屠四川一个屠嘉定,干得可不比满洲人差劲。”

众皆默然,过了片刻,才听老李教授说道:

“孔有德手下主力是辽东兵,在东江镇毛文龙被杀以后被孙元化收留的,并非山东本地人士。他们造反成功之后并没有马上想着要去投奔满洲,而是野心很大的联络以前东江旧部,想要建立一个辽西武人的割据集团,因此一开始行事还算克制。不过随着局面的窘迫,割据自立的可能性越来越低,知道迟早要放弃山东,那行事想必就没什么顾忌了。”

见北纬依然满脸自责之色,老李教授安慰道:

“就算没有你这件事情,他们在渡海投奔满清以前,肯定也会再次大掠全城,收集军资以备逃跑之用。在那里所发生的一切,我们原本是插不上手的,现在能救回一批孩子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所以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北纬苦笑一下,虽然没怎么听进去,但还是对老教授的开解表示感谢。唐健见他已经很疲倦,便早早让他回去休息了。

北纬走后这边众人又继续谈论了一会儿,前往山东的计划并不因此而稍有变更,但在听说了大陆上是如此凶险之后,唐健再次专门询问那几个想要单枪匹马闯大陆的小伙子,是不是仍坚持自己的想法?——为了加强直观印象,他们都被喊来旁听了。

不过那帮人固执得很,竟没一个改变主意的,解席为此还差点又跟张申岳吵起来,众人好不容易才劝开,眼见劝说没起到什么效果,大伙儿便各自散去。

另外一边,北纬向手下队员交待完各项事务,返回自己家中,却见小妻子林程程早早就守候在大门外面,一见他回来便匆匆靠近,走到近前时却忽然忸怩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似乎想要问什么,却又不太敢的样子。

这幅羞怯样子反把北纬逗笑了,两人虽是夫妻名义,但在北纬这个现代人观念里,林程程根本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历经生死之后,陪这个可爱的小丫头说说话,倒是一种极好放松。

“怎么?见到老公回家不高兴么?”

被逗弄了的小主妇脸儿一红,总算像往常一样抱住了丈夫的胳膊,当作秋千一般左摇右晃的,但一双眼睛依然滴溜溜在东张西望。

“听说相公带回来一个小娃娃?”

北纬哈龖哈一笑:

“嗯,打算等长大一些了收作徒弟……本来想直接收养下来的,不过考虑到你这边未必愿意,就没带回家,先放到收容所那边了。”

小女孩果然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想法,林程程一听就大叫起来。

“不要,我才不要收养孩子!”

看看周围没人,林程程又趴到北纬耳朵边上,红着脸儿低声道:

“我们自己可以生的,为什么要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只要相公愿意,我能生好多好多……”

每次看到她这么一本正经做出小主妇模样,北纬就忍不住会发笑。伸出手去捏了捏对方的小翘鼻子,笑问道:

“比你屋子里的布娃娃还要多吗?”

只是一句玩笑话,然而林程程却认真地考虑了好一阵子,方才郑重点头道:

“可以的,比那还要多,我保证……”

三四三 要打硬仗?

三四三要打硬仗?

对山东的这次侦察行动不能算完全成功,不过至少摸清了威海和登州两处主要目标地的现状,而且更加坚定了穿越众出兵山东的决心——北纬已经放出狠话,无论大明朝廷是否同意,或者参谋组这边另有打算,他都将带人杀回山东。不为别的,就为把这次的事情作个了断。

“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但也不喜欢别人欠我东西,无论是恩还是怨。”

北纬虽然一直拒绝在委员会中担任职务,但他在整个团队中的发言权绝对不在唐健或者徐慧等人之下,在军队系统中更是属于大佬级人物——现在执掌具体军务的诸多“少壮派”年轻人大都把他视作精神偶像——特种兵无所不能的概念在他们脑海中一直根深蒂固,而北纬则更加深了这种印象。当初想要学着他干侦察兵的小伙子可着实不少,后来虽然大都吃不了那个辛苦而主动退出,但对强者的崇敬之情却愈发浓厚。

故此北纬这么一放话,哪怕本来没这方面计划的,参谋组作也要作一个出来。哪怕是现有的计划,也因此而不得不略作更改……

参谋组本来的打算是依据他们所了解的“历史走向”而制定——崇祯五年一月时山东叛军击溃政府军数路围剿部队,攻陷登州城,气势达到最高峰,随后就一直要到**月份,才会被从山海关抽调过来的关宁军主力骑兵打败,从而失去野战能力,退保城寨。

虽说琼海军这边武器先进,战意高昂,但以参谋组那几个人的习惯秉性,肯定不会拿自家嫡系去和锐气最盛时的叛军硬碰硬。故此原计划中进兵山东的时间虽然没有确定,但原则上肯定要摆在农历八月之后,叛军气焰被挫败之后再出手的。史书上记载即使在野战中打败了叛军主力,明政府军的进展依然缓慢。解围莱州时城内守军甚至不敢相信援军已至,还要传旨太监亲自出面才敢确认。后来反攻登州更是百日不克,一直拖到次年二月,孔有德等人主动坐船渡海前往辽东,才算是把这次叛乱给平息掉——仅仅在山东境内平息。东江镇明军残余遭孔有德部攻击而彻底覆灭,以及满洲人因此得到了火炮攻坚能力,这些都不在计算之内。

不过攻城战对这个时代的人很困难,对琼海军却完全不成问题。用硝基炸药对付这个时代的城墙,大概跟后世用推土机搞强制拆迁也差不了多少,因此参谋组原打算等到双方打成胶着状态,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时再以生力军面目高调出场,到时候随便啃下几处明军对付不了的硬骨头寨堡,想必就能在大明君臣心目中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了。再从海上阻止叛军的撤离,也就达到他们的预期战略目标了。

本来这计划是得到军事组一致赞同的,北纬也没意见。但他在经历过那么一次“实地考察”之后,再返回来,想法却和原来大不一样:

“参谋作业要尽量避免打硬仗,最好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思路可以理解。但对于我们的部队来说,这样一直光找软柿子捏是否过于保守了?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归根结底还要在实战中锻炼出来。装备再先进,训练再刻苦,都比不上一场苦战,恶战来得有效,像当年老蒋那样一味取巧,终究难成大器。”

这番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肯定会被参谋组那帮秀才批驳个体无完肤,但对于刚刚深入敌境,出生入死过的侦察队长,向来只在后方出谋划策的参谋人员却都只有面露苦笑的份儿:

“话虽如此,总不能为了锻炼部队去故意安排些苦战恶战来打吧。况且这次乃是跨海登陆作战,山东又远离根据地,陆上若有不测,从海路撤退风险很大。这两千多人又是全军主力精华之所在,一旦损失连海南本岛安全都成问题……这些因素加起来,由不得我们不谨慎啊。”

“既然占领了整个海南岛,我们以后哪次作战不是跨海?”北纬笑吟吟道,“一样是坐船行动的话,广东和山东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至于两千多人么——正是因为有这么大的规模,我才觉得咱们根本没必要跟在明军后面捡便宜啊。”

说到这里时,北纬收敛笑容,脸上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作为缔造者之一,我很清楚咱们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而这次在登州跟山东叛军周旋了那么一场,虽说差点丧命,却也因此而彻底摸清了对方实力。详细的侦察报告还在撰写之中,不过最终结论现在就可以得出——以我军此次出动的规模,就算不借助任何外部力龖量,也完全可以单独解决山东叛军。”

见有些人显出不太相信的样子,北纬更加确定的点点头:

“当时没空拍照摄像了,不过据我亲眼所见:别看对方号称十几万,那是连被他们掠入军营中,被迫一起行动的平民百姓一起计算在内,其中好多都是供其yin乐的妇人,青壮年男子其实并不太多。而其中真正能被称为士兵,可以拉出来对阵打仗的,我估计也就那么一两万人罢了——相信我,做为一个侦察员,这方面肯定不会弄错。”

“差不多,史书上记载后来明军击败叛军主力时,所动用的军队也就在三万左右,能被他们打败的对手,其实际兵力肯定不会相差太大的。”

一直在研究老李教授那本“历史攻略”的敖萨扬开口支持了北纬一句,但作战计划的主要制定人,庞雨和赵立德两人对望一眼,脸上神情依然是犹豫不定。

“你的意思,我们提前出发,跑到山东去唱主角,不用考虑与明军的配合,而是独力直接把孔有德搞定?”

“作为侦察员,我的职责是为参谋部门提供决策依据,现在我就告诉你们有这种可能性,是否采纳当然还要你们参谋组来定。不过当初我们可是仅仅用一百多人就干掉五千明军,所以我想我的建议不能算离谱。”

赵立德暗中撇了撇嘴——除了他北纬之外,别的侦察员可没资格让委员会,参谋组,以及军事组,后勤组等诸多部门抽调人员专门召开这样一次集体会议来讨论他的意见——这家伙在团队里的定位可从来不仅仅是一个武装人员而已。

对于他的“建议”,参谋组肯定是要慎重对待,即使有不同想法,也必须要说出足够的理由来:

“纵使我军除了人数以外,在其它任何方面都拥有巨大优势,这毕竟是两千对数万,超过了一比十的比率,还是远离本土,客场背水作战……先前那是无可奈何,不拼命就完蛋的局面,这次可没到这个地步。”

阿德依然颇有疑虑,而庞雨也开口道:

“除了军事方面,政治因素也应该加以考虑——若我军只是混在大堆明军之中跟着捞取战绩,纵使表现抢眼一点也不算太过。但如果完全抛开明军唱独角戏,完全以一家之力,不依靠其他力龖量援助就解决叛军的话……无论崇祯本人还是那帮文臣的疑心病可是重得很,到时候恐怕会平白无故生出许多变故来。”

“不龖错,山东乃是腹心之地,叛乱虽然平息,却冒出来一支战斗力远在叛军之上,却又不听从朝廷命令的军队驻扎在当地,这绝对会让他们睡不着的。我们打得越好,恐怕将来麻烦反而越多。”

连凌宁也在一旁附和笑道,谈及到这方面,就连北纬也只好保持沉默——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连发起人都不说话了,眼看这一场会议就要无果而终的时候,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解席却忽然挥了挥手:

“等一等,北纬,你在报告中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解席手中拿的正是北纬此次撰写的侦察报告,还没写完,只是初步记载了一些侦察队在目标区域的所见所闻,而解席所看到的正是这一部分——按他后来的说法,感觉就跟看末日小说差不多。

虽然是自己亲手写就的文字,北纬却还是叹息一声:

“是啊,绝对真实——无论被明军占领还是被叛军占领,一方控制的领地中总还有个秩序。但在双方互相攻战的地域,那真是成*人间地狱了。我们经过的几处战场,不要说活人了,连囫囵尸首都找不出几具来。这时代的军队真他**操蛋,正儿八经打仗都不咋样,杀起老百姓来效率可一点不比后世差。”

会议室中有几个人开始暗中交头接耳——这位侦察兵大队长以前可没那么多愁善感的,最近却变得感性不少,不晓得是结婚的关系还是因为大陆上给他的冲击太大……不过解席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拍了拍那份报告:

“我不管你们什么政治因素军事考虑,奶奶的,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那等到**月份双方拉锯起来以后,还不得把山东给杀空啰?到时候我们拉亡灵去开发台湾吗?”

最艰苦的两星期总算结束,下面会稍微轻松一点。

不过项目要到十五号以后才能完全结束,在这以前,尽量抽空更新,但时间上不敢保证。

三四四 来自北京城的消息

三四四来自北京城的消息

不得不说,人有时候不能想太多。

象参谋组那几位,整天考虑这边顾虑那边,想来想去的,结果却反被解席一句话给问住:我们去山东是干什么的?

——开辟新基地。不龖错,可开辟新基的目的是什么呢?协助明王朝尽快平息叛乱?阻止孔有德投降满洲人?——然而委员会里人人清楚,这些其实只是附带目标,山东基地真正的,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为琼海军招人!

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无论海南岛,台湾,菲律宾,还是未来其它可能被占领的地区,都需要大量劳动力去开发,为此委员会在战场上取胜的前提下,仍然同意接受明帝国的招安,又不惜投入重兵,抽调英才,去大陆上开辟新局面……所有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冲着大明帝国丰富的人口资源而去。

“所以说,我们必须要提早动手,而不能等到明军之后,明朝的政府军搞破坏一点不比土匪差。被他们扫荡过的地方,我们恐怕招募不到多少青壮年人口了。更何况,当下光是被登州叛军裹挟到军营中的民众就有十余万之多,若我军首先攻下登州,理所当然就获得了对那些人的安置权。但若等到有明朝官员插手进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受解席提醒,北纬重新找到突破口,他不再空谈什么打硬仗锻炼部队,或是解救山东民众之类大话,转而用很现实的利益问题去打动委员会——而这,恰恰正是参谋组那帮人的软肋之所在。

在衡量了半天利益得失之后,参谋组和委员会最终取得一致共识:为了在山东尽量能多拉壮丁,下血本打上几场硬仗还是值得的。至于由此可能引发明王朝不必要的猜忌,回头再想办法弥补就是。反正,按北纬的说法:“你们参谋组的职责,不就是专门处理这些麻烦事的吗?”

作战计划调整了,出兵日期提前了,军事组本来就很紧张的筹备工作又被要求加快进度……这些内部问题倒还可以通过种种调节手段,但有一个因素却是他们所无法控制的,那就是——明帝国何时正式宣布招安?

短毛对于帮助朝廷解决山东问题很热心,对于打击以孔有德为首的辽东叛军很主动,这是好事情。但如果连朝廷的喻令诏书都没拿到,就抢先跑山东去,哪怕打得再漂亮,这性质可就彻底不一样了——毕竟现在短毛还背着一个“反贼”名号呢。

所以即便北纬放话,说就算没有明帝国的允许他也一样要带人杀回山东,参谋组这边也没敢真让他的豪言成为现实——再怎么想尽快去山东拉壮丁,也总要等到招安的事情办妥当,拿到一个正式名份才行。

原先没打算那么快出兵,对钱谦益的“工作进度”也不怎么在乎,但现在情况有变,关于北京城的消息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计划中的驻京办事处还没开张,但龖是穿越众现在获得消息的渠道却比原来通畅了一些,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两广换了新总督。

崇祯五年二月,原福建巡抚熊文灿升任两广总督,这个历史事件完全和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看来所谓历史的“惯性”还真不是无稽之谈。当然熊文灿这个人很精明,无论历史上他是依靠什么手段爬到这一位置的,在这个时空的熊大总督显然非常清楚:想要坐稳两广总督这把官椅子,海峡对面琼州岛上那群短毛一定要安抚好。

所以熊文灿新官上任之后,人家都是送礼拜访去讨好他,但熊某人所作的第一件事情却是首先派了个使者携带重礼到海南岛上来与短毛拉关系。使者不是别人,正是王璞的老朋友,原总督王尊德的心腹幕僚陈耀陈元朗——王尊德死后他的幕僚班子随即散伙,熊文灿跟他素来不对付,自己手里又有一批亲信老班底,当然也不肯接纳那些前总督的旧人。只有陈耀是个例外,他通过王璞跟短毛建立起的亲近关系是熊文灿无论如何也要抓住的,于是熊大人亲自上门拜访,客客气气表演了一场求才若渴的剧目之后……陈耀便作为广州这边专门与短毛联系的负责人,继续吃起公家饭来。

通过陈耀之口,熊文灿向这边表达了相当的善意,这老家伙肯定是打听过了钱谦益的谈判内容,于是新任两广总督还没等朝廷回文就直接承诺:允许短毛在两广地区自由经商,自由出入,甚至还暗示可以不收税,只求别闹事就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特别福利,那就是熊文灿为了表示信重,特地允许陈耀查阅京城往来的文书邸报,凡是朝廷中有关短毛的讯息,都可以第一时间传达给对方知道。这样一来参谋组就可以获得真正的官方信息,而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通过民间渠道搜集了。

只不过,对于大明帝国的两广地区来说,北京城实在是一个过于遥远的地方。虽然熊文灿允许陈耀向琼州这边传送邸报信息,但邸报从京城送到广州本身就需要很长时间,在本地能知道朝中一两个月以前的动向已经是非常快了。

本来从广州到海南岛还要一段时间——在这个连长江都能被称为是天堑的年代,一条海峡往往就是文明和野蛮的分界线。不过陈耀每次只需要把抄送文件往那家“程氏米行”一送,有急事的话甚至当天就能得到来自海南岛上对方的回音,这种神速不要说陈耀和熊文灿等人,就连琼州这边的王璞都极其羡慕。

“在你们的诸多奇术中,恐怕要数这种千里传讯之法最为神妙,若是只能从你们这里得到一样奇术的话,我定要建议朝廷务必取得此法,比什么火铳铁船还要重要的多!”

对于海南岛上为穿越众工作的本地人,无线电收发报机的存在已经不再是秘密。因为琼海贸易公司开始把这种技术应用于商业信息的传递,除了公司本身的分支机构外,许氏莫氏等合龖作商户也可以用无线电向他们在大陆广州地区的分店传达指令,虽然价格超级贵:一个字符甚至一个标点符号就要一块银元,也就是五钱白银,但商家们依然趋之若鹜。

而王璞也因此得以参观过一回电报房,但他即使亲眼看到那些电报机滴滴答答工作的场面,也无法理解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为何能获取来自千里之外的讯息。当然不理解原理并不妨碍他使用,很快,王介山也开始习惯于用言简意赅的“电报体”同陈耀直接联系,而不怎么长篇大论的写信了——文言文在这方面有着天然优势。

自从海南岛和广州正式开通电报联络以后,信息只要到了广州就相当于到了琼州,熊文灿又是个很重视朝廷动向的人,他在京城里专门安排了一批人手帮他打探最新的消息,若有涉及到南方地区的紧要内容就利用快马,信鸽等手段快速传回,比朝廷的邸报还要快些。

这样综合下来,北京城所发生的事情,传到广州这边,大约会延迟个五六十天的样子,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当然是很落后的,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迅速了。

到六月份的时候,参谋组终于获得了钱谦益在北京城的“最新动向”——四月间的消息:

“……据说老钱混得不龖错,一篇奏报送上去引得‘龙颜大悦’,皇帝当面夸他为‘朕之肱股,社稷之能臣。’直接给恢复了礼部侍郎的官位,下面可能还会再升。”

“崇祯这孩子行事冲动,他的表扬夸赞都做不得数的。当年袁崇焕平台召见,也是给足面子,到最龖后还不是说剐就剐了。”

“呃……那下面这条消息咋样:由于钱谦益提出了由琼州髡人出兵解决山东叛乱的新构想,前段时间阵脚大乱的东林党开始稳定下来——他们保住了孙元化的命,据说这个倒霉蛋会被判处流放,而不是历史上原来的斩首结局了。”

“……这到有点意思了,不过我们的那些条件这么轻易就能被通过?虽说老钱在文字上尽量作了遮掩,但我们的那些要求对于大明帝国恐怕还是很难接受吧?”

“确实有很大的反对声浪,不过当前那些文官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咱们身上——首辅周延儒和次辅温体仁不知为何忽然开始互相攻讦,由于周延儒更得皇帝信任,而且东林党又站在他那一边,舆论普遍认为这场争斗会以温体仁罢官滚蛋而结束——恐怕要等到这场纷争平息之后,他们才会把注意力放到其它方面。而即使到那时候,比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南岛,山东问题肯定又更加显得紧要。”

“不龖错,根据李老爷子的提醒,钱谦益已经把解决山东叛乱和招安我们这两件事给扯到了一起。并且整个大明朝廷也都认为这是一条非常高妙的驱虎吞狼之策——只要能让两股叛贼自相残杀,朝廷作出一点小小承诺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么说,咱们这边很快就要出兵了?”

“应该很快……”

三四五 钱谦益的策略(上)

三四五钱谦益的策略(上)

除了军国大事外,陈耀那边还给岛上发来了一些小道新闻,不太多,但都是和他们短毛有关的,准确说,是和茱莉让钱谦益带往京城的那些“礼物”有关。另外参谋组也终于接通了自己的信息渠道——以阿德的脾气秉性,钱谦益带往北京的那个团队里不可能不安插上几个耳目。虽然为了保密起见,他们的通讯方式比较复杂,传讯回来比朝廷邸报还慢了一步,但总算是联系上了。这样穿越众们就能得到更加详尽的情报。

据说北京城里前段时间掀起了一股“西洋货热”,其实都是这边的物品,但钱谦益他们为了避嫌,对外宣传都说是在广州收集的西洋舶来品,带给京师同僚们玩玩的新鲜小玩意儿。当然收到了礼物的自己人肯定知道真相,但彼此心照不宣,大家异口同声都说那些是西洋货,只字不提和短毛的关系。

香皂,香水,以及附带有小块玻璃镜的精美随身化妆盒……这是最抢手的东西。一段时间内,在京师最顶级的贵妇人交际圈内,若是谁在茶余饭后,大家集体补妆,旁人都让使女举着一个又大又沉的青铜镜时,却能随手拿出一个小银盒子打开,对着盒子翻盖里的玻璃镜画画眉毛,或是拿出一支口红在嘴唇上轻轻描两圈……那绝对是引领时尚的潮流先锋!若是身上还能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淡淡香气,旁人问起时只轻描淡写的挥挥素手:“沐浴时用了点子西洋香露,不值当什么的。”——收获的羡慕嫉妒眼神足够她受用上十天半月了。

说起来当初钱谦益他们那个团队里没有女眷,茱莉还担心这些女人用品不太容易流传开去。没想到人家老钱根本是胸有成竹,前面走海路那叫无可奈何,一旦在天津港登陆,马上找到当地最大的青楼,去探访最有名气的花魁。

虽说年纪稍微大了点,但人家的声望才情可摆在那儿呢,且不说相貌或是谈吐阅历上的优势,光是随便几曲小令抛出去,就足以让任何一个青楼佳人身价倍增。更不用说这位老才子一路上居然出手阔绰,除了比平常更加丰厚的金银财物打赏以外,还额外有那种只要身为女子就绝对无法抵御其诱惑的亮晶晶,香喷喷新鲜“西洋货”赠送。

从天津到北京,这一路上老钱可是风流快活玩大发了——短毛这边给他提供了大量用来摆谱哄人的小道具,而郑家则提供了最充足最雄厚的资金支持。郑芝凤郑彩等人初次进北京,又有幸跟着钱大才子这等读书人的偶像一起行动,一路上自是心甘情愿做凯子,争先恐后抢着掏钱,手慢没掏出去还不高兴……如此张扬的后果就是:老钱人还没到京师呢,全北京城的社交娱乐界都已经知道这位当年红透半边天的大明第一风流才子钱受之又杀回来啦!

“奶奶的,那老东西倒是很会造势……全是咱们的产品啊!”

“算了算了,就当请名人代言打广告了,就老钱那声望放现代咱们还未必能请得动呢。”

虽然心里有点不痛快,但参谋组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高明,对于看惯了各种“绯闻”,“秘史”,“艳情”等舆论炒作手段的现代人,这一招毫不稀奇,但在一个明朝人身上能看到这些手段,还是相当令人惊异的,哪怕他是鼎鼎大名的钱谦益。

总而言之,通过这些很不正规,但却异常有效的小手段,本来压根儿不入流的“大明琼州招抚使”钱谦益成功引起朝堂注意,一到北京就被特许安排陛见,而不像寻常进京述职的官员那样在京城一等就是好几个月甚至半年。从这方面说,他这一路上用在社交方面的时间精力绝非浪费,反倒是非常成功的投资,或者说炒作。

同样的手段不仅仅用于民间,也被钱谦益用在了朝堂之上——当崇祯皇帝于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之面正式召见他时,老钱并没有急着谈招安之事,而是首先大礼拜倒,三呼吾皇天威,四海宾服,我大明威武——为啥这么说?正当朝堂上天子百官都在发愣的时候,钱谦益使人捧出了那块镶满西洋钱币的展览板。

这东西本来只是作为“崇祯通宝”的补充道具,用来证明皇帝头像上钱币的正当性——当初文德嗣凌宁等人搞这块展板时并没有想太多。但在钱谦益却自行发掘出了这些钱币所代表的另一重含义——这些都是战利品,在每一枚钱币的背后,都代表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是我们华夏族裔对西夷的胜利!

钱大才子讲故事的能力非常强,他手舞足蹈,一枚一枚向大明皇帝及其他高官们介绍那些钱币的所属国家,历史沿革,以及大致情况,实际上是借此机会给整个大明朝廷上了一堂关于当今世龖界局势,特别是欧洲诸国的历史地理课——这些知识,当初凌宁他们在向老钱推荐这块展板时曾介绍过一些,平时大家打高尔夫球时闲聊中也偶有提及,但都是零零散散,不成系统,只作为闲谈之资。没想到老钱却是一直在暗中谨记,也亏得他真有过耳不忘之能,很多只听过一遍的奇闻轶事,居然都能牢牢记住,还自行归纳总结,竟也将当今天下大势给说了个**不离十,就是其中有些谬误,当前这个朝堂上也不可能有人指出。

——确实没有受到任何阻挠,据说当天的朝会几乎成了他钱牧斋的个人表演舞台。整整好几个时辰,满朝文武不分派系,不论亲疏,都在静静听钱谦益一个人说话,这在以往无论什么话题都必然要吵个天翻地覆的大明朝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这次朝会的时间也远远超过平时,通常在中午以前就结束的朝会一直拖到晚间,以至于一向节俭的崇祯皇帝难得大方一回,把朝会官员留下吃饭——让御膳房给一人送了一碗阳春面条。

等老钱差不多快要表演结束时,才终于有人站出来发难了,说你牧斋公吹得这么天花乱坠,可那都是南海髡人的战绩,于我大明有何益处?然而这却正中钱某人下怀——说不定那个提意见的本就是他安排下的托儿——钱谦益当即袖子一挥,拿出与琼海军签订的条款——当然在他口中就成了南海髡人的降书顺表,潇潇洒洒大龖笑一声:好叫诸位得知,这支琼州强兵已为我大明所用矣!

…………

“真是出人意料啊,老钱居然也会用那种迂回方法避开主要矛盾了,从他在海南岛上的言行来看,本以为他真会傻乎乎指望光靠一篇文章去打动皇帝呢。”

在了解到钱大使者在朝堂上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出色表现之后,参谋组内部对于这个老头儿居然会使用这种方式与大明朝廷打交道都很是吃惊。要知道钱谦益所签下来的这份和约,在大明历史上可是前所未有,其中很多条款在现代人看来是双方平等,互惠互利的,在明朝的士大夫眼中却肯定难逃“大逆不道”之评。所以参谋组内部曾经有过担忧,说即使海南这边谈判顺利,北京那头也未必能通过。毕竟明朝末年整个官僚体系的特点就是极端僵化死板,却又毫无理由的盲目自大。

只是钱谦益自己却胸有成竹,说事情肯定能办成。事情只有他能办,也只好听他说。但这边众人心里毕竟有些疑虑的——钱谦益在历史上从来不以圆滑世故见长,倒是留下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段子,比如那著名的“水太凉”。再加上前段时间亲身接触,大家普遍觉得这位明末第一才子文采虽好,人也确实聪敏无比,但行事上面仍脱不了这个时代文人普遍难以避免的拘泥死板,书呆子习性很重的。就算外部条件再完善,若办事的人不行,一样搞砸。

没想到这老头儿离开海南岛后居然仿佛变了一个人,行事手段瞬间老辣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

“学习,他也在学习我们的谈判和交涉手法!”

最龖后还是李明远老教授一语道破,钱谦益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不是因为其他,恰恰是他们短毛自己的缘故——在谈判中他们所施展出的种种手段:如何控制谈判局面;如何把握谈判节奏;以及在双方分歧巨大时如何回避主要矛盾;又或者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其它次要方面……诸如此类种种策略,钱谦益全都亲身领教过,当然体会深刻。然后活学活用,转过头就用在与朝廷的交涉上,只看一遍就能应用的如此娴熟,不愧为明末第一才子。

通过这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明帝国的朝堂之中,从君主到文武百官几乎都下意识的接受了对琼州短毛的招抚态度,直到后来当那份和约被送进内阁审议时才真正开始有反对声浪出现——毕竟这些条款是摆在那里的,而内阁中又有温体仁这个钱某的死对头在,肯定要给他下绊子。

不过早已准备的钱谦益用第二招化解了这些攻讦——他把带来的短毛贡品送进了宫,其它小礼物也开始在京城里四处流传,从而再度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三四六 钱谦益的策略(中)

三四六钱谦益的策略(中)

作为一个文人,而且是大明公认的文坛领袖。士林魁首,钱谦益以往对于送礼,贿赂,私下串联这一套原先一直是视之为歪门邪道,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这并不奇怪。读书人么,没碰壁以前总是清高的。

所以他也因此而吃了大亏——崇祯初年廷推内阁成员,走正常渠道他本是稳稳当当入阁的,运气好点混个首辅也说不定。结果却正是因为这些素来看不起的“歪门邪道”,不但没能升官,反而挨了一顿廷杖,罢职回乡。

这次挫折对于钱谦益的打击肯定非常大,但同时也深刻教育了他——钱谦益在本质上决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书呆子,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吃两次亏。于是在“正常”的历史上,当后来温体仁还想继续搞他,找了一个叫张汉儒的常熟同乡诬告他贪肆,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钱谦益果断向当时权势滔天的大太监曹化淳求救,托庇于太监的名声肯定不好听,需要付出的代价当然也不会小。但至少逃过了那致命一劫。

可是走后门托关系这种事情,并不单单是横下心舍下脸就一定能成功的,其间如何操作仍然大有讲究,钱谦益那时候虽然已经“开窍”,手段上却依然欠缺,而曹化淳又不是什么高明之士,只知道一味用权势压人。双方争斗的结果是那个诬告者张汉儒被当庭杖毙,温体仁托疾辞去,但钱谦益自己也被除去士籍,真正成了平头百姓。而且在皇帝心目中留下一个坏印象,在士林中名声也大坏,于是终崇祯一朝,再也没有得到出仕的机会——典型的两败俱伤,谁都没落着好。

——如果没有短毛出现在这个年代,关于钱谦益的历史轨迹发展就会是上面那个样子了,但现在情况则完全不同:动身前往海南之前的钱谦益思想已经转变,不再死抱着道德文章那套死板东西不放,而他的士林声望还丝毫未损。反而因为先前所受到的不公正打压,在朝堂民间都有不少同情他的人。

至于地位上面,虽然罢去了官职,但他的进士底子还在,依然是大明帝国官僚后备梯队中的一员,就好像那些丁忧回乡的大佬,说是辞官不干了,但地方上绝对没人敢把他们当平头百姓看。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只要皇帝一纸诏书,随时都可以起复的。

更何况钱谦益是正宗翰林院出身。从吏部侍郎位子上退下来,属于中央一级的后备官僚,将来要起复也肯定依然是在中央,仍是天子近臣——这也正是温体仁想要斩草除根的原因。

……总而言之,此时的钱谦益声望仍在,根基未伤,正是最适合东山再起的时候。而此番海南之行则在他面前展开一个全新的天地——通过与短毛的折冲交涉,钱谦益充分领略到现代的市场营销术,谈判技巧,以及公关策略种种手段。若是一般人可能稀里糊涂着了道儿还不自知,但以钱氏的头脑智商,本就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精英人物,天生悟性奇高,可以说若不是被所谓“历史局限性”框住了眼界,穿越众这边包括李老教授在内,无一人可以与之相比。

所以短毛方面用得很多小手段都被他看破,有些就算当时没注意,回过头仔细想想,却也总能摸出点头绪来,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但这种算计却并不让人生气,因为短毛的策略往往是对双方都有好处。彼此都能接受。而一向习惯了朝廷党争,你死我活局面的钱谦益也头一回意识到:原来人与人打交道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可讲,很多乍看起来不可调和的矛盾,其实只要换个角度,站在对手立场上考虑一下就能豁然开朗,得出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来。

此后在整理安排送礼事宜时,茱莉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有时候就忍不住会啰嗦几句,说这礼物该怎么送出手,那东西在什么环境下拿出来效果最好……若是换了以前的钱谦益,或者其他无关人士这么狂妄,他钱受之早就拂袖而去——小儿辈也敢来教训我?可偏偏茱莉手中握有物资供应大权,他又不可能跟个女人斗口。无论对方说什么,哪怕心里再怎么不以为然,表面上也只好笑眯眯先听着。

先只是出于礼貌勉强应付,但在听了几次之后,却发现这个女掌柜说得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尤其是当初刚刚被贬,方寸失措的时候,本身曾亲历过想送礼却不知道该怎么送出手,想跑关系却不知道该敲谁家门的窘境,对于茱莉口中“公关”“营销”等新鲜词便不是那么抵触了,有时候还会主动询问一二。

这环境果然是最能影响人的,若是换了其它地方,哪怕钱谦益本身也决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向一个年轻女子讨教学识,不是青楼里那种谈情说爱式的调笑,而是真正虚心静气的请教。但在短毛这里,一切却自然而然发生了,即使被旁人看到也丝毫不以为意。

这是一趟脱胎换骨式的海南之旅——在前往天津港的航线上。当钱谦益回想起此番招抚经历时,无论思绪如何变化,到最龖后都会得出这个结论。当随行官员们都在兴致勃勃谈论他们从短毛那里得到哪些新奇有趣的礼物,抑或是在郑家人那边捞到了多少贿赂时,两袖清风的钱谦益却总是淡然微笑,丝毫不介意那些随员朝他投注过来的惋惜目光——身为招抚大使,带队领袖却几乎一介不取,下面人并不佩服他节操清廉,只是觉得他很傻。

一群目光短浅之辈……这些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从短毛那里收获最大的人。他们不过得到一些身外之物,而自己却从短毛那里学到了处理复杂问题的种种手段。虽然在短毛那边,这些所谓“营销”“公关”之术似乎只是用来做生意,或者与人谈判的小技巧,但钱谦益何等人物,以他博古通今,文思敏捷的悟性,很快便意识到,这套技巧只要稍加改进,就分明可以应用于朝堂之上。只要应用得当,这些手段将令他在变幻莫测的大明官场中游刃有余!

正是根据这份体悟,钱谦益精心制定了回到北京之后的行动策略,准确说,从他在天津登陆开始。一系列的动作就开始了。

造势只是第一步,很成功。中国文人对于“养望”这种事情本就深有心得,更何况他钱某人本来名气就不差,再有琼州短毛的新鲜事物和福建郑家的强大财力作为后盾,操作起来更是得心应手,轻而易举便上达天听,让整个大明朝廷为之震动。

开头建立个好印象,下一步就是拿出实打实的东西去打动对方——茱莉老师的“营销学”教程中是这么说的。而钱谦益也活学活用,在金銮殿上,群臣之前大大出了一回锋头之后,没过几天。他又得到了一次单独面圣的机会。

大明崇祯五年四月初八乙亥,崇祯皇帝召见钱氏于平台问对。所谓“平台”是指紫禁城三大殿中最龖后一殿,建极殿后的云台门外,过了云台门便是皇家日常居住的后宫范围了。在平台召见大臣,就相当于皇帝坐在自己家门口跟臣僚闲话,充分表示了天子的亲密和信重,对于臣子们乃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若是换了别人,或者是以前的钱谦益,碰上这种好事,少不得诚惶诚恐,连夜尽心竭力炮制出一篇锦绣文章出来歌功颂德,或者就是准备好一大番滔滔不绝的雄辩言论……总之就是希望能让皇帝听取自己的政治主张,至少也要对自己这个人有深刻印象。对于天子来说,在家门口和大臣说说话,似乎只是很轻松的行为。但对于大臣们来说,能够单独,而且直接面对天子发表言论,这却是千载难逢的政治机会,需要极端严肃对待,远比上朝议事还要重视的多。

但钱谦益这一回又玩了个与众不同,他前几天吃得下睡得香,到四月八号这一天,也是快要到点了才溜溜达达冒出来,反把外面等候的几个太监急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接到人了,却又被钱谦益支使,要他们安排一些劳动力来帮忙搬东西……搬什么?见面礼啊,既然是去皇帝家门口做客,空手上门哪行啊!此言一出,前来接人的几位司礼监公公顿时就傻了眼:合着你钱大人真以为自己是来串门子的?

大明帝国的司礼监衙门,那是什么单位?刘瑾魏忠贤这些“前辈”自不用提,就是当前的司礼监掌印,御前秉笔太监王德化,虽然平时不声不响低调得很,真要动起来,跺一跺脚也能让朝野震动,名义上虽是皇帝家奴,可满朝文武有谁敢以奴仆视之?

……让咱司礼监的人帮忙搬东西?你钱谦益好歹也是做过礼部侍郎的。不会这么没眼力价儿吧?

三四七 钱谦益的策略(下)

三四七钱谦益的策略(下)

要是旁人敢这么玩。早被一顿乱棍打出,可偏偏这位钱大人眼下在京城里红得很,马上又是要面圣的,那群太监心里再不爽也不会在这时候找他麻烦。反正太监阴人从来都是在私下里,眼下先让你得意,回头走着瞧!

——当时在场的大多数公公都是如此冷笑着,只有一个脸蛋圆圆的胖太监还算客气,仍然上前招呼着,又喊来几个小杂役过来帮忙。其实要送到皇宫里的物品肯定不可能直来直往,早有宫廷侍卫查了个清清楚楚,检查过以后也不会再允许外人接近,搬运护送都是由宫廷力士负责。太监们无非在旁边护持着,偶尔吆喝个几声“小心轻放”而已。

即使这样钱谦益依然客客气气向那位圆脸公公道谢,同时很郑重的询问对方姓名。不得不说缘分这东西确实很奇妙——圆脸太监报上名号:咱家武清曹化淳。

历史上面钱谦益就是靠了此人的帮助才逃过一劫,但眼下他的境遇要好得多,如今的曹化淳在宫里地位也不算低了,但在钱谦益面前还摆不出什么特别高傲的架子来。反而是钱谦益看他还算顺眼,心说那就送你一个往上爬的好机会,且看自己能不能抓住了。

于是几人鱼贯前行,来到平台召见之处,稍微等上一会儿。便见天子一行迤逦而来,时机上倒是恰好。曹化淳回头看看钱谦益,心想这位若不是运气特别好,便是早将时间拿捏准了,方才敢于如此托大,不愧是做过礼部官员的,还真有几分门道。

君臣相见,照例的行礼,应答一番之后,崇祯便准备听取钱谦益关于此次南海之行的汇报了。本来这区区几千叛匪的事情怎么也达不到平台召对的地步,只是先前两广,福建等地官员的报告,以及钱谦益这次带回的讯息,桩桩件件都充满了不可思议,这才引起皇帝的兴趣,方才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想要从亲身去过的人那里了解一下实情——说穿了,无非是想听听新鲜事儿,皇帝也是人,也会有好奇心的。

而钱谦益的“汇报”则完全满足了他的这份小念头——这老头儿其实几乎没怎么谈招安的事情,反而更象是在说一篇游记,从他在琼州府初次登陆开始,一路上所见到的那些新鲜古怪事物,逐一述说。包括他初次看见短毛那艘大铁船时是如何震惊,头一回登上他们缴获的西洋船时又是如何倍感新奇……老才子不慌不忙娓娓道来,神态轻松语气自如,不象是君前奏对。倒有点茶馆里说书的派头。

光用说得还不算,钱谦益又让人打开他带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纸箱木盒,说这些是短毛进献给皇帝及其后宫眷属的礼物,崇祯起初时还有些不乐:贡品都应该统一通过礼部接收啊,直接送到后宫来不合规矩。但钱某却笑吟吟回奏说老臣亦曾任职于礼部,自然知道这些规矩。短毛送来的正经贡物,如缴获西洋钱板,大幅玻璃镜之类都已上缴礼部。只是有些东西实在不好算作贡品,皇上见了便知……

开箱以后崇祯方才恍然,原来那几大箱子都是给小孩子的各种玩具。虽说海外贡品无奇不有,大明礼部以前也曾收过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若正儿八经在单子上写上“南海髡人进贡:儿童专用布娃娃一件”——这还是有点太搞笑了。

不过那些南海髡人的玩具还真是精致奇妙,崇祯皇帝朱由检这个人一向是很严肃而且缺乏幽默感的,但在见到那些憨态可掬,童趣十足的各类卡通娃娃之后却也禁不住哑然失笑。而当钱谦益在曹化淳的帮助下,把那个占地足有十几平方,用木头,皮革以及硬纸板等材料构成,专供三四岁小孩子在其中玩耍的“冒险屋”给搭建起来之后,在场的所有人,无论皇帝。太监,还是侍卫,全都惊讶张大了嘴巴。

——明朝的有钱人很多,疼爱孩子的父母亲也很多,大人们舍得为孩子准备最好龖的衣服用具,但从来没人想到专门为小孩子制作这么一个“游乐场”。最多,一个精致的摇篮睡床已是极致了。

在极端的惊奇感和新鲜感驱使下,崇祯皇帝居然也做出了一件不太符合“规矩”的事情——他让内侍将太子慈烺和公主媺娖都抱了来,把他们放在爬爬屋中。两个小孩子果然立刻被吸引,在里面开心的跑来跑去,又跳又叫,随后又开始争抢布娃娃,闹得不可开交。

而年仅二十一岁,却已经终日为国事操劳,终日愁眉紧锁的朱由检也终于象天下所有做父亲的人一样,在这一刻,脸上显出来几分轻松愉快的笑容。

此后的“平台召对”更像是一场邻家叙话,崇祯与钱谦益相对而坐,不谈什么军国大事,只是说一些关于琼州海南那边的风光美景,短毛那边的新奇见闻,以及海外西洋诸国的种种奇闻轶事……钱谦益在朝堂上曾经介绍过一些,但这时候介绍得自是更加详尽细致。包括从短毛那里听来的各种西洋秘闻,传说人物,甚至还有一些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的“宫廷秘史”等等……其间偶尔穿插两个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以及曹化淳诶哟诶哟的告饶声——那胖太监悟性不低,一看这架龖势就知道老钱打得什么主意了。心说看不出来这天下闻名的大才子居然也会玩这一套,着实了不起……暗自佩服之余他自个儿也没闲着,赶跑了几个想要跟过来伺候的小杂役。不管不顾往地上一趴——堂堂司礼监公公改行给小孩子当马儿骑了。除作保姆以外,还顺带着插浑打嗑,倒是把“家庭气氛”给演绎得颇为充分。

俗话说“天子无家事”,想那崇祯皇帝朱由检自登基入宫以来,日日面对的不是塘报就是奏章,连各地送来新闻都听不到几条顺心的。下面人就算想要讨好于他,也无非是一些戏曲歌舞,早八辈子腻味了的东西。就是偶尔想要放纵一下,马上就会有劝谏表章送上来,后宫虽有佳丽,却也无趣。

而钱谦益的才华学识可远不是那些太监或者宫妃可比,本身既是放开了心胸,自然妙语连珠,字字珠玑,着实令年轻皇帝大为赞叹。以往若是跟这种文人老头子谈话,十有**是在跟阁老重臣互斗心机呢,何曾有过如此轻松自在,没有任何负担,可以随便闲聊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这场“平台召对”竟然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君臣之间大是相得。茶水都续掉了几大壶,这可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就连旁边负责记录皇帝与大臣言行的史官都在暗暗称奇,心想这老钱莫不是要改换形象从此作个佞臣?——和皇帝高高兴兴谈笑了整整半天。对于朝廷政务却只字不提,怎么看都不象是直臣该做的事情。

直到了会见快要结束的时候,还是崇祯自己主动提出来,要钱谦益谈谈对南海髡人的评价,是否值得朝廷信任——中国人做事情,向来是先看人,只要看你这个人顺眼了,不管做什么都好商量,反之,就算双方合龖作有天大好处,大爷我还是不伺候!

这时候崇祯看钱谦益非常顺眼。对于他所负的使命自然也宽松多了。看皇帝的意思,只要老钱自己不说反话,抬抬手也就放过去了。毕竟,比起大明内陆的万里江山,海南区区一岛,实也算不上什么。

但钱谦益却并没有一味的说好话,而是先扯了一通南海髡人自持器械精利,初见面时如何的骄龖傲狂妄,后来为老臣以大义斥之,方才幡然悔悟云云……之后才话锋一转,说那些髡人虽是来自化外,言谈举止间却颇有法度,一百多人无分男女老幼,居然个个识文断字,远非寻常外藩野人可比。对我华夏正朔也一直抱有羡慕之心,只是畏惧朝廷官吏欺压,方才占据琼岛,抗拒官兵,想要自成一体。

到这时候才拿出那份跟短毛签订的和约,说老臣在那边跟他们尽力周旋一月,谈下了这些条款。以老臣的浅见,觉得这些条件都是对我大明有利的。当然内阁诸位阁老大才,可能会有更好龖的想法,不妨请诸位阁老再行审议一番,以补老臣之不足。

崇祯本就是个操切的性子,而且总喜欢跟手下臣子们对着干,若是钱谦益大包大揽,说这事儿全包我身上了,他肯定要放到内阁去议论一番。但这时候老钱主动提出要经内阁,崇祯却反而变得果决起来:内阁那些先生们的性子朕也知道,这事儿若放到内阁去,少不得又要争论个十天半月的,没准儿还会引来大堆互相攻讦的奏章。反正这些条款朕也看过,言辞上虽然狂悖些,细究起来,却于我大明甚是有利,想必是先生从中斡旋了。

于是到最龖后。皇帝大手一挥:那南海髡匪不过千把号人,算不上什么大势龖力,也不用劳烦诸位阁老伤神了,朕明发一道中旨,就按这些条款抚议罢。

三四八 钱谦益的策略(完)

三四八钱谦益的策略(完)

哈,刚发现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三天前写好龖的内容竟然没有传上网络。

干脆放在一起发好了,七千字的大章节,补前一回的。

大明崇祯五年,四月二十丁亥,崇祯皇帝明发中旨,令招抚海南髡人。

按照“规则”,这种事关国家政事的诏书需要由内阁来拟定,如果内阁认为其内容不妥,可以封还不受,或者拒绝草拟。也就是说大明的皇帝在治国上并不能随心所欲,要受内阁制约。这是自明朝中叶以来逐渐形成的传统,在张居正时代达到巅峰,所有国事几乎都要经过内阁的“票拟”来决定。皇帝直接能决定的事务非常有限。

如果用后世眼光来看,这种制度比起皇帝一人大权独揽显然要先进得多。但作为皇帝本身,这种受人制约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如果是个耽于享乐的也就罢了,可偏偏当今天子朱由检非常“勤政”,大事小事都爱一把抓,对于这种权力的丧失极是敏感,于是终崇祯一朝,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一方面崇祯觉得这些臣子不听话,不停的换大臣。另一方面。无论他换什么人上来,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能力的,就都死死抱住前辈们好不容易才达到的“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局面不肯放手,这显然不合皇帝的心意,于是就继续换人……淘汰到最龖后,很明显,能够留在朝廷里的就只有一些没什么野心,却也没什么能力的尸位素餐之辈了。而整个帝国的局面,也正是在这种君臣之间的角逐与拉锯中每况愈下。

当然了,那是后话,在这崇祯五年的时候,在内阁中还是有不少厉害人物的,别人不提,就是皇帝最为信重的首辅周延儒,次辅温体仁二位,虽然在后世都被列入奸佞名单,但他们本身的智商情商绝对不低。若在平时,就算他们再怎么不敢得罪皇帝,对于天子这种明显“越界”,赤luo裸抢夺内阁权力的行为也不能忽视,否则就是背叛了他们所代表的文官系统,会受到明帝国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唾弃,立即身败名裂。

更何况这些招安条款的主要签订人钱谦益还跟温体仁有大仇,跟周延儒也没什么交情,而这些条款本身又有太多“不合规矩”的地方,即使皇帝发了中旨,企图绕过内阁。这些阁臣们也完全可以上疏反对。大明王朝自朱元璋朱棣这对强人父子之后,还没有哪个皇帝可以真正置满朝文武意见于不顾的,若是首辅次辅这些重要人物一致反对,就算皇帝已经发出去的旨意也无法得到执行。

然而这一次,对于皇帝的这道旨意,内阁却很古怪的完全保持了沉默,几位大学士没一个对此发表意见的,就连温体仁也没有,他倒不是不想给钱谦益找麻烦,可现在他已经自顾不暇——因为那些阁老们正在内讧,首辅周延儒和次辅温体仁各自网罗了一批党羽,铆足了劲头想要把对方拱下去,这时候当然谁也顾不上其它事务了。

造成这种局面的仍然是钱谦益,他很清楚一点:自己能虽然搞定年轻毛躁的小皇帝,却绝对不可能用同样手段哄骗过内阁那帮人。就算手头有些筹码,可要想和内阁那几个早修炼成精的老家伙达成妥协,却依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因为有温体仁,以及周延儒这两个人在。

所以,想让内阁不给自己找麻烦,最好龖的办法就是先给他们找些麻烦。而琼州岛上那位李老先生的提醒则给了他一个非常完美的切入点……

——在抵达北京城后的几十天内。钱谦益始终保持着极高的曝光率,他四处拜访故交好友,各种文会笔会一场不拉。身为前礼部官员,又做过几任主考,钱氏在京城的清贵故交和子弟门生着实不在少数。这一大帮子文人聚在一块儿,或者高谈阔论;或者诗词唱和;再或者邀上几位解语红颜相伴;又拿出些新鲜有趣的“西洋货品”出来赏玩……传出来的都是一桩桩风流韵事。若是换了别人敢这么肆无忌惮,肯定早被弹劾为轻薄无形,可发生在钱大才子身上,人家却都只有羡慕的份儿。

这文人么,只要凑到一起,指点指点江山,评论评论朝政肯定是免不了的。朝廷兖兖诸公,在他们口中无一不是尸位素餐之辈,若换了自己来做,必当如何如何……种种豪言壮语,无非用来讨得在场佳人一笑罢了,回头酒醒之后,估计连他们自己也忘了说过些什么。

以往钱谦益对这种胡吹乱侃照例是不大感兴趣的,毕竟几十岁的人了,又真真切切做过朝廷大员,阅历和面子上都不允许他象小年轻那样乱说话。只不过这一回却是例外,在几次影响较大的东林党人聚会上,钱谦益洋洋洒洒,从经济,政治,天时等各方面深刻分析了当前大明朝所遇到的诸多困境,每一言都是切中时弊,不要说那些尚未入仕的年轻仕子,就是在场很多已经作了官儿。有过实际执政经验的中年干练能员在听了钱大才子的分析后,也不由得暗暗点头,心想这钱牧之回乡数载,居然能潜心实事,还真让他悟出一番大道理来。

有几个人不太服气,暗忖你这大概都是在家里预先想好龖的,大势所言不虚,这时政上就未必能闹得清楚了,便把话题扯到当今时局上。眼下朝廷所谓大事,其一是招降南海髡人,这件事情本就是钱谦益在操办,前几天才在朝廷上大出了风头的,自然不可能再拿出来让对方涨威风,于是很自然的,那些人便举出山东变乱为例,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而此刻钱谦益正是在酒酣耳热之时,说话议论极是豪放,闻言之后居然大龖笑三声:

“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也罢,反正无官一身轻,且放狂言——诸位以为此番山东之变,于我朝中受损最巨者是谁,获益最多者又是谁?”

众皆闭口,别看他们先前臧否起人物来一个个意气风发。那都是前朝或者失势之辈,真要涉及到那些炙手可热的当今大员,还是有颇多顾虑。毕竟不久前才有九千岁魏忠贤在前面碾过一遍,这个时代里大多数真正敢于触怒强权的硬骨头都已经被压碎了。

只有钱谦益无所顾忌,执酒白衣,嬉笑自若,这一刻居然有了几分传说中那李太白的潇洒风度。他也不卖关子,略一停顿,便洒然笑道:

“前者,周玉绳,只恐相位不保;后者。温长卿,进阶有望是也!”

满堂中登时一片哗然,就连原本安坐在椅子上的一批老成*人物也全都立起,纷纷追问钱氏为何敢出此言。但这回钱谦益却是摆足了名士风范,挥一挥袖子:

“个中缘由,只要稍作思量,便如掌上观文,诸位皆大才,又何须钱某再画蛇添足?”

之后这大才子便揽过一位满面惊喜的花魁娘子,转入后堂逍遥快活去了,只留下满满一堂人目瞪口呆,之后便是无数议论纷纷……

这是钱谦益唯一一次在公共场合提到他那两个对头,当朝首辅和次辅的名字,此后就再也没提起过。对于山东之事也再无其它议论。就是别人专门就他那天的言辞问上门去,他也只是含笑逊谢,说那天喝多了酒,言语荒唐,实在也想不起说过些什么了,请诸位勿要在意才是。

他倒是一推二六五,撇了个干净,可京城里却是炸开了锅,尤其是在那些部堂级高官中间——这种读书人的聚会从来不可能保住秘密。这边钱氏还在温柔乡中高卧未起的时候,那厢早有人把他的原话一次不差抄到了首辅周延儒面前。周首辅气度很好,阅后只是付之一笑:“书生狂言”,随手丢进了废纸篓。

不过当晚周家的书房中烛影重重,却是整整一夜都未曾熄灭……

另外一边,温体仁的反应也差不多,在看到消息的时候甚至还笑嘻嘻对当时在场的另一位阁老笑道:

“看来受之于吾心结不解,方还都便以此相谑。”

——看来钱受之还是对我有成见啊,一回到北京城就拿我开玩笑。仿佛很是轻描淡写不在意的样子。不过之后几天,温府中却有好几个仆人因为犯了点小错误,居然被责打致死。温府上下,人人都战战兢兢,唯恐触了家主的霉头。

…………

在一阵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之后,朝廷中的浪头终于开始翻涌起来。但起因却并不是周派或温派中任何一人,而是东林党人徐光启——他此时已经担任到礼部尚书,即将就任东阁大学士。马上也要入阁,在朝中算是很有分量的人物。

以往徐光启是从来不介入朝中党争的,他虽然挂了个东林党的名儿,行事却属于那种典型的技术官僚。老头子热衷于西学,和西洋传教士往来密切,甚至全家受洗加入了天主教。如今虽然担任了高官,他最关心的事情却是编制《崇祯历书》,每天都窝在书房里写写算算,要不就是和钦天监那帮人交流一下讯息,除此之外再无应酬。虽然身为炙手可热的六部尚书之一,却几乎像个独来独往的隐士,和朝中任何一派都没什么冲突,也没什么特别亲密的交情。

但这回徐光启上书却是理直气壮——他为自己的学生孙元化求情。原登莱巡抚孙元化在处置山东兵变的过程中表现拙劣之极。登州失陷,莱州被围,当地官员或死或俘……要不是孙元化应对失措,原本区区一场闹粮闹饷的兵变根本达不到现在这个地步。孙元化虽然拒绝了孔有德拉他一起造反的企图,坚持返回京师,但一回北京城便被打入天牢,朝中普遍意见是此人罪该万死,就等着秋后问斩了。

但徐光启还是必须上这个折子,孙元化是他的入室弟子,跟着他一起信奉了西洋天主教的。按照当时习俗,师生关系堪比父子,现在学生进了大狱,作老师的肯定要关心一二,否则必遭风评讥刺。徐光启先前已经上过一回折子,不过没能掀起什么波浪,在内阁就被打回了。

现如今就因为钱谦益那一句话,朝廷中暗潮汹涌。老头子徐光启虽然不喜欢介入政治上那些勾心斗角,却决非没有考量之人。钱谦益那句话同样传入他的耳中,略作思量之后,这位明末第一大科学家立刻意识到:这也许是唯一的,也是最龖后的机会,可以保住自己学生的性命。虽然也许会因此引发朝中势龖力的大混战,但现在也顾不得了。

于是老头子第二次上了求情折,他的要求并不高,废为庶人,流放偏远之地都没问题,只要求保住孙元化一条命。本来孙元化犯下的罪行太重,谁都怕沾上边,除了徐光启等关系密切脱不开的,旁人都是退避三舍,自然也不会为他说话。上一次就是这样,但这回,正如徐光启所预料的那样:首辅周延儒很有放孙元化一马的意思——孙元化当初是他出面保荐担任登莱巡抚的。

按理说身为首辅,举荐官吏乃是职责,其中一两个出了事情应该怪不到他身上,先前周延儒就是这么想的,便没在意孙元化的死活。不过现在,经过一番推演之后,有状元之才的周延儒已经敏锐意识到:孙案很可能牵连到自己身上,而且会成为致命弱点,必须要小心应对。所以,孙元化不能死!

于是周延儒在内阁商议时便明显表露出同情之意,当然他不会说孙案和自己有关,反正有徐光启自愿跳出来做靶子了,便口口声声都是徐公如今正为编制新法历书而呕心沥血,朝廷也应该体恤老臣云云……怎么看都是一超有人情味儿的好好先生。

首辅大人既然表态,通常下面也都会奉承,尤其是在这种敏感关头——周延儒在发言完毕之后满怀希望的看着周围,最好能像以前一样,大家哼哼哈龖哈一阵,一致赞同也就过去了。

然而事与愿违,次辅温体仁在咳嗽一声之后,缓缓开口了:

“孙初阳陷城失地,其罪实无可赦之处。朝中谁无父母,谁无师友,若皆以亲亲恻隐之心相论,大明朝以后还怎么制裁官员?”

声音很轻,语气也并不很强烈,但这一瞬间,在阁老们议事的厅堂内,却仿佛有雷鸣电闪——周温二人当初一个礼部尚书,一个礼部右侍郎,自两人联手搞掉当时的礼部左侍郎钱谦益,先后入阁以来便一直配合默契,无论大事小事都是步调一致,从来没有意见不和的时候,以至于民间传言说他们两人关系好龖的可以合穿一条裤子……自崇祯二年起,至今三年多的“和睦”形象,就在刚才那一刻,彻底打碎了。

虽然遭到反对,而且是来自前“亲密战友”的反对,周延儒倒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反而显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微笑,也许在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不过接下来,众阁老们的反应,却才真正让他大吃一惊。

——阁臣之中竟然有将近一半人支持温体仁!周延儒汗流浃背,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位“盟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几乎挖空了自己的墙角。若非此次试探,真是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于是当天的内阁会议火药味儿十足,周派固然是猝不及防,温派却也是仓促上阵,并没有做好十足准备。双方谁都没能打出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漂亮仗。当会议在争吵中不了了之以后,双方各自回去,马上开始紧锣密鼓准备战争——这才是大明官僚们最为重视的战争,相比之下,什么山东兵变,陕西流寇,乃至于辽东建奴的威胁,统统都要靠边站。

而朝廷中的其他势龖力也必须选择自己的站队,在这种时候想要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那会被认为是投机分子,同时遭到双方打击。

周延儒运气不龖错,他这次选的“防御阵地”很好——他要死保的孙元化是东林党人。自魏逆阉党覆灭后,东林党便是大明朝政治版图中的第一大势龖力,虽然因此而受到帝王猜忌,总是有意无意的压制它,东林党在朝野之间的人脉力龖量依然充足。孙元化的愚行本来在东林党内部也很不招人待见,但当事情发展到“党争”高度后,个人与事件本身如何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党派利益。

而且不知何时,有那么一句话开始在北京城里到处流传:“就算那孙元化是个王八蛋,他也是咱东林的王八蛋!”——就是在这句话的驱使下,无数东林派的御史言官们纷纷奋笔疾书,旗帜鲜明的支持首辅周大人,同时对徐老大人的舔犊情深表示赞扬。

东林党强在什么地方?正是舆论,他们这一站队,民间立刻引发反温风潮,那些书生秀才们群情激奋,众口一词的谴责温体仁别有用心。到最龖后竟然冒出民谣“内阁翻成ji馆,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温)”——连ji院里都在拿次辅大人开涮了。

然而就是在这种满朝皆讽的条件下,温氏居然还在坚持,温体仁以坚持国家法度大义自居,摆出一副“虽千万人俱往矣”的悲剧英雄姿态,起先倒也打动了不少人支持他。不过中国人么,自古以来最擅长的就是抹黑英雄啦——很快的,无数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往内阁与宫中,都是揭露温某平时如何卖官鬻爵,横行不法——你这人不是个好人,肯定做不出好事。管你在孙案上是不是有道理,反正要你完蛋!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面对如此乱拳,温氏及其党羽不得不分神应对,间或反击,也找出一些对方的错失进行攻击。只是这样一来在崇祯皇帝眼中双方谁都不干净了,每天面对令人眼花缭乱的互相攻讦奏章,一向以英武自诩,却终究只有二十一岁的青年皇帝有些摸不准了,到底谁忠谁奸?朕该如何处置才不算昏君?

…………

从四月初到五月末,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大明帝国的朝廷始终处于这种“沸腾”状态,不仅仅是温派周派东林党这些“主角”,连浙党楚党等还不怎么成型的派系也都被牵入了。满朝臣僚就孙元化的生死问题吵做一团,不过话题到现在已经转变为:山东事情到底应该由谁来负责?谁应该为此承担责任?

就在这双方角力的关键时刻,钱谦益的身影却又出现了——在连续拜访了数位东林大佬之后,礼部尚书徐光启再度站出来,代表东林党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嗓子:山东的事情,咱们东林惹下的麻烦,还是咱们东林收尾——我们来负责找人解决那伙叛军!

徐老头儿如此豪言壮语,一时令满朝文武失声,东林从来不以军事见长。先前还有个大学士孙承宗掌握辽东军权,但自从孙承宗因为大凌河之败去职以后,东林党人中就没什么位高权重手握精兵的的大员了。

但徐光启的道理也很足:孙元化犯了大错误,我们替他弥补过来,以此交换他一条性命,行不行?至于能不能成,那是我们的问题。要是不成,大不了连我老头子的乌纱帽一起摘了去——听起来也不是没道理。

至于徐老头儿敢于如此自信的缘故,有知道内情的也打听出几分来,居然是指望那帮刚刚投降的南海髡人去山东平叛。初次听到这消息的人都觉得是笑话奇谈,且不说海南琼州距离山东有多远,就琼州军那点人数,就算传言中的数千人马全部出动,面对十余万叛乱军,又顶个屁用?更何况,若琼州髡人蠢到连老家都不顾,倾巢而出去为朝廷火中取栗,这种傻蛋恐怕早被两广总督灭了,还轮得到钱谦益去招安?

但无论如何,徐光启的提议令朝中激斗双方都找到了下台阶。于是大家各退一步:孙元化可以暂时不杀,但他的结局如何,要看山东事变最终如何解决。

而周延儒在这种环境下也终于放下架子,找机会在某个非正式场合与钱谦益见了一面,见面之后什么废话都没说,就问了一句话:朝廷招安以后,琼州短毛要多长时间才能出兵山东?

钱某则胸有成竹,笑吟吟回应道:

“那要看朝廷的旨意有多快了,只要朝廷这边不拖时间,琼海军那里只有更快。”

——周延儒这边还能碰个面交流一下,温体仁那里对钱氏却是恨到了骨子里,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交涉。不过温体仁现在也不敢乱动——就在钱谦益放出那番要他老命的言辞后不久,在某次聚会上,居然有人企图行刺钱大才子。

钱谦益自己就一文弱书生,但他身边那些陪同人员,比如郑芝凤郑彩之流,虽然在京师这边跟着附属风雅,跟着换上一身儒衫以读书人面目示人,骨子里可是正宗海盗头子出身。人家儒生腰间配剑无非做个样子,他们的宝剑却都是开了锋了。平时哪怕就在风流快活的时候,靴子筒后面也总是绑着匕首甚至火铳的。更不用说带在身边的保镖亲兵,一个个都是厉害角色,本就是预防万一情形不对,好保着两位大爷逃回福建的。

在这帮凶人面前哪有刺客发挥余地,那几个图谋不轨之人刚刚亮出家伙,还没靠近便被火铳击毙,只是郑家人下手太狠,居然连一个活口都没留,虽然当时在场很多人都看到了行刺,但刺客是谁派来的,却一直没能查清。

人们很自然的把温体仁列为第一嫌疑犯,尽管后者大呼冤枉,赌咒发誓说自己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但在舆论方面他哪斗得过东林党,最终这顶黑锅还是结结实实扣在了次辅大人脑袋上,只气得温体仁眼前发黑,差点没吐出血来。以后和人议论,只要提到钱氏也只好噤口,以免惹火伤身。

…………

一桩桩一件件,在这大明崇祯五年的初夏时节,北京城里着实热闹无比,仿佛一场场精彩无比的大戏。无论身处其中还是袖手旁观的,都只感到目不暇接。只偶尔有几个头脑特别清醒之辈,夜深人静之时闭目沉思,方才惊觉这一切都是在那位钱大才子进京之后才发生的。

钱谦益,三年之前才被灰溜溜赶出京城的官场失败者,仅仅去过一趟琼州府,就能掀起这样一场官场大浪?这琼州府究竟有何特异之处,能让一介书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论有多少人为此而感到迷惑,他们都不得不接收这样一个事实:钱某人的重新崛起已经不可阻挡。大明崇祯五年,六月初六壬申,正是最热的大暑之日那一天,这数月来在京师里也是炙手可热的钱谦益终于得到了由内阁起草,天子用印的正式御诏:重新授其为礼部左侍郎,并正式任命其为朝廷招抚大使,赐御酒、金花、银缎,令其持恩旨前往海南琼州,招抚那里的海上来客。

在出京之前,天子再次于平台召见钱氏,执手殷殷嘱托,望其能尽快成事,早日为国分忧。临到最龖后,崇祯皇帝还向钱谦益透露了一个令他大感意外的好消息:

——等太子慈琅再大一些,到了该进学的时候,皇帝及其家人都有意想要请他担任小太子的老师!

三四九 家乡的景色

三四九家乡的景色

正当北京城里热热闹闹,上演着一场又一场政治活剧的时候,海南岛这边也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经济活力。

虽然朝廷招安的旨意还没正式下达,但两广地区的明朝官员,无论文臣武将,其实都早已确定:这仗肯定是打不起来啦——他们可是看见过琼海号发威的。那天这艘大铁船突入珠江口,炮轰广州城的赫赫雄姿相信已令很多人永生难忘。就算那天藏得深躲得快没能亲眼看到的,事后去珠江口两岸的几处炮台遗迹凭吊一下,也足以令其打消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原来一心主战的总督王尊德已经死了,而新到任的总督熊文灿和广州官员是一个心思——绝对不要再去招惹短毛。就算朝廷再下旨要求讨伐,他也肯定阳奉阴违。若是对方打上门来……那索性投降拉倒,反正短毛对明臣一向很宽容——海南岛上那些活蹦乱跳的“大明忠臣”在广州这边起到了极好龖的宣传作用。

就这样,在经历了最初的绝望,中期的惶恐,以及后期的疑惑之后,广州地区的士民官商终于还是慢慢平静下来,比起当初的琼州府,他们与海南之间毕竟隔着大海,还是很能给人以安全感的。既然大明军不敢去海上找人家的麻烦,短毛也不想进攻广州城,那么大家就相安无事罢,日子该咋过还咋过。

广州府本就是明帝国南方最为重要的经济门户,如今随着南海战事的平息,当地的经济活动又开始重新兴盛起来。而且,由于短毛的介入,甚至比从前还略有提升。

以往每年夏冬两季,在广州府都会聚集大量来自海外的商人。他们借着“朝贡”名义前来大量收购生丝瓷器等中国特产运往海外,获利巨大,这可以说是最早的“广交会”。只是前几年由于南海风云变幻,王尊德一心整军备战,又是个不太通经济的老古板,他以“预防奸细”为名严格控制流动人口,结果拥有无线电报的短毛信息传递完全不受影响,倒是本地正常经贸行为受到重大打击,交易会硬生生被中止了两年。令无数以此为生的商家船户急得跳脚。

到如今换了新总督上任,受郑家人影响,熊文灿对于海外贸易的重要性认识度总算比原来那位要高一些,而且现在反正南海上都是短毛天下,广州城也没什么好防备的了,于是今年夏天的“广交会”得以续开。商户们积攒了两年多的热情一下子尽情释放出来。五到六月间,整个广州港的贸易吞吐量大增,连带着周边港口也一起跟着繁荣。而在这其中,海南白沙港毫无疑问是最耀眼的一颗明星,其知名度通过海商与水手们的口口相传,迅速在整个东南亚的商界传播开来……

穿越众这边,原以为赶跑了荷兰与西班牙的势龖力,会导致大陆沿海的对外贸易受到影响,如今才发现并非如此——原来大明帝国只对那些向它朝贡的藩属国开放市场。比如苏禄,缅甸,南掌(老挝),暹罗,琉球等小国,欧洲国家全都不在其中。因此荷兰与西班牙等国本来就无法从正常渠道获得来自明帝国的优质产品,他们只是仗着船坚炮利,威逼商船前往台湾和他们进行交易,或者直接在海上抢劫。一句话:在明帝国的贸易体系中,西洋人属于不请自来的恶客,他们本就不该是主角。

到如今这些不受欢迎的客人被琼海军赶走了;而以往非常猖獗的海盗团伙也同时一扫而空;再加上郑家那边畏惧琼海号的威势,虽然双方从来没有正式划分过地盘,但郑家船队自从琼州保卫战之后就再也不敢在两广海域收过路商船保护费,于是这一片海域上顿时变得非常“安全”起来,来来往往商船不断。

除了来自暹罗,缅甸等大明藩属国的商船外,还有许多包着白头巾的阿拉伯人——这才是东亚贸易真正的老主顾。从汉唐时期就跟华人做生意的,尽管他们买了这边的货最终目标还是倒卖给西洋人,但大多数华商还是习惯跟他们交易,有些甚至是有着上百年几辈子合龖作关系的老主顾。有些阿拉伯人已在中原居住多年,除了相貌差异,在语言,习惯等方面已与华人差别不大,当然,在宗教方面的信仰依然坚固——这个年代的阿拉伯人几乎都是穆斯林,没有例外。

于是最近这段时间来到琼州府的穆斯林也是大增,大市场上到处可以看见一窝一窝的小白帽子钻来钻去。他们操着一口几乎与华人毫无二致的熟练汉语讨价还价,或是拿起商品评头论足,其内行程度绝对要超过他们那些明帝国的同行。

茱莉这些日子就接待了好几拨来自阿拉伯世龖界的“大客户”,从前她在香港担任高级经理人的时候就跟阿拉伯人打过交道,那些来自海湾产油国家的买主历来被认为是最佳客户——他们花钱大方,很少挑三拣四,除了在信誉方面偶尔稍稍会有点小瑕疵,其它一切都很完美。

而眼前这些阿拉伯的前辈们却让茱莉险些以为自己碰上了一群温州人——精明,算计,喜欢就每一个微小细节讨价还价,唯一好处是说话算话,说到一定做到。其实茱莉自己也正是这个性子,但所谓“同性相斥”么,几轮谈判过后,她看这些阿拉伯商人就很不顺眼。

“……真受不了啊,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斤斤计较的穆斯林。”

在又一次从谈判桌上退下来之后,其实一点没吃亏的茱莉依然发出了抱怨的声音——对她来说没占到大便宜就是吃亏了。旁边正为她整理资料,顺带着帮忙泡咖啡的小秘书许春兰立即抬起头:

“既然总经理不喜欢他们,赶走就是了,本来这些人也是被广州赶出来的么。连大明都不接纳的客户,我们为什么要待如上宾?”

这小姑娘现在其实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几次茱莉不在琼州府的时候,都是由她负责维持贸易公司的日常运作,倒也干得井井有条。不过只要茱莉一回来,她总是立即收敛精明,安安心心待在人生偶像身边做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茱莉几次想安排她去别处担任个小主管什么,却都被拒绝。可以说,对于许春兰她们这一批小秘书来说,茱莉就是她们的天,如果女经理对谁不满意,小秘书们一准同仇敌忾扑上去,哪怕用牙齿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面对有些过于热心的小部下,茱莉禁不住尴尬笑了笑:

“噢,不,赶走可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人吸引过来呢。通过这些阿拉伯人可以联系到奥斯曼土耳其,那可是强盛堪比罗马的大帝国,市场无比广大,也就是大明那些傻蛋官僚不识货,才把这些人推到我们这些来了……”

这些阿拉伯客商之所以来到海南,很大程度上要拜大明帝国那死板的外贸政策之赐——大明朝实施所谓“堪合”制度,理论上,即使是来自藩属国的船只,也只有被明政府承认,拥有“堪合”的朝贡团才能获得在港口贸易的资格。在明嘉靖年间为了争夺进贡名额,日本的两个朝贡团还自相残杀过。虽然到后期管理松弛,入港之船只要贿赂官员就能被允许贸易,但也正是因为没有规矩,港口官员和监查太监贪得无厌,随意制定征税标准,也着实令海商们感到厌烦。

以前他们没得选,但现在不同了——基本上,只要有海商在广州码头上显露出失意或者丧气的模样,旁边就会有个闲汉子凑上来……

“诶,这位客人,广州府的货物不合您意?哦,没文书不许贸易?那有没有兴趣到琼州白沙港去看看,那里有个非常大的市场,货品比这边丰富百倍,而且也不要什么朝廷文书……远?不算远,这里往南顺风两天就到。要不信我跟您一起过去,到时候您觉得合适随便给两个赏钱就是了。”

——就这样,一批又一批在明朝官员那边碰了壁的海商报着试试看心理来到海南,当然只要他们进了白沙港,到大市场里面随便逛逛,再看到贸易公司的活招牌“水晶宫”,就没一个想走的。带他们过来的闲汉往往能得到一份不龖错的赏钱,再搭个便船返回广州,继续进行“带路党”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大明沿海港口的闲人们开始加入“带路党”行列,不仅仅是广州,包括福建那边月港,泉州,宁波等地也陆续有交易船动身前来海南琼州。这里除了货品丰富外,码头人员那远比明朝官员高效而实际的管理方式也令这些海商非常满意。

而琼州府也因此而几乎变成了东南亚有色人种展览会,每天都有大量各式人等登陆。港口码头不分白天黑夜总是人声鼎沸,几乎成了一座不夜城。包括王璞在内,许多明朝本地人都对此惊叹不已。但在穿越众眼里,眼下这情形却是再熟悉不过——后世任何一座城市的夜市都是如此。

“不容易啊,来到海南岛三年,总算把这里改造的有点像家乡了……虽然只有这一小块地方。”

某个晚上,当茱莉与胡雯并肩站在贸易公司的六层小楼顶上,望着码头那边一片光明时,禁不住发出如此感慨——这很可能是整个东南亚地区最为明亮的地方了。

而旁边胡雯则满怀信心的挥舞着手臂:

“现在就这么一处,但龖是迟早,我们会让中原大地上处处如此的,我们一定能做到!”

三五十 招安(上)

三五十招安(上)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缵承洪绪。统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咨尔等南海异客,崛起他邦,知尊中国,欣慕来同。北叩万里之关,恳求内附。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于柔怀。兹特赐尔等大明琼海镇军号,借琼州一府于尔养兵。龙贲芝函,袭冠裳于海表,风行卉服,固藩卫于天朝。于沿海之民久事征调,离弃本业,当加意抚绥,使其父母妻子得相完聚。是尔等之所以仰体朕意,而上答天心者也。自封以后,尔其恪奉守约,永肩一心。附近夷众,务加禁戢,毋令生事。当念臣职之应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大明崇祯五年,七月十八甲寅,即公元一六三二年九月初二,小小的海南临高县城里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县城中心小广场,一座汉白玉基台上,刚刚重新回任到朝廷礼部侍郎的钱谦益正在用抑扬顿挫,满怀漏*点的声调念诵着他所携来的天子御诏。

在他对面,以李明远教授为首,身后徐慧,唐健,黄建成,解席,庞雨,文德嗣,赵立德,凌宁……大家纷纷按“文昭武穆”次序左右排开,以单膝跪地,低头接受大明皇帝的招安圣旨。

关于这场招安仪式,穿越众内部还闹过一场小风波,主要就是要不要下跪的问题:有人觉得这决不能接受,堂堂男子汉断不可屈膝于人;但也有人觉得既然来到古代,作为一种文化传统的体验,亲身跪接皇帝圣旨本身也是一次很有趣的经历;更多人则是抱持无所谓态度——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明朝人哪怕是刚出生的小娃娃也不知道大了多少辈去。跪跪祖先不算丢脸。

最龖后商议下来是采取了折衷的方式,决定用西方式的单膝跪礼,这种行礼方式比起传统的叩拜更能让现代人接受一些,而对明朝人那边也比较容易解释得通——赵立德预先去跟钱谦益的使者团那边打了个招呼,说咱们那边的传统习惯,双膝下跪只针对死人或者是灵牌墓碑,跪活人反是对别人的大不敬,到时候还请包涵一下。

对于让他重新进入朝堂起了最大作用的短毛,钱谦益现在是态度极好,连说不妨事,又很博学的指出西洋礼仪似乎也是单膝?由此还帮着说服了使者团中其他死硬派,特别是某个来自内宫的太监——大明惯例,这种事情肯定要有太监插手的。这次被派来是一位名叫曹吉祥的公公,因为据说是曹化淳的亲戚,倒也很给钱谦益面子,老钱出面劝说以后就没怎么折腾。

当然也有坚持不肯低头弯腰的,这就没办法了,无非到时候不参加这场仪式而已——比如王海阳和肖朗等几人脾气就很硬,他们从一开始就宣称自己始终对招安计划持保留意见,也不肯接受明王朝的官职,这时候当然更不可能跪到广场中央去了。此时都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热闹。但心情倒也不坏——哪怕仅仅从看热闹的角度,眼前这场仪式也着实新鲜有趣,尤其对于现代人而言。凌宁的老婆卓媛就举着一个摄像机绕场一周,仔仔细细把这“历史性”的一刻从各个角度都拍摄下来。引得几位明朝使者频频回顾,不知道那短毛女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钱谦益倒没受影响,一板一眼把圣旨给念完了——皇帝的恩旨当然不可能写太长。之后老钱郑重其事卷起帛轴,朝着对面老李教授等那一拨短毛,以及旁边陪同的临高知县程叶高,推官王璞等人拱了拱手:

“诸位,下官幸不辱命,总算把此事给办成了。”

——天晓得,就算短毛这边给封了几个官儿,最大也不过李教授的正五品翰林学士,还不知道老爷子愿不愿去北京上任呢。更不用说旁边几个都是七品绿豆官儿,而钱谦益此刻胸前就绣着孔雀花纹,地地道道的正三品,却居然在这里自称“下官”,若是在北京城里,闹出这等大乌龙肯定被人笑话的一塌糊涂。

然而当老李教授上前从钱谦益手中接过那卷黄绸诏书时,却感觉到对方的手臂竟然在微微颤抖,委实是激动到了极处。再看看他的脸色,虽然才时隔半年多一点,如今的钱谦益比起年初来海南时可大不一样——这种差别主要就体现在气度上。上次老钱过来时一身云淡风清白布儒衫,潇洒是很潇洒的,但纯粹是靠文人气质撑起来的派头。而眼下则是朱袍玉带,通身的富贵气派。说实话,在旁人眼里他穿这身官袍未必就比当初那位白衣文士更出色,但老钱本人却是满面红光,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再联想到先前他在海南岛上。不屑于象短毛那样用劳动人民的“我”“我们”来自称,总是“吾”“吾等”如何如何,在有些不太正式的场合甚至还用过“学生”“在下”之类的江湖口吻,却唯独摆不起官架子,就连他的助手方文正周晟等人怒起来还能吼一声“本官”怎样怎样呢,老钱却始终只好以平民口吻与这边交涉……李教授也大致能理解他为何会失态了。

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对方手背以示安抚,老爷子哈龖哈笑道:

“是啊,对于我们双方,这都是一个崭新阶段的开始。钱大人,还有各位贵客,请……”

——广场后面就是临高县衙,此时早被改成了一个超大号的宴会场。中国人么,庆祝喜事的最佳方式就是吃,这一点无论古今都是一样。从早晨闹腾到现在,大家肚子早饿了,一听可以开席都兴高采烈就要往县衙门里冲,这时旁边却有一条尖嗓子细声细气叫道:

“等等,等等,咱家这里还有内阁文书没宣呢!”

原来是那个名叫曹吉祥的太监,眼见人群就要一哄而散,他手里捧着厚厚一叠文书急得跳脚——这才是由大明内阁签署的正式招安文书,基本按照当初双方约定那份协议来的。只不过因为里面内容太多,条款太细。当然不可能一条一条都写到皇帝圣旨中去,于是另行编制了一份文件。

——其实钱谦益的职责本来是宣读这份文书的,曹吉祥才是内宫派出来宣读圣旨的人。不过上了岛之后因为短毛那边坚决反对——人钱谦益好歹也算是历史名人,朝他跪一下也就算了,要我们朝一个太监下跪?就连最不介意的陈涛都感到难以接受,于是就临时交换了一下。

当时说好是让钱大人先宣圣旨,然后再由他宣布内阁文书。没成想刚进行到一半就散伙了,那曹吉祥自是火冒三丈,当场就想拿出天子内臣,大内公公的威风来抖上一抖,思量思量却又不大敢——这一次的使者团规模比上一次大了很多。而且大都是新人。都是看上回过来的发大财了,纷纷走门路托关系,想跟着老钱过来捞好处的。但自从天津港上船起,钱谦益就给他们做了一番思想教育,反复告诫他们,在短毛这边只能讲道理,千万不要撒泼耍赖,人家不吃这套的,玩横得只会自己倒霉。

半信半疑,等到了福建广东一带,跟当地官员一接触,才知道所谓“大捷”都是鬼话,要不是短毛对大陆没兴趣早不知道给打成什么样了,讲武力人家可比大明强悍得多,居然肯接受朝廷招安,那是天大的运气——若光一两个人这么说还当是哄人,可当地人人都这么说,那就要仔细想想了。

最龖后就是到地头登陆的时候,无论先前如何千叮咛万嘱咐,总有那么一两个不信邪的。上了岸就骂骂咧咧,口口声声汝等反贼杀才,朝廷肯赦免汝等已是天恩,如何还敢在爷爷们面前拿大……原想敲诈勒索一番的,没想到对面短毛兵毫不犹豫,冲上来一枪托打昏,直接丢回船上,对这边就一句话:“换个懂点礼貌的过来交涉。”

而这边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两名锦衣卫统领,廖勇和周晟只是眨巴眨巴眼,转过头去当作没看见——说起来这次使者团人数大增,但唯独保卫人员编制被严重削减,上回还有三统领带着几十名部下,这次就廖周两个光杆司令了,连一个护卫都没带——老钱很清楚这些人派不上用场。还不如空出名额来多安排几个关系户,他以后在官场打拼,路子当然是越广越好。

所以这时候对于短毛兵的“暴行”,使者团长钱谦益也只是苦笑一下,另派一个上次来过的熟人上去把事情处理掉。然后施施然上了岸。

领导都如此做派了,其他人当然也只好夹紧尾巴登陆……念及此处,曹吉祥纵有满腹火气,也不得不憋在肚子里,只能干看着说说笑笑从他面前经过的人群,无助大叫:

“别走啊,你们短毛咋也说话不算话哩!”

…………

12月25日圣诞节,如月海要搞一个yy活动,有奖品的,详情见小说相关的通知。

希望书友们踊跃参加,我也会去的,呵呵。

三五一 招安(中)

三五一招安(中)

直到吃饭的时候。曹吉祥犹在咕哝抱怨——太监果然是很小心眼的人群。

大多数人都不愿理睬他——明朝太监在历史上的名声向来不佳。只有赵立德,以前在看守所碰过各种各样的人物,来到这儿之后更是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却还没见识过真正太监是啥样,于是在安排陪客的时候便主动请缨,坐在了曹吉祥旁边,此时正饶有兴味观察着这位公公的一举一动。

听他罗嗦了半天,阿德忽然笑道:

“那文书内容多得很,听说你又不怎么识字,真让你念,难道都能念得出?”

对面闻言回头,很不高兴瞪了赵立德一眼:

“咱家全都背下来了!”

曹吉祥耐着性子回应道,对方说他“不怎么识字”其实让他非常恼怒,要知道哪怕是皇宫里,大多数太监都是完全不识字的,这样的人一辈子只能做些杂役粗活,而能够识文断字的太监则有可能进入司礼监,协助处理文书事务,或是被派出去担当军监,矿监或税监等等……至不济也能外出传旨送信,收点红包。小日子会滋润许多。所以哪怕在太监群体中,有文化也是非常吃香,很了不得的事情。

曹吉祥识字确实不多,但这已经是他刻苦学来。宫廷里有专门培养太监识字的机构,但只有极少数人能进,曹吉祥没那个运气,他只能和其他那些非常有“上进心”的太监们一样,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学习:趁着伺候小主子上课的时候偷偷学一点;或者在别人心情好龖的时候问上两句;又或者逮到去书房打扫的时候看上三四页……总之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被列入宫廷“高级人才”队伍。这回又花了多年积蓄去打点上司,拉下脸皮求干爹曹化淳帮忙说项……终于得到这次机会。

昨天临时说要换着宣旨,当时他就非常郁闷——传旨太监出门经常会碰到圣旨上有文字不认识的情况,那帮给天子拟诏的翰林们总爱用生僻古字,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显示他们的渊博。而太监们就算认字也不会很多很杂,万一在宣读皇帝诏书时念错,或者哪怕仅仅打个愣儿,被人捉出来都是一条错处。麻烦可大可小,运气不好甚至可能掉脑袋,就算勉强混过这一关,被认为“业务不熟练”,以后再有类似的好事也轮不上了。

所以公公们对此非常小心,他们的对策是死记硬背——每次在传旨之前都请人把文书通篇诵读,自己跟着背熟了,到时候就不会出岔子。曹吉祥本来早把那篇不长的圣旨背了个滚瓜烂熟,临时忽然说要换,前面的功夫全都白费,那心情自然不会好。

只是出门时干爹曹化淳特地嘱咐他:“钱大人此番重回京师非同寻常,眼看就是要大用的人。那边情况又唯有他最熟悉,跟短毛关系也好,千万不要跟他顶撞,一切听从安排就是。”

于是曹吉祥只好捏着鼻子认下,昨天连夜花了大量时间去背诵新的内阁文书。可那篇正式招安文书可不比皇帝旨意只有寥寥百余字,若干条若干款,一二三四排列下来……光书页就厚厚一沓子。要一个半文盲一夜之间背一本书,也实在有点难为他。

“咱家昨晚背了整整一宿啊,你们怎么能这样!”

——费了那么多功夫,事到临头却被人放鸽子,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说他“不怎么识字”!曹吉祥的心情坏成了什么样子可想而知。若是旁人敢这么调侃他大概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可看见眼前这位窄衣短发,更有那股子傲然气势,是个不折不扣的“真髡”,曹吉祥就没敢发火。

没有了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本钱,这位内廷公公也就是一普通人而已,倒比旁人还多了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这时候只能哭丧着脸抱怨两句,摆出一幅悲情面孔博取同情了。好在对面那短毛倒是通情达理,眯着眼睛思索片刻之后,点点头:

“倒也是,让你白辛苦了……这样吧。回头我跟上头反映一下,批一笔费用下来作为你的精神损失费,这样可好?”

“好!好!”

曹吉祥立马变脸,露出两颗大板牙只笑得见牙不见眼,阿德笑笑,之后劝酒布菜,桌面上气氛一下子融洽起来。

酒至半酣,双方也算比较熟悉了,彼此间说话渐渐随便起来。曹吉祥以前大约没喝过高度白酒,刚刚品尝到这边提供的浓香型五十二度大曲时先是一吓,但很快便贪杯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些晕晕乎乎了。

有人喝多了会吐,有人喝多了要睡觉,而这位曹公公一喝多则是话特别多,拉着阿德手臂连连傻笑不止:

“你们……你们运气可真好。朝廷招安反叛以前也有过,可从来没有能像你们那样捞好处的。”

“哦?有什么特别好处吗?”

阿德皱着眉头看了看搭在自己身上那只手,但也没把它撩开。俗话说酒后吐真言,阿德对于一般普通人的心理都有几分了解,但唯独对太监……完全没概念。他坐过来的主要目的,本就是要了解京城舆论的导向。此时倒是个好机会,正可以探听到北京城以及宫廷里面的普通小人物对于他们这些短毛的观感看法。

已经通篇背诵过那份招安文书的曹太监迷迷糊糊抬起头:

“其它的咱家不懂,可有一点咱家可记住了——你们都成了举人老爷,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好处啊。一窝子反贼,一下子成了一百多个举人老爷……咱大明朝啥时候给过这种恩典!”

朝廷的招安文书阿德他们都已看过,基本是按照双方协议撰写,其中只有一点小小变化,那就是大明朝给穿越众里每一个男人都赐了功名,而且不再分什么高等低等,除李老教授依然是赐同进士出身外。其他人全部直接授予了举人资格,甚至连某个当初登陆时不过初中,眼下才不过十七八的小伙子都混了个举人,这可着实令人惊诧。

“难道举人在大明不值钱了吗?”

有人不禁这样问道,但随后就发现绝非如此——当那些本地人听说朝廷竟然如此大方,给所有短毛男子都赐了举人功名之后,脸上所显出的羡慕嫉妒神色近乎于疯狂,甚至就连养气功夫极好,号称得了王阳明心学真传,可以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王璞王介山也有些失态,不顾上下尊卑的扯着前来传旨的钱谦益连连追问“此谕当真?”

对此钱谦益只是微笑颔首,按照他的解释,京城里那些大人们哪怕仅仅出于面子考虑,也不可能全盘接受他所带回的那份协议,但由于不了解实际情况,怕把事情搞砸又不敢胡乱修改,最龖后只好在这方面下功夫,多派发几个举人下去,所谓“加恩”么,这是肯定不会让短毛反感的。

不过到后来,大家才通过其它方面了解到,大明帝国之所以打破常规,如此轻易就肯授予朝廷名器。却正是钱谦益本人奋力争取的结果。他以大明士林之首的地位,以及做过好几任主考官的经验,向皇帝以及朝中同僚们保证:这一百多短毛确实人人皆有大才,所学虽与中原洄异,却绝对当得起举子之名。

以明王朝的保守和自大,居然肯在这件事情上做出让步,钱谦益在其中费了多少努力,可想而知。所以事后李教授曾郑重向他道谢,而钱氏只是含笑逊谢:

“诸位助我之处甚多,钱某无以回报,聊尽心意尔。”

——短毛帮他重回朝堂。而且从这里所学到的技巧,掌握的资源,足以帮他飞黄腾达。钱谦益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总想找机会报答一下。可短毛这边什么都不缺,最龖后想来想去,也只能在这方面尽一份力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当天的宴席上,穿越众还只是对此事有些意外而已。现代人没什么太大感触,但明朝本土人士则个个惊羡不已。喝醉了的曹吉祥翻来覆去就一直对阿德唠叨着,说他小时候在家乡看到一个举人老爷是如何羡慕;程叶高则回忆起自己当年中举以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至于考了数次都没能上榜的李长迁,严文昌等人,更是一脸的惊喜,暗自盘算这一次全是“真短毛”中彩,下回自己这些率先投效的有没有机会也弄个功名……

这还不算,当消息终于在所有人中间传开的时候,县衙门的内堂,女客吃饭的那间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阵意外喧闹声。

自从过门之后一直循规蹈矩,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胡凯太太冯怜像发了疯一样在内堂里到处奔跑,随便看见一个人就大喊:

“我是举人娘子啦!”“我家相公是举人老爷啦!”……诸如此类,搞得旁边众人都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女性版的范进中举吗?”

“那么谁去扮演一下胡屠夫?……嗯,去找她男人过来,胡凯,胡凯呢!”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胡大个子满脸通红挤过去,把他老婆往肩膀上一抗,绕到后厢房收拾去了,至于是打脸还是打屁股就只有天晓得。

另外两位本时空太太,舒中的小夫人佩佩是黎族人,对于汉人内部的阶级划分没什么概念,也就没什么特别反应。但北纬的小妻子林程程却是知道好处的,虽然没有像冯怜那样当众失态,在宴会上小脸儿也憋得通红,还是旁边胡雯看她情绪不太对,怕跟冯怜一样,赶紧让北纬过来照料她。

结果林程程一看到老公,也不顾众人在旁。从椅子上一下子就跳到北纬背上,抱着他的脖子,象个八爪鱼似的坚决不松手。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我好开心!”

旁边众人全都大龖笑,北纬那样冷静自持的一个人也禁不住有些赧然。但他只是拍了拍小妻子的手臂,见林程程坚决不肯下来,也就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象个大负鼠似的背着老婆出门散步去了。

三五二 招安(下)

三五二招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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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人员亦散。

闹腾了一整天的临高县城慢慢平静下来。朝廷的使者们被安排进馆驿休息去了,来看热闹以及吃白食的满城百姓也都兴高采烈拎着一斤白糖三尺布料的大礼包各自回家去——短毛行事素来大方,来吃流水席的乡亲不但不用送礼,临别时还能拿一个礼包走。几个自诩读过几本书或是听过茶馆评书的闲汉一边走一边就得意洋洋向旁人吹嘘道:

“这就叫‘分金大卖市’,想当年梁山好汉受朝廷招安时也是如此这般……”

街面上到处撒落着鞭炮碎纸屑,还有浓浓的烟硝味儿,已经有负责卫生的老苍头开始清扫。作为最早的被占领区,临高县的“短毛化”非常彻底,到现在满县城的人几乎都在为短毛打工。青壮年平时在工场船厂等地干活儿,到农忙时则被组织起来下乡抢播抢种——这里所有的可耕地或租赁或赎买,都已经并入吴南海的农场化管理;女人们除了在非农忙期间伺候土地,照顾家人,平时也会从短毛的编织厂,纸弹壳厂那边接点活带回家干,赚取酬劳补贴家用;就是老人,平时也要帮忙清扫街道,保持卫生。

大明朝的军队平叛时总爱以“通匪”为名勒索地方,劫掠乡里,如果他们当真有本事打到临高来,追究起通匪贼人来倒是绝对不会冤枉人——本地确实人人“通匪”,没有例外。

故此琼州府那边还要依靠城管队监查市容,防止有奸细混入,在临高这边则完全没必要,都是熟面孔。任何一个陌生人出现,走不出一条街就会被人盘问。而琼海号上那一百三十九位乘客在这里也是绝对的名人,他们也许不能认识这里所有人,但本地人绝对个个认识他们。

刚刚出去散步归来的庞雨就充分体认到了这一点,一路上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呼,这让他有些奇怪——当初琼州保卫战刚刚获胜,大败两广及西洋舰队时,本地人的敬畏之心达到顶峰,以至于只要他们一出门,路边就有人下跪朝他们磕头。为此委员会专门出了安民告示,要求老百姓保持镇定,该干啥干啥,不要干扰短毛老爷行事。此后大家出门总算可以我行我素,不用受到那种特别“礼遇”了。

今天乡亲们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热情?庞雨暗自诧异,果然过了不久,终于有一个平日里比较熟悉的小伙子在打过招呼之后,满脸忍耐不住的表情向他问道:

“庞军师,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走?”

“是啊,就跟《水浒传》里一样,梁山好汉受了朝廷招安,散尽金银出兵打方腊去了……听说朝廷是要你们去山东平乱吧?”

这小伙子一起头,旁边马上围过来一群人:

“是啊是啊,庞军师,可要小心啊,梁山好汉打方腊可打残了,一百零八将没剩几个。”

“剩下的也都给朝廷收拾光啦,朝廷不怀好意,庞军师你们不可不防!”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表达着对短毛的关心,当然,更多是对自家前途的担忧:

“你们都走了,我们可咋办?”

“咱家小二子辛辛苦苦,刚在工场里升了技师,说是薪水翻倍的,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诶呀呀,吴大善人租了我家的地,租金预付了五年的,都用来盖新房子买新家俱了,现在可没钱还他啊!”

……诸如此类的言辞令庞雨头大不已,解释了半天,好容易才让这些刚刚体会到幸福生活不久,很有点患得患失心理的群众们相信,他们短毛决不会放弃海南根据地。

待人群散去,再往前走一段路,却见北纬和他的小太太也正在面临着差不多的情况,被一堆人围着问长问短,都是打探未来前途。说起来是短毛接受招安,可看场中形势,似乎反倒是这些本地人更加关心紧张。

北纬可没庞雨那舌粲莲花的本事,但眼下形势也容不得他生气,只好站在原地。倒是旁边的小夫人林程程两手插腰,叽叽喳喳跟那些闲汉磨嘴皮:

“……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基业,谁会放弃,你们听评书听傻了?”

“……才不会上朝廷的当呢,我家相公最厉害了!”

总算打发走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见庞雨过来,两人相对苦笑一下,一起走回营地,路上便商议着,回头要阿德他们在本地老百姓中间作作宣传,把人心稳定下来。

而林程程则挽着北纬的胳膊,开开心心一路走一路蹦蹦跳跳,还时不时把脑袋贴到老公身上表示亲昵,这在明朝社会绝对是伤风败俗,估计就算在吕宋那边,当着她家里人的面也断然不敢这么大胆。不过短毛这里宽松得很,北纬更是对这个小妻子宠溺之极,对于程程的这些孩子气行为,无非是笑着拍拍脑袋而已。

回到仓库大院,这里依然喧闹不已。作为穿越众在大明朝最早的落脚点,时至今日,尽管白燕滩主基地那里已经有更好龖的条件,仓库大院里依然为这一百多人都保留着集体宿舍和床位。不过大集体发展到现在,大家各有职司,平时多半分散外地,这次因为要参加朝廷招安的仪式,大部分人都返回了临高,倒是很难得的会龖面之机。不少同舍朋友聚在一起互道别情,相谈甚欢。

但庞雨他们才刚走进门,就看到冯宇飞正盯着跟她负责类似工作的徐工程师不停追问:

“凭什么区别对待?你哪点比我强了?是学历比我高还是业务比我好?凭什么我就不能作这个举人!”

——大明朝的功名只赏赐给男人,无论是皇帝恩旨还是内阁招安文书,对于穿越众里那三十几位女同胞们都只字不提。显然,女博士对于明朝政府这种“重男轻女”的做法非常不满,不过她朝徐慧发难就明显有点蛮不讲理,尽管后者一再声称这不是自己所能决定,冯宇飞依然不停冲徐慧发脾气,搞得徐工程师狼狈不堪,最龖后只好躲到男厕所里去避难。

另外一边茱莉也有类似情绪,钱谦益曾说朝廷之所以颁下如此恩典,她所准备的那些礼物也起到了很大作用,但回馈好处却没有她的份,这一点让她很不满意。

不过茱莉的思想并不象女博士那样转不过弯来,她倒也没拿无辜的老解当出气筒。茱莉很快找到了调节自己情绪的好方法——大明朝虽然没有给女短毛们任何诰封,皇宫里却专程为她们准备了许多礼物。在和王娇娇等人争抢了一番来自大明内宫的珍品奇物之后,茱莉的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

送礼这种事情,在大明朝的社会规则中其实是一门非常博大精深的学问。针对什么人该送什么样的礼物,大约多少价值,收到别人的礼品之后该怎样回礼……这其实都有一整套规矩的。可穿越众对此一窍不通,钱某知道得也很有限——若是他懂得这套早年间也不会被人赶出京城去了。

所以短毛通过钱谦益之手向大明皇帝崇祯及其家庭送上的礼物虽然非常合其胃口,却是有点不伦不类的,既不能算国礼也不能算家礼,价值什么更是很难衡量。这可给大明的礼部官员以及崇祯皇帝的家庭女主持人周皇后出了个难题——该怎样回礼呢?

最龖后是本着必须要维护朝廷以及大明第一家庭脸面的原则,并按照中原王朝对外藩“薄来厚往”的老规矩,礼部和宫廷里各自准备了一份厚重回礼——海外髡人不懂大明礼仪,大明的回礼却不能让人轻视。礼部倒也罢了,无非丝绸,陶瓷,漆器,景泰蓝等传统工艺品,专门有机构负责准备这些回赐之物。而作为第一次收到许多新鲜礼物的皇宫,其回复礼物却是由周,张两位皇后,以及田袁等妃子共同集思广益而成,非常的精致与贵重。

——首先就是有很多很多的漂亮衣服。通常古代互送礼品,极少有送成衣的,因为不熟悉身材尺寸不好剪裁,此外颜色,花纹,装饰等细部,因为不了解对方喜好也很难处理。

但明朝关注这伙短毛也已有两年,光是锦衣卫那边相关的文报记录就有好几大柜子,更不用说王璞程叶高等人定期送回的述职报告。虽然对于那些短毛究竟掌握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本领一直没能探明,但至少能知道他们不擅长什么——女短毛个个都不擅长女红,这是毫无疑问的。就是得到最好龖的衣料,她们也只能做一些简单到让人发笑的式样,从西洋人那边俘获到两个粗陋裁缝,竟然就被当作至宝对待,做出来的衣服式样伤风败俗,却还沾沾自喜……这些报告曾经让皇宫里无聊的女人们当笑话传播了好一阵子,这时候都被拿到后宫作为参考资料了。

在分析过这些短毛的优劣条件以后,周皇后决定让他们见识一下大明朝丰富灿烂的服饰文化,之所想到这方面还是因为看到了锦衣卫的报告,说自打琼州剿匪作战失败后,海南甚至两广沿海地区的部分老百姓开始模仿髡人的穿着:短衣窄袖双筒裤,乃至于打绑腿,因为这样行动更方便。若是一般民间行为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两广官员弄来了短毛的军服样式,上书请求朝廷考虑让全军效仿,这就不可容忍了。

三五三 宫装丽人

三五三宫装丽人

今天五千字大章节更新。

原因有两点。第一是感谢书友们对这部作品的鼎力支持,竟然把《迷失在一六二九》顶到了年度作品的前十名之内,这是我没想到的。

迷失应该说是一部比较小众的作品,能够得到四千多票实在出乎意料,我想应该是有一些特别热心的朋友在全力相助,再次特别致以谢意。

希望还有免费票的朋友能继续支持,既然已经进入了前十名,总想能保持下去。现在投票好像不能在小说页面上直接投了,要麻烦点去活动页面上投。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今晚如月海组织的歪歪活动,我全程旁听了。大家的热情非常令人感动。

迷失和骑士都会继续写下去,这一点尽可放心。

正当冯宇飞在外面把徐慧追得鸡飞狗跳之际,大多数女性穿越众却都挤在后面一间大屋子里。这里本来是王若彬的枪械作坊,也是仓库大院里最为宽敞高大的屋子,一应设施最为完备。现在机器当然早被搬到白燕滩主基地去了,不过屋子里的电灯,自来水,排气扇等设施并未拆除,乃是临高城中少数几间能通上电的屋子之一,于是被当作大会议厅使用。

地上原本是铺了实木地板,这时候又垫了一层毛毡。几十口镶金包银的楠木箱子整整齐齐排列于地,箱盖已经被掀开,显示出里面的金碧辉煌,抑或是珠光宝气。

——整整数十大箱的精美衣物,头面首饰,以及绢纱丝锦衣料等……总之都是最能让女人心动的好东西。虽说现代人女权意识高涨,不过象女博士冯宇飞那样,哪怕在明朝社会也仍然坚持要跟男人享受同等待遇的巾帼英雌倒也不多。大多数女性还是更关心那些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比如箱子里的这些东西。

大家来到明朝近三年,虽然实行的“原始**”制度,但每个人的私人物品还是增加了不少,其中又要以女同志们的衣柜增长最为明显——到现在,几乎每一位女同胞的私人房间里都有至少三座大衣橱:一座是放置日常穿着衣物,一座放置漂亮华贵的西洋古典裙装;而另一座,则当然是用来摆放精致美丽的中国传统古典风格汉服了。

曾几何时,汉服作为华夏文明的象征,在网络上很是流行了一阵子。尽管在日常生活中,为了穿着和行动方便,多半还是以简单实用的现代衣饰为主,但这些女同胞们只要一有机会,还是会尽量给自己添置一些“时装”——各个时代,各种风格的都有。

最早是自己做,想当初程叶高夫人为教她们女红手艺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但这些现代女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只能说更适合龖作为抽象派艺术品看待。后来是找了本地裁缝来帮忙,可惜海南岛偏远地方,不可能有什么高明裁缝,作出来的衣裳也只能讲究个实用性了。

直到共同分享了安娜小姐的两位家族专用裁缝之后,女士们的衣橱在质和量上才普遍有了很大提升。不过那两位高级裁缝只会做西洋装。而华人么,终归要对本民族的服饰更加亲睐一些。

随着整个团队势龖力的扩大,军事组或贸易公司那边经常能获得各种高档衣料,这些东西都是女士优先的。每次分配到好料子,女同胞们总要到处张罗着去找好裁缝来帮作衣裳。这时候她们已经可以从广州等大城市聘请到名师,做出来的衣服也基本上能体现出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准了。

不过这次,她们所得到衣服却是出自大明皇宫,按照中国人什么好东西都要归皇帝享受的观念,宫廷里的尚衣监乃是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裁缝机构。无论衣料还是做工均是不同凡响。就算这些衣服都是日常产品,大路货,任一件拿出来也要大大胜过民间工艺,哪怕是广州城里最好裁缝的作品,也远远不如——这年头,所谓“宫廷御用”,可不象后世那样仅仅是个招牌而已。

…………

大会议厅被临时封锁,成了女士专用房间,十多面大镜子靠墙而立,之间用轻纱布幔相隔,形成一间间独立的小更衣室。女生们一边嘻嘻哈龖哈说笑着,一边从箱子里翻找着适合自己身材的衣饰拿进去一一试穿。衣架上乱七八糟堆放着换下来的衣服,时不时就看到一条只穿着内衣的白花花身影冒出来。到箱子里翻找一通之后抱着一件新的再钻进更衣室……只惊得站在一旁侍候的几位宫装女子乍舌不已,心说这些短毛女真是泼辣大胆,世俗礼法什么,果真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年纪幼小,对汉族衣装也不太感兴趣的黎家女孩佩佩则负责守在门口,只要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按照姐姐们教她的唧唧哇哇乱叫一通:

“淑女专用房间,男士自觉止步……啊,茱莉姐?快进来快进来,怎么才来呢,好衣裳都快给挑完了,更衣室也没有空闲的了……唔唔,那边娇娇姐大约快好了,过去合用一下吧。”

最里面的一间更衣室中,王娇娇已经选好了一套称心合意的女装:杏黄色对襟小袄配真紫色月华长裙,披上一条红罗纱帔,显得雍容华贵,只是头发还披散着,此时正在与一位年约三十余岁的中年妇人商议着。

“吴尚功,帮我看看这衣服该配什么发式?还有相应的头面首饰,总要对应起来才好。”

——这次明宫回礼送足全套,除了衣裳首饰等物品外,估计这边对于修饰化妆之类也是不太精通的,干脆调派了几个以前在内廷中侍候过的女官过来。当然,正式“在编”的宫人是不可能给派过来的,但大明宫廷和这时代很多官僚机构一样都充斥着冗员。每年都有新的秀女被选入宫,到了一定年限的也应该放出宫去。但明王朝选拔宫女习惯从平门小户中挑选,总有一些家境贫寒离开宫廷就活不下去的,多半还是会被允许容留在宫中。

上一任天启皇帝的妻子。懿安张皇后是个很念旧的人,当初在她手里就留下不少编制外的大龄女官。到周皇后这边虽然给大嫂面子,允许她们继续留在宫中混日子,但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终究也是一桩烦心事。

这次正好碰上要往海南那边派人,虽然路途遥远,却觉得说不定是个机会——要知道凡是给短毛干过活的人,印象最深刻就是他们的工资待遇极其丰厚。程叶高等人发回来的述职报告,虽然不敢公开宣扬,但字里行间对于这方面总是难免透出几分洋洋得意……就算嘴上不说,比方那位素以清廉著称的王璞王介山,自从落到短毛手里“从贼”以后,每隔两三个月就托人随家信一起送回老家的银饼子,这可绝对瞒不过锦衣卫去。

所以最终是招募了十多个自愿出宫来碰碰运气的退职女官,让她们跟随钱大人的宣抚团队一起前来海南。这些人手里都是很有点技术的,就比如眼前这位姓吴的女官,以前曾在专门负责掌督妃嫔宫人女红课程的尚功局中服侍多年,不仅一手针线功夫出色无比,对于梳头化妆等方面也很有见解。被专门派过来,就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候帮受礼人改动衣裳尺寸,以及为她们在妆容方面出谋划策。

听到王娇娇的要求,吴女官上前打量片刻之后笑道:

“给王姑娘梳个牡丹髻可好?配上赤金满池娇分心的钗子,再用翠叶嵌的七宝琉璃花相衬,正是当下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子呢。”

很中肯的意见。若是旁人估计也就采纳了,偏偏王娇娇平日里对于服饰妆容最是上心,自个儿很有一套主张的,先前询问只是为了取个参考,听到吴女官的话,略略皱了皱眉头:

“好是好,就是有点老相了,而且按照你们大明习俗,只有出嫁妇人才梳高髻吧?我还是随便梳个纂儿好了。”

吴女官笑笑,眼前这位大小姐容颜绮丽,确是一等一的人才。不过虽然保养甚佳。终究也能看出已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况且眉心早散,分明已不是处子,却依然要别人以“姑娘”相称,这时候又要求梳一个只有未出阁少女才用的发式……不过管她呢,反正这边是人家自己的地盘,爱梳什么就梳什么好了。

于是就帮她梳头,中途王娇娇却又要求多多,头发要求梳一半留一半,除垂髫之外还要留一部分披在肩上。首饰也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插了一支累丝缵珠金凤钗……吴女官反正入乡随俗,按照主人的要求尽情折腾。等到最龖后成功,当王娇娇在揽镜自照时,她却在背后微微一怔——眼前这幅妆容半遮半掩,衣裳繁复而头饰简单,在一身妩媚气外又带出几分清新,如果在大明本土肯定会被视作不够端庄,但却肯定能叫男人们酥了骨头。

“早就听说短毛行事上大有门道,没想到在女子的仪容妆表上也颇有独到之处。她这副样子若是进到宫里去,说不定连田妃娘娘都要甘拜下风……”

正在暗自惊讶之际,却见王娇娇不慌不忙,又从梳妆台抽屉里摸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刷子扑子之类,打粉底,铺眼影,描唇线……吴女官在大明皇宫中也算见识过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化妆技术了,可一看到眼前这些复杂,而且分明是非常专业的各类化妆小工具,更是暗自乍舌不已。

“还以为钱大人送进宫的那些已经是极品贡物,原来她们自己用的更要高妙数倍不止……”

眼睛再在周围随便摆放的几面大大小小玻璃镜上逡巡一圈,心中感慨更深——这次短毛进贡的玻璃镜子不在少数,但在分赐亲信大臣,打赏近支藩王之后,能送到宫中的也没剩下几面,僧多粥少,远远不能满足需要。除了皇帝本人和皇后,皇嫂等处,也就几个最得宠的嫔妃宫中能分到一两面。无不当宝贝一样万分呵护——这东西可不比别的赐物,一般吃食用具之类,无非争个面子而已。但若是天天能用如此明亮清晰的玻璃镜化妆,其细微精巧之处更易辨析,画出来的妆容自是要比用青铜镜子好得多,在皇帝面前也更容易取得宠爱。

关系到圣眷兴衰,这可是后宫女子们保障自身前途的唯一大事!若非如此,当初田妃和周后也不会为区区一面镜子就撕破脸皮争斗起来,双双在宫廷中大失体面。最龖后连累袁妃一起倒霉,最终结果是一拍两散,大家谁都用不上,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说起来倒也算达到了某种平衡。

——从这方面考虑,崇祯这位年轻天子还是很有几分决断的。

正当那位吴女官在暗中思量之际,却听后面脚步声响,茱莉掀开帘幕走进来。见王娇娇犹自细细画眉,禁不住噗嗤一笑。

“哟,难怪李启含专门去白燕滩仓库领回了照相机,这会子正在外面傻乎乎兜圈子呢,想必又是你的要求了?”

“我只是请他帮忙拍几张照片而已。”

王娇娇头都不抬,依然专注于自己的眉毛,茱莉摇摇头道:

“你拒了他那么多次,有了事情却还是这么随意支使他……”

“男人么,总是要考验考验的。”

“呵,刚才在宴席上,程县令的太太和几家大族贵妇都开始探口风了,小心风筝断线哦。”

王娇娇终于放下眉笔,看了对方一眼:

“嗯,我帮你挑了一件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的褙子,就搁在那边春凳上,换上去看看效果如何?”

明显是不想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了,茱莉笑了笑,不再多说,走过去拿起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作为贸易公司的负责人,她经常在外面交际,接触到的世家大户很多,对于明代衣饰的审美观自是也不差,对镜照了照之后便是摇头:

“不好,穿着跟花袭人似的,我还是自己去找找吧。”

她回过头,望了站在墙角听得正起劲的吴女官一眼:

“吴尚功是吧?麻烦帮我去挑几件衣裳可好?”

对于这位大名鼎鼎,连钱大才子都要称其为女中豪杰的解夫人,吴女官自是早有耳闻,连忙应诺着快步跟上,心头却在暗暗纳罕。

…………

大会议厅外头,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手捧照相机的小伙子。并不是只有李启含一人被要求帮忙拍照,在得到这批代表明帝国最高水准的内廷宫装之后,穿越众里绝大多数女性都会忍不住要试穿一下。

……花费上好几个小时去挑选,化妆,若最终只是对着镜子照一照便收拾掉岂不可惜?于是姑娘们各自找人帮忙拍照或摄像,虽然只能以数据形式储存在电子元件里,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播放,女同志们依然努力想要把自己最美丽的形象永远保持下来。

女生换衣服总是最麻烦的,何况是一群,耳听着更衣室中不时传出的娇声软语,外面汉子们也在互相开着玩笑:

“哈,李道长,总算又得来个好机会,可要抓住噢。”

“当然当然,我一定会努力到底的!”

“咦,老敖,你不是没女朋友吗?咋也把尼康大炮筒给搬出来了?”

“我努力撒网不行啊?……只可惜你老凌是没机会啰,外头美女再多也只能干瞪眼珠子,嘿嘿,带着老婆穿越的悲哀啦……”

“切,她早说要入乡随俗,只要有中意的,不在乎我纳妾。”

“说归说,你敢去试试吗?”

“…………”

一帮子人嘻嘻哈龖哈,好容易,等到大会议厅的房间外门稍稍推开一条缝,佩佩探出来半个小脑袋:

“准备啊准备啊,都快要好了!”

外面汉子们也是凑趣,当即齐声大喊倒计时“十,九,八……”

另外一头,则干脆把瞭望塔上探照灯都给转了过来,亮堂堂一个大光圈映照到门前。

“……三,二,一,零!”

哗啦啦一声响,大会议厅正面的十余扇雕花落地锦窗被同时推开,二十来位宫装丽人齐齐亮相在众人面前。也许她们并不都是天生的绝色美人,但明代宫装配上现代化妆术的威力,还是让在场所有人眼前登时一亮。

瞬间,赞叹声口哨声四处响起,闪光灯噼噼叭叭亮个不停,而以王娇娇苏暮雪为首,那些穿着明代女装的现代女则个个高昂着头,宛如一群骄龖傲的白天鹅。

在她们背后,包括吴女官在内的,刚刚从大内宫禁来到这海南岛上的那十余名女官个个目瞪口呆注视着眼前一切,这些短毛行事果然与众不同,不过换几件衣服罢了,却兴师动众的摆出如此大阵势,着实令人震惊不已。

不过再看看那些骄龖傲的“白天鹅”们,刚才化妆以前的素颜她们都看见了,说实话,除了少数几个确实称得上天生丽质外,大多数也只能说清秀而已。然而当她们互相帮忙,彼此在脸上涂涂抹抹折腾了一番之后,眼睛似乎一下子变大了,嘴唇变得如丹朱般艳丽无比,脸上肤色更是白里透红,晶莹润透,一点都没有寻常宫粉的那种铅色。

然而最让她们感受到冲击的,却是体现在气质上,短毛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规矩?居然让他们的女人都如此高傲以及自信?

女官们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她们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是来对地方了。

三五四 老解的诗

三五四老解的诗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夫人今天真是容光焕发呀。”

拍完照回到自家房间,解席马上摆出一副猪哥笑脸恭维着自家太太,茱莉回头横了他一眼:

“哟,不龖错嘛,刚混上个举人就会掉书袋了,是老爷子教你的还是王璞那边听来的?”

“嗨,瞧不起人咋地,就不能是我自家大才作出来的!”

解席有点气急败坏道,茱莉禁不住噗嗤一笑:

“是吗?你是大才子,那司马光是谁?”

“司马光?砸缸的那个?关他啥事?”

见男人仍是一副糊涂嘴脸,茱莉抿了抿嘴,也不多说,自顾自坐到镜前开始卸衣装去头面下首饰——宫装造型漂亮是漂亮,麻烦也多,打扮起来极费时间,收拾掉也不轻松。

好在解席很识趣,一直在旁边伺候着,有个人帮忙就要好多了。现在茱莉终于理解为什么古代夫人小姐都要有贴身丫鬟伺候了——这套装束没两个人根本搞不定,无论穿还是脱。她在贸易公司的时候手下小秘书们很多都是丫鬟出身,平时替她打理衣裳倒比管理文书更加起劲,看来也是习惯成自然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见解席已经非常主动地在铺床展被,茱莉禁不住又是抿嘴一笑——仓库大院不比白燕滩主基地那边宽敞,人人都能有自己的独立房间。在这里大多数人还是要合住集体宿舍,不过作为夫妇当然可以得到独立的房间,这点福利还是能保障的。

解席和她虽然没正式结婚,但大伙儿都已经把他们当作夫妻对待,一应待遇自然也都是比照已婚人士,分配了一间独立用房。只是茱莉随兴得很,心情好龖的时候接受“解夫人”身份,心情不好就一句话:还没结婚不需要承担夫妻义务,然后直接把老解打发回去睡集体宿舍。

今晚心情不龖错,再看解席一副努力做小伏低的样子,虽然很笨拙,却也可见其诚心。茱莉嘴角愈发微翘起来,驯夫术是每个女人不学自通的本事,但其间分寸把握,全要靠自己小心把握。保持距离感很重要,但如果作张拿乔的过了份,却也没意思。

更何况随着他们这个团体得到明帝国的正式承认,又都得了举人功名,那帮子现代男在明朝社会中的行情正急剧拉升,茱莉掌管穿越众对外贸易口子,对此自然最先体会到,先前她在更衣室里对王娇娇说的那些话可绝不是虚言。

——海南岛地处荒僻,世家大族不算多,但多少也有几家。这些大家族对于他们短毛政权历来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即使在他们控制了海南全岛政权之后,本地大户对于他们的态度依然是若即若离。不反对,但也绝对称不上亲热。

茱莉的贸易公司曾多次举办过商业酒会,按照习惯都是邀请全家与会,不过除了象琼山许氏这样有求于他们的商业阶层,那些所谓“诗礼传家”的传统官绅氏族最多只是由当家男人出面应酬一下,从来没有带家里人出席过。平时除公务外也基本不交流。

本来贸易公司这边也习惯了,但当朝廷招安的消息传出以后,这种情况就开始发生变化。等那钱谦益来过岛上,虽然只在琼州府待了半天不到就动身前往临高,但琼州的几大家族却都立刻得到消息,此后的几次酒会,不但有男人出面,各家主妇的身影也开始出现。

等到了这回朝廷正式招安,虽然仪式是在临高举行,但琼州那边各大世族基本全部到齐,不仅其当家人亲自前来道贺,各家主妇还都带了儿女子侄过来,其中颇有一些正当妙龄的千金小姐,按照其家族的规矩,平时都是要关在深闺后院,绝不允许抛头露面的。竟然也被带了出来,长辈们的心思不问可知。

至于早就熟悉的程太太,更是把自家那位圆圆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随身携带,碰到宋阿姨胡雯茱莉等人时也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她知道这几位都是短毛女中能拿主意的,平素里关系也不龖错,于是话里话外都是这孩子怎么孝顺听话,女红又好,又会管家……就差直接在脑袋上插一根草标了。

相比之下,穿越女的市场行情可就要凄惨得多,这年月外头男尊女卑的封建大环境就不提了,就是女孩子们稍微露出一点想要自己单飞的念头——比方说前段时间提出要去大陆上开“萌萌熊”分店的想法,也马上遭到了无数冷言冷语打击。就连内部都不能统一看法,惹得胡大姐胡雯几次三番跑来做思想工作,试图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但年纪更轻一些,也更能理解她们的茱莉却知道,那这些女孩儿何尝是当真想要去大陆上冒险,她们只是好奇罢了。就好像一群在安乐窝里呆惯了的金丝雀,虽然明知道外面不可能比家里更好,却还总忍不住想要把脑袋探出去,看看外面不一样的风景,希望能遇上不一样的人……

然而那帮大老爷们儿也都不傻,他们之所以坚决反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茱莉先前听到一个小伙子低声咕哝,直接就道破了天机:

“……我们的女人,怎么能让外面人染指!”

作为一个整体,这帮家伙的大男子气概重得很,“我们的女人”叫起来理直气壮。可是一旦具体到个人头上,象李启含那样有勇气当面表白,几次三番被拒绝后依然锲而不舍的执著硬汉子就没剩下几个了,倒是废柴宅男本色露出来不少。口口声声说要搞什么“内部消化”。却又畏畏缩缩没几个主动的。最近似乎是知道自己身价看涨,有些家伙居然还摆出了臭架子,着实让人恼火!

可形势比人强啊,就比方眼前这个,若在现代社会肯定是早被踢飞,但放到明朝么,也还算是马马虎虎了……

思虑片刻,回头见解席还在充满希望的看着她,茱莉忽然展颜一笑,一双杏眼中波光盈盈,朝对方勾了勾手指头:

“过来吧……”

…………

虽然未必有茱莉了解得那么透彻,但女生的感觉总是相对灵敏一些。这天晚上,凡是有胆子提出邀请的,基本上都得到了不龖错的回应。

王娇娇终于接受了李启含的邀请,答应陪他一起在城里散散步——穿着宫装。苏暮雪则是和敖萨扬一起去了海边,这让大家比较吃惊,因为他们先前毫无征兆。事实上大多数女孩这时候都找了个男伴在外面闲逛,即使一些以前没什么接触的都凑一块儿了。

有人很不厚道地猜测她们其实只是不想那么快就把宫装换掉,哪怕多美一会儿也是好龖的——不过话说回来,宫装美女统共也就二十多,而单身汉可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再要除去那些已经名花有主的,能有机会挽着一位宫装美人走在众人面前,倒也是一件颇有面子的事情。

庞雨运气不龖错。以他在女生团体中不怎么样的声望,居然也成功邀约到了一位,不过人家对他额外有点小要求……

“有必要吗?这衣服穿起来实在是……唉,你看凌宁黄晓东他们,就衬衫或者西服不是也挺好龖的嘛。”

——此时的庞雨正双手平伸,象个稻草人似的站在宿舍走廊上,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一件明代儒衫——明帝国送给他们的当然不仅仅是女装,男人衣服也不在少数。不过比起璀璨华贵的宫装女裙,明代男装就要乏味多了。没什么吸引力不说,走路一个不小心还会绊脚,自然也就没人去穿它。

但眼下朱月月显然不这么想。她一边努力把两边长长衣袖撩上去,免得拖到地上沾了灰,一边很认真地在帮庞雨束腰系带。

“当然有必要啦,我费那么大工夫才换上的古代衣服,可不想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一块儿!”

好不容易,把领口袖口全部梳理好,看看差不多满意了,正准备出发时,却见朱月月又从旁边椅子上拿起来个什么东西:

“等等,等等,还有头巾没戴呢!”

“晕啊,小姐,我们是短毛,没长头发怎么固定头巾?”

“不怕不怕啦,你看他们连假发髻都准备好了!来,帮我捧着镜子……”

朱月月笑眯眯举起手中物品,果然是一顶连假发髻都包括在内的网巾,象帽子一样只要往头上一套就行。

“再说我头发是挽起来的,你要是不戴头巾可就比我矮了!”

庞雨苦笑,看看朱月月脚下——他知道这姑娘爱穿高底鞋,这时候果然也不例外。不过后者马上把脚缩回到百褶裙里去:

“鞋子在里面又看不见的,而且他们给的绣花鞋太漂亮了,我也舍不得穿,要当艺术品保存起来。”

“好,好,好,今天你说了算。”

望着朱月月那副认真的样子,庞雨心头忽有感触。先前外面不少人都觉得这帮姑娘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换件衣服都要大惊小怪的折腾。但他此刻却隐约能体会到她们的无奈——作为一群莫名其妙被抛到数百年之前的时空难民,在他们这个团体中始终弥漫着某种伤感情绪。男人们还好些,毕竟常常有事情要忙,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啥都顾不上。而女同胞们除了几位特别厉害的,大都要相对清闲些,但也因此而有更多时间去体验伤感……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思乡之情忽然涌上心头,想到自己这一生恐怕再也没机会回到家人至亲身边,就是唐健王海阳这些铁汉男儿也要禁不住洒一捧泪。更不用说女性了。以前大家相邻而居时,经常能听到女生宿舍那边只要有一个人哭,很快就都会哭作一团,任谁怎么劝都没用。

后来分散居住,这种现象渐渐少了,不知道是适应了,还是没听见而已。但大家都能感觉到,女孩子们正在改变她们的生活态度,哪怕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她们也会将其办成一次欢乐庆典,就像今天。

有人曾抱怨说这帮大小姐太注重于享乐,但李老教授和委员会里很多人对此却表现得非常宽容,现在庞雨明白是为什么了——她们努力发掘生活中的每一点快乐,每天都尽量让自己生活在欢笑中,也许这正是她们逐渐摆脱伤感的一种方法吧……

正在深思之时,庞雨忽然感到背后凉飕飕一个巴掌拍在自己肩膀上。回头一看,解席阴森森白惨惨一张大脸猛然出现在眼前,连身上也是白花花的,下头一晃一晃……看不见脚!

…………

“靠!鬼啊!”

本来就有点走神的庞雨一下子惊跳起来,定了定神才看清对方——老解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纯棉睡衣袍子,脸部正对着头上月光,在阴影背景下显得特别阴森苍白。此外他腰间还搭着一条特别长的白毛巾!

大家熟归熟,庞雨还是举起手中镜子朝对方照了一下,此举让旁边朱月月笑得直不起腰——因为角度关系,特别是没被冰凉之手拍上那么一下,她倒是没给吓着,否则一准叫得全临高城都能听见。

“噢,抱歉抱歉,出来倒水,手上还有点潮……”

解席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为啥会吓到人了,不过他马上放低了声音:

“我说,兄弟,你教我那两句诗不是你自己作的?”

庞雨一愣:

“当然不是,北宋司马光的作品——你用来跟自家老婆**,管出处干嘛?”

“啊?……难怪了……”

解席拖着拖鞋,一手拎着个洗脚盆,踢踢沓沓返回“鸳鸯楼”那边去,远远还听他在自言自语的咕哝:

“明天找王璞要几本诗集去,老子现在好歹也是举人了……”

心情好,有灵感,就加速更新。

希望大家还能继续支持本书参加年度作品的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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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五 军议(上)

三五五军议(上)

吃过,玩过,笑过,闹过,总也要干点正事了。

次日午后,委员会参谋组军事组一干人等齐聚大会议厅,再加上预定要去大陆上发展的那几位同志,其他一些“相关部门”的代表,以及若干有空前来旁听会议的闲人……难得总人数超过了七十,都可以召开一次全体大会了。

会议厅早晨才刚刚整理出来,空气中犹自弥漫着一股淡淡脂粉香气,几位同志用力吸吸鼻子,很是陶醉的表情,看来昨晚过得不龖错,解席也是其中之一。这位老兄眼下正捧一本诗集摇头晃脑诵读,据说这是读古书最好龖的阅读方式,有助于增强记忆。但在旁人眼里却是显得很傻帽儿,已经有好几个在偷偷笑话他。

不过解席却毫不在乎,因为茱莉也正在含笑看着他,与旁人的嘲笑眼光不同,茱莉眼中却是充满了鼓励之意——她当然并不指望老解当真读书考状元,但只要是女人,看见自家男人热衷于读书,都是开心的,这一点无论古今皆同。而解席也因此而更加专注——外人的眼光算什么,自家老婆的看法最重要!

另外一边,李明远教授与阿德正在闲聊,两人闲聊的话题主要是关于那位曹太监的——昨天酒宴结束之后,阿德说到做到,暗中给曹吉祥塞了一长条子用纸筒包裹好龖的银元卷儿,让后者开心不已,早将原来的怨念抛诸脑后。

这年头白银的购买力还很高,根据参谋组从钱谦益那里打探来的“行情”,哪怕是北京城里送给当朝阁老的重礼,价值也就在两千两银子左右。一般太监能得个十几二十两的贿赂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且短毛的银元成色十足,在岛上还有火耗银子的优惠,比官价纹银还要好使,这方面招抚使团里那帮人虽是初来乍到,却是早就摸了个门清。

不过短毛这边钱财虽然富裕,却也不会平白无故作冤大头,阿德肯在自家地盘上向一个外来户行贿当然是另有原因的……

“接触下来感觉怎么样?这位曹太监可以与之长期打交道么?”

面对老教授的疑问,赵立德思虑片刻,点头道:

“还行,虽说有点小贪,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最重要是他比较识相,能够正确认识到自己的位置。我观察他好几天了,以前在北京时怎么样不清楚,至少在海南岛这边,遇上了几次不痛快的事情倒还可以忍耐,不是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只一味耍横的蠢货。”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与其长期合龖作。那回头跟钱大人说一声吧,就安排他担任海南方面的税监好了。”

——当初和钱谦益所签订的条款,其中关于海南岛上缴款项一条比较模糊。除了规定仍按往年标准向朝廷缴纳粮食和银钱的赋税外,短毛开埠经商所缴的商税却没有约定具体数字,而是依照实际收入计算。

这样一来朝廷必然要派员监管,而按照明王朝的一贯风格,派来的肯定是天子家奴——内宫太监。关于这方面,大家已经有思想准备。只是根据历史上那些纪录来看,大明宫廷外派出来的税监矿监之中很少有好东西,基本上都是那种吃拿卡要贪得无厌的混账货色。他们这边当然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人物放肆,所以就要找一个老实点的,至少要能知道害怕。

眼下看起来这位曹太监似乎还行,那就给他一个机会。理论上税监人选应该是由内宫自行委派,不过短毛这边不比寻常边镇,眼下时机又很凑巧,他们若开口指定了人选,宫廷里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明王朝还指望这边帮忙解决山东的麻烦呢。

于是那曹吉祥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了一个天大便宜——要知道外派担任税监乃是宫中太监所能得到的最大肥缺,正常情况下没有特别硬的关系,以及没有大出血朝相关人士塞足银子,绝对不可能得到这等好差的。

以这位曹太监在宫廷里半红不黑的地位,弄个前来传旨的差事已经是散尽家财了,接下来哪怕他把自己论斤卖掉也不可能再凑出买税监的钱来,可偏偏这边看他顺眼,就交了好运——运气这种事情真是很难说。

“对了,他的名字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很犯忌吗?”

——明朝英宗年间也有个名叫曹吉祥的太监,不但御马监司礼监都执掌过,还总督过京城三大营,位高权重。只可惜到后来野心太大,居然想要造反,结果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下场凄惨。

有这样一位“名人”事迹在前,很难想象大明宫廷中还有人敢叫曹吉祥的,难怪连李老教授都感到诧异。

对此赵立德倒是打听过一段,闻言微微一笑:

“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他原本姓刘,家里兄弟两个,老大叫吉祥老2叫如意,后来进宫为了巴结曹化淳才改姓了曹。不知道曹化淳是故意不提醒他呢还是自己也不知道,还真没人跟他说过这些前朝旧事。”

——后世的人读历史书,某朝某代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被记载下来的都是清清楚楚。但当时人们却有很多忌讳。尤其是这种涉及到谋反的旧事,更是被人讳莫如深。这位曹太监并非宫廷里科班出身而是属于“自学成才”,能接触到的宫廷秘闻想必不多,宫廷这种地方又是内斗激烈,人与人之间都互相提防着,人家就算知道也不会好心去提醒他,出现这种乌龙事件倒也不奇怪。

不过……“曹吉祥,刘如意?这兄弟俩的名字还真是各有特色。”

就连李老教授都禁不住大龖笑,旁边几位闲人好奇过来问清原委之后也都跟着大龖笑,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偏要和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倒霉蛋同名,也真是够衰的。

笑归笑,之后老爷子还是让阿德找机会提醒对方一下,趁早改个名。他们既然想跟这位曹公公合龖作,总不希望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换人。

在谈笑一通后,唐健和王海阳等人先后进入会场,人员到齐,会议正式开始。这次会议最主要的议题就是接受招安之后下一步对山东的作战计划——人家大明朝又送东西又给学历,就是指望着这边能尽快出兵。昨天老爷子他们主桌上,钱谦益旁边一位最主要的副使就是来自大明兵部,几次三番问到出兵事宜,看来是着急得很。

“眼下已快到七月末,按照史书记载,差不多也就是在今年的八月份,明帝国从山海关防线抽调来防备满洲人的重骑兵,在野战中击溃了山东叛军主力,重新夺回山东战场的主动权,如果我们拖到**月份还不能结束,今后恐怕将不得不与这支明军配合龖作战——打算这么干吗?”

“来自山海关的重骑兵?就是那支鼎鼎大名的关宁铁骑?”

下面有人询问,阿德翻了翻历史册子,点点头:

“不龖错,是五千关宁军,而且史书上明确记载,在这支部队里有一个大名人叫做——”

他拖长了声音,脸上也显出一丝复杂表情:

“吴三桂!”

…………

下面一阵骚动,有人开始叫嚷“连他一块儿干掉算了!”,不过更多人也和赵立德一样表情复杂。这里的人都知道吴三桂是个大汉奸——但那是十多年以后的事情。眼下这位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大明军中人气极高,号称“勇冠三军,孝闻九边”,更被整个关宁军体系视之为明日之星,未来的关宁军首脑人物。

就在刚刚过去的崇祯四年,那场给明帝国带来太多麻烦事的大凌河之战中,奉令支援大凌河城的锦州总兵吴襄打到一半临阵脱逃,居然连一手提拔他的大舅哥都不管不顾,还连累了其他明军全军覆没,结果被理所当然的逮拿下狱,号称要革职严惩。

不过这时候的辽东关宁军已经有了军阀化趋势,关外部队自成体系,明廷虽然拿下吴襄,却不敢怎么当真惩罚他,最龖后不痛不痒的给了个“原任戴罪,立功自赎”的判决。而所谓“戴罪立功”的机会,就是这次山东叛乱了。关宁军对付满洲外敌不行,打打叛军还凑合。在历史上也正是凭借此次平乱山东的战功,吴襄不但官复原职,还更进一步,升为都督同知,顺带可荫封一子。

但龖是在有了短毛的这个时空,这位吴总兵还能不能通过山东平乱捞到如此战功就很难说了,对此李老教授到没有立即做出决断,他只是温和的看着解席——计划中此次山东攻略的总指挥官。

“怎么样?小解,你觉得有那必要吗?”

解席皱着眉头考虑半天,最终却摇摇头:

“理论上我们是步兵,能有骑兵协同作战当然最好。可是关宁军在这方面劣迹累累,大凌河之战,锦州之战,还有当下还没发生的松山大战……丢下友军自顾自逃命的事情他们可干得太多了。”

“不龖错,我们在打仗时如果有一支明朝骑兵近在身边,哪怕他们号称是‘友军’,也实在让人不能放心啊。到时候反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防备,得不偿失。”

旁边北纬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也是预定的军事指挥主官之一。有这两位说话,基本上可以做出决定了。

“那么……”

老爷子一锤定音:

“我们的动作就要快点儿了,争取在明军大举介入以前,把事情解决掉。”

2010年的最龖后一天,预祝大家明年一切顺利!

三五六 军议(中)

三五六军议(中)

“此次山东攻略作战,第一目标,是在威海卫-刘公岛区域建立起一座兼具港口,商栈和要塞等多种功能的大型综合基地,今后以此处据点为核心,招募流民出海,尽可能为海南,台湾,以及吕宋等地增加拓殖人口。同时在周边地区开展贸易活动,并逐步向京畿地区渗透。”

“第二目标,则是完成我们对明帝国的承诺:平定登州乱军。不过在平乱的同时,我们也希望能尽量保全登州城中被裹胁的大量平民,那些是我们开发海外所需要的壮丁。如果让明朝军队一同介入,在战后他们多半会被遣送回乡,所以希望能在明军抵达之前就把叛军解决掉。”

“此外,海军兄弟们还有第三项任务,那就是顺道把几位想要前往大陆发展的同志送到他们的目的地去,以及沿途布设无线电转发站,确保山东与海南之间的通讯畅通。当然,今后咱们山东部队的给养,弹药……所有补给物资,也要由海军负责。”

“关于部队安排,计划如下:出动六个步兵连;三个炮兵连,其中一个火箭炮连队;外加侦察大队全体人员,以及相关通讯,后勤,医疗和辅助人员……共计两千一百四十四人,以上为陆战部队。”

“海军方面,以‘公主号’‘总督号’‘伯爵号’三艘西洋大帆船为核心,配以广字壹号到伍号,福字肆号到柒号,共十二艘大型船只组成第一运输船队,负责运载前往山东部队和辎重;由福字壹号到叁号组成第二运输船队,负责运送前往大陆沿海地区的同志;另外由‘雪风’‘时雨’‘野分’三艘快速纵帆船组成独立侦察舰队,提前至目标海域探查敌情……连同水手,陆战队和辅助人员,海军共将出动九百七十三人。”

“关于人员职责:军事方面负责人为解席和北纬,所有军事行动均需经过你们俩人同意,并由你们具体指挥;参谋官为庞雨和敖萨扬,负责制定详细作战计划,确立我军在山东的行动方式;炮兵指挥官为马千山和吴季;后勤事务负责人为林峰;海军方面由凌宁总负责,第一运输船队以‘公主号’为旗舰,由黄晓东决定舰队内部事务;第二运输船队由文德嗣负责;侦查舰队则由黄星指挥——当北纬不在船上的时候。”

“最龖后,如果指挥官因受伤,失踪或……死亡,无法履行职责时,部队指挥权按以下顺序依次移交:解席,北纬,庞雨,凌宁,敖萨扬。当指挥权移交到凌宁手中时,先前所有作战计划全部取消,唯一任务就是带人撤退回海南——希望不要落到那种下场。”

——军议会上,由庞雨代表参谋组向大集体汇报整体行动计划。虽然关于山东作战的策略先前已经讨论过多次,不过真正最龖后成文,还是在这几天。在这个团体中没有秘密,所有重大事务都必须拿出来交由大集体讨论。更何况这是穿越众成军以来首次真正进军大陆,又是这么大的规模,大家自然想法多多。

庞雨介绍完方案后还没多久,便有人开口质疑了:

“要带这么多兵去?我们的正规军现在全部兵力不过三千多吧?一下子拉走两千,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啦。海军方面也差不多把大船都调走了,万一海南本岛遭遇什么危险如何是好?”

面对这样的疑问,解席率先哈龖哈一笑:

“确实,这次吸取了上回台湾攻略的教训,尽可能的集中了力龖量:不但三营全体出动,并且还将从一营二营抽调走大批兵力——不过大家别忘了,我们除了三个营的正规军以外还有大堆的准军事力龖量。琼州那边有城管队和新建的琼州卫,现在都装备上火枪了;临高这边则是各个单位的保卫处——我知道咱们这边差不多每个单位都私下里设置了小军火库,里面的家伙除了没有重炮以外可丝毫不比正规军差。就算这里不留一兵一卒,我想南海上恐怕也没什么势龖力能干得过。更何况,我们最强大的武力象征——琼海号可还在家里待着呢。有它在,哪家船队敢往琼州海峡里面钻?”

一番话说下来,会议室里大多数人都在窃笑不已——解席讲的一点不龖错,这边的很多单位都秉承“大企业小社会”习惯,关起门来自成体系。单位里面小而全,什么部门都有,其中对保卫处的建设更是重中之重。

因为这个穿越众团体从一开始组织就很松散,委员会根本无权阻止各单位武装自己,于是借着武器制造部门近在眼前的优势,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当有一批新枪出来时就通过各种关系雁过拔毛,到现在就连医院这等阴盛阳衰的场所,其枪库里都有四五支崭新的琼海步枪摆放着……更不用说农业,机械,矿山等人口大户。

说起来这也是某种戒备心理,这群现代人对于政府和军队的**,以及来自其他人的威胁始终抱有戒心——哪怕委员会和军事组都是他们自己推选出来的。虽然不象美国人那样主张人人持枪以防暴*,以生产部门为单位的各个小集团也都各自保有武力,这样今后万一遭受到“政府”或者其它小团体的不公正待遇,对方好歹也要考虑考虑代价。

当然了,这种自行武装不可能无限增长,毕竟他们还是一个大集体。在委员会和军事组的调节之下,各单位经过漫长和艰辛谈判后,终于就保有武器数量和质量等问题达成一份协议,有人戏言这是海南岛版本的“华盛顿《限制海军军备力龖量条约》”,虽说是玩笑口吻,但也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无论这种制度优缺点如何,至少在当前,它有一个好处是很明显的——各生产部门都完全有自保之力,而不必依赖军事组。这样一来参谋组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就要轻松许多,所有正规军都是机动野战力龖量,不用担心被定死在某处。

解席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就没人再好意思说老窝空虚之类的话了。但只过了片刻,又有一个小伙子陈添举手,他是属于二营王海阳手下的连长,不过这次也被抽调,即将随同出征。

“解大哥,庞参谋,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明白——咱们这次调往山东,打完仗之后是还要回来,还是以后一直待在那儿了?”

“将来三营计划是驻守山东的,不过二营和一营的抽调部队都会归建。包括火箭炮连队和侦察大队也将调回——扫平登州叛军后,山东那边就属于腹地了,要解决的大都是经济和民生问题,只要不跟明朝闹翻就不需要留太多兵。当然如果你想要留下也没问题,换换人就是。”

这次是唐健主动插话:

“而且在从山东得到人力资源补充之后,部队肯定是要扩编的。到时候会尽量用在大陆上有实战经验的士兵担任士官去带新兵。一营二营的抽调人员将来都会作为扩编骨干,所以你们在山东要尽量多积攒一些经验,准备好承担更加重大的责任。”

“大明朝会这么好说话?让我们在山东优哉游哉占一块地盘而不来攻打?”

下面又有人提出异议,这边庞雨和敖萨扬互相看看,都笑了:

“所以才特地安排了两名参谋啊——关于如何与明帝国打交道,就是我们的责任了。具体做法到时候要随机应变,最终目标是希望能达到跟海南岛一样的效果,让大明承认我们在威海的基地。”

“我什么时候出发?”

举手的是张申岳,他现在已经是大明朝陕西某县的县太爷了,官凭牌票都由大明招抚使团一并带来,不过人家倒是好心劝他别太着急去上任——那地方正是反贼流寇非常猖獗的地区,“死于王事”的官吏已非止一人,好几个县里当官的都死绝了,有大量官缺可补,但朝中却没有任何生员愿意去送死,张申岳自愿去那边,对于大明吏部来说倒是求之不得。反倒是钱谦益的使团中间,因为对短毛群体印象很好,虽然带来了官牌,却都跟他说最好别去。

不过张申岳内心早有主张,连解席都劝不住他,明朝人当然更不可能。庞雨已经领教过他的执拗,也不再多说,翻了翻纪录:

“你也是和第二运输船队一起走,文德嗣负责运送你和你的卫队到福州,我们在那里联系了一家镖局子,名字叫做‘福威镖局’……大家别笑,那家老板不姓林,姓赵。他们以前有走镖去陕西的业务,这几年因为流寇太多才取消了,不过路径还算熟,会派向导带你过去,不过安全问题要自己负责。”

“嗯,这就足够了。”

张申岳满不在乎的点点头,他的行李中间可没什么值钱东西,除了大炮就是弹药,外加一个全副武装的加强排卫队,完全就是出兵打仗的态势,若真有哪家山贼不长眼敢劫他的道儿,那才叫倒了八辈子霉呢。

努力码字,越写越好玩!

虽然迟了点,还是祝大家新年顺利!^^

哈龖哈

三五七 军议(下)

三五七军议(下)

之后,又有不少人提出了疑问,不过都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毕竟这次行动策划已久,涉及到的人员兵力又非常多,相关人员有什么疑虑顾忌的早就交代清楚。到这时候才来提出问题的,多半都是一些先前事不关己,此时凑个热闹的酱油众而已,自也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到会议差不多快要结束的时候,唐健照例请李明远老教授说几句话。其实先前制定作战计划时,老爷子全程都有参与,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拖到现在才说,只算是由委员会主席宣布结束的意思。

却没想到老爷子接过话筒,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才慢条斯理道:

“确实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再补充一下……庞雨,你们这次安排的医护人员力龖量好像薄弱了些?”

“哦?”庞雨一愣,赶紧翻一翻手上计划书:“除了各连队自己的医护兵外,又从临高和琼州的医院里各自抽调一批人员组织了专业的医护队,都是老杰克和石大夫亲手教导出来的学徒,应该够用了。”

——这份后勤计划当初老爷子也是过目了的,怎么现在突然又提出异议?老教授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

“我没其它意思,只是觉得光派学徒过去终究还是危险了一点。打仗要用到医生的话,十有**都是外伤,可迄今为止他们中间还没有能独立做外科手术的吧?万一你们中间有谁受伤,不能得到及时治疗的话,恐怕很危险啊。”

“这个……”

庞雨愕然,出兵打仗,配备的医生当然是希望越强越好,可在他们这个团体中间,能够熟练做外科手术的只有两个半——杰克?汉德森和石亦生两位专业大夫,外加一个当初医学院的实习生汪大林,都是现代人。可是老杰克现在远在菲律宾呢;主基地这边肯定要留一位优秀医生坐镇,石亦生责无旁贷;而汪大林当初的医学专业其实是传染病防治,这几年来虽然常常给老杰克或石大夫作助手,但他主攻方向本就不是外科,动手术方面只能说是二把刀。况且前段时间他正带着一支巡回诊疗队下乡送医送药顺带调查海南全岛的热带传染病防治情况,为将来大规模移民开发台湾作准备,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在临高了。

这样一来出征部队能够调用的只有学徒生,医疗部门是最早大规模招收本地人充当学徒的单位之一,老杰克与石医生手把手教了那么那么久,这些学徒对于一般的创伤包扎,紧急救护之类倒也能拿得上手。但真正要说开刀划肚子动外科手术,这帮小学徒绝对没那胆子,就是他们敢动手,这边也没有谁敢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他们手中。

问题不仅仅出在技能的传授上,学习外科有一项基本训练——尸体解剖在这十七世纪的大明社会属于绝对禁忌。即使穿越众在这海南岛上已经是说一不二的绝对主宰,他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剖开人体给学生做示范。

而即使他们这边能够控制消息不走漏风声,也不能保证那些学生愿意接受此类教育,毕竟这年头鬼神之说深入人心,也许偶尔会冒出来一两个不信邪的先驱叛逆者,但龖是作为一个整体,指望那些学徒一下子都能摈弃传统,从心理上接受他们亵渎尸体的行为,显然不可能。

所以只能慢慢观察,看学徒中谁胆子比较大,又不太在乎封建传统的,才挑出来旁敲侧击的询问他对于此方面态度,只是这种观察很容易看走眼。老成持重的固然往往思想保守,就是那些外表飞扬跳脱的,在其内心深处,对于传统观念的维护也未必不坚决。

石医生曾经看中过一个小伙子,人很聪明,胆子很大,对于传统礼教不屑一顾,接受新事物也很快——应该说是最好龖的人选了。更妙则是当这边大致跟他介绍了关于尸体解剖的情况后,年轻人也很有兴趣的表示愿意尝试一下……然而当石大夫真正带他上了一堂解剖实习课,小伙子在抱着脸盆呕吐半晌之后,拔脚就跑县衙门首告去了。

程叶高倒是没理会,直接一句“胡言乱语”就把人赶出来了,这边也没拿他怎么样,可小伙儿自己却疯了,整天叫嚷遭了报应,鬼神上身之类,在当地很是轰动了一番。后来不得不请军事组出马把人隔离起来,才没把事情进一步闹大。

至此以后,石大夫那边愈发谨慎,轻易不敢再“慧眼识人”,倒不是怕惹麻烦,而是不想为这种事情再毁掉一棵好苗子——那小伙儿他本来还想重点培养呢,搞成现在这样子,他也很心痛的。他们又不是宗教机构,没兴趣去强行改变人家的信仰观念。

“如果石大夫能一起过去的话,情况想必会好很多?”

李老教授接下来的话让大家都吃了一惊,老石能参加出征部队当然最好,可那样一来海南本岛怎么办?光靠一帮子土著医生治病?就算老爷子本人愿意这样大力支持远征军,旁人却未必都这样想啊。

不过还没等旁人提出异议,老爷子又补充了一句:

“至于这边么,我想也该是把杰克医生调回来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庞雨禁不住挑了挑眉毛:

“……这样当然最好了。不过,他们肯么?”

庞雨有些不能肯定——杰克?汉德森的动向问题不仅仅关系到他一个人,而是代表着这个穿越众集团内的整个西洋人群体。如果说当初刚登陆时大家还可以忽略老杰克的美国人身份,而仅仅把他当作一位医术高超的外科大夫看待。那么等到公主号被俘,美第奇公主安娜塔茜娅及其部下们自愿或不自愿加入到这个集体中以后,在这个本就小团体多多的穿越众集团中自然而然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小团体:西洋人集团。而当琼州保卫战结束,大批西洋俘虏的加入,又使得这个群体进一步扩大……

有些人为此感到不舒服,由此甚至引发了一系列的矛盾,不过团队主流始终保持着“海纳百川”的气度,而且包括安德鲁船长等人在内,这群西洋人也一样为穿越集团的发展扩张作出了很大贡献。

等到老杰克奉调前往菲律宾时,包括安娜在内,大多数西洋人都自愿跟随,而当时驻守在那边的北纬等人也将当地各项权力尽数交托,这可以说是对他们先前所作贡献的褒奖。但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某种形式的隔离——眼不见心不烦,既然团队里总有人叫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还是分开来比较好。

所以当前在菲律宾那边,虽然所有歧视华人的政策都被取消;理论上收上来的税金也应该交到海南岛来——但这边从来没收过,都是让当地自行支配;而且华人也完全有权参与当地的行政管理——这条同样仅仅停留在理论上,当地的华人氏族只热衷于经商赚钱,对政治完全没兴趣。所以现在那边的大多数公共事务依然还是由西洋人管理,老杰克和他的伙伴们在那边肯定比在海南岛上滋润得多,至少不会经常被人用怀疑眼光看待。

“他愿意放弃那边实权总督的地位,还回来做个医院院长?”

老解说话总是那么直接,对此老教授只是笑了笑:

“事实上正是杰克医生本人的意愿。”

“噢……那就没问题。”

解席耸耸肩,立马回头转向石医生:

“哈龖哈,老石,这回你可推托不掉了,继续跟着俺吧,咱们到山东再开医院去!”

石大夫嘿了一声,没说反对的话——在他而言,这就是同意了。

“另外还有几句话,我想和这次出去的同志们谈谈,不仅是即将前往山东的人,也包括到其它地区的……”

老李教授缓缓站起来,目光在周边那群即将出征的年轻人身上掠过:

“这是我们大家回到明朝之后,真正踏上从前那块故乡的土地,更进一步去接触大明朝的核心内容。关于安全方面,参谋组和军事组都已经作出了妥善安排,这里也没必要再强调了。只是有一点,我想要提醒大家——武器再先进,最终仍是要人来使用;计划再完善,最终也还要人来执行的。”

“你们这次登陆以后,将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他们对待你们的态度各有不同,对于那些抱有恶意的人,唐队长想必已经告诉过你们该如何应付。但龖是,由于我们这个大集体所表现出的强势龖力龖量,我想,大多数情况下,别人向你们表露出的多半会是善意,或者说,看起来象是‘善意’……这时候集体为你们准备的防卫计划,安全措施,全都不会发挥作用。如果你们自己率先丧失了警惕,万一形势有变,反应不及的时候,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

旁边小胖子刘明强禁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不就是让咱们小心糖衣炮弹吗,老爷子,您也太小看咱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了,到时候咱把糖衣吃下,炮弹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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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八 军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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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刘的自信,李教授并不反驳,只是微微颔首:

“那就算我老头子多话好了:是不是糖衣炮弹,真情还是假意,离开了大集体的智慧,到时候只能依靠个人的阅历和头脑来判断了。我相信你们的头脑都是够用的——但必须是在足够冷静的前提下。这世上很多陷阱诡计,事后看起来往往都是粗糙简单,但在当时却能生效——因为目标已经丧失了正确的判断力。”

“所以,请大家牢牢记住:即使分开了,你们依然是这个大集体的一员,大集体的财产仍然有你一份。我们的势龖力只会越来越强,未来收入必定越来越多,所以你们这一辈子都不用为金钱担忧;另一方面,年轻人血气方刚在所难免,但请大家牢牢记住这一点:当你对某件事物,或某个人抱有愤怒或是迷恋等强烈情感的时候,其判断能力往往会失常。所以,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情绪,在任何情况下,尽可能的保持冷静。”

“听懂没有?你们没必要贪财,也别中了人家的美人计或是激将法。只要自己内部不出问题,外面人想搞我们是很难的。”

唐健在旁边用大白话给老爷子的忠告作注脚,在场的小伙子们则暴发出一阵哄笑——酒色财气,惹祸之源。明朝的酒对他们没什么吸引力,但后面三项面前,这些现代人可未必比明朝人更能把持得住。

“最龖后,还有那句老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若遇到麻烦了,或是有疑问无法决断了,不要怕丢面子,果断求援,在后方的同伴们一定会提供帮助。牢牢记住这一点:在你们背后有个坚强集体作为后盾。我们只有作为一个整体,才能在这明末社会生存下去!”

…………

军议会结束之后,大家三三两两各自回去,庞雨专门找到赵立德,与他并肩而行。

“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老爷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敲打敲打大伙儿?”

庞雨最近忙于制定山东计划,没怎么关注外头消息,从各地传来的情报现在都是赵立德在处理。

阿德回头笑笑:

“你倒是挺灵敏的——前两天刚刚从台湾那边传回的消息,郑家人给叶孟言等几个留守人员……每人送了两个美女。说是特地从扬州那边采买来的‘瘦马’,从小接受的专业调教,就是用来伺候男人的。”

“啊?他们怎么处理的?”

庞雨一愣,虽然已经能猜到结果,但还是抱着万一希望询问。但阿德的回答果然没有出乎意料之外:

“还能怎么样,高高兴兴笑纳了呗……那帮兔崽子最近玩的有点疯,据说有人两三天都没出房间。奶奶的,咱们这团体迄今为止还没有死过人,要因为马上风死一个,那才叫笑话呢。”

“一帮白痴!”

庞雨禁不住大骂——人总是自私的,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这个团体迄今为止还能够保持精诚团结,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分配基本平均,大家的待遇都差不多,没有太大差别,所谓原始**是也。

当然随着分工细化,各人能力不同,选择的道路不同,收入差距也会越来越大,这一点无可避免。但先前团队中任何一个意识到这方面问题的人都在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尽量不做这出头鸟。即使有得到意外之财的,也都尽量化私为公,比如先前解席等人在琼州府时的作为,这并不是琼州团队的道德如何高尚,只是他们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而已——有一就有二,你可以到外面去捞好处,我当然也能。但如果所有人都只想着出去捞好处而放弃了在后方的繁琐工作,那么这个集体分崩离析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

不过眼下驻扎在台湾岛的那几个年轻人显然没这意识,送上门就是自己的了……更何况还是美女,要那些二十郎当岁正当龄的小伙子拒绝这份诱惑,确实也难了点。

“好吧,好吧,他们那边没处理好……那么,我们这边打算怎么处理?”

庞雨又问,此风断不可长,军事组和委员会肯定要对此做出反应,否则将会给其他人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

阿德则挠了挠头:

“军事组内部开了一个会,唐队长非常恼火,不过有人提出这首先是咱们参谋组的失误——让几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家伙单独统兵在外,还指望他们能跟老谋深算的郑家人打好交道,这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庞雨默然,当初其实是打算让文德嗣主要负责那边事务的,不过文某人本来就要两头跑,充其量也就在送补给是去视差一下当地情况。等山东问题再一忙起来就顾不上那边了,结果变成了年轻人独挑大梁的局面。

“可有什么弥补措施么?”

“那几个是肯定要调回来的,唐队长会把他们放眼皮子底下看着。如果坚持还要出去开拓新领地,那就按照他们原来的要求,安排到三亚去开分基地。只要没有外敌侵扰,随便他们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了。”

“至于台湾岛的基地,王队长会亲自带二营剩下的人手过去驻扎。将来我们和山东半岛的联系肯定需要用台湾岛作为中转站,收集到的人力资源很大一部分也要送往台湾,那边肯定是要大力发展的,需要强力人士坐镇。”

“这样的话,菲律宾那头派谁去?那里可比台湾岛危险得多。”

“唉。正为这事儿头痛呢……”

阿德又在挠头,自从他加入参谋组以后就经常抓脑袋,到现在前额都有点秃了。

“老杰克那边我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安排,是光自个儿回来呢还是把整个团队都拉回来。如果是前者我们只要派一个人去接替就好,要是后者就得派一整支队伍过去了……奶奶的,说起来大集体里面不该有小团体,可我现在只嫌小团体太少,再多几支能独当一面的队伍就好了。”

“怎么,杰克医生自己并没有做出决断么?他电报上怎么说的?对了,我还不知道杰克医生那边是怎么回事?在菲律宾干得不痛快了?怎么突然要回来?”

谈起老杰克的话题,庞雨又是一连串的问题,阿德对此更是苦笑不已:

“他并没有直接说要回来,但龖是发来了一封很长的电报。首先是祝贺我们成功洗白了身份,在这个时空的中国正统王朝中获得了合法地位。然后,就开始争取自身的权力……”

“争取自身的权利?”

“是,人老外说话就是直接——杰克认为我们把欧洲人全部安排到菲律宾……有搞种族隔离的嫌疑!”

“……,其实他倒也没说错。”

“老杰克在电报中明确表示,他不想看到我们的领导团体因为肤色和人种关系,对菲律宾地区采取歧视性政策,这对于当地居民很不公平。”

“这个好像没有吧?除了第一次运回战利品,我们连税都没收过。”

“可那边只是个贸易中转站,断绝了与欧洲的联系,与大陆的联系又被华商包揽,光留下金银毫无用处。杰克希望我们能像对大陆开放海南岛一样,重新对欧洲船舶开放港口和市场,这样才可以继续维持菲律宾的活力。”

“这可是个大议题,确实需要他回来仔细商量。”

“另外……”阿德犹豫了一下,方才道:“杰克的电报中还写了一层意思,表达得有点隐讳,但我跟老爷子应该没判断错——他隐隐约约觉察到,当地白人似乎有意推举他为领袖,重新自立。”

“他们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才叫不正常,类似‘非我族类’这种谚语又不是只有我们华人有,更何况是我们占了他们的地盘……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合乎了某些人的心意,他们总算可以名正言顺搞清洗活动了。”

庞雨略带深意的看了阿德一眼,后者脸上不置可否,不带任何表情,只是满不在乎的摊了摊手:

“所以老教授才决定把杰克医生等人调回来,免得这种思潮再继续发展下去。只是我担心他们这批人回来之后矛盾重又转回海南岛上——刚才你大概也看到了,肖朗他们那几个人脸都黑了。”

——在这团队里很有那么几个强烈的民族主义者,以机械组的肖朗为首,他们倒是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总公开宣称自己是彻底的大汉族主义者。

“黑就黑呗,大不了继续在全体大会上吵架好了,反正一人一票,谁都有权发表意见。”

“嗨,说得轻巧,你反正马上去山东,倒是不用管这些麻烦了。”

阿德半是玩笑,半是羡慕道,庞雨嘿嘿一声,没有回应。

在他心中,却忽然浮现出当初老杰克在去菲律宾以前和他说的那一句话:

“……别忘了,这个集体不光属于你们,也是属于我的——在这里,我不是客人!”

三五九 福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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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头,蝉鸣不绝,正是南国夏浓季节。大明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建衙之地福州府城西门大街外,青石板路笔直伸展出去,直通西门。当街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之前,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右首旗上黄色丝线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雄狮,旗子随风招展,显得雄狮更奕奕若生。雄狮头顶有一对黑丝线绣的蝙蝠展翅飞翔。左首旗上绣着“福威镖局”四个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

大宅朱漆大门,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同样写着“福威镖局”四个金漆大字,下面横书“总号”两个小字。进门处两排长凳,分坐着八名劲装结束的汉子,个个腰板笔挺,显出一股子英悍之气。

“呵,瞧这架龖势!”

此时沿西门大街走来几人。正是冲着镖局大门过来的,堪堪走到门前时,队伍里为首一人却忽然停下脚步,抱起双臂看着那门头,口中啧啧不已。

“这景象可真有点眼熟呢——王镖头,失礼勿怪啊:这家镖局的主人当真不姓林?”

旁边一位四十多岁,本地武人打扮的中年汉子闻言哈龖哈一笑:

“文先生真是说笑了,我家赵总镖头一手五虎断门刀法凌厉绝俦,更兼为人豪爽义气,这两广福建一带武林道上提起金刀赵大侠,人人都要翘个大拇指道声‘好’字,开创这福威镖局也已有二十余年,与那姓林的有甚关系。”

文德嗣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放松之意:

“没关系就好,我可不想遇上某个号称东方不败的变态……”

走在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张申岳闻言却是嘿了一声:

“真要有又怎么样,拉上火箭炮攻打黑木崖,也是很有趣的体验吧?”

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边上王镖头心中暗暗诧异,面上却丝毫不显——自从在广州府初次接触到这些短毛之后,他们说的话语,做的事情,无一不是令人惊讶,到现在却也渐渐习惯了。

他们这一群人停在人家大门口,镖局子那头当然早就看到。当即便有两三个小伙儿迎上来,不过这些人之所以被安排在门口,本就是因为他们聪明伶俐不会得罪客人,老远就堆起了满脸笑容。待看清这边有一位熟人之后,更是远远一个大礼就行了下来。

“啊,这不是广州分号的王师叔吗?早就接信说您老要回来,师父他老人家都念叨好多遍了……陈七你个没眼力价儿的,还不去开门!开大门!”

王镖头呵呵一笑,作为一个开镖局子的,说起来也是一家大分号的主持人,但他在这群短毛面前却实在没啥地位。虽说人家跟他说话一直客客气气,但那只是出于习惯而已——这帮短毛教养极好,哪怕跟要饭的说话也还是那么平心静气。而他却是一直小心翼翼奉承着,倒不是因为对方如何强势,而是因为对方乃是超级大客户,这条线若经营的好了,整个福威镖局的规模都能再上一层楼去。

此时回到自家总号,总算能被人奉承两句,心情登时大好,当即笑骂一声:

“白二你个小兔崽子,这两年功夫不见长,口舌倒是愈发伶俐了。将来做不好趟子手倒也能去商铺做个正儿八经的小伙计……拿去玩儿吧。”

手指一弹,一个小银角子飞出弧线丢过去,白二手脚灵活一把接住。圆溜溜的起初还以为是铜钱,仔细一看居然是银子,登时眉花眼笑愈发恭敬了。

“谢师叔赏!请,请,里面请!”

——这就能看出做得好不如做得巧了,这白二只伶牙俐齿的说了几句好话,行了几个礼,便在师叔面前得了乖卖了好,还到手银钱赏赐。而先前被他支使去开门的那个陈七吭哧吭哧费了好大力气推开两扇红漆大门,眼巴巴守在门边,却压根儿没被人注意到,眼睁睁看着一群人从他面前走过去。

正要失望之际,却见跟着王师叔一同走进来的那群短发汉子中有一人回过头来朝他笑笑,随手也丢过来一枚亮晶晶的银钱:

“谢啦,拿去喝茶吧。”

陈七手脚也不慢,双手一合一招“童子拜佛”将那银币合在掌心,讷讷抬头正要道谢,却见对方早已去的远了。

…………

等客人们都进了内院,外头大门一关,门口一帮闲汉登时围拢过来。

“白二陈七,运道不龖错啊,没说的,明儿个惠风楼早茶你们俩请了!”

“两个人合请哪行,至少一人一天么……”

一帮人围着他俩起哄,陈七只是傻乎乎跟着呵呵笑,白二却要灵活许多,拉住陈七手道:

“师弟,我看你那银钱和我的似乎不太一样,拿出来瞧瞧?”

陈七也没多想。把那银币放到白二掌中,两相一比,果然大不相同——不但比白二那枚重了许多,花饰纹样也更加细致。这边众人都不识字,看不懂上面的面值。但白二的银币颜色黯淡,一面有字一面光板,而陈七那枚不但银色鲜亮许多,除了正面有字外,反过来之后在背面还刻着一个非常精致的人脸像,头戴冠冕,好长一张马脸,下巴都快要勾出来——民间大都没见过朱元璋的标准像,但传言总是听说过的,当即便有小伙计惊叫出来:

“啊?这莫非是……太祖爷朱皇帝的御容?”

众人都是一惊,还没想明白要不要下跪,那白二已是将手掌一合:

“诶,兄弟,你家嫂子早就想打一根银簪子,却总是找不到好料,正好这块银饼子成色十足,咱俩换一换吧……明后天惠风楼早茶都算我的。”

也不等陈七回答,白二已经抬手叫道:

“明天,后天。惠风楼两天的早茶,兄弟们捧个场啊!”

旁边闲人自是一起欢呼,陈七当然觉得不妥,但他为人一向木讷,见大家都在兴头上也不好开口反对,怔怔拿着白二硬塞给他的那枚“小”银币发愣。

正在郁闷之际,忽听旁边有人哧笑道:

“白二你个没出息的,只会欺负自家师兄弟么。你手里那个是壹角,陈七那个是壹圆,你拿十个来才能换人家一个呢。”

说着,只见后院墙角边绕出一人。大约刚才已经听清了事情始末,过来也不罗嗦,直接招招手让白二把钱交出来。在他面前白二可不敢弄鬼,不但老老实实交出银钱,还要和周边汉子们一样,恭恭敬敬拱手施礼:

“冯师兄好。”

“冯师兄也回来啦,咋没跟王师叔一起进门呢?”

——眼前这汉子姓冯,乃是福威镖局广州分号主持人王远亭的大弟子,跟随师傅闯荡江湖多年,已经可以独立带人走镖,是个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为人正直而又不乏精明,在福威镖局诸多二代弟子中很有威望。此时虽是面对一帮上不得台面的看门人趟子手之流,却也正色一一抱拳回礼:

“各位师弟好,我是运送货物从侧门进来的……嗯,这个还给你,陈七你运气不龖错,这一个银元实打实的值当五钱银子呢,省着点够你们家吃半个月了。”

他将手中银币随手抛还给陈七,划出一条漂亮的银色弧线令众人羡慕不已。短短数息之内心情大起大落,这陈七再怎么不灵活也总算有几分开窍,捧着银币傻乎乎直笑:

“谢龖谢冯师兄了,回头一起去惠风楼坐坐?”

那位冯师兄摇摇头,洒然一笑:

“有我这当师兄的在,哪儿轮得到你们作东,况且这两年广州那边着实红火,福州总号这里怕也及不上了——没说的,今儿晚上惠风楼的鲍鱼宴全席,这边有一个算一个,都来捧场啊!”

一听这话,满院子里登时一片欢腾:

“不愧是冯师兄!”

“冯师兄就是不一样!”

“广州那边真是那么红火吗?我也想去了……”

…………

外院喧闹声响,内庭院里的会客大厅倒是安安静静,宾客主人各自分位而坐,一边品尝着新上市的武夷红茶一边细声交谈,不象镖局子谈生意,倒有点文人聚会的味道。

福威镖局大当家,江湖人称“金刀”的赵破山总镖头今年已是五十来岁年纪,在这个时代上了五十岁的人通常都早早就显出衰老之象来。但赵破山却依然精神矍铄。头发虽略有灰白,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精力十足。

跑江湖的,首要就是讲究个眼力,赵破山已观察了那几位“短毛”不少时间,在言谈话语之间也进行过试探,不过没能探出什么。对方倒是很坦率,问一句答一句,言辞中透露出的信息也不少,但大部分他都无法理解,只能忽略过去。

对方的来意刚才已经表达明确:想要雇请福威派人跟他们走一趟长途,但不要求提供保护,只希望能提供一两位有经验的向导,除了指示道路以外,沿途在与当地势龖力发生交集的时候提供一些帮助就行,费用按正常行镖算——听起来是很不龖错的一笔生意,只是目的地稍微有点吓人……

三六零 福威(下)

三六零福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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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路?那条道儿现在可不好走啊。遍地盗匪不说,还尽是些新拉杆子的强梁,压根儿不管江湖规矩的……”

赵破山放下茶碗,轻轻叹了口气:

“不瞒诸位说,当初在下也曾满腹雄心,想要开通到陕西的镖路,好不容易把一路上各个帮派山寨都打点停当,西安城里连分号都置备好了。没想到流贼忽然蜂起,一下子整个陕西,连同周边的山西,河南,全都乱了套。我们整整一队人在行镖时遇上贼众,连尸骨都能没抢回来几具……那一次连赔偿带抚恤,差点就拖垮了福威,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打陕西路的主意。”

“关于这方面,我们和王镖头谈的时候已经充分了解,所以在雇佣价格方面都已经相应的作了提升。只要求贵局派几位向导即可,安全问题由我们来负责——包括贵局人员也是一样。我们可以承诺:如果贵局的人在途中因为我们的事情而遭遇到不幸,无论死亡还是伤残。后续抚恤和赔偿费用都由我们来支付。”

尽管刚才已经说过,文德嗣依然很耐心的再次重申了一遍。他以前也是做小经理的,对于此类商务交涉并不陌生,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另外,此次雇请向导所需的费用我们已经全额支付,并且根据王镖头的要求,按照我们那边的最优惠价格折算成了白糖和精盐,现在想必已经送到贵局后院了吧?”

“什么?远亭,这是怎么回事?”

赵破山一愣,回头看向自己最为信重的师弟兼副手,一边王远亭连忙站起,走上前道:

“大师兄,勿怪小弟自作主张,实在是这次机会千载难逢……来来,先去后面看看货物,路上再跟您慢慢说。”

——福威镖局虽是赵破山一柄金刀打出的基业,但真正发展壮大却得王远亭之力甚多。赵破山的这位小师弟功夫寻常,头脑思虑却相当灵活,尤其是生意眼光很有独到之处。福威在两广一带的基业几乎全是他一手开创出来。

近几年时局日下,各地行脚商人大减,包括福州总号在内生意都日见凋零,只有王远亭广东分号能源源不断送银子回来支撑场面,在镖局子里头说话声音自然也有份量。此时赵破山纵有疑惑,也肯定要给他面子,听他的解释。

两人告罪去了后院,厅堂里只剩下几位短毛,文德嗣胸有成竹耐心品茶。张申岳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只派个向导还这么推三阻四的,若真不行我们直接行军过去算了,反正有地图,三百年前的山川地势不还一样!”

“放心,他们一定不会拒绝的——只要看到后院那批货。说起来那位王镖头实在很有眼光,干镖局子真可惜了,若改行经商一定能发大财。”

经手人文德嗣当然知道后院那些货物的价值——比贡品雪花糖品相还好龖的白砂糖,以及比青盐更细更纯的精盐,在整个大明,或者说全世龖界的范围内,不会再有比他们更好龖的同类商品了。按理说开镖局子的应该不关心这些,但那位王镖头的操作却早就远远超出了镖局的“业务范围”。

——要求把本打算以银币方式结算的酬金统统在海南岛上换成货物,利用免火耗和优惠价的好处,把这批银币的购买力发挥到最大。光这样还不算,王远亭还将福威镖局广东分号里所有可动用资金全都提取出来,同样都换成了糖和盐!然后再借助他们这次北上的机会,把货物通过琼海军的运输船直放福州,这一路上既不用担心海盗也不经关卡,就是大明官府也不敢来查琼海军的船,连税都不用交——很难想象这么漂亮的商业手段居然是出自一个镖师之手。

文德嗣虽然不参加贸易公司的业务,但据他大致估算。这样操作一趟下来,仅仅从海南运到福州,王远亭手中的银钱至少升值两到三成。如果再送到其它地方,那更是不可估量了。

又等了片刻,还不见人回头,看来果然被那批货给吸引住了。这家镖局子拿来待客的武夷新茶着实不龖错,文德嗣一时贪嘴多喝了几杯,难免人有三急。向门口小厮问清了茅房位置,过去痛痛快快放了一通水,走出跨院时却忽然听到隔壁有人讲话,正是那赵破山与王远亭——估量一下位置,隔壁似乎就是杂物院子。

“……怎么样,大师兄,就算咱们就此脱手,转售给南门大街上那几家商号,直接就能获利四成,若是还能运送到南昌,汉口那边,可就是几倍的利啊!大师兄,不是师弟自夸,福威总号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吧?”

“嘘……声音轻点,墙那边就是正堂后院,小心让人家短毛听见。”

赵破山对于自家格局当然很熟悉,但王远亭却满不在乎:

“没事儿,这招还是他们那位女掌柜教我的,文先生这一路上也帮了大忙。若不是借了他们的船,咱们走镖的岂敢插手盐货生意……哦,对了,现在可不能喊他们短毛了。圣上已经下旨,正式赐名‘琼海镇’,眼下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明琼海军。”

墙后顿了顿,片刻之后才听见赵破山有点紧张的声音

“你大师哥我这辈子只知道打打杀杀,靠一把单刀打出福威这片基业,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几年接触到官宦多了,心里头却越来越没有底。在官府面前我们真是什么都算不上……私贩盐货,这可是大罪。远亭,不是做师兄的不知好歹,这次你为咱们福威立下大功了。可是如此大事,怎么不先通知我?先写一封信回来,或者哪怕船靠岸后人先来说一声也成哪!那么呼喇喇十几车盐货一起拖进院子,若不是阿冯带的队,我们是绝对不敢放进门。”

“咳,师兄啊,您可真是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明公正道落下文字?至于报信……船是前天到的闽江码头,可您知道当时码头上有谁在等候?——福建巡抚邹维琏啊!不光是他一个,福州府城的大小官员几乎全都到了,小弟那时候哪敢露头。后来还是沾了文先生他们的光,居然也作了一回府尊大人的座上客。文先生他们不善交际,我们昨天一整天都在帮着应酬。不要说师弟我了,连阿冯他们几个小辈都脱不开身。”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很久之后才听到赵破山颇为感慨的声音:

“是么,果然是老了,想我金刀赵某在福建武林道也算有点小小名望了,这辈子可连府尊大门都没进去过……也好,师弟你有这番机缘,将来福威的路子想必能更加宽广一些,仰仗你的地方也多……”

声音渐行渐远,两人大约是回去了。文德斯赶紧回到客堂,果然不一会儿赵王二人就回到大厅。两人都是满面春风。赵破山更是一进门就冲着张申岳行大礼:

“恕罪恕罪,方才不知您还是一位县尊老爷,失礼勿怪。”

这边自是谦逊一番,大家分宾主重新坐下。这回赵破山没有任何废话,一口答应接下这趟镖,反倒是王远亭,小眼睛眨啊眨的又提出了新要求:

“咳,文先生,张县尊,请恕在下冒昧,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远亭指手画脚述说起来:按照他们的行镖路线,北上陕西要经过江西,张申岳的队伍早说过没什么行李的,但镖局方面却想顺便带一批白糖运往南昌府。在这种内陆地区白糖可以卖到极高的价钱,利润翻个十倍都有可能。

“从福州到南昌府,以水路居多,船运反正都一样,绝不会耽搁了先生们的脚程,不知可否通融一二?”

文德嗣禁不住笑了,这位王镖头还真是有商业头脑,难怪先前离开海南时茱莉专门跟他提过一声,说路上不妨注意下,若他在镖局子干得不顺心,干脆招募过来,贸易公司里需要这样的人才。

他倒不介意成*人之美,反正顺手的事情,回头看看张申岳,但张申岳却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文德嗣沉吟片刻,考虑下该怎么措辞,随后笑道:

“钱么,赚不完的。我们的宗旨历来是双赢,让大家都能得利,关于这方面,所有与我们合龖作过的商家都可以确认这一点。这次送人前往陕西只是个开始,既然咱们张兄弟在那边,今后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送一批补给物资过去。如果这回合龖作的好了,以后将全部委托贵局运送。”

赵破山和王远亭二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显出喜色,而文德嗣也顺势继续言道:

“只是这第一回过去,虽说有贵局派人担任向导,我们也希望能自己记载道路,了解地理形势。所以这一回,我们打算以行军方式前往,若是沿途有威胁到后勤路线的土匪山寨之类,可能还要顺手拔掉……有可能会打起来。贵局有货物牵扯其中,恐怕……”

三六一 北上途中(上)

三六一北上途中(上)

“……这样啊,那没事没事,就按先生们的要求安排好了。”

话说明白,赵王二人也不多纠缠,本来就是搂草打兔子顺手捞一票的事情,不成也无所谓,更何况后面还有合龖作机会。与短毛才合龖作一趟就赚了大钱,知道后面还有,自是要好好龖的巴结住。

几人当即约定好动身时间,文德嗣这边时间很紧,他还要送其他人,本想明天就出发,但龖是镖局子这边说要安排人手,估算路线等等……最终拖了一天,约好后天走。

两天以后,当大家在闽江码头碰面出发时,双方都感到有些意外。文德嗣这边,原先只要两个向导,没想到人家镖局子倒是下本钱,一下子派了十多个人出来,光正规镖师就是四人,为首一人据介绍还是赵破山的师弟,先前就是打算让他去主持西安分号的,没搞成才不得不回来。

——原来自打听说以后还要往那边送物资,赵破山心里马上就热切了许多,当初没开成西安分号一直引以为憾,这回就想借着短毛的势把这条镖路重新开出来。于是还让当初预定开西安分号的原班人马出动,又补了几个新手——那白二陈七都在其中,充作趟子手,想必是记挂着短毛老爷的厚赏,还想得些好处。

福威镖局的热切出乎这边意料,而在福威那一干人眼中,眼前这支队伍则是令他们感到震恐了——张申岳以及他的护卫队员们个个身穿褐绿色扎染迷彩军服,加上武装袋,子弹盒,还有背在身上的琼海步枪……即使外表和大明军截然不同,可这一身硬邦邦的军人气质却是绝对不会让人误解的。

更不用说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根黑洞洞,乌亮亮,用四头大青骡子拖着的又黑又粗大家伙……福州府乃是大城,城墙上也架着类似玩意儿,虽然平民百姓不许靠近,平时远远看上一两眼倒也不会认错。

“红夷大炮!张……张先生,您确定您想纳的真是文官吗?”

先前文德嗣他们没遮掩,大大方方说自家张兄弟这个县令是花钱捐来的,所以现在福威镖局上上下下都觉得这些短毛老爷很可能是文化程度不够,叫人给骗了——也许人短毛是想要个武职呢?虽说大明朝文贵武贱,可看他们这架龖势,跟文职有一丁点儿的关系吗?

赵破山等人有这样的疑问也不稀奇——前几天船刚到福州时张申岳他们也是这副行头,结果把专程前来结交的福建巡抚邹维琏给吓了一大跳,不但问了和刚才差不多的问题,还有些失礼的把张申岳的官凭牌票要去看了半天,好容易才确定这帮人不是去陕西剿匪的。

“是县令没错,不是说这一路上都不太平吗,所以我们才要小心戒备啊。”

文德嗣对这种表情已经看得很多,也依然平淡做出解释,而对面赵破山等人的表情和先前邹维琏的反应也一样——脸上笑呵呵连连称是,暗地里却悄悄撇嘴——道路“不太平”是针对商旅,行人而言,象你们这种带着全副武装的家丁不说,还拖一门大炮去上任的县令?就是主动撞到土匪窝里也只有人家逃跑的份儿啊!

一通闹腾之后,队伍终于还是按时出发了,望着镖局租赁的航船沿闽江逆流而上,白帆渐渐消失于烟水之中,文德嗣吁了一口气,转身也踏上自家的运输船。

“好啦,下一个目标:宁波府!”

抬头看看北边,文德嗣心中泛起一丝嫉妒,他这么一站一站送人,每次登陆都不得不和当地官绅周旋一番,唧唧歪歪的着实腻烦。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该跟去山东的第一运输大队一起行动。

嗯,不知道主力部队现在到哪儿了?有没有到山东,还是已经跟叛军干上了?

…………

文德嗣这边想象着山东攻略部队已经冲到叛军面前,用火炮大杀四方是如何的过瘾……但实际上,解席和其他伙伴们此时离他并不太远。也才刚刚抵达松江府一带。

“前面就是黄浦江吴淞口了,要进去看看现在的上海吗?”

第一分舰队的旗舰“公主号”上,一帮现代人正远远观察着那座未来中国首屈一指的大都市,队伍里几个上海人更是爬到桅杆上,高举望远镜,企图寻找自家的位置。所以解席很体贴的询问大伙儿是否想更靠近点看看。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如愿的——此时的上海非但没有开发,还只是东海边上一个普通小渔村,就连地形也和三百年后大不一样。数百年来长江裹挟的大量泥沙不停在出海口处沉积,填埋出大片陆地。在这明朝时期,后世的崇明大岛还只是几座独立小岛,整个启东地区还沉没在海平面以下。

所以不等别人回答,船队长黄晓东就先开口了:

“这里全是大片浅滩,水文条件又跟几百年后截然不同,我们一点都不熟悉。万一有大船搁浅就麻烦了,最好别冒险。”

专业人士发话,当然只能听从,于是解席叹了口气:

“好吧,那还是按原定计划,在海岸附近补给一些淡水就走吧……嗯,打旗号给郑家船队,让他们带路去找登陆点,他们应该熟悉这里的水情。”

——此时在第一分舰队的侧后方,还另有一支颇具规模的船队伴随,打的是“鄭”字旗号。船和人都不算太多,但皆为精锐,其中更有两艘乃是郑家模仿荷兰夹板船型制的仿西洋式战舰,上次进击海南时都没舍得拿出来的,这回也在其中。

郑家舰队的加入说起来有点戏剧性——拥有三艘西洋重载大帆船为核心的第一运输船队虽然不必沿途停靠多个站点,却也不可能从海南一家伙直放山东去,途中还是需要进入港口补充淡水和新鲜的蔬菜或水果。为了保障军事行动的突然性,参谋组为第一舰队选择的补给港都相对较为偏僻。这样可以防止山东叛军得到他们出兵的消息——虽然从理论上说,不会有比他们走海路更快的速度了,但考虑到可能会有信鸽之类特殊手段,还是谨慎一点好。

而船队离开海南后的第一次靠岸补给更是被特地选择在了台湾岛,在这边肯定不会有山东叛军的探子,大部队可以放心在这里休整补充。顺便搭载王海阳所部登陆换防。

郑家在台湾岛上并未配属重兵,就算有也不可能阻止这支搭载着两千多步兵,本身也拥有近千海员的大船队鱼贯进入赤嵌城外的安平港。只是解席他们没想到在这边居然早有一位“老朋友”在等着——郑家二号人物郑芝虎专程来到码头边逢人就打招呼,看到解席时更是客气万分,老远就拱手大喊“兄长”不止,出乎意料的热情。

这边自是感到奇怪,他们要出兵山东对于明朝官员虽然不是秘密,但何时出兵,走什么路线,事先可都是完全保密,就是此番随军一起行动的几位明朝文武官员也不知晓,郑芝虎怎么会提前在台湾这边等候?作为郑氏家族的第二号人物,郑芝虎身上担子不轻,不可能平白无故跑到这座孤岛上消磨时间的——郑家此时尚未意识到台湾岛的战略价值,还没打算下大力气开发此岛,他们的主要经营目标依然是放在大陆上。

不过在向郑二询问时,这家伙却很狡猾的避而不谈,只是大谈两家友谊,又早就预备了极其丰盛的酒宴相待,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么,这边也不好太过于严肃。但庞雨等人稍微想想,很快便找出了漏洞之所在——还用说么,肯定是岛上留守人员泄的密。大部队的补给物资是要预先作准备的,这边的行军计划必须提前发给台湾方面,而那边厢人家已经把人送进了被窝,自是难以保密。

“这帮小兔崽子,一个个都昏了头了!”

王海阳当即怒气冲冲去找叶孟言他们几个算账,这方面别人不好多话,王海阳却没什么顾忌,那几个留守年轻人当初都是他的“管教”对象,后来接受军事训练,也主要是在他手里训出来,可以说是视为学生弟子,“恨铁不成钢”的心情难免更强烈一些。见了面就是一通大骂,还上去每人踹了一脚。

没想到小叶他们一点没有逆反心理,非常诚恳的表示愿意接受组织批评,同时服从组织上的任何调动……反正怎么样都行,就一个条件:坚决要求保留他们所获得的“礼物”。

“哈,还真是情意深重啊?”

这边众人难免大肆嘲笑,不过当小叶等人半是心虚半是得意的将自家女人叫出来拜见诸位大哥时,厅堂上的嘲笑声立马全部停止,只偶尔传出几声赞叹。

——云鬓花颜,相貌姣好自是不用说了,虽说年岁稍稍**了一点,但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身材都已经显出来了。但令堂上众人惊讶的并不完全是容貌——若论天生丽质她们终究比王娇娇或是安娜这类东西方的绝顶美人还要差上一些,还不至于让看惯了美女照片的现代人特别感到惊艳。

让众人大受冲击的,乃是来自于这些女孩的神态姿势,尤其是她们走路时的模样。

年终总结真麻烦,写两千字总结比更新五千字小说还要烦得多!

累死我了!

三六二 北上途中(下)

三六二北上途中(下)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当初看红楼梦时读到这里,庞雨不过认为是一句文学修辞而已。但眼下,他却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妙处。

那几位少女虽然都穿着曳地长裙,走路时绝不露脚,整个人就好像在地上滑行一般。但仅从她们那种凫凫娜娜的步态就能看出,这几位必定都是三寸金莲。

按石医生的观点,这种小脚女人应该算是残疾。对于这个时代总爱把好端端女性硬是裹成残废人士的习俗,大家以往一直认为正是封建社会野蛮愚昧,摧残妇女的铁证,对此当然没什么好感。不过,眼下,看到那几位女子走路时摇曳生姿的样子,座中不少男人开始有点能够理解当世偏爱小脚的原因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明代仕女啊……原来宫装是要这样穿的。”

那几位少女的动人之处不仅仅在于走路,她们的穿着打扮姿势神态,配合着头上步摇身上罗杉,组成一个非常赏心悦目的整体。其楚楚动人之处,绝对不是换上一身明代宫装却依然昂首阔步的现代女所能比肩。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扬州瘦马”,专门为取悦男人而调教出来的极品。在看过这些“礼物”之后,就连脾气最爆的王海阳也不得不承认,要小叶他们抵挡如此诱惑实在不可能。

“看来是不能退货了?”

庞雨还故意试探着问了一句,果然叶孟言马上跳起来连连摇手:

“不能退了不能退了!都开过封啦!”

稍微顿了一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兮兮看向这边:

“这个……这个是不用大家平分的吧?”

王海阳再也忍耐不住,抡起桌上茶杯朝他丢过去:

“操!没出息的怂货!滚!”

赶跑了那几个色迷心窍的家伙,大家却不得不正视当前事实——如果强要从小叶他们身边把人拉走,这几个年轻人很可能真会造反的。进了狗嘴的肉包子不可能再吐出来,郑家的这片“好意”看来是必须接受了。

“先把女人送回海南岛,让叶孟言他们几个跟到山东去磨练磨练,怎么样?”

王海阳提议道,但解席在略加考虑之后却摇头:

“免了吧,他们现在正是沉醉的时候,拉到山东去也不能专心,说不定反而误事。还是统统安排回海南,让李教授和唐队长去教育。”

于是关于内部事务就这样确定下来,而之后在和郑家代表蟒二交涉的时候,解席一开始就严词斥责郑氏家族拉拢腐蚀我方人员,居心不良!

郑芝虎则半真半假的大喊冤枉,说这纯粹是咱们的一片诚心,这批“礼物”可是花了大功夫。扬州瘦马调教不易,“成才率”非常低,就算在此风最盛的江南地区,也不是光靠花钱就能弄到手的,好不容易才找来这几个。

“说实话,这批上好货色本想孝敬哥哥您的,还有庞军师跟前,大约也要个暖脚的吧……只是不合被那几位小兄弟看见了,几番推脱不得,这才……嘿嘿。哥哥若是为此责罚于我,小弟倒是无话可说,下回咱再让人去江南买几个顶好龖的回来?”

解席一听脸就青了:

“放屁,你丫存心害我是不?想给我制造家庭矛盾?”

“嗨,瞧哥哥说的。此等人不过玩物尔,小猫小狗似的,高兴了留在跟前使唤着,觉得不好随便就打发了。嫂子管大事的,哪会为此等琐碎小事烦心。庞军师呢?一般的您恐怕还看不上眼,要不去让阿彩他们去寻个能诗善画的花魁娘子来如何?保证是清倌人!”

见忽然又扯到自己身上,庞雨只淡淡一笑:

“行了,蟒二,别转移话题瞎忽悠了。算你们聪明,知道从那几个小孩子身上打开突破口——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直说吧,你们这次有什么打算?”

见郑芝虎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还想支吾的样子,庞雨又笑道:

“要是还废话就没必要多说了,我们回头还要继续北上,时间很紧。赤嵌城这边马上将由我们王队长率军驻防——王队长的脾气本事你应该是知道的。而那几个拿了你们手短的小家伙都会被调回海南本岛。所以有话快说,否则你们这份‘厚礼’可就算白费了。”

郑芝虎的表情果然马上紧张起来。而在他开口之前,庞雨又率先摇了摇手指

“噢,对了,还有两点原则要再次申明:第一,武器不卖;第二,快船不卖。”

一番抢白之后,郑芝虎的脸色终于也开始发青:

“这个,庞军师,你这也太周全了,滴水不漏啊,咱家可是当真把你们当好朋友敬重的!”

庞雨则哈龖哈一笑:

“若非如此,恐怕也得不到你们的敬重吧?好啦,蟒二,有什么要求快提吧,我们行事的风格你也知道,既然收了你们的礼物,必然有所回报——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们这边决不拖泥带水。”

——于是最终,郑芝虎提出的“合理要求”就是这样了:郑家希望能派一支队伍参加琼海军在山东的军事行动,无论琼海军干什么,郑家军都会加以协助。

说得很好听,但这边很快便猜到了对方的用意——看来那郑芝龙至今还不相信琼州短毛出兵山东只是为了替朝廷平叛,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只是自己看不出来而已。

看不出没关系,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插一脚进去,反正当前两家关系处得还不龖错,将来真有什么好处,凭着郑芝虎的死皮赖脸,好歹能跟着沾一份光……跟短毛打了几次交道。郑家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这帮人从来不会做吃亏的事情,而且他们不小气,并不介意与盟友分享利益。

就这样,当第一舰队离开台湾岛的时候,屁股后面又拖了一条长尾巴,还是由郑芝虎带队。为了避免喧宾夺主,郑家这次派出的人手不算多,扣除船工水手外,能够上陆作战的不过千把人,但全都是精锐部队,都经历过上回与短毛军火器部队配合龖作战的经验,知道热兵器战争该怎么打。

郑家船队很快便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这一路上他们对于航道的熟悉程度远非穿越众能比,尤其是靠近海岸线之后。黄晓东手头虽有现代地图和水文资料,但与当前实际情况有些不吻合,特别在河口地带,很多后世泥沙淤积出的陆地根本不存在,可停靠的港口当然也和现代相差甚远。

此刻,在吴淞口附近,若非有郑家船队引导,他们这只大舰队还真难以找到某个隐蔽于芦苇荡中的小渔村,若按照黄晓东的地图,他们这时候已经在宝山区的市中心了,可眼前却仍是一片碧波万顷。连公主号这等大船都可以通行自如,毫无搁浅之虞。

这么一支型制古怪的大船队忽然出现在海边,当地渔民起初有些紧张,但在观察到所有舰船桅杆顶部都高高飘扬着一面“明”字大旗后,人心很快安定下来。过了一阵子,甚至开始有小渔船载着活鸡活鸭,蔬菜水果之类靠过来,想做点生意。

船上物资还很充足,不过大家也不介意再买些新鲜的补给品调剂调剂生活——后勤组准备的压缩食品味道其实不龖错,但吃多了总会腻味。而且,按照行军计划。这一趟靠岸之后将不再耽搁,全军直奔山东而去。要补充鲜活农产品,到山东以前就这一个机会了。

在发现这支奇怪的大明水师完全用白银付账,而且出手大方之后,周边几个渔村的渔船全都放弃打鱼跑来做生意了。一时间各条舰船周边都围满了小艇,江面上充斥着叽叽喳喳的方言讲价声。庞雨和另外几个会说上海话的同志觉得自己应该能听懂本地方言,兴兜兜跑到船舷边上折腾了半天,结果却都失望而归——明代的上海话和现代也不一样。

回到船台上,却见凌宁一直拿着望远镜向西眺望,庞雨凑上去看看,除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与沼泽湿地,似乎并没有什么惹眼的东西。

“那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凌宁回过头,笑笑:

“没什么,只是朝那个方向过去三百来公里,就是南京了。”

“……南京啊!”

庞雨和凌宁都是南京老乡,两人以前还是同一所中学的——这一点直到穿越后才被发现,不过两人的关系也因此很好,毕竟是四大铁之一么。而促使他们建立起友情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两人对于家乡都始终抱着深切的怀念之情,经常在聚一起回忆家乡种种,特别是老南京的诸多小吃名点,然后猜测能在这个时代的南京城里遇到多少。

于是理所当然的,两人早就约定好:有朝一日,必定要一起回去这个时代的南京城看看,也算是某种圆梦了。

“我问过船工,从这里坐船去南京,大约需要三天时间,回来顺流只要两天。”

这年头当然不能与后世相比,宁沪之间一小时十四分钟的动车组肯定属于奢望,坐船已经是最快的了,逆流而上还要麻烦点,三天已是最快速度。

凌宁目光闪烁,庞雨也有些怦然心动。但在仔细盘算了一下当前日期,以及史书上记录的山东兵变详情之后,他只能摇头:

“不行,时间太紧了。下回吧,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回南京去!”

三六三 三套方案

三六三三套方案

九月二十日,北上舰队绕过了山东半岛最东侧的成山卫,威海已近在眼前。

当日,各路指挥官先后乘坐小艇来到旗舰公主号上,参加战前最龖后一次定策会。这里是当初安娜小姐的专用会客厅,现在被改造为船长官厅使用,所有能移动的艺术品都搬走了,不过墙上的壁画和雕塑仍在,艺术气息依然相当浓厚。

当然此时没人去关心那些艺术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厅堂正中的大比例山东地图上,这幅图是根据现代中国省市地图,加上本时空的地名和区划绘制而成,算是古今结合,大约也是这年代最符合实际的地形图了。

“怎么样?作战策略决定下没有,我们侦察大队马上要先行出发去侦测战场了,可总得告诉我们战场在哪儿?”

北纬抱着双臂站在大地图前,其实对他来说已经没必要再看图,整个山东地区的沿海地形都已经深刻在他脑海中,威海和登州附近的关键地区更是亲自去侦查过,对于地势已是了如指掌。不过他依然需要根据具体作战计划,去对敌军兵力部署作一番针对性调查,必要时还能干些破坏性活动——如果能像当初在马尼拉那样干上一票,后续大部队的任务肯定会轻松许多。

但做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要有一个明确清晰的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并不是因为参谋组失职,事实上参谋组早在海南时就做好了方案,问题在于他们头一回作这样大规模的实战计划,都有点勤勉过分了——庞雨和赵立德等人一通捣鼓,居然真象古时候那些最爱卖关子的军师们一样,同时拿出了“上中下”三策以供军事组决断。当然,在他们这里,称为“甲、乙、丙”三案。

而身为总指挥官的解席也是头一次独立带兵,同样有点谨慎过度,分析了半天利弊得失,却到现在还没能作出一个决定,只说路上综合各种情况再考虑,结果一拖再拖,到今天终于拖不下去了。

所谓三案,其中甲案是以全军在威海卫登陆,先在当地建立好稳固后方,以威海卫堡垒为依托,大部队完全走陆路向登州进发。海军舰船则约定好时间,待陆军抵达登州城下时自海上开炮助战,登州府离海极近,从海船上发射的炮弹或者火箭完全可以打进城里去。

这套方案的优势在于稳妥,不用冒在敌前登陆的风险——以琼海军的火力配备,面对面打陆战或者海战都不怕,唯一担心的就是在登陆混乱时遭遇敌袭,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打成烂仗。

另一方面,因为陆军只有两千人,对于习惯动辄裹挟上几万号人打冲击战的叛军来说,很有可能不被放在眼里,从而诱使他们主动出城攻击。根据史书记录,当前叛军主力正在围攻莱州府,只要把登州剩下不太多的叛军防御力龖量打掉,并且向他们展示出足以破坏城墙的强大火力,那些人很可能在惊慌之下弃城逃跑,这样琼海军就能从从容容占下登州,并且自由处理城里剩下的平民了——这就是所谓“敲山震虎”的策略。

解席其实很中意这条策略,如果部队提前一个月出发他肯定毫不犹豫选择甲案——老李教授他们整理的那份历史记录极其详尽,上面记载的内容使得他们不但对于当前山东局势了如指掌,包括今后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也是清清楚楚。

——根据历史记录:眼下明帝国从各处调集来的平叛人马都已经汇集到昌邑一线组成了山东行营。这支部队原先的指挥官刘宇烈贪生怕死,迟迟不肯进军,已于近日被拿下。之后在巡抚朱大典,巡按谢三宝,以及监军高起潜等人的催促,或者说逼迫之下,明军将于农历八月十三戊寅,也就是公历九月二十六日誓师出战。

到了农历八月十九日甲申,也就是公历十月二日,官军与叛军主力在沙河一带展开激战。在此战之前叛军内部就有流言,说俺们收拾山东军马如同砍瓜切菜,来再多也不足畏惧,唯独担心来自关外的兵马——能跟满洲兵打硬仗的队伍不好惹。

结果次日一语成箴,他们果然迎头撞上了辽东关宁军。孔有德手下很多人是认识辽东军将的,一看之下哎呀妈呀祖二疯子来了这可怎么挣得住——辽东名将祖大寿的亲弟弟祖大弼曾在战阵中被人一刀砍在脖子上翻身落马,当时人人都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后来却活了过来,只在脖子上留下一条深深沟痕。然而从此以后这位老兄总觉得自己这条命反正是捡来的,打起仗来愈发的疯狂不要命。

据说有一回他带人在边境上巡逻,休息时部下刚给他倒好一杯热茶,忽然发现前面出现敌人,二话不说抡起大刀带着小弟们冲上去开片,砍完人得胜归来那茶居然还是热的,这件可以比拟当年关老爷的事迹传开之后,祖二疯子大名也随之威震辽东。

在祖大弼,祖宽,金国奇,吴襄等一批辽东将官冲击下,叛军果然被杀的大败亏输,由此解了长达七个月的莱州之围。

据说当官军追至莱州城下时,城中还不敢相信是援军到达,继续开炮丢石头准备打防御战,还是监军太监高起潜用绳子吊进城去,出示了巡抚等人的官凭音信,这才取信于人。此后在审问俘虏时发现,由于莱州城久攻不下,叛军已经胁迫周边百姓准备了二十万个土包,准备于八月二十日那天一起冲出,铺一座土坡杀进城去。幸亏在一日之前被击败,否则莱州必然失陷。

这关键一战之后,山东局势终于逆转过来,叛军节节败退,一路退回登州。登州城墙又高又厚,官军也拿不下来,干脆在城外筑起几条长堤将其包围。不过因为登州有一面直接临海,做不到彻底围困,在耗了将近一年之后,孔有德率领两万多残余人马和火炮乘船逃往辽东投降了满洲人,开始了他大有前途的“恭顺王”生涯。

…………

当然了,这段历史是在没有琼海军介入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当一帮子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决定加入这山东乱局时,形势肯定会大有变化。至少,在习惯用硝基炸药搞爆破的拆迁队面前,登州城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守得住的,城墙再高再厚也没用。

先前的全体会议早已经决定:琼海军应该在明军取得那场决定性的沙河会战胜利之前夺下登州。这样可以尽量完整的缴获登州城中人力资源。在此基础上,他们还希望能做到一点:那就是阻止孔有德投满,历史上此人投满使得满洲军的火炮军事技术大有提升,虽说在现代人眼中,孔有德所掌握的火炮能力也很低级,但他们依然不想让满洲军由此受益,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封锁渤海湾,阻止对方渡海逃跑也是一条可行策略,不过眼下有更好龖的机会:只要在沙河之战前把叛军赶出登州,他们必然会逃往自家主力部队那边。到时候正面有明军挡一挡,背后琼海军再那么一逼……叛军就很难逃脱全军覆没的下场了。这支部队在山东造了那么多孽,尽量一次性消灭,避免其流窜为害,也是很重要的考量。

“九月二十六进军,十月二日决胜,今天都九月二十了……可惜,时间上来不及啦。”

解席低声咕哝着,他之所以一直不做决定,就是想看看在时间上够不够用这条甲案。从威海到登州路上行程一百二十公里左右,光是部队行军就预计要六七天,如果考虑到遇敌交战等意外情况,就很难确定时间了。再怎么精打细算,至少要有半个月左右才够,可眼下只有十天左右,再要从威海登陆就太勉强了。

“那丙案呢?”

北纬立即问道,但解席马上摇头:

“丙案不予考虑,太冒险了。”

所谓“丙案”其实正是北纬最早提出。在实地侦查了登州城的地形状况后,他回来后便向参谋组提出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建议:登州一面临海,设有水城,有一条水道直接通往城内。所以北纬建议干脆让舰队直接冲到水城门下,以火枪火炮压制对方城头火力,以陆军夺取水城,强攻登州府!

考虑到己方所拥有的巨大技术优势,北纬想出这种战术倒也不算乱来。毕竟他亲自到那边去侦查过,最清楚对手实际战力。所以参谋组据此制定了丙案,只是解席坚决不同意。

“蓬莱水城到现代还是当地一景呢,我从小到大也不知去玩过多少次,那地势又不是不知道!”

作为莱阳老乡,解席对那边也是很有发言权的:

“那地方前身是宋代刀鱼水寨,后来明代扩建,是戚继光手里用来防备倭寇的顶级要塞。咱们的书上不是记载了么:明军收复登州,一度拿下登州大半,就是这座水城死活攻不下来——这座水城的防御力比登州城本身还强得多!”

所以到最龖后,老解只是非常坚决的摇头:

“……我们本来就是要避免在敌前登陆,现在反要在登陆的同时去攻打对方最强要塞?这种蠢事我才不做。”

三六四 定策

三六四定策

“我当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敌军的火炮性能。水道地势,以及可能采取的战术,全都考虑过了。蓬莱水城再怎么坚固牢靠,毕竟是为冷兵器战争而设计,而我们的装备战术都要足足领先它三个世纪!说穿了就是依仗技术优势欺负人的,根本不用考虑顾虑那么多,拿下水城绝对没问题!”

北纬似乎有些急躁了,尽管他以前也总是强调行事要谨慎,这次却一反常态,认为解席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过于保守。这让旁边众人禁不住猜想,是不是北纬一心想着要报复先前在山东吃的亏?

不过作为穿越众里最专业的军事人员,他都打保票说没问题了,那多半是真没问题。

“况且,你们不是想玩敲山震虎么?登州地区最难攻打的便是水城,我们直接拿下水城,正可以给那些叛军最大的震慑,让他们感到绝望,从而更容易弃城逃跑。”

——确实,从效率上看,丙案无疑是最高的:船一开到直接攻城,丝毫不耽搁。因此倒也颇有几个人流露出支持丙案的意思。

不过解席却出奇的固执:

“不。无论怎样,我不会让战舰去硬拼固定炮台。若是琼海号在这里也就罢了,西洋大帆船上面防火措施再好,毕竟还是木头的。咱不冒这险,用乙案足够了。”

甲案丙案都不行,那剩下也只有乙案了。所谓乙案其实就是甲案的改进版,战术战略都不变,只是把登陆区域换到了登州城附近:船队在距离登州府城不太远的海滩附近找一个登陆点,在那里把陆军送上岸。然后根据对方的反应再决定是直接攻城还是先打一场合战——假如敌军肯出城应战的话。

乙案在时间上比较紧凑,缺点则在于敌前登陆这一条有些犯忌。琼海军自建立以来还没玩过两千人规模的登陆行动,前段时间虽然作了一些针对性训练,部队在台湾岛时还搞过一次模拟演习,算是有点经验了。但就算解席这类半吊子军人也知道演习跟实际不能比,到时候登陆场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状况都可能发生。其它都好说,就是怕耽搁了时间。万一这边大部队还陷在沙滩上,那边登州守军成千上万的冲杀过来,可就有**烦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其它更好策略,只能小小的冒一次险。不过相比起北纬要求顶着城头炮火往前冲的丙案,沿海岸线寻找一处防御薄弱的沙滩登陆毕竟要轻松许多。所以到最龖后北纬也没硬撑,还是尊重了解席的选择。

“好吧,那么登陆地点选好没有?我们好出发作侦察。”

解席只管决定目标,具体方案则是参谋们的职责。面对北纬的提问,庞雨和敖萨扬两人迅速拿出了更加细致的区域地图:

“已经选好了,就在这里,距离登州城以东大约二十公里的一处海角下方,我们的现代地图上是叫刘家旺村,不知道在明朝有没有居民点。但既然能形成村庄,总应该有可供登陆的浅滩。”

“二十公里吗?这个距离倒是不尴不尬的,城里就算作出反应也要一两天。”

“是的,计划是在一天之内完成登陆,但如果遇到预料之外的困难,尤其是火炮上岸恐怕会慢一些,就有可能会拖到第二天。而对方从得到消息,确认情报,到下决心出击,整理部队走完这二十公里的距离,我们估计至少要两天,有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做好迎击准备了”

“要是对方不出来呢?”

“那更简单了,无非用一天时间行军而已,待次日攻城,部队也不会太疲倦。”

稍作质疑后,北纬便点头确认了他们的计划,之后各部长官便开始分配任务,待每个人,每支部队的职责都明确之后,大家互道一声珍重,回头各自准备去了。

会议结束后。解席,庞雨,敖萨扬等几人走上甲板,却见船舷边上几位明朝文武官员正扶栏而立,眺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地平线——船队基本是沿着海岸线在行驶,距离陆地并不太远。

见解席他们走过来,一位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武官回过头来,拱手笑道:

“呵呵,看几位面色,想必战策已定?”

此人正是广州府的锦衣卫首领周晟,琼海军这次出兵,按明朝官员的想法肯定是要派人监军,朝中有些大佬甚至还想着指挥官的位置……不过琼海军这边根本不理他们,只答应带几名随军的联络人员,而且还是要这边同意的人选才行。

此举颇激怒了一些明朝官员,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只要短毛这支部队能尽快出兵就好。经过一通争执和协商,最终被允许作为联络人员登上公主号的明朝官员共有四人,二文二武,武官是周晟和廖勇这两个先前打过交道的锦衣卫,文官中也有一个认识的——南京兵部主事赵翼赵凤翔,他过来主要是想进一步了解琼海军火器在实战中的应用。至于剩下最龖后一个名额,则给了一个叫孙昊的人,是跟钱谦益一起从北京过来的官员。

此人年纪不大,三十刚出头的样子,官儿看起来也不算太大,和赵翼一样为兵部主事。不过隶属于北京兵部,比坐冷板凳的南京六部官员可要强得多。再考虑到明朝科举考中进士的难度。以及按部就班升迁熬资历的习惯,此人能在三十多岁就取得正六品文官职衔,应该说是个相当厉害的牛人。

不过此人的脾气也相当大。还在海南岛上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开口就是这边不合规矩,那里不成体统,乱七八糟废话甚多。岛上那帮人可不吃这套,要按现代人的脾气早把他一脚踢飞了,最龖后还是钱谦益亲自出马相劝,说你们这次连监军太监都没要,总得安排一个北京中枢的人物进来,这样朝中大佬们才能放心啊。

然后又提及孙昊本身的情况,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在大明朝历代文人中也算是拔尖的。少年得志难免轻狂些,但他是当初钱谦益做主考时取中的举子,再怎么傲气见了钱大佬也要尊称一声“恩师”,属于咱们自己人,将来又有大把前途,还是很值得栽培的。

既然钱老倌儿开口,大家也就给他个面子,同意把这位孙主事给带上,将来有军功少不了他一份。不过他们也要求钱谦益跟他学生好好谈谈,别再摆出这副嘴脸来。否则管你是不是东林的未来之星都得滚蛋——咱短毛又不犯贱,没事儿找个二大爷来伺候?

之后大约是被老师警告过了,而且王璞也以前辈身份跟这位孙主事作了一番长谈,王璞作为左光斗的学生,在东林党中“资历”可是非同寻常,孙昊在他面前也傲不起来。经过提点之后此人总算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不敢说什么怪话了。

不过这人没受过挫折毕竟不行,孙昊在船上这十来天虽然没捣乱,态度却很生硬,他显然还没学会应该怎么样和这群短毛打交道。此时见解席等人过来,周晟率先问候。廖勇赵翼也随即回头拱手为礼,只有孙昊依然绷着架子负手看海,似乎是想学习座师钱谦益的潇洒风姿,但在派头上显然差了许多。

这边也不去理他,只是和周廖赵三人答礼寒暄,对于周晟的问话,敖萨扬则是含笑答道:

“确实,战术计议已定。预计将于九月二十五日前后在登州府左近登陆,然后直接攻城。”

廖周二人互相看看,没说什么,他们是见识过短毛军实力的,虽然觉得这帮家伙胆子很大,却也不是太意外。赵翼则摸了摸固定在甲板上的一门十二磅炮,充满欢喜道:

“那到时候这大炮就能发威了?俺可要好好看看这炮比起红夷大炮如何!”

此时那孙昊终于绷不住了,也回头道:

“如此简单?若是登州之军出击呢?”

“把他们打垮呗。”

庞雨想都不想便回应道,孙昊脸上一阵赤红,大概想起了师长的告诫,但终于还是忍耐不住自己的尖刻性子,冷笑一声道:

“说得倒是轻巧,你们只有两千人,算上郑氏援军也不过三千。虽说贼军大部在莱阳,那登州府城里两三万兵马还是有的。你们以区区三千之众,便想攻取数万人马驻守之坚城?”

见他态度不好,庞雨没兴趣跟他争执,当然更没兴趣去解释什么:

“没关系,到时候孙主事可以留在船上,待我们拿下登州之后再上岸好了。反正无论岸上发生什么,这艘大帆船上肯定是安全的——这你总相信吧。”

说着便要走开,不料此语却让孙昊大怒,径直拦到庞雨面前:

“庞军师可是讥我孙某人贪生怕死么?”

还没等庞雨开口,解席已经伸出一条胳膊将他推开:

“我们的军事部署,只是告知即可,不需要你来批准。”

孙昊愈发的怒发冲冠,戟指解席:

“咄!如此跋扈妄为,擅议军机,却不让朝廷官员参与,你们还自认是大明朝的军队么?”

三六五 走马取登州(上)

三六五走马取登州(上)

此言一出,旁边周晟等人脸色俱是大变。而解席这边,几个人互相看看,脸上却都显出很古怪的表情。

……再仔细想想,眼前四位明朝大使中,也就这位没参加过先前的“和平谈判”,难怪他到现在还摸不清状况。另外三位看来也没提醒过他。说不得,只好由穿越众这边亲自把话挑明:

“孙主事,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了……”

解席冷冰冰看着那两根快要戳到他脸上的手指头,上一次敢这么嚣张对待他的王璞直接吃了一记大耳刮子。老解双拳紧握,要是这孙昊太不识相,他不介意给对方来一下重的——王璞自从挨了那一巴掌之后就老实许多,这帮明朝酸丁想必都是一个脾性。

“我们虽然接受了大明帝国的册封,但我们的军队并不属于大明王朝,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我们可以为大明作战,我们愿意协助明王朝打击你们的敌人,但具体怎么打,用什么手段与方式,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划脚!所以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解席指了指了孙昊脚下的公主号大帆船,以及周边的大小僚舰。

“这支军队,永远是我们说了算!”

“你……你们……”

孙昊脸色煞白。不过他的反应也恰如一切文弱书生,除了“你你你”你了半天之外,也没什么手段可使,直到最龖后方才憋出来一句:

“此等大逆狂悖之语,吾定要呈报京中!”

“哈!”解席嗤笑一声,“请便。”

…………

几人不欢而散,分开时敖萨扬还特地注意了一下——果然,周晟等三人也自然而然离那孙昊远了点。

回过头去,他问解席道:

“有必要这么强硬吗?把他刺激的太厉害,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

“但也没有什么坏处。”

不等解席回答,庞雨先接口道:

“这种事情将来肯定越来越多,我们从一开始就把态度亮明,免得他们以后得寸进尺,反正本来也没打算融入明朝的官僚体系。”

“但龖是这类文人很麻烦的,什么本事没有,唯独一杆烂笔头翻来覆去,多少风波都是由此而起。今天老解这一番话,天晓得会被他翻弄成什么样。”

敖萨扬皱眉道,解席则满不在乎嘿嘿一笑:

“无所谓,这些腐儒既然对付不了满洲人,对付不了李自成,当然也对付不了我们。随他们怎么闹腾,只要明王朝还处于困境之中,我们就不会成为主要打击目标。”

于是众皆无话,到吃中午饭时,孙昊果然没出现在饭厅,大概正忙着写报告呢。周晟等人倒是照常出现。没有孙昊在旁边,他们似乎也轻松了不少。

船上餐厅是所有人公用的,明朝官员很难接受这边普通水手和军官混在一起吃饭的模式,虽然这么长时间下来了,还是不能习惯。几人去柜台那边领了套餐,便走到甲板上去吃。

走到外面时却正好看见解席他们几个也正坐在一起吃饭,既然碰上了再要避开太着形迹,便互相点点头一同坐下。让三人颇感诧异的是,刚刚还黑着脸的解席却主动向他们打招呼:

“嗨,今天没有大米饭,别介意啊。马上到山东了,想让全军适应一下面食。”

——老解这家伙不愧是干过小老板的,该硬的硬该软的软,前脚放完狠话后脚仍能摆出笑脸,这份本事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这边赵翼周晟等人愣了一下,连忙拱手回应:

“怎么会,咱们平时也吃这个,就朝廷那点子俸禄,谁能整天大鱼大肉哪!”

今天的午餐只有花卷馒头,紫菜海鲜汤,外加几片西瓜充作餐后水果。吃惯了大米的南方人可能会不习惯。对于当官的人来说可能也有点粗劣了。但如果考虑到琼海军这边是官兵一致,包括普通士兵水手也都吃这个,那这份伙食水平可不算低。

旁边廖勇果然呵呵笑道:

“你们这支军队打仗怎么样,我还没见到。不过光是在这饭食器械上花的银子,若传出去大概也足够吓死人了。大明诸军,哪怕是主帅亲兵,也从没见过这样供应的。”

“充足的后勤,完善的装备,还有必要的训练,这难道不是建立一支正规军队所最起码的保障要求吗?”

解席反而奇怪道,周廖赵三人互相看看:

“若是按照你们这种标准,大明朝恐怕连一支能称得上‘正规’的军队都没有。”

赵翼这个碎嘴子还是那么口无遮拦,另外两人脸上虽然尴尬,却也不好反驳。过了片刻,还是周晟开口把话题岔开:

“上午之事,孙太初虽然性情刚直了一些,却是一片赤子本心。先前有所争执,也是因为担忧贵军出师不利,挫动了锐气,方出急躁之言,还望解军门勿要放在心上。”

太初便是孙昊的字,据说是他自己取的——敢用“先天五太”之一的太初作为字号,这小子的狂傲可见一斑。而解席这边,刚刚接下了一个守备职位,人家立马一顶“军门”高帽送上,也算是给足面子。

见老解面色稍霁,周晟又从袖中取出一卷图册:

“这是他在北京兵部抄录下来,有关登州府的城防兵备状况。那孙元化愚昧昏聩,被贼人轻易骗开了城防。将耗费朝廷巨资铸造的红夷大炮二十余位,西洋炮三百余位尽数落于敌手。我们想轻便小炮或许会被拖去攻打莱阳,红夷炮却是笨重,此时多半仍旧架在城头上。”

“孙元化回京后被打入大狱,太初曾去见过他几次,从他口中问明了大炮的具体布设位置,都标在这张图上了,也许会对你们有用。”

说着,周晟将图册奉上,这回轮到解席他们吃惊了。几人互相望了一眼,庞雨双手接过阵图,打开细看,果然是一份相当详尽细致的城防布置图册。除了大炮位置,包括武器仓库,火药仓库,藏兵洞,甚至连城墙高度等资料也尽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原先部队的驻防情况,虽然眼下已是无用,却也可以作为参考。

“不龖错,这份资料很有用!”

庞雨大为欣喜,虽然他们不打算靠人力去攻城,但城头上那些大威力火炮却是肯定要处理掉的。而一旦攻破城门,对于城内敌军的反击路线。物资仓库的位置等方面,肯定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这些资料本来只能依靠北纬他们一点点去收集,现在有了现成图册,侦查人员只需对照图纸检验即可,那就要轻松得多。看那文字整齐细密,图形条理清晰,没有大量时间可弄不出来。看不出来孙昊那么骄龖傲一个书生居然还能耐下性子来做这等水磨工夫,这个文人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如果他一开始就拿出来,这边对他的态度肯定大有不同。

先前老解和庞雨都跟他冲突过,这时候不好开口,便由敖萨扬发言致谢:

“有了这份资料。我们行动把握又大了几分,请代我们向孙主事致谢。”

“另外……”

解席想了一想还是开口:

“我们琼海军的功勋体系和大明朝不太一样,官兵不会直接接收大明的封赏。不过你们和郑家军成员到时候肯定要从朝廷叙功的。孙主事拿来的图册用处很大,这份功劳,我们一定会给他记上。包括三位的从中斡旋之力,也不会忘记。”

解席还真是熟悉公务员的心理——这句话果然让对面三人个个喜形于色。当官的最需要功业,而大明无论文武,皆以军功为重。能在这次的功劳簿子上记一笔,对他们未来的事业发展可是大有好处。

周晟赵翼还好一些,廖勇性子粗犷,当即哈龖哈大龖笑,重重一抱拳:

“好,那就预祝各位先生旗开得胜,走马取登州!”

九月二十四日,凌晨,舰队抵达目标海域,登陆行动即将展开。

晨雾尚未散去,即使透过望远镜片,看到的岸边景象也依然是模模糊糊。不过大致上已能辨明地形。选定区域是一块浅滩,粗岩砂石地貌,踩上去不易陷脚,正是最好龖的登陆点。

岸边没什么人家,但在某处高坡上却有一座烽火烟墩,据先期登上岸去的侦查人员报告,那烽火台里驻扎了一支约三五十人的小部队。距离州府这么近,不可能是官军了,属于要先拔掉的钉子。

北纬原打算带些人手,半夜摸进去把事情解决掉也就结了,但总指挥官解席,参谋庞雨和敖萨扬等人却都另有想法。他们虽然同意北纬率领侦查大队的特种兵们于夜间秘密登陆,却要他们别对烽火台动手,只远远监视着就行。

“当初海阳和阿文他们在广州干得那一票可着实不坏,如今轮到咱们,岂能落后于人!”

于是在解席等人的要求下,凌宁指挥公主号,总督号,以及伯爵号三艘大舰靠近海岸。同时用舷侧火炮瞄准了那座小小烟墩。

“我们不需要偷偷摸摸行动,既然到了地头,就给主人打一个足够响亮的招呼吧!”

从望远镜中看到,那烽火台里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他们,正惊慌失措的乱作一团,解席高高抬起了手臂,随即猛然挥下:

“开火!”

向大家推荐一部作品《荣飞的梦幻人生》,我觉得是重生流小说中最好龖的一部,作者思想很成熟。

三六六 走马取登州(中)

三六六走马取登州(中)

“轰轰……”

隆隆炮声中。火光迸射,乱石纷飞。那座小小烽火台瞬间被淹没在尘土飞烟之中。这座烽火台当初构筑时主要就是为了监视海上敌情,位置选择在视野开阔的高地上,靠海边很近,于是——从海上发炮过去同样很近。

用三条大战舰围攻一座毫无还手之力的烽火台实在有点欺负人,就算打出去的全是实心炮弹,仅仅一轮排炮之后也把这座土胚子结构的简陋建筑物给砸了个粉碎。

待第一轮齐射结束,尘土硝烟略微散去之后,凌宁下令暂停原定的第二轮射击,一边通过望远镜观察着那堆坍塌掉的残砖碎土,一边回头问解席等人道:

“还要打吗?”

“……看来是不用了。”

既然已经展现过琼海军的威风煞气,再对着一堆废墟鞭尸也没啥意思。没想到那座看起来有点西方城堡架龖势的烽火台这么不经打,解席颇有点意兴阑珊。

不过这边刚刚略有放松,忽见从那废墟里居然窜出来十多条人影,以飞快速度朝着登州方向逃跑过去——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运气还真是不龖错,在那么恐怖的炮击中居然能幸存下来,并且还有能力撒腿狂奔。

只是北纬的侦察大队一直埋伏在周边,那些刚刚从炮击中死里逃生的“幸运儿”们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便在神枪手的狙击下纷纷倒地,没一个能跑出五十米开外的。

直到最龖后一名叛军士兵绝望翻倒在地,北纬方才冷冷一笑。举起手中步话机:

“眼线已全部拔除,可以登陆了”

“OK,按原计划,各舰进入登陆状态!”

随着老解这一声令下,指挥舰上升起信号旗,第一舰队各级大小舰船上都开始忙碌起来。一艘艘运兵船尽最大可能靠近岸边,放下吊挂的登陆大艇,士兵也排成几行,沿着悬挂在侧舷的绳网爬上小船,嗨哟嗨哟喊着号子向海岸划去。

郑家船队则继续向西面行进一段距离,排列成作战队形,随时准备打击胆敢出现在这片海域上的任何不速之客——他们的职责是监视登州港中叛军水师,以避免登陆船队受到骚扰。

郑芝虎上次护送钱谦益经过山东海域时曾和叛军水师照过面,不过对方没敢等他接近就跑掉了。郑芝虎对于山东水师极其鄙视,按他的说法,叛军的那些小舢板只配用来做渡船,跑海面上胡闹居然没给风浪打沉实在是异数。

不过即使如此,琼海军也没大意,虽然郑芝虎一再保证说光凭他郑家的舰队已经足够保障登陆船队安全,这边仍然预留了三分之一的战船保持戒备,宁肯降低点效率。包括三大主力舰中的伯爵号,仍然处在时刻可以进入战斗的状态——这不单单是为了防备山东水师,隐隐约约的,连同郑氏舰队也在警备范围中。

嘴上说话要和气,但手里的大棒子绝不放下——这是琼海军的一贯政策,从未改变。

随着第一个连队在海滩上站稳了脚步,越来越多身穿褐绿色军装。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海南士兵开始出现在山东沿岸。在初步巩固了登陆阵地之后,重装备也开始进入登陆程序。

普通步兵搭乘小船抢滩并不困难,但重达千斤的十二磅青铜炮要通过驳运输送上岸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好在炮兵连的装备都是安排在三艘西洋大帆船上,在这些大帆船中部,都安装有用滑轮组和悬臂系统组成的简易起重装置,专门用来吊运重物。

此时那些笨重的青铜炮都被牢牢固定在用木桶和粗原木拼成的木筏上,通过吊臂悬索小心翼翼放平至海面。每一只木筏上的空桶数量都经过计算,以确保能够提供足够的浮力。

木筏下海之后,就用小艇拖运至岸边,然后解开固定缆索,拆散木筏,将原木铺在沙滩做成一条简易栈道,这样可以避免炮轮陷入淤泥中……平均一门炮有三十来个人伺候着,吭哧吭哧的总算折腾着上了岸。

“炮兵需要进入战备状态吗?”

跟随第一门火炮登陆的马千山走到解席身旁问道,后者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周边态势。放下望远镜,又与北纬商议了片刻,解席做出决断:

“没必要了,登陆行动非常顺利。陆地上没有任何阻碍,海上也没风浪,照这个速度,大约中午之前。全军就能完成登陆行动。”

“那就不用耽搁了,到时候直接向登州府进军吧,预计今天就能抵达登州城下。”

庞雨也刚刚跟随另一股步兵上了岸,跟着他一起登陆的还有那四位明朝使者——孙昊毕竟还是受不得激,一起跟着下船来了。此时他正充满好奇的望着四下里忙碌着的短毛兵们,显然是头一回看到这种场面。

另外周晟廖勇赵翼三人都是有过实际军旅经验的,但他们依然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震惊不已。虽说在台湾时已看过短毛军的登陆演习,此刻进入实战后倒比演习时还要显得更顺利一些。而在这三人眼中,琼海军的熟练和顺畅依旧令他们感到难以置信。

……几乎没有人大呼小叫,大部分指令都是通过旗号下达,基本上每一个士兵都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们有许多古怪但实用的工具,也非常清楚该如何最有效的利用好这些工具;每当一支部队登陆后,马上就会有人带他们去指定位置布防,或者休息,或者协助整理物资,绝不会停留在原地无所事事,也不会挡了别人的道。

琼州军不立阵势,但他们的部队安排却充分利用地形,将整片登陆区域给控制的严严实实。当他们的第一批先头部队,大约两个连队完成登陆,并且迅速占领了周边各要点高地之后,周晟廖勇这两位有经验的军官就已经看出,此刻就是登州府出兵前来攻打,也已不可能阻止琼州军的登陆行动了。

事实上,在开始登陆大约两小时之后,从登州方向确实来了一支部队,应该是听到炮声前来探查情况的。军容装备不龖错,全部是骑兵,只是规模有点不尴不尬的——才一百多号人。作为一支攻击力龖量显然偏弱。但作为斥侯好像又太多了。

对于那些窥视者,琼海军一点不客气,只要胆敢进入琼海步枪射程的,一律点射放倒。第一次和琼海镇作战的叛军骑兵对于这边步枪射程完全没有概念,站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探头探脑,结果被布置在外围高坡上的一个警戒班瞄准后同时齐射一下子打翻了七八个,剩下的顿时一哄而散,直逃出去好几百米才收住脚。

不过他们倒也没有就此退走,那些骑士们重新集结到一起,犹豫或者商议了片刻之后,却又重新靠近,竟然拔出武器发动了一次强行攻击。

但这边仅仅动用一个排,依托两座小土坡阵地,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次攻击给打垮了——其实连这个排的兵力还没用足,就是两座土丘阵地上各放了一个班,十来号人同时射击,后面还有一个作为预备队的班组根本没上场呢。

骑兵冲锋起来确实很有震撼力,可惜才一百多人,声势再大也有限。而琼海军这次出战的军士都在徐慧那座特殊靶场里训练过的,面对骑兵冲锋一点不手软,该怎么打还怎么打。敌军进入射程以后他们一次射击就能撂倒七八个,按对方那速度,等冲到面前估计也剩不下几个活人了——更不用说靠近之后还有手榴弹可以招呼。

当然那些活人骑兵也不可能顶着子弹往前冲。在挨了两三轮枪子儿,用身体验证到这边火枪的射程,射速和杀伤力都极其惊人之后,他们立即分散,转弯……毫不犹豫的掉头朝后面跑了。在这个过程中又吃了一排枪子儿,倒下四五个,最终这支百多人的队伍逃走了约一多半,不过考虑到那其中肯定还包括一些受伤的,这支部队的实际损伤应在半数左右,按这个年代的战争统计来说算是非常惨重的。

而这边则只有一人轻伤——还是那白痴装子弹时自己手忙脚乱,被枪机弹簧打伤了手指头。从头到尾叛军方面连一次有威胁的攻击动作都没能发出。敌军无论是火器还是弓箭,都远未达到射程。

这个战果着实让周晟等四人惊得目瞪口呆——那可是骑兵!一百多名骑兵竟然被二十来个步兵打跑了,而且还是那么的轻松。这绝对颠覆了他们一贯的战争观念。尽管廖勇等人早知道琼海军的火枪极其犀利,但真正看到这种武器在实战中的表现,还是令他们乍舌不已。而赵翼更是热忱无比,盯着那些短毛士兵手中的步枪,眼珠子几乎要迸射出来。

回过头,几个人低声议论上了:

“原来根本无法靠近啊,照这种战法,敌方再多的兵马,只要近不了身全都是假的!”

“要想逼近,只能靠人命去填……要冲过那火铳七八百步的夺命距离,抢到身边后才有一丝胜机……我的天,这铳打的也太远了!咱大明最好龖的鲁密铳也不过才两百多步吧?”

“……七八百步,每十息左右就能射一次。就是天下纵有此等精兵,能明知必死还往前冲的,又有多少精锐能被这样糟塌……难怪他们胆敢如此托大,以区区两千人就来打登州府。我看就这凭一两千火铳手,列阵而进,恐怕叛军人数再多,也只有当之披靡的份儿。”

“这边还有这许多火炮没动呢……”

一帮人嘀嘀咕咕的,眼神不由自主放在了那些被重点保护的火炮上。刚才一战对于琼海军来说根本微不足道,除了相应方向的警戒部队投入作战外,也就是解席,北纬等几个军头通过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战场局势,其余各部队该干啥还干啥,几门好不容易拖运上岸的大炮更是仍旧保持在修整状态,一干炮兵正忙着将其擦干上油作保养,丝毫没有备战之意——显然,人家压根儿没把那百来号骑兵放眼里。

直到战斗结束后,北纬才带着侦察大队的兄弟们出去收拾战场,按理说这事儿一般辅兵就足以胜任。不过北纬还是决定亲自出手,他想找几个活口问问情况。顺便,把还在战场上徘徊的十多匹战马牵回来——琼海军武器装备虽好,骡马方面却是不多,尤其是海运起来麻烦。这次三条西洋船上虽然带了一些大牲口,也只能勉强供炮兵连使用。连侦察部队都只能靠两条腿走路,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正因为如此,他们完成登陆后,侦察兵还不敢放得太远,就是怕万一遇敌,后方接应不上。不过眼下有了这十多匹战马,想必情况很快就会好转——侦察队员都是学过骑术的,只要把马驯服了,相信很快就能上手。

……片刻之后,从侦察队里抽调出七八名骑术最好龖的队员,开始和那些刚刚被牵回的马匹交流感情,准备驾驭它们了。而包括解席在内,一干军官则围拢在几具担架旁边,对躺在地上的几名叛军俘虏展开集体审问。

——按照琼海军前几次的习惯,对明军作战,对方的伤员通常都是予以救治的。这次来山东平叛,叛军好歹也曾是明军一部分,按照某些同志的看法,也是属于可以团结和争取的统战对象。

不过北纬从来不是什么烂好人,对于山东这边的叛军更是没啥好感,让他去打扫战场对于那些叛军伤员绝对幸事。再加上琼海军用的软铅弹头杀伤力比较大,基本上被打中躯干的,哪怕还活着正在呼救,北纬也不加理睬——没必要为那些必死之人浪费药材和绷带。

只有那些伤在腿部,手臂等不致命位置的才会被担架抬回,但也只做个简单包扎,除非他们在接下来的询问中认真配合,才能得到进一步的治疗——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询问情况,北纬根本懒得对那些受伤叛军就行救护。

似乎有点冷酷,不过那些被抬回来的叛军伤员对此已经甚是感激,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表现的相当老实。

三六七 走马取登州(下)

三六七走马取登州(下)

对于俘虏的审问没能取得什么太有价值的情报。并不是那些俘虏如何死硬,而是连他们自己对于登州当前局势都说不清楚。

一支叛乱军队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非常森严的阶级秩序,也就是几个有点名望的打头,下面都是一片乌七八糟。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几个叛首自称都元帅,下头什么将军总兵之类官衔胡乱给了一大堆,反正有人就是草头王。

当前叛军主力连同几大首领都出兵攻打莱州府去了——说是攻打,实际上就是抢劫。叛军和土匪一样不事生产,只能靠劫掠地方过日子。拿下登州府库让他们发了一笔,但数万人连吃带糟蹋,很快便要坐吃山空。必须要找个新地方继续捞一把。

叛军内部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公平合理的分配计划,谁抢到就归谁,所以有能耐的都杀出去了,留守在登州的尽是一帮子乌合之众,连整合起来长途行军的能力都没有。虽然名义上有一个将军统率大家守城,但实际上谁都不服谁。无非各自占据登州府中一块地盘,靠勒索百姓,鱼肉乡里支撑下去罢了。

那支骑兵队的首领乃是马贼出身——正是那传说中的山东响马。匪号快刀刘,仗着手下百多条精壮汉子,人人钢刀快马,在叛军中倒也颇有点名望。他们并不在城里驻扎,而是驻在城东郊外的庄子里——城里已经抢不到足够粮食了,还是农庄有点存粮。

那农庄距离此地不远,凌晨时隐约听到这边连声炮响,便过来看看形势,本想有机会捞上一把,结果却是一头撞上铁板。匪首快刀刘本人刚刚靠近,还没看明白咋回事呢,便在警戒部队的第一轮齐射之下被当场击毙,他手下弟兄还算仗义,还想要为大哥报仇,这才有了那次自寻死路般的骑兵冲锋。

老老实实回答了这边的所有问题,那几个俘虏本身对于这支忽然冒出来的超级强军也充满了疑问,但这边可没兴趣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审问完毕后把人丢给了战俘管理人员,几位指挥官简短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没必要改变原定计划。

“看来对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烂,就算已经得到消息,估计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协调好内部关系,把部队派出来迎战。”

“敌人不来,我们只好自己过去了,待炮兵全部上岸之后就出发吧。”

时至中午,两个炮兵连的十二门青铜炮全部驳运上岸,登陆部队简单吃了点干粮充作午餐,便开始向西面登州府城方向进发。而完成运输任务的第一舰队亦收起锚链,同步缓缓向登州府城进发,海军将继续配合陆军的作战行动。

北纬手下现在有了八名骑兵,他将其分为两组,分别负责部队行进方向左前和右前方的远距离探查。自己则率领侦察大队其余战士步行充当前导,为全军指示道路。

这一路上极其安静,本来靠近州府之地,乡野民间农夫行人理应不在少数,但眼下却一个不见。偶尔看到几间农舍山居,也多被烧毁或者劫掠一空。中途经过一座村庄时,胡凯等人因喝空了水壶想要去打点儿井水,结果跑回来之后却都是干呕不止。

“我x,那边井里面全是死人尸体,都快塞满了……连同周边几个水塘也是。”

“这就是叛乱地区啊,难怪北纬那么火大,现在我看见叛军也想杀无赦了。”

同他一起去的徐磊也是满面怒火,不久之后他便有机会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当部队行至距登州城东门还有十多里地的时候,斥侯报告在附近发现一支叛军的打粮队,规模还不小,足有两三百人的一队兵马。看押着差不多同样数量的老百姓,赶着大批牲畜,驮运着大袋小袋的粮食也正在往登州府城方向行进,队伍后面还绑着若干哭哭啼啼的女人——完全就是一副鬼子下乡扫荡的架龖势。

大部队懒得为这点小事耽搁行程,徐磊所指挥的三营三连奉令去“处理”一下。战斗本身毫无悬念,那些自以为到了家门口的叛军绝对料想不到会遇上这么一群穿绿军装的恶狼……只是当徐磊带着毫发无伤的三连战士赶上大部队后,他报告说把老百姓都放走了,但这次既没伤员也没俘虏。而这边几位军官只是点点头,连随军医生石大夫也只是咕哝了一句“正好没麻烦”,事情便揭过去。

此后他们又陆续碰上一些叛军,规模有大有小,不过最多没超过三百的。有些是在附近,有些则正挡在前路。但都没能阻碍琼海军的行动,甚至连延缓部队行动都做不到。挡在前路的被外围警戒部队赶走,距离较远的则由几个步兵连轮番出战“练练手”,对方全都是一击即溃,连能还击的都很少。

周晟,廖勇,赵翼和孙昊四人跟着凑热闹,要求随同其中一支部队出战,进一步了解琼州军的战法,这边也同意了。他们四个都不是单枪匹马,连同随从护卫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人,混在胡凯的连队里随同出击了一次。回来之后个个兴致冲冲,对于这一次肯定能获得大把军功再无丝毫疑义。

从对手的配置,反应,以及少数俘虏的口供来看,这些部队并不是被专门派出来阻拦进攻者的,他们只是出来寻找粮食,或者收集木材砖石之类物资的小分队,有点像围绕在蚁巢周围出没的工蚁集团,忙忙碌碌,恨不得将一切搬入登州府城。

当他们遭到攻击后,其本能的反应也都是往府城方向跑。而琼海军这边也没有刻意追击,仍保持正常速度向前。山东这一带地势平坦,府城周边道路状况也不龖错,到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进攻者的先头部队已远远看到了登州府高耸的城墙。

到了这时候,城里面反应再慢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是被攻击了。虽然弄不清楚是哪路神仙从天而降,但高高竖立在那支古怪部队中军位置的一面“明”字大旗已经清晰表明:这是朝廷的部队,到这里当然是为了平叛。

登州府东门已是紧闭,城墙上乱哄哄冒出不少脑袋,冲着下面狂喊乱骂。他们胆气很壮——登州的城墙放眼整个山东地区都是数一数二,出了名的坚固,按照冷兵器时代的观念,绝对是坚不可摧。当初若非孙元化上当受骗,被叛军混入城内,光凭叛军本身的能耐绝不可能攻下这城墙。

更不用说眼下城墙上守具齐全,更有红夷炮,竹节炮,牛腿炮等“先进”火器坐镇,按照当时明军的作战思想,最能发挥火器威力的用途还是用于守城。而登州府的火器营本就是明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由葡萄牙的技师和军官协助建设,浸润了徐光启孙元化等明代火器专家无数心血在内,到如今,却都成了叛军的坚强屏障。

虽然先前已经充分见识到了琼州军的火器力龖量之强,在周晟廖勇等人看来,光凭区区两千兵卒,要拿下这座数万人防守的大城实在有点勉强。所以在抵达登州城下之后,他们俩个还是不顾嫌疑的找上了琼海军的指挥部。

“解军门,庞军师,你们接下来是打算直接攻城吗?”

廖勇开口询问,解席看看他,也不遮掩:

“当然,否则咱们过来干什么的。”

“下官以为这样不妥。”

虽说先前老解当着他们的面吼过“我的部队我做主”,但周晟还是出言劝谏道:

“以贵军火器之利,贼人虽多,亦不足为惧。贵军不带云梯冲车而直趋城下,想必也是有充足把握破得了那城墙。只是,一旦攻入城中后,房屋街道交错杂陈,有墙壁阻碍,贵军的火器长程优势就会受到很大限制了。”

“不龖错,若是贼军悍勇,不畏生死的冲上来以命相搏,哪怕三五个换一个,贵军两千人也支撑不了多久的。况且以贵军之精锐,和贼人硬拼也不划算。”

廖勇亦是附和,他们两个都是很有经验的军官,一眼便看出琼州军所用战法的最大优势在于距离,而入城作战显然会大大削弱这种优势——对手可以借助房屋墙壁掩护靠近,除非这边把射界内所有障碍物扫平,但这样一来城市也完蛋了。

两人提过意见之后都有些紧张的看着解席——通过前几天的交涉,这位琼州军首领给他们的印象是不太好说话。不过后者倒并没有生气,反而和庞雨互相看看,两人竟然都笑了笑。

“那么你们可有什么好建议么?”

庞雨笑问道,周晟立即点点头——他当然是有所成算才敢过来提建议的。

“眼下朝廷大军正在西南莱州府一线与贼对峙,我们可以前往与之会合。朝廷大军人数众多,然战力恐怕不足,我们前去,正好取长补短。以后我们只管摧枯拉朽,破敌中坚,而攻城占地,哨探搏命之类,就不用折损我方精锐了。”

周晟缓缓劝说道,语气中不知不觉,从“贵军”转变成了“我方”。

大年二十九,提前向大家说一声“新年好!”

又是新的一个月啦,有票票的同学支持下。

三六八 走马取登州(四)

三六八走马取登州(四)

迟到的祝福:大家新年好!

“走马取登州”本来不想详写的。所以取了这么个章节名,无非用坚船利炮欺负人而已,本想早点结束掉,让穿越众去辽东陪满洲人玩玩才是正经。

不过既然有朋友说战斗场面描写太少,那就仔细写一写好了。战斗场面嘛,要写总会有的。o(^^)o

有月票的麻烦支持下。

对于周千户的建议,庞雨这边只是嘿嘿一笑:

“若是放着登州不管继续向西,把这边的几万敌人置于身后,而前方又有叛军主力——周千户,你这是要我们腹背受敌啊。”

这话听起来可有点诛心了,廖勇的脸色顿时一变,但周晟却是跟庞雨这伙人打交道习惯了的,知道他们说话随便,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只是伸手在周边划了个圈儿:

“你们既然敢直接到这贼人腹心之地来登陆,还怕什么腹背受敌么?只怕是巴不得贼军都过来送死吧?已知贵军野战无敌,又何必太自谦。”

庞雨尚未接口,边上解席已是哈龖哈大龖笑:

“不龖错,相对于我军的战术,敌人越多,收拾起来越简单。”

又抬头看看前方城墙。解席又续道: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借助其他人的力龖量取下登州,否则,只要晚一些出兵,等大明军包围这登州城时再上岸就行了,何必这么匆忙?”

见周廖二人都是满脸诧异之色,才想起来他们不可能像自己人一样,知道莱州那边的明军很快就能发起反攻,庞雨连忙上前打个哈龖哈混过去:

“不过两位千户大人所言确实不虚,入城巷战对我军不太有利,但也不是绝对不能打。具体到登州这边,正好有一处堡垒很适合我军发挥力龖量,先拿下来也不龖错……”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周廖二人俱是一惊,同声叫道:

“你们想要先攻水城?”

——登州府蓬莱水城,位于城北丹崖山东侧,是一座相对独立的军事堡垒。它的城墙高度与厚度都要超过主城,而且依山傍海,地势险要,与主城互为依托,一向是作为登州府防御系统的重要支撑力龖量而存在,也是登州水师的大本营。

若是这个时代的外敌入侵,在攻打登州府时往往就会遇到两难抉择:若不理此处,直取主城,则很有可能在激战正酣时遭遇水城伏兵的夹击。而如果先取水城的话,要想攻陷这座纯粹军事堡垒,却又不是轻松的事情,很可能连主城边都没挨到就在侧堡上撞个头破血流。更何况主城里也可以派兵支援接应的。

所以自古建城立寨,最忌孤单,而一旦形成彼此呼应的态势,其防御能力就会大大增加——当然,这要双方能密切配合才行。象大明在关外建了成群的寨堡,虽然形成了寨堡群防御体系,理论上可以互相照应,但真遇到外敌入寇时却往往自顾自闭门死守,徒然被人各个击破,那就失去意义了。

不过,在琼海军这支超越了时代的部队面前,传统的单层城墙式防御体系已经没有意义。反正一样用炸药开口子,城墙是十米高还是十五米高并没有多少差别。所以对于琼海军来说,既然攻打水城和攻打府城的“技术难度”差不多,那么先取前者毫无疑问较为有利。

先前北纬提出的那条“丙案”虽然未被采纳,但其中的精妙之处却不可忽视:蓬莱水城靠近海边,进攻部队可以得到最充分的舰队炮火支援;作为一座军事堡垒,水城里面没多少平民百姓,这边用炮火覆盖时不必太顾忌;此外快速攻下水城还可以极大削弱守城部队士气,尽快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这些有利条件当然都要尽量抓住。

蓬莱水城对外只有两道门户,一道朝北是水门。需乘坐船只出入,朝南侧为陆路,曰振扬门,从城防角度说是很便利的——无论敌军从哪一面进入,防御部队都可以专心对付一边,除非对方能水陆并进同时进攻。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这几乎不可能。

然而眼下的琼海军却正最适合打这种水陆并进战法——由凌宁的海军负责轰击北门,解席这边陆军攻打南门,一点不浪费兵力。

目标已定,这边丝毫不耽搁,只见琼海军正中那面“明”字大旗猎猎飘扬,朝水城方向移动过去。不过,走到快要靠海边的滩涂附近时,部队却又忽然停下。

“在攻城之前,先玩一个小把戏看看,如果能成功,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庞雨这样对身边几位明朝使者解释道,随即便指令麾下部队配合着两个正解开骡马挽具开始放列的炮兵连队,逐次展开阵型。

只见一个个短毛兵在长官指令下寻找到自己位置,随即便摘下背上工兵铲,开始疯狂挖掘沙土。海边滩地潮湿,挖不了壕沟,但把泥土堆起来构成一道道矮墙却是不难,以炮兵阵地为核心,几个连队很快拼凑出一座半环型防御阵地:面向登州府城,而背靠着海面。

“背海列阵?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想学韩信吗?可凭什么认为贼军会放弃地利出城来攻?”

大明兵部主事,自称已是熟读了兵书战策的孙昊孙太初瞪眼诧异道,没人回应他。不过他倒是很快便看明白了短毛的策略——只见海面上帆影憧憧。那支早已抵达附近海域的舰队开始靠拢过来。短毛直属的若干大舰早就放空了人手,此时只是在周边警戒,而隶属于郑氏家族的若干大小船只却是擂鼓鸣号,热闹喧天,居然也开始大张旗鼓的登陆了。

郑家军只有一千人,但这一千人登陆起来可比先前琼海军那两千要麻烦的多——郑家军从没受过正规的登陆战训练,只是凭着以往经验行事。他们的装备也要简陋多了,就是一些小木船而已,琼海军似乎并没有把自己那些先进设备借给盟友的打算。

不过很明显,琼海军这边也并不要求郑家军很快登陆。只要他们造出巨大声势就行,跟早晨那场静悄悄的快速行动截然相反,估计足有几百号人在船上擂鼓吹螺,号炮之声响彻周边海域……

若是仅从外观上看,郑家舰队的规模与琼海军不相上下,甚至更有过之——琼海军都是大舰,那三艘西洋大帆船就不提了,其余船只的载重量若按明代标准算,大都在四百石以上,哪怕最“轻便”的几条广式快船也不小于二百石。故此第一舰队这边虽然所有舰船加起来才十多艘,却能够装载下全部三千人手,重炮,以及牲畜和补给各类物资等等……还绰绰有余。当初参谋组出兵时谨慎为先,保留有充分运力。各舰舱位都只装到半满。

而郑家舰队的吨位普遍较小,载人就少,另外他们的船只技术水平较低,需要的操作人员很多——郑芝虎带出来一千步兵,为了运载这一千步兵,所需的操船水手也超过了一千。再加上郑家这次也挺谨慎,预留吨位甚多,所以郑家船队的数量就非常多,光是能够在远洋独立航行的海船就超过了二十艘,这些大船屁股后面往往还用缆索拴着若干小船,这时候都被解开来充作登陆艇。这船队分散开来一看可就不得了:海面乌压压一片。几乎将这块海域给填满。

登州城上,此时也响起一片喧嚣叫嚷之声——敌军前锋已站龖住阵脚,正在掩护全军主力登陆!当世任何一个稍微知兵之人看到这副架龖势,肯定都会作如此打算。与海面上那支庞大到恐怖的舰队相比,陆上这区区一两千人马实在太单薄了,没人会相信这里就是对方的全部兵力,作为一支前锋倒还差不多。

——想想看,光一支两千余人的前锋部队就已精锐至此,若是大军主力登上岸边,那还了得!为今之际,想要翻转局面,只有眼前一个机会……

“兵半渡可击之……妙,妙啊!好一招诱敌妙策!”

性子比较单纯的赵翼赵凤翔禁不住拍手赞叹——短毛这招“小把戏”玩的着实精巧,哪怕换了他们自己,若不是亲身参与,谁知道琼海军的两千主力已全部上岸?到这时肯定也认为岸上不过先锋,那海上黑压压一片船里装的才是正军。不趁着眼下敌军半渡的机会全力出击,可就丧失这大好机会了。

全军仅有两千正兵,这分明是己方最大劣势,然而在琼海军这帮人手中,却反变成用来yin*敌军的绝妙策略。通过先前几场小战斗,这几位明朝文武官员都已完全确信:只要对方胆敢离开城市掩护,双方平地作战,哪怕千军万马,在琼州军那恐怖的火铳面前,也必然溃败无疑。

若能就此将敌军主力诱出城市一举消灭掉,接下来的攻城战自是轻而易举,就算不能将敌全歼,把他们打到丢魂丧胆,也是好处极大——总之,只要敌军出城,这大便宜就赚定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见登州府东城门闹哄哄打开,鼓声隆隆,军旗飘扬,一队一队的叛军士卒鱼贯而出。排成一座进攻军阵——他们要“半渡而击”了。

这边只不动声色严阵以待,站在中军位置的小土坡上,看着一步步迈向死亡而毫不自知的对手,锦衣卫千户官周晟悄悄拍了拍身边同伴,在廖勇耳边轻笑道:

“如何,我早说过吧——别看这帮人平时不怎么喜欢用诡计,可一旦用起来,全都是要命的玩意儿。”

三六九 走马取登州(五)

三六九走马取登州(五)

登州府的叛军出了城。气势汹汹扑向琼海镇这边早已准备好龖的防御阵地。但首先开战的地方却并非陆地,而是在海上。

就在登州城门开启的同时,蓬莱水城的北门铁闸也在嘎嘎声中缓缓升起,一艘艘快船从里面疾速掠出,什么大海鳅,小海鳅,海沧,艟樵,苍山铁……叛军方面可也是有水军的!

叛军水师船型不少,但普遍吨位不高,操纵手段也很落后。有些竟还是要依靠水手划桨摇橹来提供动力,由此可见这些明船的落后——在江河上划划船也就算了,海上争雄,还靠人力驱动?那绝对是要累死人的。

好在今天海面上风平浪静,从水门冲过来距离也不算远,号子声中,船舷两侧橹桨此起彼伏,速度倒还不慢。相比之下琼海军这边的大舰因为要保持位置,在这海岸边也不能挂满帆全速行驶,反而显得有些笨拙了。

随着双方距离迅速接近,从旗舰公主号的船头上率先响起隆隆炮声。一场海上恶战全面展开。

从陆地上远远看去,这场战斗还真有点诗情画意的味道——蓝天之下,片片白帆点缀于碧海之间。随着一声声隆隆炮响,从琼海军各舰上飘起阵阵白烟,硝烟中一团一团的炮口火光时明时灭。而登州船队在靠近对手之后,则从那些大大小小快船上飞起来无数火球——叛军水师的主要攻击手段是火箭,名副其实的“火箭”:用弓箭把点燃的浸油布团射向敌船,希望借此把对手的船烧着。其效果如何姑且不论,那星星点点一拨一拨飞出来的火箭在空中划出道道亮光,宛如节日焰火,着实赏心悦目。

——如果用个木框子套住,取个景,这分明就是一幅还在不停变幻的精美油画。

然而若是靠近了看,尤其是在叛军舰船上,那真是标标准准的人间地狱——由于对手船只体积小,速度快,琼海军除开始远距离时用了几发普通炮弹,后面大都使用霰弹攻敌。一包一包的铁砂碎石被填入炮膛口,下面用一块木板阻隔发射药。当火药被点燃后,砂石包裹或是一出炮膛就散开,或是在空中才碎裂,反正总能形成一大片霰弹杀伤区,打到目标舰船上,立时就是一片鬼哭狼嚎。

碎头的,爆眼的,肚破肠流,筋断骨折……只要是挨了琼海军炮击的。甲板上无不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明代舰船分层不多,大部分只有一层单甲板。人都挤在甲板上面行动。琼海军舰船普遍高大,居高临下这么一炮轰过来,天女散花似的一打一大片。水手也没什么护甲遮掩,都是光膀子干活的,对于有些小船,只要挨上一炮,整条船上人员立马就能伤亡个七七八八,当场就失去作战能力了。

叛军水师也在拚了命的攻,他们的优势在于数量和速度:利用橹桨动力,无数小艇快速插入到琼州舰队阵形中间,对那些大船形成包围,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只是在这个武器破坏力不足的年代,决定海战的关键还是在于船型大小,琼海军各舰的船舷普遍较高,在那些快要接近到海平面的小艇面前就好像一座座两三层的堡垒,纵使受到来自四面的攻击,却丝毫不显弱势。

明代海上最主要的作战方式还是接舷和冲撞,靠人冲上敌船去杀光对方人员获胜,真正破坏舰船的手段并不多。但琼海军的舰船却根本登不上去——为了防止对手接舷。以及明代水军那最著名的火船战术,琼海军所有船只周边都安装有一圈如同雨伞骨架一般的竹木撑杆,航行时平顺紧贴在船体两侧,到了打仗时就四散撑开,将任何企图靠近的敌船阻隔在一两丈之外。

这些撑杆并不是不能破坏,此时就有很多叛军水手挥舞着手中刀斧想要砍断那些可恶的竹竿,在平时这项工作并不难,但此刻却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琼州船上那些火枪射手可不是吃素的。他们躲在挡板后面,通过缝隙非常从容的用火枪将对面船上水手逐一射杀,而那些表现太活跃,有可能给琼州船造成伤害的勇敢者们,当然都是优先瞄准的目标。

近不了身,靠不上船,叛军唯一能对敌舰造成伤害的只有远程武器:弓箭标枪,以及火铳火球之类,可那些依靠人力驱动的小船上面能有多少此类武器?而且作为一支十七世纪的军队,却要和现代人所建立的军队拚远程,打对射,那实在太悲剧了——琼州舰船专靠远程打人,这方面的防御能力自是不差,船舷两侧的护板挡墙又重又厚,还挂上沙袋遮护,这边的箭矢铅丸射上去,无非噼噼啪啪听个响儿,根本打不穿。有人把箭矢用抛射方法越过挡板,但能不能打到人,完全是碰运气。倒是从对方船上偶尔扔过来几个手榴弹,每次都炸得这边甲板一片鸡飞狗跳。

火箭火团火标枪之类也扔上去一些,只是很遗憾的没起到什么效果——琼州舰队日常的海战训练中对于防火这条一向视作重中之重。舰体板材全部做过防火处理不说,船头船尾都设置有专门的压力式提水设施,末端使用水龙带与喷口相连,海战时有专门人员负责挤压唧筒,哪儿有火情立马一股水柱喷过去,就是丢个烧着的油罐子上来,用不了多大工夫也能灭掉,几乎不可能引发火灾。

眼看着小型船是不济事了,从登州水城门中又先后驶出几艘较大的船只,看型制和琼州军这边用的中型福船有些类似,但在叛军方面显然已是属于大型装备——总共不过出来三四艘。周围还有许多小型船环绕,众星捧月一般,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这类双桅船已经不能再靠人力划桨,完全用风帆驱动,在速度和灵活性方面就与琼州舰船相差无几了。于是它们才刚刚离开水城墙上炮台掩护范围,便发现眼前天空忽然一暗——三艘琼州军的西洋式大帆船恶狠狠逼了上来……

“奶奶的,可总算碰上值得咱们出手的目标了!”

凌宁站在公主号船台上,望着前面那支还稍微象点样子的叛军主力船队,双手握拳重重挥舞几下,便让负责掌舵的黄晓东操纵迎上前去。同时指令一旁传令官用旗语通知附近“总督”与“伯爵”两舰,一同上前夹击。

公主号等三艘大帆船从一开始就位于舰队最前方,摆出了邀战架龖势,但先前从登州水城里涌出的那一窝子小艇却都不约而同绕过它们——对于这些小船来说。琼州水军这三艘主力大战舰实在太过于巨大,就好像三座巨大的海上堡垒,就是冲到船舷旁边也不可能攀爬上去,所以干脆避而远之,一心一意去围攻那些中型福船。

而大帆船上面除了用火枪和霰弹轰击不时从周边掠过的小艇外,却也没有其它更好龖的攻击手段,在这里它们怕搁浅不敢加速,航行方向也要根据风势,移动起来小心翼翼的,面对那些用人力驱动,无视风向风势。随时可以掉头转弯的小走舸们,就好像三头大象看着在脚底下满地乱窜的耗子一般:无可奈何。

现在叛军终于也派出了他们的大船,这种四百料双桅帆船在明朝水军的装备序列中已是属于最大型号,上面装备的火器比较多。除了常见的弓弩火箭,投掷用火球,火砖,火药桶之外,还配有佛朗机炮,迅雷炮,碗口铳,喷火筒……等等,名称杂七杂八,其实都是类似于火铳的玩意儿。除此之外,在船头部位,还很少见的架上了一门红夷炮,虽然口径不算大,但那才是真正的火炮。

比起先前那些以点燃的长矛或弓箭作为主要武器的小艇子,这种大船已经有能力对琼州海军的中型福船构成伤害了,即使在武装上仍然比琼州军福船差了一截,却也不能就此放过去。毕竟,在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于是,在公主号的居中调度下,总督,伯爵两舰先后横过船体,仿佛三面高墙般挡在水道上,稳稳堵住了那支叛军水师的前进道路。对面船上那些叛军水手们显然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巨舰,一个个仰头眺望,脸上充满诧异之色。

而更令他们惊恐的事情还在后面——随着木板滑动,盖板挪开,从那些巨船的侧面船舷上露出一个个方孔舷窗,从每一个窗口中都伸出来一截乌沉沉的炮管,随便哪一支都要比他们船头那门独一无二,引以为自豪的“红夷炮”要粗壮许多,黑洞洞的炮口直冲着叛军船队。三艘船,三排炮窗,形成了一道随时能够喷吐出死亡火焰的海上防线。

——在后世的海军术语中。这被称为“战列线”,而构成这种火力防线的大炮船,便是所谓战列舰了。

窗外鞭炮声震耳欲聋,年初五接财神现在就开始了,真比三十还热闹。

也祝大家新年发财哦!

顺便也祝我自己月票多多……就靠朋友们支持啦。

三七十 走马取登州(六)

三七十走马取登州(六)

比起后世那些海军大国,动辄用几十上百艘三层火炮甲板的大炮舰所建立起的战列线,眼前琼州海军排列出的这条“山寨战列线”略显寒酸了一点。公主号等三艘大帆船虽然吨位够大,却都并非专业战舰,火炮甲板只有一层,三条船在海面上相互间距离也颇远,即使光封锁一条水道也是四面漏风,在现代人眼里纯粹吓唬人的玩意儿。

然而在这个时代的明朝水军眼中,却已然是铜墙铁壁一般——明军海战很少用火炮,因为他们的船只吨位太小,很多非关键接头处为了节省铁材还爱用榫卯结构——技术上是很精细的,却禁不住火炮的后坐力。若胡乱开炮,不等轰沉敌舰自己就怕是要散架了。船上那些乱七八糟以“炮”为名的火器大都只能算抬枪,无非尺寸大一点。

就是这几艘原先在登州水师中属于全军至宝的双桅大福船,它们船头上那门由孙元化亲自监制的仿西洋红夷炮在射击时也有严格要求,装药数量不能太多,虽然由此造成火炮射程,威力的减弱,但至少不用担心自家船体在激战中忽然解体。

此时一看对面,光一条船上就黑洞洞冒出来那么多炮口,三条船上的大炮恐怕比他们整个登州府装备的红夷炮还要多,那叛军水师几个头目都是打老了仗的,当然知道这种战斗根本没有悬念——己方必败无疑。想都不想便指令坐船掉头回撤,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对面琼海军的火炮射程,其实已将他们纳入火力范围之内,只是想等目标更靠近一些罢了。

此时一见对手要跑,便不再耽搁,轰隆隆一排炮火猛轰过来。虽说距离尚远,琼州军那些海军炮手的技艺也不太娴熟,但那几艘叛军福船正在转弯掉头,速度放缓,船体横过来目标变大……在这一系列有利或不利因素相互作用下,终究还是有几枚炮弹落在了船身上。

一般海战,船上挨了一炮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砸开几个洞眼,伤亡若干水手而已。但这琼州军的炮弹可挨不得——被轰到的地方无不立即发生爆炸。有些爆炸非常巨大,将木壳船体炸出无法修补的窟窿,而有些则是升腾起冲天火光,倒水上去都浇不灭……

——从琼州军火炮里打出的不是高爆弹就是燃烧弹,远非这个年代的普通铁球能比。

然而叛军的疯狂和勇猛到这时候也终于完全展现出来——在发现已经无法逃跑之后,他们干脆再次掉头,反而又向着琼州军船队这边猛冲过来。那几艘大福船规模不小,虽然被高爆弹炸得伤筋动骨,又或者船上已燃起熊熊烈火,但一时半会儿却也没那么快沉没。此刻摆出同归于尽架龖势冲过来拼命,倒也颇有点吓人的。

那四艘大型福船并不是单枪匹马,与它们一起向前亡命冲突的还有不少小划艇,靠人力驱动。有些小艇分成了前后两截,前面半截子上堆积柴薪,并装有一个金属倒勾,后面半截上则坐了十余名桨手疯狂划水,看样子是专业的纵火船。而另外一些普通船身则普遍狭窄轻巧,速度很快。船头往往有那么一两个赤膊汉子怀抱火药桶,看来是想玩自爆。

“狠狠的打,把它们全打沉!”

这边三艘大帆船上的战士也都沸腾起来,自琼州海军建立以来一直就是仗着坚船利炮欺负人,遇到的对手全都不堪一击——虽然这是参谋组尽力筹谋的结果,但对于那些接受了全套军事训练,特别是在士气方面屡受鼓舞的底层士兵而言,那些轻而易举得来的胜利着实有些“不过瘾”。

此时终于碰上一伙子敢拚命的,这边船上炮手水兵却都不惊反喜,立即加快速度装弹填药,三艘大帆船上火炮发射的愈发快速,乒乒乓乓响成一片。一时间只见那条“战列线”上白烟缭绕,火光迸发,而其正面相对的那片海域则是水波冲天,海面上被炸得波涛汹涌,巨*翻腾。四艘大号福船固然是吸引了最多的炮弹,周围那些小艇遭受池鱼之殃,也被海浪掀翻无数。

在这火炮和枪弹组成的火网面前,仅靠人力就想要突破实在困难。其中三条大福船很快被炸得千疮百孔沉没下去。不过倒也剩下一艘仿佛有如神助的,居然被它连续躲过了好几轮炮击——大帆船上那些炮手终究还是菜鸟居多,兴奋之下经常判断失误,把炮弹砸到了该船后方海域。

当然那船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毫无损伤,此时它已经吃了两发燃烧弹,船体后部,连同桅帆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迟早会被烧光。但在短时间内这火势反而助长风势,使得那艘火船以更高速度直向公主号扑来。船头上聚集的几十名叛军水兵也都不要命似的疯狂开弓射炮,就那门小小的自制“红夷炮”,在这么短时间内居然也装药发射了两次!只打得公主号船身外缘碎木横飞,倒也受了点伤。

在公主号船壳外侧,接近水平面处也设置有撑竿骨架,一般小艇无法靠近。但这么一艘大家伙高速冲过来光靠竹竿肯定挡不住了。对方显然也是这般打算:反正自家船已经烧起来了,索性当放火船用,冲上来与公主号同归于尽!

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彻底打破——正当那火船快要冲到公主号近前,船头上几个裸衣汉子已是面露凶光弯腰去抱火药桶时。从公主号以及旁边较近的伯爵号船头上几乎同时爆发出一团浓烟,烟雾中一团炫目火球疾射而出,屁股后面还拉着一条长长火烟尾巴,发出尖锐呼啸声,直扑敌船!

“飞天神龙!是火龙!”

看来这个年代的水手想象力都差不多,对于琼州军火箭弹的观感也完全一致,在叛军水手一片“火龙!火龙!”的惊叫声中,两枚火箭弹先后命中目标,将那福船船头炸了个粉碎。

船头一碎,方向就彻底无法控制了。终于,就在公主号脚下,那艘拼命火船万分不甘的横翻下去,在一片冲天大火中缓缓沉入水中。

以这最龖后一艘大型福船的沉没为标志,叛军水师倾尽全力对于琼州海军的攻击行动宣告彻底失败,剩下那些小艇连这边的中型福船都啃不动,更不用说三艘大帆船了,不一会儿便或沉或逃,散了个干净。

海面上遍布碎木浮尸,还有不少叛军水兵在抱着木板挣扎求生,对他们是施以援手还是补上一枪要取决于各船船长的兴致,凌宁黄晓东这边还无暇顾及——对他们而言,海战还并未结束。

“我们这边的活儿都干完了……不过郑家船队那里好像有点麻烦,要不要过去帮忙?”

——叛军水师的目标是阻止敌军“大部队”登陆,虽然派出主力舰队和琼州海军死拼,但对于郑氏海军的登陆场那边倒也没放松。海面广阔,琼海舰队十多艘舰船即使控制了很大一块面积,毕竟作不到滴水不漏。尤其是在海岸边缘,大船唯恐搁浅不敢过于靠近,熟悉本地海情的小艇却没那顾忌,趁着这边忙于缠斗的时候,倒也有不少军船朝着郑家水师方向冲过去了。

待此地分出胜负,发现无论如何也啃不动琼州海军,便有更多叛军改变目标,冲着郑家船队掩杀过去。郑家船数量繁多,原本看起来好像比只有区区十多艘大船的琼州军难以对付,不过眼下在那些叛军眼中却是倒过来了——打仗这种事情再也做不得假,战力如何彼此一交上手就清清楚楚。前面那支大船队虽说船多兵猛,也不是什么好啃的目标,但好歹还是用这些明代水军所熟悉的“传统”方式在厮杀,比这边漫天飞的火炮铅丸,连对手面都见不着便流尽了鲜血总要好得多。

于是除了一部分逃回水城或是往外洋流窜的,所有剩下没被击沉的登州水师都尽量远离这些挂着“琼”字旗号的大船,全部冲着郑家军杀过去,登陆场那边一时也杀声震天。

“要去帮忙?”

对于黄晓东的建议,凌宁却是犹豫了一下子,如果这边舰队加入战斗,获胜是毫无疑问的,但琼州海军从未与郑家水师配合龖作战,船队冒冒失失冲过去,原本最适宜炮击的阵形就不能保持了。那边又是以夺船缠斗为主,火枪还好,大炮打过去很容易造成误伤。而若是火炮威力不能全力发挥,被敌舰趁乱贴了上来,说不定反而吃亏。

想了想,他朝旁边的信号员发令:

“打旗号过去,且问问郑芝虎本人是怎么个想法。”

信号员立即跑向桅杆,先是打了一枚表示需要通讯的信号弹上天,吸引郑家船队那边的联络人员看过来,然后升降帆索,将一连串旗语信号发过去,询问是否需要这边帮助。

郑家船队上有琼海军派过去的联络员,白天旗语晚上灯号,彼此间通讯是非常顺畅的。不一会儿,从郑氏舰队的旗舰上面也飞起一枚代表回应的信号弹,然后那边主桅杆上同样回应了一串旗语,凌宁和黄晓东都是懂旗语的,从望远镜里看到信号,不用旁边信号员翻译就明白那位郑家二爷是个什么态度了。

——那是非常坚决的表态:绝对不需要!

三七一 走马取登州(七)

三七一走马取登州(七)

“二爷,那帮山东侉子冲得还挺猛,光靠外围兄弟们遮挡有些吃力了,既然不要短毛出手帮忙,是不是把岸边那些做戏的弟兄都抽回来?”

——确实是在演戏,只见一条条大划艇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吭哧吭哧冲到海岸边,登上沙滩,气势汹汹兜上一圈。然后……其中大部分又坐上船划回去了。只留下小部分人在海岸边稀稀拉拉排个阵势。远望过去好像海滩上密密麻麻尽是人头,实际上人员站的极其松散,东一块西一块到处都是,占地虽广,密度却很稀疏。

不过为了尽可能造出最大声势,郑家军连水手带战兵三千多人中也差不多有两千投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登陆战”,只在外围留了少量战舸作警戒之用,此时面临山东水军不要命的突击,纵使郑家军素来称雄海上,也难免感到吃力。

看到外围处于劣势,在郑氏旗舰上,当即便有几名水兵头目跑来请示自家统帅,要求增调援兵。郑芝虎此时已换了一身鲨鱼皮水靠,小腿上插两把短匕首,右手却握着一把金背大砍刀,左手还拿一把短铳,搞不懂他是想玩水战还是跳帮——反正不可能在后方待着就是。

听到部下询问,这位酷爱实战厮杀远甚于坐镇后方指挥的蟒二爷顿时现出满脸的不耐烦。

“操,我咋知道该不该抽回。解老大只让我派人做戏,可没说要做多久!”

眼珠子一转,忽然看到旁边笔挺站着的一个小伙子,立刻招手将他唤过来:

“对了,小五子,现在能联络到岸上吗?问问解老大庞军师他们是个什么意思,岸边孩子们还要来来回回折腾多久?”

那名被特派至郑芝虎身边的联络员立即行了个礼,然后再次跑向船桅,信号弹,信号旗……诸如此类一整套通讯手段发出去,过了片刻,便见沙滩上陆军阵地那边,一名通讯员手持两面鲜艳小红旗,走到一处醒目高坡上,双臂挥动,象做广播体操似的摆出一连串动作。

那位联络员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岸上人员动作,郑芝虎也拉开自家的千里镜看着那边,当然是看不懂——尽管上次合龖作时解席就曾经给过他一套琼海军联络信号的说明书,要他抽空多看看,可郑芝虎有空了宁肯去练武潜水,要他老实坐书桌旁边简直相当于上刑——反正打仗时人家会给他派联络员的。

果然,那边信号一结束,那名联络员就向他禀报了:

“报告长官,接受讯息如下:敌军大部已出城,欺敌任务已完成,贵军可自行决定此后行动,解。”

“哈龖哈,好!”

郑芝虎一声狞笑,丢下手中千里镜,重新执起武器,金背大砍刀在空中高高扬起:

“小子们,别演他娘的戏啦,跟我上,叫那帮山东侉子知道什么叫海龙王!”

…………

正当海面上一片硝烟缭绕,拚杀得如火如荼之时,岸边陆上两军也终于进入阵战对垒阶段。望着一队队人马仿佛无穷无尽般不断从城门口涌出,头一次面对这种战阵的解席终于显出有点紧张的样子:

“不是说叛军主力都围攻莱州府去了吗?这儿咋还有这么多?……你估摸着对面有多少人?”

最龖后一句话当然是对庞雨所言,后者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不太肯定道:

“三千到五千左右吧,人都挤在一起看不太清。”

“应该有四千二百人——如果他们没有虚设旌旗的话,到目前为止我共数到了三十六面百户旗。我大明一个百户麾下连兵带将,实数应为百二十人。”

旁边举着千里镜的周晟插了一句口,作为明朝军队“行内人士”,他对于代表大明军队数量的旗号划分肯定比现代人熟悉得多。叛军的一切制度都是源于明军,想必不会有太大更改。当然这种部队在战场上肯定会有缺额或超编现象,不过此时只能看旗帜为准。

廖勇和赵翼,孙昊等三人在后面急得抓耳挠腮——他们没有望远镜可看。这年头虽然西洋千里镜已经传到大明,但还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只有少数高官可用,琼州府大市场上也不出售这类军用品。周晟手里那只还是当初西洋舰队败退返回广州后,从某个船长俘虏手中得来——当王尊德下令把那些曾经的盟友收监后,那些幸存者身上物品自是被搜刮一空。赵翼等三人没赶上那次“好机会”,此时只能望着远处一团模模糊糊人影干瞪眼。

发现有内行人士可以咨询,解席想了想,把自己手中高倍望远镜借给周晟:

“你先用这个看吧,帮忙盯紧点,若是对方拖了大炮出来就说一声。”

解席手里那个特供军品可比千里镜好得多,周晟兴高采烈接过,道一声谢,随手把原来那个单筒货递给了旁边已觊觎多时的廖勇,后面赵翼孙昊也顾不得文官的矜持,挤上前来轮流借看,甚是兴奋。

随着敌军渐进,前锋已进入这边火炮射程,而其后续还在不断从城门中涌出。马千山过来询问炮兵是立即开火,还是等敌人大部队更靠近之后再打?解席略加考虑后回应道:

“可以开火,但悠着点,别一下子打太猛把人给吓回去了。”

老马笑笑,回去下了一条命令:

“各炮位注意,使用贰号乙型弹,射速不妨放缓些,先进行定位射击好了。”

贰号弹分类为实心弹种,乙型则是球状弹的代号,平时多用于炮兵训练和前期校射,没什么威力,但每一个炮兵连都有些配备。此时一个个圆滚滚的球形铁弹或铅弹被从弹药箱里搬出来,装在木制弹托上塞入炮膛,下面已放上计算好数量的发射药包,待炮务长确定好射击角度并点燃引线……隆隆炮声中,琼海军主阵地上泛起道道白烟,一个个仿佛保龄球似的金属球呼啸而出,朝着对面叛军阵地飞去。

对面叛军显然没料到这边的火炮射程如此之远,前军尚在集结列阵时便遭遇炮击,登时发出一片惊呼。实心弹不能爆炸,但却会在地面上翻滚弹跳,这些炮弹在空中原本是看不出轨迹的,但落入人群之后连翻带滚,马上便在敌军阵列中犁出一道道血色沟槽来。

在巨大化学能带来的动量面前,人体就如同豆腐一般脆弱,披再厚的重甲都没用,这种炮击基本产生不了伤者——要么没被碰到,一点没事。只要稍微被炮弹沾上一点边,即使当场没送命,碎骨裂肢之伤,以这个年代的救护技术也多半是必死无疑。

十二门火炮,十二发球形弹,一下子就在叛军阵中制造出约七八十人的伤亡——这还是因为海边地上松软,砂土吸收能量较多的缘故,若是在硬地上铁球多滚几下带来的伤亡恐怕更大。这边庞雨等人在望远镜中看到如此惨景难免乍舌,难怪早在拿破仑时期就把火炮称为战争之神了,对于传统密集阵列的作战方式,连实心炮弹就能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若换了高爆弹上来呢?

马千山吴季等人很想试一试,不过现在却不敢,怕把对手给吓回去。

炮击意味着陆上战斗正式开打,虽然此时距离那些叛军惯常熟悉的冲锋距离还很远,但他们不可能顶着对方的火炮轰击还从容排兵布阵。仓促上阵也没办法了——当然也可以灰溜溜逃回城里去。

对方数千人的大军显然不会因为遭到一次炮击就承认失败,原本队形密集,还在缓缓前进的敌军进攻阵列稍稍在原地停了那么一下,随后,在一阵喧天战鼓和号炮声中,庞大战阵骤然加速,在金鼓声中快步朝琼海军阵地逼近过来。

这支敢于主动出城作战的叛乱军队显然很有经验,他们并没有象琼海军从前对付过的海贼山匪那样,一挨打就疯狂向前冲锋——步兵作战全靠体力,眼下两军相距至少还在千米以上,那叛军前排步兵都披着甲的,加上武器头盔,每个人负重至少也有二三十斤,若是他们不管不顾往前冲,等跑完这一千米来到琼州军阵地前,大概也没什么力气肉搏了。

所以这支部队仍在走路,只是走得比较快一些,相互之间距离也拉得很开,再用实心弹打过去能波及的人数就很少了,一弹不过三四人,运气不好时只放翻两个也是有的。

不过这边炮兵组并不着急,还没到他们发力的时候。各个炮组只是用一两发实心弹校准了射击参数之后便不再开火,默默等待进一步的命令。在长官的指令下,他们还从物资箱中拿出一件古怪设备安装在炮身上,使得原本光溜溜修长的炮身一下子变得蓬松松,宛如雄狮的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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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二 走马取登州(八)

三七二走马取登州(八)

“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赵翼对于琼海军火器是最着迷的,炮击一开始就跑到吴季那边混着不肯走,吴季跟他还算熟悉——这一路上关于火枪的问题赵翼总盯着庞雨问,关于火炮就找上吴季了,基本上只要不是什么核心秘密都能得到回应。此刻也是一样。

“散热片,用来延缓快速射击时炮身发热的速度……别乱摸,小心割伤手指头,铜片挺锋利的。”

用紧贴在炮身上的金属散热片来降低炮管温度是个很好龖的创意,在第一门十二磅炮刚刚装备部队,被拖去攻打琼州府时就已经证明了这种设备确实有效。不过后来实用的不多,因为打那以后琼海军的步兵很少遭遇需要快速射击的高强度战斗,而且基层炮兵操作时往往粗手粗脚,经常会被散热片割伤,所以他们都不爱用。

但这回由马千山吴季这些人亲自指挥的炮组在操作规程上最是严格不过,应该不会发生误伤。而且这一次面对面的阵地战,炮兵射速越快,能够冲到己方阵地上的敌人越少。关系到全军所承受的压力,自是要把所有先进技术都用上。

当敌军前锋进入到七八百米的步枪射程时,琼海步枪的枪声也断断续续响了起来,敢在这个距离上开枪的都是些神射手,使用特制加长了枪管和配备瞄准镜的狙击枪,专门盯着对方的指挥官,旗手,或是甲胄比较好,看起来比较高大威猛的壮士……全部是优先狙击目标。

北纬的特战大队这次并没有另外寻找攻击位置,就混杂在一线步兵中协助防御。随着敌军越发接近,到五六百米时,普通步枪手也开始加入到射击队列中,琼海步枪的最佳射击范围是四百米之内,不过眼下面对非常密集的战阵,并不要求士兵打得如何精准——流弹也一样可以伤人的。

其间几个在后方待命的预备连队还集中起来,测试了一下琼海步枪上某个专门为这种情况设置的小玩意儿——齐射瞄准具。那是一片标有刻度的薄铁片,翻转竖起之后,由一名经验丰富的射手判断出射击诸元,然后告知方阵中所有步兵,士兵们按同样标尺朝斜上方举起手中步枪,齐射,一大片枪弹呼啸而出,朝着目标范围覆盖过去……用来作为远程曲射火力的补充。

效果还凑合,每一次齐射都会导致敌军战阵中齐刷刷倒下一批。不过相比起直瞄的干脆利落,士兵们对这种完全依赖概率,又特别浪费子弹的射击方式还是不太适应——整整一个连队,两百多发子弹同时打出去,一般也就能打翻十来个,而且对方很快就把进攻间距拉得更大,使得齐射效率更进一步下降。这对于在“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苛刻观念下训练出的琼州步兵来说,实在太浪费了。

…………

虽然遭受到这种种打击,叛军依然在沉默着向前逼近,除了后方金鼓之声和伤亡兵卒的惨叫声外,战阵中居然没什么嘈杂之音。身旁同伴时不时忽然倒地的恐怖景象似乎并不能吓阻他们,依旧硬着头皮往前冲。

不过他们之所以能这么镇定,却并不是因为这些叛军的战斗意志特别坚强,而只是琼州军前沿阻击部队和炮兵一样,都得到了解大长官“悠着点打”的最高指示:步枪的射击间隔都在三到五分钟以上,而火炮就更离谱了,每隔十到十五分钟才会响上一声,就连步枪远程齐射活动,搞了几次之后都暂时中止——唯恐这边火力过猛,把还没完全出城的叛军给吓回去了。

因此在对面叛军眼中,虽然诧异于眼前这支古怪官军的火器射程之远,对于另一个重要指标射速却没什么意外感受,反而觉得比自家的熟练火铳手要慢了不少,不过想想看也能理解——能打这么远的火铳,装药上弹肯定更麻烦一些,射速慢些也正常。

尽管这边刻意的减轻了攻击强度,但正遭受打击的山东叛军可不这么想,他们只有拿出最大勇气,才能顶着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飞来的枪子炮弹继续前进,而不是当场溃散——且先忍耐一下,等到了己方兵力能发挥的地方,就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叫这帮仗着器械精利欺负人的混蛋知道什么叫数量优势——叛军中从头目到小兵,无不这样恶狠狠念叨着。

而在山头上举着千里镜观战的那几位大明使者对此也是深有感触,在第三次交换千里镜时,赵翼一边恋恋不舍将手中金属圆筒递给孙昊,一边在他耳旁悄悄评论道:

“原来这就是所谓‘钢铁和意志的较量’啊……他们短毛军的战法可真是恶毒。不向前冲就要原地挨炮弹,向前冲的话……面对的火器压力只会越来越大,且不说实际打死多少人,能这样保持阵形不散,人还敢往前走,就是我大明军,恐怕也没几路兵马能够做到。”

孙昊撇了撇嘴,他现在算是知道这姓赵的碎嘴子为啥明明有徐光启那么硬的后台却还给打发到南京坐冷板凳了——他老师分明是在保护他。就凭这张乱说话的大嘴巴,若在北京官场那个是非圈,恐怕下一次再倒起霉来就不是发配辽东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光眼下这形势,赵凤翔闹不好就要跟他师兄孙元化做伴去。孙昊自己也是个很狂傲的人,但他至少知道一些分寸。先前受到一次教训后就立即收敛,绝对不会再胡乱开口。

其实赵翼说得也不算错,孙昊在兵部待了这几年,早知道大明官兵是个什么德行,卫所兵不谈早烂光了,现在就连后期招募的职业营兵也很不成个样子,除了辽东,大同等边地尚有些精兵,其它地方的部队都是一塌糊涂。眼前这支叛军能在火炮轰击之下保持队形,坚持前进,还真不龖错了。

——难怪朝廷军马屡战屡败,对面那支登州火器营本就是朝廷苦心练出的强兵,本打算用于辽东战场,没想到却反噬自身。若不是忽然冒出这支对火器作战更胜一筹的琼海军来,登州之变会如何收场,真的很难预料呢……

心中思绪翻滚,嘴上却不露声色,虽然接过了赵翼的话题,却将重点引到别处:

“看琼州军先前之战,眼下分明是在诱敌。如果他们的火器当真全力发挥,这些贼军尚未接近,便怕是要伤亡过半了。如此损失,天下没有哪支军队能顶得住,靠意志终究拼不过钢铁啊……”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周晟忽然说了一句:

“兵快出完了,火炮也出来了!”

这边几位指挥官立刻都举起望远镜观察过去,果然,从登州府城门里陆续推出若干辆木板车,每辆车上都装载着一门火炮,这想必就是大明王朝的野战用火炮。先前出来的战队也有扛着各类火器的,但都不像这种需要用车辆装载,显然是明军中的重火力。

而在最龖后几面百户旗之后,登州城门虽未关闭,门口却已渐渐稀疏,不再有部队走出。看来叛军的出击部队就这么多,再等也等不出什么了。

不等解席询问,周晟已主动把他所观察到的情况向这边通报:

“共数到有七十一面百户旗,约八千五百人。但偏厢车只有十一辆,大将军炮四门,佛朗机炮和灭虏炮合计才八十门左右……奇怪了,登州营本以火器出名,怎么会这么少?”

“有什么好奇怪的,能移动的火器肯定都被带走了,他们守城只要依仗城头上红夷大炮就行,留下这么些也算谨慎了。”

旁边孙昊插言道,不愧是少年成名的人物,考虑问题很透彻——若不是琼州军从海上登陆,这边根本就是后方,要留那么多进攻性的野战火器干什么?若换了他孙太初用兵,连这点储备都不会剩下。

当然这样一来,以火器出名的登州军眼下就只能拼人数了。不过除了大型火器很少,叛军手中倒并不缺乏远程武器,那些冲在前面的步兵手中,三眼铳鸟铳之类并不少见,此外就是弓箭弩机,此时已经有一些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射程的叛军兵丁开始射击,不过那多半是些没经验的新兵——他们射出的铅丸或箭矢连一大半路程都没飞到便落地了。

“差不多了……你们觉得把死线改设到多远比较合适?”

解席回头问他的参谋们,所谓“死线”就是让部队发挥全部火力的距离,原先不知道敌人要出多久,最坏打算是把敌前锋放到阵地前一百米处,然后不管城里还有没有兵出来都要全力开火了。但现在既然对方已经出空了底牌,那这头也没必要再拖延,早点动手,防线的安全系数会更高一些。

“他们的前锋已接近两百米线,就在那边吧,这个距离估计会让他们比较难受——加速冲锋的话还嫌远,不加速就等死。”

旁边一直举着望远镜的庞雨提议道,解席笑笑,回头通知老马:

“那么,炮兵连,换壹号高爆弹,准备齐射。”

“早换好了,都在炮膛里,就等你下令呢。”

马千山甚至没离开位置,只在原地回应,于是解席低下头,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信号枪,确定其中是发动总攻击的红色信号弹无误,随即便举起手,重重扣下扳机。

“发射吧。”

三七三 走马取登州(九)

三七三走马取登州(九)

伴随着一枚赤红色信号弹徐徐飞上天空,位于琼海军核心位置的两个炮兵连队阵地上先后连续爆发出巨大声响,幸亏老马等人制定的条例非常细致,各门火炮被要求轮流开火,否则周边操作人员的耳朵非被震聋不可。

一瞬间,战场上无论叛军,明使,还是琼海军本身,都愕然停止手上动作,转而呆呆望向天空。其实炮弹轨迹基本上不可能看见,但从空中传来那尖利的啸叫声却与前几次实心弹截然不同,似乎预示着某种不详。

数秒钟之后,邪恶预感化作了恐怖现实——在叛军阵列中猛然爆开数团黑红色火焰,人的身体宛如纸片般四下飘飞,有些还算完整,而另一些则只剩下残骸了。

早已规划好射击范围的十二门炮各守其职,第一批炮弹几乎打成了一条横线,十多个巨大弹坑把叛军密密麻麻的进攻阵列硬生生从中断开。接近爆点的地方,前后两排惊恐不安的人群中间,横七竖八倒着许多躯体,有些还在翻滚哀号,但大部分都没了动静。

靠近爆炸中心倒是“干净”了许多,只有松软泥土犹自冒出缕缕青烟,但在土层缝隙间也隐约可见一些破布头烂木片之类,偶尔还有一些黑糊糊散发着焦愁味道的碎肉——任何人都能猜到那是什么。

整支叛军队伍都呆了那么三五秒钟,如果不是琼海军阵地上随即枪声大作,子弹如雨点般飞过来,他们也许还会呆立更久。但在这生死关头人的反应终究要快些,在几声大呼之后,叛军队伍骤然分散开,特别是被弹坑隔断在前面的那部分叛军,即使还相隔两百多米,并不适合展开冲锋,那些位于阵列前方的战士依然全速奔跑起来。

——火炮都已经打到自己身后了,这时候再逃跑也是个死,还不如向前冲!值此生死关头,叛军中那些见过血的老兵倒是做出了相当正确的判断。

不过在正面方向,琼海军的步枪威力也骤然加大——就在解席下达攻击命令的同时,北纬已经把原本在后方待命的两个连队投入到前方战壕,使得防御阵地当面火力密度一下子增加了三倍,更不用说士兵射速普遍加快,再不是原先那种有一枪没一枪的悠闲打法。

“射击!射击!”

防御阵地这边,无论步枪手还是炮兵,这一刻都展现出他们的最高水准来,就从这一刹那开始,这场战斗彻底脱离中世纪冷兵器模式而进入了近代模式——琼海军的火力强度虽然还达不到现代战争水平,但比起十八世纪的排枪战争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骤然加快至原先五到十倍的战场节奏,以及至少超出十倍以上的火力强度,位于战场中间的叛军前锋一下子根本适应不过来,他们只能凭着一腔热血一边狂喊一边向前冲锋。因为除此之外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若对面是大明军的火器营,这种冲锋也许可以起到效果——当人力远远大于火力时,但在琼海步枪和十二磅炮面前,这纯粹找死。

“嘭嘭嘭嘭……”

随着爆豆般响成一片的步枪声,冲在前方的那批叛军中最为骁勇之士几乎同时被打得向后仰倒——子弹冲击力太大。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同时爆出两…血花来——士兵们总是优先瞄准近处的敌人。尽管他们中有些人穿戴着镶嵌金属片的护甲,有些人举着厚重盾牌,但都挡不住步枪子弹,尤其是当这边士兵普遍选用穿透作用更好龖的硬质包铅弹时,就连将官身上的铁盔或者护心镜也是一击而穿,根本起不到任何遮护作用。

如果此时有一双眼睛从高空向下俯视战场,想必可以看到以下场景:已经完全散乱了阵形,宛如蚂蚁般乌压压一片的叛军进攻部队竭力冲向烟雾缭绕的琼海军阵地,却在距离对方大约一百米左右的位置上仿佛遭遇到一堵无形墙壁,再也难以寸进一步。就在这个位置,人的躯体以最快速度堆积起来,竟然形成一道人墙,以至于后面的进攻者要爬过人堆才能继续向前——不过,当人墙形成以后,也没什么人敢爬过来送死了。

而位于后方人群中间也不安全,可怕的开花弹不停呼啸而下,每一次爆炸都在人群中制造出一片直径可达到三五十米的无人区——这些炮弹的外壳在铸造时就被做过预制破片槽处理,只要能炸响,就一定可以产生百多片小碎铁片,这还没算地上被炸起的其它杂物——杀伤半径内的任何生物都休想逃过。

除了十二门陆军炮,琼海军三艘完成海上作战任务的大型战舰也靠近海边,开始用舰炮对陆上进行支援——陆军在布阵时就考虑到了海上火力因素,他们选择的战场正在海军火力支援范围之内。海军舰炮的数量和威力都要比陆军炮高出一个等级,有那么一瞬间,从三艘大舰上同时飞出的炮弹竟然打出弹幕效果:只见叛军阵列中升腾起一道隆隆爆炸的火墙,将进攻方的军阵分隔成两半,当火墙过后,叛军阵列中间又出现一大片的无人地带……然后,就再也无人敢跨入那片空地一步。

——可以想象,这种完全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战斗根本不可能持久,就算山东叛军再怎么勇猛,也不可能顶着如此密集的火力再往前冲锋。当海军舰炮的第一轮齐射就制造出一大片死亡地带之后,位于这片空白地带后方的叛军终于掉过头去,一哄而散了。而前方那些士兵稍后也总算回过神来,他们不再向前,而是转身朝后方,侧方……反正远离琼海军阵地的方向,跑得越远越好。有几支残兵甚至连登州城都不入,直接绕开城墙往远处旷野中跑去。

“停止射击!”

“全军停火!”

当发现对手已经开始溃散逃跑之后,主阵地上庞雨和马千山等人几乎同时下达了停火命令,尽管他们事先并没有沟通过,此时大部分敌军也仍在射程之内,但几个人的想法却很一致——又不是来搞大屠杀的,反正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那些人没准儿以后都是开发海外的好劳动力呢。

而解席则低下头看了看手表,那还是他专门从仓库里领出来,就为此刻精确计时之用:

“八分钟……在我方火力全开之后,他们还坚持冲锋了八分钟,也算是不龖错了。”

言下不无自傲之意——他们挖掩体堆工事建立这处简易阵地还用了一个多小时呢,没想到真正打起来八分钟就结束。

“不,我觉得那时候他们之所以还进攻,只是不知道除了按思维惯性往前冲之外还有其它选择。用了足足八分钟才想到要逃跑——反应够迟钝的。”

庞雨一边随口回应着,一边和老解一起把犹自瘫坐在地上的赵翼孙昊二人扶起来——这两位文官自从炮兵连开始急速射之后就一屁股坐地上去了,直到现在还在发抖。赵翼还好些,孙昊可是出了大丑了——他长袍下摆连同裤子都湿漉漉的。

庞雨在把他搀扶起来时努力板着脸,他相信此刻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异样表情,那位好面子的孙主事肯定会记恨自己一辈子。不声不响的,让孙昊躲到后面随从人群中去了。再看看另外两位武官,他们当然没那么不堪,此刻都站的稳稳当当,但反应也不尽相同。

廖勇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微微张开的嘴巴已经半天没有合拢,而且手上那只千里镜也被他捏得变了形。周晟却令人有些惊讶——从头到尾他都保持着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态。

“呵,养气功夫不龖错啊,还以为能‘镇’你一下子呢。”

庞雨坦率朝他笑言道,周晟却面露苦笑之色:

“早就给镇过啦——你们炮轰广州府那天,我就在码头边的军资仓库里,差点没能逃出去……自那以后还有什么能吓倒我呢。”

稍顿了一顿,他又朝庞雨等人道:

“不过,那天你们毕竟没有上岸……也幸好没上岸,现在这才是你们的真正实力吗?”

这边众人也不必再说什么大话,眼前事实已经足够。解席又看了看手表:

“五点多了,抓紧吧——争取在天黑以前拿下水城,今天晚上就不必在外头宿营。”

之后各部长官开始整理部队,放弃这处临时阵地而转向继续蓬莱水城进发。与此同时,海面上已经把叛军水师彻底打垮的各艘舰船也再次动作,气势汹汹逼向水城门位置,准备配合陆军两面夹攻。

尽管部队行军路线刻意绕过了刚才的战场,但他们脚下的泥土依然是殷红一片,一条条血流小溪般蜿蜒而下,竟然连沙土地都无法完全吸收掉。

于是有人过来询问解席是否要派人救护伤员,他皱着眉头煎熬半天,方才摇头道:

“现在哪儿有空啊……还是明天再说吧,只有能熬过今晚的,估计才有救护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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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四 走马取登州(十)

三七四走马取登州(十)

此后的水城进攻作战毫无悬念,琼海军先前的“敲山震虎”作战效果超过之前任何预期。当两军就在登州城头下打这一仗时,不管登州府城还是水城的城墙上都站满了人,仿佛看戏一般,真真切切看到了这场完全一边倒的战斗——或者应该说杀戮更加贴切。

之后当他们发现这支煞星部队转向水城方向时,那边城头上顿时一片哀号之声,而相对登州府城墙上则满是松了一口气的气氛……蓬莱水城只有两道门,北边水门已被琼州舰队封锁,而且那些要命的大炮舰已开始乒乒乓乓轰击城墙守军了。水师船队更是早已覆灭,想从海路逃跑已不可能。

所以想要逃命,就只有从南边唯一的陆上通道振扬门行动——动作还要快,否则若是被那支煞星部队堵上了城门,那可叫瓮中捉鳖,连逃命都没机会了。幸好此时对手的行军速度并不快,慢悠悠不慌不忙的,这给了他们一点时间。

于是当琼海军距离蓬莱水城南城门还有一段路程时,便看到这座城门也轰然打开,从里面乱糟糟涌出无数人头来,还没等这边决定是否应该停下来备战,便见那些人绕了个大圈子——远远躲开琼海军方向,朝登州府城跑去。更有不少绕过府城,径直朝西南方向跑去。

“大家看……要不要等他们一下子?”

解席忽然回头问道,后面众人立即都表示赞同——刚才经过那片杀戮场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并不轻松,毕竟都是中国人呢,如果不用开战直接把人吓跑当然最好。于是大伙儿决定稍微等一等,待里面守军跑得差不多了再过去接收。

为了让那些人的行动更加效率一些,马千山还让一个炮兵连展开队列,把火炮作势瞄向城头。根据孙昊拿来的布防文件,在振扬门两侧各有一座炮台,配有红夷大炮,防御极其坚固——当然是按照明军的标准。这大炮一架起来,对面果然跑得更快,还有些就直接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了。

停留了大约二三十分钟,看看城门洞里差不多没什么人再出来了,北纬才领着部下侦察大队百余精锐率先走向南城门,没想到从门洞里居然又冒出几个没眼力价的蹒跚老军想要关闭城门,倒把这边众人都给气乐了。北纬抬手一枪打飞了为首那人的帽子,然后那边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跪伏于地,再不敢抬头。

待侦察兵们冲上城墙控制了炮台之后,解席才率领大部队鱼贯进城。原以为水城里肯定跑空了,没想到进去一看居然还留下了不少人,不知道是没来得及逃跑,还是出于某种想法不想跑。不过此时他们全都跪伏道旁,深深埋下头去,额头触碰到地面,尽最大限度表现出自己的屈服。

解席在门口略停了停,志得意满的四下观望,之后,忽然回头问庞雨道:

“眼下这种气氛,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后者略加考虑,回应道:

“也许你应该说:‘Veni,Vedi,Vici!’”

应该说当前形势正合适这么摆一下谱,只可惜俏眉眼做给了瞎子看——周边众人除了敖萨扬会意微笑外,就连解席本人也是莫名其妙:

“啥意思?”

“古罗马将军凯撒的名言:我来,我见,我征服!”

“果然很有气势……不过好像自大了点?”

“那你就慢慢想个合适的吧,我们先进去了。”

刚刚从城墙上走下来的北纬恰巧听到这段,一声嗤笑抢先进城,旁边众人也嘻嘻哈龖哈从解席身边走过去,搞的老解黑脸上顿时泛出红色来:

“等等啊……嘿,还真不给面子。”

冲进城后,解席原想带人穿城而过,直扑城北丹崖山——他在门口时就随手拎起一个俘虏,问他叛军首脑位置,也不知那小兵是否能听懂他们的话,只是伸手指向城北那座小山丘——水城北侧是依托丹崖山建造城墙,在丹崖山顶部有一片规模宏大的古建筑群,这便是中国古代四大名楼之一,鼎鼎大名的蓬莱阁了。

这里不少人在现代时都游览过蓬莱胜景,但那大部分已是清代和现代重修后的产物。历史上明末登州之乱对蓬莱阁破坏极大,叛军先丢了府城,又失守水城,最龖后仍然占据蓬莱阁负隅顽抗,在这里曾打过一场相当惨烈的攻防战,叛乱平定后丹崖山上屋舍近乎全毁,直到崇祯九年才逐渐开始修复。之后又迭遭清代和民国战火,以及文革运动等历次摧残……可以说后世现代人花上一百块钱门票,能看到的也只是件“假古董”而已。

此时有机会能看到明代“原版”的蓬莱阁,一干人自是颇为兴奋,不过正当他们兴冲冲要往丹崖山那边走过去时,却被旁边骤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

“等一下,咱们现在可不是来旅游的,战斗还没结束呢。”

即使在这满城皆降的时刻,北纬依然非常谨慎。相比之下,胡凯等人就要大意的多了:

“嘿,北哥,他们都跪在地上呢。”

“我们看到的都跪在地上,但如果有个没跪的,拎把火铳藏在暗处,或者干脆更生猛一点,抱个火药桶在关键时刻冲出来……”

北纬看看眼前这几位:解席,庞雨,敖萨扬都在其中。

“我可不想那么快就接过全军的指挥权……更不想看到凌宁被迫接替撤退。”

于是大家接受了北纬的安排,暂时在城南一处确认安全的屋舍中落脚,先把部队派往各处控制全城。北纬事先已调查过城内状况,又有孙昊献上的布防图作为参考,此刻逐一分派下去,各连队分别控制各处要害位置:城墙,炮台,兵舍,武器库,火药库……一切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同时又赶紧派人去打开北边水门,把郑家的船队先放进来。至于琼州海军,由于三艘大帆船进不了水门,其余各舰也只好在旁护卫,仍旧宿泊于外港。

这时候作为指挥官反而不能乱跑,解席显得有些郁闷,在屋里呆了一会儿,抽了一颗土烟,终于憋不住要出去看看。旁边哨兵本想阻拦,不过庞雨见这么长时间连一声枪响都没有,想必占领行动非常顺利,便让哨兵跟随在侧,陪他一同出去。

蓬莱水城的中心是以一片被称为“小海”的长袋形海塘为核心修建,不知天然形成还是人工修筑,反正相当规整。海塘出口便是北向水门。两人没走几步便到了小海边上,只见水面上密密麻麻尽是桅杆,虽说白天已经被凌宁及郑芝虎的舰队联手打掉了许多,此时小海内居然还剩下不少船来,几乎将这半边水面泊满,只有北边靠近水门处才空出一大块,大约就是先前冲出来那些叛军舰船的停泊位置。

“哈,还剩下好多船啊,这一把可赚大了。”

“那是因为差不多整支登州水师,还有半个东江镇的水军船只都集中在这里了。”

庞雨在后面接口道,他刚刚审问过几名投降的叛军水兵,对于这里的形势才有了进一步了解。

“大明登州水师,自当年戚继光在此练兵起,一直就是防备倭寇的海上主力,原本是明帝国北方海军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力龖量。由于孙元化的愚蠢,几乎是完整落入叛军手中。后来东江镇副帅毛承禄又带来辽东水师将近一半的舰船入伙——如果孔有德他们胆子够大,行事更果决一点,从这里坐船直扑天津,说不定真能威胁到崇祯帝的龙庭呢。”

“呵,有这么强悍?今天可没看出来。”

解席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先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又摸出一支来——在家里时茱莉管得紧,出来就能过瘾了。再递给庞雨一支,两人坐在海塘边开始吞云吐雾。

“白天凌宁收拾他们好像没费多大劲么,就连郑芝虎都能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因为白天我们所打掉的,其实只占叛军水师实力的一小部分——大部分压根儿没出海,都停在这里呢。”

庞雨指了指眼前那一片光秃秃的桅杆,冷笑一声:

“而且我问过了,你知道它们为什么不出战吗?——不是因为船体损坏或其它什么原因,仅仅是没人去操纵而已。水手呢?你猜水手都跑哪儿去了?”

不等解席回答,庞雨把手指朝西南方指了指,语气中充满讽刺之意:

“因为水手也都跟着去攻打莱州了。”

“什么?怎么可能?”

解席愕然,但略加思虑之后便领悟了——叛军内部是不可能有什么严格纪律的。几个造反头子威望再高也做不到令行禁止,你们陆军部队能跑去莱州劫掠,咱水军当然也能,不过莱州府并不靠海,战船派不上用处,便都给留在这边了。

恍然之间,他也理解了庞雨为何如此深有感触——如果当初琼海号刚刚搁浅时,他们这一船游客也是如此松散,大家各做各的,下场肯定比这些叛军还要惨得多,哪儿会有现在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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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五 走马取登州(完)

三七五走马取登州(完)

两人面对面唏嘘片刻,正好一根烟抽完,从对面丹崖山顶上终于飞起一颗代表顺利占领的绿色信号弹。这期间水城各处也陆续响过几次枪声,但都很短促,说明即使有抵抗也不激烈,很快就给平定。

这回终于没人阻拦了,指挥部一干人兴冲冲朝蓬莱阁走去。路上清静了许多,不再看见随处跪倒的投诚叛军——北纬把他们都集中起来了。在经过校场时,便看到这里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人,仍然和城门口那些一样——五体投地,脑袋紧贴地面,姿态极其标准,以至于这边众人猜想是不是大明的军人都专门练过这等投降姿势?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但几条主要道路两侧都有火把点燃,指引众人沿着坡道上山。蓬莱阁本为道教名胜,不过此时当然被当作了叛军的指挥所。他们来到崖顶中心院落,果然见到这里气势森严,地上到处散乱摆放着兵器架子,军鼓旗号之类,还有一幅不怎么精准的巨大木图和若干战船模型,一派指挥中心模样。

北纬正站在地图前观看这种古代沙盘,见大伙儿都进来了,便首先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我们运气不龖错,这里不仅仅是叛军水师的指挥部,也是整个登州府叛军的大本营之所在——他们随时作好逃跑准备,所以把抢劫来的财宝和粮食都集中到水城这边了,又以蓬莱阁为最终据点,现在下面所有空房间里都塞满了物资。另外……”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间屋:

“还有若干军官主动投诚,说是原大明将官,不得已才从贼的,具体什么情况,你们去判断吧。”

于是解席等几人来到隔壁厢房,果然见里面挤了一堆人,身上袍服盔甲都要精致不少,想必是叛军中的首脑人物。他们进门的时候,那些人正神色惊慌的聚在一起小声商议着什么,一见有人进来,立马齐刷刷跪成一排。

叫起来问了姓名官职,果然是叛军中的头目,但都是些中下级军官——地位比较高的全跑光了。他们这些人原本都是明军,很多就是这登州水师和守军中的将官,孙元化稀里糊涂丢了城防,他们连逃跑机会都没有便被叛军擒获,为了活命不得不加入叛军,属于典型的身不由己,被裹挟从贼的倒霉蛋。

所以此时看到有悬挂着“明”字大旗的部队前来收复登州,他们立即果断决定投降。原本其中有些人还想依仗坚城拖上一两天看看形势的,不过在山顶上看到出战部队的下场之后也马上放弃了幻想。其中有一些反被吓破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逃跑了,他们几个倒还聪明,想想跑了今天跑不了明天,索性就跪在这儿听候发落,请求朝廷开恩,予以招抚。

不过这帮人所言是真是假,还需要周晟廖勇两位锦衣卫负责加以鉴别。是否承认他们属于及时悔悟,弃暗投明的起义份子,更要由孙昊赵翼这两位兵部主事加以判断——事实上,就在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如何无辜,如何一直在满心迫切的等待朝廷招抚时,后面跟进来的孙昊已是怒容满面:

“招抚?朝廷先前屡次招抚,结局如何?一抚而六城陷,再抚而登州亡,三抚失了黄县,至莱州城下第四抚,朱谢两位大人双双遇害——时至今日,你们还有脸说出这个‘抚’字吗?”

也难怪孙昊这么愤怒,这伙山东叛军自造反那天起就一直在喊着俺们要招抚,俺们要投降。然后每次都出尔反尔,若骗进城就大肆劫掠,若骗到官员就统统杀害……其不要脸和不讲信义的程度堪称历代反贼之最。

偏偏朝廷中间还就有那么一批官员,开口闭口不离招安二字——平心而论,这其中钱谦益钱大才子的“光辉业绩”也起到了不小的激励作用,导致大批失意文人都指望靠两片嘴皮子再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立下那天大功劳,象老钱一样一步登天。

结局当然是很悲惨的,估计孔有德他们自己也奇怪大明朝啥时候对叛乱军队这么有耐性了,说客来了一拨又一拨,杀都杀不完。直到后来登州莱州的惨状传到京师,为了招抚还先后搭进去山东巡抚谢琏和莱州知府朱万年,那帮文人这才清醒过来,算是认清了这帮叛匪不可挽救的本质……

“解军门,此皆奸猾之徒,万不可为其所欺。此番我军器械精利,气势如虹,实乃无敌之师。一战便丧破敌胆,一举夺此坚城。正当趁此气势如虹之际,再接再厉,尽早恢复登州全境,拯黎民于水火之中。对于这些叛乱逆贼,则应斩草除根,彻底剪除奸佞,除恶务尽啊!”

白天那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虽然让孙昊出了一回丑,却也令他对这支军队的信心达到最高点。在躲到侍从人群中换了一身衣裤之后,兵部主事孙太初已经完全恢复了原先那份十足傲气。

那几名降将都吓坏了——朝廷制度文贵武贱,即使在军队里,若有文官在场,也多半是由他说了算,而武臣往往不敢顶撞。此时听到这位文臣态度竟是如此激烈,那些叛军将官愈发叩头如捣蒜,连连大叫冤枉不止。

殊不知这支军队与众不同的——无论那孙昊怎么义愤填膺,他对解席将要作出的决断并没有什么影响力,后者只是把目光投向庞雨和敖萨扬两人——受不受降,怎么个接受法,都要取决于参谋官的建议。

这两位参谋的表现也很有意思,在听到那些降将自报姓名之后,他们俩便嘀嘀咕咕商议起来,还时不时摸出一本小册子对照一番。此时见解席转过头来,敖萨扬上前一步,点了点为首那降将道:

“你刚才说你的名字叫马骢?原先是登州府的参将对吧?”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连连点头:

“罪将正是马骢,原任登州参将……冤枉啊!我们自从被迫从贼以来,一直都守在这里,从来不曾出去荼毒百姓,也不敢去攻打朝廷领地,实在是不曾作恶,还望将军明察!”

敖萨扬不置可否,翻了翻手中资料,又问道:

“你似乎还有一个朋友,叫龚正祥的副将,应该也是和你抱着一样的心思吧?”

这句话说出来,着实让那马骢吓得目瞪口呆——官军知道他和龚正祥的姓名职务并不稀奇,本来都是在兵部有档案记录的。但他们两个曾经一同密谋要重新逃回明军那边,只是听说上次放回去的孙元化被下了大狱才没敢行动——那应该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绝密,怎么眼前官军竟能一口道破?

惊慌失措之下,那马骢再度重重一个头磕到地上:

“实不敢欺瞒将军,龚兄弟与罪将等确实久有回归朝廷之念,唯顾念贼军势大,尚未敢实施尔……只是不知诸位将军从何得知?”

稍顿了一顿,见对方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马骢又说道:

“今日方知朝廷天威,实是深不可测……龚兄弟现正在登州城中,只要天兵一至,定然也会弃暗投明的。”

“那么还有陈朝柱,龙韬,董溢,洪声,刘应宗,岳永升……这些人你可认识?”

敖萨扬居然又报出一连串的名单,只惊得马骢两眼发直,想了好一阵子才承认说好像认识其中两个,也都是心怀忠义之士,但其他人就没听说过了……只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何这些官军会对他们的小小密谋如此清楚?倘若是有品级的武官也就罢了,可这里面有一人才只是小小队官啊,怎么朝廷居然也能知道?

其实何止是他,就连解席也被吓了一跳,趁人不注意将庞雨拉到外间:

“我说,你们情报组也太厉害了,居然连这么详细的名单都搞到手,那先前怎么一点风都不漏?”

庞雨却摇摇头:

“不是情报组得来的,而是由文史组所提供——他们在史书上留名了。当登州府被包围的时候,以这马骢为首的十六个人想要伏杀孔有德,向官军投降,事泄失败,全部被杀。《崇祯长篇》中记载有这八个人的名字。”

“……哦,这么说他的投降应该是比较可信了?”

“不好说,后期被包围时的想法和现在可能不一样的……不过好歹也算是个烈士,总比完全不了解的人要可靠一点吧?”

“好吧,那么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如此……这般……”

两人在外间商议停当,一同走回厢房,此时敖萨扬已经成功把那帮子降将吓得惊慌失措,只以为朝廷天兵无所不知,一个个眼睛呆愣愣的,连求饶都不大敢了。

对他们的处置当然要由解席来宣布,只听他咳嗽一声,放低声音,充满威严道:

“我军奉令为大明朝剿灭叛逆,收复登州,朝廷给我们的命令只是平叛,可从没说过要行招抚之事!”

眼见对面那几位神色大变,而旁边孙昊则是神色飞扬,接下来,解席的语气却是一转:

“不过……看你们的态度还算诚恳——马骢你刚才说登州府城里也有想要投降的人是吧?”

“是,是!其实还留守在府城这边的,大都是不愿从贼的。就是有些死硬贼党,白日间也差不多被打光了……”

见有一线生机,那马骢自是竭力抓住,于是解席顺水推舟道:

“既然如此,就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带上你们的人,去府城里告诉他们,如果想要活命,天亮之前把所有部队开出城来,向我军投降。记住,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天亮之后我军就将攻城。到时候任何胆敢停留在登州城里的军人,都将被视为铁杆叛逆,格杀勿论!”

“是,是,罪将等定当竭力报效,一定会让朝廷兵不血刃收复登州。”

听马骢说的这么肯定,庞雨在一旁冷笑一声: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总会有人不愿意投降的……眼下叛军还有一支大部队盘踞在莱州府那边。倘若有人还不肯死心,指望着那边主力的,你不妨跟他们分说明白:让他们趁着今晚赶紧朝那边逃跑好了,这一两天之内我们不会追击。反正登州根本之地已失,朝廷围剿之势已成,孔有德那伙人以后会怎么样,让他们不妨自己掂量掂量……但龖是有一点,你们必须要注意!”

庞雨的声音忽然转寒:

“逃就逃了,要带上抢来的细软财物也无所谓,但如果有人胆敢趁乱放火杀戮,劫掠破坏城中设施,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不会去查具体是谁作的恶,只要当时在附近的都得死,逃得再远我们也会追杀到底——听懂了吗?”

“……是,是,罪将等明白,倘若有人敢行劫掠纵火之事,我们一定会全力阻止的。”

马骢等人战战兢兢领命下去,之后便在北纬的指派下,把这几个军官和水城中所有降军临时编成组队,大约有千把号人。在告知他们投降的具体方式后,便统统赶往府城那边作说客去了。为了让这帮人的“说服力”更强一点,甚至还允许他们带了些武器,反正在水城外面,怎么折腾都威胁不到这边了。

所有叛军都给赶了出去,水城里顿时安静下来。各个连队在值守处安排好了警戒哨位之后,也终于可以放松休息一下。

相比之下,不远处的登州府城里可就热闹起来。在把人放出后,解席他们几个就一直站在丹崖山最高处,举着望远镜朝那边眺望。只见马骢等人被放进城后不久,府城里街道上便处处可见火把亮光,来来回回不停有人在串联跑动,从马骢他们进入的北城门逐渐向全城蔓延。

这种串联绝对不会是和平的,不时从某处黑暗街道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抑或是兵器交击与喊杀声响成一片……今晚的登州府,注定将是个不眠夜。

“看来你的警告并没有发挥作用,指望那帮子乱军不杀人不放火实在是有点不现实啊。”

从望远镜中看到府城中某些地方还是升腾起大片火光,解席有些丧气的对庞雨评价道,后者也只能无奈摊摊手:

“没办法,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黑夜中不可能把部队投进城去,只有等明天天亮以后再去收拾残局了……哦,有人救火呢,看来那警告终究还是有些用处的。”

确实,那些着火的地方很快便会出现大片扑救人影,看来马骢他们果然是把话带到了。城里虽然有些地方被点燃,但总算都能得到及时扑救,并未形成不可收拾的大火灾。

如此熙熙攘攘的,一直闹到夜半时分,大约到凌晨两…钟的时候,忽见登州府城四门大开,无数打着灯球火把的兵士从里面鱼贯而出。从南门和西门走出去的人数较少,但非常混乱,还有不少骑马的将领,在匆匆窜出城门后,便朝着西南方,黄县与莱州府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而从东门和北门出来的部队就很多了,队形也要更整齐一些。只见他们小心翼翼绕过白天那片血腥沙场,在城外找了块空地,把武器堆在一起,之后便一排一排席地而坐,默默等待着天明后来自朝廷官军的处置。

——府城里的叛军除少数逃往莱州外,大部分都投降了。

丹崖山顶的观景台上,已经站了大半夜的解席,北纬,庞雨,敖萨扬等人齐齐舒了一口气,大伙儿哈龖哈笑着互相击掌祝贺——“敲山震虎”计划获得完全成功,总算不用冲到城里打巷战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的火炮炸药威力虽大,却不适合用于巷战,除非不惜把整座登州府都夷为平地。要是那帮子叛军当真一心顽抗到底,他们也很难办的。

“总算搞定了……”

“好吧,大家赶紧去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早好出去受降,接下来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呢!”

“还睡个鬼啊,天都快亮了……正好在这蓬莱阁上看日出吧,等下凌晨时会有水雾,据说蓬莱十大景观之一的‘仙阁凌空’胜景就是这时候最好看。我以前到山东好几次都没见过,这回可要饱饱眼福。”

一帮人嘻嘻哈龖哈谈论着走下山顶台阁,打算先去找个地方吃点夜宵填填肚子。解席在这时候倒是相当细心了,让庞雨去把那几位明朝使者叫来一起吃东西——这几位明使不能参赞军机,说是很早就去休息了,但解席知道他们肯定也是睡不着的。

果然,当庞雨来到安顿明使的那层廊道上时,看见周晟廖勇正趴在栏杆上朝登州府城那边张望,一见到庞雨便笑着向他祝贺,显然也看到了那边的状况。

而两位文官的屋子里,赵翼居然真睡着了,呼噜声惊天动地,孙昊也趴在桌案上打盹儿,身下露出半截文书,庞雨一时好奇,走近看了几眼,果然是给上司的报告书。

前面被遮住了没看到,庞雨只注意到最龖后一段:

“……伏念琼州之军自月初受抚,自琼至鲁,仅半月即至;是日卯时上陆,申时与敌接战,数万贼军,旋踵即灭;酉时乃轻取水城,敌皆丧胆而束手归降;至夜亥时,诸贼出降。乃于一日之间,走马取登州!”

唔唔,偶尔也发一次五千字大章节玩玩。

月票,推荐票什么的,大家支持下啊。^_^

三七六 纳降

虽然很忙,还是抽时间更新一节,呵呵

能写一点算一点吧。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光终于劈开重重雾霭,照射到登州城头时,这座城市已经换了主人。

也不知道是谁凑趣,居然已在城头旗杆上高高升起了一面“明”字大旗,迫不及待宣告大明王朝重新夺回了这座山东重镇的控制权——尽管这时候城里根本就是空空荡荡,连一个朝廷官军也看不见。

水城那边,虽说解席他们不想表现的过于热切,但也没故意拖延,在天亮之后就全体出动开门纳降了。因为登州叛军反复无常的名声太坏,北纬首先调集了三个连队出城布置好应对措施,然后才让这边几位头目过去与叛军接洽。

当解席等人走到那些叛军面前时,在夜风中坐了半宿的叛军忽然齐齐起身,“刷”的一下同时跪倒,以头碰地,又是一个极其标准的投降姿势——他们果然是练过的。

眼见有成千上万人同时朝着自己下跪,领略过这种感觉的人恐怕不多,身为现代人更是难以接受。于是庞雨敖萨扬等人都情不自禁后退几步避到一边,而当解席也想后退的时候,却被周晟等人一起在后面挡住:

“解军门不可过谦!将军身为贵军之首,自是当得起如此大功。”

老解只好站在原地受了这一拜,之后才见马骢等数人迎上前来,远远就抱拳弯下腰去:

“罪将等幸不辱命,昨晚共说得一万一千余人反正,其余不肯降者,皆奔往黄县去了。”

在他们身后还站了好几十个生面孔,都作军官打扮。马骢介绍说这些都是登州城里自愿弃暗投明的将领,其中为首一个正是先前被敖萨扬问起过的龚正祥,此时赶紧凑上来跪倒在地,接口连声说咱们这班人都是心怀忠义,只奈何找不到机会。朝廷官军先前几次进剿都还没靠到登州左近便被打退,他们想要临阵脱逃都没机会,只能在这城中苦熬。

在这位龚副将带头之下,后面一干降将全都铿锵跪倒,纷纷为自己分辨。说得一个赛一个无辜,给人感觉这里的大明忠臣恐怕比紫禁城里还要多些。

后来解席等人也懒得听他们罗嗦了,反正人跪在这里本身就表明了态度,只要他们肯服从琼海军的调度就好。事实上,昨晚在欢庆过后,再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坐到城外投降的叛军,这边一帮人心里都有点打鼓的——足足一万多人啊!比琼海镇和郑家军全部兵力加起来还要多一倍,万一压制不住被对方来个反客为主,那乐子可就大了。

可是大菜已经端上了桌,吃不下也要吃。于是一帮子人在天亮之间紧急又开个小会,粗略商量了一个管理方式,其中最主要的策略就是以控制将领为主,将那几十个投降军官都利用起来——挥了挥手,老解将这帮人带至大队人马旁边,开始对降军进行重新编制。

编制的方式很简单:每一百个人编为一队,找一名降将作为队长,分一面军旗给他,就算一个基本单位。至于这个百人队内部如何管理,则由队长自行决定——其中大部分仍是按明军惯例,五十人设一总旗,十人设一小旗。

只是这些百人队的组成*人员却并非按照原来百户所人员编制,而是从整个一万多人中随机抽取,不管原来是什么亲朋好友关系,这时候全部打散重编,从而在最大限度上避免串连的可能性,这样作为一个整体的队伍,其行动就只会服从上面的命令。

其次就是对这一百多名百人队长实施平行管理——这些百人队长相互之间地位都是平等的,哪怕昨天出面劝降的马骢等人也是一样,不存在谁命令谁的问题。如果有任务需要两支以上的百人队去执行,则由琼海军派出的军官临时指定一位首领,但任务结束后其权力便自动丧失。这样安排的缺点是损失了效率,不过反正他们现在也并不要求效率,只要安稳就好。

这些人员在被重新整编之后立即就投入到繁重工作中去——按照北纬他们的治军经验,要防止士兵捣蛋闹事,最好办法便是让他们精疲力竭。眼下登州府刚刚收复,城里犹自混乱不堪,城外则还有昨天战场没有收拾,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这现成的一万多劳动力正好被利用起来。

在岸上局势稳定下来之后,石亦生林峰等“文职人员”都先后登陆上来,郑芝虎也兴冲冲带着一千步军过来凑热闹——他们昨晚虽然被允许进入水城。但当时天色已晚,他们郑家军执行的明军制度,天黑以后就不允许离营乱闯了,除非是冲到城里去放火抢劫。

由北纬所控制的水城当然不会允许他们放肆,于是郑家人只好胡乱在小海岸边窝了一夜,天亮以后便赶紧出来寻找立功机会。可是跑出来一看……什么?登州已下,叛军全部投降了?郑芝虎的脸色当时就有点发青——他还想着进城去捞一把呢。

好在这边很快调拨给他一个满意差事——让他率部监督三千降军打扫城外战场。这活儿在旁人看来既肮脏又辛苦,但郑家人干起来却是兴高采烈,因为琼海军这边答应把所有敌军的首级统统送给他们。

大明朝历来以首级记军功,一颗敌人的脑袋就意味着若干白银。曾经是北边敌人的脑袋最贵,一颗脑袋就能换二十两纹银,东北次之,西蕃蛮夷再次,内地叛军垫底——叛军首级原先是不怎么值钱的,但随着孔有德几次三番击溃朝廷军队,又把莱州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到如今这价目总算也涨上去了。加上他们福建军队是远道而来,客军在记功时要翻倍,这里的几千颗脑袋若都能报上去,倒也抵得上十数万两银子。

唯一让郑芝虎感觉不太爽的是这里面还有不少能喘气的——按照和琼海军的约定,只要发现伤员就必须交给短毛的那位石大夫处理。而且他们还要负责帮助石大夫他们搭建医疗护理大棚。

对于以石大夫为首的医疗人员,军队里一向是非常尊敬的,包括郑家军里也是一样,郑芝虎绝对不敢主动欺瞒他们。可一想到那些死掉叛贼的脑袋能换来白花花银子,而这些仅仅是因为侥幸才留了一口气的就居然要被抬到大棚里好吃好喝伺候着,还要浪费自家的药材储备去治疗他们,这位蟒二爷心里面就不太平衡了。于是他私下里找到石大夫,和他商议说您老人家手下能不能松一松,把那些半死不活的就一并按死人对待算了,你们也好轻松点,回头奖赏银子咱再分你一份——反正这又不是杀良冒功,那些人也属于叛贼么。

听到如此建议,在短毛中素来也以腹黑出名的石大夫抱着双臂看了郑芝虎半响,忽然问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听说郑二爷你还没子嗣吧?”

“呃?……是没有呢,几个婆娘都不中用。”

郑芝虎愕然回应道,然后石大夫又一句话便让他傻眼了:

“那么难道你不想积点阴德吗?”

“呃……俺懂了。”

于是郑芝虎掉头就走,非但不再参与手下割脑袋的事情,他甚至还抽空去蓬莱阁转了一圈,给见到的每一尊神像都烧了好几柱高香,外加丰厚布施……后来有人帮他算了一笔帐,发现这次出兵他非但没捞到银子,好像还亏了一点,不过郑芝虎自己却一点不在乎。

除了昨日战场上的伤员,医疗大棚还收治了许多降军中的旧伤员和重病号,包括登州城里的老百姓也可以把人抬来医治。石医生这次原本是带了十多名学徒随军出征,面对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够用了。解席临时把部队里配属的卫生员都调拨给他,但依然远不能满足需求。于是又从降军中调拨了十个百人队,一千名士兵去协助他们,在实践中接受基本护理方面的培训。

和以往几次的经历类似,对于叛军伤员的救护工作在所有降军中很快便显露出极好的安抚效果——那些投降部队在看到己方伤者都能得到良好照顾以后,他们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全都放松下来。不但承担救助工作的降军表现踊跃,负责干其它活儿的也积极了不少。

收拾城外战场用掉了约三分之一的人手,另外三分之一则被用于城内。由庞雨和敖萨扬两人各自率领两千人手分别从东西两门进入登州府,然后便以里坊为单位,分别安排各个百人队打扫街道,包干清理,确保城市卫生——这一点非常重要。说来作孽,最后他们在登州城里清理出的尸体竟然一点不比外面战场上少,而且很多都是从河塘,水井中掏出来,大都为女性……如果不及时清理掉,城里多半会发生大疫。

最后剩下的几千人都被派去搭建营地,这一万多降军肯定不会再放到城里驻扎了,全在城外待着。营地就安排在水城附近,靠近海边,有什么问题可以从水城与海上两路同时镇压,也不怕那帮人再作怪。

——如果有人力资源专家阿德在这里,想必会有更好的组织策略。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v

三七七 乘胜追击

对于登州城里的老百姓来说,崇祯五年八月十一丙子,也就是公历一六三二年九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委实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从白天起城里就有点不对劲,有人偷偷传言说远远听到了火炮声音——作为大明最主要的火炮生产基地,本地老百姓对于开炮的声音并不陌生。而城中叛军也不象原先那样无所事事到处扰民,而是开始显露出一丝慌乱迹象。

——难道又有官军来了?城里有人开始做各种猜测,不过一开始谁都没抱太大指望,大多数人都知道现在莱州城还被包围着,朝廷若派官军肯定先解莱州之围,而在莱州府那边的官道被打通之前,朝廷大军也过不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原本很渺茫的希望却在渐渐变大,城中叛军如同无头苍蝇般的慌乱举动更是加剧了这种猜测,据消息灵通人士说有一支官军竟然从海上登陆,正气势汹汹直扑府城而来。

城里的叛军首领先还竭力试图弹压这些流言,但很快,被匆匆关闭的城门与紧急集合起来的军队便证实了这些猜测,而且从城外传来的火铳射击之声也越来越近,城中百姓按惯例都躲藏到家中,心底自是忐忑不安——朝廷官军过来虽是好事,但大明军队的德行也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就算官兵能打进城来,以后会是个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到了下午时分,城中叛军似乎忍耐不住,抢先乱糟糟杀出城去,而外面的爆炸之声也愈发响亮,先是从海面上传来,渐渐陆上也开始,最后是海面陆上皆响成一片,即使在距离战场最偏远的府城最西南面,也能听到那延绵不绝的铳炮之声,仿佛过年时的爆竹一般。相比之下,平时打仗时的金鼓呼喊已被完全掩盖。

到了这时候,哪怕最迟钝,最没有头脑的人也能料想得到:这必然是官军来了,正在外头与叛军激战有些人家悄悄在家里燃起了香烛,祈祷天神护佑,这回的官军不要再被打跑。

而更多的老百姓,则是缩在屋中抱着脑袋瑟瑟发抖,木然等待着那不可知的命运。

战至申时,铳炮声骤然密集大作,仿佛狂风骤雨。更有那么一会儿,几十响巨大轰鸣接连爆发,竟然连成了一声,整座登州城都在微微颤动而就在那一瞬间之后,战场上爆炸轰鸣又骤然停歇,直到这时方能听见人声——只听到千百人在呼啸哭喊……随着西北城门打开,无数残兵败卒惊恐涌入,口中惊呼乱叫,但都只有一个意思:“败了”

是官军打赢了?老百姓们小心透过门缝里观察到的景象似乎完全证明这一点,但这支古怪的官军却并未趁机夺城,反而又没了声息。

这一天的晚上,登州城里充满了某种诡异气氛,前半夜是打了败仗的叛军在啼哭嚎叫,到后半夜则换成了各种喧闹,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平民只能把头蒙在被窝里,祈祷天上神佛保佑,自家那扇单薄木板门别被人一脚踹开——那就意味着又一轮的抢劫和**,甚至是屠杀。

在提心吊胆中勉强度过一夜,直至次日清晨,却感觉到府城中呈现出另外一种诡异的平静。有几个胆大汉子卸了门闩出去张望,才发现就在这一夜之间,那些杀千刀的叛军竟然已全数离开了府城,不留一人

只有几面皱巴巴的“明”字大旗,在城楼与旗杆上高高飘扬。

到了中午时分,当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大着胆子走上街头,有些意外的发现这城里真没军队,全都跑光了。不过当他们注意到多达上万人的叛军并未远去,却都聚集在城外时,紧张之感又在城中弥漫开来。

好在没用多久他们就看明白——那些人是在向官军投降呢。当海滩这边在给投降叛军重新编组时,登州府城墙上已经站上了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还不时传来欢呼颂佑之声。只有当庞雨敖萨扬率领几千名叛军入城准备收拾残局时,那些百姓又慌乱了一阵——当然,在看到这次进来的部队只管打扫清理街道,而且又从贴满城中,落款为“大明琼海镇”的安民告示上了解到登州确实已被朝廷官军光复之后,这种慌乱很快便平息下去。

此后数天,登州府中的气氛逐渐平和下来,琼海军故意在这最初几天里不与城中平民多作接触,以免那些饱受乱军之苦的老百姓把怨气撒到他们头上——事实上,当那些老百姓确认叛军俘虏已经无力对他们造成伤害之后,要求报复的声音也开始渐渐流传出来。有好几次,当那些叛军俘虏在城里清淤掩埋尸体的时候,竟然遭到一些小毛孩子用石头和土块投掷,虽然还没有大人敢这么做,但眼中的仇恨目光却已是相当明显。

负责城内事务的庞雨敖萨扬都是精明人物,自然不会忽视这些迹象,两人返回水城和解席凌宁老石他们商量如何摆脱这一窘境。有人主张是不是再搞一场公审公判大会,从那些叛军里挑几个罪大恶极的抛出来让老百姓出出气?反正是叛军欠下的孽债,咱琼海军可没必要替他们挡灾。

“公审公判大会是要搞的,但现在恐怕不太合适。”庞雨对此倒是早有打算,“说实话,真正手上血债累累的,那天晚上也不敢留下来,早跑到莱阳黄县一带去跟孔有德会合了。从留下来投降的叛军中间挑选替罪羊不太容易,也很难让老百姓真正信服。”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追到莱阳去把剩下那些顽匪都抓回来审判吗?”

有人开玩笑般说道,却不料庞雨一本正经点头称是:

“我正有此意。”

这下子大伙儿都发愣了——他们允诺大明的只是帮助其夺回登州府,军事组和委员会给的任务也只要求拿下登州,尽量动员这里的难民向南方迁移,全歼山东叛军并不在目标范围之内。

更何况根据史实资料,就在这几天内,明军主力便会获得对叛军的决定性胜利,和历史上叛军有后路可退不同,眼下丧失了根本之地的叛军已是无根之木,就算琼海军不再插手,他们的覆灭也只是个时间问题。琼海军又不在乎朝廷的军功,何必再去跟辽东军他们抢这一茬?

面对大伙儿疑惑的目光,庞雨只说了一句话:

“叛军主力仍在,他们多半会来夺城的。而我们现在只能主动进攻,因为光靠咱这两千人根本不能打守城战,这边两座城,十多万百姓,还有一万多俘虏,都是咱们的累赘”

大家考虑一阵,渐渐理解了庞参谋官的意思——不管历史上那场沙河之战有没有打,结局如何,当前叛军主力的下一步行动肯定是要把老窝夺回去。正常情况下守城部队是占便宜的,但对当前的琼海军却是个例外。倘若对方派遣大军来攻,水城作为当前的主基地肯定要派上两三个连队,至少六七百的兵力留守,然后让剩下一千多全去防守府城?那恐怕连城墙都站不满,更不用说这样一来就完全没有机动力量应付突发事件了。

“也许可以让郑家军和这边的俘虏协助我们守城?”

有人这样提议道,但还不等别人反驳他自己便收回了建议——对于手头的郑家盟友和一万多叛军俘虏,按照他们短毛军的一贯思路:可以使用,但不能依靠,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绝对不把己方安危寄托在这些还不能完全控制的人员身上。

让投诚部队协助城防,把琼海军兵力解放出来自由行动,也算一种思路,可当叛军兵临城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作何举动。万一到时候他们重新闹腾起来,或者哪怕是来个临阵逃脱,都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至少,登州府城将重新成为双方争夺的战场,他们先前辛苦保全城市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降兵和郑家军不是不可以用,但不能用他们打仗。所以我们才要主动出击,把敌人赶得远远的。”

“总之就是不能让战场留在这附近,对吧?”

解席很快理解了庞雨的意图,沉吟着盘算起来:

“如果再要杀出去打一仗的话……关键是弹药够不够了?”

——现代热兵器战争,火枪火炮铺天盖地,打起来是过瘾的,可弹药消耗起来那也快的可怕。他们自海南冲到此地,就前些天才打了一仗,事后统计上来的弹药消耗量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竟然用掉了全军将近五分之一的军火储备尤其是各类炮弹消耗量巨大,海军的“战列线”实在是个太奢侈的玩意儿。

“还行吧,咱们弹药存量还有百分之八十左右,老马他们又把实心弹都尽量回收了,这样规模的战役再打个两三场问题也不大——但我想山东叛军是肯定经不住这么多次打击的。”

负责后勤的林峰比较乐观,这让大伙儿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开始具体商议出兵计划,在分配停当之后,他们便向随军的几位明朝使者通报了琼海军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为了大明朝的长治久安,我琼海镇官兵将不辞辛劳,乘胜追击,彻底消灭匪首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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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八 被改变的历史

计划确定之后,行动起来就非常快——在休整了数天之后,十月四日,也就是农历八月廿一丙戌,解席,庞雨,敖萨扬,马千山等人率领全军两千将士开出登州府,向着西南方向的黄县进军。

本着坚决不分兵,绝对不削弱己方实力的原则,他们把陆军部队全拉出来了。登州这边谁来留守呢——凌宁的海兵队。后者手下只有九百多人,扣除不可或缺的船工水手以及船上护卫,能抽调上岸的陆战队员不超过三百,这是一个相当薄弱的数字。

不过对于凌宁来说,他能调用的人力资源其实很充足——那一万多降军是受他节制的。只要这批人不闹事,不造反,靠这一万多人控制登州府城也不是很困难。而且海军方面早就得到过嘱咐:万一有什么不测之处,陆战队只需要控制好水城就行。实在守不住了就上船撤退,对于登州府城不用坚守——“就权当咱没来过好了”

听起来似乎有点不负责任,但相对于登州府在历史上所受到的荼毒,眼下情况已是大大好转,只要想到这些,穿越众心里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除了三百多短毛军外,在水城中还驻扎有郑芝虎的千把部下,尽管这位蟒二爷本身其实是很想跟着继续深入内陆混战功的,不过他自家人知自家事——郑家军在海上固然生龙活虎无人可敌,上了陆地却都成软脚虾了。就算解老大肯罩他,到时候千军万马冲突起来,人家短毛军自己才两千多人,恐怕也顾不上。郑芝虎自称“蟒二”,性子却并不鲁莽,还是留在海边,随时能上船入海的地方比较安全。

对于琼海军的主动进取,那几位大明使者自是举双手赞成的,不过他们对于短毛仅留下海军和郑家军防守登州城颇感疑虑,对这边敢于大胆使用投降部队的做法更是难以接受。相对于短毛的淡然态度,这几位明朝官员都相当看重率先夺取这座城市的政治意义,作为大明朝首批踏入叛军老巢的官员,他们可不想轻易放弃这份已经到手的巨大功勋。

于是在出兵之前,那位孙昊孙太初前来找到解席庞雨二人,跟他们唧唧歪歪扯了半天废话,最后终于透露来意——这老兄竟然想要琼州军留给自己一千兵马驻守登州,说是可以为贵军看守后路。

“若是一千太多的话,八百……七百也行,最少最少不能低于六百了。本官已经精密计算过,只要贵军肯借我六百精锐,本官定可将这登州府守的稳如泰山”

望着孙昊那张兴奋的脸,解席庞雨却是面面相觑——这大明朝的读书人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仿佛由他们控制军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到现在还摆不正自己位置的结果可想而知——要不是庞雨死命拉住,暴怒的解席早就大巴掌扇上去了,最后孙昊是连滚带爬逃出了军营帐篷。

于是当琼州陆军离开登州府,向着西南方向的黄县进军时,军中只有三位大明使者继续随军了——周晟,廖勇,以及赵翼。孙昊实现了他的部分愿望——很郁闷的被留下来为大明朝“据守州府”,尽管他手中除了几个家丁仆役外根本没有一兵一卒,短毛连降军都没给派他一队。

黄县距离登州府非常近,才不过六七十里地,若急行军的话一天即可抵达。而这里也是山东叛军所占据的最后一座大县城,只要攻下此地,叛军就很难再找到一处具备城墙的据点了。

不过这回琼海军的行军速度很慢,因为这里的道路太差,而他们这次带的火炮又太多。五个步兵连居然配备了三个炮兵连,这个比例远远高于正常部队。加上这回没有设置后勤补给线,所有弹药粮食物资都是随军一起行动,上百辆大车排成长长一列,想快也快不起来的——这还幸亏山东牲口多,他们在登州府征集到了大批牲畜拉车,否则纯火器部队那么多辎重还不好搬运呢。

周晟对于短毛居然采取如此笨拙的行军方式大感诧异,在他看来以琼州军的行军能力,完全可以把部队分成两部分,抽调出一支精锐力量轻装前进,只要一日即可抵达黄县城下展开攻击。凭这边精利无敌的火铳器械,就算拿不下县城,敌军也威胁不到他们。

“贵军只要有四五百人结成圈阵,在弹药不虞的情况下,哪怕贼军数万人也奈何不得,又何必如此谨慎?”

面对周晟的疑问,参谋官庞雨则反问道:

“平白无故的,我们为什么要把四五百人送进敌军包围圈?”

“兵贵神速啊——倘若贼众大部仍在莱芜的话,以贵军之锐,一支五百人的精兵足以拿下黄县。届时有县城在手,哪怕面对敌军大队,无论战守皆操之于我,岂不从容?倘若事有不谐,贼众主力已还,贵军这五百人顶在前面,一两天内也足以令敌不可越雷池一步。待后方援军大至,自可一鼓破敌。”

周晟的分析不能说没道理,但庞雨听后只是连连摇头:

“你这还是冷兵器时代,以夺城占地为核心目标的战术,和我们的作战方式不符。”

“哦?那贵军常用的战术为何?”

周晟有些不大服气的挑了挑眉毛,庞雨笑笑:

“很简单啊——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如非必要决不分兵。”

“所以就这样猬集成一团?”

周晟看看四周,微微摇头:

“这样一来战力倒是可以保证了,但行动太慢,目标又太过于明显。倘若那叛贼首脑足够狡猾,避开我军之锋锐,分兵多路击我薄弱之处,岂不是很被动?”

庞雨还没来得及答话,前头听见他们交谈的解席已是回头一声大笑:

“哈,避开锋锐?说得轻巧——我们就是冲着黄县去的,他们能把县城搬走吗?至于弱点,这次压根儿没有补给线,运输车队全部随军走,哪儿来的薄弱之处——登州府城?咱们现在可是卡在官道上,倘若孔有德让他的部队绕个大圈子躲开咱们这两千多人,而从野地里吃辛吃苦爬去攻打登州府,我看他这大头领也作不安稳了。”

“据下官所知,贼军应是以李九成为首脑,孔有德不过副贰而已。”

周晟哑然,而旁边廖勇想寻老解一个小破绽来稍稍找回点面子,但解席并不理会,仍旧总结道:

“所以说,正面作战的能力才是根本,像大明军在辽东屡屡吃亏,就是正面作战不行”

对此周晟等人只好笑笑,确实——琼州军战力极强,两千多人就足以打垮叛军主力,他现在对此是深信不疑了,可叛军不会相信啊。就算有登州府跑去的残匪通风报信,贼军头目在没有亲眼见识到以前肯定也不会信——正如他们这些明朝官员最初的态度一样。只有亲自体会过才会知道厉害,不过到那时候已经没空后悔了。

所以这两千琼州军直不笼统一头撞过去,对方最直接也是最有可能的应对多半还是正面迎击。叛军不比官军,首领的威望非常重要。若是被两千人吓得弃城或绕路,那这个头目确实也干不长了。

其实周廖二人身为武官,不同于孙昊那等纸上谈兵之辈,他们又何尝不知短毛的战术乃是最标准的正攻法。平平淡淡把部队拉过去跟敌军打一仗,简简单单把问题解决掉……对于这支破坏力强悍到恐怖的军队而言,攻城略地确实没有意义,否则他们根本就不用从登州府出来。安心守着那座大城最是稳妥不过。

只是先前琼州军那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遐想——这支军队的武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必要再那么小心谨慎呢?就连孙昊这个文人都敢自称只要给他六百短毛军便可将登州守的固若金汤,周晟这等武人心里自然只有更加热切。

不过他们没孙昊那么自信,敢于大模大样去直接向短毛要兵。他们只是从侧面竭力劝说,试图让这几位短毛军的将官更积极灵活一些,别搞得那么保守。廖勇甚至表示,哪怕只分出个一两百人在周边游走掩护,有他从旁襄助提醒,也有充足把握阻拦住敌军,使其不可能从侧边绕过。

只可惜解席庞雨这几位对于兵权都看得死紧,对于任何试图分散己方兵力的建议更是深恶痛绝。无论周晟他们如何劝说,反复指出这样抱成一团的死板行军方式会给敌军行使各种策略带来很多便利,短毛们都坚决不肯松口。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战术再怎么精妙,野战打不过什么都是假的。任他妙计千条,我自一路平推”

…………

无论道路再怎么差劲,装备再怎么笨重,在这山东平原上,琼海军保证一天二三十里的行军速度还是没问题的。到中午时找来向导一问,预计明日便可抵达黄县。

当天下午,全军与早已前出至此,负责观察敌军动向的北纬侦察大队会合,而北纬一见到解席等人,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历史被改变了,史书上记载的那场沙河大战没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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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九 新的形势

三七九的形势

北纬所率领的侦察兵大队,自叛军撤离登州后便一直尾随在后监视他们,一直跟到黄县附近潜伏下来,随时关注着敌军动向以防他们突然反攻,搞得后方措手不及

以这位北大酷哥的性子,当然不可能光躲在远处观察——事实上这几天他连黄县县城都进去过好几趟了,还先后抓了舌头若干,打听到了不少最的军情,此时正好提出来供众人分析

他打听到的最重要一个消息,便是那场决定山东战局的沙河大战居然已经不存在了——压根儿就没能打起来如果按“正常”的历史进程:叛军与明军双方应在公历十月二日,即农历八月十九那天开战,明军获胜然而这回,由于琼州军于公历九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农历八月十二就夺取了登州府城,对于如此至关重要的消息,叛军自然是快马加鞭直报中枢结果李九成孔有德等人一听到消息便立刻果断撤围莱州,恰恰于十八日,大战开打的前一天组织全军撤走

如果明军能聪明一些趁机掩杀的话,有骑兵众多的辽镇军马,有祖大弼,祖宽,金国奇,靳国臣这一干辽军猛将奋勇当先,叛军肯定会面临一场大溃败只可惜大明朝的官军历来动作缓慢,而且又是由一帮子文官和太监掌握决定权,在现对手主动撤退的第一反应不是追击而是考虑有没有埋伏在这犹豫之间,就让叛军从容撤走了

等到负责平叛的山东行营切实得到登州城光复的消息,则要比叛军迟了整整三天——也算他们倒霉,琼海军中负责与大明朝廷联络那几位大明使者手底下都没什么人在夺占了登州府城之后,锦衣卫脑廖勇只派出一名手下潜越叛军防线去向山东行营汇报战况,却一直未能送达,估计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后来山东行营得到消息的渠道,竟然还是来自于从京师所派来的六百里加急捷报——兵部主事孙昊写给朝廷的奏报乃是走的海路,由熟门熟路的郑芝虎派船走天津港上岸直送京师,两天即到北京城内上至天子,下至黎庶都是一片欢腾,可朝廷中的派系斗争却从来不会平息——兵部有几位大佬想到山东行营兵强马壮,却让一支远道而来的南方偏师抢先建此奇功,实在不是滋味儿,于是便派人前往山东行营催战,行营诸将这才听到这个令他们目瞪口呆的消息,也终于领悟过来:对手为何会突然后退

不难猜测,当这则“捷报”传到山东行营时,所带来的决不仅仅是欣喜大概也只有山东巡抚朱大典,巡按谢三宝等文官可能还会真心高兴一下;监军高起潜,吕直等人可能无所谓;而对于总兵祖大弼,吴襄,刘泽清等那一干指望着赚军功往上爬的丘八们,这可是夺走他们身上衣口中食,此次平叛战役的最大功勋已经没有了……

抢功心切的辽东军当即全军尽出,狠狠追杀了一段,干掉不少被孔有德留下来作为肉盾牺牲的杂牌步兵,但却已经丧失了追击的最佳时段,还是让大部敌军成功逃走了即使有莱州城内居民敲锣打鼓感谢“天兵”解围,也不能缓解他们的郁闷心情

在历史上他们的度本就很快:农历八月十三出兵,十九日打赢沙河之战,至二十八日左右乃乘胜追击,兵进黄县——按照明军的效率,这已经是非常快了而现在当然不可能拖延,据北纬所擒拿到的几个叛军探子交待:憋红了眼的山东行营军已尽数开拔,正急向黄县开来预计在很快便会抵达此地,甚至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之内

“看来历史上的沙河决胜要变成黄县决胜了……而且我们很可能当其冲”

一听到北纬带来的那些消息,庞雨立即做出判断——黄县之战本就不可避免,史载明军在此本就与叛军又大打了一仗,再次大胜之,斩一万三千,俘虏八百多,坠海而死者不计其数,然后叛军才彻底丧失了信心,退回登州城死守,再也不敢野战而在当前的形势下,叛军未遭败绩,实力还相当完整,主要的是自信心尚在,这一仗是非打不可

而根据北纬这几天来的观察,从莱州地区撤回的叛军最初大都为骑兵,显然都是叛军的核心力量这几天来步兵数量也在渐渐增加,这些能在短时间内从莱州前线跑回来的人最起码体力不差,肯定都属于青壮如今聚集在黄县周边的叛军数量虽然还没有达到他们自称的“十万大军”,五六万总是有的

为要命的是,关于这支叛军主力部队的动向,只要稍稍换位思考一下就不难作出判断:眼下叛军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数万人马都聚集在那处黄县,人吃马嚼光每天的粮食消耗便是个大难题,拖延下去肯定没什么前途的要想生存下去,叛军的最佳策略肯定不是回头去和抢功心切的辽东明军死磕,而是顺势北上,打垮背后那支兵力薄弱,只有区区三千余人的南方军,夺回登州府,倚城死守

俗话说“归师勿遏”,对于一支数量庞大,又急于逃回老窝的哀兵,如果换了其他明军,与其正面对抗还是有相当风险的然而琼州军却没有后退余地,他们倒不怕正面对抗,只是这样一来,免不得要以两千之众硬顶对方数万大军的猛攻,这正是参谋组预先要尽力避免的局面

“倒霉,我们好像攻的有些急了,早知道迟几天登陆夺城就好了不好意思啊,伙计们,时间算太死了”

庞雨很有点后悔,他原来的想法是掐算好时间,等这边夺取府城的消息传过去,那头沙河大战也差不多打完了,这样叛军实力已然大损,纵使回头也不足为患

而另一方面,当初作此谋划的最主要原因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正巧在双方大战时这消息传至战场,那可就是决定性的因素了

——想象一下,正当前方两军正在激战,大明将士们盔残剑折,都是疲乏到了极点的时候,有那么一位骑士横空而出,高举一面“琼”字大旗一路奔行,为全军带来登州已然光复,敌军老巢已失的大好消息……而叛军则是军心大乱,自相踩踏死伤无数溃不成军,官军沿途追杀斩过万——所有这一切都是有赖琼州军威名所至,被战场上几万人同声传颂,那将是何等的光荣与骄傲

……所以廖勇所派出的那名手下,特地让他把“琼”字旗带在身边了,可惜没能及时赶到而叛军方面得到消息又偏偏早了那么一天最让人无奈的是:号称大明第一镇的关宁铁骑居然迟缓到能让好几万敌军在眼皮子底下从容撤退,实在是令人扼腕

“哎,看来这种高难度动作,队伍里头没有一个姓萧的还就是玩不转哪……”

庞雨低声咕哝了一句,回头见敖萨扬捧着那本“文史纪录”又翻了几页,随后便珍而重之将其收到硬皮革的公文包里,见庞雨看过来只笑了笑,扶一扶眼镜:

“下面用不上它啦,金手指阶段已然结束”

“接下来可就要完全靠我们自己的判断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这次到山东本就是存了打一场硬仗的心思,眼下这个机会,正好锻炼部队”

作为全军统帅的解席依旧信心满满,对于参谋官的失误也没放在心上

“既然明军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就由我们亲手去把叛军打垮,也算是尽我解某人对家乡父老祖辈的心意……好啦兄弟们,今夜且安心休息,待明天出手,搞定他们”

…………

为了防止夜间遭到敌军突袭,按照曾国藩“结硬寨”的好习惯,琼海军在下午天色尚早时便开始安营扎寨,士兵们挖掘堑壕修筑土墙,迅在天黑之前布设出一座防护能力相当强悍的宿营地来

起初时在那几位明使眼中,琼州军的营地很不正规——除了几座木制高哨塔外,整片营地只是用挖土形成的壕沟和胸墙作为掩护,连道最起码的木头寨墙都没有,这样的营垒能挡住敌军冲击吗?他们对此是很有疑问的

不过这几位现在都已经比较识相,不敢再随意评论短毛的行为果然,不久之后他们便看见短毛军开始在营地最外围布设一种古怪的防护器具——用金属丝编成的铁线,上面枝枝丫丫尽是尖刺,团成一个个大圆卷儿,布设时只需要松松垮垮的拉开来,用木桩子固定住两头,并在中间打上几根支撑,便形成一道相当险恶的阻碍前后布置个两三层,上面挂些铃铛,再往中间地上撒上一层铁蒺藜……

如此一来,外面人再想要钻过来,可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了

累死了,一直忙于复习,还专门报名去上课补习

到五月中旬考完试就好了,我也希望能早点结束

三八十 作一块绊脚石!

三八十作一块绊脚石!

“原来这些铁丝是这样用的……当作鹿角荆棘啊,倒是简单明了。”

廖勇先前在船上就看见过这大卷大卷的铁丝网,当时不知道作何用途,现在明白了。敢情这玩意儿就相当于大明军所使用的荆棘拒马。旁边赵翼先是眼红了一阵,但随即便摇头叹息:

“好东西啊,不过可惜咱大明用不起——也只有短毛才那么奢侈,能够完全用铁来做荆棘护栅。咱们若有这么多铁,还不如多打造些枪矛刀剑呢。”

“这东西也只对琼州军这种纯火器的部队有用,他们可以直接打击墙外之敌。一般近身兵无法上去防守。”

周晟想得最多,已经领会到琼州军的守寨法——琼海军先前挖堑壕,堆土墙并不是用来防备敌军冲阵的,而仅仅是用来防护对方的弓箭,火炮等远程兵器而已。在最外围布设了这些铁丝网之后,进攻部队就无法直接冲进来打肉搏了。这些铁丝网并非坚不可摧,只要花点时间就能想办法破坏或移走,但这整个过程都将暴露于琼州军的火器威胁之下。而以琼州军的火力强度,相信不会有人能从容完成这项工作的。

“现在这营地算是固若金汤了……不过用一晚上的临时营地而已,这么大费周章的干什么?”

现在他们反倒有些觉得短毛太浪费了,搞座行营都要耗费这么多铁。不过当天夜里这种布置就立即起到了作用——午夜时分,还真一批胆大不要命的陌生人员悄悄靠近,并试图钻进营区里。但那些人无法从下面钻过来尽是铁蒺藜,又从没接受过翻越铁丝网的训练,很快便弄响了铁丝网上的铃铛。

铃铛一响,值守巡逻人员立即过来,而哨塔上面的卫兵也立刻把探照灯点燃,光柱很快便旋转至此,这些探照灯是用非常巨大的煤油灯发光,后面用碗形镀银金属板加以反射,亮度虽然远比不上近现代以碳棒电弧发光的射灯,比灯笼火把之类可要强得多。

明亮光柱之下,只见十多个黑衣黑裤的武装人员正鬼鬼祟祟聚集在营地边缘某处,试图营救他们“挂”在铁丝网上面进退不得的几名同伙。恰好负责今晚值夜部队的胡凯乐于助人,又是个爽利性子,压根儿懒得去追查这批人的身份来意,干脆直接下令用火枪帮他们解决困难……

“嘭嘭嘭嘭”几声枪响之后,幸存下来的黑衣人不再奢望救援同伴,连滚带爬钻进夜幕里跑掉了。这边枪声虽然震动全营,但各部队依然保持原先态势,除了值更人员,没有一个离开营帐的。

周晟廖勇赵翼三人都被枪声惊醒,廖勇从帐篷里探出个脑袋来四处看了看,见周围一切如常,就没敢出去——琼州军夜间管理非常严格,即使他们这些明使身份超然,若没有合理缘由在营中乱窜一样要受到惩处。这方面其实大明军中也是一样,任何只要是纪律严格的部队,入夜之后除了更鼓口令之外就听不见其它声音。

中军主帐里,正在商议军情的解席等人自然也都听见了枪声,不过他们都没动弹——倘若胡凯控制不住局势,哨塔上自然会有警报拉起,枪响本身说明不了什么。几个人只略略一怔之后,便依旧将注意力转向桌上地图:

“从目前两方三军的形势看,我军数量最少,位置最险,明显是最好捏的软柿倘若我是对方主帅,肯定也想着先收拾掉咱们,再回头对付大明山东行营。”

在对照了北纬所纪录下的书面讯息,并经过一番详细分析之后,庞雨再度确认他白天的判断——叛军肯定会把这边当成主要目标。毕竟不管怎么看,只有区区两三千兵马而且背靠大海没有后方可依托的琼州军都属于最弱一方,即使有从登州逃去的败军向他们哭诉说这边如何强悍,也不会有多大效果——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人类总是很难相信超出自己想象力的事情。

当然他们肯定会为此后悔的,但到那时候就已经迟了。

“对手的行动,我们只能预测,无非按最坏情况打算而已。关键是我们自己的行动,可要仔细一些了——下一步参谋组作何打算?”

“两千人,不敢分兵,也就玩不出什么复杂战术。我们的建议是找个合适地方,作为一块绊脚石头,死死堵住黄县通往登州府的道路,不让叛军有机会威胁到后面府城,仅此而已。”

对于解席的询问,敖萨扬开口回应,旁边马千山皱眉道:

“山东平原不是什么险要之地,地势大多平坦,我们纵使堵死了一条路,对方难道不能从其它道路过去,或者干脆野外绕行?”

“野外绕行可没那么轻松。”

边上庞雨嘿嘿笑道:

“山东这边说起来地势平坦,可官道之外到处都是乱石杂木,步兵还能走走,马匹车辆之类就麻烦了。而且大兵团行军时保持队形至关重要,只能沿着道路前进的。所以我们只要堵住了官道,对方除非愿意把几万人分散开来,并且把辎重车辆和马匹统统放弃,否则就绕过不去。”

“至于其它道路……根据侦察大队的报告,以及地图所示,这一带往内陆并没什么大村镇,也没有足够宽阔的道路,登黄之间唯一一条可通大军的官道就在咱们脚底下。只要此路不通,对方想要绕过我们,除非是向东深几十公里,抵达一处名为杨家店的小村庄,然后北上,再走差不多同样距离才能抵达登州,其间还要翻越一座名为龙山的丘陵……时间和路程都将大大增加,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否则对方肯定不会作此选择。”

旁边敖萨扬也扶一扶眼镜微笑补充道,他是喜欢按照文牍资料制定计划的人,虽然原来那史纪录用不上了,他却依然能抱着侦察报告和地图集等资料,看得津津有味。

两位参谋的意见很明显打动了众人,大家互相看看,眼中都显出赞同之意。此时侦察队长北纬又添了一句话,愈发坚定了大家的决心:

“如果要寻找阻击阵地的话,我倒有个不错的位置——再往前大约十多里地,有一处不错的地形,恰巧在黄水河渡口边上,周边纵有小路也都要集中到此地过河,很适合用来设立阻击阵地。”

对于北纬的所提出的位置,敖萨扬立即在地图上标出了相应地点:

“我们先前已经注意到此处,只是那个位置距离黄县有点近,又是要害之地,我们夺占之后肯定会大大刺激对手。一旦在那里立足,接下来恐怕立刻就要陷入接连不断的恶战了。”

“反正迟早要打,有什么好忌讳的。根据那些俘虏的交待,先前沙河之战虽然没能打起来,明军的战意倒比原先更加增强了。我们只需要在那里阻拦住叛军几天,等后方明军也赶到,到时候两面这么一夹……”

北纬双手合拢,作了个挤压的手势,嘿嘿冷笑一声。而一直没吭声的解席则对照着地图,略加思量之后便果断拍板,采纳了侦察队长的建言:

“很好,就这么办咱们就去黄水河渡口,安心做一块绊脚石”

…………

有坚固的营寨保护,虽是身处险地,这一晚上全军休息的都不错。至次日清晨,大伙儿起床梳洗时,才有人出去看看热闹——从铁丝网上抬下来五六具尸体,附近也有好几个被打死的,总共十余人,执勤人员正在挖坑掩埋他们。旁边还胡乱丢弃着一些油罐火球等物,大约是趁着天黑想来袭扰的,结果却偷鸡不着蚀把米。

身为锦衣卫的周廖二人借着“协助查验”的名义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那是属于叛军的“夜不收”探马。叛军制度与大明军类似,这些“夜不收”肯定都是叛军中的精锐,非弓马娴熟,艺高胆大者不可担任,否则也不敢以区区数十人就跑来袭扰军营。这一下子被打死十几个,也不算小损失了。

两人一边为那些叛军探马的坏运气感到“遗憾”——现在他们也学会用这个词儿了。一边返回住宿营帐收拾铺盖,却见已有勤务兵过来协助收拾帐篷,而赵翼又在那儿感叹琼州军的种种奇思妙想了——原来他们昨天还说这支军队太浪费,今日见琼州军拔营了,才知道这帮短毛其实非常节约:那铁丝网极其轻便,布置下去很快,回收起来也同样简单,固定桩一拔重新滚成一卷就行;包括地上铁蒺藜也用扫帚扫起来重新装车;再把组合式哨塔一拆……当琼海军离开时,这处临时营地位置除了留下一些壕沟土墙外,连垃圾都很少有,干干净净的,倒比任何一座明军兵营都要整洁。

马上要考试啦,紧张紧张。

三八一 Give they some color to see see! 陆双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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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二 关于找死和等死的小小差别

三八二关于找死和等死的小小差别

片刻之后,庞雨走到三人身边,递给他们一人一个耳套子,并示意他们学着自己,先用一团小棉球塞住耳朵,再把耳套给戴上。

趁着两边耳朵还没完全被塞住之前,庞雨对他们笑道:

“等下这边阵地上声音会非常响,扬尘也特别大,我们一起到下头去罢。”

“可到下头就看不清对面了啊?”

周晟指了指对面,也算是某种试探——难道短毛当真能隔这么大老远的攻击到对方?却见这位庞军师只轻描淡写点点头:

“没事,炸起来隔得再远都能看见。”

说着硬是把三人拉到山坡下面去了,还要求他们进入战壕,伏低身体,还一人脑袋上给扣了一顶头盔。看看周围,几乎所有琼州兵卒都躲到掩蔽物下头去了,少数几个还直着身体站在外面的也都选好了位置,随时准备扑进土坑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这些短毛军为什么这么爱挖坑……莫非怕杀孽太多,冤气太重,死了没人掩埋?”

周晟脑子里刚刚泛出一丝遐想,便隐约听头顶山坡上一声信号枪响,然后便是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呜呜”之声,即使塞住了耳朵依旧感到惊心动魄。身下大地都在微微颤动,天空一下子暗淡下来,无数烟尘腾上天空,竟然仿佛天崩地裂。周晟还没来得及感到惊恐,旁边却有人拍了他一下,示意他抬头看天空。锦衣卫千户刚刚抬起头来,便立即旁边所有人一样,为在空中飞舞的那一条条绚丽火焰所倾倒。

“真是漂亮啊……看多少次都看不厌”

不止一名琼州军士兵这样赞叹,在这里的士兵大部分都看见过火箭炮发射场景——琼州府的经历过那场实战,在临高的则多半见过试射。不过此刻他们依然一个个望着那些火箭弹在空中划出的轨迹,有些甚至傻乎乎张大了嘴巴,连被吹了一嘴沙子都没觉察。

片刻之后,从地平面另一侧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无数道黑红色火柱光焰冲天而起,正是先前叛军阵地所在的方向。周晟目瞪口呆,现在他根本不担心这些火器会不会砸到那些叛军头就算没直接打到,光是如此威势,也足以令任何一支军队瞬间崩溃。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力量

看看身边,却见趴在他身旁的赵翼赵凤翔面色通红,身体在不停颤抖,周晟反应不错,见状立刻一巴掌拍在赵翼背上,立时见对方扑哧一口老浓痰咳出来,方才长喘一口气,朝周晟点点头,说了一句什么,却完全听不见——周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带着耳套子呢。赶紧摘掉那玩意儿,只听赵翼悠悠叹道:

“……幸亏孙主事没来,否则他都没衣服换了。”

周晟苦笑一下,转过头看另外一位同伴,刚才还好整以暇,示意他往天上看的廖勇此时正用手臂挡着嘴巴,死死咬住胳膊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过了片刻才恢复过来,一脸气急败坏的摇摇头:

“我们完蛋了。”

“怎么说?”

周晟一时不解,廖勇苦笑一声:

“以后都这么打仗,要吾辈武人又有何用?难怪短毛区区两千人就敢出城抢攻,他们根本不需要靠兵去杀人的——对面那几万人肯定是完蛋了,就是换我大明朝廷,纵然养兵百万,也禁不住这么轰几下子啊。”

“也不一定吧,此物可及远则必不善于近战,若是能冲到近处……”

赵翼悟性不错,居然被他悟到了火箭炮的弱点,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晟拍拍肩膀,指了指前面战壕中那些短毛兵手中的火枪,还有山坡两侧排列整齐的十多门大炮……赵主事立马闭嘴不言了。

三人齐齐沉默了许久,才听廖勇叹道:

“在他们面前,往前冲是找死,不往前冲是等死——这他娘的以后还怎么打仗?”

周晟也轻轻叹息一声,看看四周并没有短毛兵卒在附近,才小声回应道:

“幸亏他们已是降了朝廷……我大明之洪福啊。”

“确实,钱大人高瞻远瞩,功在社稷”

东林人士赵凤翔心诚悦服道,廖勇也连连点头,只有最早作为大明使者跟短毛接触过的周晟撇了撇嘴,因为不想说人坏话而低下头去。

——那位钱大人不过运气好摘个现成桃子而已,若不是短毛本身早有归顺之意,任凭他再怎么口灿莲花也是无用。不过想想看也真是古怪,拥有强悍到这种程度的恐怖火器,却居然完全不想争夺大明江山,这样的反贼还真是前所未闻。

“难道说……他们当真是心怀忠义,一心为国?可他们又分明不是我大明之民啊……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周晟开始仔细回忆他最初和短毛打交道时的见闻,眼中迷惘之色愈发浓重起来。

…………

防御阵地前方一座哨塔上,因为山坡上面犹自有大量浮尘飘飞,琼海军几位指挥员只好爬到这里来观测敌情。

四十枚火箭弹的落点比较分散,但基本都打到叛军阵地中了——对面可是几万人的大军阵,本身占地就非常广阔。只是这时候想要观测战果还有点早,就好像当初在临高附近用大量炸药伏击五千官军时的情况:那边非常大一块区域内都弥漫着大批黑烟和尘雾,根本看不清其中形势。

不过在其周边还是能听到无数人喊马嘶,一片混乱景象,惊恐万状的溃兵向四面八方逃散,有些甚至昏了头往琼海军阵地这边冲。不过这时候还能跑得动的其实多半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被吓坏而已,跑上个千把米冷风一吹基本也就清醒了,发现方向不对便赶紧掉头,搞得这边几位狙击手很失望——等了半天也没能进入射程,距离太远了。

仗打成这个样子,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就算他们一直窝在阵地里不出去,这几天叛军都不太可能再来找麻烦——他们能否再重新集结起来都是个疑问。

不过对于琼州军里那些年轻气壮的小伙子们来说,被动等待似乎太消极了。于是,关于下一步的行动,队伍里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

“咱们要不要掩杀一下?就好像当初唐队长带队那次,一次头把他们赶到散伙算了。”

这是几位少壮派连长的的建议,而马千山,庞雨和敖萨扬等几人则表示不赞同:

“别乱冲,四十发火箭弹威力再大也搞不掉对方一万人的。他们现在少说还剩一万多军力,只是被吓破了胆而已。”

“那不是正好趁机掩杀,把他们彻底打垮么?”

提出建议的那几个小伙子们追问着,尤其是愣头青魏艾文依然不依不饶,坚持要求杀出去:

“看着那边,解哥,那边才是敌人阵地的中心难道不是只有把我们的军旗插到对方阵地上才算胜利吗?难道我们今后打仗永远都是躲在壕沟后面等着敌人往前冲?”

这种鼓动对于年轻人很有效,但马千山等富有经验的军官对此并不认同,几位参谋也无聊的摇头:

“眼下是个追击的好机会,可惜我们人太少啦,派人多了阵地这边空虚,若只派个三五百人过去也无济于事——对方剩下的可有不少是骑兵,追都追不上。再说他们可不比前来围剿的官军,叛军这时候已经是一群被彻底包围,走投无路的困兽,再怎么赶也无路可逃,反而可能激发出他们的拼死之心,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番劝说,总算打消掉大部分人的出击念头。而且一般来说既然作战参谋提出了看法,下面部队就应该执行才是。只是这回,作为一军主将的解席居然也颇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我倒也想去看一看,孔有德耿仲明那两个大汉奸有没有被炸死,若是还没有就去补上一枪,也算彻底把历史改变掉。”

——听起来倒也是条理由,虽说孔耿二人当前还没来得及投靠满洲人,但光凭他们在山东作下的种种恶性,要他们的命一点都不冤枉。庞雨举起望远镜看了看,烟雾尚未散去,估计这时候不太可能有人去被轰炸区域的中心救人——马千山在给火箭炮确定射击诸元时就是把那几面“孔”“耿”大旗定为中心点的,旗下有金盔闪闪亮的那些位置属于绝对的重点照顾目标。

所以主官解席最终还是赞同了小魏的意见,他甚至决定亲自率军出阵掩杀一段,连同魏艾文的连队,以及北纬麾下少量侦察兵,共调动四百余人出动追击,就算不能把对方追垮,好歹去占领对方的主阵地,也算是真正打赢这一战。顺便看看那里有什么出名的历史人物可供俘虏——对于老解来说,第一次在正面击败一位史上留名的大将,也许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庞雨和敖萨扬劝说无效,只好尽量配合上官。两人商量了一下,由敖萨扬率领其余三个步兵连队和炮兵守阵,庞雨跟着老解一起出击。不过在出击前跟解席约定好——只到占领对方主阵地为止,不得离开这边的视线。

明天动身去苏州,11号回来,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三八三 进攻!进攻!

三八三进攻!进攻!

片刻之后,琼州军阵地上的“明”字大旗在数百名军士掩护下,开始向对方主阵地发起攻击。

魏艾文率领他的第二营第四连队但当前锋,二百余名步兵排列成了一个粗大箭头形状,小魏走在箭头前端——看得出来他是在努力模仿当初唐健领兵的风格。尽管此时并没有装甲车作为前导,他依然摆出了装甲兵突击的架龖势。

不过小魏并没能冲在第一个——解席硬把他拨后面去了,这两人为了谁能走在最前头还争执了一番,最龖后是解席摆出官架子强压了小魏一头。北纬则没掺和他们的争夺战,自顾自带领侦察兵分散游走在大队周边,而被解席不负责任丢下的连队只好由庞雨统带,护着军旗走在前锋之后。与他走在一起的,还有那三位大明特使。

所有人身上都尽可能的披上了护甲,最前面那几位带头尖兵甚至披上了当初用四毫米冷轧钢板压制的整片钢板甲,加上护头钢盔,只要运气不是坏到家,就算挨上一两下子也不会致命。解席和魏艾文也在其中——正因如此,庞雨这边才没阻止他们在全军面前上演勇气秀。不过按北纬的说法那俩白痴很快就会后悔的。

在高昂的军歌声中,琼海军向数十倍于他们的山东叛军主阵地发起了进攻。按照操典要求,他们此时都应该弯腰低头,尽可能快的通过开阔地域,如果要停下来休息或观察,则必须先找好掩蔽物,或者用卧姿或跪姿,以尽量减少被敌军射手观瞄的机会。

不过很明显,唐健他们拟定的这些训练内容其实有点保守了,并不适合当前这种敌我双方武器差距非常大的情况——到目前为止,琼州军遇敌从来都是以超强炮火开路,先把对方打垮以后再考虑前进问题,行进时根本不用考虑敌方的反击。

这一回也是如此,从他们的防御阵地出发,一直走到前方阵前,大约…五公里的路程,路上连一枪都没开,纯粹武装行军。

——开头五百米,大家都保持着军容整肃,严格按照操典姿势:猫腰低头小步快跑,双手紧握步枪,随时准备瞄准突然窜出的敌人。同时仔细注意脚下,时刻保持队形,队伍里没人说话。

——但在走了将近一公里路之后,渐渐便有些散漫了,大部分人开始直起身子走路,更有些士兵开始将步枪扛到肩上,相互之间也开始小声谈笑。只偶尔在上官斥责下才收敛一些。

——两公里,全军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原先层次分明的箭头逐渐拉成平行——因为构成箭头的那批尖兵,包括解席和小魏等人都开始喘气。他们的护甲质量太好,前后那两片硬邦邦冷轧钢板往身上一挂,少说也有三四十斤的重量,此时两千多米走下来,体力消耗相当大。虽然这些人都尽力坚持着继续往前,但速度终究是慢下来了。

后面不着甲的轻步兵比他们略好一些,但也有限——诸如头盔、步枪、子弹袋、手榴弹、水壶……这些装备加起来份量也不在少数,幸好这些士兵平时全副武装的五公里越野都没少练,此刻虽然略显疲惫,却还不影响战力。只是脚下很难再控制得住,而单兵之间的间距也逐渐拉大……慢慢的,原本严谨的攻击队形渐渐瓦解,变成了几道松散弧圈。

而解席和魏艾文也终于不再硬撑着打头阵了,他们都渐渐回到队伍中间来,其实这样才比较符合实际——作为指挥官,他们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冲锋陷阵,琼海军也不要求将官凭借自身勇猛去冲击敌阵。

“快接触到敌军阵地了,大家注意警戒视野内所有站立着的敌人,全部打倒”

当前锋部队渐渐靠近到敌军阵前时,老解象从前唐健那样大声疾呼。这时候对面阵地上的尘土灰烟渐渐散去,比较能看清楚对面状况了。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由足足数万军队组成的大军阵,尽管这军阵已经解体,所有在轰炸中侥幸活下来,而且还能动弹的敌人都跑了个精光,但龖是大量被胡乱抛弃的武器,旗帜等杂物依然大致勾勒出了对方阵型的样式。琼海军的将官们看不懂古代阵法,但根据廖勇和周晟二人的议论,叛军这阵型摆得着实不龖错,棱角分明攻防兼备,很有章法的。

只可惜在从天而降的火箭弹面前什么阵法都不顶用,当解席他们来到这座大军阵前面时,这边的人马早就逃散一空。除了少数躺在地上辗转呼叫的受伤者,连一个站立着的对手都找不到。

其实四十枚火箭弹并没能完全覆盖叛军阵地。火箭炮这玩意儿本来就误差极大,因为是临时设定发射诸元,又没有经过校射,哪怕是马千山亲自出手也不能保证全部命中,有不少打偏了,命中率只有大约百分之七八十的样子。

不过杀伤效果却要远远好于他们在海南岛上用羊群做的实验,凡是有火箭弹落下的区域,都可看到一大片非常清晰的杀伤半径——都由伤亡残破的人体所堆积而成。马千山在选择弹种时将高爆弹和燃烧弹混杂设置,此刻在很多弹坑附近仍在翻腾着火焰,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些虽然被烧焦,却依然保持完整人形轮廓的躯体——被化学燃料溅到身上是无法扑灭的。他们仍保持着最龖后张手蹬脚拼死挣扎的姿态,已被烧成骷髅头的嘴巴依然大张,仿佛仍可听到那垂死的凄厉哀嚎。

士兵们皱着眉头跨过这些残骸继续向前,对于这些叛军他们绝无怜悯之心——先前在登州城中已经见到过太多这些混帐做下的恶事了。琼海军中历来有政治动员的传统,出兵以前早就对全军作过一番宣传,再带他们去那些遭受叛军荼毒的地方转一圈看一看……此时怎么收拾敌人都不为过。

为此甚至连一贯救治对方伤员的传统都暂时取消了,对于路上还能动弹的活人只是冷漠掠过,最多,对一些伤势过重,已经不可能再生存下去的,补一刀帮他们早点结束痛苦而已。

这支四百余人的小部队就这样毫无顾忌一头撞进对方主阵地,直奔先前看到中军大旗的位置而去。一路上无人阻挡,来到那片视野不龖错的小山坡上,这里也是一片狼藉。解席让卫士兵们分散开来寻找对方大将,片刻之后便陆续有盔甲战袍比较高级的尸体被拖了过来。找了周晟他们来辨认,却大都只是些参将,副将之类装束,似乎并没有更高地位的人。

“叛军内部上下难分,尊卑混乱,恐怕不能完全用大明军的服色来辨识。”

解席认为廖勇的说法很有道理,于是从周围伤员中拖了几个神志还清醒的,让他们来辨认尸体。最终是找出了耿仲明两个堂兄弟,孔有德一个远房侄子,而那两个匪首本人却影踪不见,只找到一顶颇为华贵的金盔。

“见鬼了,那两个人运气这么好?居然连火箭炮都炸不死?”

解席将一面被烧焦的“孔”字大旗踩在脚下,又狠狠在那旗面上跺了两脚,有点郁闷。边上庞雨则撩起一幅“耿”字旗面擦了擦军靴,一边笑道:

“如果从迷信角度上说,那两个人的气运大概还旺得很,命不该绝于此,逃过一劫倒也不稀奇。”

“我呸,老子才不信这种东西”

解席先是一愣,随即便恶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恰逢此时,北纬过来报告说发现山坡后面有若干敌军残兵正在重新聚集,询问本队是否有必要撤回出击阵地?

在出击之前,大家本来说好只前进到此处为止,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追击敌军,只要将道路封死就行了。但解席显然对仅仅两面破旗一顶头盔的收获很不满意,而庞雨那句话又恰恰刺激了他。

“继续进攻我还就不信了,那些在历史上留名的人就这么难杀?就算他们真有什么‘气运’在身,老子也打光它”

解席当即下达了继续攻击令,也不管这违背了先前承诺。不过并没有人劝阻——在场诸将的想法大都和他一致。北纬这家伙甚至在过来汇报情况之前就已经先下令外围侦察大队士兵朝对方开枪了——当然按他的说法这是在“用火力驱逐对方哨探”。

于是两个连队继续向前,等翻过那面矮斜坡,冲到近处以后他们才发现,好像有点轻敌了——在山坡后面重新聚集起来的敌军人数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几百名残兵败将,而是足足有七八千甚至上万的大部队

事后想来倒也不奇怪——先前敌军列大阵时,观察下来少说也有两三万的兵力,只是还未曾接阵便被火箭炮覆盖了一遍。被炸死炸伤的人员估计有好几千,但更多人还是逃跑了。

受到的打击只有一次,又没人在后面追,跑上一段也就慢慢停下来,叛军中的指挥官倒也有些能力,居然被他们遏制住了溃逃之势,渐渐稳住了阵脚。然而正当他们挥舞着手中刀剑,连踢带骂努力把溃逃士兵重新排列成一支不怎么整齐的队伍时,却见对面山梁后忽然出现了一支全身绿皮的部队。

双方都是一愣,大多数叛军先是出于本能的想要逃跑,但在看到这边只有区区数百兵力后,又有些犹疑不定——几百人而已,哪怕个个都是铁打的,这边一万多号围上去压也压死了

而解席的反应则要果断许多,在发现对面敌军数量众多超出预料之后,他只稍稍停顿了一瞬,随即便高高举起手中步枪,再次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进攻进攻”

小小惊喜,呵呵

三八四 近战操典

三八四近战操典

一瞬间,枪声大作。

解席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不停将手中琼海步枪顶在肩上,按最标准的射击姿势连连击发。在他的鼓舞下,魏艾文及一班士官长均快步上前,重新构成琼海军向前方冲击的锋锐箭头,径直冲向对面那尚在犹豫和慌乱的敌军。

前方的数十名叛军如割草般被齐齐打倒,但这并没有过于打击敌方的士气——经历过火箭炮轰击的士兵,心理素质总是会提高一些。类似于火铳齐射这样的“小场面”已经吓不倒他们了。甚至于还起到反效果——叛军按照他们对火铳的理解来猜度琼海步枪,觉得这几百号人就算全部开火又能打倒几个?即使随即很快就意识到他们的想法大错特错,但那时候已经被后面的人推搡着,身不由己往在前冲了。

不得不说,和琼海军先前较量过的其他同时代军队相比,山东叛军斗志算是最高的——在一大批高呼拼命的亡命之徒鼓动下,足足有好几千人剽悍无比的迎着弹雨向前冲,看来先前从登州府逃过去的人并没有能将于短毛军作战的经验传开——也可能是军官怕他们影响军心,故意没告诉其他士兵。

在这个时代,所有与琼海军交战的部队都要面临一道残酷的数学题——能不能用己方的人力密度压制过对手的火力密度?以往琼海军从未给敌方胜出的机会,但这一次,双方的数量差距实在太大了。

尽管这边的每一次齐射都会造成对方几十上百人倒地不起,但在数千名亡命前突的暴徒面前这样的损失并不能扭转局面。尽管后方庞雨迅速把第二个连队也充实到第一线来,同时指令战士们尽量集中,尽全力增强了火力密度,叛军大队依然不屈不挠朝前冲杀,两军之间三四百米的安全距离正在急剧缩短。

“我x,打不退还冲上来了,这次要糟糕”

双方距离缩短至两百米,已经可以看清前排敌军那狰狞的面孔,解席的面色也有点狰狞了——他率先向前冲锋是为了吓退敌军,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这点人若不能把对方吓跑,自身就很危险。

但眼下却偏偏进入到最坏的情况,时间仓促,也来不及找遮蔽物,解席等人就停留在原地频频朝对面射击。随着敌军大队越来越近,从对面不时有羽箭射过来,按照作战操典,此时他们应该趴在地上,但由于卧姿非常影响射击速度,大部分士兵都采取了不怎么影响动作的跪姿,少数人干脆仍旧站着开枪,丝毫不去顾忌嗖嗖从耳旁掠过的箭矢。

火枪时代,这种面对面的对射最是考验战士勇气……以及运气——只听“扑”的一声,解席身边一名士兵仰天忽然栽倒,眼窝里插着一支箭矢——他刚刚才为了瞄准方便把头盔撩上去一些,没想到立遭射杀,对方军中有能人啊

这边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哀悼同伴,连想都不想,噼噼啪啪几十发枪弹朝那支羽箭射来的方向还击过去——乱战中他们根本看不清是谁射的箭,但也不需要看清楚。反正把那个方向的所有站立敌人统统打倒就行了。弓箭可不象火枪可以卧倒射击,很难玩隐蔽偷袭的,在这种局面下更不可能。

果然在这一轮齐射之后,那个方向就再没有箭矢射过来了,但其它位置依然不停有流矢飞来。琼海军步兵在作射击训练时都被要求优先射击敌军引弓待发的弓箭手,但对面那么多人混在一起,很难仔细瞄准的,基本上还是打冲在最前头的。

等再靠近一点之后,从对面军阵中也开始响起了乒乒乓乓的火铳声——叛军中也是有火器的,虽然简陋了些,毕竟是远程兵器,一旦到达可以还击的射程内,琼海军这边的伤亡顿时大为增加,士兵们再也不敢象先前那样托大,纷纷按照操典趴到地上作战,这样虽然减少了挨枪子儿的可能性,射速却受到影响,对方看到这种压制卓有成效,愈发象打了鸡血一样不顾伤亡的朝前冲……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在极短时间内付出了大量伤亡之后,终于有叛军前锋冲到了琼海军的近前。这还是他们自成军以来首次被人突破火力网,尽管针对这种状况的应对措施在平时训练中也多次被强调过,但习惯了用强大火力压制敌人,首次被迫面临近距离拚刺战的短毛兵们依然显得有些紧张——包括一帮年轻军官也一样。

“四连,全体上刺刀”

魏艾文红着眼睛叫喊道,自己率先从腰间拔出刺刀套上枪管,并用卡口固定住……小伙儿虽然努力板着脸作出毫无表情的样子,其动作却有点走形,用了比正常训练几乎多一倍的时间才上好刺刀,而他的部下们也大都如此。

周晟和廖勇两人也咬牙切齿的拔出了腰间绣春刀,准备加入肉搏战——敌军已经靠近,再往前一点他们就能发挥出近战军队的人数优势了,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有最龖后一道关口要过——非常可怕的关口。

“手榴弹准备”

——琼海军的近战操典也自有一套程序在,并不是敌人一靠近就没头没脑冲上去拚刺刀的。手榴弹是威力非常强大的近战武器,被用来作为近距离战斗的起手招数使用。事实上海南岛上那些还没装备上制式步枪的预备部队或者城管队之类二线准军事力龖量,他们对敌的标准程序就是先扔手榴弹再上去肉搏,光靠这一手打垮这个时代的军队照样没问题。

随着解席的命令,早已经给步枪上好刺刀的步兵们纷纷摘下胸前手雷,按标准一个步兵是配备两颗手雷,但解席出战前给这两个连队加强了火力,每人配备四颗。这时候便看出各人的性格不同了——有些豪爽的一家伙把四颗手雷全部拿下来摘了保险放在身前,看来是打算一次性全丢光,免得待会儿万一在拼杀中不幸身亡,还有弹药没用掉,太郁闷。

而另一些较为谨慎的则只拿下两颗,留一半好应付意外情况,毕竟战场上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留一手预防万一总没错。至于眼前的情况——同一处地方丢两颗手榴弹和四颗并没有太大差别。

五十米……四十米……当最前面一排叛军喊叫着踏进三十米线时,解席率先一跃而起,掷出手中榴弹。

“全体——投弹”

呼呼呼呼……瞬间数百个铁疙瘩飞向对面,按操典此时投弹应分为两拨,第一枚要求较为准确的投掷在三十米距离处,第二枚则根据士兵个人臂力尽可能投远——简单说就是第一波形成火力封锁,第二波延伸轰炸。有些力气大善于投弹的士兵随即又掷出第三第四枚,一时间隆隆声响不断,大地再次被火光黑烟所笼罩。

——三十米线上,一排烟尘几乎同时腾起,形成一道弹幕火墙,将那边冲在最前头,也是最勇敢的一批叛军前锋统统炸飞,顿时抑制住了对方的前冲之势。随即又便是一大批陆续零散投往纵深的榴弹,将琼海军阵地前方三十米至六七十米以内的范围尽数覆盖。而这里也是冲锋人潮最为集中的区域,接连不端的爆炸将对方本就一片混乱的冲锋队型炸了个七零八落,待硝烟略微散去之后,可以看到对面原本密密麻麻的人潮已是大为稀疏,只有百十个运气极好龖的幸存者愕然呆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琼海军若继续开枪齐射,倒也能依旧保持御敌于远的态势。但军队已经进入到格斗战程序,按规定应该按照近战操典行事了——实战经验不足的部队打起仗来总是有些死板,包括那些年轻军官也是一样,还不太会随机应变,只能严格按平时训练以及操典要求行动。

所以当两轮手榴弹掷出,并且取得了极大效果后,解席庞雨这边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保持这种非接触状态,仍然只用远程火力打击敌人时,那头魏艾文却已经第一个腾身跳起,大吼一声:“跟我上”……便领着四连将士径直朝对面冲杀过去。

这边解席和庞雨两人只好面对面苦笑一声,没说的,也带人往前冲吧。好在此时对面敌军已经被炸倒了大半,剩下一些也都陷入混乱状态,以琼州军的锐气,将这一波敌军冲垮是毫无问题的。

只是后面还有一大批,若也都这么不要命的话就不太好办……己方琼州军的战斗力当然毋庸置疑,眼前虽然只有两个连,五百不到的兵力,他们刚才这一轮少说又干掉了对方两三千,若是一般对手早就被打垮了。可偏偏眼前这支叛军却是被逼入绝境无路可退的,拚杀到最龖后,就算能将这万把人彻底歼灭,己方的损失恐怕不会小。

如果最终结局竟然是和山东叛军拚了个两败俱伤,那可不符合这次出兵山东的意图了,倒是遂了大明朝的意,可自己这参谋官也未免太不称职……庞雨虽是跟着大队往前冲,心里却一直在寻思着当前形势。

考试结束,恢复正常更新。

三八五 老马的绝技

三八五老马的绝技

其实眼下最好龖的方略,应该是趁着敌军混乱的机会抽身往回走,只要回到己方炮火掩护范围之内就万无一失了。只是要让杀气正盛的部队面对已经溃散的敌人非但不往前冲反而回撤,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人不谈,光那个咬牙切齿的魏艾文,庞雨就完全没把握说服他。

也许只能请解席或者北纬出面,以指挥官的权威下达后退命令?不过看看那两位在前方一样是矫健如龙,杀气冲天的样子,要把他们拉回头恐怕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

正当庞雨在感到为难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阵阵呼啸声,抬头一看我的妈呀——天上一溜火星白烟,竟然又有一枚火箭弹朝这边飞过来。

“我x,老马他们疯了?”

庞雨大惊之下立即趴倒在地,解席北纬等冲在最前头的那几位猛将兄也不狂暴了,一边大喊着空袭,一边同时转身,撒丫子朝后方猛跑几步,找了个低洼位置一头扑进去。其他琼海军官兵也有样学样,纷纷卧倒在地,心里都是一个念头——后方炮兵都他娘的疯了?连自己人都不顾?

不过很快,对炮兵的咒骂就转化为了惊叹——那枚火箭弹高高从这边所有人头顶上掠了过去,但却异常精准的落到了对面叛军阵地上,轰隆一声响,这回可是看清楚火箭弹在人群中爆炸的实况了:一团黑红色火焰背景下,无数人体部件四散飞出,对面一片惊嚎之声。

而这边也是同声惊呼——要知道这里与后方炮兵阵地可是隔了一条小山梁,彼此根本看不见的。这火箭弹居然还能打这么准?着实匪夷所思

不过在事后,当他们问起马千山时,后者却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说你们太小瞧我老马了——咱可是正儿八经由中国人民解放军合肥炮兵学院训出来的。以火炮延伸射击在前开路,后面步兵同时推进的步炮协同进攻作战乃是现代炮兵的基本训练课程,最精确时甚至可以控制到五十米范围,几乎是要求步兵顶着炸点向前冲了。

琼海军的火箭炮是具备超视距作战能力的,马千山也完全可以只根据计算来确定弹道。但因为隔了一条山梁,他看不见前方部队的位置,所以先前一直不敢随便发炮援助。直到这边投掷手榴弹,炸起来一大片尘土烟云后,老马才终于能大致确定战场位置,向前加上了一两百米的余量距离,以此作为火箭炮射击参数,打出来自是落在战场前方的敌军阵地上。

所以在他看来,这种远程盲射并不算什么特别高难度的动作——当然了,考虑到火箭弹的误差较大,战场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他也只敢发射一枚火箭而没搞齐射,同时把余量设置的也比较大,选取敌军可能阵地的后方加以攻击。

这样即使双方已经纠缠在一起,这边琼海军四百人占据不了多少地方,而对面敌人阵地肯定要广阔的多,哪怕仅仅从概率学上判断,这火箭落到自己人头上的几率也不会太大。而且琼海军从兵到将都是知道该如何躲避炮击的,在热兵器作战方面的知识远非叛军可比……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被误伤到,那只能说前方部队太倒霉了。

“其实如果你们能够早一些通报战场位置,比如发射一颗信号弹什么,我这边早就可以用远程火力掩护,压根不用跟敌人近战的。”

马千山最龖后的提醒让解席等人后悔不迭——实战经验还是不足啊,早知道老马有这手本事,早就用信号弹或者旗语跟后方联系了,根本不会给敌人近身机会的。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当时从视距外射来的那枚火箭弹不但炸飞了百十个人,更将这支叛军残兵最龖后的勇气给彻底炸没了——要知道这支叛军自从举兵之后,自河北杀回山东,转战多时,和官军大大小小打了几十战,在此之前还没从未吃过什么败仗呢。

故此虽然在与山东行营军接战前夕,得到后路失陷的消息不得不回师,他们心里面还是非常傲气的。总觉得自家军马陆战无敌,那传说中的南方短毛军不过占了海路优势,趁登州府空虚时偷袭得手,大军一回必然将其碾碎。

而在得到消息说前方有短毛军拦路,但才不过区区一两千人时,全军上下更是一片狂傲之声,都说那些南方人脑子坏掉了,竟敢以这点部队过来送死。只有从先前败兵口中听说过琼州军所用战术和火器威力的孔有德,耿仲明等高级将领不敢怠慢,调集了三万多人马,心想平地作战,以十多倍的力龖量硬冲,总能收拾掉对方了吧?这支南方来的官军无非火器强悍些,而他们山东军最擅长的也是火器,这方面的作战经验很丰富。

——却没想到对方的火炮威力远远超出他们想象,这边刚刚列好阵势,还没进入战场呢,便被一轮铺天盖地的火箭弹给炸懵了。几万最精锐的部队还没开战就被炸得散了伙,一路逃跑到看不见那支可怕敌军后才逐渐停下脚步。

之后总算凭着几位大将的威望,慢慢将部队重新聚拢起来,此后之所以还敢疯狂冲击短毛军的步兵阵,一方面是因为被逼到极处,又看到对方人数极少,难免想要报仇的念头;而另外一半,也是因为毕竟没有被真正“打败”过,那股子反乱以来屠城灭地的剽悍锐气还在。不下死命冲上一冲,实在是不甘心啊

只是精神上再怎么无畏,**终究是脆弱的——后世义和团都自我麻醉到相信刀枪不入了,被洋枪队几轮齐射一打照样鬼哭狼嚎抱头鼠窜。更何况这些山东叛军本就是出自孙元化麾下的火铳队,对于火器威力绝非清末愚民那样一无所知。

原以为靠绝对的数量优势可以压倒对方,却不料眼前这支南方军队所用的火铳无论是射程,射速,还是威力,都要远远超出他们原先的认知,成千上万的军队硬冲对方区区四五百人的军势,硬是给打得近不了身,好不容易靠上去,眼看就要贴身搏杀了,居然又冒出来一轮惊天动地的连环炸雷

故此先前由子弹构成的死亡封锁线,以及最龖后那两轮手榴弹,其实已经把叛军战意给打得差不多了。当琼海军纷纷从阵地上跃起发起反冲锋时,叛军前阵已经开始溃退——这种时候拼的就是一股子气势,这边往前冲,对面就不由自主的后退乃至于逃跑——后世清军在和外**队对射时尚能支持,一到对方发起白刃冲锋立即溃散,到山东叛军这里,反应也差不多。

而等到火箭弹破空而下,砸在叛军后阵上,终于将他们最龖后一分勇气完全摧毁。历史上原本要经历沙河,黄县两次大战后才会失去斗志的登州叛军,就在这一天之内,彻底崩溃。

于是用不着庞雨这边再琢磨怎么往回撤了,对方已经率先逃跑,成千上万的残败兵卒四散开来,这次是彻底溃散,估计不逃到黄县是再也不可能重组的了。

犹自杀气腾腾的解席和魏艾文带人狠追了一通,不过对方已经完全丢弃了武器,盔甲,很多还是骑着马的军官,人在逃命时爆发出的潜力非常大,这边步兵压根儿撵不上。

但回过头来,北纬在带人搜检战场时,倒发现他们取得了某项意外战果。

“……这真是耿仲明?”

望着眼前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解席等人脸上均显出意外之色——先前那么多火箭弹齐射猛攻,其中好几发就是冲着敌军主将去的,却没能留下孔有德或耿仲明中任何一人。后面马千山就射了那么一发火箭,偏偏还就准确命中敌阵中枢,把未来的大清靖南王给炸死了——叛军之所以那么快炸营溃散,怕是也与此有关。

“是俘虏指认的,我先后找了好几个俘虏分别单独辨认,都说是他,应该没错了。”

北纬回应道,耿仲明的尸体身上插了十多块弹片,头部倒还保存完好,辨认起来并不费力。

“好吧,是光把脑袋割回去还是把整具尸体扛走?”

琼海军中不以首级记军功,叛军中普通士兵和一般武将的尸体素来都是就地掩埋。不过耿仲明属于山东叛军的五位“都元帅”首脑之一,作为匪首头目,将来要送给大明朝廷表功的,不得不带走。

割脑袋太恶心,最终是决定把整具尸体抬走,也不用短毛兵自己动手——那么多挨了炸的倒霉蛋,总有百十个身体机能尚属完好龖的俘虏,拉过来当苦力就行了。

回去路上,解席得意洋洋——总算让他找到实证,可以反驳庞雨的“气运说”:

“如何,什么狗屁气运,还不是挨一炮就挂——气运?有我们在,连大清国的气运都能给它打破喽,何况区区一个靖南王……切”

三八六 交涉

三八六交涉

全军撤回到出发阵地,士兵可以吃饭休息,军官们却不得不继续忙碌——他们要统计战果以及伤亡情况。

相对于取得的战果,各级军官更关心伤亡情况。敖萨扬在统计了当天出战与伤亡的比率以后,很快拿出来一组数据——他向来是主张用数据说话的:

“共四百五十六人出战,阵亡十七人,伤五十三,其中重伤十九……大约百分之十五的伤亡率,损失了足足一个班的兵力。”

——与前几次战斗几乎是无损破敌的轻松相比,这一次部队的损失可有点大了。尤其是在被叛军冲到他们弓箭与火铳能够发威,双方形成对射局面的那短短数分钟内,前排战士伤亡骤然大增,就连解席魏艾文两人都挂了彩,幸好他们身上护甲坚厚,要害处都是钢制板甲头盔,非要害的臂膀等处也有皮革遮掩,伤势都不重。

到了后面冲进敌阵白刃搏杀时,由于大部分敌军已被手榴弹炸倒,剩下少数人也是浑浑噩噩稀里糊涂,连刺刀捅到面前都不知躲避,倒是没什么大的伤亡,只在最后阶段忽然冒出来一个非同寻常的家伙,一杆大枪接连捅翻了三五个冲上去拚刺刀的步兵,武艺着实不凡,后来还是廖勇上前敌住他,让后面士兵腾出手来一起攒射,一顿排枪将其击毙——两位锦衣卫为此还嗟叹不已,直说这样的好手直接打死真是可惜了。

但是私下里,后来廖勇在跟赵翼他们几个喝酒闲聊时也连声叹息,说那家伙一手山东大枪极其精妙,少说也下了二三十年苦功的,若双方公平较量,自己与他也只是在伯仲之间,在叛军中地位想必不低。却没想到在这火器战场上被一帮参军不过两三年的小兵打死狗似的打死了,一身艺业压根儿就没机会发挥——这还是个运气好能熬到最后白刃战的,今日这一战中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精锐武将,连近身机会都没捞着便憋屈丧命。

“时代变喽……今后怕是没我们这些人的用武之地啦”

当天廖勇喝得酩酊大醉,醒来以后再不提及自己最得意的太极功夫,转而苦心钻研起火枪来,哪怕短毛的新式步枪一时借不到手,也找几支缴获来的鲁密铳飞鸟铳之类,先练上再说……

回到琼海军这边,虽然此战按他们的标准看是伤亡不小,但比起他们给叛军造成的巨大杀伤来就不算什么了。而且大伙儿都觉得这种正面对敌的锻炼是极有必要的——平时训练再怎么刻苦,只有真正在战场上和敌人面对面死拼过,见过血的部队才算是成型。

只是当天晚上,解席独自来到临时摆放牺牲者遗体的帐篷中待了许久,他手中捧着几炷香,似乎是来祭奠死者的,却站在一具尸体旁久久无言,连线香燃尽烧到手指都没反应。正好庞雨巡查经过此地,见他神情不对,问他发生了何事,解席方才微微苦笑道:

“没什么,只是感到有些后怕而已——白天时这小伙子就在我旁边,如果当时那射箭的人换个目标,说不定就是我躺在这儿了。”

庞雨看看他,摇头:

“不会,你的护甲钢盔要比他们好多了,最多受点伤。”

解席却摇摇头,不说话——那小伙儿可是被一箭射入眼眶毙命的,换了自己,护甲钢盔再好也未必能发挥作用。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再和庞雨谈论此事,只是又点燃几炷香,拜了几拜,随即掉头离开。此后言谈举止也尽和先前无异。

除了解席之外,其他人倒没什么特别情绪,魏艾文在此战中的英勇表现更得到了全体指挥员的高度赞扬,虽然在庞雨眼中小魏好像有点过份冲动,但北纬则认为他的拚劲值得肯定。明确表示接下来在部队扩编的过程中,小魏完全可以担当起更加重要的职责,这成功激起了其他几名年轻人的竞争心理,各个连队的士气也随之大涨。大家守在阵地里,却都眼巴巴盯着黄县那头,都想着叛军什么时候再来进攻?好给他们新的立功机会。

但他们的热切很快便失望了——不知叛军是被吓破了胆还是尚未重新整合完毕,此后整整一天,西南方向安安静静,连鬼影子都没冒出来一个。

到了第二天,总算从黄县那边过来了一支小队伍,但大老远便打出了请勿攻击的旗号——有人高举着一面标注着“打酱油”字样的大白旗远远挥舞了半天,方才小心翼翼推着几辆平板车往阵地这边走过来——天晓得他们是怎么打听到酱油旗之妙用的。

“……有意思,连酱油旗都知道,想必是认真调查过我们的事迹了。”

解席举着望远镜嘿嘿笑道,想想看也先前或许还会轻敌,眼下被打成了那个惨样,若还不下大力气调查对手的基本情况,那这伙叛军也太废物了。

“这么点人,还推了大车……想来干啥?车上装了炸药?”

对爆炸物比较敏感的吴季警惕道,但北纬庞雨敖萨扬等人的判断却相当一致:

“武的打不过,当然只好玩文的啦——多半是来交涉,想要买条活路的。”

这很容易理解。两千琼海军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块不怎么起眼的绊脚石,却偏偏死死堵住了叛军的北上之路,而且更悲催的当对方企图用武力突破时才发现,这两千人所爆发出的杀伤力甚至要大大超过包括关宁铁骑在内的山东行营军。

考虑到这支古怪的短毛军当年也是反贼出身,还一度曾与山东叛军并列为大明王朝令人头痛的“四大寇”之会派人过来交涉谈判倒也不奇怪。

——果然,当那支大车队靠近之后,也许是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又或许另有图谋,那支车队的押运者们主动掀开了车上苫布。时值中午时分,顿时只见满车的珠光宝气——确实都是些金珠宝贝之类,金光闪闪的甚是诱人。

但琼海军依然没允许那几辆大车进入阵地,解席,庞雨和敖萨扬三人出面去交涉,魏艾文与胡凯带了整整一个排的兵力担任护卫。北纬虽然没出面,却也手持一杆狙击步枪躲在暗处监视着。

当对面一个小老头儿走出来意图交涉时,首先被吓了一大跳——这边当面几个人个个杀气腾腾,一行人都是全副武装,头盔胸甲皮护罩统统套在身上,更不用火枪都有意无意指向对面——他们才不在乎面子,想起前天那个被一箭射中眼睛致命的倒霉鬼,他们都恨不得把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铁甲中才好,天晓得山东军里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庞雨解席敖萨扬三人更是很拽的各自戴了一副墨镜出场,他们的想法是不欲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眼神,但在对面那老头儿看来这三家伙可是非同小可——明明遮住了眼睛却能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这南方短毛果然是有秘法在身啊

双方开始交涉,情况也正如庞雨等人所料的差不多,那老头儿一开始先是提出来想要投降起来山东叛军喊投降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他们总爱在占优势的时候大喊投降——进攻登州府时喊过一次,孙元化一时大意让人骗了府城;之后攻取黄县时又喊过一次,黄县丢了;第三次是在保卫莱州府时,这次莱州知府聪明了点,没有开城纳降而是自己从城墙上吊下去受降——结果只丢了自己的性命,城池倒没丢。

这么几次三番玩下来,山东叛军的信誉度早就没了,故此解席一听到这个“降”字,想都不想便当面拒绝:

“我们只管平叛,不管受降,你们要投降去找山东行营。新任的山东巡抚巡按,还有天子所派监军都在那头,只有他们才能决定是否受降。”

那老头儿脸色僵了僵,还想说些什么,但解席已经一挥手:

“你们先前干过的事情,自己应该最清楚。战场上打不赢我们,难道还指望这种下作手段能成功?”

老者面露无奈之色,张了张口似乎想要申辩,但终于只是长叹一口气,转换了话题——他果然提出来,想以金珠宝贝贿买一条道路,让叛军残余通过这条官道逃往东北方向。

“怎么着,还想让咱们把登州府再还给你们?”

解席冷笑道,那老者连忙摇头:

“诸位英雄面前,岂敢作此妄想,只是想要前往海边,看看能不能找到渡船,求一条活路。”

“想要渡海去投靼子?且不说你们的船队在登州府也被一锅端了,就算你们还有船,以为能逃得过咱们的海上封锁线?”

在叛军面前,解席表现出的态度极其倨傲嚣张——跟这伙人渣没必要讲客气。那老头儿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解席这边越是强硬,他的脑袋反而愈发低垂下去:

“只要诸位英雄能放过我们一条活路,除了这些物事之外……”他回头指了指那几辆大车,“我军自起事以来的所有积蓄:财宝,粮秣,牲畜牛马,还有妇人女子,情愿尽数奉送”

尽管事先已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伙叛军如此果断,解席微微一怔。那老头儿以为有戏,连忙上前一步,但立即被胡凯用枪口顶着,不得不退回原位。

“倘若诸位英雄允准,我方明日便以全军而来。只求诸位放过前军万余人即可,后面辅兵所运辎重粮草,连同财货都在内你们尽可劫下,这样少说也还可以有万颗首级可供报功——如此诸位英雄在朝廷那边也尽可交代得过去了。”

听对方舌粲莲花说得头头是道,解席终于忍不住摘下墨镜,目光如电紧盯着那老者:

“就这些?都说完了?”

见那老者愣愣点了点头,解席挥一挥手:

“那么你们可以回去了,我方拒绝。”

“这……”那老头儿面色惨白,“诸位英雄若还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说出来么,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奉承。”

“要求?”

解席冷笑一声:

“很简单啊——我们离开登州的时候,曾向当地的父老乡亲保证过,一定为他们讨个公道。象什么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毛承禄,李应元……这些人,统统押送回府城去,让那些受过你们残害的人亲自来决定对你们的处置……活的不行,死的也可以——耿仲明已经到位,其他人估计也不会很久。”

解席这番话一说,对面立即知道这话是没法谈下去了,那老头儿还想支吾,旁边一个将官模样的中年汉子却已按耐不住,愤愤然道:

“尔等休要欺人太甚你们自己也不过是琼州一伙海匪罢了,不过刚刚接受了朝廷招安,充当官家手里一把刀而已,跑这儿来充什么好汉”

说着,他回过身去,重重一脚踢在后面一辆平板车上。这年头中国的车辆大都为两轮,平衡性很差,被那汉子一脚踢上去顿时翻倒,哗啦啦一声响,满车的金银财宝尽数倾倒在地,在太阳光下闪烁出熠熠光辉,晃花了人眼。

“有道是千里做官只为财,你们大老远的从南边跑过来给朝廷卖命,不就是为了官家的功劳赏赐么?这边四车不过定钱,后头还有几十上百车另外军粮骡马,人头功劳,统统都给你们——只求放俺们一条活路都归你们”

他这话并不是对解席说的,而是冲着整座阵地在大喊——无论哗变叛乱的军队,抑或是占山为王的盗匪,秩序阶级早就混乱,能够担当军的,大都是依仗一批私人班底支撑才能维护地位。不过这种支撑历来是相互的,下面人卖命保住上司地位,上官当然也要竭力为手下谋取利益——而大多数人目光总是短浅的,这么多真金白银丢在面前,他们不可能不动心。而如果下面诸多兵士鼓噪起来,纵使身为上官,也不得不屈服于他们的“民意”。

——这汉子显然是把琼海军当成和他们自己一样的乌合之众了,“思想工作”居然直接针对短毛全军而来,脑子倒很灵活。

只可惜他彻底找错了对象——解席冷笑一声,毫不在意那些金银散落开来,甚至还后退一步,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并稍稍等待了片刻,大约是在酝酿情绪并考虑该怎么发言。之后,解席回过头去,面对着后方阵地:

“……琼海军的全体将士们”

他指着那自作聪明的中年汉子,大声喝道:

“这个人他说我们是为了得到朝廷封赏而来,我们和他是一样的货色——你们承认吗?是这样吗?”

“不是”

身旁已经觉察到解席意图的庞雨,敖萨扬,魏艾文等人都马上配合,就连不太灵活的胡凯也在被悄悄拉了一下之后立即举手大喊,随即带动周围士兵齐声呼喝。

“他说我们同样也是造反出身,可我们在海南岛上有祸害过平民吗?我们有抢劫过老百姓哪怕一粒米,一块布吗?有没有?”

“没有没有”

下面又是一片狂呼,声势更为浩大,只庞雨和敖萨扬两人对望一眼,嘴角边都是泛出一丝笑琼海军确实从没打劫过平民,咱只抢官仓,偶尔也带上个把土豪劣绅——那可要比老百姓要肥多了,而且于名声上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要知道唐健和王海阳这两位琼海军的缔造者,对于琼海军的建军方针根本就是脱胎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即使不可能完全神似,也是尽量模仿。其中最核心一点,就是这支军队必须要有灵魂。

虽然因为大明正统尚在,不方便在民族国家大义上作太多宣传,但至少,“军人的职责是保护老百姓”这个概念却是深深灌输进去了。琼州军自建立以后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包括剿灭海匪,打击西洋势力,以及此次前来山东平叛,无一不是遵循着这条准绳。也因此,琼州军上下,对于己方的“正义”属性历来是深信不疑,琼州府码头上那面“替天行道”大旗即使在招安以后也不曾取下,始终在那边高高飘扬——这正是唐健他们所希望的,一支军队的灵魂之所在。

解席听到军士们的反应则是哈哈大笑,忽然也飞起一脚,将那堆金珠踢得漫天飞舞:

“现在,这帮人想要用这些从老百姓手中抢来的,沾满了山东父老血和泪的金银收买我们,让我们放他们逃走——兄弟们,我们能这么做吗?能不能?”

“不能不能不能”

这次是整座阵地上所有人同声大喊,两千多条汉子一起嘶吼开来,顿时惊天动地,就连后方黄水河都似乎一时凝滞。

一时间玄黄俱寂,声震四野,音波仿佛惊雷一般滚滚四散扩张开去,天地间除此浩然正气,再无别声。

看了看对方那面如土色的一帮人,解席冷笑一声,抬手一挥:

“滚”

五千字大章节,呵呵。

大家还有票票的话支持下。

三八七 拼命了!

三八七拼命了!

赶走了那伙谈判使者,琼海军这边立即开始积极备战——对方临走时放了狠话,说你们既然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也只有以死相拼了。且看为了消灭我们登州军,你们短毛舍得消耗多少火药炮弹

这句话一出,解席庞雨敖萨扬等人皆是脸上泛出大怒之色,差点拔枪出来把那伙人统统留下,等他们抱头鼠窜逃走许久之后,胡凯才很不理解的询问好兄弟魏,为啥解哥庞哥他们一听这话会那么生气?

魏艾文也不是太清楚,不过他们俩很快便明白过来……

——叛军的报复来得非常快,或许他们根本早就准备好,无论谈判是否成功都将孤注一掷——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北纬派出去的斥侯报告说远远可以看见有大批人影正在前方聚集。

吸收了上次的教训,这回叛军安排的列阵地点距离此处非常之远,居然远在六七公里之外。但这个距离其实仍在火箭炮射程之如果使用远程弹药的话。马千山也完全有把握完全通过数学计算来确定出射击诸元,再给那些敌人一个特别惊喜。

解席原本打算采纳老马的建议,只要再炸上一次,估计那伙人从此将不敢在琼海军阵地面前出现。只是侦察兵随后带回来的情报却让他们不得不取消这一计划。

“对方数量极多,甚至可能过了十万……不可能有这么多叛军?确实没有,但他们抓来了大量平民百姓,并驱使他们走在最前方”

在听到这份情报之后,胡凯终于明白昨天那家伙临走时放下的狠话是什么意思了——叛军要玩消耗战术,能用什么来消耗琼海军的弹药?当然只能是黄县周边的老百姓了。

“一帮垃圾。”

庞雨等几位指挥官倒使面色平静,因为他们早有思想准备。但他们其实并不怎么在乎那家伙的威胁。

“弹药还充足吗?”

解席只关心这个,当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后便彻底放下心来,只是爬上防御阵地的瞭望哨塔,举起望远镜远远观察着敌阵。

“十多万人的大队伍,还抓来那么多平民……哼哼,他们能不能爬得过来都是个问题。”

——驱使老百姓作为炮灰,这种极具“时代特色”的战术早在海南岛时,军事组和参谋组的同志们就多次讨论过,结论是只要己方不受其胁迫,并且弹药充足,威胁就不大——老百姓为什么会被驱赶来送死?无非后面有敌军的刀枪威胁,可是当正面遭受到近现代热兵器的打击时,后面督战队的威胁又算得了什么呢?——自从世界进入热兵器时代,这种让老百姓冲在前面送死的炮灰战术就再也没有成功过的范例,要是仅仅通过胁迫就能够让普通平民顶着枪林弹雨往前冲,近代各国也不必那么下大力气训练军队了。

更何况中间还相距那么远——大部队长途行军历来是一项高度考验部队训练程度和配合能力的事情,以作战队形前进更是如此。古代之所以重视战阵,就是要尽量把军队人力挥到极致,如果阵势列得不好,人多反而会成为妨害。

“那就等吧,且看他们要用多少时间爬完这七千米”

——尽管对面鼓声隆隆,叛军大队开始朝阵地这边进,阵地上琼海军依然从容自若,早晨起来内务,轮流吃早饭……不慌不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叛军的度要比他们想象中快一些,因为他们并没有挤成一堆,而是分成了若干批次,每一批只有三千到五千人的样子,编制好一批便放出来一批,逐次前进。这种战法用于冷兵器战争显然是很愚蠢的,相当于送上门去给对手各个击破。但面对全用火器的琼海军,反正无论他们摆什么阵形都是一个下场,这种分兵倒是很聪明。

而且,最前面那几拨都是以赤手空拳的平民为主,只在最后有几百刀斧手压阵,显然是拿来充当炮灰,只为消耗这边弹药的。

“……居然把大部队分成三到五千人的群体,一群一群轮流上……很狡猾的战术啊”

从望远镜中看到对方能够如此层次分明,丝毫不乱的分批出击,原本从容自若的几位指挥官脸上都微微变了颜色——如果每一波都要完全靠火炮和枪弹打散,那这么十几二十波连续冲击下来,确实足以将琼海军的弹药耗光。

“有什么对策吗?”

解席回头问道,后面庞雨敖萨扬等人皆皱起眉头:

“不太好办,大活人不c,当前面的队伍被击垮之后,后面那些人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我们不清楚这种影响会有多大……如果对方的军官有能力压制住手下,一直保持住这种态势的话,我方前景不妙。”

“再用上火箭炮呢?我们直接轰击他们的后阵?”

解席也有点着急了,对方主将显然是想充分挥他们的数量优势,为此不惜绑架大量平民来加强这一优势。而他确实也成功了——在火器面前精兵和弱旅没什么差别,那么同样的,普通平民和士兵一样可以起到消耗这边弹药的作用。

如果当真打成这种消耗战,对于琼海军显然是极端不利的,解席必须要尽快做出决断。于是他把求助目光投向旁边的炮兵指挥官老马,马千山同样举着望远镜观察对方军势良久,眉头紧皱:

“要打垮他们并不困难,但对方各个批次之间都散得很开,即使两门炮都把覆盖面放到最大,也只能覆盖一两批人……”

“用单射击呢?”

解席不甘心的追问道,马千山摇摇头:

“单射击,误差很大,三五千人组成的方阵,已经不能绝对保证肯定命中目标了。当然,由我来亲自计算射角度并操作的话,至少还有七成把握,不过……”

他回头看了看射架:

“单射击所引的尘土和烟雾也不少,每次射击以后都至少要等上半时才能散去硝烟,在此期间我们的整个炮兵阵地都会受影响……射击频率会受到很大影响。”

“呼……还真被他找到了我们的弱点呢。那孔有德果然有点门道,不愧是在史书上留名的战将。”

解席长长吁了一口气,脸上却反而显出几分踊跃之色:

“那就来试一试,且看看我们和这些历史名将之间的差距,到底能不能用技术优势来弥补吧”

……大约两三时之后,位于叛军最前锋的四五个进攻波次,约两万余人已先后进入到琼海军火力范围内,不过这两万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连青壮年都很少,大都是老人,儿童,以及妇女,一边被刀剑逼迫着向前走,一边哭喊不已。队伍当然也不可能很整齐,乱哄哄的,几乎像是羊群一样被赶向阵前。

这种战术确实很卑劣,但马千山自有他的破解之道:

“各炮位注意,考验你们技术的时候到了——待平民方阵进入八百米之后再开火,使用开花弹,尽量轰击对方阵形后侧的督战队。”

而另外一边,北纬手下的狙击手和军中所有神枪手们也都被集中起来,有些人被分配到各处高台哨塔上,另一些有马匹代步,逃跑度快的战士则干脆跑到阵地前面两三百米的地方,以班组为单位组成游击队,专门打击那些督战人员。

稍后,当第一批平民进入到阵前八百米范围之内时,由马千山亲自瞄准的一门十二磅炮朝她们开火了,炮弹准确无误,一头扎进后方督战队人群中,把那帮人渣炸了个人仰马翻。然后,果然这边不出意料个方阵都陷入到混乱之中。

惊恐的人群像蚂蚁一般四下散开,女人和孩子们哭叫着到处乱跑,那些督战队先还企图维持秩序,但很快便顾不上她们了——从远处射来的子弹让这些督战队员伤亡惨重,再也无力控制局势。只一会儿工夫这个方阵便散了伙——这种纯作炮灰用途的平民方阵既没有训练也没有士气,稍微受到点打击便会散架。

此后的几个平民方阵都是如法炮制,在炮兵和神枪手的精确打击下,琼州军火力都是冲着后面督战押送人员而去,阵前平民伤亡被尽可能减到最当然偶尔也有失手的,那就没办法了。

惊慌失措的平民四下奔逃,但实际上她们能跑的方向只有左右两边——后退肯定是不行的,后面还很多叛军呢;而如果还有胆敢继续往阵地前冲的,那琼州军也不会再客气了——有那么一群人,不知道是想寻求保护还是另有图谋,在后方督战队都被打掉的情况下依然向阵地这边跑来,即使这边大喊也不能让他们改变方向,于是在进入到三百米死亡线之后,便被阵地上的排枪统统打倒,再无怜悯。

而在主阵地上,北纬一直傲然抱臂而立,板着一张脸观察战局,当炮兵和狙击部队联手打退了头几拨平民炮灰方阵的攻击之后,这位琼海军中公认的第一职业军人脸上忽然显出几分笑容:

“我想我已经找到对他们这种分批次战术的办法了”

感谢“迷失了数千年”同学的热情支持。

明天加

三八八 北纬的应对

三八八北纬的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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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说一下,我没有存稿的,每次更新都是下班以后临时写出来,有时候一晚上写不完,或者感觉不对就可能把前面写好龖的几千字全废掉,所以通常两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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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对手很聪明,用大量掺杂平民,以及大批分散兵力的方式来消耗我军弹药,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分散了兵力以后,他们每一波的战力就更加不值一提了。掺入平民固然可以增加炮灰人数,却也使他们的临阵指挥更加混乱。”

北纬望着对面那些只稍微挨打,便会纷纷溃散的敌阵,迅速做出了判断:

“如果我们单纯龟缩在防线上,难免被动挨打。但假如我们主动出击的话,只要几百号人,很轻易就能打垮他们了。”

“前头这些方阵以炮灰为主,后面还是叛军主力构成的,好像不少还有纯骑兵军阵呢。”

同样手持望远镜的敖萨扬提醒他道——叛军后方几个阵列排得相当严整,显然不是胡乱拉人头凑出来的。此外更远处则烟尘滚滚,隐约似乎有骑兵出没其中——山东战马不多,但却盛产大青驴子,史书上记载孔有德曾经“联驴为阵”,企图以此抵抗辽东骑兵,虽然失败,但至少说明他手下有不少驴骑兵。

“没事,在我们手里精锐杂兵都一样打。”

北纬冷笑一声,忽然间高声点名:

“胡凯”

被叫到名字的小伙子一愣,随即两腿一并,昂头挺胸:

“有”

“徐磊”

“有”

“陈添”

“有”

“把你们的连队整理起来,准备跟我杀出去,陪那些叛军好好玩玩”

北纬大声喝道,被点到名字的三位连长立时满面喜色,答应一声匆匆下去集合部队了。没捞到出战的小魏则满脸不服气,不停追问为何不用他的部队,直到北纬安抚说他的部下前天已经证明表现良好,眼下需要锻炼锻炼其他人,这才肯罢休。

大伙儿战意都很高昂,包括敖萨扬也主动请缨加入: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前方作战注重随机应变,你们若杀红眼都跑前头去了,后头好歹得留个压阵的。”

北纬笑笑,看了台湾仔一眼,点头表示同意——随着敖萨扬的请缨,此次一同出征的所有现代人军官,除了不可能冲上去拚刺刀的炮兵组同志,都将全部有过在第一线实战的经历了。大家嘴上不说,这方面却是谁都不肯落后的——没准儿在未来的某些时候这就是资本啊

其实注重这方面的不止是现代人,此时就连赵翼赵凤翔这个文官都坚决要求跟着一同出阵,按他的说法当初在辽东时都跟满洲鞑子面对面拼过命的,此时厕身于火铳队里还怕个鸟啊。

……很快,整整三个连队七百余人都集中起来,组织起一支比前日规模更大的突击队。根据那天的经验来看,这边出动一个营的兵力,叛军若不集中上两三万人休想顶得住,但对方若当真胆敢把两三万人马全部集中到一起,马千山这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次,千万注意和后方保持联系。尽可能在后方视野范围之内行动,如果做不倒,至少也要留下通讯旗手保持联络,必要时用信号弹”

马千山仔细叮嘱道,北纬等人连连点头。火枪和手榴弹虽好,来自后方的炮火掩护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在这一战中,琼海军的炮兵注定要大放异彩。此时随着前方大开打,后面叛军的主力部队也加快了前进速度,想要趁前头混乱的时候冲过来,只可惜这边早就防着他们呢——十二磅炮阵地在开战以后就移交给了吴季指挥,而马千山则带领火箭炮连,将两门火箭炮的发射支架挪到阵地侧边处,各自装上一枚火箭弹,采用单发射击方式,从三五千米的距离上便开始对叛军队伍实施骚扰性攻击。

单发火箭弹的杀伤力也许不足以摧毁一整个方阵的士气,但足以令他们感到恐惧——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就开始挨打后面还有五六里的道路要走,在这个过程中随时可能丧命……在明朝有多少部队能这样坚持到底呢?马千山对此很感兴趣。

琼海军主动出击果然令叛军的分兵战术遭遇到重大挫折,无论他们是否对此有所准备,用平民和杂兵胡乱拼凑起的方阵再也无法接近琼海军阵地前一里之内。在北纬等人的凌厉突击之下,正前方几个由低等杂兵组织起来的炮灰方阵很快瓦解,更不用说那些平民方阵了——只要身穿绿军装的部队一逼近,还没开几枪呢,人都吓得四散跑了,连那些督战队都不例外。

从望远镜中看到出击部队势如破竹,接连击溃几波敌军,包括后面一些似乎是由精锐组成的叛军主力也不是对手,解席连声大龖笑,不时挥舞手臂,恨不能亲自冲上去。

庞雨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有点不大对劲啊,即使我们派一个营上去也好像太顺利了……应该通知他们,小心中了叛军诱敌之计”

“哈,放心,北纬可不是一个容易上当的人,何况还有老敖在那边。”

解席对此却毫不在意——果然,无论叛军退的多远,北纬出击部队的作战范围始终都在后方炮火掩护区之内,只要对方逃出这边十二磅炮的射程,他就主动退回来,再不肯往前一步。

远远看去,地上零零散散丢弃了不少金珠首饰,银锭元宝之类,似乎是叛军逃走时仓促扔下的,但在从小就听过《说唐》《三国》那些著名段子的现代人眼中,这种手法实在是拙劣的可笑。

“这么老掉牙的手法……是小看我们的智商还是小看我们的军纪?”

解席嘿嘿冷笑,他很满意——前方部队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无数只大脚丫子从金银上踩过去,那么多士兵中愣是没一个弯腰去拣拾那些阿堵物的——其实昨天那群叛军说客被赶走时丢下的金银也一度丢在门口,很长时间都没人理会。后来还是敖萨扬他们觉得一直这样考验士兵定力没什么必要,才让人去清扫起来。

从建军那天起,琼海军对士兵的思想教育就从来没放松过。到现在,虽然不能说完全模仿出后世那支子弟兵的风貌,但至少,比起当世的其他任何武装力龖量,琼海军绝对属于军纪最为严谨的部队了。

这是一支有思想,有灵魂,充满了荣誉感的部队,他们知道为何而战——昨天在面临叛军的收买时,解席敢于当众将那些金银展示出来,并毫不犹豫的加以拒绝,也正是因为他绝对信任自己的部下。

眼看着派出来的饵料被接二连三吞下,却始终无法令出击部队脱离后方炮火掩护,叛军终于意识到他们的诱敌之计是不可能成功得了。而这样拖延下去,就算再打上个三五天也休想突破琼海军的阵地,他们不得不全力以赴。

于是,一直躲在最龖后的几拨由最精锐主力组成的阵势终于开始缓缓移动,向战场上走来,而在其侧边,几只骑兵部队也远远跟随着,随时准备投入致命一击。

“全军压上了,这是要孤注一掷啊……”

庞雨有点担心,这两三万步骑混合兵种显然是叛军最龖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的。他们显然对琼海军的战术进行过一番深入研究,并想出了应对之道——先前驱使老百姓上前送死,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战术,因为只要琼海军不手软,驱散这些杂牌也就是多耗费一些弹药而已。而眼下叛军的阵势却不同于以往任何兵书上的记载——每一个单兵之间的距离拉得非常开,前后两列之间间隔十多步远,几乎已经不能说是阵列了。

“居然连散兵线都玩出来了……这些叛军的接受能力很强啊。谁说明朝的军队都很愚昧?”

看到对方的架龖势,解席禁不住皱起眉头,叛军这种战术当然和标准散兵线还有很大差异,但至少可以最大限度减少炮弹的碎片杀伤。能够这么快改用新阵形,对方的应变能力当真了得。

“这支军队本就是整个大明朝最熟悉热兵器战争的团体……看来一场硬仗是免不了啦。把北纬他们召回来吧,被围上了可麻烦。”

庞雨回应道,对方以三个步兵阵列为核心,两侧各有一支“驴骑兵”掩护,大约一万五到两万人的样子。人员极其分散,占地空前广阔,远远望去,直到天边都是一片乌压压人头攒动,仿佛潮水般缓缓朝这边推进过来。

人海战术——这才是真正的人海战术。以他们绝对的数量优势对抗这边绝对的火力优势,不算什么高明伎俩,却永远实用,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很有效。

传令兵跑上高坡,按长官的命令向前方部队打出要求回撤的命令,但片刻之后,对面的传令兵却发回了“前方有变,我部暂不归还”的回应,令解庞二人大感意外。

“见鬼,北纬这家伙想干什么?”

“不清楚,不过既然敖萨扬这么谨慎的人也跟着闹腾,想必是有点把握的。”

两人有点后悔这次没带对讲机出来,信号旗毕竟不适合用来在远距离讨论问题。当初的四十二部对讲机到现在已经损坏了一多半,剩下那些通过东拼西凑换零件还在坚持工作。但由于维修困难,不再允许被带出海南岛了。

所以他们此时只能猜测那位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北大酷哥想要干什么。但无论如何,北纬坚持率军拒敌于防线之外,必然是有他的打算。而且这打算肯定应该是对全军有利的。

毕竟,这已是最龖后的决战,他们不能有任何疏忽。

三八九 擒贼当擒王 陆双鹤

《迷失在一六二九》三八九 擒贼当擒王 陆双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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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十 老大,有人抢怪!

三九十老大,有人抢怪!

这两天状态不错,再来个五千,呵呵。

以区区六七百人冲击对方万人大阵,并试图擒杀对方主将,在这个时代的军人眼中看起来或许很夸张,但在当前的琼州军眼里却再正常不过——通过这几天交战,双方都算是摸到了对方的底。以琼州军和叛军的火力对比,双方一比二十的数量差距并不足以弥补武器间的巨大代差。

“这计划倒是可行,但部队的伤亡恐怕又会增加,而且,从战略上说,我们只要守住那处路口即可,不一定非要追求歼灭敌军的。”

庞雨犹豫道,仗打到现在,琼州军的战果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委员会给他们的目标,山东叛军几乎是被他们独力打垮。而这在当初的军议会上其实是属于要尽量避免的情况——如此一来大明朝廷朝廷难免会对他们的力量估计过高,今后恐怕会受到更多压制和猜疑。

其实取下登州已经足够了,只是因为这边军队太少,而接受的投降叛军又太多,才不得不主动出击黄县,将战场与登州府远远隔离开来。至于因此而将叛军主力打了个稀里哗啦,可以说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从战略上看,琼海军其实不该要这份功绩的。

所以说,战争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一方能够单独决定的,哪怕以琼海军对叛军这么大的军事优势,一旦上了战场,也不得不根据形势随时调整,采取了许多身不由己的行动。

连日前后两场大战,这边的弹药消耗与人员伤亡都远超预期,但这还只属于自家内部事务。可假如北纬把叛军首脑再来个一锅端——他率领眼前这个加强营绝对做得到的——却连一口汤都不留给大明朝的正宗平叛部队——山东行营,这就很容易引来嫉恨了。到时候白跑一趟的辽东,四川等地援军肯定不肯善罢甘休,就算琼海军从来没把大明朝的官吏放眼里,这嘴皮官司终究不好打。

庞雨向北纬阐述了他的忧虑,却随即看到敖萨扬那边传来苦笑的表情来同样的言辞他早说过了,显然没起到作用。

果然,北纬只用几句话就驳斥了庞雨的论点——想必刚才他也是这么对付敖萨扬的。

“现在还谈战略?庞参谋,你就这么确定我们龟缩回去后定能守住防线?眼下对方的战术也很明显了,就是不停驱赶些炮灰过来浪费我们的弹药,如果咱们一直躲在防线后头被动挨打,任凭他们自由发挥,我们的炮弹和火箭弹还能坚持多久?你确定我们可以用火力耗光他们的人力吗?”

庞雨不吭声了,大的战略布局方面他一向很有自信,但这种涉及到具体战局,战术上的判断,当然是北纬这位职业军人更有经验。更何况北纬才是这支部队的副帅,解席不在的时候就是他说了算。

“那么好吧,就按你的计划行事。不过要派人去通知老解老马他们,到时候后方火箭炮还是能提供支援的。”

匆匆写了一张字条,把亲兵钱小毛打发回去送信,庞雨自己却留了下来,他手头好歹有一整个警卫班,可以提供相当火力的。北纬也不啰嗦,继续安排胡凯,陈添或是徐磊三位连长中的某一个轮番带人出去打头阵,装作被敌军yi当一样,将全营慢慢拉向叛军所希望的位置——同时也是他们看中的决战地域。

再度越过上次那片小山坡后,后方主阵地又看不见他们了,于是后面的火炮支援一下子稀疏起来,连射程足够的火箭弹也逐渐停止发射——老马他们应该已经得到通知,这时候想必正在给两台发射架上都安装满二十发的弹药,等得到前方信号弹的指引后便齐射覆盖。

见yin*策略起到效果,叛军也不再派炮灰过来送死,几支正规部队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不过出于对琼州军火炮的畏惧,他们的动作依然很小心,不但几支队伍之间的距离非常分散,队列内部人与人之间相距也很远,同时移动速度相当缓慢,一副形势不好就要撒丫子逃跑的样子。

反倒是那支集中了叛军主要将领,人数也最多的主力精锐,不躲不闪径直朝琼海军这边大踏步冲杀过来,而北纬也指挥部队迎上去,看起来两军之间似乎达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你别再用那作弊似的火炮了,咱也不用垃圾杂兵上来恶心人,大家兵对兵将对将狠狠干上这么一场

当然北纬从来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跟敌人死拼实力的正统军人,这一点从他手里拿的破天荒不是狙击枪而是一支信号枪就能看出来——里面塞的几颗信号弹按顺序发射后,分明是给马千山那边通报方位距离用的。叛军前些日子才挨过一次火箭弹齐射,但那只是在视距内。视距外挨炸都是零零碎碎的,最多说明这边琼州军火箭的射程很远,还不能证明他们拥有视距外精确攻击的能力——至于耿仲明的悲剧?那属于小概率事件。

但在今天之后,想必叛军方面会对琼海军火器实力的认识又更上一层楼,不过那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不能说是对面叛军大意——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大胆猜测这边的火力投送能力竟然可以覆盖到十多里之外,都不用看见人都能把炮弹准确丢到目标头上,那这仗根本不用打,趁早逃跑才是正道。

即使光用步兵这边也有信心推平对手,而对方在已经了解到琼州军的火力强度之后,居然还敢这么大模大样迎上来,很可能也有什么秘密手段的。不过这边并不在乎——任它妙计千条,我自一路平推,这条原则不仅仅在战略上适用,战术上也是一样。叛军方面随便用什么策略,最终总是要依靠人来施展,而在钢铁和火药面前,人体却是非常脆弱的。

只是双方的“暗招”都没能用出来,因为他们并没有能交正当这两支军队摆出决一死战架势朝对方撞过去时,在他们的侧面方向,忽然响起一阵巨大骚动。另一支叛军偏师忽然遭受到来自背后的攻击——而且是被一大群骑兵踩了

——只见无数残兵败卒抱头护脸,哭着喊着从一座小山坡后面狂奔出来,仿佛一个被浇了开水的蚂蚁窝。山梁后面被杂木树丛挡住,一时看不见端倪,却可听到人喊马嘶,尤其是无数战马奔驰践踏大地的铁蹄声,几乎响成一片。

那支叛军属于先前被派过来送死消耗这边弹药的炮灰部队之肯定是没多少战斗力的,不过琼海军这边也没认真对付他们。这些人装模作样攻上来,琼海军方面也只是敷衍性质的打上几轮排枪把人吓跑算数。所谓逆向淘汰就是如此了——那些正儿八经梗着脖子往前冲的勇敢者这会儿都躺地上了,剩下都是些偷奸耍赖胆小怕死之辈,反而得以苟活。

不过叛军的战场控制能力不错,或者说早有准备——这些人被打垮后并没能一散了之,而是被组织起来又在后方重建阵势。叛军对于这种搜罗炮灰的工作似乎很熟练,专门安排了一群身强体壮的督战人员分散于战场外围,这些人不上前作战,而是手持武器四处阻拦驱赶那些从前线跑回来的幸存者,把那些没能跑掉的倒霉蛋重新聚集起来,虽然挤一块儿仍是乱糟糟一堆,好歹算是一支队伍了。

当然这种队伍士气战斗力什么是肯定谈不上的,摆在那边除了吓唬人以外也就对短毛这样的军队有点效果——可以再废物利用,拿来继续消耗这边的弹药。直到彻底哗变或是逃光为止。

琼海军火力威猛,进军速度却不快,人数又少,这些乱七八糟炮灰队伍在远离他们进攻方向的侧面重整,像这支部队便是躲在一处小山包后面,基本上除了天上流弹外倒也不用担心遭到袭击。

然而此时好运却被打破——随着这群乱糟糟杂兵一起,在他们身后忽然出现大批骑兵,宛如疾风一般快速从他们身旁掠过,瞬间便见血光四射,位于队伍边缘的几十上百号人一下子都被放倒,不是人头被砍刀撩飞便是身躯被长矛捅个对穿。

那些骑兵战术极其犀利,在掠过并瞬间赶散了这支乱蓬蓬杂兵队之后丝毫不停留,立刻又朝另外一队叛军杀去,同样也是仅仅从外围掠过而非一头撞入,但依然轻松将这支杂兵赶得散了伙。

如是再三,重复数次之后,除了那中央几队最为精锐的叛军主力,周边几支胡乱拼凑起来的杂牌军都被打散了架子,人员再度四散奔逃。但那些骑兵却并没有急于追杀,当然也不会这么轻松放他们走。只是四下里一圈,如同恶狼驱赶羊群一样将那些残败兵逼住,朝着敌方中军的位置逼赶过去。

——他们竟是要驱赶这些残兵去冲乱叛军中央尚能保持秩序的主力,以求一战成功

战场上一下子形势突变,北纬庞雨等人同时愕然停下脚步。一开始还以为是对方的诈术,但略略观察了一会儿便可确定不加入战场的那支骑兵队杀法骁勇,手下决不容情,虽说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急于杀伤,但每冲散一处叛军方阵都仍然造成大量伤亡,如果这是苦肉计的话,那叛军所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而更让他们确信这不是诡计的原因还有一条——那支骑兵队装备太好了全军连人带马都配有甲胄,而且不像普通明军那样以皮革甚至绵纸为主,甲片上使用了大量金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支部队宛如一股银色铁流般,如此装备就是前几日被击毙的耿仲明等叛军首脑将官身上都没有,说明这支部队显然不可能是受叛军管束。

“老大有人抢我们的怪”

眼看着叛军队列瞬间被冲了个七零八落,傻大个儿胡凯突然叫了一嗓子,这家伙大概还经常想念他的网络游戏呢。但北纬庞雨敖萨扬等人当然不会这么无聊,他们互相看了几眼,目光中同时显出几分骇然——这支雄壮无比的骑兵让他们几个同时想到一个名词:关宁铁骑

在这个时代,大约也只有那支倾尽了明帝国全部力量缔造和维持的部队才会有如此威势了。自从东北女真崛起之后,战斗在对抗满洲人第一线的关宁军就逐渐取代了大同边军的地位,被称为大明朝的第一雄兵。在朝廷提供的军械,饷银,粮食等方面均享有优先地位,拥有最好的装备和补充——他们也总算没辜负这份特殊待遇,一直到明朝灭亡,关宁军都死死守住了从东北进入中原的通道,没有让满洲军直接从这一地区突破。

看着那些全身披挂的关宁军重骑兵轰隆隆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琼海军众人都是暗暗色变,他们的部队在前来大陆以前都反复强调过对骑兵作战的要点,这一路上打击山东骑兵也算是轻松愉快,心里已经有了一些自信。但是此刻,这批辽东来的重骑兵却又让他们的自信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如果那些牲口朝这边冲过来的话……北纬等人不约而同,几乎同时下达了要求全军高度戒备的命令。

出现在战场上的关宁军并不多,大约一千人都不到的样子。但战斗力却十分惊人,那些骑兵以数十人为一小队,或分散或密集,以极其高效准确的手段不停削弱着叛军的力量。叛军方面当然不甘束手就戮,他们也派出了自己的骑兵队加以抵抗——就是先前游弋在周边的那几支“驴骑兵”队伍,本来大概打算用来冲击琼州军的,此时也不得不拿出来硬抗关宁铁骑的突袭。

只是山东驴子体型再大,也不可能与辽东军的高头战马相比,而山东骑兵与辽东骑兵的战斗力,也与他们胯下坐骑一样,有着近乎于本质上的差异——尽管孔有德等人本来是从辽东军里出来的,可他手下来自辽东的老弟兄充其量不过几百号人,这些人也是当初吴桥兵变的主力。队伍发展到现在,这些老兵早就四下离散,没死的都当上了小军官,分散到全军中去了。

眼下这些叛军骑兵大都是各级军官自行招募,只有自家有匹坐骑就能当骑兵了,从来没有经过正儿八经的训练,更缺乏骑战对抗经验,在与女真人交战多年的辽东军面前宛如幼儿一般,顷刻之间就被杀得溃不成军。

其中又见一个银盔银甲的白袍小将尤其骁勇,他身上配备的武器非常混杂,后面还专门跟了两三名随从帮他携带和传递武器,从远距离的弓箭,到中距的三眼火铳,靠近以后又换了长枪和砍刀,用得都极其娴熟,接连打翻好几个朝他冲过来的山东骑兵。到后来别人看他厉害,有三四条汉子同时冲上来围攻他一个,却见这小伙儿不慌不忙,从腰间摸出一对流星锤来,锤头在空中盘旋几下便旋转着飞出去,当场砸翻了一个,剩下几人也被链子缠住摔了个七零八落——这小子一对四居然还瞬间取胜,毫不拖泥带水。

露了这一手之后,那个年轻人似乎甚是骄傲,举起一只手接受了周围部下的欢呼。随即,竟然朝琼海军这边走过来。

士兵们略有戒备,不过见他只是孤身过来,速度又甚是缓慢,显然并无恶意,便也没阻止他,一直让他走到众人面前,摘下头盔,显出一张甚是英俊的面容,一边拱了拱手,一边朝这边咧嘴笑道:

“这边可是琼海镇的人马么?我们是大明辽东镇麾下。奉朱抚台,高监军之令前来助战,命令是要我们助防登州府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没必要了……哈哈,贵军可真是骁勇非常。以区区数百之众便敢硬撼贼军大阵,看来我军来的正是时候啊。”

那武将骑在坐骑上,人高马大的,一眼便能看清眼前琼州军兵力不过数百,连一千都不足,而且全是步兵。言下便很有施恩之意,觉得自家这支援军来的很及时。

但已经来到阵前的几名穿越众指挥官只是互相看了看,早先已料到对方身份,对于关宁军的出现也谈不上什么感激之情——在他们看来这支部队完全是来摘桃子的。尽管庞雨先前还想着不要立功太大,此时忽然冒出来这么一群人,连他心里也不会高兴,更遑论那帮正热血沸腾的小年轻。

“我们是海南琼州军,请问你是哪位?”

对面那人一直大剌剌坐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他们,跟他说话还要仰起头,这种感觉显然不好,就连敖萨扬心里也不太痛快,说话就很直接了,那武将倒是不以为意,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很不礼貌,只懒洋洋笑道:

“本将么?山海关总兵麾下一游击,高邮吴三桂。”

三九一 忽如其来的“援军”

三九一忽如其来的“援军”

吴三桂?……未来的大清平西王陈圆圆她老公

因为先前有过与钱谦益忽然见面的经历,也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与这些历史名人见面是迟早的事,庞雨的表情倒还比较平静。

旁边北纬敖萨扬也还能绷得住架子,没什么特殊表情。但胡凯徐磊陈添这几个小伙儿就控制不住了,呼啦啦一下子围上来,仿佛看猴子一样将这位历史名人团团围住,只吓得吴三桂坐下战马连连后退,他本人自然也是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哪儿得罪了这伙短毛。

见这架龖势,吴三桂身后亲兵纷纷围过来护着主子,这些辽军长期处于东北苦寒之地,与女真军互相攻杀,习俗行动都相当的“满洲化”,除了头上没辫子外,看起来就和传说中的鞑子兵没啥两样,行动粗鲁得很,一上来就推推搡搡,口中连呸带骂,大约平时横行惯了。有几个甚至朝这边挥刀舞剑的,很是猖狂。

而这边琼州军战士长期以来连战连胜,一个个也早就眼高于顶傲气十足。一帮子现代人倒也罢了,都还沉浸在看见大名人的新奇中,可以不计较对方卫兵的失礼。可他们部下的本地兵却都不是肯忍让的,管你姓吴的是谁呢,胆敢这么猖狂就是欠收拾立马周围几十杆步枪都举了起来——大明琼海镇与辽东镇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剑拔弩张,双方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身处于随时可能冲突起来的两伙丘八之间,吴三桂本人倒是颇为从容,并不见紧张之色。到这时候他总算跳下马来,随手斥退部下,又轻描淡写几句话挤兑住对面琼州军,让那些傲气短毛兵也不得不放低了枪口,不好再拿他当敌人看待。这份从容与应变能力让后面一直在悄悄观察着他的北纬庞雨等人暗暗点头,果然无愧于他在历史上留下的鼎鼎大名——要知道这时候的吴三桂才刚刚二十岁,还不是历史上那位精明狡诈,独守山海关多年的大明总兵呢。

也幸好这时候的吴三桂年纪还轻,资历尚浅,在北纬他们这批人面前就端不起什么架子,倒还比较容易打交道。双方简单交谈了几句,彼此交流了一下当前状况——说起来山东行营的那些文武官员还不是全然无用,在了解到有一支什么“大明琼海镇”直接夺取了登州府之后,他们很快就做出与这边参谋组同样的判断——叛军肯定先要全力解决后方之地,意图打通回师之路。

当然在他们想来,区区数千南方军肯定不是对手,于是为了避免已经显出曙光的山东局面重归混乱,行营官员商议之后决定派一支精锐骑兵昼夜兼程赶往登州府,协助那里的南方军队死守府城。

在他们手头最优秀的骑兵当然就是来自辽东的军队了,辽东军也没推辞,很爽快的派出了约两千骑兵——听起来似乎数量也不算多,但这两千人中有八百人甲胄齐全,属于辽东祖家最为精锐,能够直接冲阵的亲兵队,另外一千多也都是轻捷剽悍善于骑战的悍卒,绝对是辽东军的核心力龖量。

庞雨等人原以为吴三桂就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交谈下来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此时的吴三桂虽然已经崭露头角,身上有了个游击衔头,在关宁军中却属于小字辈,一般部队还能指挥一些,这些最核心的力龖量却还轮不到他。充其量手下只有百余名亲信家丁,还是老爹吴襄临战前专门加强给他的。

这支骑兵部队当前的指挥官乃是祖大弼,辽东祖家军首领祖大寿的弟弟,人称外号“祖二疯子”的那位,此人对于部下的战斗力极其自信,甚至不肯绕道,直接沿着莱州——黄县——登州的官道一路冲过来。尽管有人劝他说这么走很可能遇上贼军大队,这位将军却很高兴的表示:如此一来自己的部下们就可以拥有最多的斩首数量了……

结果居然让祖大弼一语成箴——果然在黄县这边就看到了大批贼军,而且发现贼军居然找死一般把兵力分散的一塌糊涂,更好像已经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到处一片混乱,根本没什么人警戒关注后方——这正是最适合骑兵攻击的态势啊于是祖大弼根本懒得去考虑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在他眼里这就是上天送给他的功绩,二话没说动手突袭,果然打了叛军一个冷不防,同时也让琼海军吃惊不小。

琼海军这边感到惊讶,辽东军那头也是极为震动。在他们刚从沙河那边出来时,还生怕走得慢了,赶不上增援登州,结果这几天来在路上却遇到越来越多的贼军逃兵,一路上断断续续的,光俘虏就居然抓了好几百。辽东军开头时还兴高采烈当作功劳派人押送回去,后来干脆懒得理会,直接驱散了事。

而从这些俘虏口中打听到的消息也是让他们越来越吃惊,什么才几千南方军队就轻取了登州府啊,什么这些被称为“短毛”的琼州军居然放着府城不守,主动往黄县方向杀出来了啊……起初被抓到的人还大都只是“听说”,都是间接得来的消息,辽东军总觉得是以讹传讹。但就在前两天,道路上忽然出现大批大批,成百上千的贼军逃兵集团,人数极多,但毫无士气,不少人还是焦头烂额的,一见大明军旗号挡在路上便跪地投降,丝毫不敢兴抵抗之念。

吴三桂等人亲自抓了几个过来一问,才知道这些都是刚刚被短毛军打垮的溃兵——战场就在黄县附近,琼海军居然在那里设了一条防线,愣是把几万叛军堵得动弹不得。

又仔细问了问交战过程,其中大多数压根儿没跟短毛军交上手,还在几里外排兵布阵时便被铺天盖地的天雷炮炸散了。只有少数几个说是跟短毛的军队照过面,但也都是远远就被排枪打跑的胆小鬼——敢于冲上去的没一个能站着离开的。

提及对方的武器战术,全是众口一词——短毛军全用火器,远炮近铳,只是无论火炮还是火铳都极其犀利,远非大明军的装备所能比肩。射程既远,射速又快,而且还精准无比……总而言之,这支南方部队压根儿靠近不得,要想打到他们,非得拼上几十倍的人命去填才有可能。

于是当最龖后,问及到对方的数量时,得到的回应已经不能让吴三桂和他舅舅感到意外了——琼州军总共不过千把号人就把那条防线守的固若金汤?短毛才三五百名步兵就敢主动出击与贼军万余人正面较量,还把他们打得大败亏输?这些话若是在一个人口中听到,肯定以为是在胡扯淡,但连续审问了十几个俘虏都是这样,其中一个还是叛军的夜不收斥侯,亲身探查过琼州军兵营,说的话总应该是靠点谱的。

待得今日,听到此地炮声震耳,远远就能看到沙尘漫天,硝烟四起,无数逃兵鬼哭狼嚎着从他们身边抱头鼠窜,当吴三桂和他二舅麾军冲出来,亲眼看到那支古怪军队之后,方才知道先前俘虏所言果然不虚。

——这果真是一支仅仅数百人,便敢冲出来与万余叛军正面交战的队伍,而且还全部是步兵

尽管一开始气氛有点僵硬,但之后双方的交流还算顺畅,即使关宁军那帮子骑兵将官素来眼高于顶,在亲眼看到琼海军所创下的奇迹后也牛不起来,更没资格摆架子。

不久之后,这支部队的主将祖大弼也出现在琼州军面前——他先前试图驱赶乱军去冲击敌军主阵,造成混乱以后再以骑兵掩杀,便可以从背后大量杀伤。这策略不龖错,可惜对面孔有德那批人也是打老了仗的,一见这架龖势便知道他想干嘛了,立即将全军收拢,同时对冲到阵前的己方溃兵也毫不手软,只要胆敢靠近就格杀勿论。硬是守住了阵脚,没给冲散。

绕了几圈,见没什么好机会,祖大弼也没硬冲。尽管重甲骑兵冲步兵很有优势,可他们人数毕竟太少,对方已经集中在了一起,完全靠骑兵去冲散难免付出较大伤亡。而此时的辽东军已经开始出现军阀迹象——这些装备最好,训练最精的骑兵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大明军人,而是属于他们祖家将私人的家丁,当然不能随意消耗掉。

不过令祖大弼有些意外的是,对方明显也是老行伍了,肯定能看出他根本无意硬拼。但那些叛军却表现得极为胆怯,虽然聚在一起排列出了防止骑兵冲击的军阵,却又对此十分忌讳的样子,一个个抖抖索索,好像马上要大祸临头的样子,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

当然在不久之后他就知道对方怕什么了——人家怕的是琼州军的雷神炮只是领悟到这一点却让祖大弼心中很是不爽——为了剿平山东叛乱,朝廷四处调军,连远在川中的部队都给派过来,没想到主力未至,叛贼却已被区区一支南方偏师打蒙了头,吓破了胆,实在是很不服气。

不服气归不服气,对于这支琼州军仅用两千余人便夺取了登州府,并“顺便”打垮了全部叛军主力的琼州军,纵使祖大弼心里想法再多,脸面上总是要客客气气。

——在武人的群体中,强者永远是会受到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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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二 你撤咱也撤!

三九二你撤咱也撤!

一加一于一?

——听起来似乎有些古怪,但这正是当前战况的真实写照——今日一战,叛军原本是抱着决死的念头起全力攻击,而琼海军这边虽然只有两千余人,却也是信心满满,在解席北纬等人看来,叛军既然那么急着自杀,他们也不介意满足对方的愿望,毕其功于一役,就在近日把这场山东叛乱彻底平息掉。

而辽东军方面,祖大弼敢于率领两千多骑兵大模大样走官道,当然也是对自家部下的战斗力深具信心。在这些辽东军人眼中,内6官兵都是废物,从内6官兵反叛而来的山东乱军自然也强不了多少。

辽东军的这份自信倒也不是完全妄自尊大——在历史上那场沙河之战中,辽东军也就出动了几千精骑,配合其它几路步兵,便将山东叛军主力给打垮了。他们这次调回关内的部队其实不多,但皆为精锐。而此时祖大弼所率领的两千余人又是其中最为强悍的一批,更有祖家核心的八百铁甲重骑在手,如果他敢于不计伤亡的话,哪怕与叛军主力正面硬撼,也足堪一战。

——两支部队战斗力都非常强,即使单打独斗也完全可以击败对手,那么当他们合在一起时,不是可以挥更大力量么?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当北纬现有“第三者”介入战场之后,他立即取消了原定对叛军起总攻的计划,更下令全军高度戒备,并迅撤回到己方炮火掩护范围之内。

此时叛军那边已经因为要抵抗辽东铁骑的冲击而重新聚集在一起,并结成了一个不适合移动的坚守阵形,而后方的火箭弹也早已准备就绪,只要北纬他们把叛军阵地的方位坐标通过信号旗回来,必定可以取得重大战果,甚至可以说:这场战争将提前结束。

但在后方,解席和马千山此时却根本顾不上叛军问题了,在得到前方通讯员传回那支“援军”的消息后,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询问军需官还剩下多少弹药?够不够打一场高强度,针对快骑兵突击的防御战?其次,便是下令给一部分十二磅炮换上了霰弹——专门用于打击冲到防线极近距离的敌人,尽管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敌军能做到这一点。

关宁军方面很快便注意到了琼州军的戒备,事后庞雨和敖萨扬曾经暗中议论,说咱们当时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度了——至少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关宁军那帮人还是挺友善的。只是当北纬明确告诉对面,请辽东镇的骑兵大队不要靠琼海镇步兵太近时,辽东军那几位将官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对方的主将祖大弼是个非常壮硕,又极其丑陋的中年人。尤其是和他那英武潇洒的白脸外甥站一块儿时对比就更为明显——祖大弼脸上到处是伤疤,特别在脖子上有一条极深的沟槽,若在别人身上肯定是致命伤无疑。但这位祖二将军非常强壮,整个人几乎呈四方形的,连脖子也要比常人粗壮许多,这么重的一道伤口居然没切断他的气管,还给长好了。

不过祖大弼肯定是受到了影响,具体表现在他很不爱说话,一般都通过手势或动作来表达意见,更多则是由他的外甥充当言人。正如此刻——纵使祖大弼面露不悦之色,也只是涵义不明的摇了摇头,掉头走掉了。

而旁边那位英俊帅哥吴三桂脸上也顿时阴沉下来,大家都是武人,说话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直接质问:

“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的,为何要防着我们?”

“我军以火器为主,不习惯被人靠得太近,即使友军也是一样。”

北纬很直率的回应道,吴三桂眼中顿时显出一丝讥笑之意:

“你们害怕?”

“就算是吧。”

北纬淡然应道,根本不吃对方的激将法。这下子吴三桂也拿他没办法,愤愤看了他几眼,挥一挥手,跟他二舅一起带领部下们走开了。

在前方战场上,辽东骑兵已经非常英勇的击溃了叛军骑兵队,虽然因为人数太少而奈何不了对方的步兵主阵,却像一群凶狠狼群般牢牢缀着对方,使得那些步兵只能猬集在一起死死防守,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非常狼狈。

这本是琼州军的大好机会——只要他们愿意上去放一通炮开一排枪就行。可惜这时候无论是前方北纬庞雨敖萨扬,还是后方解席马千山,他们压根儿不想再在叛军身上浪费哪怕一粒子弹了——万一辽东军以及后面的山东行营突然翻脸咋办?

而在现琼海军完全没有协同作战的意图后,辽东军也很干脆的撤了围,任凭敌人离去——在保存实力这方面,天下绝对没有人比他们关宁铁骑更加经验丰富了。不久前吴三桂他老爹,总兵官吴襄在出兵援救一手提拔他的大恩人,同时也是自己的亲大舅子,亦是辽东军脑祖大寿时还玩了一把临阵脱逃呢,一举坑掉辽东巡抚邱禾嘉。后来祖大寿还是依靠自个儿玩了个诈降诡计才从皇太极手里逃脱。

亲戚之间尚且如此,何况外人——八年后的一六四零年,在决定着大明朝命运的那场松锦大战的战场上,正是在关宁军的带动下,十三万明军主力一哄而散。再一次把非常欣赏并且大力栽培过他的督抚洪承畴,以及那一班子不够聪明的同僚——如陕西玉田总兵曹变蛟,前坉卫总兵王廷臣……等等一帮子傻鸟全部留给了皇太极。

虽说当时是大同总兵王朴率先撒丫子开溜的,但吴三桂所率领的关宁军在这方面从来不会落于人后——他不但跑得比王朴更快,伤亡更,而且在战后,愤怒的崇祯帝追究败战责任时,王朴丢了脑袋,他却安然无恙

此次来山东作战,关宁军倒是一反常态,表现得相当勇猛,但这绝非因为他们改了性子,而是定位不同——在他们眼里,内地叛军的战斗力和女真鞑子相比差得太远。面对那么一群鱼腩废物,不正好趁机多杀几个,多刷点功劳么?比如吴三桂的老爹吴襄,还指望在这一战中戴罪立功,把上次大凌河之战,弃军逃脱所受到的惩罚补偿回来呢,当然个个踊跃争先了。

只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琼海军在关宁军面前作出保守畏战的姿态后,这立即大大刺激了后者的自尊心——天下间还有其他部队敢在咱们面前玩这手?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你撤咱也撤祖大弼回去后似乎连命令都没下,那些辽东骑兵便深有默契的哗啦啦一下子都退了个干净。要说这骑兵的度就北纬这边几百步兵还没返回后方阵地呢,关宁军的骑兵们已经远远退到了防线后方,跑黄水河边上饮马休整去了样儿,想跟咱们辽东军比转进能力?差得远呢

于是一场决战性质的大场面就这样虎头蛇尾草草结束,那边死里逃生的一班叛军头子想必会很惊讶?当然也有可能见怪不怪了——孔有德自己也是辽东军那边出来的,还是属于东江军系统。毕竟关宁军当年在袁崇焕手下好歹还有过敢打敢拼的时候,而作为毛文龙的手下,东江军则从来都是最善于“避实就虚”的,自从建立以来就没打过什么硬仗,一直以恶心女真人为目标,倒也干的挺成功。

现在对面那两支煞神部队都不愿理会他们,这总是好事……叛军匆匆整顿了队伍,偃旗息鼓悄悄退回黄县去。虽然竭尽全力拼了一把,却未能打通道路,还是被堵在这里,他们的前途命运依然很不妙,但无论如何,又可以苟延残喘几天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叛军末日将近,只要行营主力一到,彻底平叛之日就近在眼前,黄县这边还会有大把战功可取。因此辽东军虽然远远避开了主战场,却终究没再去执行文官们先前布置给他们的命令:协助防守登州府城。而是找了个地势开阔,视野良好,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可以远飚千里的好位置驻扎下来,开始很有耐心的与琼海军一起等待着山东行营主力的到来。

其实对于已经被打残的叛军,他们完全不必这么谨慎的。算上登州府那回,叛军已经先后三次被近现代火器蹂躏过了,就算孔有德他们尚有敢于拼命之心,打算起第四次攻击,手下士兵也未必肯再做这种自杀性动作。

但辽东军依然选择了远离官道口防线的位置立下营寨,这样只要有琼海军一直堵住官道,任何脑子正常的军队都不会先去找他们骑兵的麻烦。这也许只是习惯使然——永远将己方处在最有力的位置,绝对不去干那些“多余”的工作。在这方面,就连庞雨等人也不得不承认,辽东军的经验确实比他们要强上不少。

三九三 刺猬

三九三刺猬

此后的几天相当平静,黄县那边连个斥侯都不敢派过来。不过琼海军内部却丝毫不敢放松大意,因为他们现在要监视两个方向了——而且其中一个方向上还是当世最强的骑兵。更有甚者,在对方没有表露出敌意之前他们还不好作出什么过激举动,这些约束让马千山等人都大为不爽——要明确是敌人,靠近以前一顿火炮轰过去解决掉就行,若确定是友军,也就不必提防,可偏偏是眼下这种暧昧不清,既不好拿关宁军当敌人看待,又不敢加以信任的情况,最让人两难。

敌我态势不明,这是最郁闷的了。不过北纬在初次见面时便硬邦邦对待辽东军的态度,至少为他们带来了一个好处——不用再费心思和对方虚与委蛇了。

后来当琼海军与山东行营所属的其他明军见面,接触以后,他们才知道原来辽东军在这支联军中的态度一向很跋扈,仗着战斗力强,上司又不得不倚重,他们经常干些欺压友军的事情……什么掠夺本属于友军的军需品啦,抢占别人的战功啦,甚至以出兵仓促,草料不足为由逼迫来自其它省份的步兵出去为他们去割草料……很是不像个样子。

不过琼海军倒从没体会过这种跋扈,想必是他们的战斗力从一开始就震慑住了关宁军,使其不敢造次。而北纬等人的强硬态度也告诉对方:琼海军不是软柿子。

这其中双方的一次“”冲突可能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当天战斗结束之后,两军各自派人打扫战场。琼海军是照例找活人,把还有口气的伤员抬到边上集中起来,虽然不一定在他们身上耗费药材,但至少会进行一些基本的救护工作。

而辽东军则是专找死人——割脑袋抢战功,有些没死的落到他们手里也没好下场。本来双方并无冲突,可偏偏有那么一队辽东军将,大概嫌到处找分散的死人太麻烦,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琼州军堆放伤员的地方……

这边虽然对叛军也没啥好感,却不可能在辛辛苦苦把人搬到一块儿之后给别人拿去混战功。况且这次的伤员中间还真有不少平民百姓,就更不可能允许辽东军胡来了。

最初是三三两两,几个几个的过来,都被赶走了。但之后就慢慢的聚集起来了一大帮子人,那些人眼见软磨硬泡都不顶事,干脆骑到马上,在周围兜了几个圈子,等度加起来之后,居然恶狠狠朝伤病营这边冲了过来

琼州军虽然习惯救护敌军伤员,但他们通常都是让俘虏或者民夫去干搬运之类的体力活儿,作战部队只负责在旁边看押而已。因为这种救护伤者的行为通常不会受到反抗,看押者也不必太多,倒是军中的大部分卫生员被集中在此,忙着实施紧急救护——同时也是让他们练手。

这时候负责看押伤病营的是一名排长,原属于张陵手下的陕西军,第一批从明军里面转化过来的。他以前当兵时便屡屡听闻过辽东军大名,心中一直都很有仰慕之情。此时忽见那帮人杀气腾腾朝自己这边冲来,竟然一时愣住——咱们不是招安了么?对面那些不是友军么?怎么会……

不过这愣神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接下来便听到耳旁一声暴喝:

“愣什么愣开火”

——却是北纬和庞雨二人正好来到伤病营中询问俘虏,了解情报。一看那些辽东军居然如此猖狂,北纬立即下令开枪,毫不犹豫。

先前严格的纪律训练起到了作用,无论那些士兵心中是否疑惑,此刻都本能执行长官命令,砰砰砰一通排枪过去,那队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手下留情些的还只是冲着马去,不客气的就直接打人了,经过这些天的激战,琼州军士兵的心理素质都得到极大锻炼,只要进入战斗状态之后便习惯性的瞄准,射击,清膛,装弹,进入下一轮……动作沉着冷静,再也不会有最初的那种紧张和慌乱。

枪声震动原野,正在忙碌的双方从将官到士兵都同时惊跳起来,原本就彼此戒备的双方纷纷朝对面举起武器,当然最终并没有打起来——双方的指挥官都没有开战的意愿,而且他们对部下军队的掌控能力也很强。

很自然的,双方都要询问缘由,辽东军那几个灰头土脸幸存下来的骑兵被拖到了双方将领面前,当询问他们为何要冲击伤病营时,那些倒霉蛋个个大叫冤枉,说仅仅是想吓唬一下这边,冲到近前时自然会向左右两边分开,没想着要伤人。

这些人也许没说谎,他们以前大概经常这样猫戏耗子一般耍弄大明军中的步兵,只可惜在这里碰上了铁板——琼海军可不承认他们有开这种玩笑的资格。

祖大弼和吴三桂都没出头,想必他们很清楚自家军队的德行,早就知道这笔帐不好算,出面交涉的一名辽东军副将原先还企图指责这边题大做,随便杀伤友军,但立刻就被解席冷冰冰顶了回去:

“我们没兴趣去辨认你们是闹着玩还是心怀歹意,先前已经说过,现在再重申一遍:我军是以火器为主,不习惯让人靠得太近。如果有谁记不住这一点,后果自负。”

那副将听到这话自然是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军队从来不是什么讲理的地方,他们以前仗着实力强劲欺负别人,如今碰上一群更硬的,吃憋在所难免。

此后双方各行其是,用鲜血买来的教训总是深刻些,那些一向嚣张惯了的辽东军将们总算记得时刻与琼海军这边保持一段距离,再不敢随意靠近。

关宁军在黄水河边上扎下了一座简易营寨,从琼海军阵地中的瞭望塔上,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观察到关宁军的营寨内部。大约因为出来比较匆忙的缘故,辽东军携带的用具,辎重和粮食都不多,扎下的营寨也是乱糟糟的急就章形式,很不齐整。

关宁军在这方面还是挺傲气的,他们的补给明显不足,但也不朝别人开口。从第二天起,从辽东镇的营地中派出了大量人手,一部分是漫山遍野的割青草喂马,另外一批则到处寻找村镇农庄,企图搜罗粮食补给,只可惜这地方早被叛军糟蹋的十室九空,连人都给抓起来充当炮灰敢死队了,哪儿还会有幸存的农庄?那些来自山海关外的骑兵在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找来找去也没什么收获。后来没办法,只好把这几天中与叛军骑兵作战时打死的死驴子死马之类拖回去充当粮食——活着的都被琼海军给拉走了,关宁军现在也不敢与他们争抢。

这时候就看出北纬他们先唱了黑脸的好处来——要是双方关系很融洽的话,对方难免会向这边要求粮食物资之类的补充,而既然背上了“友军”名份,琼海军也不好完全拒绝。而现在就简单多了——大家既然开头见面便话不投机,都互相瞪上眼睛了,此后也干脆互不理睬,什么军需补给之类自是更不用提。

对于这种双方冷淡到近乎于敌对的状况,琼海军内部也曾有人提出过疑问,说这样对待关宁军是否太过?倒不是怕得罪他们,只是觉得既然同在大明王朝的旗帜下作战,好歹也维持一下关系为好。

但北纬的思路却非常清晰:

“根本维持不下去的——要保持关系?那人家开口向我们要补给答不答应?要求支援武器答不答应?接下来安排我们去其他地方打仗答不答应?——关宁军没这资格?是,但山东行营呢?以后的山东巡抚呢?或者考虑更长远一点——今后明朝的内阁甚至皇帝出面向我们下旨意,要派我们去东北或者陕西作战,答不答应?”

众人都陷入沉默之中,过了片刻,庞雨率先点点头:

“没错儿,照那帮明朝官员的想法来看,肯定会闹翻。在他们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以前,我们的任何退让都没有意义。”

“所以现阶段我们根本没必要和谁刻意去维持什么关系,从一开始就摆出不合作的态势,反倒能打消很多不必要的妄想近我们队伍里那几位明朝使者就安分了许多,据电报上说留在登州的那个孙昊也老实多了。”

“所以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应该是把自己打扮成一只不好惹的刺猬,要让大明朝廷知道,我们琼海军不是他们手里可以随便揉捏的软柿子——这个过程,不妨就从辽东军开始吧。”

北纬提出了全军今后一段时间的主要方针,解席,庞雨,敖萨扬等人在各自考虑片刻之后,也纷纷认同了他的观点。

“关宁军还好对付,再过几天,山东行营的主力差不多也要到了——咱们的顶头上司也要来了,和那些人打交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庞雨皱眉道——他们此次出兵,是以解席身上“登州府守备”的名义,而山东行营的最高长官则是山东巡抚朱大典,在名义上可是能辖制住老解的。

“嘿嘿,那就是你们这些参谋官的事情了,反正我们的职责已经完成。”

面对庞雨的苦脸色,北纬很没有同情心的嘿嘿笑道:

“叛军被打得差不多了,可山东这边的麻烦事,我看才刚刚开始呢。”

…………

北纬的言辞很快得到验证——数天之后,山东行营军主力抵达黄县近郊,叛军残余被团团围困于县城之中。祸乱了大明朝腹心之地一年多的登州之乱,终将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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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四 下马威?

三九四下马威?

军旗猎猎,兵甲如霜。

望着中军帐外那两排挺胸凸肚,拄剑执锤,一个个宛如明孝陵外神道两旁石翁仲般的重甲武士。解席和庞雨两人互相看一眼,又朝后面那个警卫排的三十余名战士北纬正穿着普通士兵服饰混迹于其中,此刻朝他们微不可见的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两人放心。

人都已经来了,放不放心也就那个样子了,解庞二人互相鼓励性的笑了笑,一起踏步向前,走入这条威风凛凛的甲士通道。

——大明崇祯五年,九月初一日丙申,也就是公元一六三二年十月十四,大明山东招讨行营擂鼓聚将,行营统帅山东巡抚朱大典下达命令,召集平叛部队的各路将领前往中军大帐议事,共商诛除叛逆之策。

事实上,这支平叛部队中绝大部分人都是跟着行营一起从西面过来的,跟朱大典不说天天见面,至少也是交流无碍的。只有那支来自南方的琼海镇是独辟蹊径——直接在登州府上岸,先占府城,后逼黄县,完全是从叛军肚子里一路杀出来。等他们杀到这边与行营主力会合时,可以说这场山东叛乱已经被平定得差不多了。

因此今天的碰面,与其说是山东行营军召集将领开会,还不如说是行营诸将都聚在一起,想要看看那支传说中的琼海镇短毛军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居然不声不响就能立下如此诺大功勋。

上官召见,总不能不给面子。旁人还可以敷衍,背了个“登州守备”职衔的解席却必须要去应付一下。当然老解是不会单独去面对那伙子官僚的,他很不厚道的非要拉上庞雨一起出面。总算北纬也比较上路子,自愿带人陪同——有他率领侦察大队的特战人员充当警卫排,哪怕只能守候在中军营寨外面,也让人心里面安慰不少。

除了他们两人外,周晟和赵翼两位明使也陪同在后,有这一文一武在,总可以提醒一些大明官场上的常例——尽管解席当年做过一段时间的公务员,自称对于体制内那些事情门儿清,但在大明王朝的官场上却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丝毫不敢托大。

顶着无数或好奇,或诧异,或轻视的目光,一行人来到中军帐前,向门口卫士通报一声,立刻得到了进入许可——人家本是在专程等着他们的。

进入大帐,当周围一圈人都在用审视眼光注视他们时,庞雨也抓紧时间朝周围看了一圈。出乎他的预料,原以为这是一场武将的聚会,但周围穿着文官袍子的人数量却居然跟顶盔带甲的武官差不多,正面主位上几个大头目更是人人一身长袍,穿盔甲的都没资格入座,全在一旁站着呢——包括关宁军中那个厉害轰轰的祖大弼也是一样。看来大明朝这“以文驭武”的传统,在当前阶段倒还一点没丢。

正想再仔细看看,辨认一下各人身份,却忽然听到主位方向有人开口:

“你们便是从琼州府来的军将?”

刚刚从明亮的室外进入大帐,里面光线不太好,一时间也看不清是谁在说话,不过既然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想必是个有身份的没错。于是解席朝那边点了点头,抬手行了个军礼:

“是,琼海第一军第三团团长解席,向各位致敬。”

边上庞雨也抬了抬手,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大家好,我是三团参谋长庞雨。”

——要以什么身份与山东行营的统帅见面,这一点大家事先反复的商议过。如果用大明朝的官职,解席不过是个的五品守备,这里随便站出来几个都能压过他,那交涉起来就很被动了。所以商量下来干脆不按大明官场那套,直接以琼海军的身份与对方交流,这样反要从容得多。

果然,听这边报出一个从听说过的番号,对面一时哑然。又过了片刻,刚才那声音才又响起:

“进得营来,见过主帅,为何不下跪全礼?”

解席撇撇嘴,庞雨则暗自笑了笑——果然来了,想给咱们下马威?且看是谁给谁下马威

…………

这时候他的眼睛已渐渐适应了营帐中的昏暗,可以看清开口说话的并非正中主位上身穿正四品服色,胸前挂云雁补子的那位——明代巡抚是临时委派,没有固定品级,但担任巡抚的人通常一定会给个左右“佥督御史”职位,这是正四品官。

但旁边开口这人一身团领褐黄色长袍,并不属于庞雨所知的任何官服,胸前也没补子之类,位置倒很靠前,除了正中巡抚大人之位外就要数他最显眼了。

庞雨笑笑:

“刚才我们已经行过军礼了,大概阁下没注意……不过没关系,再来一次好了。”

说着,他按照先前北纬所教授的要点:挺直身体,抬起右手,五指并拢自然伸直,中指微接太阳穴与眉同高,手心向下但微向外张,手臂与两肩略成一线,同时注视着前方受礼者,再次行了一个较为标准的军礼。

前面解席也重复了这一动作,这一次他不仅是向正前方主座上那几位,还两次转身分别向左右两边的其他明军将领各行一个军礼。解席身材高大,一身琼海军戎装虽然不象旁边那些顶盔贯甲的明朝将军们那样铁气森森,却也尽可衬托出军人风范。再加上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礼本就庄重肃穆,这一下子军帐里的气氛可就严肃起来了。

大帐外面正堆着辽东军请赏的几千颗人头,更有无数逃散的叛军俘虏被收押——琼海军的战绩这几天来早已传遍整个山东行营。连那么嚣张跋扈的辽东军都在他们面前吃了憋,此刻还敢在他们摆谱的人可不多——那些正对解席的武将们纷纷直起身子拱手还礼,一时间只听大帐中甲叶叮当,倒是热闹了好一阵子。

受这形势所迫,就连坐在主位正中的巡抚大人都不得不抬了抬手以示回礼,唯有那个无品无级的家伙依旧大剌剌坐在椅子上,连屁股都懒得动一动:

“尔等蛮夷之礼,我天朝岂知。既入我大明军中,自当行我大明礼仪——还不跪下”

“哦?蛮夷之礼?”庞雨呵呵笑了,“请问你知道军礼的来历吗?”

对面自是一愣,庞雨也没指望他能回应,随即又道:

“所谓军礼,最早是起源于古罗马,也就是咱们中华传说中的大秦。那时候军人手中都拿着武器,为了对见到的人表示善意,就远远举起右手,摊开手掌,以示自己没有危险,后来逐渐演变为军礼,代表着崇高的敬意——尊重别人,但也并不轻视自己。”

“反倒是下跪,那代表着彻底的投降,任何一个军人都会引以为大忌——想要我们琼海军下跪?……呵呵,请问你是哪位?”

庞雨朝那人轻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头微微摇了摇,虽然没再说下去,脸上轻蔑之意却是尽显。周边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显然对这种冒犯很是惊讶。

那人果然暴怒,一下子腾身站起:

“大胆本监高起潜,奉天子诏谕,为山东行营诸军监视。尔等既为我行营之下属,自当受本监节制,要你跪下便得跪下若胆敢抗令不尊,以为本监便行不得军法么?”

那人先前说话大概一直压着声带,倒也听不出什么异样。此时一怒咆哮,声音顿时变得又尖又细,马上显出太监本色来了——先前庞雨还真没看出来,因为这家伙脸上居然长了一丛胡须子,虽然很稀疏,但却挺长的。现在才明白——肯定是贴上去的假须。

高起潜是明末很出名的武太监,崇祯皇帝觉得此人非常知兵,一直让他担任军队的监军之职。不过这家伙的行事也正符合了人们对此类角色的一贯印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凡是有他担任监军的地方就没好结果。畏敌怕死,杀良冒功,抛弃友军,陷害部下……到了崇祯朝后期,最后几个能带兵打仗的将才,如卢象升,孙传庭等人都吃过他的大亏。而且最终这家伙还是投降了清朝,在史书上一直是作为反面人物出现。

监军山东行营,督促平叛军队乃是他生平极少数的一次真正胜利,但这份功绩眼下却因为琼海军的强势介入而大大缩了水,也难怪这家伙看他们不顺眼,一心想找麻烦。

只可惜解席庞雨他们在过来之前便集思广益,大家仔细分析过此次碰面可能遇到的种种难题,包括可能遇到的各种刁难,甚至连最坏情况……“某某掷杯为号,帐幕后面涌出大批刀斧手”这类把戏都给考虑到了。要不然北纬也不会亲自出马,带着三十多名侦察大队中最为优秀的伙子装扮成护卫队守在外面。

——只要里面出信号,别看这边是三万大明军的主寨,北纬照样有胆子杀他个通透。届时后方营地中马千山他们也会提供炮火支援,老马早就把这三四万明军的营地参数都标定好了,用火箭炮覆盖起来和对付先前那些叛军没什么差别,可能还更容易些呢。

三九五 扣帽子

三九五扣帽子?

眼下巡抚总兵那一众大员都没开口,光一个太监蹦出来唧唧歪歪;也没见刀斧手,光听到了几句威胁……这点难度还远远不到要向外面求救的地步。庞雨哼了一声,朝那位高太监伸出手去,平摊开手掌:

“请拿出来吧。”

“什么?”

对面高起潜一愣,庞雨哈龖哈一笑,故作满脸惊讶之色:

“文书啊——大明朝廷宣布我们琼海军接受山东行营节制,并且经过我们签字同意的文书。阁下如此确定,想必定是有调兵文书在手了?”

对面自是拿不出来的,而庞雨也没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回手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卷明黄色布帛卷轴,反而递了过去:

“我们这里倒是有一卷诏书,是崇祯皇帝陛下亲自颁布,由礼部侍郎钱谦益大人送到咱们海南琼州的招安文告——请高太监和诸位大人吧,看看其中可有要我们琼海军接受山东行营节制的文字?”

见这边突然拿出一卷皇帝诏书来,对面那几位再也坐不住,赶紧纷纷站起身来。那位原本神气活现的高太监尤其不堪——他的权威都是来自于皇权,对这类东西最是敏感不过。一看到那明黄卷轴,立刻跳将起来,本能似的双膝一曲就要往下跪,总算及时反应过来才没有出丑。却也不敢怠慢,弓着身子一路小跑,过来用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卷轴,回身在案桌上摊开,与那位朱大巡抚一同侧着身子细细研读了一遍,之后脸上怒气愈见蓬勃。

“你们……”

高起潜手一抬想要拍桌子,却又不敢拍在那诏书上,只得硬生生收回巴掌,气势登时少了一多半,却还强自厉声喝道:

“此乃万岁爷洪恩,招安你们这帮南海髡匪的恩旨,只为给你们一条活路。当然不会涉及到山东之事你们这分明是故意胡搅蛮缠,其心可诛”

面对高起潜的怒火,庞雨却依然笑眯眯的——这次前来觐见,行动上决不能服软,言辞上却又不可以太硬。毕竟他们眼下只有两个人,却身处在数万人马的中军大帐里,这大明的太监又是出了名的愚蠢和蛮不讲理,真要把话说僵了,这家伙不管不顾硬要玩横的,即使外面有北纬带人接应,他们两人靴筒腰间也备好手枪炸弹等物,这风险也是极大。

事实上,当朱大典的召见命令到这边营中时,军中便有人主张不要理会他,反正登州已下,黄县又被包围住,叛军的威胁已经解除,干脆直接率军返回海边去,或者让两位明使出面去交涉也行。无论如何,不能把自家人陷于险地。

但大家一起合计下来,不去见面虽然安全稳妥,后面的路可就不好走了——这三四万明军与他们的关系眼下是处在两可之间。即使有些戒备,也是他们琼海军戒备人家的居多——毕竟是他们琼州军把叛贼打成了那个样子,大明朝廷再怎么昏庸多疑,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觉得他们有什么异样心思。先前还派了人来要他们把营地挪到明军主寨旁边去,这边找理由推托说战事快要结束,搬来搬去没必要,行营那边也就没强求。

眼下行营主官招人过去碰面,那毕竟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这边一意推辞不去,必然会引猜疑,乃至于更进一步的敌视。与关宁军互相戒备尚可说成是不同军队派系之间的龃龉,但如果对整个明军指挥系统的上层官僚们都表露出明显的戒备之意,那就纯粹是在树敌了。

当然了,哪怕形势展到最坏情况,这三四万明军当真成为敌人,以琼州军当前剩下的弹药基数,无论杀开一条通路撤回海边,还是索性在此地将其击溃,都还可以做到。只是这样一来,先前好不容易与明帝国达成的和平协议就废掉了;和平进入大6,利用大明资源的梦想也成为泡影;更不用说这次平定叛军,夺回登州的巨大功绩统统彻底化为乌有——那他们还不如不来呢

所以哪怕这是一场鸿门宴,哪怕明知道风险极大,解席也不得不走这一趟——否则他回去后怎么作述职报告?——总不能说因为自己的胆怯而将先前全体同志们共同营造出的大好形势就此败坏掉啦。真要这么干了,以后就是能安全返回海南岛,在委员会内部和全体大会上也都永远抬不起头了——这对于雄心勃勃的老解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于是作为他的死党兼智囊,庞雨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一起过来协助交涉。对于大明官僚的信用与品行,他们从来不象陈涛那样盲目乐观,但也不至于弄得草木皆兵——以琼海军当前所立下的功勋,以及展示出的强大战斗力,要说这帮大明官僚还是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刚见面就喊打喊杀,这种可能性终究不大。明朝的官员也许很自大,也许很狂妄,可他们毕竟不是疯子。

只是言辞上一定要小心,没必要因为语言上的冒犯令对方失去理智……庞雨眯着眼睛注视那位高太监,刚才的一次小小试探已经探出了这位高太监的底线——这家伙的“燃点”还真够低的,稍一撩拨便火冒三丈了。

只是有这死太监搅局,接下来的交涉就更加困难了,既要坚持住己方的原则,又不能将对方激怒太深——而偏偏这帮鸟人又是一个赛一个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稍有点不称心意便要掀桌子砸凳子,伤不起啊

还真是两难呢……

庞雨这边正在犹豫,对面高起潜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一句话吓住了,心头登时大喜。想了一想,这位高太监戟指朝向庞雨,嗓子愈尖利:

“还敢说什么圣旨中没有节制之语——尔等既然受了朝廷招安,又是为平叛而来,自当受我大明山东行营节制若非如此,尔等纵数千之众,潜入我山东境内,却又不愿受我大明节制,意欲何为?”

自古反贼招安,最怕便是被人揪住辫子不放,稍有点风吹草动便紧张万分,唯恐被人扣一顶“心怀不轨,意图重操旧业”的帽子上来。高起潜为人阴刻狠毒,随口一语也要往抄家灭族的大罪上扯,此时虽是无意中提及这些,却立刻自觉是找到了短毛的弱点所在,脸上顿时显出几分狞笑:

“由此可见尔等反心未去,逆行不改,朝廷天兵在此,正当一体剿除”

先扣上一顶大帽子,然后加以武力威胁——如果是这个年代的人,对上一个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被栽的又是谋反大罪,纵有天大胆子也难免紧张失措,哪怕自辩起来也是理屈三分,更遑论与其争执。在这位高太监想来,眼前这伙儿短毛屁股不干净,只要揪住对方的反贼身份不放,自是无往不利。

然而高起潜的判断却有一个本质性的错误——他这回的对手是来自后世,一个根本不存在皇权的竞争性社会。所以,琼海军这帮人从来都不忌讳“造反”二字,又压根儿不惧怕大明朝的军事压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紧张退让之念。

听高起潜一开口就扣帽子,庞雨这边反而笑了——比起辩论的本事,他们可都在后世网络论坛上跟人对掐练出来的,找住一点破绽便能挥出十分火力来。俗话道说的越多错的越多——高太监这一信口开河乱扣帽子,可让他找到机会了。

“高公公。”

正当高起潜口沫横飞,咋咋呼呼叫着喊着要对你们这些反贼胚子严加惩处之际,却见庞雨不急不躁,依然是笑眯眯的指了指他的面前:

“请问您真的仔细看过这份皇帝诏书了吗?”

对于这些大明臣子来说,任何涉及到皇权的事情都是绝对不可忽略的,更何况太监——高起潜两眼一瞪,也顾不得叱责对方了,连忙撇清道:

“当然,天子御言,自是句句在心”

“那么,大明天子在这份诏书里所表达的涵义,您也肯定是能理解的了?”

庞雨依然微笑,眼中却已透出几分锐利,这时候若换个聪明点的就应该知道其中肯定有文章了,可偏偏高起潜一向跋扈惯了的,这时候两只眼睛是朝上翻的,自然也没注意到对面之人的神情。旁边朱大典倒是看出点端倪了,不过高太监的人缘显然不怎么好,朱大巡抚一声不吭的袖手而坐,毫无帮腔之意。

“哼哼,不就是说招安你们,又给了个琼海镇军号……予以……嘉勉……”

高起潜随口回应,但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声音渐渐变缓,变低。但庞雨却毫不放松,立即紧逼上去:

“不龖错,皇帝陛下都亲自颁了诏书,招安琼海军为大明效力,到了高公公你这边却口口声声我们仍是反贼——看来高公公是连天子的诏书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哪,果然是‘位’高权重……”

庞雨特意把个“位”字念重一点——眼下距离九千岁魏忠贤倒台还不算太遥远呢,果然这个“位”字一出,大帐里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精彩起来。

——你个小样儿想给咱们扣帽子?倒要看看谁比谁扣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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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月末感言吧,呵呵

三九六 奶奶的,终于开始讲道理啦?

三九六奶奶的,终于开始讲道理啦?

高起潜自然是其中脸色变得最快的一个,事实上刚才庞雨没开口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什么错误了——毕竟能从宫廷那种政治斗争极其残酷,言行稍有点不谨慎都可能要人命的地方拚杀出来,高太监的敏感性并不低。

只是外出监军以后人人奉承,从来没人敢当面顶撞,又觉得这帮短毛都是蛮夷——连军中礼节都用夷人之礼,必是蛮夷无疑这才大意了一点。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精通此等倾轧之道,一时不慎大黑帽子便结结实实反扣回来,还是他绝对承受不起的那种

这大明可不比从前大宋,士大夫以敢于封驳皇帝旨意为美誉。大明朝的皇权至高无上,太祖成祖时期中官一出天下震恐。后来虽然放松了一些,却也只有御史,给事中,乃至于辅政大臣等有“抗命资格”的文人才敢这么做。而他们这些太监本身作为天子家奴,正是靠着皇帝权威撑腰子的,这“藐视皇权”的罪名可万万担当不起——至于姓刘的,姓魏的那些“前辈”?……借他高起潜十个胆子也不敢承认自己和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啊。

“你这个反……狂徒休得胡言乱语来人,与我拿……”

高起潜真是急了,眼前这家伙看起来笑眯眯的,辞锋可着实锐利,扣起帽子来居然比自己还要恶毒这叫他如何受得了,骄横脾气发作起来不管不顾,当场便要掀桌子翻脸。

不过他要发疯耍赖,旁人却没义务陪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正中主位上,巡抚朱大典忽然抬起手,递给他一碗茶水:

“高监想必口渴了,且先润润嗓子吧。”

高起潜一愣,看了朱大典一眼,也没多说,接过茶碗喝了几口,之后居然就不吭声了。

接下来营帐中呈现出一种颇为古怪的沉寂,朱大典一言阻止了高太监继续发飚,但之后也没急着开口,只是上上下下反复打量解庞二人。这边两人也没说话,只默默与他对视。

朱大典五十上下的样子,有一部很漂亮的长胡子,相貌甚是英伟。史书上关于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记载说他是个大贪官,几度升官,却又几度以贪墨被贬谪,所谓“饶有才,而性奇贪,多行暴虐”。又说他在督师凤阳的时候,“括取财贿,四府僚属,囊橐皆尽,人拟其富且敌国……”

不过另一方面,当清军攻入浙江时,此人却又破尽家财,组织明军残兵死守金华府,清军屡攻不下,最龖后是专门从杭州调来红衣大炮才轰破城墙。城破后朱大典带领全家人来到火药局,把自己绑在火药桶上并亲手点燃了引线……“盖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者。”——这也是史书上的评价。

一个既十分贪婪,却又十分忠诚于大明,并且还颇有才干的官僚——庞雨当初到此人传记时便觉得很有意思,人性复杂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此时当面观察,朱大典贪不贪还看不出,但“饶有才”这一点看来不假——能够轻描淡写就把正在暴跳如雷的高太监压服下去,就算他们事先有所约定,至少也说明这位朱大抚台在军中的威望不低,能镇得住场面。

过了片刻,朱大典缓缓开口:

“两位,不知汝等琼州军中可行军法?”

这边两人一愣,这位朱大巡抚可不是高太监那种二愣子,人家正宗两榜进士,肚里有货的,光看他问这一句话,就知道水平绝对不低。

庞雨看了看老解——拦路恶犬兄弟我帮你打发了,正主儿还要你自己来对付。解席显然也早有准备,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当然是有的。”

“那么在汝等军法之中,首条为何?”

朱大典的声音并不响,带给这边两人的压力却要大大超过刚才那个又喊又叫的死太监。解席脸色微变,他已经知道朱大典要说什么了,可是却不得不跟随着对方的步调作出回应——朱大典并不是在提问,他是在引导话题将其转入自己所需要的范畴。这些正宗文官果然厉害,一开口便掌握了主动权。

“严格执行上级命令。”

解席回答道,朱大典微微颔首:

“不龖错,看来外夷军法,亦有相通之处——我大明军律,七禁五十四斩,究其核心,也无非就是‘令行禁止’四个字而已。汝等既入我大明军中,当知军法如山,不容悖逆。”

说着,这位朱抚台捋了捋胡子,悠然道:

“方才高监所语,虽有急躁失言之处,却也是其位份之所在。高监乃奉天子诏令,监视行营诸军。汝等既与我行营合流,自当听其节制。此乃常理,两位既也是统兵之人,自不应有所违逆。”

解席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在过来之前商议对策时,大家讨论下来,最龖后都一致同意,在这次会龖面中最大的危险,并不在于明朝官员搞什么帐幕后暗藏刀斧手之类把戏——明朝人不是疯子,没必要这么自己吓唬自己,否则什么事都干不成。

最大的麻烦,却多半是来自于对军队主导权的争夺——对方既然拥有朝廷大义名份,就肯定会充分利用这一点。果不其然,双方刚一见面,高起潜便借行礼之事大做文章,核心却在于要他们承认山东行营对琼海军的指挥权。虽然这一企图被庞雨东拉西扯,最龖后成功将其激怒而挫败。但人家显然早就商定好龖的,高起潜胁之以威失败,便换了朱大典上来晓之以理,一开口也是直指核心——你们既然作为平叛军队的一员,就要服从我们行营的命令

解席可不象庞雨那样善于辩论,但他也自知嘴拙,所以只死死抓住一点不放——无论对方怎么说,军队的主导权决不能丢。

所以尽管朱大典这一番话说得他无言可对,他依然还是坚决摇头:

“不好意思,朱抚台,我们琼海镇所遵循的常理,乃是一切都要以文书为凭。”

和刚才庞雨一样,解席也向朱大典伸出手去:

“您说我军应该置于山东行营指挥之下,那就请拿出相应的文书来吧——不过你我都清楚,那是不可能有的,不是么?”

见朱大典容色淡然,似乎并不因为被拒绝而恼怒,解席想了想,又把大家先前商定好龖的言辞抛了出来:

“不瞒您说,当初钱谦益钱大使为了和我们商定招安条款,从去年末谈到今年初,双方一条条反复商讨,方才定下来这几条——我们琼海军接受大明朝廷的招安,将已经夺占的吕宋,台湾诸岛纳入大明版图,并为其解决来自海外夷人的威胁,而大明则借琼州岛给我们养兵。双方签字画押,都有大印在上头的——这盖有天子玺印的诏书便是凭证。除此之外,我们不承认其它未经商定的条款。”

比起刚才高起潜不由分说以势压人,朱大典的态度算是正常了许多,既然他要讲道理,那解席也跟他讲道理。朱大典看了他半晌,忽然微微一笑:

“照这么说,你们琼镇兵马岂不是根本不用介入这山东乱事?”

“不龖错,我们的职责本不在于此。只是后来因为钱大使从中竭力相劝,说我们既然接受了大明的招安,总要拿出一份说得过去的功绩来。这才派出我们这支部队过来平定山东叛乱,也算是证明我们对朝廷的一片报效之心了。”

解席不慌不忙应道,随即便听到军帐中又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那些武将文官相互低声交谈,嬉笑声中隐隐只听“投名状”三个字不绝于耳——作为一支刚刚投降了朝廷的造反武装,迫切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忠诚,于是跑山东来拿另外一支叛军开刀——这些理由都是庞雨和敖萨扬先前帮老解想好龖的,说出来倒也是道理十足。就是朱大典也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当然了,一支在海南接受招抚的武装力龖量,千里迢迢跑山东来帮忙平叛,听起来似乎很疯狂,不过琼海军已经证明了他们完全有这个实力。从山东叛军的下场看,这份“投名状”可是结结实实,丝毫不假。

朱大典又捋了捋胡子,嘴角边微微呈现出一丝笑容:

“汝等既是有心报效朝廷,就更当恪循我大明律令才是。”

这老头儿也够执著的,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了,还是盯着那个话题不放。不过解席也是个同样执著的人:

“抱歉了,朱抚台,我们虽然应钱大使之邀,同意前来山东平叛,却从没有答应过要受谁节制……”

稍顿了一顿,也许是被朱大典绕来绕去的文字游戏搞烦了,老解这个急脾气家伙竟然说出一番事前并未约定过的言论来:

“朱抚台,我们不妨把话说明白吧:琼海军是我们独立创建,独立武装,独立供养的部队。我们可以协助大明朝作战,但这支部队本身,并不属于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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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七 老解的新观点

三九七老解的新观点

此言一出,不要说中军大帐里其他人的脸色,就连庞雨也吓了一大跳,心说老大你够猛的,跑怪堆里放群体嘲讽啊……盾墙开了没有?

这话其实解席以前说过一回——不过那时候是在他们自己的公主号大帆船上,对面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孙昊孙太初,得罪了他也没啥大不了,大家也都没在意。只没想到老解居然会在数万明军的核心之地,当着这些大佬儿的面又放这一炮

庞雨忍不住暗自借助眼角余光观察周围,寻思着待会儿要动起手来从哪儿炸开一条通路成功率比较大,又或者冲上去绑架朱大典高起潜等人作为人质?当然,无论如何,设法给外面北纬他们发信号是第一重点。

不过有点出乎他的预料,老解这近乎于大逆不道的一番话说出口以后,大厅里并没有马上掀起什么风暴,朱大典的神色居然丝毫不变,只是依旧默捻他的胡须,一言不发。

倒是旁边高起潜面露得意之色,嘿嘿狞笑一声:

“果然是枭獍本质,逆性不改,反贼就是反贼”

解席转过头去,淡淡看了他一眼,对于这种内心狭隘的小人,既然得罪那就得罪到底,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高太监,我们琼海军来自海外,本不属于大明管辖。因为所乘之舟漂流到到了琼州府,占了那里的地,为了自保,跟大明的军队也确实打过几仗。而且,坦率说,从来没输过……”

军帐里愈发的寂静了,解席盯着高太监那张渐渐发白的脸,原本就黑黢黢的脸膛更显得幽深:

“但龖是刚才我已经解释过,这圣旨上也清清楚楚说明白了——我们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不再是大明的敌人了。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才来到山东,我们的战绩就摆在那里,想必各位也不会看不见。如果这样你高太监还非要指责我们不够恭顺,一定要说我们仍是反贼……那我们就是认下又有何妨?”

解席今天大概是下定决心,语不惊人死不休了,他抬起头,冷冷注视着对面那个已是目瞪口呆的死太监:

“反正李九成,孔有德那股子叛军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你高公公要是觉得大明沿海太安静,还想多找点事情做做,那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我们一定接着”

庞雨到此时反而冷静下来,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坏了。既然老解选择了一路“A”过去,自己也只好全力配合准备DPS了。他不声不响把手放到腰间,只等对面一翻脸就要抄家伙。

不过,再度出乎他的意料,当解席在狂暴之下放出这番近乎于挑战般的言辞后,对面却反而没了声音。一直以手抚须故作高深状的朱大典也就罢了,就连暴躁易怒,先前稍有拂逆便大喊大叫的高起潜也没有任何反应,只低头死盯着那只茶碗,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营帐中古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之后才听巡抚朱大典缓缓开口道:

“近来听闻钱受之在京中名声大噪,都说是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便为我大明招安到一支劲旅……原来竟是如此个招安法。也罢,此事日后朝廷自会与钱受之理论。汝等既不愿与我大明军马同列,此地平叛之事,就不劳汝等费心了,两位请回吧。”

这就结束了?剑拔弩张半天,最龖后轻轻巧巧一句“也罢”就算揭过?不要说解席这边两人觉得意外,就连营帐中其他人也都满面愕然。

但解庞二人很快反应过来——此事不走更待何时?两人不声不响朝老朱行了个军礼——这时候的礼节反到要注重,不能让别人说嘴。庞雨还记得上前去收回那道圣旨卷轴,这个动作却又引起高太监的警惕。

“你想干什么?”

庞雨愣了愣,心想你好歹也是堂堂武太监,专门监视军队将领的,怎么胆怯成这个样子——其实高起潜外形还是不龖错的,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看他先前拿诏书时动静之间颇有威势,说不定还练过武呢。

指了指他桌子上那卷明黄色布帛,庞雨只笑笑,不说话——你丫难道还有胆子扣押这皇帝诏书?高起潜果然立即后退,不敢有丝毫阻碍。

两人拿了诏书,走出营帐,对视一眼,互相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呢,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长长一声叹息。

“这又是何苦来哉。”

——却是一起进了大帐,可一直站在后面充当木头人的赵翼赵凤翔,这时候正在很不以为然的连连摇头:

“请恕在下多言,我们这几个知道你们琼海军的人都高傲得紧,也知道你们有这份底气——可帐篷里那些人不知道啊。刚才若是冲突起来,纵使你们火器强悍,这眼前亏也是吃定了的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是不愿受大明节制,又何必应招而来。”

赵翼这人一向直言快语,大家接触多了也都熟悉,庞雨只好朝他笑笑。他的想法其实也跟赵翼差不多——虽说一定要坚持军队的独立性,但这么直截了当的去刺激那些大明官员,却绝非他的本意。只是老解这家伙还真是个急性子,平时耐性好时还能有一说一,可只要一过界限就很容易陷入狂暴化——什么揍王璞的耳刮子,拔枪威胁土著……等等不一而足。有时候想想让他主持穿越众进军大陆的计划,负责与大明朝的官僚体系打交道,实在不是什么最佳选择。

但龖是话说回来,军事组几大头目中压根儿没几个脾气好龖的——唐健身负重任不好远离;王海阳的性子只比老解更烈,连大明朝白送的举人名衔都不肯接受;北纬的情绪一向含而不露,但也决不是什么肯吃亏的主儿,对此马尼拉那边的西洋人想必印象最是深刻……算来算去,还就只有老解最合适。

不过这次解席的强硬似乎并非由于情绪失控——至少有一部分不是,在听到赵翼的批评之后,解席立刻摇摇头表示不认可:

“老赵,我说句话你也别介意——难道你没发现你们大明朝的官儿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么?”

“啊?”

“对于同僚,部下,友军,或者是那些还对你们抱有善意的人,这帮鸟官僚可以有一千种办法去欺骗,陷害,打击他们。而一旦到了索性撕破脸,大家要面对面上战场真正搏杀的地步,他们立刻就变得软弱无能了——看来作大明的盟友可要比作大明的敌人更加困难”

“这个……解军门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赵翼很不服气,似乎想要找些理由出来反驳,但解席只嘿嘿一笑,回头看看那中军帐口,赵凤翔登时无言,只叹了一口气——几人刚才在营帐中的遭遇其实已经证明了解席的观点。庞雨先前小心翼翼,努力不想过份刺激对方时,那位高监军开口反贼闭口叛逆,气焰嚣张得很。等到老解上去索性将反贼名目认下,并施加以威胁时,高太监反而缩了回去,连话茬子都不敢接。

“纵使在言辞上占了上风,终究无益。其实诸位先生不欲受制于人的想法,完全可以由我等跑一趟,向行营诸将说明白就是,又何必亲自前来闹这一场,白白与那等小人结怨。日后在朝中必然多事。”

旁边一直默默没开口的周晟也忽然说了一句,老解则哈龖哈一笑:

“多谢了,不过这种话还是由我们亲自出面,堂堂正正站在对方面前说为好。”

几人边谈边走,很快与北纬所率护兵会合,大家迅速返回己方营地。大伙儿自是询问起在军帐中发生的事情,庞雨大致把情况介绍了一番,胡凯那二愣子听后摸了摸脑袋,也很不以为然道:

“这么说你们闹腾那么半天,只是为了不向那太监下跪?”

“傻蛋没那么简单的。”

没等解庞二人说话,却是北纬先开口道:

“下跪只是第一步,若是不顶回去,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要求——借兵?火力援助?分点功劳……软一软被会人当柿子捏了。”

“大明王朝概念中的招安,和我们计划中的协作本就是两码事。这个盖子迟早要揭开的,今天第一次碰面就说明白倒也不是坏事。只是听那位朱巡抚的口气,搞不好会去找钱歉益的麻烦……”

敖萨扬沉吟道,有点担心他们在朝中的同盟受损,不过这种担心很快就被跟老钱面对面较量过的庞雨驱散:

“放心罢,这姓朱的嘴上功夫虽然厉害,我看比那位钱老帅哥还差了一大截子,他要真敢掀起弹劾大战,我估计老钱连一根汗毛都伤不到,没准儿还很高兴有了个蹂躏目标。”

“这样最好,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坐山观虎斗吗?”

“没错,就是坐山观虎斗”

——既然讨伐叛逆的正主儿已至,琼海军又被剥夺了继续参战的权利。那他们正可以好好修养几天,顺便……看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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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八 看热闹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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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日,自出征以来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的琼州军一下子悠闲起来,在大明山东行营接管了战场之后,理论上,这场平叛战役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

朱大典派了几个文官前往登州府探察情况,但他本人却留了下来,行营中其他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文臣武将也都是如此——在等着分战功呢。眼前黄县里面还聚集着的那几万残兵败将,光脑袋就是一颗颗白花花的银子啊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琼海军,则被放到了彻底打酱油的位置上——明军三面扎营,除留出往大海边一道口子外,在所有陆地方向都对黄县形成了严密的包围网,也把琼海军隔绝于外。甚至朝他们这个方向还额外扎了一座营盘,将行营中战力最强的辽东军人马置于其中,显然是对他们有提防之意了。

——你猜忌别人,人家当然也猜忌你,很正常的反应。

“看来这里已经没咱们什么事了,要不咱先回海边去吧?足足吃了一个礼拜军用口粮了,嘴巴都快淡死了”

有人这样提议道,但大部分人都不想走——他们还想仔细看一看大明军的作战方式呢。以往虽然较量过数次,但无论明军还是叛军,在他们面前基本没有发挥余地,随便什么兵种阵形,一通炮火过去就给炸散了,真正本时代的战争场景还真没仔细看过。

最终决定部队再留下一段时间,以便观战。只是他们并没有料到大明军的效率竟是如此之低——原以为也就是耽搁三五天的功夫,叛军就剩那么一座小县城啦,城墙再怎么加高加宽也就一两丈的样子,那么多部队冲上去压也压垮了。

明军方面的指挥官大概也是这么想,他们在第一天还扎营未定的时候便向黄县城墙发起了一次冲击,大概也想来个“走马取黄县”。而正是这次战斗让解席等人坚定了留下来继续观战的决心。

那真是一次很壮观的战斗——明军是远道而来,仓促进攻,没做什么专门准备,就是想凭借锐气试试看能不能一举登城。数万大明军兵分三路,浩浩荡荡,从三个方向同时向黄县县城发起了猛攻。

只可惜三路攻击部队很快都被打了回来——叛军在防线上所装备的火铳火炮密度之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计。要知道这支山东叛军本也是使用火器的行家,虽然在对抗琼海军时,由于武器代差太大而完全无法发挥,对付同等甚至略低水平的明军,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山东叛军并没有单纯死守城墙,他们在城墙外缘设置了好几道半人高的羊马墙,与黄县城墙一起构筑成了立体防线。城下以步兵据守第一线,城墙上则以火铳,弓箭,以及大炮等进行远程火力掩护。

攻击部队要想破城,首先就要突破那几道羊马墙防线,但他们在攻打羊马墙的过程中却又不停遭到来自黄县城墙上面的远程攻击……即使有勇士在少数几处位置形成突破,后方支援部队却往往会受到城墙上的火炮集中轰击,从而丧失机会。

小小一座黄县中现在挤进了几万叛军,他们在任何一个方向龖上都不缺乏兵员。前几次与琼海军交战,都是连开火机会都没有就被打散,这样一来他们的弓箭火药其实也没怎么消耗。

相比之下,山东行营军的火器反而不如对方充沛,尤其是大型火器方面相当缺乏,在这次攻城战中他们主要依靠弓箭手提供远程支援。历史上明军打垮对手,乃是在野战中依靠辽东铁骑的冲锋,但眼下对方是守城,骑兵就没用了。战力最强的辽东军用不上,光靠朱大典自己从济南,青州,保定一带搜罗来的内陆卫所兵,而且还是用这种没什么准备,光靠人命去填的方式,肯定是不成功的。

更不用说双方战意差别极大:一方是给逼到极处无路可退,拼死一个算一个;另一方却是马上胜利在望,就等着分赏银的,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肯去拚命?——其实这些步兵也已经够拼了,他们先后冲锋了好几次,在黄县城墙前留下一大片尸体和伤员,但终于到达极限,再也不肯向前。

“看来还是只能按部就班的来。”

周晟和廖勇两人陪同琼海军诸位将领一起,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了这次攻城经过,当看到明军的猛烈攻势被打退之后,他们俩都显得有些无奈。

“估计短期内这场攻城战肯定结束不了——如果你们不参与的话。”

面对解席等人询问他明军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能结束战斗,廖勇给了一个颇让人郁闷的回答——和短毛军依靠大炮与炸药包横行霸道到处搞强制拆迁不同,这个时代的军队对于攻城一向是很头痛的。如果不能用突击,偷袭等方式快速解决,那么攻城战多半就会成为一桩旷日持久的苦差事。

“所谓按部就班,就是先要在城池周围立寨,营寨周围需要挖长壕,设鹿角,堆土成垒,以防备城中敌军搞突然袭击——欲攻敌城,必先固己,此乃兵家常识。”

虽然是负责侦缉百官的锦衣卫成员,廖勇却似乎更热衷于战事,对于大明军的攻城战术非常熟悉,此时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之后就要砍伐树木修造攻守战具,主要是一些能够用来快速登城的大型云梯,还有遮护士兵,能够使其靠近城墙的大型板车和橹盾。等这些东西打造好之后,就可以发动一次比较正式的攻击了。”

自唐宋以来,最传统的攻城战法,作战时首先要组织一批人掘地三尺,携带土包去填平城墙前面的护沟战壕,这个过程中是没有掩护的,那些负责填壕沟的人往往需要冒绝大风险,所以通常都是让辅兵杂役,甚至从周边村镇抓来的平民百姓去充数。有些残暴的军队甚至会连人带土包一起驱赶到沟壑里填埋掉,所以这一阶段也往往最是考验防守方的决心——蒙元时期,乃至于近年来关外的满洲军攻城时从来都是驱民在前,甚至就是城内守军的亲属。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亲族在面前被活埋的滋味可不好受,很多时候守军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只能投降。

如果能熬过这一关,那下面才是真正的攻城战——由弓箭手和火铳手在后方掩护,正面用一辆辆的大板车顶在前后,每一辆板车后面都跟着几十名登城勇士。没有板车掩护的零散步兵则靠大盾牌,携带云梯,钩索等物,顶着如雨点般密集的铅子矢石冲到城下。之后或是搭起云梯强登,或是埋设火药炸墙……种种破城之法才好实施。

只是近年来,随着火药兵器的日益普及,防守一方的优势越来越大了。以前只要把木板橹盾做的厚实些,顶着弓箭冲到城墙下面基本没问题。即使上面用油罐来烧,好歹也需要一定时间。但现在守军远程用炮轰,一发铁弹过来再怎么结实的车辆也顶不住;靠得近了则丢火药桶,也是一炸一大片的利害玩意儿……

“怎么会呢?火炮的出现可是导致城堡时代没落的根源啊——火炮用来攻城才是最猛的。”

听廖勇说到这儿时,小伙子陈添禁不住插了一句嘴,但随即就被魏艾文瞪了一眼——他们这些后世人都知道明军在火器的发展上是误入歧途了,着重研究火器的守城效果,而忽视了其攻击性能。反倒是被清军缴获以后让满洲人找对了窍门,一路依靠着红衣大炮破城拔寨,最终灭了大明。

原以为廖勇他们不知道这些,却不料他看看陈添,点头笑道:

“谁都知道火炮用于攻城亦是最佳,可是我大明能用来轰塌城墙的惟有红夷大炮,此时只有京师与关外宁远城配属,而且红夷炮太过于笨重,运输实在不便……”

想了一想,廖勇又笑道:

“对了,登州城头上好像有一些孙初阳带人仿造的红夷炮,不知道能不能运过来用——当然如果你们肯插手,不要说动用那种雷神炮,就是仅用青铜小炮上场,肯定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按照廖勇他们的观点,琼海军那种装备了固定轮盘,可以用几匹骡子就拉着走的火炮只能算小炮。哪怕威力很大,因为他们认为这更多取决于炮弹。

“不考虑我们的因素,大明军队作好攻城准备需要多久?”

解席只关心这个,廖勇回过头去跟周晟,赵翼等人商量了一通,总算给了个大致时间:

“一切顺利的话,旬日之间即可完成战备,若是有所拖延,恐怕就要一月以上了。”

“至少还要半个月?我x,这么拖延下去粮食都快不足了。”

解席抱怨了一声,但最终他还是发电报去登州府,通知后方赶紧运送一批粮食补给过来——拜他那句雄赳赳气昂昂的“独立供养”之赐,明军是肯定不会负责他们的后勤了。但老解依然决定留下来看这场大热闹,哪怕要自带干粮也在所不惜

三九九 邻里之间

三九九邻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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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半个月,黄县周边一片热火朝天,到处都是打造攻城器具的叮当之声。

三四万人一齐动手,那个效率是非常恐怖的:黄水河旁边那片原来很茂密的树林子在几天之内就被砍光。周边几处村庄的房屋也没幸免——反正村子里都没人了,村民不是逃跑就是被杀害,剩下最龖后一些也在前些日子被叛军抓来充当了敢死队,到如今大明军再把房子这么一拆……双方合力之下,黄县周边的村庄几乎是彻底消失。

付出这些代价,所换来的是一面面巨大盾牌和一辆辆巨大板车——或是叫冲车?巢车?总之就是那类高大,笨重,前部和顶部都用厚厚木板遮掩,靠隐藏在其中的人力推动,一次可以掩护二十来个勇士顶着箭矢沸油落石之类靠近城墙的大家伙。

由于火器的快速发展,现在光木板已经不能抵御火铳子弹的穿透了,不过明军对此也很有经验——他们把从周边村落搜集来的棉被棉衣钉在板上,作战时浇水浸湿就可以起到很好龖的防护作用——这一招直到抗日战争时期对付鬼子的三八大盖还很有效呢,用来抵御这个年代的火铳绝对绰绰有余,但依然顶不住火炮——哪怕是普通实心铁球,一发就能穿透。若打的位置凑巧一些,当场散架也不稀奇。

此外就是大量的登城云梯,这些梯子都很长,远远超过黄县城墙高度,上面的横木也十分密集,有些在侧面居然还有扶手——这些云梯是要搭在城墙上形成斜坡的。其实那些大车上的防护板也有类似作用——如果能靠近城墙的话,这些大木板会直接搭到城墙上变成坡道,一次可以容纳十多名士兵同时冲锋。

在这一片喧闹声中,琼海军的营寨也不得不挪了个地方——因为黄水河这一边的树木都被砍伐光了,明军官兵自然的把眼光投向了河对岸。而琼海军的防御阵地正好扼守了渡口道路,他们若不肯让道,大明军只能另外搭浮桥或者干脆游泳渡河。

自从上次的会龖面不欢而散以后,山东行营就没再跟这边有任何联系,到现在居然也不肯出面,只让下面人自己设法解决——看来在朱大典高起潜这帮人心目中,短毛的强硬也很让他们头疼。

最龖后竟然是被派遣过河伐木的一支四川部队自己派了人过来求告,说了不少好话,还送上若干蜀锦特产作为礼物。这边大伙儿想想也没必要跟所有明军过不去,于是解席同意挪个窝儿。把营寨搬迁到一处距离黄县县城较近的高坡上,也便于观察大明军攻城时的景象。

却不料这个动作引起了山东行营方面的警惕——自从第一次攻城受挫之后,山东行营的官兵们终于意识到这支叛军绝不是什么软柿子,其战力肯定不比他们差。那么在这之前,人家琼海军仅仅依靠两千人不到便死死扼守住了官道,并且把叛军揍得鬼哭狼嚎又是咋回事?

于是通过一系列的调查,尤其是审问俘虏,山东行营的官员们不得不重新评估短毛军的战斗力。而给那些幸存叛军俘虏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首先当属琼州军的火炮。其巨大威力在他们口中被形容的无以复加,什么“雷神一出,天翻地覆”,“一炮糜烂十数里”等等,让那些大明官员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琼海军在移动时,两门火箭炮的发射架都是拆卸运输,不怎么显眼,但那被若干匹大青驴子前拉后推,好容易才拖上山的十二门青铜炮却遮掩不住。运到山上以后炮口虽是朝着黄县县城的,但哪怕是朱大典等文官也能看出——这种两轮炮既然移动起来如此轻便,要掉转个方向肯定也是轻而易举。

行营的官员们立即紧张起来——先前还没看出这片山坡的重要性,但当短毛军驻扎上去之后,他们发现短毛军的火炮在这山上可以覆盖到整个山东大营,这可如何使得——其实琼州军的火箭炮先前也能覆盖他们,但那时候山东行营还没这概念。

要说再去让琼海军搬一次家是不现实的,上次会龖面已经充分证明了这群短毛的嚣张跋扈。别看高起潜动不动用“贼性未改”来形容他们,可真当那些短毛威胁要重操旧业时,最为紧张的却也是他。

不过这些明朝的官儿倒也颇有急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他们想出了解决之道——那山坡面积挺大,你们短毛能驻兵咱们也能啊于是没过多久,琼海军大营旁边又多出了一座明军营寨,双方距离极近,几乎是要背靠背了。而且有意无意的,这座营寨挡在了琼海军与明军大营之间,也就是说即使他们调转炮口也没射界,除非先把这座营寨给拆掉……

“我”

北纬等人对此极其不爽,但也没办法——看来辽东军并没有把短毛的警告通报上去,或者报了也没被理会。先前只有辽东军一家时还可以威胁一下,现在人家明军主力部队都过来了,而且摆明了要玩贴身紧逼,这边总不好当真开战。

有意思的是,被派来充当这个肉盾角色的居然还是上次那支川军部队,也许是行营官员觉得这些川军已经混了个脸熟,好说话。他们的统领是一位王姓参将,尽管解席在大明的官位只是个小小守备,比参将低了好几级去,那位王参将却主动专程过来拜会,说了无数客气话,又送上了一大堆四川土特产——搞不懂他们是出来打仗还是拉关系,居然带这么多土产。

之后两军算是作上了邻居,天天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监视着。琼海军这边是习惯性的警惕,而这支川军则是奉命而来,他们甚至为此而免去了劳役之苦,每天就待在大营里不用干活——和黄县周边的几支警戒部队,以及在行营军中似乎天生高人一等的辽东军一样待遇,这些川军也算是沾了琼海军的光。

那位王参将很热情,每到吃饭时便常常来邀请解席等人前往他们营寨中赴宴,这边当然都是委婉谢绝掉。不过虽然没去吃人家的饭,每到饭时,这边的指挥官都会爬到自家营寨的瞭望塔上,偷偷用望远镜观察对方士兵吃些什么。

这边望远镜的质量都很好,好到可以看清对方装食物的大木桶里有些什么内容——能看得出明军内部的等级制度非常森严,不但军官和士兵之间差异极大,就是士兵与士兵之间,其伙食水平也有很大不同。

——将官们都是在帐篷里吃的,看不见,但偶尔能看到从小厨房位置送出来的精美食盒,都是些如同艺术品一样的漆器,里面的内容肯定不会差;之后是骑兵战兵和步兵头目,酒和肉充分供应,每天都闹的醉醺醺;再下一等是骑兵辅兵和步兵战兵,有白面馒头和肉;更低一档则是普通步兵和辅兵,白面馒头和黑窝窝头混杂,有时辅以肉汤;最龖后则是没有正式军籍的夫子杂役,他们的饮食水平可就寒碜狠了——几个黑乎乎的窝窝头,外加一碗烂菜叶汤,除非在供应非常充足的时候,菜汤里才能看到一点肉腥——后两个档次的人是最多的。

虽然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大部分明军士兵吃的都很糟糕。不要说营养合理了,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龖错。

“大明军的伙食可真够烂……”

在琼海军诸将看来明军的后勤保障实在很渣,殊不知他们在明军眼里也是一样——因为先前出战时并没有考虑设置补给线,所有物资都是随军携带。而出击部队的主要后勤工具大都用来装载弹药,在食品方面就不那么精细了,主要以吴南海农业部所提供的各类军用压缩口粮为主,加上一些汤料之类,种类很是单调。

这些口粮的味道其实还不龖错,但外观上面就很不起眼了,而且那颜色五花八门:掺了蔬菜的颜色发绿;加了海苔或豆粉的发灰,还有掺山芋粉或者玉米粉的则是发黄,远远看起来就好像发了霉一样。

又由于琼海军素来官兵一致,吃饭都在一块儿,于是当明军将官们登上川军营寨中的瞭望塔,偷窥这边进餐场景时,他们所看到的景象便是:短毛军排成几行,不论官职大小,每人每餐都只能领取到一两块不是泛黄就是泛绿的霉变馒头状物体,外加一勺子能映出人影的清汤寡水,坐在那儿一点点掰碎了泡糊糊吃。

“可怜哪……肯定是军中断粮了头领要面子,下头人倒霉啊。”

也许正是这种误会让那位王姓参将多次派人来请老解他们吃饭,无果之后又把主意打到下层普通士兵身上——他们把士兵用餐的地点改到了大营门前,并且大为提高了伙食质量。参谋组判断这可能是来自山东行营的命令,因为监视人员发现从明军大营那边对这处营地的补给供应量大大增加。

——此后每到饭点时,在川军营寨门口,就有数十口大锅一字排开,里面热气滚滚,可以看到许多大排骨或是猪头肉之类在里面翻腾着,一筐一筐的白面馒头堆放在门口,所有明军不分位阶高低都可以随意取用。那些士兵一边大吃大龖笑,一边时不时朝琼海军营地这边招招手,很豪爽的打招呼:

“琼镇朋友们,过来尝尝吧”“白面馒头骨头汤,来了就随便吃随便喝哈”……等等诸如此类。

尽管这时候对面琼州军往往会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注视他们,但在那些四川兵眼里却被当作了羡慕之情,于是他们的“表演”愈发卖力起来。而解席一干将官对此也很是不爽,对面川军的yi*行动固然象小丑,可琼州军自从建立以来啥时候被人这么小瞧过?

好在这种不爽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几天之后,从登州发出的辎重队顺利抵达。在清点了送达物资之后,老解决定请对面川军营的王参将及其副手们吃顿饭——邻里之间么,总要走动走动。

…………

“这是什么?”

“果汁啊。”

面对解席不太好看的脸色,专程被叫出来的厨师有点奇怪,心想这玩意儿不就是你们短毛大爷们兴起来的么,怎么反来问我?

老解晃一晃手中玻璃杯,继续冷着脸问道:

“是从琼州岛上直接运来的?”

厨师点点头:

“是,装在大木桶里的,有好几个品种呢,您要换一种尝尝?”

“胡闹”

解席一拍桌子,随手把玻璃杯里的液体全泼了:

“桶装的怎么能拿来招待客人——天晓得农场那帮人往里面掺了多少色素防腐剂呢去换成鲜榨的——马上”

“……是。”

“噢,对了,还要用冰块镇一下。你会用化学法制冰吧?”

“会的,不过那通常只做少量用来镇红酒……”

“少废话,快去办”

“是,长官。”

莫名其妙的厨子下去了,一边走一边心说今天解老大可不好伺候,难道是心里不痛快——可话说回来,心里不痛快还请客?

旁边作陪的敖萨扬等人却都努力忍着笑意,老解刚才那话要让吴南海听见一准跟他拚命——你倒是给我在这个年代找出人造色素和防腐剂来看看?之后解席又装模作样拨了拨面前盘子里的肉排,向对面客人席上王参将叹道:

“这鲸鱼肉也不太新鲜,肯定不如正宗的小牛排鲜嫩了——没办法,出兵在外,条件很差,还请王将军多多包涵了。”

“呃……没事,没事。这已经很丰盛了,真的,非常丰盛……”

那位王参将及其随从早就被满桌子白如霜雪的骨瓷与玻璃餐具晃得眼花,那里面所盛菜肴大都不认识,但色香味俱佳,配合精致无比的器皿,摆在那边更像是艺术品,而非食品。

而一直被行营官员们认为“嚣张跋扈”的这位解团长今天也表现得非常热情,直到宴会快要结束时,解席还在那儿大叫:

“再拿两支红酒过来,要法兰西产的……对,就是从西洋人那里缴获来的,连冰桶一起拿来吧,我要跟王老兄好好喝两杯”

四零零 郁闷的行营

四零零郁闷的行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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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登州府的补给送达之后,明军就停止了跟琼州军在后勤方面的较量。倒不是因为解席摆阔气请客的缘故——长官大吃大喝而下面饿着肚皮这种事情在明军中非常普遍,琼海军的将官们奢华一点并不能让对方感到意外。最多,只是对于琼州方面的品位感到新奇而已。

让他们感到震撼的主要原因,却是那排成长长一串的补给车队在数万明军面前招摇过市,运送的物资让不少人看在眼里了。这沉重打击了那位大明军后勤工作的总负责人,巡按谢三宝大人的自信心——要满足几万大军的供应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位谢巡按一直在为此焦头烂额。幸亏山东这边原本富裕,民间大牲口和车辆很多,先前被叛军抢来无数,除了组建“驴骑兵”以外也大量用来运输。后来叛军在仓促之间不战而退,这些抢来的辎重牲口自是毫不吝惜,能带的带走,带不走的就大量被丢弃甚至毁坏,一段时间内沙河至黄县的道路两旁随处可见被抛弃的大青驴子。

谢三宝把这些牲畜车辆收集组织起来,运粮到营中,然后把驴子宰掉充当军粮,木头车则拆掉充当攻城器械的材料,最大限度满足了部队需要——他原先是很为此感到自豪的,可随后便看到了琼州军的辎重队……

区区两千人不到的队伍,其补给规模竟然相当于他这边上万大军而且运来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对于一支连活猪,蔬菜,甚至餐后水果都能千里迢迢从南方运过来的部队,再跟他们比后勤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不是因为如今琼州军在这黄县战场上早已凶名在外,先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又极其强硬,而行营方面怕逼反了他们,也竭力约束诸军不得前去骚扰,恐怕会有人忍不住动手抢劫呢——至少辽东军内部这样的叫嚣就不少。但偏偏军中第一悍将祖大弼和公认的辽东军明日之星小将军吴三桂都不赞成,辽东诸将才勉强抑制住贪念,没冲出去找死。

确实是在找死,如果他们敢动手抢的话——粮道守护一向是琼海军的重中之重,他们先前之所以不设补给线就是担心辎重队被劫。登州府的人手一直极其紧张,这次本来也是抽不出更多人力护送辎重的,幸亏前段时间解席这边先派了一个连回去——把前次战斗中缴获的大量驴马牲口送回登州,这才有了能够组织这支庞大运输队的人力和畜力。

在靠近明军大营之后,北纬又派出一个连队加入护送队——在别人看来靠近明军大营应该是安全了,在琼海军眼中却恰好相反。四百多名火枪手以临战态势护送着车队经过明军大营外侧,在一片或嫉妒或贪婪的眼光中把那上百辆大车拖进了琼州军营地。

就在解席请客吃饭的当天晚上,琼州军的营地里也闹腾到半夜,士兵们开了个篝火晚会。琼州军的娱乐活动也是典型的集体式——以连队为单位飚歌,从“我是一个兵”到“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各类传统军旅歌曲层出不穷,当然歌词都作了一些小小改动,不过不在乎荒腔跑调,总体就是比谁嗓门大的刚阳特性仍在。

…………

可以想象,这一晚上与他们作邻居的那支明军部队有多么郁闷——古代任何一支军队,在入夜之后都是严禁喧哗的,怕引发营啸。偏偏隔壁这支队伍反其道而行之,闹腾得比营啸还凶猛。如果不是自家那几位前去赴宴的将官都已经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醉醺醺还带着礼物安全回到了自家营寨里,他们几乎要以为是琼州军想对他们动手了。

山坡下面的明军大营距离此地较远,但夜间的喧闹依然传到了这一边。在山东大营主帐那边,巡抚朱大典,巡按谢三宝,监军高起潜,吕直等数位明军统领都站在帐篷外面,抬首注视着那片喧嚣的山坡,脸上神情却各有不同。

高起潜自然是所有人中最为苦大仇深的一个——自从得到崇祯皇帝的信任,以“监视诸军”名义出宫行走以来,一路上都是受到阿谀奉承,何曾受到过前几天那样的屈辱

要知道就算那些心里面瞧不起他的文官督抚,至少表面上也是客客气气,很给面子——毕竟他代表了皇帝。可偏偏这两个反贼——没错儿,高起潜到现在始终坚持称琼海军为反贼,他坚信这帮人绝对不是真心投降大明,眼下不过暂时服软,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的——从某种意义上说,高太监的判断完全正确——居然敢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高起潜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姓解的高个儿匪首居高临下睥睨斜视看他的眼神——就是宫中贵人里头,有资格用这种赤luo裸蔑视目光看他的人也没几个。

“一窝子狂妄悖逆之徒,终是贼性不改,竟敢夜啸军营,意图作乱,当速以军法治之”

高起潜此刻恨不得能把那伙贼人统统砍头,但旁边朱大巡抚只是翻了翻白眼——军法?哪家的军法?从一开始人家就正大光明宣称那支部队不受大明朝廷管辖了

尽管朱大典当天便把与琼州军统领见面的情况原原本本写在奏章里,那句大逆不道之语自然是被着重提及,连同高起潜的密报与弹劾一起送往京城——虽然没能看到高太监的密奏,但他也完全能猜到那里面写了些什么。

可那又能如何?朱大典非常清楚,这些奏章递上去,充其量只能把当前京师里盲目的乐观情绪打掉一些,让那些神气活现的东林党收敛一点,仅此而已。朝廷诸公是不可能在这场山东叛乱还没彻底平息的时候,再去激怒另外一股子强大军力的。

所以朱大典的上书中只是据实记述了自己和那位解团长的每一句对话,而没有做任何倾向性的评论。他只能这么做——如果自己在上书中也和高起潜一样说琼州军仍是反贼,不要说此刻正捧着招安之功得意洋洋的东林党人,就是那位刚刚升任两广总督,圣眷肯定在他之上的熊文灿也会跳出来拼老命的——咱们南方督抚好容易才把反贼招降成为官军,还拉来一支武装帮你们平叛,到你们山东这边又把官军逼成反贼了?你们这怎么办事的?要是南方数省重新糜乱起来,这罪名你来承担?

这并不是胡思乱想,换了他朱大典处在对方的位置上肯定也会这么想这么干,自己已经赋闲了太长时间,这次得任山东巡抚本就是意外之喜——先前那位因为平叛不利被撤职了,其他有资历,有关系的人又大都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这才轮到他无党无派的朱某人从夹缝里挤上台。

只没想到冷灶里居然摘出个热山芋来,上任以后轻轻松松连一战都没打就解围了莱州,现在更是将叛军团团包围,眼看着就能完美落幕了。但朱大典很清醒——这只是运气,自己的根基还很薄弱,根本不足以去跟东林党加上两广总督这样的大势龖力硬碰硬。所以这捅马蜂窝的工作,还是交给身边那位高太监去做吧——反正阉党跟东林党本就是死对头,双方哪天不咬个鸡飞狗跳反倒不对头了。

而在行营这边,他所求的也只是个稳定,不能有任何差错。无论那帮子短毛有多么嚣张跋扈,只要他们没有真正把造反行动付诸实施,朝廷和自己就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动作。

现在想来,那个自称团长的解某人之所以从一开始便那么强硬,口口声声你管不着咱们,一点不怕翻脸,大概就是吃定了自己和朝廷的这种求稳心态吧?只不知道对方是歪打正着的碰上了,还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才采取的策略,如果是后者,这群海外髡人对于大明朝廷的官场政治,对于他们这些文官的了解可太深了。

…………

“听其音律,仿佛和歌之声,吾以为那不过南军特立独行尔,未必是想作乱……谢大人以为呢?”

想了那么半天,顾虑重重的朱大典难得反驳了一次监军太监的意见,但他显然不准备独自背这黑锅,立刻拉上旁边巡按一起。那位谢三宝也是正宗文官,当然可以理解朱大典的顾虑。巡按大都是御史言官出身,说话一向没什么顾忌,何况昨日所受到的刺激仍在心头,直截了当道:

“昨日才得了那么多补给呢,难免想要庆贺一番……切,那帮子南军到底是怎么配置的?区区两千人就要那么多补给,换成我大明军,供应两万人都够了。”

“据说他们从琼州岛上专程运来水果榨汁喝,并且还以冰块镇之。”

旁边另一位监军太监吕直忽然插口道,这位吕太监平素虽不象高太监那样高调,甚至很少开口,但在座诸人却没一个敢轻视他的。因为据说,仅仅是据说——这位吕公公背后有内厂的影子。真实性如何没人去证实过,但至少,他的消息极其灵通,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

此时虽然已进入九月秋凉时节,夜间仍有暑热逼人。军中条件简陋,帐篷里面又是闷热逼仄,动不动就是一身臭汗。这些大员待遇虽好,也不过常备茶水解渴而已。此刻骤然听到吕直的言语,几个人喉咙里都情不自禁咕噜一声,竟然隐隐有几分曹孟德望梅止渴,口舌生津的意味来。

那支南方军居然奢侈到如此地步……这年月就算专门有冰库贮冰的皇宫大内,因为盛夏时要到处赏赐王公大臣,到了这时候也未必能有冰块留存了。如今就连皇上要吃水果也只能用井水镇一镇。可他们一帮子臭当兵的,还是在这战场上面,竟然……对于皇帝无比忠心的高起潜只感到眼皮子突突直跳,心头一股无名怒火愈发膨胀起来。就是先前被那解某人鄙视,都从没那么愤怒过。

“逆贼啊逆贼……朱大人,那些人如此喧闹,丝毫不把我大明军夜禁之令放在眼中,岂可以一句‘特立独行’就轻轻放过”

这家伙有点偏执了……可以理解,太监么,总是见不得别人好。虽然自己也很嫉妒……朱大典看了旁边怒发冲冠的高公公一眼,淡淡回应道:

“此时深夜之间,纵使有敌军前来袭营,亦只能令各军谨守营寨,以免混乱。无论我方有何处置之策,也只能等明日施行。”

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朱大典一句话就说得那高起潜哑口无言——是啊,大明军中夜间禁止喧哗,就是怕乱。眼下深更半夜的,你想法再多,哪怕是想要攻击人家琼州军,却都只能等明天再说——当然真到了明天天亮,那边要没什么动乱的话,证明这边只是在胡思乱想,那也没理由做什么动作了。

见高起潜面色难看,也不想彻底得罪了他,朱大典又补充一句:

“高监毋庸担心,那边与南军最近的寨子,乃是辽东军所部,辽镇乃我军中第一精锐,此时必然已有防备,南军纵有变乱,相信定可弹压得住。”

…………

朱大典所言不虚——此时在明军大营最外围,辽东关宁军的营寨中,全军都已经被惊扰起来。张弓搭箭地做好了防突袭准备后,才发现只是对面山坡上在唱歌,这帮被惊扰了好梦的辽东军丘八大爷们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他娘的,琼镇那帮绿皮半夜里不睡觉嚎丧啊”

“该不是要闹哗变吧,听说他们断粮了?”

“要闹也是前几天闹,昨个儿刚运了那么多东西进去,现在还闹个鬼——要说隔壁川军营闹起来还差不多……奶奶的,想到那些好东西,连老子都想闹一闹”

——这帮辽镇官兵对于闹粮闹饷是颇有心得的,只看看这形势,再听听对面那中气十足,音调中充满了快乐情绪的歌声,便知道这晚上压根儿不会有什么事情,无非那帮子绿皮吃饱了撑得慌瞎折腾而已。

大多数官兵一边充满嫉妒的骂骂咧咧,一边丢下武器回去睡觉了,只有一位白袍小将军犹自站在瞭望台上,看着对面山坡上那片威严肃穆,而又充满活力的军寨,暗握双拳。

“……我行我素,无所顾忌,大丈夫当如是”

四零一 特立独行

四零一特立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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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无非南军特立独行尔,汝等不必大惊小怪。”

——这原是那天晚上朱大典用来敷衍高起潜的话,但在之后几天,却屡屡成为各级明军将来用来安抚部下的口头禅。有时候实在受不了去找上官抱怨,得到的却也多半是此类回应。

问题是……他祖母的这支南军特立独行的地方也太多了吧——这短短十余天来,几乎所有跟琼海军打过照面的明军将领都在心中暗骂。

自从军粮到位之后,琼海军基本恢复了正常作息制度——所谓正常作息就是根据北纬“不能让士兵闲下来,闲下来就会惹事”的理念,每天都把他们操练到精疲力竭为止。

当然在这里还不能完全放松,各连队要轮番警戒,所以训练量只有正常情况的一半,但那也够可以了。反正在外头明军看来,这支短毛军的行为早已大大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每天清晨,当整个明军大营都还是一片寂静时,就听到短毛军营寨中几声尖锐军号,只片刻之后这些短毛军就穿戴整齐,排成两列整整齐齐从营寨里窜出来了,个个都武装齐全,一副要找人麻烦的样子。

头一回把隔壁川军和对面辽军都吓了一跳,心说难道是这帮绿皮下床气太大了,想要找人火并?少不得都乱哄哄爬起来涌上寨墙做好防御准备,但只见那帮人光是绕着山坡跑圈子,跑了大约两三里路之后便返回营中去了,这边白白紧张了一场的诸军自是再度破口大骂。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时间长了各军也渐渐适应。双方熟悉一点之后又有人跑去问,说你们天天早晨这么折腾究竟为哪般?得到回答却非常简单——早锻炼啊。

早锻炼有必要背那么多东西吗?——当然,士兵上了战场哪个不是全副武装的?就算要撒丫子逃命,带着武器装备也安全些呢

听到这个答案的明军将领想想看也颇有道理,不少人便打算在自己军中也推行此法。不过这法子听起来简单,真正要长久施行下去以后却发现很困难——偶尔这么跑一趟还行,经常跑士兵的伙食必须要跟上,否则肚里空空再怎么努力也跑不动的。

而且天天这么武装强行军,装备本身也磨损很快,尤其是鞋子……不少官军尝试了一两次之后便不得不放弃。有些想要坚持下去的则去找谢巡按大人要求增加后勤物资的供应,结果……

——结果当然都是被一肚子怒气的谢三宝骂回来——谢大人最近快要发疯了。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向前来要求增加补给的各级军官说明:那支琼海军的辎重补给全是他们自己在负责,与行营粮台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水平不能拿来作为大明军的标准

…………

然而琼海军的特立独行之处还远远不止这一处,与习惯了三五日方一操演的大明军不同,琼州军每天的活动安排都很满,完全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

每日上午,这是琼州军唯一比较安静的时段,除了外务和执哨,大部分士兵都呆在营中不出去。不过,当前来窥视琼州军虚实的明军将官们悄悄踏上川军营的瞭望塔,朝那边军营里望过去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被吓一大跳。

——只见短毛的士兵分成数块,整整齐齐盘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小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军官们则在最前面的小黑板上涂写传授……这是在教他们念书识字

琼海镇全军都是能识字的体认到这一点着实让大明的各级军官都极其吃惊——要知道大明军中就连很多高级将领都未必识字呢。一般中下级军官乃至于普通士兵就更不用提。

尽管这些人从短毛那里学来的文字十分粗陋简单,很多笔画稍微复杂点的字还写不出来,但看懂却没问题。而且短毛士兵所学到的不仅仅是文字一道,在数术方面的能力就非常强——这一点后来彼此接触多了以后才发现。琼海军随便一个小兵的计数能力都不差,和外人交往时判断力都很强,无论处理事物还是买卖东西,很少有人能骗过他们。

上午学文,下午练武——每天下午则是琼州军操练演武的时候,也就这时候他们的行为才略微能被周边明军所理解。比起大明军传统的排兵布阵,以及各种复杂器械练习。琼州军的操练倒是相当简单——士卒们只以木棍练习击刺之法,对于阵形的要求也并不严格,最多只练习到三到五人之间的小配合,在他们的兵法中似乎并没有“阵而后战”这条基本规则。

而且武艺在琼海军的操练中还并不占主要位置,他们练习的内容要更加广泛些——比方说在一块空地上,用大量木桩,木板,土坑,壕沟,矮墙等元素结合而设置出一块块模拟阵地,让士兵们背负着模拟装备的重物快速穿越,训练其运动能力。

明军将官们原先对于这种训练是不怎么看重的,不过当他们发现琼州军所制作的模拟阵地中有一部分居然是跟叛军在黄县县城下设置的羊马墙一模一样,在其末端还用土砖砌起了一堵与黄县县城差不多的高墙以后,他们就立刻重视起来。

琼州军方面只做了一小段1:1的城墙模型,用于训练步兵快速攀爬和翻越此类阵地的技巧,但其训练强度并不大——因为真要攻城他们肯定不会光用步兵硬冲。但大明军却不同,人家可是要玩真格的,而且马上就能用得上。

行营统帅朱大典,监军高起潜等人亲自过来观看了一趟这边的训练——当然只是远观,他们到现在依然拒绝跟琼海军做任何实质性接触——回去以后便下令调集大队人马,迅速筑造了一段同样的黄县城墙仿造品,连同城墙下的羊马墙防线都在其中。

人多就是好办事,大几千号人在很短时间内便垒造出一段长达数丈的模拟城墙,之后明军中预备攻城的各部队都被拉来进行了一番攻城演练,连同那些已经造好龖的攻城器械也被拿来测试效果,以便随时改进。他们甚至还分出了一部分人扮演守城部队,借助这段地势搞了几次对抗性质的演习,以完善其攻城战术。

打那以后前来观看琼州军日常训练的明军将领就渐渐多起来了,而不象先前那样仅是被迫凑过来作邻居的川军以及对面负有监视之责的辽军两支。军事方面的情报历来最为人所关注,琼州军先前种种特立独行不过被看作新奇古怪,可涉及到这些实打实的军事训练科目,那些富有经验的明军将领们立即便意识到了其中的实用性,自然想要多了解一些。

他们没有失望,几天之后,琼州军又拿出了一项令他们全体都大惊失色的演练——步枪实弹射击。

…………

“啪……啪……”

一声声清脆枪声弥漫在山坡之下,这里已经被设置成为一座靶场。因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射击练习,没涉及太多科目,只在琼海步枪四百米的标定射程和二百五十米实战距离分别安置了一些人型靶,让各连队分别练练手,以保持住他们好不容易从实战中得来的枪感。

在冲着大活人开过枪以后,再面对人型靶子的体悟确实截然不同。很多老兵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追求漂亮成绩,尽冲着人头等高难度目标去,而是很务实的把枪口对准躯干部位,先求个稳妥再说。但即使如此,他们的射击环数也普遍提高了不少,动作也愈发熟练快速——经过实战以后的部队果然跟菜鸟大不一样。

而在外围,整个山东行营的大明军将领,除掉那些在黄县周边负有警戒之责的,几乎全部聚集于此。有千里镜的举着千里镜,没千里镜的就手搭凉棚,一个个瞪大眼睛望着靶场那边,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是在骗人的吧,他们的火铳能打到那么远?”

“肯定是假的看我们过来就故弄玄虚吓唬人罢了,远远立几块木牌子谁不会?”

少部分死硬派犹自不肯相信,但大多数人都沉默不语。他们当前站立的位置靠标靶区较近——除了那些书成近视眼的文官,能够统兵的将领就算没啥本事,总也有一双锐眼。所以此刻都能清晰看到:随着那头南军士兵们手中火铳冒出阵阵白烟,这边木头靶子以及下面土坡都被打的碎土木屑四处横飞,分明是被铳弹所击,这可怎么作假?

难道找几个人来躲在附近,每次在那边开火的同时这里也跟着打?可这青天白日之下周围又没个躲藏处,真要有人藏着,这么多双眼睛早就看出来了。

有个家伙居然要求自家亲兵去靶区那边看看,短毛是不是在土堆下面藏了人。琼海军的哨卫拦了几次没拦住,干脆不管他。而对面训练照常,一轮排枪过来那亲兵帽子就被打飞,吓得连滚带爬逃了回来,裤子都尿湿了——人家显然是手下留情,没冲他脑袋去。

这下没人再敢说什么作假了,琼州军的火铳果真能打那么远,而且威力绝大——那些有千里镜的明将看得清楚,这边所用的木头靶子都相当厚实,但每次射击都会在上面打出许多空洞来,这份力龖量足以破甲,就是金属头盔或护心镜也未必能挡得住。

“传言果真不虚啊……”

自从来到山东以后,关于这支琼州军火器无敌的传言便一直在行营诸将而中流传,抓来的叛军俘虏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人么总是不信邪的居多,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大多数明军将领对此都还是持半信半疑态度——直到今天。

无数双灼热的眼睛立即朝琼州军阵地方向投了过去,如此犀利的火器当然想要拿到手里好好研究一番,不过在场的明将都很聪明,心头虽然热切,却没一个人主动跨出那一步——朱抚台也就罢了,那位脸色铁青的高监军可也在现场呢。

琼州军那位解团长的豪言已经传遍了整座明军大营——居然跑到大明平叛部队的中军大帐里,说自家军队不属于大明?——这位短毛军的老大狂得没边了这简直纯粹是在主动找死啊——许多明军将官一度认为他们在进攻黄县以前,会首先被要求剿灭这两千多琼州军当作开胃菜,并且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不过剿灭命令却迟迟未下,上头反而要求他们竭力约束属下,不得去招惹那伙短毛——看来文官们当前还不想节外生枝,对此那些武将倒也不意外。且先把眼前叛军收拾掉,再对短毛秋后算账,这一手他们并不陌生。

所以眼下双方虽然未曾敌对,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京城那边一道旨意下来,那伙短毛就又变成敌人了。故而此时纵然有结交之心,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唯恐将来被人抓个辫子说通匪——看高太监那脸色,这是很有可能的。

许多人既想朝琼州军阵地那边靠近一点,哪怕仔细看看他们那种强力火铳的型制和用法也好,却又担心被监军太监给记挂上了,以后恐怕麻烦不断,现场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但在大明的军事体系中,终究还是有人可以不在乎太监找麻烦的——已经差不多自成体系的辽东军就算其中之一。沉寂了片刻之后,只见从辽东军将阵列中走出一人,也不管高起潜那几乎要黑成锅底般难看的脸色,径直走向了琼州军的训练区。

在警戒哨兵走过来阻拦之前,他双手抱拳,坦荡荡高声向着这边,北纬胡凯等几位军官的所在方向打了个招呼:

“在下辽镇游击吴三桂,不知能否试射几发贵军的火铳,以求解惑?”

四零二 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上)

四零二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

“怎么样?北哥,那吴三桂用咱们琼海枪打靶的水平如何?”

当天晚上训练结束之后,一帮因为要留在营地里警戒而没能去靶场上看热闹的伙子纷纷凑到北纬近前,向他询问下午那位历史大名人的打靶成绩——名人么总是能得到些优待。吴三桂不但得偿所愿,体验了一下琼海步枪的优良操控性,而且还是北纬亲自出手,教他一些基本射击要领。

“……很快就能掌握…一线规则,射击姿势也很标准。持枪非常稳,肩膀一点不动。眼睛又好,两百五十米的标准距离,只试射三就上了靶……凭良心说,那子天份真不错。”

北纬很少给他手下的受训者以如此之高的评价,不过想想看那位在历史上的名望地位,有这份能力倒也不稀奇。吴三桂本人对于自己的成绩也很满意,在他的要求下,这边给他带走了练习所用的人形靶,算是一个纪念。

白天除了吴三桂敢于大大方方提出试射琼海枪要求以外,还有一位自称是来自京城神机营的武将在他之后也来请求试射,并得到了满足。

神机营乃京师三大营中专精火器的单位,对于琼海军的先进火器自是极感兴趣。不过比起未来大清平西王的优秀天赋,这位神机营军官的表现可要差得多。也许是因为以前明军烂火铳用得太多,他养成了坏习惯——瞄准时怎么也不敢把脸靠近,说是怕炸膛伤眼。

所以打了好几轮成绩都不咋样,而且这家伙对步枪和子弹本身的兴趣要比射击要领大得多,先是提出想要把步枪“借”回去看看,被拒绝后又想藏下几颗子弹,最后胡凯不耐烦直接把人赶走了。

在此之后又有几个想要尝试的,但统统被这边以“影响训练”为理由拒绝了——有一两个人去宣扬一下就够了,太多没必要。反正他们琼海军给人的印象就是很跋扈么,不需要为这帮人放低身段。

在这次实弹射击训练之后,明军各部对琼州军的态度就有了很大改变,原先多半是抱着看笑话心思的,这时候却不得不慎重起来——眼见为实,很多人直到看见对方的火铳威力以后,才想起来这支部队可是以区区两千人就横扫了数万叛逆的,又能在一日之间取下登州坚城——这背后所蕴含的战斗力让他们不寒而栗。

这其中又要以辽东关宁军的心态最为复杂——辽镇兵马原是此次山东行营所有平叛部队中公认最具战斗力的队伍,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次出兵平叛没什么难度,正好可以多抢些战功,把前段时间因大凌河之役败北而受到的惩处弥补回来。

只没想到半途中杀出个琼州军来,这支据说是由反贼转正的队伍极其不讲江湖道义,上来就独占了收复登州之功不说,连黄县这块肉都不肯放过,要不是关宁军马快赶上个决战尾巴,说不定那帮短毛独力就把叛军全灭了——从他们的战斗力看,这帮人绝对做得到。

辽东军对此自然是极其不爽的,他们在关外干不过满洲鞑子也罢了,入关以来何曾吃过这种闷亏?按平时习性,肯定要去敲打一番,不客气的话就算火并又能如何?

只可惜碰上那伙人比他们更加凶蛮,这边不过纵马冲撞吓唬一下,对面居然就敢直接开火——人家比他们更不怕火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辽东军才不得不冷静下来——所谓蛮横不讲理的人其实往往更善于审时度势,因为他们挑起来的麻烦多,遇到的对头自然也多,如果不懂得进退之道,选择好耍威风的对象,只一味横冲直撞,这种人迟早惹上真正强梁,也嚣张不了多久。

这支琼海军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那种惹不起的真正强梁?在辽镇将领们内部曾就此展开过激烈辩论,后面来的一批将官起初大都觉得这帮绿皮没什么了不起,理由很实在:短毛真那么强为何还要接受大明招安?肯定是打不过南方官军才招安的,连南方官军都打不过那肯定也打不过咱们辽东军——没说的,**们

只有将军吴三桂对此极力反对,认为那帮子绿皮不好惹,虽然只有几次少量接触,却可以确定这支部队绝非南方那些垃圾官军所能遏制。虽然还不能理解他们为何会自愿接受大明的招安,并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为朝廷卖命,但这是一股惹不起的力量,肯定没错。

由于吴三桂的看法更多是来自于本身的直觉,所以并不太能说服人。诸将之所以给他面子,更多是看这位吴将军背后的势力——此次出兵,辽东军中官位最高的几位将领中,代理总兵吴襄是他亲爹,第一猛将祖大弼是他二舅,而这两人对年轻的吴三桂器重无比,素来是言听计从,无条件地给予支持。

这种支持在琼州军的运粮队经过他们辽军大营门前时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以关宁军的嚣张什么时候看到那么多补给从眼前经过还能不伸手的?管你是谁,大爷们拿来用了再说大不了去行营打嘴皮官司——不少辽东军将当时都召集了亲卫,顶盔贯甲准备冲出去了,至少截他一半下来

至于对面那押运的区区数百火铳手,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笑话——居然敢单纯用火铳手组成部队?连长矛兵都没配,骑兵最多吃他一轮,接下来必然是一冲就散,肆意屠杀,更不用说那帮人还未必敢开火……

这些将领想得很好,但他们却在大营门口便被吴三桂硬生生拦下,光他一个也罢了,这子再怎么受器重终究只是后辈,可旁边却还有那位沉默寡言但却权威极重的祖大弼一言不,同样挡在路上,没一个人敢越过他去。

面对愤愤不平的关宁诸将,年轻的吴将军铁青着脸,一再解释道:

“诸位叔伯请不要有任何侥幸想法,你们敢出去他们就敢搂火而且,以侄之见,我们这边恐怕至少要死掉一半人才可能冲到他们面前”

关宁诸将自是大哗,为吴的胆怯感到愤怒不已,只限于对方后台太硬,才不得不愤愤散去。此后一段时间对吴家父子的态度明显冷淡——直到射击练习那天之后。

吴三桂要走射击用的靶子当然不是为了什么留作纪念——他一回去就把那块厚实松木板扔到了几位先前闹腾最凶的将领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摸到他们的火铳,仅试射了三四次之后打出来的结果,还是在两百步之外诸位叔伯不妨仔细看看,咱们的山纹铠能不能挡得住。”

辽东汉子都是些直脾气,在清清楚楚的事实面前他们也不会硬撑,不少将领当即就抱拳向吴将军道谢,感谢他救了他们一命——就凭这种火铳,那天他们若真敢冲出去抢劫短毛的运输车队,肯定是必死无疑。事实上吴三桂当天的判断还是太乐观,从今日那些琼州军士兵练习时装填射击的度来看,当天就算他们全军压上,也不可能冲到对方近前。

直到这时,他们才终于能够理解前锋部队第一次遇到琼州军时所见的奇景——才区区五六百人居然就敢杀出防线阵地,主动追着人家几万人的屁股打而叛军也极其“配合”的步步后退,现在想想如果他们换了叛军的位置多半也是同样下场,哪怕全换成骑兵也没用——骑兵加冲刺也不过最后一段距离,平时行动还以步缓行为主,而对方火铳在四百步外即可开打,准头奇高威力奇大不说,那度更是足以令任何还抱着“且吃他一轮,趁他们装填时冲上去”幻想的人彻底绝望。

辽东军以骑兵出众,但他们军中装备的火器一点不少,前任统帅孙承宗对于火器的重视程度在当时要算是大明头一号。关宁军中连骑兵身上都备有三眼铳,遇敌时往往用火器打出第一轮攻击。而在步兵中则是按从远到近,分别用:火炮,弓弩和火箭,火铳,形成多层次的远程投射火力,直到最后才考虑近战。

作战理论应该说是比较先进的,只是在实际应用中,由于明军火器的设计和质量问题,这些远程火力往往不能挥其应有作用,反而是自爆误伤等状况屡屡生。而另一方面,由于在练兵中过份强调远距离杀伤,却又导致士兵对肉搏战普遍产生畏惧心理,一旦远程攻击未能奏效,被对手贴近身边,就会觉得大势已去,士气大衰,从而一溃千里。

所谓理论脱离实际就是如此:这时候的明军已经意识到了冷兵器作战的局限性与火器时代到来的必然性,但他们所用的火器水平又不足以支撑他们的作战理论,结果是两头不着落。

如果有充足时间或者一个比较安定的环境,他们也许可以逐步完善自己的器械生产水平,可天灾大旱,流民盗贼,加上崛起于白山黑水间的满清……诸多麻烦此起彼伏,轮流榨干了这个政权的最后一丝国力,导致它再无翻身之机。

唉,为什么总是差一点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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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三 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中)

四零三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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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历史上明朝的下场,然而在这个时空,由于琼海军的莫名介入,有了这一场实弹射击训练展示,让包括辽东军将在内的诸多明军将领们亲眼看到了关于火器战术的正确路线,他们的眼界一下子就开阔起来,对于火器战法未来必获成功的光明前景也大为坚定。

“将把柄牢牢抵住肩膀以求稳定;铳管前后要设置两道望山以便于观瞄……还有最重要的:把铅子与火药事先用皮纸包在一起,整个装入内膛,这样速度要快很多,而且不会再搞错份量。只是他们用的火药有点怪,不用火绳而是一碰就炸,这个颇为玄妙。”

“……对了,他们那种把短剑卡在铳管铳身上的作法也是极妙,我们大可学得这样火铳手被近身也不怕了……难怪他们平时只练一种刺击之法,原来就是为此而设。若全军都能用上这类火铳,十八般兵器果然尽可弃之”

——吴三桂是个极聪明的人,他虽然没象那神机营军官一样请求借枪或是偷藏子弹,回去后却能凭记忆画下琼州军步枪的大部分外观形状,并迅速判断出了纸壳整装弹药的大致构造。除了还没摸清子弹底火及其相应击发系统的秘密外,他已看出了琼海步枪的大部分设计原理——本来那也不是多复杂的东西。

当天晚上辽东军几位首脑的军帐中灯烛彻夜未熄,军中铁匠技师都被招入,还有大明军当前所列装的各种火器也都被搬进去,一一对照研究……此后不久,在辽东军的营寨中便开始乒乒乓乓响起打铁和木作的声音——中国人的山寨本事开始显现。有些技术难题一时间难以攻克,但另有些纯粹只是思路和想法问题,一点就透。

比起那位已经研究了火铳许久,却一直没有足够财力和人力去实践的业余爱好者赵翼赵凤翔,辽东军可谓财雄势大。吴小将军一句话全营工匠和资源都能受他调动。而且吴三桂的想法也非常实际——我不指望马上仿造出和琼州军一样的火铳来,但我可以吸收人家实用的地方,对当前火器加以改进,先用起来再说。

一开始的外观模仿并不困难,一些简单方便的小窍门也很快被悟出,辽东镇的火器仿造之路由此开始。此时的辽东军对于琼海军犹自抱着一种不服气的思想——你们不过器械精利一些,想法奇巧一些而已。这没啥了不起——咱们的天才小将军不也是一看便会?等咱们把这些窍门都摸透了,回头定要压过你们

——这些可怜的头脑简单的东北汉子们,他们还不知道这将是一条怎样崎岖的山寨之路:在受到了无数次打击与失望以后,他们才终于领悟到,想要在技术方面盖过那些绿皮,实在是个太过于不切实际的念头……

——当然,这是后话。

不得不承认对方要比自己生猛,又偷学了人家的知识,辽镇军将对那些绿皮短毛的态度终于客气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敌视,更不敢再有轻蔑之心——至少在他们的武器仿制成功之前还不敢这么想。

而山东行营中其他部队的想法也大都与辽东军类似,包括那几位高官,现在他们倒是不用担心有人再敢不长眼的去招惹短毛,把那支部队给逼反了——现在各军经过那片山坡时都绕着走的。

有人更提议说干脆把山上那个川军营寨撤回来算了,免得双方距离太近难免磕头碰脚惹出麻烦来。不过监军太监吕直却很乐观的表示不必多此一举,因为他派驻在川军中的探子每天都把川军和琼州军的情况汇报上来。

根据探子的报告,双方相处的很好,非常好

——川军营统领王参将现在已经成了琼海军营地里的常客,而且每次都很凑巧的赶在差不多吃饭时候到,于是往往就一起吃个“便饭”了。头一两次这边还拿他当客人待,时间长了也就随意,有啥吃啥——不过话说回来琼海军恢复正常补给以后的伙食水平本就不差,拿来待客也不寒碜。

老解有一次想着对方的川军身份,特地嘱咐厨房用辣椒作了几道菜肴,结果却把王参将辣的活蹦乱跳,愣说从没尝过这种味道——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年头川中还不流行吃辣,虽然辣椒已经从海外传入中原,很多地方仅仅是作为观赏植物看待,当蔬菜吃的很少。

不过川人毕竟与辣椒有缘,那位王参将在被辣了个满头汗以后对这种口味反而特别中意,一直都念念不忘,后来只要他来总要厨房专门帮他做一道辣味的,以满足其要求。

当然了,说人老王专门为骗吃骗喝而来似乎有点冤枉他,因为这老兄每次过来都带着礼物,都是些川中土产,价值高低姑且不论,光这么千里迢迢从四川背过来也够累的。

庞雨等人偶尔也会感到奇怪——川军营中为啥会常备有这么多礼品?你说一支军队出征,带一些本地特产用来联络感情,这很正常。可数量这么多就有点奇怪了,尤其是大明的军队,都指望到外面劫掠发财呢,哪有自己背那么多东西出来的?

而那位王参将在不久之后给了他们一个更大的惊诧——在双方接触较多,关系比较亲密之后,有一天川军统领王参将就跟琼镇首领解老大说啦:你们海南琼州号称蛮荒之地,看样子倒也挺富裕么?军营中好东西不少,士兵手头也挺宽裕。正好咱们川军这次出来也带了些货物,要不要大家交流一下,互通有无?

解席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和庞雨敖萨扬等几人跟他来到了川军的营地中,当那位王参将带他们来到营地后面的辎重存储地,揭开那几个大帐篷的帘幕时,所有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帐篷里堆放着大量川藏特产:麝香,藏药,牦牛的皮和角,精美的蜀绣蜀锦,以及贡扇,漆雕,玉石等高级工艺品。除此之外在边上还有许多井盐——当然这对于短毛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你们这到底是……军队还是商队?”

解席在愣了半晌之后方才问出这一句话,现在他明白对方为何会有源源不断的东西拿出来了——感情背后有个商品仓库在撑着啊

“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王参将很悲催的叹了口气,开始诉说他们川军的苦处:

——同样是作为客军,辽东镇人马在山东行营极受优待。无论粮草,物资,赏赐,都在诸军中享受头一份。将领出去个个昂首挺胸,谁见了他们都要点头哈腰,甚至在上头进行军事部署,布置任务的时候还能挑肥拣瘦一下子,那叫一个牛气。

而川军则恰恰相反,属于爹爹不亲姥姥不爱的货色,屡屡受到歧视不说,很多最倒霉,最危险的苦活儿都是他们干——比方说前段时间伐木,人家都安排了附近的,就他们被派到河对面去砍树,不得不硬着头皮跑来跟琼海军打交道。

此后的立寨就更明显了——明军大营抱成一团,把战力最强的辽镇放到外围,对琼海军隐隐形成监视之意。但唯独川军营被赶过来与琼州军做伴,谁都能看出这是要他们充当人肉警报器的作用——琼镇若要作乱,肯定先收拾川军,这样其他部队就有时间做准备了。

可怜的川军,千里迢迢跑来助战,却被如此对待,解席等人就很奇怪——那你们还来干啥呢?人家既然不待见,那还不如家里待着呢。

王参将却又叹一口气,说这也是无可奈何啊。

——前不久的奢安之乱,仅靠川军自己搞不定,朝廷不得不征调了大批外省军队入川平叛。如今奢乱大致平定下去,作为先前接受了其他省份帮助的川军就要考虑还债了——借兵这种事情其实就跟借钱差不多,总要有借有还的。否则光一味请求人家帮忙,而自己没有付出,那很快人家都不肯来了。

所以最近这几年川军调动频繁,只要外省一有战事,他们就得出兵相助,完全没有拒绝余地——说起来上次王尊德进攻琼州府,也有一部川军助战的,后来侥幸得以归还。王参将虽然没具体跟那批官兵打过交道,但也听说是琼州髡人存心放了他们一马。所以他才敢过来交涉,而不像其他部队那样对琼海军视之如虎。

……上头官员要面子讲信义,他们下头这些当兵的可就苦了——这年头交通不便,外出旅行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这条规律对军队也同样适用,何况蜀道更是出了名的不好走。军队每出来一趟消耗都非常大,可朝廷补充的物资盘费却总是不够,指望沿途官府供应也很不可靠,有一顿没一顿的。

——就连这场山东叛乱本身,也就是因为沿途官员不肯给过路军队提供补给才造成。最初发动叛乱的孔有德等人,原本也是一支去支援辽东战场的客军身份。

四零四 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下)

四零四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下)

所以很多时候还要靠军队自己筹集,同在大明境内,抢是不能抢的,只能花钱买——可钱从哪儿来呢?没办法,川军弟兄们只好发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主观能动性:他们在出兵的时候就带着大批土特产一同出川。

在这个遍地是关卡,土匪如牛毛的年代,物流输送及其困难,很多商品输送到几十里之外价格就要翻倍。在这种情况下军队经商反而有着天然优势——他们不需要交纳任何捐税,也没哪家土匪敢来抢劫他们。四川号称天府之国,物产丰富,不少特产只要能运出川来就可以翻上好几倍的利,运货远比运粮运银要划算得多。王参将他们一路走一路把货物断断续续出手,换取军粮物资,靠这个来支撑军队的开销,这才坚持到了目的地。

“所以只剩下最龖后这些了,不过绝对都是好货色——怎么样,解兄弟,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咱们这边价格一定公道一时没钱也没关系,咱们可以交换”

此时王参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丝毫不似武人,倒是象极了许敬莫大鹏之类的商人。而解席这边几个人跟商人打交道都不是一回两回了,见了反而更觉亲切些。

“好吧,那你想换些什么……我们?我们东西很多的。”

双方就在这处充满药香的帐篷里开始了商业谈判,在谈判过程中他们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位王参将果然还是更适合龖作商人一些。先前什么请客啊,送礼啊,叹苦经啊……多半全是为了此时搞推销的伏笔呢。

老王最初的期望是想用川中特产换军用品——例如火枪大炮之类,在听这边斩钉截铁告知琼州军从来不卖军火之后难免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当敖萨扬拿出贸易公司专门制作的商品目录后,他的眼睛一下子又亮起来。

在某种程度上,琼海军和川军很相似——他们也是一支极其注重商业效益的军队,而且比川军做生意只是为了凑盘费还要更进一步,琼海军大部分行动的主要目的都是以经济效益为主,军队的一半以上职责是为贸易路线保驾护航。

委员会这次派兵前往山东,本身就带了为贸易公司探路的意思。在林峰那里,各种货物的样品都准备了一些。此外,作为一家由现代人经营的公司,他们对于商品推介的重要性自是清楚无比——林峰那边除了携带若干样品外,还专门准备了好几本详尽的商品介绍册子,把贸易公司的经营物资按品种,门类,特征以及价格等一一录于其上。

在这些大约A3大小的介绍册子中,除了文字说明外,还尽可能配上了手绘插图——他们原想用照片的,可惜所有人的相机都是数码产品,能拍照却不能打印,没有纸质照片可用,只能找画匠照着画出来。

这个年代的画师水平普遍不高,走形失真在所难免,后来是请了穿越众里的美术高手王晨帮忙,预先画出素描式样,再由那些画惯了年画的本地画师加以模仿,这才能够成批制造图册。

除了用文字和绘画加以说明外,对于有些商品——如香水,玻璃镜片等,还在样册中放置了一些实物样品,册子本身包装亦极其精美:大红缎面的硬纸外壳,里面一页一页图文并茂,总之就是尽可能让潜在客户通过这一本图册充分了解到商品的种类,用途以及特色,进而产生购买**。

敖萨扬这次过来就带了这么一本,当他把介绍册递给王参将时,后者还有些诧异。不过打开来翻了几页以后他的眼珠子就直溜溜不会动了……不但眼睛不好使,连鼻子都似乎不够用——当画册翻到介绍香水的那一页时,一股淡淡香气从其中夹杂的织物中升起,将帐篷里的药味儿冲淡掉不少。

“……这,这上面的东西,你们都有?”

“都有,不过要到登州府去才能交货——我们这边全是战斗部队,没送货物过来。”

虽然大部分都看不到实物,王参将对此已是非常满意。事实上他上次来赴宴的时候就对琼州军用的玻璃器皿羡慕不已——川中平原其实相当富裕,但由于道路难行,对外的物资交流实在困难。蜀中很多好东西都运不出来,同样的,外面那些奢侈品运进去也少,尤其是通过海外贸易进来的西洋货物,在江南京城一带还不算稀奇,到川中价值就要高得多了。

他原想换不到军火就换些玻璃器和西洋夷货也行——这在四川都是稀罕东西。却没想到这边拿出来的商品目录竟是那么丰富,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谈判的后半截子,那位王参将一直在看着手中介绍册子走神,庞雨等人这边说话都没怎么听进去。

所以双方最龖后只是作了个简单的口头约定,具体交换内容和价格要等到这边战斗结束,大家去登州府看到实物之后再详细商定——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此后一段时间,双方就在一种很和谐的气氛中度过。在确定了合龖作关系之后,琼海军与川军的关系愈加紧密。王参将等一干人对这边也完全没了戒心,彼此交流起来极其直率,对于庞雨等人所希望了解的大明军中情况,以及当前行营军形势等等杂务,只要是他们知道的,基本上就是问什么答什么,毫不隐瞒——现代人可以通过历史记载了解到很多奇闻轶事,但对于这些常规性知识,反而很缺乏。他们之所以尽量结好川军,就是想在这方面多加补充。

计划完成的不龖错,他们了解到很多原本不清楚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山东行营内部。不过,在熟捻了之后,王参将那帮人说话却也不象原来那样拘谨客气了:

“……格老子的解兄弟啊,你们都给那个姓钱的龟儿子骗了哈居然才给个守备?……芝麻绿豆点大的官噢”

——按照老王的说法,在明初时守备还算个有点权力的官儿,但到现在已经不行了。也就比指挥五十人的小旗,指挥百人的总旗要大上这么一点。真要打起仗来,一个守备最多指挥个三五百人。象解席这样手下有两千精兵的,怎么着也该封到游击,参将一级,若是以战斗力论,做个总兵也是绰绰有余。

所以解席那次去拜见上官,幸亏是按他们自己的军制,报了个“琼海军团长”而非“登州守备”官衔,否则在场任何一个将领都要比他高至少两级,见人矮一头再要硬邦邦那真成笑话了。事实上,也正是由于穿越众这边对明朝军制不熟悉,稀里糊涂随便接受了一个小小守备官衔,才导致山东行营这边认为他们很好对付,一开头便想要给个下马威教训一下,以便加以收服——结果反弄到现在这般难堪境地。

随着与琼海军的关系日益深化,王参将他们所属川军在山东行营的地位也有所提高,老王本人就好几次被叫到中军大帐去汇报情况。因此他也能得到不少有关行营的最新消息。

大明山东行营的那些长官们现在都有些后悔了——他们没能压服琼州军,反被对方闹得下不了台。在任何一支军队里面,有这么一群不听上司命令的家伙,都是极其令人头痛的事情,而他们却又拿琼海军完全没办法。

这确实很让人难堪,所以现在朱大典等一干人只希望能尽快攻下黄县县城,结束这场对峙。攻城最好是用火炮,可偏偏他们手头的火炮数量不足——最近从行营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朱大典派人去登州府,试图把府城上安装的火炮拖来协助攻城,结果派过去的人回报说登州城墙上已是“寸铁皆无”,天晓得先占了城的短毛把那些炮弄到哪儿去了。

行营的几位官员得报后都很郁闷,这回就连高起潜也没敢提出来要找琼海军要大炮。他们只好咬着牙命令诸军加紧攻城设备的制造,希望不必借助火器之力,仅以传统方法就能攻下黄县。

解席他们这边则是对于后方兄弟刮地皮的能力深表满意,同时很有耐心的等着看好戏。他们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大明崇祯五年九月廿二日庚戌,也就是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一月四日,大明山东招讨行营终于完成了一切准备,列重兵于黄县城下,准备将其一举攻克。

不好意思,这两天晚上都出门,没空写作,更新迟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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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五 攻城(上)

四零五攻城

站在军营前的山坡上,正好可以将大明军的攻城部署一览无余。所谓“人一上万,无边无岸”,这句话在此时充分显示出它的贴切性——只见蓝天之下,黄土陇间,密密层层一个方阵紧接一个方阵,入眼之处或为赤红,或作银白——红色是明军的鸳鸯战袄,虽有新旧不一,颜色斑驳之处,但他们统一披在肩膀上的红色布巾都还挺新,因为那只有真正打仗见血的时候才拿出来披上,此时从上往下俯视,倒也整齐划一。

至于银白,就是盔甲钢铁之色了。尤其是辽东军那边,尽管此次攻城他们骑兵所能起到的作用相当有限,辽镇兵马依旧全副披挂,连同那数百名重甲骑兵一并派出。这些重骑兵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钢铁甲片中,铁甲很容易生锈,但每一个重骑都有专门的辅兵为其保养盔甲,所以今日开战时,那些甲胄拿出来卖相极佳,上千人马同时行动时当真犹如一条流动水银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果然是如火如荼……据说当年吴王父差就喜欢以红色和白色作为军队主色调,出战无往不利,连春秋五霸之一的晋军都被吓退。可是威风一时啊。”

山梁上,手持望远镜的庞雨笑吟吟评价道,旁边敖萨扬却恰好也是通史的,闻言只哈龖哈一笑:

“可惜一回去就让越王勾践给阴了……但愿大明的部队别那么倒霉才好。”

“虽说这边没其他敌人了,可他们居然连支预备队都没留下,看来行营官员们都很急切啊。”

——山东行营这次是倾巢出动,除了他们琼海军不掺合,就连后面川军营里都被抽调一空,全军四万余人将小小一座黄县围了个水泄不通,居然连最起码的围三阙一原则都不顾了。

很明显,行营官员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来个速战速决。同时他们对自军的实力也深具信心——这也难怪,此次攻城的大部分物资准备早在五六天前就完成了,后面几天却是明军受到琼海军的启发,让各部队都进行了一番攻城操演,那些部队实战能力如何还不清楚,但表演起来却是花样百出,攀爬翻越那座模拟城墙似乎个个都如履平地,倒也极大增强了他们本身和观演长官们的信心。

明军这次效率不低,当日全军鸡鸣即起,凌晨造饭,从清晨寅时开始排军列阵,至辰时,也就是上午七八点的样子,数万大军都已经就位完毕,这样他们有整整一天时间可以用来攻击。

至巳时之初,也就是早晨九点整,军中一面面大鼓开始有节奏的敲响起来,悠长而低沉的号角声亦随之响起,上千面旌旗同时展开,战场上顿时弥漫起一片肃杀气氛。

行营统帅朱大典一身朱红官袍,身边则跟着十余名盔明甲亮的武将,纵马走到阵前,他面向全军慷慨激昂,大约是发表了一通战前演说——因为距离太远,这边山坡上听不清。估计那边大部分明军也听不清,这年头又没扩音器。

不过到最龖后朱大典忽然抬手,朝着身后黄县方向狠狠一挥,随即只听数万大明军居然同声高呼,想必是预先教好龖的。

“万胜万胜万胜”

在一片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排列在明军前方的几座阵势开始缓缓挪动,向着黄县城墙方向开去。

——大明军的攻城战开始了。

出乎常人意料,这次攻城战,首先出动的竟然是骑兵。数千名包括辽东军在内,以及青州,保定诸路的轻骑游哨越众而出,也不讲究队列阵形什么,零零散散朝黄县城下冲去。

城头上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铳炮之声,再接近一点,城下羊马墙阵地上的守军也纷纷开火射箭,有些倒霉骑兵被枪炮命中倒栽下来。但由于那些骑兵分得很散,跑马速度又快,被击中的人并不多。

当那些骑兵冲到羊马墙前数十步时,忽然转变了方向,兜个圈子从城墙阵地前方快速掠过。而在此过程中,只见那些游骑精锐纷纷张弓搭箭,在坐骑奔跑的同时也将一波*箭雨朝着敌军方向倾泻过去。

由于骑弓力龖量不大,射程不远,压制城墙上面比较困难,所以他们打击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专朝城墙下面羊马墙阵地射箭。也不追求准头,就是一片一片的箭雨式面杀伤。那羊马墙本身都不甚高,遮蔽范围有限,叛军仗着人力充沛在这边也安排了不少守军,此时都挤在一起,有盾牌的还好些,没盾牌可就惨了,当即被天上飞箭射的抱头鼠窜,却连个躲避地方都找不着——到处都塞满了人的。只听黄县城下一片凄惨哀叫之声,明军这一手火力压制非常成功。

“咦,居然是正宗骑射诶这招不是蒙古和满清军队的专利吗?”

后方看台……小山坡上的一干观众们先是都有点意外,不过仔细想一想却也释然——战争是最好龖的老师,双方打了那么多年,对面的绝招多多少少也能学上几手的。大明军虽以步兵为主,对于游骑探马的要求却素来是“弓马娴熟”,骑马射箭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眼下不需要刺探敌情,行营总帅就把各军中的轻装游骑统统集中起来当作弓骑兵利用,倒也是一着妙棋。

各军轻骑之中,又要数辽东军那帮人最是显眼——他们的装备最好,纵使轻骑也披有护甲,防护一好,对于敌军阵地上射来的羽箭铅子儿就不用太担心,故此辽东军骑兵从敌阵前掠过的速度并不快,回射过去的远程杀伤也最多最猛。

而他们的那位首领……白袍小将吴三桂居然又亲自出马了,而且还冲锋在前这家伙不愧是在明末历史上留下诺大声名的猛人,无论他日后作为如何,至少在这时候,“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少年英杰称号确是名副其实,难怪会被关宁军上下视之为辽东军未来的当然领袖。

吴三桂的马好,盔甲也好,旁人都是皮质轻甲,只有他从上到下一身重骑装束,连坐下战马都有铁衣遮掩。穿这么一身硬甲壳子冲阵不龖错,想要射箭就很困难了,但吴三桂显然早有准备——他不是来射箭的,人家改玩火铳了。

只见他纵马冲到守军阵前,也不顾对面乒乒乓乓朝他打来的枪弹或是羽箭,举起手中一支改造过的长管鲁密铳,将枪托抵在肩上,通过枪管上新安的准星,不慌不忙朝着城墙上面瞄准——正是北纬先前教他的标准射击姿势。

噼啪一响,城头上一名弓箭手应声栽落,在后方其辽东军部下的一片欢呼声中,这位小吴将军随手丢下空枪,又从身边家丁手里接过了另一支装填好龖的火铳……

——辽东军自己改装的鲁密铳还不能解决装填速度慢的问题。不过大明军么,别的不多,就是人多小吴将军在前面耀武扬威指哪打哪,后面专门有三四个家丁背着七八支火铳负责装填,随时保证他们的小将军手中不空。

鲁密铳在大明所有火铳里射程最远,精度最高,虽在城下,却仍可以轻易打击到城头之敌。因此吴三桂就专门朝城墙上那些人开火。压制对手的远程火力,为身后部下们创造更好龖的攻击条件。

…………

“呵呵,北纬,想不到你教的那几招居然让吴三桂转职成骑铁了,传说中的伊达政宗也不过如此吧。”

北纬以前大概没玩过光荣游戏,对庞雨口中的日本人名没什么概念。不过放下望远镜之后北纬还是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火力点来说威力还是太小,目标也太明显,但能想到充分结合铁甲与火枪的优势,再用数量优势抵消掉装填速度的缺点……很聪明也很实际的战术。”

正如北纬所言,此时前方吴三桂还真扮演了一个类似于狙击手的火力点角色。他身上的重甲对于一般弓箭和火枪铅弹都有很好龖的防护作用,挨上几发也无关大碍。

而由于这一身好几百斤的重量,吴三桂的“基座”非常稳定,在采取了正确的射击和瞄准方式以后,他的射击命中率提高到一个可怕的地步——连续几枪出手居然全都命中,手中鲁密铳每冒出一道白烟,便可见到对面城墙上有人栽倒下去,每次射击所带来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大。

当然这也是因为对面城墙上人员密集的关系。但旁人此时只见到那位小吴将军在叛军射程之内时走时停,在一般人无不视之为畏途的区域内却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时不时手一抬枪一举,噼啪一声,白烟冒处对面就有叛贼惨叫着栽落城下……以大明军那悲摧的火器技术,其火铳手以前何曾有过此等辉煌时刻?

一时间,双方军队尽皆骇然。叛军是以为那群短毛把火枪技术扩散到全部官军了——他们可不知道山东行营与琼海军之间的龃龉。而大明军则是为自家军队也能拥有这样的火力而备受鼓舞——在被短毛的火枪大大打击了自信心之后,这种鼓舞是非常宝贵的。

“咚咚咚咚……”

后方鼓点之声愈发激烈,却是朱大典亲自上前擂鼓助阵,明军将士一同欢呼,士气愈发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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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六 攻城(中)

四零六攻城

回家迟了,八点以后才开始写作,刚写完一章,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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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包……太骚包了。”

后方山坡上,北纬再次放下望远镜,微微摇了摇头:

“希望他能放聪明点见好就收,否则……对付火力点最常用的办法可是大炮。”

北纬没什么历史情结,对这类历史名人也没什么偏见或是崇拜的心思,在他眼里吴三桂只是一个不错的好苗子——即使按照现代军人的标准看也是如此。所以不希望他死得太至少别因为犯傻而死,仅此而已。

不过北纬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吴三桂在历史上可是做到了大清平西王,甚至还过了几天皇帝瘾。他的头脑和反应,或者加上点迷信说法——他的气运显然还不至于在这场攻城战里都消耗掉。伙子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是毫无伤。

吴三桂并没有傻乎乎只站在原地开火,他一直控制着坐骑在做不规则的移动——盔甲再好老是不动也不行,对面的弓箭火铳奈何不了他,可人家要把重一点的火器搬过来他就吃不消了。不过这年头威力稍大的火器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极其笨重,只能靠面杀伤打概率,基本上不可能用来作单独瞄准。

最后,当明军这边轻骑兵部队的羽箭攻势差不多结束,而城墙上叛军也骂骂咧咧把沉重的佛朗机之类重型炮转过来之时,那位吴将军一个漂亮转身掉头走了,临走前还玩个帅的——居然回马一枪,把城头上一面大旗打得飘落下来。

大明军这边顿时又是一片响彻天际的欢呼声,鼓声愈急切。只可惜骑兵终究不能直接威胁到城墙,他们出击的主要目的还是在于打击对方的士气,并尽量破坏对手的远程供给能力,为下一步正式进攻作准备——倒有点象后世的炮火准备。

这一轮轻骑兵的箭雨突袭,就效果而言可以说已经是达到最大。随着城头上那面旗帜的翩然飘落,明军这边几面大红旗却同时向前重重一指,低沉号角声再度呜呜响起——只听带队将官一声令下,排列在军阵前方,犹如大甲虫一般的几十辆巨大盾车,冲车以及巢车,在推车力士的口号声中缓缓移动,向着黄县城墙开拔过去。

来大明军是要玩真格的了。

也许是因为预先有过演练的关系,明军行动起来很有章法。出战的每一支部队都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在大型车辆慢吞吞朝城壁那边挪动过去的同时,又有许多手持盾牌,或是推着单人独轮盾车的步兵队率先朝前方羊马墙阵地杀了过去。他们的任务是在大车抵达城墙下面以前杀散守军,为主力攻城车辆清除障碍。

作为一座县城,黄县的城墙不太高,城下原本有条壕沟,但在前次攻城中已经被填平大半,完全失去了作用。只要解决掉叛军设在城下的羊马墙阵地,让那些大攻城车直趋墙边,守军就没什么地形优势了。

叛军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们在城下羊马墙阵地里着实放了不少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城里实在塞不下。作为肯定会被率先消耗掉的炮灰部队,这些守壕兵的士气和装备都很一般,但其中似乎也有些悍勇之辈在主导着——前次的进攻在城墙下面就被打退,不是没道理的。

故此这一回,行营方面先安排了轻骑兵的箭雨攻击,对城下守军的战力和士气双双进行削弱,效果很好。但远程弓箭的杀伤力毕竟有限。真正要解决问题,还得靠人去堆。

一队队明军很快来到刚才骑兵转弯射箭的地方,和刚才一样他们遭到了城头上与前方阵地的双重阻击。而且这回火力要比刚才强得多,看来先前叛军也没出全力,想必是知道骑兵不能直接威胁城墙,而步兵却能。

城头上的射程最远的火炮率先威,大明的火炮初都慢,但却不太容易看见弹丸——因为明军的炮弹普遍偏只有用望远镜很仔细才能看到:一个个宛如投掷铅球般大的铁球从城头上飞射而出,划出或高或低的抛物线飞向密密麻麻扑面而来人群。

炮弹虽,威力却不弱,每一炮弹下去都会在人群中犁出一条血肉胡同。没有任何物体能阻拦这些炮弹的去路,哪怕盾牌或盾车,只要被蹭上点边就是四分五裂的下场。好在这些火炮的射度很慢,数量也不至于多到能封锁战场的地步,明军步兵默默承受着这种完全没有规律,谁碰上谁倒霉的巨大压力,一声不吭依旧往前走。

稍近一些之后,城墙上的火铳和弓弩也开始纷纷言;再近一点,就轮到地面羊马墙阵地上的弓弩手和火枪兵动手……可这回明军步兵可不再是单纯挨打了,他们迅的进行了还击。

明军的步兵并没有先前骑兵那么快的躲闪度,但他们拥有大盾牌,以及很多骑兵所没有的先进装备——只见几十辆独轮手推车模样的红车被推到阵前,辅兵上前拆掉车头部的木挡板,将其口部对准城墙方向,点燃了后部引线后,刹那间只见火闪烟飞,声如雷鸣,在火光乱舞以及噼噼啪啪声中,无数条火蛇拖着长长尾焰向前飞射。顿时将前方一片彻底覆盖,不管城墙还是矮墙,统统射成刺猬一般——有人体当然也是一样。

“哇,这东西够酷”

见旁边几个观战的短毛伙儿一副大惊怪的样子,与他们站在一起的赵翼赵凤翔颇为自豪,主动介绍道:

“这叫百虎齐奔箭,又叫架火飞车。每一百六十支为一车,乃是我大明屈一指的军国利器”

说着,他又指了指前方战场上另外一种正在使用的四方木匣子形状,可以单人抗在肩膀上射的火器,笑道:

“那叫一窝蜂,同样的东西,三十二支为一匣,更加轻便些。还有三支装的,放在三眼铳里射,最是简单犀利。”

正在得意时,却听旁边二愣子胡凯冒出来一句:

“感觉象是在放烟花……似乎效果不大啊?你们那箭头不能爆炸的?”

赵翼一张老脸顿时显出绯红色,嘿嘿干笑两声:

“这个……主要是以火药筒推射弩矢伤人,跟寻常箭矢一样,只不用人力开弓。”

“不能炸的叫什么火箭啊,钻天猴飞出去后还能听个响儿呢……”

胡凯喃喃道,赵翼有点拉不下面子,执拗道:

“此物当然不能和贵军那种打到哪儿炸到哪儿的大家伙相比。不过要说名字,还是咱大明的‘火箭’要更加名副其实一点。你们那种飞天能炸,其实应该以‘雷’名之……”

还要争辩时,却被旁边周晟轻轻拉了一下——跟短毛在火器上争执有啥意思,还是安心看戏罢。

——此时在前排举着大盾或推着盾车的护兵掩护下,明军的火铳手与步弓手先后进入到攻击位置,开始为全军提供远程掩护。只见一排一排的火铳手在上官命令下轮番上前:准备,射,后退装填……竟然是典型的三段式射击法。相比之下弓弩手要随意一些,但大多数情况下也是一起开弓,将箭雨一片一片洒向对面防御阵地或是城头。

而叛军方面的还击手段也与之类似——他们本来也是明军成员。这简直就是一场左手和右手之间的搏斗,双方的战术,武器,以及平时训练几乎完全一样。明军方面兵力更加雄厚一些,但叛军多了城墙高度优势以及火炮的掩护。一时间只见城上城下烟雾弥漫,隆隆枪炮声延绵不绝。双方不断有人倒下,但谁也占不了上风——这个时代的远程火力,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够帮助己方取得决定性优势的地步。

眼看那些笨重大车快要进入战场,前方却依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山东行营的主将们对此显然不太满意了。只听后方一通鼓响,旌旗展动之间,又有几支方阵兵出列,准备填入前方的绞肉机。

和第一批步兵中大都为远程兵种不同,这次杀出去的部队更多手持近战兵器,他们行进到己方盾墙掩护线之后只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在一片呼喊声中冲出了盾墙防线,不顾对面射来的杀伤矢弹,坚决朝羊马墙阵地那边压了过去。

与此同时,明军的远程攻击也不再向前直线射击,而是朝天空中曲线抛射,或者瞄准城墙上面进行压制,而更多已经耗尽了箭矢或体力不足的箭手,则开始后退一段距离,暂作休整。

接下来他们不再是主角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已冲入到羊马墙阵地的肉搏步兵们身一回明军就是在这个阶段被打退的,这回他们显然决心要挽回面子。

无数或身披重甲,或打赤膊的汉子嘶喊着一路向前狂奔——前者往往是军头将官们身边的精锐家丁,作为军队的中坚力量前期就被投入,可见其上官求胜信念之切。而后者则大都是犯了罪被迫要以功抵命的所谓“死兵”,其中不少是新近被抓获的叛军俘虏。也有一些迫切想要在这一战中出人头地的搏命者……但无论他们身上装备如何,手中刀剑皆是雪亮。

——这个时代的战争胜利,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这些人去堆出来

四零七 攻城(下)

四零七攻城(下)

“真是壮观啊,可惜没带部照相机或摄影机过来……”

后方山坡上,观战的一帮现代闲人脸上都带着惋惜之色,这种真实的万人攻城场景,哪怕后世电脑技术再怎么先进也不可能真正模拟出来。..他们此次来山东作战,原想带些摄影设备纪录下此类影像,但因为远离了海南岛之后没地方充电,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用得上,光靠电池怕跑电损坏设备,最终还是没带上。

只有解席放下望远镜后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蚂蚁式战争……”

这话有点刻薄,但很多时候,人类的行为真和蚂蚁差不多。而此时前方战场上的形势看起来也十分类似——如果把黄县县城看成一个大蚂蚁巢的话,以红为主的大明军红蚂蚁军正在疯狂进攻叛军的杂色蚁窝。羊马墙阵地中一具又一具的躯体互相扭打在一起,恰如一只只互相撕咬不休的兵蚁。

战场一旦进入到白刃阶段,其节奏一下子就快了许多inordie——胜利或死亡,这句话显然不仅仅是对权力的游戏管用,在战场上其实更加明显。

比起上一次很不体面的被赶回出发阵地,这次大明军事先作了充分准备,几只出击部队在后方模拟的战场上摸爬滚打数日,对于来自城墙上部的攻击也有了充分思想准备……更重要的是,他们投入的人力远比上次要多。

终于,在留下了敌我双方的大片尸体之后,残余叛军被赶出当面阵地,狼狈逃向城池两侧——对那里明军也有攻击,但力度不大,属于牵制性质。当面取胜的明军冲锋队还来不及欢呼,就听到身后面传来推车力士们整齐划一的号子声——攻城车大队到了,时间倒是正好。

他们连忙匆匆挥舞刀斧,破坏了一部分矮墙壕沟,清出几条通路来,好让大型车辆能靠近城墙。这时候城上的主要攻击都已经集中向那些大车,射出来的箭矢头部全都包裹着被点燃的油布,而所有火炮也都冲着大木板车猛烈射击……在强力火炮和恶劣地形面前,这些短时间内粗制滥造拼凑出来的大家伙显得很脆弱,已经有好几部大车趴了窝。

不过除了火炮之外,叛军的其它手段对这类拥有厚重护板的大型器械效果就不佳了,所有大车上都覆盖有浇湿的棉袄或是泥土袋子,就是少数被火箭引燃了的一时半会儿也烧不垮。这黄县城墙又不甚高,有站在巢车顶端的明军弓箭手或是火铳兵已经在和他们同一个水平面上展开对射,有的甚至更高一点,反对城墙上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所以尽管叛军竭力抗拒,终究还是挡不住那些大家伙一部接一部的靠到了城墙边,随即就听到轰轰之声响起,镶嵌在巨大木梯顶端的铁钩牢牢钩在了城头,大批手持刀盾,全身披甲,或者至少配有金属头盔和前身半幅甲的精锐步兵嘶喊着从盾板掩护下钻出来,并迅速沿着长梯向墙头上爬去……

就在大车队靠上城墙的同时,后方明军主阵地里也再度爆发出一片隆隆战鼓声,随着无数面旌旗来回招展飘扬,大部分原先席地而坐,一直在默默等待命令的明军步兵都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行营统帅朱大典再度纵马走到阵前,拔出腰间配剑,派头十足的向着黄县方向一挥,立马便又是一片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万胜万胜万胜”

后方观战的解席等人还以为那位朱大巡抚要亲自带人冲城呢,但朱大典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只是身边几位贯甲武将带人杀出去了。朱某人和他身边几位文官站在坡地上,手抚胡须望着城墙那边。那高起潜还接连回头,朝小山坡这边恶狠狠看了几眼,脸上似乎颇有得意之色。

“单墙已不可守,此城必破了。”

经验丰富的廖勇周晟等人看出了朱大典等人的自信之源泉——象黄县这种低矮小城,在准备充分的攻城器械面前,光一道城墙实在没什么防御力。先前靠下方羊马墙所构成的立体阵地还能撑一撑,一旦丢了城下区域,被攻城大车靠到近处,城墙的优势就不大了。

大概是因为觉得胜券在握了,高起潜才会用那种眼光看过来——没你们短毛,咱们一样能行

真的吗?解席用一个冷笑回望过去,可惜双方隔得那么远,对方又没望远镜,未必能看到他的表情,不过解席不在乎。

前方战局很快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随着明军成功冲到黄县城墙下,并将大量长梯搭在城头之后,城墙上的抵抗也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虽说廖勇他们这些有经验的武将都判断说“单墙难守”,可黄县城头上那些叛军却显然并不打算承认这点。

攻城战的残酷性在这时候完全展现出来,城头上那些火炮现在已经不再用铁球炮弹伤敌,而是把一袋子一袋子的铁砂碎石塞入炮口,发射出来一打就是黑压压一大片,虽然只能打出去五六十步远,可眼下谁又在乎射程了?——往往只见城头白烟一闪,其前方下侧密密麻麻的攻城人群中立马齐刷刷翻倒一大片,无数人抱头捂眼在血泊中翻来滚去狂叫不已,难怪大明军一直醉心于用火炮守城——这种时候火炮发射霰弹的杀伤力委实无与伦比。

幸亏这时候城头上能用的火炮数量已然不多——先前的远程对射废掉了一些火力点,而在仓促操作之下,先后有好几门火炮因为过热或是装药过多而发生自爆,不但把周围炮手炸死大半,连墙垛都被炸塌,此刻反而成为进攻方的突破点。

以至于其它火炮一时间纷纷哑火——没有炮手再敢靠近,或是唯恐炮管过热而大大降低了发射速度,这才让攻城部队得以坚持下去。

不过即使火器失效,叛军仍有很多“传统”手段可用,各种各样的守城工具都亮了相:什么狼牙拍,夜叉擂,飞爪推杆之类;以及常见的滚木擂石,热水滚油;再加上火药桶,毒火烟球……很多现代人这还是头一回真正看到中国古代的守城战。尽管他们之前已经先后攻陷了好几座城池。但都是依靠超越时代的武器欺负人,以前还从没有机会这么“全面”的观摩过明军守城——叛军也曾是明军成员么。

城上城下到处充斥着濒死者的惨叫声,虽然明军将领很想一次头就把兵力全压上去,但那座小县城正面宽度就那么大,攻城器械就那么多,一次性能投入的兵力也就大几千号人。后方部队纵使冲到了城墙下头也排不上,只能在后面呐喊助威。

眼看着一批一批的攻城部队冲上去,又先后被赶下来,解席回头看了廖勇一眼:

“看来这道小小城墙也不怎么好攻啊。”

富有经验的大明千户官却只摇摇头,依然坚持他的看法:

“敌军已然疲惫,我部尚有生力,连环进击,破城就在眼前”

…………

廖勇充满自信的判断很快得到验证——虽然战斗极为残酷,但明军的人数优势却渐渐体现出来,他们可以把疲惫的部队替换下去,而不断投入养精蓄锐的生力军。而城上的叛军却没什么有序指挥,都是各自为战。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人的体力消耗极大,再怎么勇猛的士兵,拼杀过一两场之后也就软掉了——第一批冲上城头的明军很快被压下,第二批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才被打下来,到了第三第四批,黄县城墙上便处处可见拼死恶斗的小集群了。

就在城头上杀做一团的同时,城门处的争夺也愈发激烈。在极度的混乱中,有一辆巨大冲车终于被拖到了城门口——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带有三角形屋顶的,装在滚轮上的木头房子,里面空荡荡啥都没有,只一根顶部包有铜皮巨大原木悬挂在顶部横梁上,原木两侧装有横把手,做成一个巨大撞门锤,几十名彪形大汉躲在车中,移动时负责推车轮,到了地方就改推那撞锤了。

这辆冲车从战斗一开始便被守军重点“照顾”,什么火炮,火箭,火油,甚至还有火药桶都朝这边投掷过来。不过作为攻击城门的重点武器,这辆冲车也被制造的特别结实:车顶上用几层厚木板加固不算,开战前还在上面覆盖了大量湿棉被和泥土包,推动的轮子也有十几个,就是坏掉几个也能继续移动。

冲车太重,挪动得非常缓慢,但这反而歪打正着——当大明军冲上城门上与守军杀做一团时它才抵达城下,而这时候城上人已经顾不得下面了,结果让这辆致命大车被拖到了它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

在那些壮汉的呼喝声中,巨大撞锤反反复复冲击着那扇包裹有铁皮的木头城门,每撞一下,整座城墙都似乎随之震动。黄县不过一座小县城,城门口并没有什么瓮城千斤闸之类特别设施。在被反复撞击数十次后,城门迅速开始摇晃,破裂……

最终,只听一声巨响,一扇城门轰然倒下。随即撞锤又狠狠冲击数下,将门后临时堵塞的沙包木板之类也跟着冲开,一缕日光从城门洞口透出,附近正在竭力厮杀的官军皆是一愣,随即同时纵声欢呼:

“城破啦城破啦……万胜万胜”

一片欢呼声中,周围明军再也不管上面阻击,一窝蜂都朝里面冲了进去。

啊,又掉出十名以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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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八 功败垂成

四零八功败垂成

“大局已定”

后方战场上,大明军的主阵地那边,一片欢声雷动。一座县城,里面不可能再有什么子墙瓮城之类措施的。大门一倒,入城道路已是洞开。大队人马冲进去,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很多人都这么想,就连开战后一直没动,只负责压阵的辽东军骑兵也开始跃跃欲试,似乎也想要一鼓作气冲进城里去。只是现在城门口已经挤满了人,他们过去也没啥机会。

“总算是灌进去了……”

小山坡上,廖勇放下手里那只有点落后的单筒望远镜,有点小得意的朝解席这边看来。解席这头却似乎并不打算认输,依旧举着望远镜朝城池里面看去,看到廖勇的自得表情,也只是呵呵一笑:

“进是进去了,可能不能站住脚,那还可难说呢。”

廖勇嘿了一声,心中很有点不以为然——攻城战,只要城门一破,后续兵马往里头一灌,那胜利就是十拿九稳——破门之后攻方必然士气大涨,守方必然大衰,光这双方士气消长就足以决定一场战事的胜负。

城里的喊杀声愈发响亮起来,这是叛军在作垂死挣扎。每次攻城都是这样,总有那么一些不知死活意图顽抗的。不过没关系,等这最后一批坚持不肯投降的人都被杀光之后,剩下来自然都是些识时务的。守城战么,防守一方无非是凭着地利,城门一破,没了地利,那还打什么。

——廖勇对此是很有把握的,见短毛那帮人还在硬撑,也不多说,只笑一笑,放下了千里镜,等着城里投降的消息传来。而那边大明军阵地上的情况也是类似,朱大典等文官都开始整顿衣袍,准备进城占领了。

只是他们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想要的消息——从城门口冲进去的官军数量已然不少,城中的喊杀声也愈发响亮,先后派了几拨人过去打探形势,每次都回报说里面厮杀正酣,某某参将某某游击正率队奋勇追击,只需片刻之后就能扫荡残敌……说得很好听,只是不见施行。

再过一会儿,那喊杀声居然又渐渐朝城门口方向移动过来了……这怎么回事?后方那些原本自信满满的明军将官都变了脸色,辽东军的几位悍将纵马兜了几个圈子,正想要上前请缨,却被他们的统领吴襄不动声色摆手拦住——包括吴三桂亦在其中。

——抢功劳是一门高级学问,别抢到手里发现是烫手山芋就不好了。小吴虽然年少英勇,这方面的火候比他老爹还差点。吴襄的判断果然没错,又过了片刻,只见城门口一片乱纷纷,无数官军喧嚣着从里面跑出——竟是又被叛军赶出来了

这下子明军这边都傻眼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高起潜当即叫着嚷着再要喊人压上去,不过大明的部队历来都是打打顺风仗还行,要指望他们力挽狂澜逆流而上实在困难了点。而且刚才就把大部分步兵派了出去,这时候手头就剩下辽东镇的骑兵算最后的预备队,关宁军那帮人都是聪明伶俐的,一看这架势就是吴三桂也不着急往前冲了。

那吴襄更是不慌不忙,当有文官过来询问他辽东军能否出击时,吴襄立即斩钉截铁回应:我辽镇儿郎为朝廷平叛万死不辞不过随即又似乎是无意间多问了一句——几位大人是否在意身边暂时无人或者少些人保护?

随后,一直等到整场战斗结束,辽东镇的骑兵都紧紧护卫在各位大人们身边,不曾离开过半步。

而在前方战场上,没有得到支援的官军当然是兵败如山倒,士气在冷兵器作战中的地位果然无比重要——先前一鼓作气时奋勇向前的大明军如今却是抱头鼠窜,几万大军居然象赶鸭子一样被人赶了回来。若不是叛军顾忌着辽东军的骑兵尚在,不敢离开城池太远,没准儿这一阵就能把明军打垮呢。

到最后他们只是用油料和火药桶将城墙下面那些攻城器具统统烧毁破坏,然后就得意洋洋回了城。此时天色尚明,但大明军锐气已失,又没了那些设备,纵然高起潜等人胸怀中满是不甘心,也只能灰溜溜下令退兵。

大明军的第二次攻城行动又告失败。

眼看着前方明军垂头丧气收拾残局,后方山坡上廖勇也是满心奇怪,这场攻城战的结局可与他从前经验大不相符。这位大明军锦衣千户禁不住回头看看那些短毛,心想那帮人先前如此镇定,难道又是提前知道些什么?

不过当他去找到解席询问这个问题时,后者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两手一摊:

“我们怎么会知道,不过随便猜想而已。”

随便两句话打发走廖勇,解席却悄悄走到敖萨扬旁边,朝他笑了笑:

“你的推断还真准,明军果然没能打下来。”

——先前看到大明军作了那么充足的准备,又是如此士气,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次攻下县城毫无问题,琼海军内部大部分人也这么想,只有敖萨扬例外,他觉得明军的攻击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他的依据还是却那本参考历史上明军击败叛军,将其围困在登州城内,一开始也是全力攻打,并一度攻入城内,可最后却还是被赶出来。此后只能长期围困,直到叛军粮尽援绝,自行从水路逃脱,才收复了府城。

眼下形势有所变化,改为叛军据守黄县,但敖萨扬觉得双方的实力对比历史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异。从历史上的战绩看,明军中除了辽东军,其他各路兵马在平地野战中并非叛军对手,可辽镇骑兵未必肯入城作战。所以即使叛军失去了城墙地利,在城里跟对巷战他们也并不吃亏。

而另一方面,黄县如今已经不是一座普通的小县城了——根据他们从俘虏那里得来的消息,叛军前段时间为了与琼海军抢道,差不多把黄县居民全部驱赶上前线作炮灰,战败后他们逃回县城死守。为了节约粮食,把城里最后剩下的百姓统统赶出——到如今黄县城里几乎没什么平民,全都是叛乱军队及其拖带的家属,整座黄县可以说成了一座大军营。

当大明军将他们团团包围以后,叛军首脑曾经派人前往行营中军,再度想要投降。可先前多次诈降的恶果此时显现出来——朱大典和高起潜都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们的投降请求。这样一来叛军没有了任何退路,只能死战到底。

再考虑到叛军的数量——虽说被琼海军打掉不少,可其中大多为炮灰甚至平民,那些叛军首脑的老营班底一直没机会冲上来真正面对面打一场,所以除了运气不好被飞来炮弹直接炸死得倒霉蛋以外,这批叛军的核心力量其实并没有真正被消耗掉。只要他们这些人还在,随时都可以再裹挟大批杂兵加入……

几项因素综合考虑下来,敖萨扬在战前就向整个指挥部门发出提醒,说这次明军恐怕搞不定,要大家考虑一下万一明军攻城不下以后可能采取的种种手段及其应对。解席等人起初还有点不以为然的,到了此时,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当天晚上,北纬带人去了解了一下明军进城后却又被赶出的原因,回来以后只是一声冷笑:

“难怪明军上下都瞧不起川军,他们可真是一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白日作战,冲进城里的部队正是以川军营为首,一开始倒还顺利,仗着冲破城门的锐气倒也横冲直撞势不可挡。可是当叛军拿出上次对付琼海军的招数——他们往街面上抛撒了许多金银首饰,以及布匹毛料等财物后,川军士兵立即散了队形,满大街捡拾起财物来。

这帮家伙没出息的行为很快影响到其他部队,并发展为对县城本身的抢劫——明军费了偌大力气攻破城门,结果冲进城里的各支明军部队居然没有直冲县城中心,而是四散分开,到处忙着搜索民居搜刮民财去了。

大概他们都觉得这次肯定赢了,自有后续部队去继续攻占县城,自家先趁机捞一票也没啥大不了……人人都这么想的结果就是让叛军得到了喘息之机,纠集起骨干力量一个反扑,不但把冲进城的几千明军统统赶出,还顺势驱赶着他们将外围进攻部队一冲而散,从而彻底改变了这次本已底定的战局。

当敖萨扬听说到这段过程后,他的嘴巴张大半天都没合拢:

“这真是……历史的惯性果然强大”

——历史上明军对登州城的攻击,也是因为率先冲进城里的川军不思进取而四处劫掠民财,被叛军反击出来,从而白白丢失大好机会。原想黄县这边早就被抢得十室九空,川军应该不至于那么眼皮子浅连座破县城都不放过,却没想到叛军主动诱导,最终居然又走到历史的老路上去。

“善于经营而不善作战……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大阪第四师团哪”

有人这样评价道,顿时引来大家的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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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九 第二次碰面

四零九第二次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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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旗猎猎,兵甲如霜。

又是和上次一样的场景,不过这回中军帐外那两排石翁仲般的重甲武士不象上回那么神气了,打败仗显然很影响士兵的精气神。

解席与庞雨二人再度来到大明山东行营的中军帐前,两人在进去以前照例往后面看了看——北纬依旧带了一帮弟兄守在外头,朝他们招了招手表示尽管放心。不过这个“尽管放心”到底是放心能救出来还是放心一定能报仇,那就很难说了。北纬这家伙偶尔也会腹黑一把,对此总是语焉不详。

既然来了就甭想太多啦,反正上次闹这么僵都没事,这回人家是有求而来,想必不会有多大危险。对于这一点,琼海军内部商讨下来倒是甚有把握。

——在接到朱大巡抚再度要求与琼海军首领会龖面的消息时,大家便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当前局势。明军这次攻城虽然失败,但他们其实还有机会。黄县小城毕竟不能跟铁打登州相比,这一轮攻击虽然未能取胜,但也不是一点没效果——城墙部分已有多处损毁,被破坏掉的城门一时间也难以修复,只能用塞门刀车加上泥土沙袋予以封堵。

此外经过如此激烈的一场恶战,叛军的火药,箭矢,包括精锐士卒消耗肯定不在少数,估计城里的粮食物资剩下也不会太多,如果大明军重整旗鼓,再这样奋勇攻击个一两次,对方肯定吃不消。

所以最龖后大家商议下来的结果,是大明军完全有能力独力吃下这股叛军,只要再付出点伤亡就行。分析得很全面,只是这帮小伙子犯了个骑驴找驴的常识性错误:他们忘了把自己这支军队对大明军造成的影响考虑在内——如果没有其它外援,明军咬咬牙再攻个一两次问题也不大。但既然有一支曾在半日之内就取下登州雄城的友军部队在这里,还要明军官兵用血肉之躯去冲击叛军城防……仅仅为了满足官员的自尊心?就算那些明军将领还硬气着,他们的手下可不肯再白白送死。

——不久之后,从明军大营派来使者,说朱大抚台召见解团长,庞参谋两位。用的理由倒是很绝妙:上回辽东军获取了大量首级向行营报功,但经过行营官员的仔细查验,发现里面有很多应该是属于琼海军的功绩。朝廷处事自是要公正廉明,故此请琼海军的首脑过去商谈一下,好补上这份功劳……

人家都这么客气了,这边自然要给个面子,于是解庞二人再度走过那段长长的人肉胡同,走进了那略有些昏暗的大明山东行营中军帐。

这一次明军方面的态度果然要好了很多,当解席庞雨二人走进来时,除了正中主位上几名官员,周边武将纷纷站起,以示尊重。也没什么人再不开眼的谈什么礼仪问题了,朱大典甚至亲自抬手让客,示意他们在前排两张椅子上坐下。至于那个跟他们短毛不对付的高起潜?压根儿没出现在营帐里,想必是怕留下来反而碍事,被指使避开了。

朱大典依然努力维持着他全军总帅的架子,虽然脸上笑容可掬,态度和蔼可亲,但依旧不怎么开口。主要是负责全军后勤,以及纪录功勋奖惩事宜的巡按谢三宝出面交涉,此外居然还有辽东军的统领吴襄。

……先是由谢三宝拿出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念了一通统计数字,说经过行营有司的细致查验,辽东军报上来的战功尸首中有若干身上并无刀箭伤痕,乃为炮石铳弹所杀,理应是属于琼海镇的功劳,故此要重新划分奖励云云……

对此庞雨等人只是心中暗笑,心说这帮明朝官员做事情太马虎,连找借口都不肯找个好点的理由来——大明军素来以首级记功,脑袋都砍下来了谁还能核对尸体上的痕迹?不过既然人家是给面子,这里也不好较真,只得含糊应下。

之后辽东军的吴襄也起身郑重道龖歉,说自家儿郎在统计战果时有所疏漏,先前犬子三桂年轻不懂事,带领的前锋营也多是好勇斗狠之辈,初次碰面时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琼州镇同僚看在大家同为朝廷出力的份上多多包涵……等等诸如此类言语。这倒是让庞雨颇感意外,不觉又高看朱大典一头——能够让傲气无比的辽东军主动向他们低头,山东行营想必从中作了不少工作。

官场上面讲究个花花轿子人抬人,解庞二人虽说对大明官场上那套都不了解,好歹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头一次过来时为了维护己方团体的独立地位,语言行动间多有些生硬之处,回去后也作了反思,这次过来原就是本着改善关系的意图,自是友善了很多。

双方互相客气了几句,如此山东行营军中实力最强的琼州镇与辽东镇两军就算是冰释前嫌了。那谢三宝也来凑趣,当场宣布说回头就把上次的首级功折算成白银分发下来,解席这边自是笑纳——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不拿白不拿。

不过接下来在核对具体赏银数目时,这帮行营官员们却又露出本性——话说得很好听,到最龖后真正拨付下来的钱数却并不多,只有千把两,不知道是叛军脑袋太不值钱还是这帮家伙克扣太狠。那谢三宝自己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直说当前还在战事之中,后方运来以军粮辎重为主,还拨付不出太多赏银,不足之数待战后添补。这边也不好细究,无非一笑而过。

于是,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行营主帅朱大典终于斟酌着开了尊口,要求也正如庞雨等人事先预料——他们想要借助琼州军的火力攻城。

不过这帮大明官员不知道是精明过了头还仅仅是缺乏常识,他们一开始居然提出说是想要向琼海军“暂借”火炮使用,谢三宝还很大方的表示可以支付租金,搞的庞雨这边哭笑不得——怕咱们琼海军抢功劳也不能这么干啊,那些火炮让大明军的炮手来操作,恐怕炮弹十有**会落到自己人头上。

还是老解当过几年公务员,比较会说话,一开口就表示我琼州军既然来到山东为朝廷效力,全军自当奋勇向前,万万没有光看友军单独奋战的道理……诸如此类啪啦啪啦一通豪言壮语,反把在座那些明朝官员说的一愣一愣。

解席这家伙本事也挺大,一通胡扯淡愣是被他说的正气凛然,宛如在主席台上作报告的党委书记。仿佛一点不记得就在前两天,小山坡上举着望远镜兴高采烈看西洋景,大肆嘲笑明军官兵皆为废柴的围观群众里就有他……还是笑的最大声那个。

当然了,老解这人总体上还是个直爽汉子,在说了一堆务虚废话之后,终于还是把话锋一转,提到了实际方面——我们是很愿意为朝廷早日平定叛乱出把力的,叛军的实力咱也早掂量过,雷神火炮一出,扫荡掉那些小丑余孽不成问题。只不过……考虑到其他友军,大家辛苦那么大老远的过来平叛,若让我们一家都把事情做完了,恐怕各位同僚面上须不好看……

朱大典和其他那些武将一听都甚是高兴,想不到这伙向来硬邦邦的短毛这回却开窍了,知道不能吃独食,很好早知道这样还说什么借炮呢,直接谈合龖作事宜了。

当然在这里的也都是些玲珑剔透人儿,知道短毛不可能平白无故给好处,于是纷纷上前打探:贵军是想要多少钱?抑或是当初招安时没谈好,几位头领得到官职嫌低了点,想要往上再升一升?——尽管提出来,都好商量

解席庞雨两人则是笑眯眯不置可否,直待眼前众人把各种条件提了个遍,方才不慌不忙伸出一根手指头——咱们不抢功劳,金钱方面也好说,到时候随便支付点弹药费就行了,咱们只有一个要求:

——人

琼海军千里迢迢来山东平乱,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在大陆上打开一个口子,尽可能多吸收大陆上充沛的劳动力前往海外诸岛开荒,他们不缺钱不缺粮食,也不缺技术或工具,唯一缺乏的就是人。

所以按照大家事先商量好龖的口径,解席向行营方面提出的要求很简单:我军帮你们打破黄县,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但在战斗结束之后,除少部分地位较高,需要押往京城献俘的重要囚犯外,其余活下来的俘虏都要交给咱们琼海军处置。反正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对这些叛军多半是要处以流放之刑的,流放地不是塞外就是岭南。咱们琼州府原本就是流放之地,大员吕宋等地更是属于化外蛮荒,把他们丢到那边去也算是一种惩罚。

“简单说就是咱们联手破掉黄县。死人归我们,活人归你们,我们得战功,你们得劳力——是这样吗?”

辽东军吴襄的脑子果然颇为灵活,不愧是马贩子出身,很快就把这方案的核心之处给指了出来,得到琼海军二人的首肯之后,诸将各自打开了小算盘……反正当兵的都是发死人财,只能拿死人脑袋报功,所以这个方案对他们的利益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当然都是乐得接受。只有朱大典和谢三宝两位文官脸上装模作样显出来几分为难之色:

“如何处置叛逆士卒,那要取决于朝廷的旨意,吾等不便自作主张。朝廷纵使想要往海外流放他们,也不会容许我们这边先斩后奏的。”

“那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这方面如何处理,想必各位大人比我们要擅长得多。大家既然联手行事,当然是各自发挥所长。我们只管在前方破敌,后面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是要各位大人多多担当了。”

解席这话里涵义也很直接了——既然是联手,总要双方一起出力才对,不能说我们把麻烦都解决掉,你们一点事都不干,这种冤大头谁肯做?对面那两位都是人**,一听之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脸上不约而同都略略有些泛红。

不过这种官僚都是老奸巨滑之辈,并不因为吃了解席一句挤兑便轻易松口,他们两个唧唧歪歪的扯了半天,最龖后终于露出口风,要琼海军方面保证到时候能拉上钱谦益,徐光启等东林党人一起在朝中发力,他们才肯考虑合龖作。

此外,如果朝廷有什么责难之处,也要琼海军自己承担下来——总之这些国家干部是一点责任都不肯负的,这一点倒是古今皆同。

解庞二人对此毫不介意,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反正弹劾他们琼海军嚣张跋扈的奏折估计早在北京城里堆成山了,也不在乎多上一两条罪名。他们在朝廷里有东林党这个强力奥援,到时候无非再打打嘴皮官司而已,在这方面他们不怕任何人。

合龖作协议就此达成,各方皆大欢喜。彼此都是爽快人,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落下文字,于是大家以茶代酒干上一杯,就此告辞。

解庞两人走出中军帐,会合了北纬等人,一路返回己方营寨中去。在临出寨门前,却见朱大典又特地追出来,问了一句:

“贵军火炮,何时可以齐备?”

解席想了想,挥挥手道:

“明后天吧,等我们找个合适点的发射阵地就行。”

营帐中大明各军将领互相看一眼,脸上都显出不太相信之色。若按他们的经验判断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短毛军行事不能用常理视之,这一点行营将领心中都有体会,所以也不多说,各自回去加紧准备,只待后日破敌。

四一十 反叛的终结

四一十反叛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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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正对着黄县东门约两三公里远的一片空地上。以两具相距甚远的火箭弹发射架为核心,琼海军又一次排列出了他们最擅长的铁丝网加沟壕矮墙高低搭配的防御阵地。

朱大典,高起潜,谢三宝,吕直,以及吴襄父子……等若干明军将领此刻都在此处阵地中,带着满脸好奇神色观察着这些短毛的行为。见琼海军并没有把那十多门看起来甚是威猛的两轮青铜炮推到战阵前方,而仅仅只搭起了两个古里古怪的金属架,他们脸上都显出难以理解的表情——神火飞鸽之类的火药助推兵器大明也有,但那玩意儿数量少了根本不顶事。因为准头太差,发射出去至少有一半不知道往哪儿飞。

眼下短毛排列到架子上那些金属圆筒虽然又黑又粗又长又直,数量却并不多,仔细数一数,一架才二十支,总共不过双廿之数,就凭这点子数量想要对付一座城市?哪怕仅仅是县城,似乎也太托大了一些。

不过在进入这处阵地之前,负责布置火炮阵地的马千山已和他们约法三章:想进来看热闹可以,但一切行动要听从指挥,不得携带太多护兵进来,另外就是别老象好奇宝宝似的东问西问

这最后一句话虽然是用半开玩笑式语气说出,但那些明军文官武将都是些傲气十足的讲究人,自然不会丢这面子,于是不管看到什么,都高高昂起下巴,做出一副不屑一顾模样,最多口中“嗯嗯”两声,就算是给面子了。

倒是年轻人还不太在意脸面问题——吴三桂就丝毫没受马千山那句话的影响,老在阵地里头窜来窜去,一会儿跑去研究研究外围的铁丝网,一会儿又比划丈量那些锯齿形壕沟的宽度来——他显然已经意识到这种壕沟在防备炮击方面的独特优势。只看的马千山眉头大皱——这小子眼光毒辣得很,关注的尽是些要紧地段。可这时候却也不好驱赶他,只能暂时忍耐。

偏偏小吴得寸进尺,东看西看不算,过一会儿还跑北纬面前来了——因为上次北纬教了他一些关于射击的要领动作,吴三桂这人非常活络,立刻对比他也大不了几岁的北纬执起半师之礼来,倒一点没有寻常世家子弟的傲气架子。

“北师傅,贵军不打算用火炮轰击城门吗?”

面对这个将在未来史书上声名显赫,此时却还只是个勤学好问帅小伙的青年人,北纬也不好过于冷淡他,虽然皱了皱眉头,还是回应道:

“没那必要。”

“……?”

见对方还是满脸不解的样子,北纬无奈只好多点拨他几句:

“你以前有抓过兔子吗?”

“……当然是有的,每次出去游猎总能射到不少。”

吴三桂愣了愣,虽然不明白北纬的意思,还是老实回答。北纬嘿嘿一笑:

“那么,对于钻在洞里不出来的兔子,你们通常怎么对付?从洞口一点点往里头刨?”

“用火燎烟熏……噢”

吴三桂终于有点明白过来,这时北纬忽然抬头看看侧后方,皱眉道:

“你们的骑兵距离发射阵地还是太近,回头战马很容易受到惊吓,最好告诉他们再离远一些。”

吴三桂亦回头观望,此时大明军的各路部队都已重新集结起来,准备打第三次攻城战。不过这次明军按照短毛的要求撤销了对黄县的全面包围,集结重兵于东面,南北两侧只保留少量部队封锁道路,而西北面往海边方向则彻底放开,不留一兵一卒。

很明显的围三阙一态势,再联想到刚才关于抓兔子的说法,琼海军的打算已经非常明显了。只那几十枚火箭,小吴心想就算黄县是个大兔子洞,里面可也有好几万人呢,刻意留出的西门海边又分明是绝路,光凭那几十个大铁皮筒子就能把他们从老窝里赶出来?

小吴有点不大相信,在他心中依然觉得用火炮攻破城防,然后大军一拥而入的战术更加靠谱一些。故此把辽东军人马都安排在火炮阵地侧后方,距离阵地不太远,以便于及时接收到前方命令,好冲到前头去抢功。

所以此时面对北纬的提醒,吴三桂也只是呵呵一笑,满不在乎道:

“北师傅尽管放心,我辽东精骑也都熟用火器,战马都是听惯了铳炮之声的。如今相距已有一箭之地,必不会受到影响。”

北纬这人说话从来不重复第二遍,见他不肯听也只是哼了一声,不再多口。而吴三桂之所以对北纬甚是佩服,也正是觉得这位北师傅不但手上有真功夫,而且行事干脆爽利,不象一般人那样罗罗嗦嗦的——这很合自己的脾气。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只肩并肩站着,默默等待着发射时刻的到来。

…………

此时在忙着找人攀谈的并不仅仅只有吴三桂一人,还有一位大明官员也正在做同样的事情——负有特殊使命的内廷监军吕直自从进入琼海军的阵地以后就一直在东张西望,好在这里不穿短毛绿军装的人并不多,吕直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两名身穿锦衣卫服色,腰挂绣春刀的大明武官。

“廖千户,周千户,两位好啊。”

面对吕直那张笑眯眯的脸孔,周廖二人却是脸色双双一变,同时单膝跪倒,当即行下大礼参拜:

“卑职等拜见督公”

“嗨,嗨,两位不用那么客气,都是自己人,咱们厂卫原属一家么。请起,两位赶紧请起,听说短毛这边不兴跪礼,还是不要引人注目的好。”

眼见周围那些短毛兵都把目光朝这边投来,吕直倒有点紧张了——人对于环境是很敏感的。若在外面随便哪个地方,人家朝他下跪那是天经地义,根本不当回事,偏偏在这短毛的地盘上,看到那些短毛军的目光,再想想先前短毛那两个头领为了高起潜坚持要他们下跪行礼居然不惜翻脸……哪怕这时候朝他下跪的乃是大明官员,吕直也总觉得有点心虚。

赶紧把周廖二人扶起来,吕直又絮絮叨叨笑道:

“咱家以前在东缉事厂混碗饭吃,与你们南镇抚司交往的不多。不过出京时骆指挥使专程来跟咱家打过招呼,说这次朝廷能顺利招降琼州海寇,咱们锦衣卫亲军可是在其中出了大力气的。尤其是两位千户,能在这支桀骜不逊的短毛军中存身下来,还与其一路同行,将其虚实窍密尽数观于眼中,可算是难得之至了……哈哈,待叛贼平定之后定要为两位请功,请大功”

周廖二人互望一眼,脸上都是微微苦笑——夜猫子进宅门没好事啊,别听这吕太监说得好听,言下之意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给咱东厂记挂上了,放聪明点罢。

想当年东厂在九千岁魏忠贤担任提督太监时那叫一个权势滔天,天下无人敢惹,锦衣缇骑在东厂蕃子面前就好像奴才差不多。当时的锦衣卫首领田尔耕更是直接拜了魏忠贤做干爹,所以才有所谓“厂卫原属一家”的说法——厂是爹,卫是儿子。

魏忠贤倒台后东厂的大小头目几乎都被清算,但这个组织本身作为皇帝的亲信耳目却不可能被取消,崇祯皇帝另外派了人接手。前几年还比较低调,最近随着皇帝对宦官的逐渐重用却又开始慢慢发展壮大起来。

说了一通闲话之后,吕直又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说咱们大明军到这边也这么多天了,为啥你们一直没主动过来联系?

周廖二人一时间却也无言可答,他们可不是孙昊那等书呆子——能爬到锦衣卫千户这个实权位置的人绝对不是头脑简单之辈,对于至关重要的站队问题早就考虑得清清楚楚——自己这几人身上虽是穿着大明官服,自出使琼州以来所取得的一切功绩却都是跟短毛息息相关。将来要想飞黄腾达,前途也必然是寄托在短毛身上,跟山东行营那帮人关系拉得再近又能如何?

故此他们俩人心中其实早有主见:来到黄县之后基本不离开琼海军营地,免得莫名其妙被哪位官员盯上引来猜疑。就连赵翼那个书呆子,跟他们待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学会做点权衡判断,一直都忍着没出门。

眼下东厂太监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两人这下子可不好推托了。幸亏吕直当前对他们还没什么太多想法,在短毛的地盘上也不敢仔细询问,这次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言语之间也多以安抚为主。

最后只要求他们抽空多去行营大帐那边“坐坐”,周廖二人一听这话具是头皮发麻,但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

“这算是特务接头吗?”

不远处,正站在马千山吴季等人身边,看他们督促部下做发射前最后准备工作的庞雨恰巧见到这一幕,笑眯眯回头看向敖萨扬——老敖最初执掌城管队,在阿德不在的情况下理论上应由他负责穿越众的情报工作。

但敖萨扬显然对这方面没啥兴趣:

“我怎么知道,回头看那两位自己怎么说罢。”

“他们要愿意说当然好,不愿意的话……”

“那也是阿德的工作,别扯上我,我对你们那个什么保密局不感兴趣”

敖萨扬皱眉道,在这次出兵山东之前,关于穿越众内部要求建立正式情报系统的传言已经越来越盛,一开始是叫情报局,后来有人嫌太直白,改了个名叫保密局。阿德当然是这个新部门的当然领导人选,但有人提出敖萨扬也不错,原因居然是他们觉得“敖局长”这个称呼听起来比较顺耳。

——想想看,某人对着一张惊恐万状的面孔,不慌不忙摸出一份文件抖一抖,慢悠悠来上一句:“这是保密局敖局长的手令……”——将是何等有意思的场面

不过敖萨扬本人从不觉得这个笑话有趣,他掉头往马千山那边去,强行把话题给转移了:

“老马,你确信这些火箭弹不会把整座县城都烧了?”

感觉自己是躺着中枪的老马无奈摇摇头:

“总共不过四十发弹头,其中高爆弹,燃烧弹,烟雾弹的弹头都混杂在一起,平均分摊到那么大一座县城,你说能有多少真正杀伤着火的地方?无非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但是总觉得用火箭炮对付城市有点太过份……虽然明知道那城里已经没多少平民百姓了。”

敖萨扬叹息道,旁边吴季哈哈一笑:

“咱们已经尽可能的放水啦——这回用的弹头里面丁类居多,化学组那帮人说他们制造的这批烟雾弹不比催泪瓦斯差,这次正好看看效果……哈,谁提出来的‘赶兔子’说法,还真是贴切呢。”

说话之间,那些负责操作的士兵们已将最后准备工作完成,两具发射装置并联在一起的起爆器也接合完毕,只待前方一声令下,便要发射了。

马千山亲自去前头请示上级是否开火,却见前面正有一场小小喧闹,原来是从黄县城里又派来一个请求投降的使者,这会儿正在竭力向列位总宪大人述说他们的投降诚意——自打明军包围了县城,叛军已经几度派人前来接洽,表示想要投降之意。不过这帮家伙提出来的条件莫名其妙:一会儿要求明军后退多少里,好让他们有地方出来列阵投降;一会儿又说要行营中的高官前去黄县城中受降……总之都是些任何人一听就知道很不靠谱的言论,理所当然都被朱大巡抚赶了回去。

然而自从琼海军下山,在县城正面开始构筑炮兵阵地以来,从黄县县城里又接二连三派出了好几拨信使,这次的说法要实际多了——城中几位首领都已同意投降,只是部下将兵尚有不稳之处,请给一点时间说服他们——当然,在此期间请停止修建炮垒。

朱大典还是没理睬,于是到现在又来了一个,这次什么条件都不敢提了,只说城中军马立时出降,还请天兵暂息雷霆之怒,切勿动用短毛火炮不过这回还没等朱大典开口,一直憋着一口恶气的高起潜率先跳了出来:

“尔等反贼杀才,还想欺骗朝廷到何时?真当我们都是白痴吗”

高起潜盛怒之下越俎代庖了,他直接下令旁边军士将那哭着喊着乞求饶命的使者拖了下去,之后就冲着马千山这边大叫:

“杀杀杀杀光他们”

老马没理他,抬头望着解席,后者则看着行营主帅朱大典,直到这位山东巡抚缓缓点了点头,解席又冲马千山点点头。于是后者先要求大家都戴上耳罩,并躲入壕沟掩体内,待所有人准备妥当了,方才缓缓举起手中红旗,面向正前方目标,重重挥下:

“发射”

四一一 京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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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的北京城,正是一年中最好龖的季节。天气已不再炎热,却还没有严厉萧索的寒风到来。只要不下雨不刮风,天色就永远是那种深沉幽远的青,仿佛一块最是纯净无瑕的玉。

时已过午,大明王朝的核心紫禁城中照例是一片寂静——近来皇帝连续几夜批阅奏折,实在过于辛苦,到午间小憩时往往就会酣睡不醒,于是每到这时候,后宫中就要求全部噤声,不得有任何噪杂之音。别说是人,就是那些鱼虫鸟兽,例如在北京极为常见的秋蝉,这时候也早被一帮上窜下跳的太监侍卫们粘了干净,鸟雀也全部赶走,当真是鸦雀无声。

不过此时,正有一员武将匆匆越过外朝内寝之间分隔的云台门,走向后面皇帝所在的乾清宫。按规矩他们这些外臣是不能进入内宫的,但此人身份特殊,门口守卫的大汉将军们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连问都没人敢问一声——那原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骆养性,东厂衰落后皇帝身边的第一耳报神。

骆养性匆匆入了宫门,脚步虽然依旧急促,却一下子变得轻柔仔细起来,行动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显然是顾忌着宫中的规矩。他手中捧着的一具圆型信筒乃是军中用来传递消息的专用工具,此时上面仍有汗迹俨然,想必是刚刚飞骑送到不久。

经过一条回廊时,忽听旁边一声低沉咳嗽:

“骆大人好匆忙啊,可是外头有什么喜报吗?”

骆养性回头一看,却是一位身穿大红团花圆领袍的白面圆脸胖太监,当即满脸堆笑,拱手为礼:

“曹公公好,确实有前方军报传回,乃大捷之喜报。”

——这位曹化淳曹公公自从沾上了钱谦益的光,近来在皇帝面前很是得用。短短数月内已经升迁两次,甚至有传言说皇帝有意令他提督东厂,把那一摊子给重新立起来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消息——自从魏忠贤倒台后东缉事厂内部就是一片混乱,组织系统还在,里面趁机抓权抱团的小集体也不少,却绝没有谁敢站出来争那个提督位子——没有皇帝发话就想做魏忠贤的继任者?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但如果曹化淳当真得了那个位置,哪怕是权力大大缩水以后的东厂提督,他在大明朝廷权力版图中的地位亦将是非同小可。虽然当前东缉事厂的番子们因为“历史原因”,在皇帝面前还不如锦衣缇骑受信任,但太监们毕竟近水楼台,恢复关系也是迟早的事情。

故此骆养性在此时就放低身段,宁肯丢些面子,也不能落人话柄。况且这宫里的事情,也谈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他虽没亲眼见过他的前任田尔耕在上一任厂公面前是如何的卑躬屈膝丑态百出,但各种传言早就灌满了耳朵。

不过曹化淳倒还谦和,并没有趾高气昂的态势,闻言只是面露暧昧之色:

“是关于登莱平叛之事吧?”

“正是。”

骆养性点点头——东厂虽然没落了,余威仍在,至少北京城里的消息不要指望瞒过他们。他估计自家那信使一入京东厂这边就知道了。

不过曹化淳随即却又指了指手上一托盘——里面居然也放着一封书信,笑道:

“那倒是巧了,咱家这里也正好有一份山东军报,正要去向皇上贺喜呢。”

“哦?”

这倒是让骆养性有点意外,什么时候东厂已经有能力把触角伸到京城之外去了?虽说山东离京师不太远,这终究是个不太妙的信号,而且还这么快,居然与自己这边同时到……

不过他的思绪很快从东厂发展上转回来,见曹化淳正笑眯眯看着他,骆养性头脑中思绪如闪电一般飞转——近年来朝政繁琐,大都是些不怎么中听的消息,好容易有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自是要尽快送到皇帝面前博个好脸色。消息好,连带皇帝对自己的印象自然也好,这种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只是眼下这胖太监明显也想抢这彩头……仅仅片刻之后家学渊源的骆养性便作出决断:太监是不得能得罪的,他父亲骆思恭当初也做到过这个位子,就是因为得罪太监,虽然在“移宫案”里为皇帝出过大力,最终还是栽在魏忠贤手上。

于是他后退两步,微微躬身向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您先请,下官明日再来。”

看到对方退让,曹化淳满意地笑了笑,但他随后的举动却大大出乎了骆养性意料之外:

“骆大人既然亲自前来,总不好白跑不是——咱们还是一起进去吧。”

骆养性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对方,这位曹太监作为皇帝的潜邸从龙之内宦,其性格脾气以前他也略有所闻,不是个会谦让的人啊?怎么今天居然改了脾气?

但既然对方不打算独吞这份报喜之功,他也不必推辞。于是骆养性作了个手势请对方先行,两人一起朝内宫走去。走到半路上时,骆养性终于忍不住,掏出一块玉佩塞到对方手里,同时开口试探道:

“久闻曹公公在这紫禁城中素有厚道之名,最是个热心仗义之人,仅从今日之事,便可知此言果然不虚。下官佩服,佩服”

曹化淳这人估计也没多大心计,被人一捧居然立马咧开嘴呵呵直笑,主动接上了话头:

“咱这人也没别的长处,就好交个朋友,宫里宫外的都能说上几句话而已。以前呢咱只凭着一腔诚心待人,有时候稀里糊涂得罪了人还不知道,倒是前些日子有幸与钱侍郎一同面圣,从他那儿学到了不少为人处世之道。”

“莫非是新近回任礼部左侍郎,名动京师内外的士林魁首钱谦益钱大人?”

“没错,就是他——这书人做事情果然是大有讲究啊,钱大人跟皇上说的那些大道理,象什么‘双赢’之类的新鲜说法,咱家光是跟在旁边听着,也觉着大有进益呢。”

“哦,原来如此……”

两人便走边聊,不过骆养性始终很小心的落后曹化淳半个身位,一步都不曾逾越。

…………

穿过重重门户,两人来到乾清宫院门前,早隔着两三重围墙之外他们便停止交谈,脚步也放的极轻。皇帝的新书房他们两人都已经来过多次,此时不约而同都熟门熟路绕过正门,走到旁边一间偏殿门口,在此过程中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那偏殿只是乾清宫的一处附属建筑,原本没什么大用处,不过堆些杂物而已。但这时候却已经过大改造,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所有窗户全部改成了玻璃窗,有几扇甚至是落地大窗,使得整座建筑极其通透敞亮。

在每一座落地窗外侧,或是摆放着几盆奇花异草,或是一处青松翠竹,再或者干脆搭起了一汪小小池塘,依托玻璃本身形成一个半透明的鱼缸,里面养着几尾戏水锦鲤……总之从每一座窗洞看出去,所见景色都有不同。甚至在一洞之内还会有春夏秋冬四季变化,中国古典园林中“步移景异”的造景手法在这小小方寸之间就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由此可见紫禁城中工匠手艺之巧。

进入室内之后更可见此处与紫禁城中其他房屋的大不相同之处——这里的家具非常少,而且形状线条都极其简洁。一张折尺形的书桌;一把靠背宽大,分岔脚上装有八个木质滚轮,使之可以在室内自由滑动的独腿转椅;靠墙边有几排放置文件或杂物的书架;再加上靠窗户边上两座沙发以及夹在中间的玻璃茶几,除此之外再无别物。屋子里装饰陈列也少得可怜:就书桌上一只金黄色佛手,茶几上一盆鲜花……唯一比较华丽的是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一盏水晶吊灯,外加几处墙角边上的水晶玻璃壁灯,然后就没了。

所有家具的油漆都是浅色,而非这个时代常用的大红,连同墙壁饰面也都是类似色调,与线条简单的家具搭配在一起,加上良好采光,使得这间实际面积不算太大的屋子却给人一种非常开阔疏朗的感觉——崇祯帝原本对钱谦益献上的这间“短毛书房”很不在意,但在房子改造好之后却是爱若珍宝,不但将日常办事的场所完全搬到了这里,还在旁边专门开辟了一小间,作为临时休息之所。

此时在通往里面休息房间的门口就站着两个小太监,见到曹化淳过来连忙躬身行礼。曹太监摆了摆手,作了个手势询问屋内人是否起身?在得到否定的回应后便一声不吭用同样的姿势站在那儿开始等待,至于旁边骆养性当然也不傻,他甚至比曹化淳更早进入木头人状态。

如此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方听房内有人轻轻咳嗽一声——他们的万岁爷醒了。门口两名小太监立即入内准备伺候更衣,不过曹化淳却挥挥发他们去干诸如卷帘子收窗幔之类杂活儿,自己则挽起袖子端着个痰盂入内重新干起老本行来。若是旁人敢这么抢巧宗儿那两小太监早就发作,可在曹化淳面前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俩货都是曹太监的干儿子。

崇祯帝对于曹化淳的半途接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之色,不过他也知道职权日重的曹太监专门过来肯定不是单为了帮他穿衣服,一边整理衣饰一边随口问道:

“可是有事奏报?”

“圣明无过万岁爷,还是关于山东那一摊子事儿。”

崇祯帝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动作骤然停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但微微颤动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可是赢了?”

曹化淳也停止了伺候动作,他稍微耽搁了一下,估摸着既能最大限度吊起皇帝的胃口,又不至于让天子产生急躁情绪,之后这胖太监以与其体型决不相称的灵活动作趴到地上,接连向皇帝磕了几个响头:

“恭喜皇上了,是大捷——真正的大捷”——

又是一个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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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二 京师(中)

四一二京师

北京这地方的地面儿一向比较邪门,很多事件,官方都还没得到正式消息呢,各种道新闻已在街头巷尾满天飞了。就连那些拉车拖粪的最底层民众谈论起朝廷大事来也个个头头是道,仿佛皇帝和官老爷们议事的时候他们也在金銮殿上亲眼旁观一样。

最近几个月来京城里最为热门的当然都是关于山东话题了,这也难怪——山东距离京师太近,对于大明乃是标准的腹心之地,而且还是漕运要道。这地方一乱京城形势立马不稳。前些日子叛军势力最盛时京里居然有人张罗着要逃难。直到战线在莱州府稳定下来才慢慢消停。

至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见了面若不能就山东问题聊上几句,那立刻就会显得消息闭塞了。一般酒馆茶舍中议论纷纷也就罢了,就连某些特殊场所——比如说大明帝国最为戒备森严的天牢大狱里,居然也都在谈论这事儿……

阴暗的走道中寂静无声,只有尽头狱卒值班之处有几点灯火闪烁。这些看守狱卒平日最是无聊,如果不去欺负囚犯解闷儿的话,就只有靠一壶酒几碟豆子聊天打时间了。

“……登莱那边的事儿,这就算是彻底平啦?当初闹得那叫一个大哟,俺婆娘都打探着要去乡下避一避。”

“去乡下?找死啊,到时候乱军过来破不了城还不往四处乡下打粮,想当年鞑子围城时外面人哭着喊着怎么求都进不来,德胜门外死了多少,你那婆娘真是头长见识短……切,不扯远了。朝廷这回办事儿还算利索,先前拖拖拉拉的是抚是剿都定不下,真正动起手来居然一月不到就完工了。听说是有十几万叛贼呢。”

“屁是南边那伙短毛办事儿利索才对,咱一兄弟在锦衣卫里当听差,听他们几位大档头传回来那边的真实情况:朝廷官军都是些废物,连一座县城打了两次都没打下来。后来还是求了短毛出手……,据说那叫一个铺天盖地,漫天世界都是火龙在飞舞,把天都烧红了朝廷几万大军光是在旁边看都看得腿软,辽东镇那么强悍的军队当场吓得炸了营。对面挨打的叛贼更不用说啦,好几万人给生生逼得往海边跑,光淹死就不知道有多少……”

“这么厉害?前几天说那登州府也是短毛一战即下,那这次平叛岂不全都是短毛的功劳了?”

“功劳?笑话,你还怕朝中那些大人们弄不到功劳?别的不说,光把原属四大寇之一的南方短毛拉到山东帮忙平叛这一条,只要是能搭上一点边的,就少不了一份赞画调停之功。别说那些主张招抚的东林士子,就是钦天监的也要来沾一分光呢。”

“钦天监的能沾什么光啊?”

“没听最近茶馆里都在疯传吗——所谓天下四大寇,金木水火各有相性。这南方髡人乃丙丁属火,调他们来攻打山东叛军,乃是以火克木,果然一战成功——钦天监里那帮人说他们早就算到这点,才劝说徐老大人一起赞同招抚南方短毛的。”

“呵呵,这话哄哄别人还成,咱们这里谁不知道徐老大人赞同招抚,全是因为关在后头大牢里那个废物……唉,徐老大人也算一生清名,却偏偏收了那么个昏聩东西做学生,真是给连累了。”

……前头言辞断断续续的,也有一些飘到后面牢房里。在某间石室之内,一个满身血污,披头散的囚犯骤然抬起头,扑到门栏边仔细倾听着前头传来的每一句话,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又渐渐亮起来。

他就是原登莱巡抚孙元化,山东叛乱的头号责任人——孔有德等人原为东江军逃兵,是他收留下来委任成军官;吴桥兵变时叛军势力还不大,前头总兵官要派人攻打,是他希望能用谈判解决,阻止部下动武,任凭叛军逃回山东而势力大涨;等到大队叛军兵临登州城下,又是他应对无方,竟然把守城重任托付到与孔有德相交甚厚的耿仲明手里,让后者轻轻松松开门迎客,导致坚固无比的登州府瞬间陷落,全部军械粮草几乎丝毫未损的落到叛军手中……若不是孙元化在陷城后坚持拒绝了孔有德等人要他担任叛军领的要求,宁愿跑回北京城蹲大狱,一顶存心与叛军勾结谋反的大帽子是绝对甩不掉的。

现在虽不说他是存心谋反了,但处事昏聩,行为不堪,败坏国事的罪名却是怎么也逃不掉。历史上的孙元化于七八月间便被处斩。不过在这个时空,由于有他的恩师徐光启为之奔走,最主要则是辅周延儒出于自身的政治前途考虑,暂时留了他一条性命。

先前已经有人跟他通过气,他自己也想得明明白白——这回能不能熬过去的前提条件,就要看山东叛乱能不能快平息了。如果他惹出来的这摊麻烦事儿能被尽快解决掉,那朝中师长,以及那些不想被他连累到的官僚们就有办法保他活命,反之则万事介休。

所以孙元化对于前方战事极度关注,他是知道叛军虚实的,尤其是自己亲手缔造出的那些火器,在大明军中绝对名列前茅,就是京师三大营之中的神机营也有所不及。山东一带的朝廷官军屡屡战败,在他看来乃是理所当然……登州军本就是山东战力第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派往辽东助战去了。

只可惜当初苦心练成的火器营如今却反而成为自己的催命符,他们打得越好自己的性命就越是危险,每每想起这一点,孙元化就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前些日子,当登州府城先被收复的消息传来时,孙元化几乎不敢置信。他自认对当代火器的性能了如指掌,于登州府的防御也极有自信,当初若非信错了人,叛军围上几年也休想攻克自己经营的府城……用火器攻城确实很占优势,但守城一方的优势更大。南方来的部队?用的火器多半是出自西洋红夷之手,红夷火器比大明的先进一些,但也不至于到天差地别的地步。作为大明朝最为了解火器的专家,孙元化在作登州城防建设时已经考虑到遭遇火炮攻城的可能,也有西洋人帮忙设计,就算对手有红夷大炮,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破城。

不过现在,等到登莱叛军全灭的消息再度传来时,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他自从进了天牢以后没少吃苦头——所有人把登莱之乱的罪责归到他头上。先前有刑部和兵部官员前来掬问叛乱详情时,竟然不顾文官之间的默契体面而对他用了刑罚。甚至连这里的狱卒也欺负他,虽然不敢擅自上私刑,但平时待遇也糟糕到极点。

但最近几天情况却明显好了起来,家里人的饭菜也能送得进来了。孙元化估摸着可能是前方形势好转。当然以他所熟悉的明军效率,没有三五个月打不完仗的——光那些吃军需的文官自己就要拖上一段时间,否则他们怎么捞钱?

却不料今日忽然听到消息,说这仗居然已经打完了孙元化心中一时愕然,又听那些狱卒说什么火龙烧天,他是不相信什么火龙的。知道必定属于某种火器,只不知道何等火器能达成那么大的效果?

“神火飞鸽?还是百虎齐奔一窝蜂……都不象,那些东西烧不了城。莫非是西洋人的火器?可从没听弗朗哥神父他们说起过有这类东西啊……”

孙元化情不自禁又开始考虑他的专业爱好——他作为一名工程师可要比作巡抚合格多了。想到短毛那些神奇的火器,禁不住心生向往,想着要能去看看就好了。

正在出神时,忽然感觉前方拐角处灯火亮了不少,有狱卒开了外监门走进这条甬道,紧接着,一个破锣嗓子在他的监室门口叫起来:

“孙元化,有人来探你了。”

孙元化一惊,这天牢大狱可不是随便能进来探视的地方,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名声之臭,就是从前故交也早就避之唯恐不及,谁还会来探望?

慢慢抬起头来,还没看到面前那人的脸,先见到他胸前一枚银亮亮的十字架。孙元化心头猛然一跳——他自己以前也总是带一个的。待对方缓缓摘下头上罩帽,露出一张苍老面容及满头白,孙元化扑通一声跪倒,号啕大哭起来:

“恩师弟子昏庸,犯下大错,实在无颜再见恩师哪”

——来人正是徐光启,就在这年的六月间徐光启刚刚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正是需要避嫌的时候。此时却来探望他,可见老人的一片心意。

徐光启这年已经七十岁,身体也很不好,走路颤巍巍的。好在他的身份尊贵,旁边早有狱卒搬来春凳请老人家坐下。孙元化依旧在痛哭不已,徐光启看着这个可算继承了他衣钵的弟子,摇摇头:

“初阳哪,当年我就说过,你的性子不适合作官……唉,不谈这些了。我这次过来,只为叫你放心——和周辅,韩尚书那边都已经说定,大辟之刑是不会有了,当然充军流放肯定还是免不了。好在,充军的地方已经给定下来了。”

孙元化愕然抬头,老师的口气中似乎带着点其它意思。

“充军何处?”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点觉察,而随后徐光启的回答则证实了他的猜测:

“海南,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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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三 京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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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匪首李九成乃千年老李子树成精,算得自家属木,利在东方,果然自山东起兵后一路攻城破寨,好不威风亏得咱大明朝中也有数术高手,更有钦天监西洋周天算法相助……乃细细掐指一算,欲灭此等木妖,必得南方火德星君来助。于是请得那东林天巧星出面前往琼州府,招安海南。”

——四九城外,一处小小茶馆内客人爆满,台面上说书先生手舞足蹈口沫横飞,正是当前京城里最流行的“走马取登州”段子——这年头三国水浒西游隋唐之类传统项目固然经久不衰,但毕竟听过的人多,会说的人也多,竞争激烈,说书也要紧跟形势啊

此时茶馆中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倒茶小二挤得满头大汗都很难给客人添上水,而那些以往挑剔不已的老客们则出奇好说话,铜板噼里啪啦直朝桌子上扔,把个茶馆老板乐得合不拢嘴——果然还是新段子容易招揽客人赶明儿再去找自家那个消息灵通的表弟好好唠嗑唠嗑,争取多打听些消息来,让先生改一改就用上。

“……待得万事俱备,只见那南海火龙炮中已有九条赤龙盘旋飞舞,短毛大当家作法已毕,只等统军大帅一声令下,便要发射出去……”

“师傅,师傅”

正说到要紧关头,旁边忽然冒出来一个小徒弟连声叫唤,说书先生眉头一皱,借着喝水喘气的功夫回头看看:

“干啥呢,没听我正说到紧要处吗”

“师娘快要生啦,王奶奶说要当家男人回去房门口坐着好避邪。”

说书先生登时一哆嗦,连忙朝台下拱拱手道声歉便要离开,想了想又把小徒弟扯到台上:

“你替我继续说——记着,我回来以前这一炮绝对不能发射出去”

——因为家中事繁,这位先生一去就是三天,等他回来见徒弟果然没让火炮发射,只东拉西扯的说些闲话,这几天来茶馆中客人居然没减少,还略多了些。先生在欣喜之余也有些感慨悲凉之情:这小徒弟比他还能扯淡,显然可以出师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爱听闲话,在发现从那小徒弟口中得不到关于山东那边的具体消息时,茶馆中某位长衫客人站了起来,随手丢下几角碎银后掉头离开。他在外面又胡乱逛了几圈后,便来到内城某处官员宅邸,敲开门走了进去。

来到书房,那边已有四五位客人或幕僚正围绕在主人身边议论不休,见此人进来纷纷询问:

“如何,可有什么新消息么?”

那幕僚先生只无奈摇摇头:

“没用,全是些荒诞不经之语,无非和市面上其它流言一样,尽在说那火龙炮如何威猛,关于琼州短毛的真实动向,那些愚民岂可得知。”

“看来还是要找厂卫中人打探,眼下山东巡抚奏报未至,也只有那一厂一卫最清楚前方战况了”

厅中众人都是嗟叹不已,眼下正是朝廷中政治角力的关键时刻,关系他们这些官员的站队问题,偏偏消息不够灵通,这可是最要命的事情。

“钱受之还没有回京么?”

主座上那位官员沉声问道,旁边最为得用的一个清客夫子嘿嘿一笑:

“还没呢,说是以朝廷招抚大使的身份巡视吕宋,大员二岛,宣扬大明国威去了。”

“他倒是潇洒,京师里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还敢在外面游山玩水?”

“估计连钱牧斋自己也没料到,他找来的那帮短毛下手竟然如此之快,否则是肯定要回京领功受赏的。”

“在钱受之回来之前,朝廷想必不会对山东之事作出评判,东林那帮人也必定会设法拖延,以求取得最大利益。这段时间里,朝堂内外怕是不能安静了……不过也罢,反正现在最着急的肯定不是我们,且看周玉绳,温长卿他们如何应对吧,哼哼。”

那位官员最龖后只是低声冷嗤,做出了暂且观望的决定。

…………

就在这短短数日之内,诸如此类的对话在京城内外的官员宅邸中屡屡发生,这次山东叛乱被迅速平息,可说是自奢安之乱以后大明所取得的又一桩重大军事胜利,北京城里上至天子,下至黎庶,无不欢欣鼓舞。不过,夹在中间的那么一群人——大明朝的官僚,却未必都会对此感到高兴。

随着原本远在天边的海南琼州府一下子成为众人焦点,那支横空出世的琼海军已然引发朝中政局变化。自天启年间便一直被死死压制的东林党人眼看着就要重新得势起来——先前已有一位东林党人徐光启入了阁,不过老徐年过七十,年老体衰不说,还只对天文历法感兴趣,从不介入朝争,倒还不怎么引人注目。

但如果那个年富力强又有东林魁首之声望的钱谦益也入了阁——凭他以前的名望以及这次立下的功绩,入阁绰绰有余——内阁中原先两位大佬:周延儒和温体仁各踞一方的局面必然会被打破。更不用说周,温,钱三人彼此间还有一番恩怨在,这闹腾起来可有得热闹好看了。

周延儒还比较能沉得住气,毕竟先前他跟钱谦益有过君子协定。而且作为首辅,当初在招安短毛的问题上他投了赞成票,这时候就多少能沾点光了。在配合徐光启一起搞定了刑部尚书,保住孙元化的小命之后,他就可以确定:至少这回,东林党不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

而另一位原本野心勃勃,先前还觊觎着首辅位置的权臣温体仁可就惨了,这段日子以来他可真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钱谦益可以跟周延儒讲和,与他之间的仇恨却绝不可能轻易化解,如果钱某人当真入阁上位,他可以肯定,自己的下场绝对好不了。

一连数日,温府的书房里灯火都彻夜未息。温体仁和他的智囊亲信们聚集其中苦苦筹谋应对之策——很要命的一点是当初在招安琼州军问题上,他温党是站在了旗帜鲜明的反对派立场上,跟东林那帮清流吵得不可开交。

明朝官场上可没什么对事不对人的说法,每个人所主张的政策向来是跟本人的政治前途息息相关。既然双方在此事上互不相让,那么按照大明政坛的惯例,如果最终证明哪一方错了,他就要主动辞职。

所以温体仁如果是一个传统的士大夫官僚,他现在就应该主动写辞职报告了。如果他不肯辞职而仍然坚持恋栈权位,掌握了舆论武器的东林清流们绝对能把他祖宗八代都骂的翻过身来——当然光是骂两声并不能让他紧张,反正清流骂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顶头上司崇祯皇帝,以及周边同僚们对他没意见,这屁股下的椅子就仍能保持牢靠。

可问题是他上次仓促企图扳倒周延儒没成功,而内阁里面的对头却又越来越多。那些清流言论如果只在市井之间传播固然无碍,可一旦进了御史言官的奏章,被送往内阁讨论的话……总而言之,温体仁现在的形势很不妙。

不过温体仁毕竟是权谋高手,在仔细分析了敌我形势,以及自身处境之后,他迅速作出决断——某日下朝之后,温体仁极为客气的拦住了周首辅,表示希望能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官场上没什么能比看着政治对手低声下气向自己求饶更爽快的事情了——周延儒接受了他的请求。他们本就是很亲密的政治盟友,温体仁对于这位状元首辅的性格弱点早就揣摩得一清二楚,历史上他只一次偷袭就干净利落把对方扳倒,一直到自己临死之前都没给这位周状元任何起复机会。眼下虽然由于被人提前揭破而坏了好事,温体仁自信依旧能够找到突破口,令对方暂时放弃对自己的仇怨。

两人坐下来谈了一段时间,温体仁成功向周延儒灌输进一个概念:自己这一派眼下已经没什么危险性了,未来能够对首辅大人地位构成冲击的,毫无疑问将是东林。而由于琼州军的强势表现,手中掌握了武力的东林党人是否肯保持当前这种朝中各派大致平衡的政治局面,可就难说。

这话果然令周延儒陷入沉思,东林党在这方面的纪录很不好——当年天启皇帝初登基时,朝廷中差不多就全是东林党人在把持着大权,他们得意洋洋将这段时期称之为“众正盈朝”——朝廷里都是正派人啊

结果呢,人人都知道九千岁魏忠贤所领导的阉党就是在这段“众正盈朝”时期发展壮大起来,其中固然有皇帝刻意扶植内廷对抗外朝的因素,东林党在朝中大肆剪除异己,逼得其它政治派别不得不纷纷寻求阉党庇护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经过一番考虑之后,周延儒虽然没有公开表态,却也默许了温体仁所期望的:能再给他一段时间,先别着急把自己赶出朝堂的请求——如果首辅这时候与东林联手,他温某人肯定要滚蛋的。

“……那么,就拜托玉绳兄了。”

即使是对着一个背影,温体仁依然极为谦卑的弯着腰保持着大礼姿势,直到对方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方才起身。

“只要拖延一段时间就好……”

温体仁紧紧攥着手里一张小纸条,那上面正是从山东巡抚朱大典先前上报的奏章中抄录出来的几句话——诸如我琼州军不属于大明之类。

“以那帮髡匪的狂妄,迟早现出反贼本性来……到时候成也琼州,败也琼州。孙元化逃过了一劫,且看你钱受之有没有这等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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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四 南海局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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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四南海局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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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山东地面上,隆隆炮声响彻大地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吕宋岛,马尼拉王城,此时也正在噼里啪啦硝烟弥漫……数万响的大鞭炮从城墙上一直拖到壕沟里头,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的队伍从城门一直延伸到码头边。

马尼拉上万居民,尤其是当地华裔,几乎全部聚集到了港口这边,踮起脚尖眺望着前方海平面,当听到一声长长汽笛声响起,那艘传说中的大铁船出现在视野中时,港口码头上顿时响起一片震天欢呼之声。

“传言果然不虚,短毛真有能无风自动的大铁船啊”

许多在海上跑了一辈子的老水手都在乍舌不已,其中华人更是欣喜万分:

“那是我们大明的船咱们华人的铁战船,哈龖哈”

…………

岸上人看船,船上人也在看岸。此时此刻,一身宽袍大袖的钱谦益正站在琼海号船头,海风吹动他袍袖飞扬,这位新任礼部侍郎大人的心情也是一样飞扬激荡——作为大明朝的臣子,能以官身踏足这海外之地,自当年三宝太监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光这一点就足以令任何一个文人自傲终身。

而根据他和琼海镇方面签订的条款,这座吕宋岛将是被划归为大明领土的原以为不过小小一座海上荒岛,两三渔村罢了。但此时还没登陆,光远远看到那边石砌城墙,以及教堂修院高高耸立的钟楼灯塔等建筑,便知道那座城市绝对不小。加上现在已经看过琼海镇方面提供的海图,知道这吕宋乃是由若干岛屿构成,光其中这最大的主岛面积就相当于内陆一省,加上其它零零碎碎岛屿,这吕宋一地恐怕不下千里方圆

更不用说另外还有一座规模差不多的大员岛……大明最重军功,军功之中又要以开疆拓土之功最为荣耀。他钱某人这次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以一介布衣之身为朝廷拓地千里这将是何等的功勋与荣耀就算是当年那些开国公侯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一刻钱谦益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死后朝廷应该给自己封个什么谥号——武人重爵位,文人重名声。尤其是谥号难得啊——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阳明先生王守仁平复宁王兵变,不过才得了个“文成”谥号。自己在文坛上的名气已经足够,而眼下这拓地之功若在太祖时代那就是“开国辅运推诚”,封个一等公爵都不在话下的,如此将来想要与武宗时代稳定朝纲的那位大学士李东阳比肩,得个文人至高至重的“文正”谥号,应该不算太过份吧?

正想得开心入神时,忽听旁边有人低声提醒道:

“钱大人,李老爷子和赵小哥儿让我来跟您说一声:前头就要到那座马尼拉王城了,吕宋岛上人口最多最稠密的地方,让咱们准备一下,这船马上就要靠岸。”

——却是跟他一起过来的传旨太监曹公公,原名曹吉祥,后来从短毛那边听说到当年英宗时代有那么一位同名前辈的“壮举”及其下场之后,吓得连夜改了名字——把他兄弟的名字拿过来了,改名叫曹如意。同时写封信回老家去让他兄弟改名叫刘吉祥,这样两边都便宜。

钱谦益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全身上下早已经装束停当,一身三品大员服饰光鲜簇新,连刻下长须都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纷乱,相信等下接见本地居民时足以昭显大明天威。

“好吧,我们先去舱里坐一坐好了,这铁船甚是舒适稳当,住在上头一点不累,倒也不必另行沐浴更衣了。”

于是钱大使与曹太监一摇三摆的下舱去,经过前甲板那座炮台时,两人都情不自禁朝那两门黑洞洞的钢铁巨炮瞄上一眼。尤其是曹太监,每次看到这炮他的表情都有点复杂……

此时此刻,在另外一边的甲板上,老教授李明远,琼海军首席指挥官唐健,参谋赵立德,贸易公司总经理茱莉,工程师徐慧和冯宇飞……甚至连郭逸,李启含,王晨,王娇娇,苏暮雪,朱月月等一帮子向来躲在临高安乐窝里的不大肯出门的宅男宅女们也在其中——若不是这些人也都跟船过来,他们还未必舍得动用琼海号呢。

要说琼海舰这次造访马尼拉,可不单单只是为了送那几位大明朝廷的“宣抚大使”而来——燃油和机器寿命等因素一向是限制琼海号出航的重要原因。虽然化学组兄弟们通过种种手段,能够在本时空提炼出可供琼海号使用的燃油了,但其规模数量一直都上不去。

上次的琼州府保卫战因为是在家门口还不怎么明显,但随后跑了一趟台湾岛,燃油问题就立刻凸现出来——化学组用了一两年时间辛辛苦苦积攒下的油料仿佛进了无底洞,一下子就被消耗掉大半,后来唐健他们在岛上行动束手束脚,也有部分原因是他们的主力战船不敢耗油,很多行动受限制了。故此当解席率领普通风帆船队过去以后,形势很快好转。

这回听说委员会打算用琼海舰开赴菲律宾,化学组的李靖诚和吴昆两位领导者,以及海军组和机械组的部分成员都持反对意见——自家人知自家事,别看琼海号大铁船在外头的名声无比响亮,在这个年代她也确实拥有足以傲视全球所有国家一切海上力龖量的强大装甲,火力以及机动力,但这孩子其实娇气得很,只要一没油喝就罢工。再加上日益繁重复杂的机器保养和维修工作,使得琼海号绝大多数时间只能待在红牌港的专用船坞里头接受保养,同时也要等化学组为她积攒油料。基本上开出去一趟就要歇上个半年——海军内部已经有人给她取了个绰号叫作“船坞皇后”。

所以在不少穿越众眼里,琼海舰只能作为类似于核武器那样的威慑性力龖量存在。真指望她东征西讨保卫海疆不现实。除非有决定性的大海战,平时尽量少折腾她,机器寿命用一次少一次的。这次只为了送几个“天使”去马尼拉,就要动用琼海舰?很多人不能理解。

为此,李明远教授与军事组唐健,情报组赵立德等人还专门召集大伙儿开了个说明会。老教授的着眼点根本没放在什么“大明天使”身上,而是重点谈到了琼州府之战以后的南海局势问题:

“自从去年十月份,我们击溃了东南亚的西洋联合舰队主力,夺占台湾,吕宋两地,迄今也差不多一年了。消息想必已经传到欧洲,荷兰人,西班牙人,可能还有英国人……他们必定会要出反应。虽然我们狠狠打击了他们,那些殖民者却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一点毫无疑问。”

“各国势龖力中,英国的主要精力不在东南亚这边。但荷兰与西班牙两国却不同:荷兰国家虽小,东印度公司的势龖力却非常巨大,这次他们在亚洲的主力舰队近乎全灭,又丢了台湾,如今郑家又趁机抢他们在日本的贸易份额……可谓元气大伤。但同样的,这片区域乃是他们生存发展的命脉之所在,一旦失去这边的商路,荷兰东印度公司很快就会破产,生死攸关,他们肯定要跟我们拼命。”

“至于西班牙,在这个年代他们仍是欧洲数一数二的大国,马尼拉港又是连接墨西哥产银区与欧洲本土航线的重要中转站,我们攻占马尼拉,可以说是卡住了西班牙东方航线的命脉,无论是出于挽回面子,还是国内对白银的需要,调兵夺回吕宋岛将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老教授这一番话并没有让大家产生什么畏惧念头,不管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哪怕加上英国和葡萄牙,他们敢来这边就敢打,反正已经狠狠揍过一次了,也不在乎多揍个几次。在这方面,穿越众对那些欧洲殖民者是绝对有心理优势的。

不过随后赵立德代表参谋组所介绍的吕宋方面形势倒是让大伙儿紧张了一下子:

“但龖是目前我军在马尼拉城的守御力龖量严重不足,海上力龖量更是近乎于零——大家知道当前我们的主力都投到山东去了。虽然名义上把部队升格成了三个团,可海南岛上一团和台湾岛上二团都还只是个空架子,回头还指望着解席他们从山东弄来人手补充呢。海军船只也几乎全部出动,为山东和前往大陆的人员提供补给。”

“至于吕宋那边,现在主要是依靠先前王海阳北纬他们从当地华商子弟以及护院中选编人手所组建的一支警备队在维持。但龖是大家都知道马尼拉那边外国人很多,老杰克又是个滥好人,他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救助和感化了一大批西洋水手和俘虏,到了那边以后更是如鱼得水。再加上有个非常聪明漂亮,出身又足够高贵的美第奇大小姐在全力帮他造势……总而言之一句话:当初我们把老杰克派过去,希望他能尽快稳定住吕宋岛那边的局势,现在看来,他干得有点太优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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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四 南海局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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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前吕宋岛那边的情况是:已经有很多外国人在为我们所建立的政权工作。但我觉得他们的效忠目标多半是老杰克本人,而非我们这个团体。这些人目前只承担一些非军事任务,但他们中间有很多都是前军人——我们所俘虏的西班牙与荷兰人都丢过去了,还有那位安娜小姐的意大利护卫队……这些人紧密团结在老杰克周围,如果我们不加以干涉的话,他们自然而然会重新成为一支军队——而大家肯定可以理解,我们即使不歧视外国人,也不可能让他们单独组成武装力龖量的——至少在现阶段还不行。”

“我早就说过那帮外国人不可信”

人群里肖朗直着脖子叫喊道,不过大伙儿都早知道他的极端民族主义倾向,也没人理会他——现在并不是讨论对外政策的时候。就连观点向来和他比较相近的阿德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介绍道:

“顺便说一下,老杰克本人并不希望出现这种现象,他发给我们的报告中着重提出两点:第一,他本人要求调回海南岛,重新作他的医院院长。第二,他不赞成我们先前所采取的,把西洋人员全部送到马尼拉的做法,认为这种变相的种族隔离制度只会削弱整个团队在南海上的竞争力。”

说到这里时赵立德又看了茱莉那边一眼,前段时间趁着老杰克带着他那摊子人去马尼拉的机会,在肖朗等一帮民族主义者的强烈要求下,琼海镇各单位大都把他们先前吸纳的西洋人雇员一并送到老杰克那里帮忙去了——除了医院之外主要就是海军里居多,不过茱莉的贸易公司里面也有很多西洋雇员,包括安娜本人都算一个。

但茱莉对这股潮流始终不予理会,后来又有人提出说琼海大市场不该对西洋人开放,要求让西洋客商都去马尼拉进货,这样可以确保内外有别——但龖是该建议被转达给贸易公司总经理的时候却被冷冷顶了回来,茱莉还极其尖酸刻薄的说那些提意见者对贸易根本一窍不通,把几个提议者气得不轻。

——基本上,关于应如何对待加入他们这个团体的外国人,迄今仍没有一个统一说法,各个部门首脑也都是各行其是。如肖朗等人控制的机械组里就决不肯任用一个老外,而茱莉的贸易公司则正好相反,其它部门则大都介乎于这两者之间……谁都只能顾自己一摊子,管不到别人头上去。

“……所以说,这就是目前吕宋那边所面临的窘境:一方面,我们所面临的外敌要强于大明,那些来自欧洲的殖民者无论在士气,装备,还是战术等方面肯定要比明军强不少;而另一方面,吕宋的本地情况远比海南岛,台湾都要复杂许多。但在我们内部则迄今都没有制定出一个长期的治理计划。关键还是没人,老杰克和他的女友在那边大家都不放心,可我们内部又没其他合适的人选自愿前往……”

阿德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他很希望有谁能自愿站出来承担起这个责任,这样参谋组就好安排了。只可惜在任何一个团体中,敢于放弃当前安逸生活去开拓新领域的永远只是少数。琼海号上一百三十九位现代游客,都是无意中来到这个时代,他们本就没什么要开疆拓土称霸全球的野心,迄今为止所作的一切其实只为一个目的:先生存下去,然后再活得好一点儿……

先前在环境最恶劣,一切都没有保障的时候,他们中不少人还是可以豁出去拼上一把的。不过随着周围形势日益好转,尤其是当整座海南岛已经足够安全,而临高县城与琼州府也已经被改造的相对舒适之后,大部分人自然而然产生了惰性,不大愿意再去冒险了。

在理智上,大家都知道应该扩充势龖力,多占地盘——参谋组和军事组正是据此采取行动,先后夺占吕宋,台湾二岛,随即又出兵山东谋求发展。但团队中有胆子,有魄力,也有能力带队外出冒险的不过那么二三十个人。眼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去了山东,另有些人则各自分散去了大陆。留在家里的同志们或者身负重任不可轻离,或者就是缺乏勇气与自信……总而言之一句话:没人去

瞪大眼睛看了半天,见依然没人接他的话茬儿,阿德无奈叹了口气,只好把先前和老教授他们商量好龖的临时措施先抛出来:

“军事组未来打算在马尼拉城组建第四团,并且分出一半的船队在那边长期驻扎,第四团将以海军陆战队名义组建,到时候可能由凌宁或者文德嗣在吕宋常驻——不过现阶段他们俩都抽不出空。所以这次由李教授,唐队长,还有我们几个人先过去把架子搭起来,顺便看看那边的真实状况究竟如何。”

——当初负责攻打马尼拉的几位,王海阳,北纬,凌宁,敖萨扬,如今都不在岛上。李教授,唐健以及阿德都没去过吕宋,为政者最忌讳闭门造车,他们要制定关于那边的方针,肯定要亲眼去看一看才行。

本来参谋组的计划也就是如此了,不过会议快要结束时却有不少人提出想趁此机会一起去马尼拉看看——这个时代的马尼拉虽然不如后世那样属于专门的旅游城市,其异国情调却要更加浓厚些。大家在海南岛上待得久了,难免静极思动,到外面开疆拓土没胆子,出去旅游却很乐意的——他们本来都是些背包客么。

唐健起初还有点犹豫,但阿德这边眼珠子一转,立马大力表示支持,说只要有兴趣的人不妨都过去看看——把人拉过去亲身体验一下,到时候有谁对那儿感兴趣了,自愿留下来一两个,局面就要宽裕多了。

最龖后统计下来,参加这次“马尼拉旅行团”的人竟然多达三十几位,基本上除了出征在外的,以及在家里身上压着一摊子事儿实在走不开的,其他人都对这次出游颇感兴趣。这样一来化学组那几位也干脆不再罗嗦——这么多人坐一船出去,肯定是要琼海号出马了。目前海军的大船主力都在忙于协助山东作战,剩下来都是些小船或民船,若在海上遇到敌方势龖力将非常危险,只有琼海号才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另一方面,先前攻打马尼拉的时候只出动了普通帆船部队,结果当地人就不大老实,非要王海阳北纬他们下辣手才肯服帖。这次把琼海号拉过去亮一亮相,有利于震慑住那些不稳定份子,同时也给那边的华人同胞吃一颗定心丸,对稳固他们的统治大有好处。

——于是,不久之后,即将代表朝廷,前往吕宋诸岛进行宣抚的钱侍郎与曹太监等人听到了那么一个令他们惊喜的消息:他们可以乘坐那艘大铁船前往吕宋了

…………

这一次的航行对于那几位明朝人士,显然是一次非常大的冲击。这段旅途中光是在船上所见到的那些稀奇古怪东西,就要比他们来海南岛以后见过的任何新鲜事都多——和临高本地那些“古今结合”的设施不同,琼海号完完全全就是一艘现代化产品。她虽然经过了战斗改装,本质上却依然是一艘旅游船。直到琼海号最终在马尼拉港口靠岸,一行人离船之时,他们依旧在念叨着船上那些令人惊讶的物事……

对于这几位“大明天使”的降临,本地华人无不表现出极大的虔敬之心。当钱谦益和曹太监两人先后迈着四方步走下舷梯时,以林一卓父子为首的当地华裔全都齐齐跪拜下去,而且还是双手高高举起,随即全身扑倒那种五体投地的大礼参拜,其隆重尊崇之处,就连当初琼海军把他们从西班牙人统治下解放出来都没那么激动。

“我……这算什么,这地方可是咱们打下来的。”

眼见一面“明”字大旗以及几个明朝官儿居然能引发那些华人如此狂热,还在甲板上排队准备下船的不少穿越众都暗自撇嘴不已,只有老教授轻轻吁了口气,回头朝阿德及唐健微微笑道:

“看到没,这就是人心——我们要想同欧洲殖民者竞争南海,借助大明的名义,可要比我们自己另起炉灶事半功倍得多。”

几人低声说笑了几句,此时前方那位钱侍郎已经非常谦逊的将为首那位林家老爷子给搀扶起来,并与其亲切交谈了几句。随即又转向另外一边,那里站着不少大鼻子蓝眼睛的西洋人。

钱谦益对于如何与外国人打交道显然没什么经验,好在他毕竟作过礼部官员,行事滴水不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去拱一拱手行个礼再说——礼多人不怪么。

却不料对面那些大鼻子见他行礼反而都显出尴尬的神色来,纷纷躲避开去,还有些人赶紧深深鞠躬回礼,只有为首的一位超级大个子笑着上前朝他点点头,并用很流利的中文说了一句“你好”。

随即这大个子就迎上了后面走来的李教授一行人,他们之间可就随便多了,先和李老爷子握握手,跟后面阿德唐健等人都是彼此拥抱。转过头来,见那曹太监一脸呆滞模样,赵立德拍拍他的肩膀,哈龖哈一笑:

“介绍一下,老曹,这位也是咱一百三十九人之一,你们应该听说过的,老杰克,洋短毛,哈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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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五 咱们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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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在马尼拉王城的原总督府举行了盛大宴会,欢迎前来视察的各位“领导”。

确实是领导——马尼拉城最高处的主旗杆上已经改挂了大明旗帜,而唐健下船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他从海南带来的一支精干小部队接管了总督府的各处防卫,确保这里的绝对安全。今后他也将以这支力量为班底核心,逐步吸纳本地人员,组建起琼海军的第四团。

马尼拉的总督府作为统治核心,拥有当地最好的建筑条件与生活设施,旁边也建有兵营甚至堡垒护卫,本应该是作为统治者的天然基地。但琼海军攻下本地之后,前后两任领导层都没把这座总督府作为大本营所在,而是另选择吉地。

第一次王海阳北纬等人攻进来时,他们是出于安全考虑——不知道这敌人的核心之地还有没有什么未清理干净的机关暗道之类,也不放心留在这里的仆役佣人——总督及其家人逃跑了,这些人可没处跑,大都留了下来干脆另择基地,最终是选中一家修道院,为此还闹出不少麻烦事。

到了老杰克,他也没进总督府,而是依然沿用了前任设立的绿区基地,毕竟那是自己人留下来的,用起来更放心一点。不过他把修道院的主教堂改造成了对所有平民都开放的公共医院,自己平时就长住在那边。此举很好的缓和了前一批统治者与本地教会间的矛盾,也能为琼海军政权统治马尼拉建立起更好的民众基础——这是老杰克的本意,只可惜实际更多只是增加了他个人的声望,这却并非他所期望的。

不过总督府并未被空置,敖萨扬在进城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搬取了总督府的所有文档资料,同时指派了专人负责管理,以避免有人趁机哄抢破坏。包括后面宅邸里的大批仆役,佣人虽然没有了主人,也统统被置于那位管理人之下,按照他的的指令,保持这座大宅最低限度的运作。

而等到老杰克接替之后,他虽然没住到这里,跟他一起过来的安娜却是一眼就相中了总督府这块宝地。作为一位大贵族家的未婚小姐,她本就不方便跟杰克住在一处。而需要另外找住宅的话,还有哪儿比总督府更适合呢?

于是在今晚的宴会上,安娜几乎是以女主人身份在操办一切。自助性质的餐会明显是模仿了从前他们在海南岛上举办的第一次餐会,甚至在器具,仆役,摆设陈列等方面更胜一筹。至于口味么则是见仁见智——欧洲风味肯定是纯正了许多,不过这年头的西餐口味跟中餐委实相差甚远,那些长了个“中国胃”的人实在很难习惯——就连最努力想要领略一下西洋风味的钱谦益钱大使在尝了尝人家殷勤送上的法国大菜之后也禁不住直皱眉头,趁人不注意悄悄把盘子里东西都倒掉了。

而没什么涵养的曹太监更是一边“呸呸呸”吐着嘴里东西,一边气愤愤指着盘子的东西朝旁边跟他最熟悉的阿德抱怨道: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连肉都带着血丝呢,你说人家西夷的皇上就吃这个?那不得把做菜的都剁了?还有这煮蘑菇也是,汤不汤羹不羹的,一股怪味儿……”

“他们西洋人的胃口就是这样,牛排最多煎到七分,再熟就嫌肉太老了……这蘑菇汤里放了欧洲人最喜欢的香料,你若全都吃不惯的话,那就只能去啃干面包了。”

阿德笑吟吟回答道,曹太监果然去拿了几片白面包来,学着别人的样子涂抹上黄油或者果酱,咬上一口之后依旧摇摇头:

“面食也不咋样,抹上调料才勉强能入口罢了……这地方的厨子实在糟糕透顶,就是咱家去干,也肯定要比他们强得多”

曹如意说这话倒不是吹牛——他刚进宫那会子就是在紫禁城的御膳房里帮忙的,虽然只负责烧火,却也多少学了几手。就是靠几个拿手小菜伺候的大太监曹化淳中意,才有幸拜上干爹抱了粗腿。

“努力适应吧,接下来半个月你们都将住在这里……至少半个月,如果钱大人兴致好的话可能还会更延长一些。”

曹太监被阿德随后这句话给吓了一跳,看着手中面包直发愣:

“天哪,那咱家肯定要饿肚子了钱大人也肯定受不了啊。”

“那倒不至于……”

赵立德嘿嘿笑着,抬眼看了看这处周围摆放着大量雕塑,充满正宗“欧陆风格”的大宴会厅。

“你也可以亲自去厨房指点指点他们么,我们在这里可不是客人。”

阿德的目光特别在那位一身华丽意大利宫廷装束,仪态万方俨然本地女主人一般指使着仆人们做这做那的安娜小姐身上停留片刻。

“小曹你要记住这一点:这地方……现在是咱们的地盘。”

…………

现在已是完全恢复了意大利贵族派头的安娜塔茜娅?德?美第奇小姐此刻正与茱莉交谈甚欢,还不知道自己的住所已经被人盯上了。但她的头脑本就极其聪明,虽然还没有得到具体指令,却也知道随着海南岛上老教授等一干正牌主人的到来,马尼拉城里的形势肯定会发生大变动。

那些中国人绝不可能像恋人杰克那样放纵她。总督府这种地方,作为一处有着特殊政治意义的宅邸,显然不可能再由她独自占据。不过也无所谓,随着老杰克回归海南岛,她也肯定要跟着回去的。

尽管安娜确实很喜欢马尼拉这里的环境。但她更清楚一点:至少在目前,她还不能脱离杰克的保护——尽管安娜一直很有雄心壮志,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而不仅仅是作为杰克?汉德森医生的“家属”,在这个团体中获得一席之地。不过要做到这一点,道路还相当的漫长。

“怎么?想到要回去了不开心吗?”

茱莉大约是这群现代人中间最能理解她心情的,此时笑眯眯一语就道破了她的心思。在挚友面前安娜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叹口气道:

“是啊,虽说回到你们那边也不坏,可总感觉有些……可能你理解不了。”

“总不如在这边逍遥自在是不是?”

茱莉笑了笑,啜饮了一口手中的葡萄酒,摇晃着玻璃杯子——她似乎有点醉:

“怎么会理解不了呢,我完全能理解——就好像一对小夫妻明明可以在外面独居,却非要回老家跟公婆住在一起……听不懂?哈,难道你们那儿就没有婆媳问题?哪怕是大贵族家里头……好吧,不提你们家族的事情。不过你应该清楚,杰克这样做很聪明,他毕竟和我们不太一样,当然团队里都愿意信任他。但信任是来源于熟悉,而熟悉则来源于长期的相处。如果杰克长时间脱离我们这个团队单独行事,对他本人也是很不利的,更不用说你。”

“我明白,所以我支持了他的想法——在他来征求我的意见时。在这个世界,他最可依靠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同一时代的伙伴了。”

安娜轻叹道,她已经完全了解这群穿越众的来历,对于杰克给她的那几本来自未来的社会文化书籍也反复阅读多次,所以现在已经可以用与穿越众类似的思维来考虑问题——这是她想要融入这个集体的前提条件。连现代人的想法都理解不了,那怎么可能被接受?

“对了,你跟杰克打算什么时候把仪式办了?”

“仪式?”

“是啊,结婚仪式。”

茱莉忽然抛出的话题让安娜有些措手不及,脸红红之余赶紧有些生硬的做出反击:

“那你呢,你和解先生之间也还没有举行过正规仪式吧?”

茱莉笑了笑,伸个懒腰:

“我们之间已经无所谓什么时候办了,对我们来说那真的只是个仪式而已……但你却不同,安妮娅。”

茱莉忽然抬起头,用很正式的目光看着安娜:

“你知道在我们中间还是有不少人对你抱有成见,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正式的团队成员夫人名份对你是很有用的。那样你将能享受到更多的团队成员待遇——事实上那几乎和我们没什么差别了。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我将可以把有关贸易公司的更多一部分事务委托给你,其他人将再也没理由阻拦了。”

“是这样啊……”

安娜明白这是对方的一片好意,也顾不得害羞,沉吟道:

“我原希望能有长辈的祝福,最好是家族里能够接受……”

“别做梦了,就算我们的势力最终可以扩张到欧洲,肯定也不是短期内能达到的。”

茱莉毫不犹豫打破了安娜的幻想,后者无奈点点头:

“那至少也要在长辈和牧师的主持下,要在神圣的教堂中彼此立下誓言……别笑话我,虽然我现在其实也很少去祈祷了……”

“没什么好笑话的,三百年后的欧洲人结婚依旧是这套风俗……哈,这边有得是教堂,正好老爷子他们也在……长辈牧师都不缺。那么,让我们为汉德森夫人干杯”

茱莉大笑着,率先咕嘟咕嘟把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

四一六 招待会(下)

小说旧域名被人转走。请大家用新域名访问,有用户和各位站长的支持我们会做得更好,希望大家理解这边谈完了“正经事”之后,两人很快遇上了苏暮雪,朱月月,王娇娇……以及冯宇飞,苏芜香等一干旧友——先前在海南时安娜跟这帮女性相处都不龖错,尤其是在关于服装和流行方面,正是安娜给她们带来了本时空的第一批时装。

此时见了面大家再度互相恭维了一番对方的衣裳首饰,随即又谈起分别后的各自见闻。顺便,安娜向她们介绍了几位“新朋友”……

琼海军攻占本地之后对政治和宗教人物进行了严厉压制,对商人团体则要相对宽松些。而杰克主政以后在这方面的趋势更加明显。马尼拉港口作为连接美洲与欧洲航线的交通要道,拖家带口定居于此的欧洲商人不在少数。琼海军夺城后有些商人返回了欧洲,但也有一部分根基已经固定在此的不得不留了下来。他们起初都很紧张,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都开始放松下来——王海阳等人再怎么严厉,其道德素质和管理手段毕竟不是这个年代的殖民者可比。清晰而明确的奖惩条令,对于武装力龖量的严格管控,使得马尼拉城中局势即使在最为混乱的平叛时期也从没失控过。

等到马尼拉城再度由两位欧洲人管控之后,这种放松很快便转成了信赖,那些商人尽可能与“杰克总督”拉近关系,而他们的妻女家眷自然是瞄准了安娜这边。虽然在这里能与她投缘的人不多,但终归有那么三五位夫人小姐可以进入安娜所建立的小小沙龙——她独自一人在此,也是要有些社交活动消磨时间的。

这一次,听说马尼拉的真正统治者要过来,那些本地商人自是竭力奉承。能够千里迢迢从欧洲跑来东南亚经营的人物,其头脑手腕肯定都是最灵活的。今晚的招待会在穿越众眼中只是一场接风洗尘宴而已,在那些意图与琼海军乃至于大明王朝建立联系的本地商人眼中,却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通天之路呢

本人固然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混进来闹个脸熟,走夫人小姐路线的也不在少数。因为他们早就打听过——在那个奇异的统治集团中女性地位相当高。社交圈总是要互相给面子的,安娜向这边介绍了十几位本地的名媛淑女。只可惜对于那些欧洲女性而言,想要融入穿越女这个小圈子实在太困难了——兴趣爱好不说,连语言都不通。除了茱莉能用法德意等几国语言跟她们交谈上几句,其她人几乎无法交流——英语在这个时空根本不流行。

幸好不久之后北纬的小夫人林程程带着她的朋友们也来加入到这个团体,这才缓解了双方无话可说的窘境。林程程的朋友们大都是本地富裕华商的女儿,她们从小都受到良好龖的教育,有些还雇请了西洋老师来传授欧洲语言和礼仪——想要融入那个圈子,就必须按照人家的规则办事。如今虽然主客之势逆转,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该本地西洋人全力学习汉语了,不过至少在眼下,她们的语言能力还是很有用的。

这次回娘家,林程程算是衣锦还乡了,着实在她那些昔日闺房密友面前大大的露了一回脸——当初与短毛通婚虽说她自己是千肯万肯,家族里也是顺水推舟,但在亲戚朋友们中间仍有不少人表示怀疑的——短毛能不能在吕宋这边立住脚跟?程程嫁了个当兵的孤身到那边去会不会受欺负?那群人将来会不会被大明天朝当作叛逆处置?——诸如此类的种种疑虑非常多。

然而这所有一切想法,在他们看见那艘琼海号大铁船载着一位大明天使在马尼拉港登陆以后就统统烟消云散——琼海号战舰上威风凛凛的钢铁炮台足以打消任何担心西班牙人将来可能反攻倒算的疑虑;而一位堂堂天朝正三品大员和一位大明天子身边内官的出现,则足以证明那群短毛的无量前途。尤其是当林程程得意洋洋告诉她们,自家相公已经是大明天朝的一位真正的举人老爷时,那些华商小姐们所表露出的艳羡之情更是让小女孩的自尊心得到了最大满足。

书,中举,考进士,做官——这是几千年来中国人最传统,最正宗的上进之路。即使那些远离了故土,在海外创立下偌大家业的华裔富商,在他们心目中,来自故国天朝的功名利禄仍有着不可取代的特殊意义。不要说这些商人了,就是日后已经成为闽海之王的郑芝龙,在洗白了反贼身份后也仍然要让其长子郑森前往大陆赴考,成为诸多白衣举子中的一员——因为这才是所谓“正途”。

所以林程程的举人娘子身份在这群商人家眷中间就显得相当鹤立鸡群——尽管她个子最矮。可随便说什么话都是人家附和她,这样显摆了一会儿林程程自己反倒不耐烦起来,于是便过来加入了大姐姐们的社交圈子。

与她一起过来的华裔女郎中还有一位特别出色的美女,却是上次跟着船队去过海南岛的吕松岛上另一大华人家族,宾南杜陈家的千金小姐。这个名叫陈玥儿的中欧混血女孩子相貌极好,除了有点对天主教过于虔诚之外,言谈举止之间均十分的富有教养,上次茱莉王娇娇等人就都很喜欢她,这回见面当然愈发亲密。这姑娘说得一口极其流利的西班牙语,正好充当翻译。她这翻译可不仅仅是针对言辞,也包括在中西双方两种不同的文化体系间牵线搭桥。陈家子弟确实机敏灵活,女孩子妙语连珠,很快便将原先有些僵硬的气氛活跃起来。

…………

自助餐会召开到现在,已经按照不同人群分成了各自的圈子。安娜,茱莉她们那个女士社交圈算是最大的,因为不分国籍种族,只要是女性都聚到了一起,叽叽喳喳热闹非常。而在另外一边,以林,陈,李等几家大姓为首的吕宋华人团体也都聚在了一起,竞相朝钱谦益曹太监等人表达他们时隔多年,能在本地再度看见大明使者的激动之情。

这个华人圈子从一开始就闹得比较凶——那些白天没能去码头上迎接的华商坚持要向朝廷使者磕头行大礼,事关朝廷体面问题,钱侍郎曹太监也不好劝阻,只得一本正经端起架子再代表天子受一回礼。因为在宴会厅里不方便,还专门去外面铺了地毡供他们磕头所用——否则这边一群人端着盘子吃吃喝喝,那边一群老家伙排着队挨个儿磕头,这谁还能吃得下东西?

好不容易折腾半天见礼完毕,双方坐下来还没说两句话呢,几个老头子又开始说些陈年旧事,说起当年他们是如何的迫不得已背井离乡,在这里又是如何千辛万苦受尽西夷摧残,更有甚者回忆起万历年间那场大屠杀……等等诸如此类,不一会儿便纷纷拉住钱侍郎的袖子,抽抽噎噎哭作了一团。

想那钱大才子也是个感性人物,少不得陪他们落了几滴伤心泪,又说一通安抚慰籍之言,好容易才把这些老人安抚下去。那边又走来几位中年男子,过来向天使大人敬酒问好,顺带着,也想打听打听朝廷对吕宋之地的打算。

钱谦益来之前在船上听李老教授作过介绍,此时听他们自报姓名:林一卓,陈大雷……知道皆是当今吕宋华商中的领袖人物。他们显然对于大明朝廷对吕宋这块“化外之地”,以及他们这些“化外之民”将要采取的政策非常关心,一方面既欣喜于可以回归祖国,一方面却又担心苛捐杂税随之而来。

于是钱谦益又免不了和他们宣传了一番朝廷的宽容与慷慨大度,虽然给不了什么具体许诺——他没这权力。但仍然隐约透露:根据与短毛方面的约定,吕宋将作为“羁縻之地”并入大明疆土,所谓羁縻之地就是以当地土番自治,在这边当然就是一切由琼海镇说了算。

先是说了几句套话,随即钱大天使话锋又是一转:我大明圣天子皇恩浩荡,威加四海。倘若本地父老坚持要亲沐皇恩,接受朝廷管辖,他也可以代为转呈中枢。到时候派些官员过来——对老钱他们而言当然是巴不得给朝廷多找几个实缺位置出来,光是他们东林内部还有大批候补官员在等缺呢虽说当初谈判时短毛一口咬定这些地方跟海南一样,只挂大明旗帜,实际由他们短毛控制,但如果当地父老都是心向朝廷的话,钱谦益觉得还是有办法可以操作一下子的……

说了半天,终于让那几位华商若有所思而去。还没等钱大才子喘口气,旁边又呼啦啦围上来一群年轻人——却是仰慕他文章大才,过来请求指教的。

可怜钱谦益刚才正餐吃不惯,几乎是一点东西都没入口。此时看到这边席上有传统广式小餐点,正想拿几块过来垫垫肚子呢。面对着那么多仰慕之极的眼神,也只好无奈放下了手中餐盘……

——只好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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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七 老杰克的建议(上)

四一七老杰克的建议

解释一下,上上一章《咱们的地盘》原名就是《招待会,发表时临时改了个名字,后面一章《招待会(下)》沿用下去了,章节连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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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那边两处的热闹,宴会上第三处人员聚集的地方就要安静了许多,这里聚集了一些欧洲商人,人数虽然不多,但论起手中财力,他们其实才是马尼拉城商界最有实力的一批。

作为西班牙在东南亚地区最大的殖民地,马尼拉原本是白人的天下,欧洲人是这里无可争议的主人。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不久之前被琼海军打破——在被王海阳等人狠狠收拾了一番后,欧洲人在政治方面的权力几乎被尽数剥夺。不过在商业贸易方面,由于过去的积累,他们倒还是在马尼拉城中占据着主要地位。

当然,在华人控制了政权的环境下,欧洲人的地位肯定会逐渐被华商取代,这种趋势非常明显。很多欧洲商人因此对未来失去信心而撤离了吕宋,但还是有些人留了下来——就比如眼下站在这边的十来位。一方面他们的根基全在这里,离开了吕宋回到欧洲将再无前途可言;另一方面,在这群古怪的华人统治者中间居然有一位欧洲人,他们所采取的统治方式也和这些西洋人所了解到的大明王朝截然不同,这让留下来的欧洲商人都怀抱了一线希望。

此时此刻,这些人正由老杰克和安德鲁一一介绍给李老教授,唐健,以及赵立德等人认识。杰克在这边的时候对这些人还算照顾,并且已经告诉他们自己将要离开马尼拉回到本部去。这让商人们都颇为惶恐。不过杰克答应把他们引荐给新来的领导者,至于以后怎么办,则要取决于他们自己的行动了。

可以想象,这些商人刚刚进入总督府的时候都是很有些诚惶诚恐的,不过当他们在杰克的翻译下与李老教授交谈了一阵子之后。老爷子身上那种浓浓的学究气质,以及总是笑眯眯的和蔼态度很快化解了他们最初的担心。甚至极大消减了旁边一身戎装的唐健所带给那些商人的心理压力——唐健身上的琼海军军服与先前王海阳,北纬所穿的完全一致,而那两位的名声在马尼拉欧洲人中间差不多可以起到止小儿夜啼的效果了。

不过那些欧洲商人既然敢于远渡重洋,来到亚洲寻求发财机会,其胆量当然不在双方还只是初步认识,都谈不上深交的情况下,有些商人依然大着胆子提出了要求:能不能让杰克医生依然留在这里?他在这里已经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深受众人爱戴。

对此李老教授只是微笑回答:海南岛那边同样需要杰克医生的高明医术,一句话就把那些商人的嘴全堵了。如果是以前,这帮人可能会趾高气昂觉得自家白人的性命更重要,但在当前环境下,打死他们也不敢露出这方面的意思来。

双方交谈的时间并不长,毕竟语言不通,完全靠杰克和安德鲁两人做翻译也太不方便。所以只很普通的寒暄了几句也就作罢。老爷子并没有给他们做出任何承诺,只是通过对话传递给对方这样一个信息——琼海军是一个讲究规则的组织,不会做不讲理的事情。无论什么人种,只要愿意遵守琼海军的规则,他们在这里的人生安全,以及财产和事业都可以得到保障。

有几个商人在交谈时倒是想要再更深一步,把话题扯到关系到实际利益的方面去,但每次都被老教授不动声色转开了——现阶段谈这个还为时过早。

在应付过那些商人以后,老教授,杰克与阿德唐健四个人找了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坐下来,他们自己内部也有些事情,需要好好谈一谈。

…………

“这么说,我的继任者到现在还没完全确定下来?”

杰克把玩着手中一只自制的雪茄烟,却并没有点燃,只是放到鼻子下面嗅嗅味道——他的烟瘾很大,但自制能力也很好。身为医生知道极限在哪儿,每天给自己规定好只能抽一定数量,超过限量就只是拿一支出来闻一闻,过过干瘾,但绝不突破。

赵立德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是啊,大家各有职司,都抽不出空来。”

老杰克有点失望似的摇摇头:

“可惜了,我原以为解和庞他们那个团队能过来接替我的。”

“他们在开拓山东基地,那里是我们日后从大陆获取人口资源的关键,当前团队中大部分的军队,人员,以及资源都派过去了。”

阿德回应道,见杰克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又补充道:

“这边暂时由我们几个来管理一段时间:政策和大的方针由李教授拿主意;唐队长负责军事;我负责日常管理以及情报探查;由茱莉来负责经济……”

杰克还是笑了笑,这个阵容其实很豪华了,可以说他们这个团体的核心人员都聚集到了这边,所以不能说集体对马尼拉这边不重视。然而,如果不是因为团队中总有那么一些人始终执著于华夷大防,对他这个老外以及他背后的欧洲人团队总是抱有戒心的话,马尼拉这边其实是根本不需要把整个中枢领导层都搬来的,这一点在座几人都是心之肚明。

“好吧,那么作为前一任的管理者,我想我有义务向继任者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

之后老杰克花费了一些时间,把当前马尼拉的政治与经济局势大致介绍了一遍——只是些很粗略的简介。更加细致的资料都是落实在,需要在今后几天内逐步移交。不过眼下所谈到的内容却都是起到提纲挈领的关键性作用。

其中杰克尤其着重强调了有关军事方面的威胁:

“根据一些不太可靠的情报,西班牙人正在把他们美洲地区的战舰集中起来,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则在从欧洲抽调战舰……近来马尼拉港口和城市附近都增添了不少到处打听消息的欧洲水手,当然本地人也有,而且数量更多。”

“为什么不抓起来?”

唐健立即质问,杰克看了他一眼,笑笑:

“人手不够——在这里我能够指挥的武装人员不过一个连,也没有建立起辅助的准军事力量。根据委员会的命令,那些战俘只能承担非军事工作。”

这句话让那边唐健和赵立德两人都显出尴尬表情——他们的习惯是每占领一地都尽量利用战俘和原军事人员,建立起诸如“城管”之类的辅助军事力量,以作为正规军的补充。但在马尼拉这边,委员会却专门要求不能如此操作——这里的战俘和原军事人员都是西洋人,不能发给他们武器的。

老杰克遵循了委员会的要求,所以他手下迄今也只有王海阳留下的一个本土华裔连队,外加从海南岛带过来的医院护卫队——后者可以算是他的亲卫队,也是马尼拉这边唯一完全装备了琼海步枪和手榴弹等先进武器的军事力量。再加上这段时间海军几乎全部调往大陆,如果欧洲人趁机发动反攻的话,老杰克这边还真是很危险。

“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这种话题不好多说,阿德赶紧把责任揽了过去。唐健也咳嗽一声,有点不好意思道:

“关于军事方面,我们肯定要保证这边的安全。这次把琼海号开过来,也就是打算在海军主力从山东返回之前,用她震慑住那些暗中的敌人。”

杰克点点头,没再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反正只要琼海号在这里,马尼拉城就是没有一兵一卒也稳如泰山。

双方有些尴尬的沉默了片刻,一直在侧耳倾听的老教授终于开口:

“那么,关于马尼拉城未来的发展方向,杰克你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们吗?”

这句话让杰克改变了他一直比较随便的坐姿,双手扶住膝盖,整个人变得认真起来:

“既然问到这个话题,教授,唐队长,还有小赵……我确实有一些话想要和委员会的各位同仁们谈一谈。尽管以往我们一直尽量回避,但有些事情,看来不是靠回避就能解决的。”

对面三人互望一眼,脸上神色也都转为严肃——老杰克这个人表面随和,但人家可是心理学方面的博士,很多事情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明白得很呢。

“首先我想要知道,委员会,或者说我们这个团体中的大多数人,对于东南亚地区究竟是抱着怎样的计划?未来我们是否打算将此地纳入我们的管控范围之内?”

“当然,这一点毫无疑问。”

阿德想都不想便回应道,杰克点了点头:

“那么,对于已经在这里立足下来的欧洲殖民者,委员会又是如何看待的?完全是作为竞争对手,要将其彻底赶走吗?”

这一次赵立德想了一想,方才点头道:

“恐怕是这样,不把那些殖民者赶走,我们无法在此地立足。”

杰克微微笑起来,轻轻摇晃着手指头,表达了他的不以为然:

“如果是解或者庞在这里,我相信他们不会做这样的回答——很简单,如果他们采取这样的做法,当初他们就决不可能以三十几个人控制住一座城市,早被人灰溜溜赶回来了。”

“琼州府那边情况不同……”

阿德试图争辩,但随即便发现自己似乎中了那老外的语言陷阱,立即闭口。

而杰克则颇为得意地笑起来:

“不同?嗯,只有一点不同——那里是华人的聚居区,而我们这个团体中除了我这个老外之外都是华人,所以敢于信任本地人,是这样吗?”

见对面三人都不吭声,一脸默认的表情,杰克把手中雪茄烟往桌上一扔,哈哈一笑:

“如果委员会对于东南亚地区也是抱持同样想法的话。那么,我建议最好将马尼拉城要塞化,并且在这里派驻重兵——因为这里已经是我们扩张的极限了,未来我们这个团体所建立的,完全以华人为主的政权,它的疆域多半就只能达到这里。”

四一八 老杰克的建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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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以我们的军事力龖量,要攻占巴达维亚并不困难。”

唐健忍不住插口,杰克点了点头:

“确实,攻下来并不困难,可之后如何管理呢?我们的统治力龖量在马尼拉这边已经是拆西墙补东墙——我没说错吧?之后继续扩大地盘,无非是进一步加剧了我们这个集团的空心化而已。按照当前的管理方式,我们只有在当地存在大量华裔居民的条件下才能立足。马尼拉这边有一半是华人,另一半欧洲人和本地居民,所以我们这里还可以找到支持者,但已经比海南岛上要困难了很多——那么当我们继续向前,所占据的地盘上缺乏甚至完全没有华裔居民的时候,我们这个团体又该如何采取何种手段,以确保我们能在当地立足呢?”

“我们可以移民……咱中国就是人多”

阿德指着大厅那一头,那两位一身红彤彤的“大明天使”,企图做最龖后的挣扎。而杰克也回头,看了看那个方向,微微一笑:

“确实,把大陆上那个巨大的明帝国引入东南亚是个好主意,可是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呢?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那边的林族长,陈族长,还有李族长几位……这段时间我跟他们打交道也不在少数,他们似乎并不热衷于利用当前的政治优势扩大交易规模,而更满足于保住已经取得的成果,老人们更为重视的是回到家乡……我想你们在总体上并不是一个善于扩张的民族。”

“这么说,杰克,你觉得我们应该更多的吸纳欧洲人加入团队?也包括军队吗?”

唐健忽然插口道,杰克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点头:

“如果我们这个团体想要在东南亚立足,就必须如此——就好像我们要在大陆上立足就必须要吸纳明帝国的臣民加入一样。我将回到海南岛去,安娜也会去,肯定会有一批欧洲人跟我们一起回去,所以当前种族隔离的态势不会再存在——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李教授,唐队长,你们必须要承认这样一个现实:现在是十七世纪的后半叶,欧洲人在这里已经不是单纯的外来者了,他们已经成为本地居民的一部分。而且,他们的存在本身,同样也是东南亚的重要资源之一”

杰克倒翻了一点红酒,在桌子上画了个简易的世龖界地图,在东南亚这块的位置上用力点了几点:

“马尼拉城的繁荣是因为它位于美欧航线之间,西班牙大帆船从墨西哥将白银运往本土的必经之路。如果这条航线被彻底截断,它只能慢慢荒芜掉——事实上最近这一年来马尼拉的商业一直在萎缩。而巴达维亚也是一样,东印度公司的巨额利润主要来源于那里的香料,但如果我们仅仅是占领那里,而不设法把当地的香料运到欧洲去,就毫无利益可言……当然了,我们也可以仅仅是卡住这些航线,向过往商船征收高额税款,可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让我们取代他们,自己组织商船队到欧洲去贩卖呢?”

“取代?”

“是,我们为什么不能用琼海贸易公司取代东印度公司?用飞剪船取代西班牙大帆船?光占领那些岛屿,把殖民者赶走是没用的,只有我们真正取代了那些殖民者的地位和作用,才能确保东南亚这块区域仍旧保持繁荣发展下去。否则,这些地方对于我们的意义所在,就只是遥远荒僻,每年都要填入大量人力物力去勉强支撑的海上边疆而已。”

“如果是那样的话,确实需要吸纳欧洲商人,还有水手和军队……”

唐健低声自语道,脸上现出恍然的神色。而最初提问的李老教授则始终没开口,只是盯着桌子上那幅世龖界简图沉吟不语。

说了这一大通,老杰克似乎是有些累了,他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之后站起身来:

“心有多宽,事业就有多大——记得这句话还是当初解席跟我说的,他说这是经商时的座右铭,但我想用在我们这个团队上也完全合适。建立一个完全以华人为主体的单一民族政权固然比较稳固,但龖是我想,我们这个团体……”

老杰克刻意点了点自己的胸膛:

“——应该还可以走得更远。”

说完这句话,杰克?汉德森掉头离去,留下在座的三人,各自若有所思。

…………

此后数日,“旅游团”的众人分散开来,按照各自的兴趣,在马尼拉城以及周边地区开展了一系列的参观,联谊,以及视察等活动。

钱天使和曹太监两位当然是一门心思拉拢本地华裔,先后去涧内,滨南杜等华人聚居地方转了一圈。他们在来吕宋之前其实并没有把这里当作是大明领土,只是抱着“开开眼界”的心思而来。但在受到了当地华侨近乎于狂热的欢迎之后,两个人也都颇为感动。

老钱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已经隐约觉察到了短毛同意让此地并入大明领土的意图——本地华人这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分明都是向着我大明朝的么,原来短毛是要借助大明的威望才能掌控住当地啊合着你们一方面对大明说这里是包茅献土,新开辟出来的疆域;一方面又拿咱大明当幌子去哄骗本地人,想要两头讨好?

若是换了个迂腐点的士人,这时候多半就跳起来指责叱问了,但钱谦益可没那么浅薄。几年来的宦海沉浮已经让他知道哪些是应该争的,而哪些则没必要。况且短毛向来推崇的“双赢”原则在这件事情上也正好可以用得上——所以老钱只是找了个机会,趁着跟老教授碰面的时候不经意提了提:您看这化外之地民风淳朴,那么多海外遗民又都迫切想要沐浴天恩。咱们是不是打个商量,允许朝廷派几个亲民官过来?不是想要干涉你们行政,只负责一些诸如教化,进学之类的事情,也好更多宣扬我大明天威。

这个要求已经超出了双方先前和约的内容,但老李教授是何等样人,只笑了笑便一口答应下来,而且他很大度的表示朝廷完全可以派遣正品县令过来。吕宋诸岛地方很大,琼海镇需要直辖的也就一座马尼拉城,除此之外,只要朝廷愿意在此地设立治所,尽可以派人履任——不单单是文官,武官也可以,琼海镇甚至愿意负责发放他们的官俸粮饷,一切都按海南岛上规矩行事好了。

钱谦益大喜,自古以来官府最差什么?——实缺啊中原王朝的科举制度能够源源不断产生官员后备军,只要不是开国草创阶段,任何时候朝廷中都会有大量候补官员在等着上任。自己为国家弄到一大块新疆域,那是青史留名的好事,但如果再能同时为朝廷新开辟几个当官的位子,那更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了。

当然,吕宋这地方距离中原稍微远了点,除一座马尼拉城外其它地方也实在有点偏僻荒凉,不过这一切在那些等实缺等的眼睛都发绿的老候补们面前根本不成问题。而且这几天参观下来,发现这边的生活相当平静安稳,就是有些土蛮也还不算太凶恶——按短毛的说法这边的土人都很懒,懒到连造反都懒得造,对谁统治此地也压根儿漠不关心。管你西洋人去还是中原人来,他们都不在乎。

然而此地物产却极其丰富,土地肥沃的让人吃惊。钱谦益亲眼看到不少当地人啥都不种,啥都不管,整天躺在树荫下睡大觉,肚子饿了就去附近树上摘点香蕉芒果菠萝蜜之类充饥——这样居然也能一直生存下去?而且生存的还不龖错。

跟他一起的那位曹太监当场就哭了——曹如意老家是陕西人,要不是以前他们老刘家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也不会把个好端端儿子阉割了往宫廷里面送。回想起陕西那边赤地千里,种什么都是颗粒无收,辛辛苦苦一整年到最龖后还免不了冻饿而死的凄凉与悲惨,再看看这边……能不哭吗

再想想看,即使中原久治之地,如今却又如何?——关外辽东不谈了,天启年间就丢了个精光,为此吏部放缺的签筒里都少了好些竹签子;陕西那边整天闹灾闹匪闹趟将,被派到那里的官员往往要先把遗书写好才敢上任;山西大同一带靠近草原,最近几年动不动就是边墙被破,几乎快成了蒙古和满洲鞑子的围猎场;云南福建是三天两头土蛮作乱;就连一向被认为京师左近的山东,前些日子不也被叛军闹得天翻地覆么

——相比之下,吕宋这边简直就是天堂啊。也就是传说中密林深处的食人族生番有点怕人,但当地居民大都表示他们也多半只是用这种传说吓唬小孩子而已,并没有人真正见过。

……钱谦益把这一切都仔仔细细写进了他的游记中——象他这种文人墨客到哪儿肯定都要留下一笔的。文坛上除了比才气,一个人的见闻是否广博也是很重要一环。钱谦益闲居乡里的时候就听说过一桩趣闻——在距离他老家常熟不远的另外一处小城江阴,有个叫徐弘祖的人,年龄只比他略小一些,但学问水平差得远——连童子试都没通过,秀才都称不上的白身士人,居然就凭着几篇四处游历的日记随笔,在文人们闲聊的时候也往往会被提上一句。

如果仅仅如此倒也罢了,他钱牧斋再怎么小心眼也不可能去跟个白丁置气的。可偏偏前几天乘坐琼海号大铁船过来的路上,与那些同路短毛闲聊的时候无意中提起此事。人家却一听到名字就立刻询问那人是否有个称号叫“霞客”?在得到肯定地回答之后,有个短毛愣头青小伙子,记不清是叫郭逸还是叫王晨了……忽然没头没脑朝他冒出来一句:

“这个人以后可比您老要出名”

这句话当时差点没把老钱气得厥过去——自己堂堂两榜进士,东林魁首,虽不敢说已是一代文宗,在当今文坛却也没几个人能凌驾其上了,居然说他比不上一个白丁?

尽管后来李老教授过来劝慰他说那帮小伙儿不懂事乱讲话,那小伙子本人也过来道龖歉了,但钱谦益却始终耿耿于怀。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些短毛的见闻很古怪:有些常识性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但很多极其偏门,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却能如数家珍——而且迄今为止,只要能得到验证的,几乎全都正确,很少有错误。

虽然那小伙子说是自己讲错了话,但当时他一听到“江阴人”“喜爱游历”这几句话之后脱口而出的“徐霞客”三字名号却是分毫不龖错,说明他肯定是知道那个人的。可正是这一点才让钱谦益分外不爽。因为他已经逐渐觉察到——短毛所知道的事情,往往都是大事件;而他们所了解的人物,也多半都是些大人物,至少也是青史留名的那种。

难道自己在历史上的名气当真比不上一个白丁?钱谦益绝对不愿承认这一点,所以他现在也开始写游记了。包括每天的见闻经历,诗词随想,全都细细记录下来。打算回去之后编纂成一本集子,也算生平著作之一。

他才不信,以自己的经历之丰,见闻之广,生平宦游所到之处亦是天南海北,就比如这一次南来吕宋,大明历史上除了三宝太监以外还有谁比自己跑得更远?那个还要靠两条腿一步一步量地皮的徐某人能比自己强?

更不用说文笔才华,思想深度这些,那白丁更是拍马都及不上。他虞山钱牧斋早在第一次遭劾回乡时便确立了生平志向:此生不求高官利禄,只求将来青史之上能有自己的一个位置,但龖是这位置绝不能低

“舍我其谁”

……昏黄灯光下,钱谦益一边低声发狠,一边细细在纸上书写。他的一手文字漂亮之极,每一笔都是力透纸背,恰如他此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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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九 各人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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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钱大才子每一笔都仿佛在负重千钧的历史感,同一时刻也正在纸上作记录的朱月月却是满脸的不耐烦,下笔又轻又快——尽管相比钱谦益的文人游记,朱月月笔下数据可重要得多——她正在核对琼海贸易公司马尼拉分部的账目

在安娜陪同之下,茱莉,朱月月等人最近对琼海贸易公司在马尼拉的业务情况进行了一次全面考察,算是总部对分公司的考核。

“格式上有点小差错……不过大部分是对的。不龖错了安娜,我们以前学复式计账法也要上半年课呢,你学得很快。”

“谢龖谢,我都是自己记录的,没让别人经手。”

安娜欣喜笑道,不过随即却发现旁边茱莉的脸色不好看。

“账目上没错,安妮娅,可你的业绩不行。马尼拉分部的贸易额一直在下滑,这可不符合我对你的期望。”

——只要谈到生意上,茱莉就是个六亲不认的女强人,亲戚朋友统统靠边站。当初在琼州府时就是解席想要从公司里调物资也得公事公办打申请,此时的安娜亦不能例外。

“对不起,我……”

茱莉摆摆手,拒绝听安娜的解释,直接拿过帐本开始翻查。按照她所制定的公司制度,所有交易都必须详细记录在案。只要安娜确实遵守了这些规定,马尼拉分部的运营状况通过阅读这些账目就应该一目了然。

粗粗翻阅一遍之后,茱莉把帐本一丢:

“你赊借给那些华商的货物太多了,已经超出公司规定的比例——明天让他们都来见我”

“我爹爹也要来吗?”

一直被茱莉带在身边充当小学徒的林程程怯生生问道。女经理的强势气场散发出来,离她最近的小萝莉有点被吓住了,眼泪汪汪的,谁见了都会心软。但茱莉的回答却丝毫不留情面:

“当然,只要想赊借我们的货物,就必须按我们的规程办事。程程你要记住,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得遵守,包括我们自己。”

轻轻摸了摸林程程头上那两个圆溜溜的春丽式发髻,又回头看了看那位满脸局促之色的意大利女孩,茱莉的脸色终究略微和缓了一些——安娜说起来是出自于大银行家美第奇家族,人也非常聪明灵活,可毕竟只是个闺阁千金。日常耳濡目染一些事情,在旁边出出主意还凑合,当真让她独当一面,需要独自承担自己每一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现在看来还是有点过于仓促了。

“好了安妮娅,我知道你在关于华商的问题上确实比较尴尬,不好太强硬。马尼拉的总体商业环境也一直在萎缩之中,目前的颓势确实不能全怪到你头上。但龖是作为本地的商业总监,你至少应该严格遵守制度——制度是经验和理智的总结,越是当你遇到没经历过,把握的事情,越是要按制度行事”

说了几句,正有些口干舌燥之时,旁边早有贴心小秘书许春兰递上凉好龖的茶水,茱莉接过喝了几口,随口道声谢,看看眼前这十几个人,忽然间感到有些自豪。

——前两天老杰克对李教授等三人那场关于团队未来发展的建议演说,已经在穿越众里传扬开来了。对于老杰克的观点大部分人都是持支持态度的,当然也有些人依旧对此不以为然,那是他们的自由。

然而茱莉在她的贸易公司中却早就执行了杰克所主张的政策,在这些成员中间,有现代人,有古代人;有华人,也有洋人……茱莉对她们一视同仁,都倾注了极大心血。她希望用这支完全由娘子军所组成的商业团队向整个穿越众团体证明:即使在这个乱世之中,女性也完全可以展现出她们的优势与特长。

她对此很有信心。

…………

另外一边,总督府附属的军营驻地里,唐健正在翻译协助之下与一名西洋战俘谈话。门外走廊里还等着十几个人——他们都是前雇佣兵出身,对国家,民族,甚至宗教之类概念都不怎么在意——不过说实话,这年头的大部分西洋战俘都不在意这个。所以这些人被选拔出来的更主要原因是他们比较安分守己,能够遵守规矩——即使是战俘营里的规矩。

此外,这些人都有家眷在马尼拉,按照阿德的说法,有家眷的人顾虑总会多一些——在他们想要背叛的时候。

“亚罗尔……前西班牙陆军上尉,听说你还得到过西班牙国王亲手颁发的嘉奖和勋章?”

唐健看着手上资料,将其与眼前这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白人士兵对照起来,同时等候旁边翻译将他的问题传达给对方。

在翻译的传达下,那名军士站起来行了一个礼——模仿琼海军的军礼,但有点不伦不类。

“是的,长官。”

“那么能说一说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的军队吗?毕竟,我们曾经是敌人。”

唐健继续问道,而对方的回答也很坦率:

“我需要钱,长官。我的妻子生了重病,虽然好心的杰克医生将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也没收我们的诊疗费,但龖是休养康复依然要花很多钱。”

唐健看了看手上资料——这里每一个人的情况阿德都调查的很详细。这个亚罗尔的所谓妻子其实只是他在当地勾搭上的一个ji女,露水姻缘而已。不过这男人比较有良心,在对方生病以后便一直精心照顾着——这也是杰克向唐健推荐他的主要原因。作为首批被推荐加入琼海军正规部队的欧洲人,老杰克挑选的这十几个人都是在道德上比较正直的人,无论在什么组织中,这种人总是更可信赖一些。

“没有尝试过找其它工作吗?”

“我们晚上必须回到营地里点名,所以无法接受长时间在外的护卫工作。而除了使用武器和战斗,我又不会其它技能。”

唐健点点头,心里颇为满意——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看得顺不顺眼而已。以前在海南岛上时,唐健对于每一个新招纳进军队的士兵都会亲自与其谈话。也就见上一面,聊个三两句,但基本上便能确定这人能不能做个好兵了。后来军队里人多了,不可能一一见过,但班长以上的军官肯定要全部面谈的。

这次在马尼拉这边重起炉灶,又有西洋人在招兵范围之内,他自然要从严把关。连本地华裔参军的孩子都要亲自面试过,对欧洲人更是谨慎。

在这个名字上打了个勾,唐健抬眼直视对方——军人之间永远是直来直去,没什么虚头八脑的东西:

“你被录取了,但只能从最基础的三等兵开始——我们不承认西班牙军阶。当前的军饷不算高,但军队可以暂借你一笔款项给家属治病,以后慢慢偿还即可。只是你需要尽快掌握中文,至少拥有最起码的语言交流能力,在军队里是不会配备翻译的。”

“是,我明白,谢龖谢长官”

亚罗尔脸上显出一丝喜色——他早已打听清楚,这支军队的待遇很好,哪怕是最低一级士兵的军饷也不少,足够养活他和自己的女人了,更何况还能借钱。

兴奋之下,他又多罗嗦了一句:

“不得不说,你们的堑壕技术和炮术都非常先进,长官”

唐健看看他——资料显示这家伙是在海南岛上被俘的,当初琼州保卫战时登陆西洋军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在火箭炮覆盖下他及时带领少部分人非常聪明的躲进了被琼海军废弃的滩头战壕中,由此保住性命,应该算是运气与头脑兼备的典型。

在阿德的备忘录中,建议此人应该受到重用,但同时也要重点关注——就是那种如果不能为己方所用便要除掉的类型。因此唐健对他的关注也颇多,已经暗中观察过他几次。

不过此时琼海军的首脑人物并未显示出任何异样,只轻描淡写纠正道:

“是‘我们’……以后你会接触到这一切。”

说完之后便挥挥手,让亚罗尔离开,顺便把下一个叫进来,唐健开始了新一轮的面试……

与此同时,在军营另外一侧,一间黑黢黢的独立小屋内,赵立德也正笑眯眯的在和一个白人青年谈话。比起唐健那头的一本正经不苟言笑,阿德这头可要和善可亲的多了,桌上甚至还摆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这可是稀罕东西。

只是那白人小伙子却显得颇为不安,时不时伸手拭一拭额上汗珠,又或者摸一摸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仿佛要抵御来自魔鬼的诱惑一般——对面那位笑眯眯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的话语,确实让他有一种在和魔鬼打交道的感觉:

“……你瞧,威廉姆先生,你还很年轻,有大好龖的前途。我们知道你最近在同伴中间受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对待,他们不该这样的对你……我觉得如果你继续留在战俘营,恐怕会很麻烦。”

名叫威廉姆的德国小伙子忍不住摸了摸头上伤疤,那黑暗中的一棍子差点把他打死,在病床上躺了个把月才痊愈,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们可以给你换一份工作,安排到总督府那边去,在安娜小姐的贸易公司,只要你愿意与我们进行一些合龖作……就算是雇佣好了,我们会支付你很合理的报酬——我们向来说话算话,你知道的,不是么?”

阿德有意无意碰了碰桌上一个钱袋子,里面露出些金灿灿的荷兰金币杜卡特,他注意到那小伙子明显吞咽了一口口水。但下一刻,赵立德却把钱袋子收了起来:

“当然,我们不会强求,作为一家贸易公司,我们需要的是自愿加入的员工而非间谍。你可以回去再考虑考虑,我们也需要和其他人再谈谈——要知道申请这份工作的可并不止你一个。”

说着赵立德把那小伙子打发出去了,以至于留在屋子里的翻译有点不理解:

“头儿,我看他马上就要松口了,干嘛要打发走?”

这翻译是属于情报组的内部人员,所以阿德在他面前比较放松:

“稍微给点压力效果会更好,在面临竞争的时候,他会更快作出决定。好了,请我们的下一位客人进来吧——记着让威廉姆看到他。”

翻译笑着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带着一个白种人走了进来,那人一看见赵立德,脸上顿时显出惊喜的表情,往前走了几步:

“赵先生,您还记得我吗,我是……”

“迪亚戈?卡特罗斯?曼多萨,上回跑海南岛去冒充荷兰王国信使,这次又想冒充哪国使者了?”

赵立德当然记得这个能说中文的葡萄牙皮革商,主要是因为他那张脸实在与后世葡萄牙队的某位球星太象,连名字也一样。在赵立德心中总觉得他们多半就是一家子。

“不不,我只是想来购买一些货物……您知道我是一名商人……”

“胆子很大的商人,上次进攻我们海南岛的时候你好象也在其中吧?”

“不不,先生,那是谣言,绝对是谣言我对贵方是非常尊重的,无比尊重”

两人半真半假的互相试探了几句,阿德的脸色忽然一板:

“好了,迪亚戈先生,我知道你来自巴达维亚。我想你希望带回去的不仅仅是货物,恐怕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你大约已经注意到码头边我们的琼海号战舰了吧?相信光是这条消息就足以让你在巴达维亚那头卖个好价钱,不是吗?”

“不不,赵先生,你听我说……”

赵立德摆摆手,阻止了皮革商的辩解:

“这没什么,迪亚戈先生。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们等价交换如何?”

“交换……什么?”

望着皮革商那故作不解的眼神,赵立德嘴角再度显出一丝笑意:

“你是个聪明人,迪亚戈先生,应该不会让自己陷于……”

“好吧好吧,我同意,我把巴达维亚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这就对了。”赵立德笑吟吟道,“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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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十 海边营地(上)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二十海边营地

瑟瑟寒风中,一支长长战俘队伍排成两列,一步一步朝着似乎永远遥不可及的目的地挪去。他们的目光呆滞而缺乏生气,很多人脸上身上犹自留存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尽管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却都如同绵羊一般顺从。

不过两侧负责押送的官兵并没有因此变得懒散起来,他们在队伍周边前前后后来回走动着,时不时用枪杆子捅一捅走得慢的家伙,并且呵斥上两句:

“走快点,兔崽子们,前头已经没有补给站了,今个儿走不到地头就得统统在野外宿营,冻死你们这帮反贼杀才”

伴随呵斥而来的往往又是皮鞭或枪杆,然后整支队伍便在这样的驱赶下稍微快了一点点,但之后很快便慢慢减速,直到下一轮的呵斥与鞭打到来……终于,在某个心情不好龖的小军官又胡乱挥了一通鞭子之后,战俘队伍里响起一个不太服气的声音:

“兄弟,何苦呢,这地方我认识。再往前几里地就是登州府,今个儿怎么都能赶到城里宿夜的。这一整天才给了半块馒头一碗汤,肚里没食走不快,催再急也没用啊。”

那小军官见有人胆敢顶撞,当即举起鞭子就冲那说话之人加劲抽下去:

“谁他娘的跟你们这帮反贼是兄弟还想吃饱肚子?吃饱了好继续造反是不是?要不是那帮南方绿皮盯得紧,你们早被砍了脑袋送去领赏啦。”

提到“南方绿皮”四个字,整支队伍顿时泛起一阵骚动,绝大多数人都缩起了脖子,有些人更忍不住摸摸脸上身上被烧伤的地方,脸色愈发呆滞。

但也有几个胆大的声音在队伍各处响起:

“要不是那帮绿皮短毛,现在是谁押送谁还说不定呢……”

“谁他娘的活腻味了”

那小军官愈发怒气蓬勃,呼拉一下把腰间佩刀拔了出来,想要杀一两个人立威,但那帮战俘都是老兵油子,躲人群里说怪话气人拿手,一看真有可能惹出麻烦就立即把脑袋往人群中一缩,作乌龟了。

正闹腾的厉害时,忽听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骑马军官走过来询问发生何事。他的官阶未必比这个小军官高出多少,但骑在马上天生就有一股傲然之气——这是辽东镇的人。

那小军官找不出其他人,只能气愤愤把开头那人给指出来,想要拿此人作替罪羊。但辽镇军官询问了几句之后,却挥手让他走开,朝那汉子说话的口气也温和了许多——因为那人是说的东北口音。

“你也是从辽东出来的?”

那高大汉子苦笑一下,点点头:

“是啊,从前在毛大帅麾下,后来跟随小毛将军,再后来……”

辽镇军官沉默了片刻——当年蓟辽督师袁崇焕擅杀东江总兵毛文龙,两镇之间一度视对方为仇敌,但不久之后袁本人亦被崇祯皇帝所杀,罪名中就有“以谋款则斩帅”这一条,算是给他们的大帅报了仇,以往纵有什么冤仇也一笔勾销了。

这个时代乡土观念很重,在外面遇到同乡总是要照顾一二,即使曾为敌手,既然此刻胜负已分,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那辽镇军官仔细看了看对方,这条汉子身材魁梧高大,双眼中目光炯炯,虽然由于多日来始终处于半饥饿状态而有些萎顿,却依旧显得神精气足。他也是内行,一看就知道此人必定是有功夫在身的,而且多半还不龖错。这个人在叛军中多半是个得到重用的头目,如果是在他们辽东军中,此时的地位说不定都不在自己之下。

琼海镇那边只要普通劳力,贼军中的头目按照约定可以送给官军报功领赏,不过军官也不想把此人检举出来,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是条好汉子,可惜跟错了人……都走快些吧,我们是不能进城的。到了地头还得自己搭建宿营地,动作慢的话,晚上真得在城外挨冻。这边天气虽然冻不死,却也够呛。”

那汉子点点头向他致谢,脚下果然快了不少。也许是见他比较和善的关系,旁边又有人开口问道:

“这位官爷,朝廷要如何处置我们,能透个消息么?”

这个问题立即引来旁边七八声附和,就连先前那个态度从容的高壮汉子也神情紧张望过来——事关未来命运,谁能不担心?那辽镇军官犹豫片刻,摇头道: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要交给琼海军处置。”

“那些绿皮短毛?他们要那么多人干啥,该不是拉去喂火龙罢?”

人群有人惊惶道,“火龙”二字一出,队伍里又是一片骚动。那辽镇军官大急,连忙摆手大喝:

“胡扯,什么火龙大号的火箭而已……都不要胡思乱想了,不管琼海军想要干什么,你们的性命肯定都能保住,否则他们也不会专门派人来医治你们的伤员”

这句话果然让队伍里面安静了不少,无论那些身穿绿色军衣的短毛兵在战场上如何凶神恶煞,他们战后收治伤员的行为依旧得到了所有人的感激。这边很多人的烧伤都是被短毛卫生兵处理过的——其中大部分人都没用药,只用盐水绷带之类简单清洗处理一下,当时疼得要死,但事后居然奇迹般没腐烂,可见那些短毛的手段着实不凡。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些俘虏现在都比较听话配合。

队伍恢复了平静又继续向前。他们的出发地黄县距离目的地登州本就不远,又走了一段时间,前方便隐约可以看到登州府那高大的城墙了。这些俘虏心中都难免有些复杂的滋味——他们一度曾是这座雄伟城市的主人,后来想尽办法要打回来。现在总算是回来了,但却是以俘虏的身份……

他们果然没被允许入城——事实上就连大部分明军也都在城外扎营。整座登州府城外围的某一侧几乎都被各军营帐所占据,看起来仿佛仍在遭受围攻似的。

而在府城的另外一边也有大量营地,却都是破破烂烂的窝棚——那边是流民的聚居区。周边区域被叛军荼毒不轻,庄稼收成都毁了,在府城被朝廷官军收复以后,周边的老百姓便开始陆陆续续向这边集中,在靠近城市的地方总能找到一口吃的。

这种难民区域历来总是最混乱,最肮脏不堪的地方,但在此地却恰恰相反——所有棚户区都得严格按照指定位置搭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统一的取水点,以及丢弃排泄物和生活垃圾的地方。棚户区相互之间分隔很开,以防止火灾和疾病传染。

——除了棚子本身破烂不堪,里面出入的人员形形色色外,这片难民区总体布局竟然比另外一边的大明军军营还要整齐些。令每一个初次见到眼前景象的人无不目瞪口呆——毫无疑问这又是出自短毛的手笔。

这支战俘队伍也不例外,他们在一片惊叹声中绕过了小半座流民营地,终于来到此次行军的终点站——战俘营。

战俘营位于几支明军营寨的包围圈中,显然是防着他们炸营或者逃跑。看守营寨的士兵并不多,但这边的押送人员,包括那个先前一直趾高气昂的辽镇军官都赶紧下了马主动迎过去——对方身穿一身绿皮,正宗的短毛兵

“申字戊队,壹千五百人按时送达,这是今天最龖后一批了。”

虽然对面只是一个小头目,那辽镇军官却丝毫不敢怠慢——他这边必须要自己出面做交接,因为整支队伍里只有他才识字。而对面随便哪个普通士兵就能看懂交接文书——因为他们都在根据文书的数据对照在场人数。

望着对面那些认真核对数字的短毛兵,辽镇军官心中升起一种鄙夷与艳羡交织的复杂情绪——眼前这帮小子年龄大约还没自家儿子大,一个个嘴唇边光溜溜连毛都没长出来呢。若在辽东军里大概连个正军都混不上,无非养马喂料的杂役罢了。

可在这边他们却都正儿八经披上了军衣,尤其是……那辽镇军官看着对方身上那件厚重长大,几乎都能盖到脚面子的墨绿色军大氅冬衣,忍不住羡慕的连吞了几口唾沫——这种被短毛称为“军大衣”的棉制冬装饱满厚重,披在身上不但能挡风保暖,估计用来充当棉甲遮挡一下远程箭矢都没问题。

奶奶的……先前大明军中还有人说这帮短毛来自南方,肯定不适应北方气候,到时候天一冷就有他们好看的。可现在呢?人家确实“不适应”——这天还压根儿没冷起来呢,不过才刮了一阵子风,连雪都没下一场,这冬装就配发到每个小兵头上了

眼看那些南方兵一个个裹得跟狗熊似的,有人问起就直接回答:

“咱们南方人怕冷,提前穿的厚实些……”

我呸合着咱辽东人不怕冷了?这帮短毛究竟干什么的?咋那么阔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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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一 海边营地(下)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且不说这边是如何的羡慕嫉妒恨,那头查验人数无误之后,这一千多人被带进了营地。战俘营里还是一片空空当当,除了四周有一圈木栅栏围墙外,其它什么都没搭建起来。只在地上用石灰线画上了许多方格标记,并在四处角落里堆放了许多木材稻草之类的建筑材料。

那些战俘互相看看,眼中都显出庆幸的神色——果然是如同那辽镇军官所说的那样,宿营地要自己建!还好现在天色尚早,有一段白天时间可用,否则要摸黑干就惨了。

只是不少人随即又摸一摸自己干瘪瘪的肚子,一整天工夫几乎啥都没吃,又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眼下勉强支撑着能站稳就不龖错了,再要干重活……实在够呛啊。

有几个人便朝那个辽镇军官看过去,希望这位好歹能帮忙说两句话,但那军官却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满不在乎的挥挥手:“放心,到了地头,这边肯定不会让你们饿死的。今后你们的伙食都是琼海军负责,他们吃的可比我们要强多了。”

正说着,果然见前面推来一溜大车,车上堆着一箩筐一箩筐的馒头。还有许多大木桶,掀开盖板之后便可见热气腾腾,显然里面是盛的热汤。俘虏们一下子都激动起来——那些箩筐里面堆放的居然都是白面馒头!那汤桶里也香气扑鼻,不知道是啥好东西。但至少可以确定:这一顿绝对将是他们被俘以来最好龖的伙食!

短毛的士兵们做这种事情显然已经很熟练了,他们招呼着战俘们按顺序排队,同时就按每十个人为一小队的划分提前把队伍分配好,并随机指定一位队长,然后才要求他们以小队为单位去排队领食物。并告诉他们吃完饭以后去干活,包括将来的所有事务都要以小队为单位整体行动,不能单独乱跑。

因为只有排列好一队人才能去领吃的,在这种情况下动作缓慢或是扰乱纪律只会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在白面馒头的诱惑下俘虏们都极其配合,不一会儿这壹千多人就全部分配完毕,每分好一队人就赶紧跑到分发食物的车辆那边去排队,动作稍微慢一点就会有十个人排到前头去了……

如此折腾半天,这些饥肠辘辘的战俘终于每人领到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热汤,用来盛汤的木头饭盒子是分配给每个人的,被告知要小心保管,如果丢失或损坏下次就没得用了。

很多人被那热汤的香味所吸引,还没找地方坐定就先喝上一大口,然后往往便是“啊”的一声大叫又吐出来——那汤里放了很多胡椒和辣椒粉,盐也放得很足,闻起来喷香,尝起来则是又咸又辣,味道极重。在这个辣椒还不怎么流行的年代,很多人还不习惯这种味儿。

但龖是琼海军的厨师们既然配出这种汤料来,自然是有其原因的——这种寒冷天气里来一碗滚烫**的胡辣鲜汤最是能开胃发汗,稍咸的味道也有助于补充大量消耗的盐份。

在适应以后那些战俘果然都胃口大开,一个个就着热汤蘸着馒头稀里哗啦吃的爽快无比,吃完之后人人都是满头大汗。饭后再略坐着休息一会儿,先前连续赶路所积累下的疲劳与乏惫顿时消减不少。体力也有所恢复,这样接下来再让他们干重活,无论在心理和生理上就都能承受得起了。

…………

在琼海军整理战俘的过程中,那些押送人员并没有离去或是袖手旁观,而是很积极的主动上前帮忙——他们都是些老兵油子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果然,等把战俘们都安排完毕,那位琼海军的小头目便说既然大家都没用餐呢,不妨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好了。

这边押送队的就是在等这句话,当兵的也不玩假客气,一个个笑眯眯说一声“那敢情好”,便跟着进了营地——人人都知道琼州军的伙食好,不趁此机会留下来蹭一顿才是笨蛋。

不过琼州军中的阶级划分一向很不严谨,这些士兵吃的东西居然和战俘也相差不大——同样是白面馒头和胡辣汤,只是不限数量。当然终归还要有些特别的优待——押运队的几位军官在受邀请一起到饭桌旁坐下之后,便看到对面琼州军的同行们拎出来一个大肚陶瓷罐子,用泥封把口部封得严严实实。

“是酒吗?”

小军官有点诧异,心想一直听说琼海镇的军纪非常严明,难道他们允许在军营中随便喝酒?但对方的回答立即打消了他的疑惑:“不是酒,是肉……”

主人掀开泥封油纸,用随身匕首从里面挖出一块块固体放进桌上餐盘,在座的大明军军官们都有些惊奇的看着那东西:粉红色的一坨坨,有点像是掺了猪血的面团,哪一类动物能长出这种肉来?

“我们管它叫‘坛子肉’,尝尝看吧,味道很不龖错的。”

在主人的劝说下,客人们半信半疑夹起一点尝了尝,果然有点肉味,只是不太多。既没筋也没骨头,感觉倒像是某种混合了肉酱的面食。但味道确实不龖错,有一种奇异的鲜味和香气缭绕在舌尖。

客人们很快接受了这种食物,他们学着主人的样子把肉片夹到馒头里一起吃,同时对其新鲜美味大加赞赏。这让对面的琼海军士兵也很高兴:“……是啊,我们也觉得味道挺好龖的。而且又很方便:可以直接生吃,也可以油炸,烧烤,炖汤,或者就象现在这样夹在馒头里……都行。味道总比腌咸肉要好一些……保存的时间又长,随时随地打开坛子就能吃。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长官总爱说它是垃圾食品。他们管它叫‘午餐肉’……说它除了方便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这些明朝居民当然不能理解现代人对于火腿肠的腻味,尤其是他们知道在吴南海主持的食品加工厂中,用来制作这种“坛子肉”罐头的全部是屠宰场下脚料。此外为了保存时间长久,在肉罐头的配方中加入了少量防腐剂。尽管吴南海保证说用的防腐剂也都属于天然材料,少量食用对人体肯定无害,但现代人谁敢相信食品商的话呢?哪怕吴南海是跟他们一伙的。

不过在军队里这种“坛子肉”罐头倒是超级受欢迎,在吴南海的食品厂里刚刚拿出样品,都还没定型的情况下,军事组的后勤部门就立即下了一大笔订单——根据琼海军的后勤条例:士兵每天都需要摄入一定量的脂肪和蛋白质以保证其营养均衡,在驻地时可以通过自建养殖场解决,出征在外的就比较麻烦了。

这次大军出征山东,后勤部门从活猪到腌肉都准备了一大批,搞得非常麻烦,连船上舱位都不好安排。以后都换成这种深加工产品就简单多了——只需要把数量计算好,定时发送一批肉罐头过来就行。想吃生鲜你们自己在当地设法解决吧,反正咱后勤是满足条例要求了!

当然这是未来的理想情况,当前这种“坛子肉”罐头的产量还远远达不到完全取代腌腊制品的地步,包括罐头肉的配方与添加剂种类也在反复修改调制之中。所以每一批的肉罐头口味都会略有不同。而琼海军的山东部队也是除试龖验人员外,第一批真正品尝到这种罐头肉的实战部队。

不过无论什么口味,在下面的试吃部队中反响都很不龖错。毕竟在海南岛的食品厂中大量使用了香料,并且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熟练使用各种海产品作为天然味精进行提鲜。为了保证对山东部队的及时供应,后勤部门催货催得也比较凶残,往往一批新产品刚下线就直接被送上了运货船,连食品厂内部存货都留不下来。

所有能够从后勤手中领到这些“坛子肉”的琼海军士兵们普遍将它当作一道很拿得出手的大餐用来招呼客人。而那些初次品尝到这种滋味的大明军官兵,更是将其视为美味佳肴。

…………

由于这一坛子“肉”的关系,餐桌上的气氛很融洽。看着眼前这些应该没什么心计的毛头小伙子,几位颇有经验的明军军官忍不住旁敲侧击询问:琼海军为何要给那些战俘吃白面?若是为了收拢人心,这代价未免太高,要知道就算是他们这些大明的中下层小军官,也不见得顿顿都吃细粮的。

结果那几个短毛兵却完全摸不着头脑,只互相看了看,说上面配发什么粮食下来就吃什么,也没说要单独另给俘虏准备。其中更有一个傻头傻脑的愣小子想了半天,说他到码头的补给船队那边去帮过忙卸过货,看见那边大洋船上运来的全都是大米白面,压根儿就没粗粮啊……

其实对于琼海军的后勤部门来说这很正常——海南岛总部那边并不缺乏粮食,但运输船的吨位却有限,肯定首先输送优质粮过来。在海南岛上的仓储中还是有不少甘薯山芋之类粗货用于应急的。不过在山东这边的大明军眼里看来却完全不对味了——如果这帮短毛不是在刻意炫耀的话,他们的粮食储备究竟充裕到了何种地步?

这顿饭吃下来,几乎所有在场的明军官兵脑子里都显出一个问号:海南琼州岛,当真还是那传说中的偏远蛮荒之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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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二 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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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接下来就是该干活的时候了。琼州军出大代价喂饱这些战俘的肚子,决不是让他们舒舒服服躺在地上聊天的。

士兵们把战俘都聚集起来,分成几组让他们观看搭建宿营地的示范:首先在地上挖一个坑,用挖出来的泥土在周边垒起土墙,之后用木料和稻草盖上顶棚。总体上有点像东北那边的地窝子,但因为靠近海边不能挖得太深,否则会渗水。

一个地窝子里面住十个人,修建时也是十个人为一组,正好一小队。

做示范的短毛兵只用很短时间便搭好了窝棚,然后大声向那些俘虏宣传道:

“都看清楚了吧?今后一段时间你们就要住在里面,所以造的时候多用点心,尤其是防水要注意偷懒的代价是你们自己倒霉。另外速度上也要抓紧,白天干不完就只能摸黑啦”

在领到工具和材料之后,俘虏们开始干活。看守人员们则四下巡视着,如果遇到有不会干或者方法错误的,他们还会上前帮忙作指导。这让那些战俘们都很意外,比起先前在战场上给他们留下的恐怖印象,这些绿皮短毛似乎换了个人。

看到这些士兵比较和善的样子,有些人又问起他们最关心的那个问题——官府将如何处置他们?短毛军并没有马上回答,只说今晚先赶紧安顿下来,明天将要开个大会,到时候这些问题都会说明。

战俘们半信半疑,但也都安静了些,对方既然给他们那么好龖的食物,又发给材料让他们建营地,总不会再轻易要他们命罢?

——比起好听的言辞,实际行动总是更能让人信服的。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所有战俘都被集中起来,一位琼海军的军官走过来向他们宣布战俘营中的纪律,注意事项,以及他们所能享有的权利——这最龖后一条让战俘们都感到很新鲜。

说了一通他们半懂不懂的话之后,那位军官言辞一转,终于谈及了这些人最关心的后路问题:

“此次登州军叛乱,祸乱山东,造成的破坏极其严重。朝廷震怒,军官和犯下严重罪行者必是要受到严惩的。但对于普通军卒的处置,朝廷目前还没有做出最龖后的决定。我们琼海镇希望能从你们中间抽调一部分人去南方岛屿上屯垦开荒。用劳役冲抵罪行,劳役期估计在三到五年之间,劳役期满后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可以在当地安家落户,也可以选择回乡。如果决定在当地安家,官府将会分配给你们土地,住房,以及必要的生活用具,开始新的生活。”

军官的话在战俘们中间引起一阵大*澜——作为叛军俘虏,被流放到边远地区那已经是最好龖的结果,琼海镇要拉他们去海岛上开荒并不稀奇。但所谓“劳役期”的说法就比较新鲜了——在大明朝不要说罪犯,就是普通军户也是父子相传,一干就一辈子,永远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允许流动的。如果琼海镇当真可以赦免他们的叛贼身份,那他们的子女后代就不必永远背着一个罪军户籍,外出经商,甚至书做官都不受影响,这可是非同一般的恩惠

只可惜那位军官在给大家画了一个美好龖的大饼之后,紧跟在后面却又加了一句:

“但龖是……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带走,所以只能招募你们中间表现最好龖的一部分人,剩下的仍将由朝廷来处理。”

——正是这最龖后一句话,让琼海军对于这些战俘的控制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所有俘虏都尽最大努力配合着管理者的要求,以求能被选中去南方的机会。虽说那边比较偏远,可看看这些短毛军的吃穿,不少人对于海岛那边的生活都充满了向往。

于是,此后一段时间,在一片片充满热情的劳动号子声中,从原本空空荡荡的一片平地,到建立起完整的各种功能性用房,哨位……又一座整整齐齐的营地很快便树立起来。甚至比周边的明军营寨还要规整。

在最基础的建设完成之后,琼海军并没有让这些俘虏放松,他们对于人力的运用远不仅仅局限于战俘营内——包括周边环境的整理,垃圾清运,甚至还定时分批派人去那些流民的聚居区协助清理垃圾和整修窝棚,或者去登州城里打扫卫生,修缮损坏房屋……总之就是不让战俘们闲下来。虽然可以吃饱肚子,但每天的劳作足以消耗掉他们的大部分体力,使得这帮人每天回到窝棚里唯一能做的就是躺下睡觉,而不会有精力闲暇吵架,更没工夫考虑暴*或逃跑之类“高难度动作”。

除了劳动之外,对这些俘虏的思想改造工作也在同步进行——当他们被派到流民营地和登州城中进行清理和协助时,带队的军士们就开始有意识提醒他们——这一切都是叛乱所造成的罪孽。

而在不久以后,正式的诉苦大会也在琼海军组织之下召开,登州城里的老百姓,以及那些因为叛乱而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难民们被召集起来,激烈控诉叛乱者带给他们的巨大痛苦。

组织这种大型群众运动对于琼海军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在气氛,环境,以及效果等方面的把握上,在这个时空中没有人能比他们更强。况且这些都是不久前刚刚发生过的罪恶,参加者绝大多数都是亲身经历,在那一批批受害者声情并茂的控诉中,在一片片对乱军罪恶的声讨中,就算是最为大胆的亡命之徒也受不了那种精神打击。

这些叛乱军大多数人也是穷苦出身,同样来自穷人的控诉往往最能拨动他们内心深处的那根脆弱之弦。很多人当场就声泪俱下,跪倒在地上对自己曾经的行为表示忏悔。在这种群众性集会上,情绪感染之强烈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只要有一小部分人表现出某种极端情绪,很快便会传染到全部……当诉苦大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整个会场上已是哭声震天。

许多叛军的精神堡垒就此彻底崩塌,在强烈的负罪感驱使下,他们开始坦白交待自己曾犯下的罪行,并且互相揭发自己所知道的犯罪者——就在这场大会上,多达数百名的,曾经在叛乱中有过重大罪行的潜伏份子被揪了出来。他们理所当然被当众处以极刑——而这也是整场大会的最**之所在。

琼州军事先专程为此搭起了一批绞刑架,但他们很快发现在这种现场狂热的气氛中,绞刑根本不能满足群众的要求,老百姓普遍认为对于那些恶棍不该留他们全尸。于是最龖后不得不紧急向附近的大明军借来几十名刽子手——只有让赤膊大汉手持鬼头大刀,一刀下去鲜血飞溅的画面,才能够令那些苦主们感到满意。

当天观看这场诉苦大会的不仅仅是琼海军一家,还包括巡抚朱大典,监军吕直以及其他几路大明军的首脑也都应邀参加了。先前在明军主力抵达登州时,自然要出安民告示抚慰当地父老。而琼海军在安民告示中居然保证将会为登州府百姓,以及附近诸多受到残害的流民昭雪冤仇。

这在朱大典等富于施政经验的人看来实在很不现实——这可不是一桩两桩案子,数万乱军所做下的恶事,怎么可能一一查清楚?最多,诛除几个首恶也就罢了。

只没想到琼州军玩出这一手来,居然能让那些叛军自己交待今天的这场诉苦大会,他们这些大明文武的情绪也一直在跟着会场中群众同时波动。从一开始的压抑沉闷,到中场时的哭声一片,再到最龖后,看到那些罪犯终于得到惩处时的激动与畅快……他们自己完全领略了整个过程,自然也更能体会到其厉害之处。

有那么一瞬间,朱大典甚至感到了彻骨恐惧——他从没见过哪一个组织能把老百姓的情绪控制成这样,大明……乃至于以往历朝历代的明君名臣,恐怕谁都没这份本事。眼前这支短毛军却能轻松做到这一点。那么凡是被他们所占领,所统治的地方,谁还会记得大明朝?包括这登州府,以后还是大明的领土吗?

不过他的惊惶并没有持续太久,那些短毛对于大明总算还保持了一份尊重——他们在最龖后把宣布处死那些罪犯的权力交给了朱大典,由他这位平叛主帅亲口下达死刑判决。而行营军的其他几路明军则负责提供刽子手,也算是为登州百姓报仇雪恨出了一份力。

如果是在平时,或者哪怕其它任何环境下,朱大典肯定不会同意就这么稀里糊涂插进去——这场大会有太多不合朝廷规矩的地方了。但眼下他却非常庆幸能够以朝廷名义接下手来,所以干脆直接以天子之名义宣布了死刑判决——他不怕被人弹劾假冒圣旨,监军吕直就在旁边看着呢,他自会把一切上奏到朝中。皇帝会理解他的苦衷,这是此刻唯一可行之道。

由于朱大典的半途介入,诉苦大会最龖后是在一片“大明万岁”“天子圣明”的颂圣中结束。本地军民对于大明的忠诚不但未受影响,反而提升了不少。

不过那位朱抚台在回去后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在营帐中走来走去,反复思量着一个问题:

“民意人心,竟然可以被*弄到这种地步那些短毛……他们是怎么想出来这一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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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三 战后的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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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黄县叛军的彻底覆灭,让大明朝廷为之头痛了一年多的登州叛乱终于平息,但当地的麻烦还远未结束。执掌帅印的朱大典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战俘问题只是其中之一,需要他要操心的地方实在太多。

——仗打完了,几万大军却依旧驻扎在登州附近,每天光人吃马嚼就是一个大数目,负责后勤的巡按谢三宝为此叫苦不迭。他几次三番提出行营应该尽快把各路军队遣返回去,可说易行难。当初辛辛苦苦把那些丘八大爷召集过来,如今取得胜利了,还没论功行赏就想把人打发走?哪儿这么容易

一场大战结束之后,对伤亡者予以抚恤,对军功者给予奖赏,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大明朝立国多年,这一套程序倒也颇为完善。何况这次还是打了胜仗,本应该正是大家兴高采烈排队分果子的时候,可朱大典以及整个行营系统的文官们现在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功劳应该怎么计算。

——还是由于那支琼海军

如果根据“正常”的记功模式:无论按杀贼,夺城,斩首,缴获……任何一种方式来计算功勋,琼海军都在这一次的平叛战争中都独占了鳌头——他们几乎是凭着一己之力把山东叛军给灭了个干净。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平叛的最龖后一战,亲眼看到那支短毛军是如何不出一兵一卒,仅用远程火器就将大明军强攻数次都未能取下的县城笼罩在一片火焰与烟雾之中,朱大典或者其他明王朝的文臣武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对方仅用两千余人就创造出如此战绩的。

当然现在他们是确信无疑了,就是各路军头对此也不好再有什么异议——叛军的战力他们已经亲身领略过,不是什么软柿子。如果没有短毛的火器,光凭朝廷自己的力龖量,就算能在野战中将叛军击败,甚至收复黄县,但这登州府是万万拿不下来的,到时候战祸延绵,没个一两年怕是完不了事——这一点就是最为狂傲的辽东军也不得不承认。

所以对琼海军理应占据此次平叛战役的头功,各家军头其实并无异议。但荣誉可以给他们,利益却不能。各家各路的数万军队到这边来可不是为了做一回旁观者就走的。何况军队从来不是能讲道理的团体,若是朝廷把封赏都给了只有区区两千人的琼州军,而不能给剩余几万兵丁一个过得去的交代,那这登州府怕是马上要引发第二次兵变。

好在琼州军在这方面很识相,他们主动表示对朝廷的官职不感兴趣,所以功劳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罢。甚至于连金钱方面,他们看得也不是很重,有当然好,若一时拿不出来,也可以先欠着——只要当官儿的打个欠条就行。反正按照协议海南岛每年都要上缴给大明若干财赋,到时候直接从上缴里面扣除就行了。

琼海军所要求的只有人力资源一项:他们把大批叛军俘虏及其家属,还有那些自愿跟随的流民用船只运到南方海岛上去开荒。从理智上说朱大典知道朝廷不该答应这要求——国以民立,老百姓都跑光了还成个什么国家呢。可当前的形势却又令他不得不对此予以默认——这些人如果还留在登州府,行营还得四处筹措粮草供给他们,可眼下行营的存粮连养兵都快不够了,哪儿还养得起那么多俘虏和老百姓?到时候又将全是自己的麻烦。

当然如果没办法也就只好硬撑,可现在既然有个冤大头自愿出钱出粮,那当然是把这包袱扔给对方解决了。所以行营上下对此都是非常欢迎的。

不过朱大典和他手下的整个文官团队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把与琼州军达成的这项协议正大光明写到朝廷奏报上,因为这不符合规矩——作为一群富有经验的老官僚,他们深知“规矩”二字在官场中的重要性:一切按以往规矩办,即使错了,那也是规矩有问题,与本人无关。而如果擅自打破了某些规则……哪怕办成了,也免不了口水一大堆。若是其中稍稍出了一点差错,那更是会变成了不得的大罪。

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当真傻乎乎把这事情写上去了,将会在朝廷中遭遇到什么样的待遇——那帮儒生酸丁肯定会把各种各样大帽子扣到这边头上,什么身为父母官却抛弃子民啊;买卖人口去海外丧尽天良啊……反正怎么难听怎么说。至于这些人留在登州府会不会被饿死,会不会惹出其他麻烦来……那些评论者是不关心的,他们只是要找个理由喷人而已。

——于是朱大典等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分配军功了,按真实情况上报?挨骂。搞一份虚假奏报上去……当大明朝的厂卫机构是假的?更何况还有监军太监在这里看着。

最终他们只能把这里的情况写成密奏,委托吕直先派人悄悄送去京城请示圣裁——皇帝做出的决断,终归好解释一点。而登州这边的状况就先拖延下来了,大家安心等待。

…………

比起文官的郁闷来,山东行营的各路武将们这段时间倒是很愉快。大明军这些年来每况愈下,难得打一次胜仗,虽然并非是由他们亲手取得,好歹也是胜利者中的一员。无论将来评功结果如何,终究算是有功劳的——希望往往在没有变成现实以前才最是美好。对于广大普通的明军官兵而言,在取得胜战之后,赏赐还没发下来的时候,才是他们心情最好龖的时候。真正到了要兑现的关头,却多半会感到失望。

但眼下却还不用为这个发愁,难得出兵在外又不用打仗,有些无聊官兵们就每天在登州府内外到处闲逛耍子。经过战乱以后的登州府当然远远不如先前那样繁华,但毕竟总体环境已经安定下来,各种商品和服务业还是在慢慢恢复。

就连城外的流民大营,那些为了生存下去的难民们也必须要设法赚钱生存下去。男人们可以出卖劳动力,而女人……往往只要几个小面饼或者一小碗糙米就能换到一晚上的全套服务,乱世中人是最不值钱的。

军队是她们最大的主顾,这时候的官军手头都比较宽裕——黄县决战时琼海军把最龖后抓俘虏的功劳让给了他们,这使得各路军将都能分润到一些功劳,同时也趁机从叛军手里搜刮到不少浮财。再加上朝廷方面在得到叛乱被彻底平息之后大喜过望,先期派发下了数万两白银作为酬劳。同样是由于琼海军没有出面争夺,这笔钱大部分被分发给行营官兵,算是预支的赏钱。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会比较容易生事,但在登州府这里却没这个问题——又是琼州军,他们在这方面十分严厉。曾经有几个青州军的兵痞子在难民营地里闹事,还杀了人。琼州军的人过来处理,想要将那杀人士兵带走。结果青州军的首领不乐意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大家都是大明军镇,你有什么资格处置我们的人

青州军将那士兵藏到了军营里,扬言你们有本事就来军营里抓人——结果琼海军不但出动包围了此地,还带来几门大炮,黑洞洞炮口直接瞄准了青州军的营帐,一点没给这些“友军”面子。

“……我们从大明得到的指令是清除登州府地面上的所有叛逆,包庇窝藏杀人罪犯毫无疑问也属于叛乱行为,如果贵军继续坚持要这样做,我们将不得不按对付叛军的方法处置。”

即使当着巡抚朱大典面前,琼海军那位名叫北纬的冷面酷哥也如此宣称,最龖后是青州军服软认怂,交出了那个肇事兵卒,然后眼看着那家伙被挂在绞刑架上漂来荡去,直到化作一具干尸还在那儿挂着。

打那以后登州城附近的秩序就很容易管理了,基本上只要看到有绿皮官兵出现,就是正在打架的也立刻作鸟兽散。而且总体上来说,只要不去触犯他们的条例,琼州军还是很好相处的——早就跟他们交上朋友的川军自不用说,诸军中最为傲气的辽军现在也很佩服他们。小将军吴三桂开口闭口就喊北纬作“师傅”,平时经常出入于琼州军的营地中,与他们切磋各种军事技能。

其他各路军将也都尽量与琼州军搞好关系,哪怕仅仅为了换粮食——行营粮台给的补给中有很多粗粮糙米棒子面之类,士兵们都不爱吃,干脆按一定比例去跟琼州军换精粮。那些绿皮短毛们在这方面表现的很大度:正常如果是三比一标准的,他们就按二比一换。如果粗粮实在太差,只能按五比一甚至更少的,他们也同意按三比或者四比一的标准折换成大米。

于是在这段时间,大明山东行营中对于海南琼州军的评价开始在两个极端间摇摆:一方面,“琼州军嚣张跋扈”的言论仍旧保持不变;而另外一边,“短毛做事情很上路”的观点也渐渐开始流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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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二三 战后的山东

(女生文学 ) 四二三战后的山东

随着黄县叛军的彻底覆灭,让大明朝廷为之头痛了一年多的登州叛乱终于平息,但当地的麻烦还远未结束。执掌帅印的朱大典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战俘问题只是其中之一,需要他要操心的地方实在太多。

——仗打完了,几万大军却依旧驻扎在登州附近,每天光人吃马嚼就是一个大数目,负责后勤的巡按谢三宝为此叫苦不迭。他几次三番提出行营应该尽快把各路军队遣返回去,可说易行难。当初辛辛苦苦把那些丘八大爷召集过来,如今取得胜利了,还没论功行赏就想把人打发走?哪儿这么容易

一场大战结束之后,对伤亡者予以抚恤,对军功者给予奖赏,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大明朝立国多年,这一套程序倒也颇为完善。何况这次还是打了胜仗,本应该正是大家兴高采烈排队分果子的时候,可朱大典以及整个行营系统的文官们现在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功劳应该怎么计算。

——还是由于那支琼海军

如果根据“正常”的记功模式:无论按杀贼,夺城,斩首,缴获……任何一种方式来计算功勋,琼海军都在这一次的平叛战争中都独占了鳌头——他们几乎是凭着一己之力把山东叛军给灭了个干净。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平叛的最后一战,亲眼看到那支短毛军是如何不出一兵一卒,仅用远程火器就将大明军强攻数次都未能取下的县城笼罩在一片火焰与烟雾之中,朱大典或者其他明王朝的文臣武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对方仅用两千余人就创造出如此战绩的。

当然现在他们是确信无疑了,就是各路军头对此也不好再有什么异议——叛军的战力他们已经亲身领略过,不是什么软柿子。如果没有短毛的火器,光凭朝廷自己的力量,就算能在野战中将叛军击败,甚至收复黄县,但这登州府是万万拿不下来的,到时候战祸延绵,没个一两年怕是完不了事——这一点就是最为狂傲的辽东军也不得不承认。

所以对琼海军理应占据此次平叛战役的头功,各家军头其实并无异议。但荣誉可以给他们,利益却不能。各家各路的数万军队到这边来可不是为了做一回旁观者就走的。何况军队从来不是能讲道理的团体,若是朝廷把封赏都给了只有区区两千人的琼州军,而不能给剩余几万兵丁一个过得去的交代,那这登州府怕是马上要引发第二次兵变。

好在琼州军在这方面很识相,他们主动表示对朝廷的官职不感兴趣,所以功劳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罢。甚至于连金钱方面,他们看得也不是很重,有当然好,若一时拿不出来,也可以先欠着——只要当官儿的打个欠条就行。反正按照协议海南岛每年都要上缴给大明若干财赋,到时候直接从上缴里面扣除就行了。

琼海军所要求的只有人力资源一项:他们把大批叛军俘虏及其家属,还有那些自愿跟随的流民用船只运到南方海岛上去开荒。从理智上说朱大典知道朝廷不该答应这要求——国以民立,老百姓都跑光了还成个什么国家呢。可当前的形势却又令他不得不对此予以默认——这些人如果还留在登州府,行营还得四处筹措粮草供给他们,可眼下行营的存粮连养兵都快不够了,哪儿还养得起那么多俘虏和老百姓?到时候又将全是自己的麻烦。

当然如果没办法也就只好硬撑,可现在既然有个冤大头自愿出钱出粮,那当然是把这包袱扔给对方解决了。所以行营上下对此都是非常欢迎的。

不过朱大典和他手下的整个文官团队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把与琼州军达成的这项协议正大光明写到朝廷奏报上,因为这不符合规矩——作为一群富有经验的老官僚,他们深知“规矩”二字在官场中的重要性:一切按以往规矩办,即使错了,那也是规矩有问题,与本人无关。而如果擅自打破了某些规则……哪怕办成了,也免不了口水一大堆。若是其中稍稍出了一点差错,那更是会变成了不得的大罪。

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当真傻乎乎把这事情写上去了,将会在朝廷中遭遇到什么样的待遇——那帮儒生酸丁肯定会把各种各样大帽子扣到这边头上,什么身为父母官却抛弃子民啊;买卖人口去海外丧尽天良啊……反正怎么难听怎么说。至于这些人留在登州府会不会被饿死,会不会惹出其他麻烦来……那些评论者是不关心的,他们只是要找个理由喷人而已。

——于是朱大典等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分配军功了,按真实情况上报?挨骂。搞一份虚假奏报上去……当大明朝的厂卫机构是假的?更何况还有监军太监在这里看着。

最终他们只能把这里的情况写成密奏,委托吕直先派人悄悄送去京城请示圣裁——皇帝做出的决断,终归好解释一点。而登州这边的状况就先拖延下来了,大家安心等待。

…………

比起文官的郁闷来,山东行营的各路武将们这段时间倒是很愉快。大明军这些年来每况愈下,难得打一次胜仗,虽然并非是由他们亲手取得,好歹也是胜利者中的一员。无论将来评功结果如何,终究算是有功劳的——希望往往在没有变成现实以前才最是美好。对于广大普通的明军官兵而言,在取得胜战之后,赏赐还没发下来的时候,才是他们心情最好的时候。真正到了要兑现的关头,却多半会感到失望。

但眼下却还不用为这个发愁,难得出兵在外又不用打仗,有些无聊官兵们就每天在登州府内外到处闲逛耍子。经过战乱以后的登州府当然远远不如先前那样繁华,但毕竟总体环境已经安定下来,各种商品和服务业还是在慢慢恢复。

就连城外的流民大营,那些为了生存下去的难民们也必须要设法赚钱生存下去。男人们可以出卖劳动力,而女人……往往只要几个小面饼或者一小碗糙米就能换到一晚上的全套服务,乱世中人是最不值钱的。

军队是她们最大的主顾,这时候的官军手头都比较宽裕——黄县决战时琼海军把最后抓俘虏的功劳让给了他们,这使得各路军将都能分润到一些功劳,同时也趁机从叛军手里搜刮到不少浮财。再加上朝廷方面在得到叛乱被彻底平息之后大喜过望,先期派发下了数万两白银作为酬劳。同样是由于琼海军没有出面争夺,这笔钱大部分被分发给行营官兵,算是预支的赏钱。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会比较容易生事,但在登州府这里却没这个问题——又是琼州军,他们在这方面十分严厉。曾经有几个青州军的兵痞子在难民营地里闹事,还杀了人。琼州军的人过来处理,想要将那杀人士兵带走。结果青州军的首领不乐意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大家都是大明军镇,你有什么资格处置我们的人

青州军将那士兵藏到了军营里,扬言你们有本事就来军营里抓人——结果琼海军不但出动包围了此地,还带来几门大炮,黑洞洞炮口直接瞄准了青州军的营帐,一点没给这些“友军”面子。

“……我们从大明得到的指令是清除登州府地面上的所有叛逆,包庇窝藏杀人罪犯毫无疑问也属于叛乱行为,如果贵军继续坚持要这样做,我们将不得不按对付叛军的方法处置。”

即使当着巡抚朱大典面前,琼海军那位名叫北纬的冷面酷哥也如此宣称,最后是青州军服软认怂,交出了那个肇事兵卒,然后眼看着那家伙被挂在绞刑架上漂来荡去,直到化作一具干尸还在那儿挂着。

打那以后登州城附近的秩序就很容易管理了,基本上只要看到有绿皮官兵出现,就是正在打架的也立刻作鸟兽散。而且总体上来说,只要不去触犯他们的条例,琼州军还是很好相处的——早就跟他们交上朋友的川军自不用说,诸军中最为傲气的辽军现在也很佩服他们。小将军吴三桂开口闭口就喊北纬作“师傅”,平时经常出入于琼州军的营地中,与他们切磋各种军事技能。

其他各路军将也都尽量与琼州军搞好关系,哪怕仅仅为了换粮食——行营粮台给的补给中有很多粗粮糙米棒子面之类,士兵们都不爱吃,干脆按一定比例去跟琼州军换精粮。那些绿皮短毛们在这方面表现的很大度:正常如果是三比一标准的,他们就按二比一换。如果粗粮实在太差,只能按五比一甚至更少的,他们也同意按三比或者四比一的标准折换成大米。

于是在这段时间,大明山东行营中对于海南琼州军的评价开始在两个极端间摇摆:一方面,“琼州军嚣张跋扈”的言论仍旧保持不变;而另外一边,“短毛做事情很上路”的观点也渐渐开始流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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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四 迟到的第二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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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十二月初的时候,由文德嗣所率领的第二分舰队终于姗姗抵达登州府,在水城中停泊下来。

第二舰队是与第一舰队差不多时候出发的,甚至因为人少还要更早出发几天。但与第一舰队目标明确,出发以后就径直朝着山东战场疾奔不同,第二舰队所承担的任务要复杂繁琐许多。

这支船队不但要负责把那些接受了大明册封,打算去大陆发展的同志们一一运送到位,同时还要负责在海南岛和山东之间搭建起一条无线电通讯的信号传递线来——正是这些原先看起来不太麻烦的“顺手任务”,却给文德嗣带来了太多麻烦。

首先是安顿人手的问题,第二舰队每到一地,并不是把人丢下就算数的——他们得确保这些伙计能在当地安顿下来才行。计划去广州的小胖子刘明强眼光不龖错,他负责接手的程家商行在广州城里已有一定基础,到了那边只要交接一下就行。而其他几位弟兄可就没这么舒服了,他们可是彻彻底底要白手起家。

有些同志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比如船到温州时,在这边“到站”的那位哥们儿只要求船队送他到港口。当时天色已经略略有些黑了,文德嗣建议他在船上再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天亮后再登陆,也好有充足时间安顿人手。不过那伙计拒绝了,要求连夜上岸。

于是船队尊重了他的意愿,把连同他本人在内的十几名人员和一批货物都卸到码头上,然后船队就趁着顺风连夜离开了。当全部货物卸载完毕,船队离开码头时,文德嗣看见那兄弟和他的十来名部下也没着急四处找地方过夜,反而是一人叼着一颗土烟坐在装载货物的板条箱子上朝这边挥手告别,很是逍遥自在的样子。

文德嗣当时就对同船的陈涛笑道:

“这哥们儿一定能混得不龖错。”

果然,在两天后他们收到了从温州站发出的第一封联系电报,话语不多,就一句话:

“一切顺利,已成功立足。”

——这是完全不要别人操心的,但也有不那么省心的例子:比如那位原定去昆山,后来根据组织要求决定转移到上海谋求发展的同志。虽然所有人都告诉过他明朝的上海滩绝非后世那座大都市,可当他亲眼看到那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时依然表现得非常失望。

然后这伙计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对登陆的积极性也不象刚开头那么高了。先是以天气不好为由在船上赖了两天,后来好容易等来个大晴天,又说海浪太大,登陆困难,居然还想拖延。

于是文德嗣干脆直接问他是不是打算取消在大陆上的定居计划,仍然随船返回海南岛去——在出发前老爷子就跟他们说过,如果适应不了随时可以回去。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小伙子终究不好意思打退堂鼓,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计划照旧,咱们登陆

为了帮他下定决心,文德嗣和另外一些“大明定居团”的同志都陪他一起坐小划艇上岸,到预先计划安家的上海县城那边去看了看。

十七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县城当然是很古老很闭塞,他们出现在这里就跟当初在临高登陆时的景象差不多,本地人都对他们的奇装异服大感惊奇。不过这次好歹不至于轻易引发误会了——面对前来查问的本地衙役,这边几位短毛老爷都拿出了大明王朝正式颁发的官凭牌票,虽然都没有什么正式职司在身——钱谦益给他们找来的“肥缺”这帮人没几个看得上的,只求弄个身份在大明行事方便些即可——但毕竟是有朝廷品级在身的官老爷了,算是大明朝统治阶级的成员,到外面不必低人一等。

而且在这种地方上官帽子很值钱,一个从九品的吏员都能横行一方。文德嗣他们这一伙人的官凭牌票虽然平均都在**品左右——这是按文官标准,如果愿意接受武职官的话还能更高一些——但拿出来倒还是挺能吓唬人的。

本地衙役在发现这竟然是一群官老爷之后马上连连道龖歉,一方面飞速回去禀报县尊大人,另一方面就专门安排人陪同引导。之后又有包括本地知县在内的大批地方头面人物和乡绅出面招待……

官员和富商的消息渠道肯定比民间要开阔许多,更何况不久前琼州军主力才在黄浦江口附近停泊过。琼海镇短毛军的名头都是听说过的,对于近年来名声大噪的琼海商号也多多少少有些印象。而当他们从短毛手里得到一些商号的小礼物时,这种印象就更深更好了。

这时候听说琼海镇那些异人中有一位居然是“祖籍”本地,打算回乡发展,将在上海县这边设立商栈,专门转售海南货物时,本地乡绅们都感到相当振奋。尤其是当那位同志渐渐适应了这种气氛,开始能够正常发挥,拿出以前本职工作——卖保险时的口才来,大说特说咱们琼海镇今后打算如何如何扩大投资,全力将上海港发展成为江浙地区数一数二的贸易大港……本埠将会如何繁华富裕等等一系列美好愿景之后,更是将那些明朝人忽悠得找不着北。

然后一切总算走上了正轨,那哥们儿算是找到了立足下去的途径。文德嗣原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离开,但没想到麻烦事情还很多。

其实作为一名拥有明朝官员身份,而且后台又足够强硬的“外商”,这位兄弟在当地已经享受到了某种特殊待遇——上海县衙门用最快速度帮他办妥了落户手续。不过之后在买地皮,雇员工,开商栈等等一系列商业活动中,他们却依旧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毕竟作为一个初来乍到,根基全无的外来户,尤其是还想在竞争最为激烈的商业领域插上一脚,光靠名气与礼物可远远不足以搞定那些本地富户。

每个人所擅长的本领都各有不同,这小伙子跑客户说服人能力很强,但碰上一些不按规矩出牌,或是躲在暗处下绊子的对手就有点抓瞎了。于是文德嗣不得不又在当地滞留一段时间,召集船上的陆战队以及其他人的护卫队一起帮了他一把……也没怎么大打出手,只是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把武装力龖量都拉上岸,在某户最嚣张,最强硬反对琼海镇商号的地盘上进行了一次武装大游行。

效果很好,此后琼海贸易公司……在本地称做琼海商号的上海分部总算是建立起来了,第二舰队也继续踏上旅程,但时间已经耽搁了不少。

但龖是比起另一幢麻烦事所引起的耽搁,这桩小事就不算什么了——按照当初参谋组一帮人以及无线电专家张安江老师在地图上画的电磁传播范围圆圈来看,几位去大陆的同志们相互之间都正好在彼此的无线电收发报机信号传播半径之内,那么只要通过无线电接力,就很容易打造出一条从海南到山东,再从山东到北京的信号链来——想法很好,在图纸上画得也很清楚。但当文德嗣率领船队真正开始一路按原计划设点时,却发现这个计划并不是完美无缺。

大部分地方都很好,可到淮安府和上面威海卫之间的无线电通讯却始终连不通。两边机器都没问题,范围也足够,可就是彼此间联系不上。第二舰队在这两边跑来跑去多次,又发电报回海南岛询问,后来张老师说可能是当地干扰较强,比如较大规模的金属矿或是特殊电磁环境,影响到了无线电的传播效果。

于是不得不在中途加设中继站,可临时增加的站点是没有“自己人”报名去守护的,为了保证这个站点的安全性与技术保密,文德嗣费了很多功夫,找了很多地方,最终在一座小岛上找到最佳位置,并安排信得过的人员定期轮班值守,以确保既可以正常转发电报,又不虞泄密。

…………

“奶奶的……可累死我了这活儿不是人干的,早知道还不如跟你们来打仗呢”

当船队从威海卫来到登州府,文德嗣拖着软绵绵的双腿走下甲板时,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诉苦。按照原计划第二舰队还要继续北上之天津,把船上最龖后一位开拓者成员——打算去北京发展的陈涛送到那边,之后任务才算结束。

但阿文目前暂时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因为随着第二舰队的抵达,登州府与海南的电报网络也正式联通,可以随时互相通报消息,而不必像以往那样断断续续。

从海南方面传来的第一条通知,便是告知他们:钱谦益在获知山东战时依然结束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决定立刻结束对南海诸岛的宣慰,转而返回京城接受他的政治果实。李明远教授建议让陈涛在这边等一段时间,到时候跟着钱大才子一起入京,很多事情会好办得多。

而且据推测,到时候大明皇帝很可能会让参与山东平叛的部队军官前往京师授奖,对于有些穿越众来说,能够正大光明进入北京城,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至少,李老爷子本人就念念不忘要回北京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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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五 友谊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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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随着一声尖厉哨响,一只桔黄色皮球高高飞起在空中,下面七八条大汉还没等皮球落地,便已经迫不及待扑到预定落点处垒成了一个高高人堆,被压在下面的人高声咒骂着努力想要挣脱出来,而周围人群却欢呼着一个接一个扑上去,很难说他们是冲人去还是冲球去的,反正这群牲口对于干架的热情要远远大于争夺那个橄榄球本身。

——没错,这正是一场橄榄球比赛,十七世纪的橄榄球赛本来只是琼海军在业余时间用来消磨时间的运动,现在却已发展成为登州附近所有驻军共同的爱好。

作为一支军队,在严格训练之余,必要的文体活动也不应被忽略——军营里全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旺盛精力终究需要个发泄的地方。光靠纪律强行压制,短时间内还行,时间长了难免会有后患。

球类比赛就是一个极好龖的发泄渠道,且有助于锻炼军人之间的配合与协调意识。不过比起现代解放军习惯的篮球,琼海军所选择的主要运动方式却是橄榄球——其对抗性比篮球更强更直接,对场地和球体本身的要求更低,而且还可以穿上护甲比赛,可以说是这个年代最适合军队的运动了。

比起现代规则完善的英式或者美式橄榄,琼海军的橄榄球赛规则上简化了许多。就是把比赛分成进攻和防守两个阶段,一支球队需要在进攻时段尽可能带球冲入对方球门得分,并在防守阶段尽可能阻挠对方入球,最龖后根据分数判定胜负,仅此而已。

球场上每方可上场十一个人,但进攻和防守队员允许分开设置,每支队伍的最大参加人数也被扩大到五十人——这种比赛对体力的消耗非常大,又容易受伤,换人很频繁的。

一开始只是琼海军内部玩玩,但很快这一规则简单,却又野性十足的运动就被所有看见过他们玩球的明军学了去。玩的人多了以后就难免会有比赛——军队之间总是充满了竞争性。

此时正在举行的这场比赛便是在琼海镇与辽东镇之间的“友谊赛”。虽然嘴上喊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类口号,双方却都把胜负看得颇重。此时场下刚刚各自进行了一轮攻防战,双方得分正好持平,琼海队居然一点便宜没占到。

这也难怪,别看辽东军接触到橄榄球的时间不长,那帮东北人玩起这个来却天生占有极大优势——他们的身材普遍要比以南方人为主的琼海军高大健壮一圈,这个时代的军人又普遍重视近战格斗,从几千人中挑选出五十名精通摔跤擒抱之术的汉子来很容易。

球场上一方得意,另外一方当然就不那么开心了。即使眼下比分还处于持平,解席的脸色也依旧不太好看——这些日子以来琼海军和明军各镇进行过多次“联谊活动”,带有比赛性质的也不在少数,以琼海军的高素质自是大都轻易取胜。就是有些及不上别人的地方,也属于先天不足——比如赛马之类,南方缺少马匹,自然不能跟北地军镇相比。

可这次的橄榄球却是从他们手里传授出去的虽说身体素质等各方面条件差点,可琼海队里都是些老球员了,凭经验也应该能克制住对方啊。才短短十来天就被学生压过了一头,让人脸面上怎么挂得下去?

军队里做事情都很直接的,解席心里不痛快,趁着中间休息的时候跑到球场边冲着琼海队场上队长,兼任四分卫的胡凯嚷嚷起来:

“凯子,咋回事呢?中午都没吃饱饭咋地,给人家才摸几天球的打成这样?”

“**……要不老大你亲自下来试试?对面简直就是一帮子牲口啊”

胡凯一把掀开藤制头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叫道。也实在难为他了——身高达到一米八五的胡凯是琼海队中个子最高,身体素质最好龖的一个,所以才能担任四分卫重任,但在今天的比赛中连他都被人死死克制住,一点发挥不出来,更不用说其他人。

“……没办法,个子高身体壮也就算了,他们的盔甲实在太占便宜那身镶嵌金属的骑兵甲足有上百斤了吧?披挂起来跟座铁塔似的,撞都撞不开,只要被一个人压住就动不了,这还怎么打”

胡凯大声抱怨着——橄榄球比赛对于身体的防护相当关键。琼海队球员都是配标准的头盔、肩胸垫、护肘护膝、腰胯垫以及手套等等……主要用藤条和皮革制作而成的专用比赛护具。但其他军队可没这种条件啊,于是他们直接披甲上场

在数天的比赛中大明军中各类甲胄悉数上场亮相,辽东军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以骑兵为主,于是把骑兵用的铁片重铠套在身上了……这么一群铁人哐当哐当往比赛场上一站,谁能撞得过他们?

“这样下去不行老大,你要跟他们讲,道具规格要统一大家用一样的护具——大不了把我们的借给他们用。否则还打个屁”

胡凯建议道,解席却皱了皱眉头——其实他从一开始也想让比赛双方使用相同道具的,军队仓库里另外找五十套比赛护具并不难。但龖是参谋官庞雨却建议他别这么干,理由很简单:

“我看辽东队那帮人选出来的都是肉搏高手,重盔重甲还能限制些他们的动作,一旦换上我们的护具,动作灵活了,恐怕更难对付。而且双方使用不同护具,我们这边就算输了也好歹有个借口能开脱,真要完全一样的条件,再输掉,可就更丢脸了。”

解席想想看也蛮有道理,便没坚持要辽东队换盔甲,只不过这话现在却不能跟胡凯明说——他旁边就站着辽东队的人呢。

“人家重盔防御好,但动作也笨拙多了,你们就不能灵活一点吗?场上十一个人呢,要讲究配合配合懂吗”

解席指手画脚支使着,胡凯却是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心说你讲的简单,头盔里面能看到外面就一条缝,寻找队友观察战机全凭感觉和默契,要不是咱这队伍一起打了两年球,相互之间配合熟练早被人放翻了,还用得着你来强调配合?

这时候旁边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却是辽东军的首领吴襄过来了。吴襄的职衔是代总兵,解席只是小小一个守备,但在这里所有的大明朝文武官员,包括主帅朱大典在内,都是把解席和吴襄他们按一个标准来看待的——如果不是更高的话。

相比起老解的气急败坏,吴襄就要得意多了,他走到场边同样招了招手,把辽东队的场上队长招了过来——也是把胡凯盯死的那位队员。他走过来掀起头盔,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英俊面容,却正是那个玩什么都要插一脚的快乐大男孩吴三桂。

“爹爹有何吩咐?”

“三桂啊,琼镇兄弟说咱们的铁甲太沉太重,有点欺负人了。要不咱卸了甲跟他们玩玩?”

旁边解席脸一下子气歪了——胆敢不戴护具打橄榄球?你们存心瞧不起人是不是?但如果不考虑意外伤害问题,让这帮牲口当真摘了盔甲,手脚彻底放松开来……跌爬滚打之间自家的球员没准儿还真不是对手。

如果在那种情况下失败那这脸就丢大了,解席嘴角一歪,正想说可以借一批护具给你们,却见吴三桂朝他这边看看,笑了笑:

“不必了吧,这球戏虽是玩耍,攻防之间碰撞却甚为激烈,不披甲怕是容易受伤,还是谨慎些好。况且孩儿以为这游戏之间颇见军阵杀伐之道:一阵考验进攻之道,一阵则考验防御之法。孩儿虽然只领寥寥十人对战,却感觉比往日里千军万马的大操演更见实效——我辽东军素习批甲冲阵,现在这样感觉更好一些。”

一番话说的吴襄连连点头,连旁边解席和胡凯都有点傻眼——吴三桂这家伙怎么想的?居然能把普通球赛愣扯到兵法上头去,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这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换甲的话,大家照原样继续吧。

下半场,辽东队果然如小吴所言,正儿八经将这场比赛当作战阵模拟来进行了——轮到辽东队进攻时吴三桂拿出他率军冲阵的本事来,十一名辽镇重甲队员以两三人为一组,排成一个大三角形,轰隆隆朝琼海队阵地上碾压过去,随便谁迎上去都肯定给撞飞。而在他们防御时则排列出阵型模样,十多个人也不外出,就卡在球门线附近,谁都别想冲过去。

虽说琼海队可以选择射门把球腾空送入门线,但按照他们的得分规则:人没到光是球过线得分很少,远不如对方进攻时每次都能达阵来得高,一来二去的,比分渐渐拉开差距。特别是比赛到快要结束的时候,辽东队竟然又换了个怪物上来——他们的第一猛将祖大弼亲自披挂上场……——

这是昨天的,明天更新照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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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六 交流与麻烦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二六交流与麻烦

祖大弼这人强壮到什么地步——如果扣除四肢和脑袋,他的身体几乎呈四方形,披上了盔甲以后整就一个人形推土机。胡凯为阻止他不惜上去用了个被现代比赛禁止使用的危险动作“马扼式擒抱”,结果却被那怪物拖在身后一直跑到己方底线照常得分……碰上这种怪物谁都没办法。

这么个人形推土机的上场让琼海队局势一泻千里,即使解席亲自上场压阵也未能挽回败局。而且老解贸然出阵反而给了对方收拾他的机会——球场上面无大小,琼海军这帮首脑平时高高在上不好接近,这时候大家摸爬滚打在一块儿可就别怪人家不客气了……

可怜的老解一上场就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被人接二连三放倒,气得他连声大喊不许冲撞无球队员可人家根本不在乎球,嘻嘻哈龖哈照样收拾他,解席上场十分钟几乎就没怎么站起来过,给人摔了个灰头土脸。不久之后只好悻悻然被换下。

相比之下北纬就要聪明多了,不管那吴三桂在下面怎么大喊要“北师傅”来指教指教他也不予理会——北纬很清楚自己不过仗着领先了几百年的见识才糊弄住那小子而已,真要跑去跟未来的关宁统帅,大清平西王比摔跤那绝对是吃饱撑得慌,自取其辱的事情他才不做。

最终,琼海军第一次在他们所熟悉的运动上,以大比分输给了本时空的大明土著。

比赛结束以后老解是一脸的郁闷,而前来观战的其他明军文武则个个笑逐颜开——总算给了这些短毛一个教训这些天来

而看台上的首席大领导,山东巡抚朱大典当即表示:这项活动很好非常好很有现实意义今后要在大明军中大力推广

…………

通过这一系列“联谊活动”,琼州军与明军的关系比最初改善了许多。在明军官兵眼里短毛那些稀奇古怪的行为不再被视之为不可理解——比如每天早晨喊着号子唱着歌绕登州城墙狂奔若干圈;有事没事聚在一起扯着嗓子拉歌之类,其背后蕴含的实际意义渐渐都能明白了——无非也是练兵手段而已。

不少明军还试图模仿,就好像他们先前在黄县城下现场学习琼州军制作障碍阵地搞训练一样。不过这些练兵手段说起来简单,真要学到其中精髓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跑步之类还能凑合,只有能保证士兵的食物供给和鞋子损耗就行。这一点对川军之类穷鬼有点困难,但对那些财大气粗的军镇还不是问题。

只是在模仿军营歌曲这类带有文化气息的方面就不好办了,大明历史上并没有什么统一的国歌军歌之类进行曲,民间流行的戏曲多以婉转柔媚见长,不适合军队环境。地方山歌里倒是有些足够粗犷豪放,适合男人吼嗓子的,但歌词内容又往往粗俗不雅,不适合集体传唱……对于这类问题,本来有个最简单实际的解决方法就是直接学来短毛的歌曲唱。可偏偏朱大典等文官在听到麾下最为亲信的青州军人马跟着唱了一支短毛歌之后就立马表示这要慎重对待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红毛侵略者,消灭了海匪军……”

这些歌词当然是经过穿越众修改的,能够符合琼海军当前的形势,但在与之无关的大明军嘴里唱起来就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了。不过当兵的其实不在乎这些,他们只要歌曲热情激昂,歌词朗朗上口就行了。可文官们心眼子多啊——这种歌谣箴言之类历朝历代都是严防死守。连几句童谣都能让人紧张半天的,何况是给军人唱的歌

平心而论,琼海军教给大明唱的几首军歌也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诸如“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之类容易引起忌讳的内容都被删除了,剩下都是一些相对平和的。但在那些文官和监军太监看来还是很有不妥之处——口口声声把老百姓挂嘴上,却只字不提朝廷与天子,虽说抓不出什么茬子,却也绝非为臣之道。

短毛的绿皮兵他们是管不了啦,可至少自己部下的军队不能受其影响。好在明代的文官只要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肚子里都有些货,填词作赋对他们一点都不困难。朱大典花了一晚上功夫,就着相同曲调写出了好几首“政治正确”的歌词。挑了其中一首感觉最好龖的,连夜招来麾下诸将背诵传唱。不久之后,在一次晨练上,解席等人就目瞪口呆的听到了经朱大抚台改版后的新歌:

“吾辈出大明,奋勇冠三军。轻骑绝域万里外,缚虏系长缨……”

平心而论——写得还不龖错,当然文气有点偏重,不如原版的简单易上口,但在这个年代已是显得非常慷慨激昂。同时在用词用典的华丽深刻,以及气势内涵上也都比较深刻——没办法,在这方面人家才是不折不扣的行家,老解等人也只有表示佩服。

此后不久,明军各大军镇都有了自己的军歌——曲调都是毫不客气剽窃自琼州军的,歌词则是自己请文人来做。这年头善于就曲填词的太多了,即使在这片丘八聚集的军营里也能找出不少高手来。每天出操时便可听到一帮丘八直着嗓门大喊大叫,短毛军的营地从此再也不是最能闹腾的那个单位了。

…………

“我想我们正在改变整个大明朝的军队。”

一天早晨,当庞雨和解席两人照例跟着出操部队一起绕城跑圈时,迎面却见一支明军部队也正在吭哧吭哧喊着号子跑过来,为首那名将军还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这样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常见了。故而庞雨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这些人回到各自军镇以后想必会把我们的练兵方式传播开去吧……”

“前提条件是他们的粮食供给能跟得上。依我看限制大部分明军部队身体素质的,不在于训练方式,而在于后勤。”

解席对这个问题倒不怎么在意,在他看来明军本身的练兵方式其实不能说很烂,作为军队首脑这些日子以来他与各军接触较多,对于明军的真实状况比原来了解更多。事实上在明军中供给最为充足的亲卫,斥侯等兵种在其训练上都有一套独特方法。练出来的兵不比他们琼海军差劲,只是大多数普通兵卒享受不到这样的资源,而琼海军却是所有部队一视同仁,方才显得鹤立鸡群罢了。

“相比起练兵方式,我想他们更感兴趣的还是我们的作战方式——昨天吕直那个阉人又来找我了,拐弯抹角扯了半天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想要我进献一批火器给皇帝,能有大炮最好。说只有能做到这点,直接给个二品总兵没问题。”

解席一边跑步一边道,庞雨闻言也笑了笑:

“辽东镇的吴襄也来找过我了,想用战马换火枪,开价很高……北纬那边也给吴三桂找过,差不多的要求。这还不算,听说下面有人直接找我们的士兵密谈,如果他们肯私卖枪支的话:一支步枪五百两纹银,若是带枪投靠,过去就是亲兵待遇,还奉送良田美宅……”

“很麻烦的骚扰啊……”

说到后来两人都是无奈叹气,跟明军走得近了,这方面的麻烦就大起来。明军方面对于他们的武器优势始终是垂涎三尺,尽管在这方面的要求全部被严词拒绝,但明朝方面一直不肯放弃。

由于解庞二人第一次与明军首脑见面时的强硬态度,杜绝了对方向他们使用威胁手段的可能性。不过随着最近双方关系的逐渐缓和,明朝方面又忍不住想要使用软性的手段达到目的,见对他们这些首脑人物没什么效果以后又把目标投向中下层的军官和普通士兵,各种利诱层出不穷。

琼海军这次出战山东的部队都经过审查,全是有家眷在海南岛上的人,一般来说不用担心他们背叛。不过人多毕竟思想就复杂,难免会有一时糊涂的。而且也要防着别人趁他们落单时搞偷窃或绑架之类……虽然目前登州叛乱已全部扫平,琼海军这边依然把除军营外的区域设为橙色“半敌对区”,所有离开军营的士兵必须以班为单位,行动至少两人一组——就是为了防止明军方面下黑手。

不过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这样提防着终究不是办法。粗大笨重的火炮也就罢了,琼海步枪这样的单兵武器一旦公开亮相,要说绝对不外流本就不可能——从列装部队到现在,陆陆续续遗失的步枪也有几十支了,就是在这次山东战役中也先后有数支步枪被报告失踪,不知道是在激烈战斗中损坏丢弃还是被人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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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七 暗战

四二七暗战

庞雨可以肯定,失踪列表中那些步枪肯定有那么一两支是落入了明政府或是郑家人的手中,他们也必定正在组织力量破解技术,企图仿制。但这条道路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对于穿越众来说,有关技术扩散的问题他们早就深入考虑过。既然把这些装备亮相在世人面前,就肯定逃不脱人家的惦记。只要他们不主动把这些技术传授出去,凭这个时代的科学水平,别人就算得到全套实物也未必能仿造——比方说步枪子弹,这东西流散到外面的多了,可发射药所用的关键物品雷汞,没有足够化学知识根本猜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即使有少数先进武器通过非正常手段落到了别人手中,形不成规模也是白搭,最多造成点小麻烦而已。

只是当前令他们比较头痛的,乃是大明朝的官员以及各路军头们还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依然是根据传统经验,觉得只要从短毛这边弄到几支样枪,回去拆开看看就一定能仿制出同样的东西,进而就获得与短毛军一般的战斗力。就是这么个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却让他们行动起来既不择手段又不惜代价——那些军头们来找庞雨买枪开口就是五百两,这还不算什么,据说黑市上有人为每支琼海步枪开出了一千两银子的高价

在如此巨大的诱惑之下,即使以琼州军的思想工作之扎实,也一样不能阻止有人头脑犯糊涂,毕竟两千多号人呢,什么稀奇古怪想法都会有。

几天前就有一名士兵拖枪逃跑,搞得整个连队都为他背黑锅,大几百号人四下寻找了好几天也没消息,从连长到班长都受处分。后来还是敖萨扬找的情报组人员比较厉害,设法从流民营地里弄到相关消息,结果却只在城外乱坟堆里掘出一具尸体,步枪却再也找不见——那个傻瓜蛋还当真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能带着一千两银子跑路?

此外就是最近琼州军士兵扛枪出门时总有些人眼睛绿茵茵盯着他们看,一天晚上竟有人企图袭击看守战俘营的哨兵,虽然没成功反被打死,但事后查出来只是流民营地里的难民,被人雇佣干这事儿,反正烂命一条也不值钱。此后不得不加强了哨兵护卫,设双岗,暗哨等手段,搞得比战时还紧张。

这些事情都不算大,但乱七八糟加起来也挺让人烦心的。这种缺德事情是谁干的,其实庞雨他们也能大致猜得出来。可是附近那么多明军营,一支步枪藏进去天王老子也找不着。总不见得为一支枪去跟明军大打出手?再或者找个莫须有罪名去把那个专搞特务活动的吕太监干掉?

——都不现实啊。

直到返回军营中,庞雨和解席都依旧在为此而烦恼。包括敖萨扬,文德嗣等人也都在伤脑筋,有人提出索Xing拿几支旧枪通过黑市渠道卖出去算了,既能赚点钱又能避免再被Sao扰——相信愿意拿一千两银子买枪的冤大头毕竟不会太多,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不计成本的收购下去。

“等到那帮白痴发现拿到枪也仿制不了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放弃现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收购和Sao扰了。要是他们还愿意买,一千两银子一支咱们也绝对不亏。”

这个观点听起来倒是有那么点道理,不过也有人坚持规矩不能破,他们在士兵中间大肆宣传纪律和忠诚,总不见得自己率先违反,那要是传出去以后思想工作还怎么做况且本部那边的规定是武器不得外流,被人偷抢,士兵拖枪外逃,这些属于不可控制因素难以避免,但自己主动将武器出售就是另一种Xing质了。

两种意见争持不下,最后只得打报告向海南岛汇报,请求高层作个决断——自从连通从海南到山东的电报网之后,他们和总部的信息联络顺畅了许多,但由此也带来一点坏习惯——凡是自家决定不了,或是不愿担责任的事情,统统一封电报打回去,倒也简单轻松。

不久之后收到回电,唐健亲自签署的,要求前线部队必须尽全力保证武器装备不外流。对于部队所受到的种种暗算,也要求及时进行反击,必须要把当前这股对他们下黑手的歪风邪气刹下去为此哪怕跟肯定是幕后的大明军闹僵了也没关系——亲善大使钱谦益已经兼程北上,到时候一切麻烦自有老钱出面沟通。

有了来自总部的尚方宝剑,庞雨他们做起事情来手脚就能放开多了。他跟搞情报工作比较有经验的敖萨扬商量了一下,决定索Xing以黑手对黑既然有人企图用此类小手段对付他们,那这边也采用同样手段还击。

庞雨原以为琼海军不适合搞这类活动——他们在这里可是不折不扣的外人,来自海南的士兵无论从身材,长相,肤色还是口音方面都和本地人相差甚远,出去很容易被识破的。但敖萨扬却胸有成竹告诉他有办法解决。不久之后两个人来到营地中向老敖报道,方才解除了他的疑惑:

“罪将马骢,罪将龚正祥,拜见庞军师,敖参议……”

通过马骢龚正祥等战俘军官,敖萨扬从山东俘虏中挑选了一批人手,都人士,足可以深入到市井之间。这种临时Xing的情报行动不可能有多复杂,临时指派几个聪明人也足够了。而且他们为了建立功勋以尽早得到前往南方的船票,表现都非常积极,在可靠Xing方面则有多人联保,也不成问题。

此后几天,在登州府内外不动声色的展开了一场暗地里的较量:若干三三两两的神秘人物出没于管理较为松散的流民营地之中,悄悄散播他们有能耐弄到短毛火铳的消息。经过一番试探终于有鱼上钩,有几个自称买家的神秘人物出现谈判……于是双方开始斗智斗勇。

事后根据敖萨扬所递上来的总结报告,这是一场相当精彩的暗战。最终,那几个买家成功看到了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得多的短毛步枪,只可惜这些步枪都是握在一群怒气冲冲的短毛兵手里,并且正对着他们……

这年头可没什么人道主义说法,抓到这几个活口之后,敖萨扬甚至不用亲自出面,就让那些急于立功的战俘稍稍拷问了一下,便令对方老老实实交待出了所知道的一切。

果然是有明军的将领在幕后主使,其所属则五花八门,涉及到好几个军镇——但令人惊异的是辽东军却不在其中。只是还没等庞雨他们考虑好该怎么和对方去交涉,是不是要再推着打跑去谈判,大明军那一头却已经率先做出反应——那个一向笑眯眯的东厂内监吕直亲自登门拜访,向琼海军各位首领表示了非常诚恳的抱歉之意,说新近查知军中有些宵小之徒胆敢对贵军图谋不轨,已被处理。

然后他竟然当场就展示出了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都是这边所掌握到的关键Xing人物——为了快速斩断线索,下手之狠辣令人心惊不已。而当天晚上那支失踪步枪也被趁夜丢到了琼州军营地门口附近,连同万两白银一起——作为赔偿金,这笔钱可不算少了,要知道迄今从京城发过来犒赏全军的赏赐银子总共才不过三五万。

又给面子又给里子,对方可以说是低头到了极处。如此一来庞雨他们也不好再追究下去,只得暂时先放下。

一场暗地里的较量就此算是告一段落,在这种地下斗争中琼海军再度占尽上风。只是对于那个神秘的东厂太监居然肯这么低声下气认输,庞雨等人始终感觉有点不安心。此后各部队警惕心更加提高,而敖萨扬也正式从俘虏中选取了一批精干人手,配合琼海军本身的人员,组成了他们来到山东之后的第一只准军事力量。以作为正规军的补充,执行那些经常要深入民间,或是需要单独行动的工作——这些人都不配备枪支,武器最多只是刀矛之类冷兵器,相信不会有人对他们感兴趣的。

此外对于诸军财大气粗,对于新武器需求也最为迫切的辽东镇居然没有卷入这场暗战风波,琼海军方面也是颇感意外的。在平时交往中间他们曾多次明确表露过对这边先进武器的羡慕之情,居然倒能忍得住?

在某次接触中北纬对吴三桂提起这件事,后者听了之后却是哈哈大笑,不久之后他拿来一支与琼海步枪造型颇为相似的火铳请北纬作评价。北纬拿到手中便暗暗吃了一惊——这支火铳的发射方式依然是传统火绳枪格局,核心部位还是用的明朝鸟铳型制,但其它各部分都和琼海步枪非常类似。包括枪托,准星等,连配置的刺刀也是采用卡口连接在枪身前部,而非传统的Cha入枪管。

“我们很清楚哪些是可以模仿的,哪些则根本就做不倒。”

吴三桂接触琼海步枪的机会较多,对于其精妙之处也更加了解。所以他一点也不好高骛远,先把能学的学到手。比起那些死人又赔银子的军镇,辽东军的山寨策略倒是更加实际。

最近工作忙,只能抽空写作。这周时间不固定,少了的我尽量补足,不过恐怕段时间内做不到。

四二八 快速帆船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二八快速帆船

公元一六三二年的十二月中旬,按照大明历法算则是在崇祯五年十一月初的时候,礼部侍郎兼招抚大使钱谦益的坐船到了登州,就在水城里面的港口停泊下来。

当分别名为“白驹”和“飞燕”两条快速纵帆船在水城码头边上抛锚停泊下来之后,钱谦益满脸疲倦的从其中一艘上下来,先是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四周,直到看见旁边那座登州府的标志性建筑蓬莱阁,方才一脸恍然之色:

“还真是到山东了……居然这么快”

“哎呀呀,受之兄,果真是你”

“果然是钱大人到了,贵客贵客”

钱谦益这边还迷迷糊糊的,码头上,一群身着官袍的文武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见面就是嘘寒问暖——以他老钱眼下的炙手可热,当地所有文武官员只要是得到了消息的,都赶紧跑来迎接问候。而钱谦益自然也是长袖善舞,一一应酬过来。其间不免问起行程。一提起这个这位钱大使就是一脸的唏嘘之色,连声说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什么?没想到能回来的这么快啊

——前些日子山东战报传回海南,不久又传到菲律宾,还在当地优哉游哉品尝芒果香蕉菠萝蜜的老钱立马坐不住了,立刻找到老李教授说是要赶紧回朝。

李教授问他打算多久回去,得到的回答是越快越好——钱谦益很清楚山东战事这么快结束,朝廷里肯定要论功行赏了。虽说自己这运筹帷幄的首功肯定跑不掉,但如果本人不在场的话,恐怕就捞不到什么好处——周延儒温体仁那帮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子,到时候给个虚名虚衔就打发了那才叫冤枉呢。

当然京城里有他的东林同仁,可以帮忙先拖上一拖。但这种事情人家也不可能专门等他到天长地久,时间长了肯定黄。所以老钱当时急得跳脚,甚至有点口不择言的抱怨短毛军办事太快,效率过高了。

当时老教授笑着安慰他说不必着急,一个月之内赶回去来得及么?可以?那就没问题——我们保证在二十天内送你到天津,剩下十天功夫两头跑跑也够了。

于是一封电报打回海南岛,通知造船厂那边把新近建造好龖的两条飞剪首纵帆船开到马尼拉来。正好这两条船也要做长距离试航,于是便组成船队送钱大使回京。

吕宋距离山东大约四千公里,折合两千一百多海里,以纵帆船在洋面上平均超过十五节的航速,只需要六七天功夫就能跑完。当然在实际航行中肯定要受到风向,洋流,迷航走冤枉路等多种因素影响,耗费时间会大大增加,但即使这样也大大超出了这个时代一般人心目中的概念。

朱大典等人从钱谦益那里听到他们出发的日子,再对照当前日期一算,眼睛当时就直了。但老钱不可能说谎,也不会弄错日子——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位曹太监以及若干吕宋商业协会人士,这么多人同声一辞,都说从没坐过这么快的船——要知道他们中途还在台湾岛上停留了一段时间,补充淡水和粮食,之后才直放山东。

于是一大帮人便象看怪物似的纷纷来到水城码头边去观看这两条超级快船。比起琼海军刚来时挤的满满当当,登州水城里面现在已经空阔了不少——所有缴获船只都让短毛与郑家私下瓜分了。连剩下一些太小太破不适合远航的都或租或卖,分配给了当地的渔民和商户。一旦有了主人之后自然不可能再让这些船白白空置着,全都开出去讨生活了。

所以这两条纵帆船孤零零停在码头上当真是宛如进了鸡群的仙鹤一般引人注目,明朝人不懂什么是流线造型,但他们也能体会到这两条船的修长体型和弧线船首在航速上带来的巨大优势。

“真不知道它在海上是个什么样子。”

一群人嘀嘀咕咕评论道,如果是一般人码头哨兵根本不给靠近,可惜这些个个都是有来头的,即使当前他们的短毛长官就在旁边,也不好太过阻拦,只能捏着鼻子站在那儿让这些人东张西望的看西洋景——还真是西洋景呢:不要说纵帆船的型制类似于这个时代的欧洲帆船,而且这次船队的负责人还是个外国大鼻子。

…………

“嗨,大黄,安德鲁,欢迎来到大陆。”

明朝官员们纷纷跑去迎接老钱,穿越众这边也在招待自己的伙计。这次“白驹”和“飞燕”两条快船的船长正是由安德鲁与黄星担任——他们俩也是海军组中对此类纵帆船最为熟悉的两个人。亲自带队出来主要是为了进一步熟悉此类快帆船的性能,为王若彬那边提供更多的改进依据——现在王老板玩帆船玩上瘾了,各种新奇图样画了一大堆,除了传统式样外,还有一些诸如双体,浮筒之类怪胎,不过真正进到船场里面建造的暂时还都是普通型——在琼海军的快船队足以满足需要之前,委员会不同意他挪用造船场的人力物力去实验那些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古怪东西。至于船队什么时候才能满足需要,那只有天晓得了。

“只有你们两位,老爷子没过来吗?”

解席等人原以为李老教授会亲自来的,毕竟从他上回发电报的口气来看,老爷子想回北京城的念头非常强烈。不过据黄星说李教授确实犹豫过很久,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老爷子作为琼海军的首脑人物,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如果他就这么主动跑到北京城去,很难说明朝君臣会冒出些什么新想法来,尤其是在当前,他们对琼海军的技术兵器正垂涎三尺的时候。

“所以老爷子不会来了,他还让我转告:如果你们这边有谁想要去北京开开眼界的话,最好也小心些,尽量多带点人,还有就是别一起去。”

解席,庞雨,北纬,敖萨扬等人作为此次登州平叛的主要负责人,估计都会得到大明皇帝的召见,不过老解他们这边已经商量过多次,团队内部对此早有结论:

“我们都不会去的,干脆都让陈涛全权代表好了。”

去十七世纪的北京玩玩,这个很多人都想,但如果要冒着被砍脑袋的危险,那就没必要了——虽说接受了大明朝的招安,但除了陈涛等少数几人以外,穿越众里大多数人其实从来都不信任崇祯以及他手下那群在历史上昏招迭出的臣僚们。他们可不愿把自己的安危寄托于在那帮人身上。

对此黄星其实也深有同感,不过他接下来还是要负责把陈涛和钱大使等人送往北京城。这样一来文德嗣倒是解脱了,第二舰队不必再专程前往天津。

庞雨等人对此很高兴——这样他们就可以利用第二舰队的运力再送一批劳动力回南方去了,前面在凌宁和郑芝虎等人的组织下已经陆续送回去几批。郑家的船是直接把人往台湾拉,短毛的船则开往海南岛……双方虽然事前约定好分配比例,但实际上由于当前在海边等待运送的人员实在太多,基本上是谁家的船队先到了,都可以只管装满人就走——他们要在山东巡抚和朝廷大员们醒悟过来之前尽量多拉些人,免得到时候那帮人又反悔。

凌宁的第一舰队中有三条西洋大帆船,外加若干大吨位的福船,夺占登州府之后又分配到了缴获船只中的大头,按理说在这场竞争中是应该占据绝对优势的。只是当这场劳动力争夺大战真正展开之后,郑家所表现出的强悍能力却让所有人都为之吃惊——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找来无数根本不能出海远航的小船,紧贴着海岸线昼夜不停的往南方拉人,据说是一直到漳州,厦门一带郑氏的老巢那里,再停留等待大船慢慢运送到台湾海峡对面去……

如此一来他们的输送量就很恐怖了,虽说每条船上载客量都不大,但架不住数量众多啊庞雨等人在这边每天都看郑家小船蚂蚁似的不停划拉人走,心中难免郁闷——难道我们辛辛苦苦打开的局面反倒要让郑家占了大便宜去?如果不是因为拉往台湾岛的移民同样也有他们一份,解席这边都忍不住想要拒绝郑家船队再装人了。

眼下文德嗣的第二舰队虽然规模比第一舰队小了很多,好歹也是些正规的大福船,再略微超载一点,装个千八百人的不成问题。至于粮食淡水什么可以沿途停靠岸边补充——琼海军现在也在向郑家学习了。

于是仅仅一天之后,从登州府的水城里先后开出两支船队——文德嗣的第二舰队满载向西,绕过山东半岛之后朝南方开去。而只有两艘快速帆船所组成的小编队则是朝着北方天津港方向进发。登州府里那些好奇水手们终于看到这种帆船航行在海上的样子了——船帆全开时就宛如两条在水面滑行的飞鱼。

当“白驹”和“飞燕”出港时,正好遇上大明朝的巡海舰队归来——收复登州之后明军好歹设法弄了几条船,时不时装模作样在附近海域巡逻一下,算是重建登州水师的意思。那天正好有几条巡逻船在登州外海转悠着回航,还不知道这两条船的身份。只看见两艘大白帆船直朝天津卫腹心之地冲过去,正好他们又挡在了航道上,便想要拦下来盘问一番。

结果一眨眼功夫人家就从那几条明船面前掠过,等船上水手反应过来,远远就只能看到个船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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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九 新移民(上)

四二九新移民

正当德嗣所负责的第二舰队逐渐远离山东半岛,运载着满怀希望的数千流民奔向南方之时,在海南岛昌化县海面附近,凌宁所率领的第一舰队批移民船正在按照原定计划缓缓进入港口,将第一批来自大6上的新移民送往岛上。

选择临高更西边的昌化县作为第一批大6移民安置点,是委员会结合了农业组,军事组,乃至于工业部门等多方面意见,经反复商讨之后作出的决定。在穿越众没有到来之前,明末海南岛上虽然有三州十县的行政区,但开程度却非常不平均,基以靠着大6的这一面,开程度向外面逐次递减。作为州府的琼州一带展最好,然后就要数澄迈,临高两县汉人移民较多,这三县的纳税耕地和人口占据了海南全岛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而其它各地方则大都还是以本地黎族为主了,汉人居民主要就是以驻军和流放罪犯所组成,成规模的汉人村落不多。

到目前为止,琼海军的控制区也主要集在琼,澄,临三地。其它地方都只是遥制,除了提供钱粮物资支撑当地少量驻军,以及偶尔应当地官府之邀出兵协助打击山匪或海盗势力外,这些地方的日常管理仍然是依靠原本大明朝的官吏与制度。

这种间接统治方式当然是很脆弱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那些地方官员无论在思想还是日常言辞与行动上都自认依旧是大明官僚,只是在索要和接受来自琼州府的物资时从来不客气——尽管他们也心知肚明这些物资与他们所效忠的那个朝廷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既然那群侵占了州府的短毛从来不曾要求他们正式作出表态,又傻乎乎的自愿提供大批物资过来,那倒不妨先用着,等朝廷大军过来把这伙叛贼剿杀掉,一切就又恢复原样。

当然了,所谓拿人手短,既然拿了人家的物资钱粮,那么当短毛那边偶尔派人过来想要做些事情——例如探索矿藏,调查和收购当地特产,以及勘探航路等工作时,他们当地人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能提供一些不太明显的帮助——在收取了高额报酬之后。

这种把琼州短毛当凯子宰的状况大约持续了一年多,等到朝廷正式进剿的大军反被轻松击溃以后,岛上官员们都开始着急起来。因为他们现这种保持两面不得罪的态度已经无法持续下去了。短毛对于海南岛的统治只会越来越稳固,而他们必须要在大明与短毛之间作出选择为朝廷效忠跟那群叛贼对着干?还是索Xing改换门庭,转而为这群新的统治者效力?

无论哪一种选择,对于那些明朝官员们都是非常艰难的决定——选前者,做大明忠臣对抗短毛,然后必定会迎来灭亡结局。虽说人一向讲究风骨,可真正能从容面对,并且主动去找死的毕竟不多。

但若选后者,他们要面临的麻烦也同样不少——这年头的读书人很少有单门独户,他们身后大都有一个家族作为支撑。这些官员在海南岛赴任,他们的家族和根基却多半依旧是在大6上。以本地人为主体的吏员和官僚们可以毫无顾忌的投靠短毛,而那些从外地前来上任的正印官们却不敢如此“洒脱”,他们必须要考虑整个家族的安危。

好在形势的展很快便出乎所有人意料——打了大胜仗的短毛们并没有正式扯反旗,反而主动接受朝廷招安,通过谈判从大明王朝手得到了海南一岛的掌控权,这使得那些官员们的眼前道路一下子变得畅通起来——再也不用左右为难担心两头不讨好了,安心继续干活就是,为短毛效力也就是在为大明效忠

在此之后,他们或是亲自,或派人,纷纷前往琼州和临高等地与短毛正式接触,而这些短毛控制区的快展也着实让那些地方官结结实实感觉到了震撼。脚下踩着宽阔坚实的水泥道路,眼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货品,就算是再怎么忠诚于大明朝的人,只要他还有基本的判断力,就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短毛的治政手段远胜于大明。

那些浑浑噩噩只为捞钱混日子的官员对此无所谓,但也有些确实想为本地做点实事的,便开始主动向琼海军靠拢,以求同样给自家治下百姓带来利益。昌化县令张三光便是其一位,他已经几次亲自前往琼州府和临高县与短毛的“委员会”接洽,希望能从短毛这里得到帮助,把昌化给展起来。

出于时代的局限Xing,张县令虽有良好愿望,对于该如何展一地经济却并没有太多手段,无非是一些传统的“鼓励农桑”,“轻徭薄赋”之类想法。不过穿越众在此方面的思路可要开阔多了,尤其是出生于七八十年代,成长于二十一世纪初的这批人,在整个社会都在全力追求经济展的氛围,现代社会达的资讯传播系统使得他们即使从未有过任何从政经验,也都可以通过学校教育,影视作品,新闻报道,甚至了解到那些最起码的治政知识——诸如大力展工农业,注重贸易流通,开适合的特色经济等等技巧,在后世看来都是很寻常的手段,在当时却属于很少有人能理解的所谓“治国大道”。

…………

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穿越众其实也对昌化县觊觎许久了——作为石碌铁矿所在的县治,昌化县本身确实具备优先获得展的可能Xing和必要Xing。尤其是工业部门,其一直希望能从这里得到更多的矿产资源。先前依靠本地人自行开采,依靠人力畜力慢慢输送出来的模式已经不能满足琼海军日益增长的巨大需求了。根据工业组制定的铁矿大开计划:从石碌开采出来的矿石正是要通过昌江水路运输至昌化港,,然后从这里上船走海路运往临高进行冶炼。为此他们甚至将铺设几条铁轨——在蒸汽机车还没有研究出来之前,宁肯先用牛马拖拉。

在当前海南岛对外输出的各类产品,由黄建成所领导的钢铁组所生产出的优质铁器和钢材一直是琼海大市场上最受欢迎,也是外来客商需求量最大的一类特色产品。要不是委员会一直心控制着钢铁产品的外流方向和数量,它的利润绝对能过玻璃镜——后者毕竟属于奢侈品,而铁器则是到家庭,大至政权的必需品,钢材更是属于战略物资级别。大明王朝对此有严格规定,一直是禁止民间私下炼钢的。但民间私炼钢铁却屡禁不止,原因很简单好的钢材拿到市场上差不多跟白银一样值钱,炼钢就等于炼银子。

炼铁的关键在于尽量增强高炉热效率,而炼钢说穿了无非是一个调整好铁和碳之间配比的问题。明代的铁匠对此并没有系统理论支持,只能凭着各家匠作铺子的经验作一些探索,根据父子口口相传的方式获得经验。但在钢铁组这边,一切都有非常成熟的理论体系支撑。黄建成等人所要做的,只是设法在这个时代的简陋条件下尽量将其恢复即可。

经过这几年实践,他们已经基本掌握了在本时空条件下,进行较大规模钢铁生产的窍门。甚至可以根据需要在炼制过程掺入其他金属,配置出不同Xing能的合金钢来。

但以琼海军当前的工业体系,对过于优质的特殊钢材需求量其实并不大,他们最需要的,还是大量普通的,能够满足一般老百姓生产生活的钢铁制品。所以黄建成希望今后在昌化附近能建设一个新的冶金基地,矿石被运送出来之后在这里先就地进行粗炼,把生产目录数量最大,但技术含量却最低的生铁和粗钢生产都放到这边进行。今后船队只需要运送煤炭等燃料进来,直接向外输送低级产品和更进一步细加工的半成品,而不仅仅是纯矿石。这样可以大大减少对运力的消耗,同时也有助于分散污染源头,减少对临高主基地那边的环境破坏。

但要做到这一点,光靠他钢铁组一家肯定是不行的,要满足产业工人及其家属的生产和生活条件,就需要改进当地的整体大环境。本地要能提供足够的粮食和生活物资,还要有一定的商业和娱乐设施……工业,农业,服务业都不能少,而所有这一切,要一点就是要有人

所以此时此刻,工业组黄建成,肖朗,化学组李靖诚,农业组吴南海,乃至于妇女联合会的领胡雯等人都来到了昌化,正在码头上等待着批新移民的到来。商业部门和贸易公司方面,茱莉虽然身在吕宋无暇亲至,但也委派了亲信人士作为全权代表在此配合,以便随时满足各部门的物资需求。

除了他们穿越众的人,明朝方面也有不少人在场:昌化县令张三光及其县衙属吏自是倾巢出动,都来到这里准备迎接新子民。而当前大明在海南岛上地位最高的那位推官王璞王介山却也风尘仆仆专门自琼州府赶来,一身官袍当仁不让的站在码头上,并且坚持站在了第一个——他似乎打算用这种方式向在场众人,以及即将踏上码头的那些新移民们宣告:你们即使到了这边,也依然是我们大明朝的人

这一阶段差不多忙完了,恢复正常。

四三十 新移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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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三十新移民

“轰……啪”

“咚咚锵,咚咚锵……”

当第一艘运输船缓缓在码头边上靠岸后,早已准备好龖的鞭炮和锣鼓都乒乒乓乓的轰响起来。舞龙和舞狮的队伍也开始表演,几面书写着“欢迎新移民”之类的大红条幅也早被吊挂起——不过船上有多少人能看懂就天晓得了。

昌化港原本的码头很小很破,只能供渔船出入,前段时间专门经过整修,新修建了几条深入海中很远的木制栈桥,以供大型船舶停靠。如今就是公主号之类的大帆船也能直接靠到栈桥边上,而不必依靠小艇驳运了。

随着跳板搭起,一队队拎着包袱,扛着箱笼家什的移民在船员引导下晃晃悠悠走下船,生平第一次踏上了海南岛的土地。面对着内陆那一片片碧绿的丛林,他们的脸色大都是茫然中又带着几分期冀——在船上时凌宁已经组织人对其进行了初步思想教育,主要是向他们介绍一些海南的地理,气候,以及生活的小常识,以便让其能快速适应。

其中说得最多就是当地气候如何温暖宜人,雨水充沛,种下粮食一年两熟三熟都是常事……除了雨季要提防台风暴雨之外,再也不用担心冻饿。对于那些在中原大陆上连年遭受旱灾,从没见过南方景致的人说这些显然有点空泛了,那些人就是想要相信,恐怕也很难想象出一个没有冬天的世龖界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眼下,在亲眼看到内陆地区那一片片宛如绿宝石般纯粹,令人心旷神怡的热带丛林与灌木时,很多农夫都忍不住想朝那边走过去,弯下腰去亲手摸一摸,看看能长出如此茂盛丛林的土地究竟有多肥沃。只是当前他们还不能离开码头——王璞王介山大人还要训话呢。

等第一批船队上的所有移民都下了船,在岸上人员的指示下,勉强在码头空地上站成一个乱糟糟的方阵,王璞王介山迫不及待登上早已准备好龖的宣讲台,手持从短毛那里借来的一个扩音器——这个扩音喇叭是琼海号上如今为数不多还能正常使用的现代产品之一,只是换了自制的土电池——开始了他早已打好腹稿的宣传:

“尔等能有今日,乃是天子垂怜,朝廷恩德……尔等虽是离乡万里,亦仍是我大明赤子,汉家苗裔……理当恪尽职守,忠诚于国……”

——王璞王介山是海南岛上少数几位真正了解琼海军实力,同时又仍然保持着对大明满腔忠诚的大陆官僚之一,所以他很清楚琼海镇这么大举移民的目地之所在。

在他看来此举固然是可以在短期内快速增强海南岛的实力,但到那时候琼海军是否还愿意臣服于大明就很难说了——虽然眼下琼海镇在武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可以轻松打败来自大陆的进剿,但毕竟人数还不多,所占地盘也甚是荒僻,充其量不过算是边境势龖力,还没能力威胁到明帝国的内陆地区。就算一时打得进去也待不长久——这一点连短毛本身都从不否认,所以他们才会在军事全面占优的情况下主动向明王朝输诚。

可一旦被他们借助来自中原的人口发展起来,到那时候,这个窝在偏僻海岛上的小小政权恐怕就会真正具备争夺中原江山,鼎革国家气运的能力了

但王璞既不可能,也没资格阻止短毛这样做,毕竟连朝廷都接受了他们的投诚。所以他只能尽量向移民们灌输忠于朝廷概念,希望仍能保持住中原王朝对他们的大义名份。

对于王介山的这点子执著,琼海军诸人也懒得去干涉,甚至不介意借给他高音喇叭——论起在宣传方面的手段大明朝实在差得远,更何况这些难民都是由于战乱才背井离乡,本身就是明王朝政治失败的牺牲品。王璞在这里空口白话要求他们依旧忠实于大明,本就是吃力不讨好龖的举动。

不过他们还是很有礼貌的等待王介山把话说完,毕竟眼下身上都还披着大明这张皮,又是借着朝廷的名义才把人拉过来。好不容易待王璞说得口干舌燥,放下扩音器之时,下面那大堆移民已经差不多都昏昏欲睡了——也亏得海南岛气候暖和,要还在山东半岛上肯定倒下去一大批。

之后琼海军方面的代表黄建成上前从王璞手中接过了高音喇叭,黄师傅是典型的工人阶级,说话干净利索,接过扩音器后一句废话没有,就硬邦邦的吼了四个字:

“解散,吃饭”

这句话让立即让那些移民们都精神起来。与琼海军在登州府对待战俘的策略类似,利用吃饭作为诱惑,工作人员整顿起秩序来就比较容易些。他们把移民以家庭为单位分组,大致每一百余人分成一个小组,这些人就将构成一个自然村的雏形。

先排好队就可以先吃饭,在这样的诱惑下移民们迅速排成了比较整齐的队伍,拿出随身携带的饭盆挨个儿领饭,如果没有还可以临时领一个用椰子壳作的碗——为了让他们养成排队这个好习惯凌宁在船上时可就费了不少功夫。这第一批移民因为要送到日后的钢铁基地昌化,都是经过筛选,相对素质算比较高的,学规矩都还比较快。

移民们在岛上吃到的第一顿饭是白米山芋粥,里面掺了一些小鱼干用于调味。数量有限,一人只得一勺——并非琼海军小气不给他们吃饱,而是考虑到这些人初来乍到很可能会水土不服,吃太多容易拉肚子,而一旦密集人群中出现痢疾将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不过孩子们可以额外得到一个煮鸡蛋——只要在农业组所能够得着的范围内,吴南海就会全力保证他的“每个孩子每天一个鸡蛋”理论能得到实施。为此这家伙“吴大善人”的称号在岛上是愈叫愈响,现在已经传播到台湾和南洋去了。这不是坏事,至少农业组现在要搞人口和地皮远比任何一个部门都容易。

但今天这件很容易收买人心的好差事让胡雯带人抢走了——她率领手下妇女联合会的成员们笑眯眯守在大粥桶旁,看见有小孩跟着母亲过来就递给孩子一个鸡蛋,然后向母亲宣传关于海南岛上妇联的地位——妇女联合会乃是原先那个“妇女权益保障部”的升级版本。何谓升级?——原来那个组织只保障穿越众一百三十九人中女性的权益,而现在则是扩大到了琼海军治下的所有女性……

望着那一群群蹲在地上,稀里呼噜大口大口喝粥的男女老少,农业组组长吴南海和昌化县令张三光的脸上都满是笑容——这边数千人足可以组成二三十个新村落,安置到昌化县周边早就规划好龖的地块上。按照每户分配二十亩荒地的计划,用不多久昌化周围就能多出数万亩良田,这个县的粮食产量很快就能翻倍——他们这里从来不缺沃土,只是少人去伺弄。

而工业组肖朗,化学组李靖诚等人的目光也都在这群人中间四处逡巡着,他们几个部门都打算扩大规模,需要招募大量人手。只是根据安全条例他们不能直接使用外来人员。这批大陆移民首先将在各个自然村中生活一段时间,等村委会之类基层组织建立起来,对他们的底细和情况都摸得比较清楚了,才会从中择优挑人进入工业部门工作。

不过这几人还是忍不住现在就跑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打算先留意着。等安全条例所规定的时间一到就来招工——琼州临高两地的人力资源已经基本被他们瓜分干净,适合进工厂的都给弄进去了,而委员会对产能的要求一直在增加,不增添人手实在没办法。

至于钢铁组的首领黄建成,他倒是不用为人力资源发愁——此时黄建成正站在另外一支规模较小的移民队伍面前,但龖是和海滩那边的大队相比,这些移民旁边都有持枪的琼海军士兵在警戒着。

——这些人正是来自登州府的投降叛军,眼下在这里的大约是五百人。能够被送到这里的叛军都是经过审查,确信为罪行不大,叛乱之念也不太强烈,只是受到裹胁才不得不从贼的轻罪人员。不过即使这样对他们也是严格打散使用,在同一片地区安排叛军的数量最多不超过五百。

当然这些人也是有家眷的,对于将被送来为钢铁组这个重要技术部门服务的叛军,解席那边从战俘营里就开始做筛选,除了本人比较安全外,其家属情况也在考察之列。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统统不要,只选那些拖儿带女扶老携幼……总之就是牵挂比较多的,连同家眷一起送过来。到时候这些家属将被单独编为一个独立村落,用来对服刑的叛军人员形成羁绊。

——比起王璞那些空口白话,由赵立德所制定的这一系列严密规则才叫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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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一 新移民(下)

总体来说,黄建成对这些人很是满意*都是此身强体壮的青壮年汉子”体力充沛,头脑也不差”稍加训练以后就能掌握必要技能。在他的计划,中,这批人将被送往石碌铁矿执行最艰苦的矿石开采工作一虽说石碌矿是属于比较罕见的高品位露天矿场,但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要实现大规模开采,那活儿依然是非常辛苦,而且仍有相当的危险性,靠自愿招工是不太容易找到人的。也就是这些犯了事,又有较强赎罪念头的棒小伙儿最合适。

关于他们的未来,早在庞雨那边把人挑出来时就跟他们谈清楚了一三到五年的赎罪期,根据其在叛军中的地位高低略有增减。干的活肯定会比较辛苦,但时间一到就能恢复〖自〗由身,同时也不设罪户什么,最多五年以后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家属子女都不受牵连。

到了黄建成这边,又告诉他们新的优惠措施他们在矿上干活期间,其家眷也可以和普通移民一样分到田地房屋,位置就在铁矿周边,只要在“,赎罪期”内老老实实干活的,期满之后土地和房屋就会正式分配给他们。如果表现好的话,每逢年节假日还可以回家看看,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黄建成的宣讲简单朴实,没什么虚头巴脑东西,一条条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策。他的发言刚刚结束,就在这片人群中引发一片浩大欢呼之声有恒产者方有恒心。比起阿德所主张的严格律法以及加强特务监视等手段,工业组这边众人更倾向用实际的利益链条,以及在感情上真诚对待来取得这些外来移民的归属感即使他们曾经是叛乱者。

当然必要的防备措施也肯定要有,不过那不作为主流,规模也不会太大。

这顿粥饭的时间很短,但在吃完这顿饭之后,这些新移民的思想状况已经有了极大转变黄建成在给这边前叛军集团宣传政策的同时,吴南海那边也没闲着,对于大批即将归入到他农业组辖下的新丁农业组同样也有种种优惠条件。趁着那些人喝粥休息的时候”一一宣讲起来。

除了本来许诺好的每户可无偿分配到若干田亩之外,吴南海还向他们展示了集中式村落的住房模型准确说那不能算是模型了,因为就是个一比一的实物,人都可以进去看的,说是样板房可能更合适些。

这种装配式的木制架空住宅参丰了当地少数民族的吊脚楼,并重点考虑在材料规格的统一性和装配上的便利性,整体用木料和板材装配而成”只有很少地方才需要砖石砌筑打基础。搭建起来非常快一工作人员当场演示,用榔头锤子敲敲打打的仅用很少时间就把原本是零件状态的样板房给搭建完毕”再铺上内外装饰,屋面防水……不一会儿一幢清秀漂亮的小房子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出于卫生和防火考虑,厨房与厕所都是**于木屋之外,将在聚居村落里集中设置,所以这个小房子只有居住功能。但依然对卧室和起居室作了简单划,分,以满足私密与公共活动的不同需求。房子不算大都是狭小户人家来考虑,但由于空间划分极其紧凑合理,一对父母带几个孩子外加老人在里面前可以住得很舒服。对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类按照使用功能划分空间的套型住宅。而且还是那么的简便易建众人围成一圈,充满好奇的绕着那房子走来看去样板房的四面墙壁都被取下,可以直接看到内部”也可以进去穿行一趟”感受下屋子的空间感。

当他们听说负责管理自己的“农业委员会”将给所有人家都发一套这种小住宅的材料,并且派人协助修建,保证在一两天之内就让所有人都能住上这种远比帐篷地窝子要舒适许多的小木屋时都是一片称颂感激之声,而“农业委员会”,也轻轻易易夺取了这些移民的人心,其效果远比刚才王璞声嘶力竭喊了半天的忠君爱国口号要强多了。

而之后“工业委员会”向每家每户增送的安家礼物更是让所有移民感到了意料之外的狂喜礼物乃是七件套的铁器:一支铁犁头,一把可兼做榔头用的斧头,一把单面带锯齿的多用途短刀一口铁锅”一把剪刀,一把菜刀”以及一包十根规格不一的缝衣针。

这一套东西拿出来,那些移民的眼睛立时都湿润了在这今年代,大多数普通人家都讲究个自给自足:粮食自种自吃布料衣裳自织自做,房子自己盖”家具自己打连荒地都是能自己开的……唯独这些铁器工具没办法自己解决啊,只能huā钱去买。可碰到乱世铁料铁匠必然全部要为军事服务,连家中的铁锅都会被抢走,这些东西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眼下这些移民背井离乡,情况好点的还能带着几件家什,情况差的就剩个活人了,虽说到了这边后人家许诺分房子分地,可真正要重新把家庭建立起来,这些金属工具乃是必不可少的。

此类铁制品一件两件可能不起眼,几件都要置办起来却也不是个小数目”对于眼下还是孑然一身的难民们来说”原本估摸着没有个一两年工夫休想解决。关键是有了这些东西,无论是开荒种地,还是打个猎补充点家用,抑或是自家制作缝补衣裳,乃至于打制新家具之类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就全都可以干起来了!

当新移民们以家庭为单位”挨家挨户的排队从肖朗李靖诚等人手中接过这些,“安家礼物”时,很多人都是激动的满脸泪huā有了这几件东西,加上一处能挡风遮雨的屋子,一块能种出东西的土地,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家给重新立起来”真是不折不扣的“安家礼物”,呢。

王璞王介山在一旁看着短毛这么明目张胆收买人心,脸上很有些郁闷之色”在他看来短毛所做的一切都应该以大明官府的名义进行才对。给移民分配田地时因为有他专门盯着,而且海南全岛毕竟仍在大明治下,总算是用的大明王朝之名义。只是木屋,铁器之类东西他却不好置喙了”毕竟是短毛自个儿掏腰包拿出来的。

只是心头难免有些不满、什么“农业委员会”“工业委员会”,你们直接来一句“官府”,不就行了!反正短毛在岛上早就在明目张胆行使官府职能了”非要搞这些稀奇古怪的名目”只要“官府”二字不就把什么都包括了?何必非要在百姓面前愣把官府排除在外?

除此之外他对那些人拿到的铁器也很感兴趣,耐着性子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拦住一户人家,看了看他们刚拿到手的那些成套家伙,王璞不由得暗赞一声短毛手笔好大一琼海镇所出的铁器本就是以优质著称,外销的钢铁产品从来都是供不应求。

而这回他们给移民所提供的,却又比一般外销产品更要提高了一个档次。

王璞在琼海大市场中混迹多时,眼光已经练得不错,甚至能够分辨出一些钢铁产品的制造手法一他原以为短毛这次发给移民的铁制品,其刃口肯定也是采用了他们最擅长的渗碳工艺。王璞对于这项技术一直非常羡慕普通熟铁经过这种方法处理后居然就能达到钢制品的坚硬程度,大大提高了工具的实用程度。如果能够将其传授给大明朝的钢铁匠师们,那可相当于多了多少百炼钢啊!

只可惜短毛的工匠们,也就是那个所谓“工业委员会”里的那帮人,对于大明朝却不像李老先生等人那么友善。对于他们的技术一直高度保密。就连“渗碳”这个名词还是某次跟李老爷子聊天,无意中提起这方面,老先生才告诉他这么个名词,并说其实这项工艺古代匠人很早就已掌握,大明朝肯定也有铁匠了解的”但历来是作为各家秘技概不外传。对于真正的原理和操作手法也没有系统认知,只是根据经验行事”所以不能象他们琼海镇这样应用自如,效果也远远不及。

当时王璞赶紧想要更进一步请教具体手法,但老爷子却笑道术业有专攻”自己是搞文史的,所以对于此类信息仅仅走了解其历史沿草而已,真正详细的技术措施,那是属于工业组人士的能力范畴”自己也不太清楚。

王璞虽然略感失望,却也己经大有茅塞顿开之感,迫不及待将其写在密信中寄回大陆”据说朝廷工部已经在组织了很多冶铁世家的高手匠人合力进行摸索,也许用不了多久便能搞清其中奥秘。

不过琼州短毛的铁制品要远远领先于大明出产,这方面肯定不会改变一大明就算当真掌握了渗碳技术肯定也是用在军工上,不太可能像短毛这样有闲暇做民用品。

而这次让王璞更加感到惊愕的是,短毛在发给移民的铁器中,除了渗碳工艺外,竟然还使用了另一种更为高端的技术犁头和斧头和短刀三件,甚至连那把菜刀,虽然还没开锋,却能看出刃口部位的材质明显与周边不同,竟然是在局部用上了钢材。

一这是包钢技术,大明朝用来制井最高档武器的顶尖技巧,短毛竟然随随便便就拿来用在了民间的菜刀犁头上,而且一做就是成百上千件!!~!

四三二 胡大妈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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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三二胡大妈的手段

“好家伙,这要huā多少钱啊”

当昌化县令张三光也看出了这批短毛铁器的利害之处后,他也禁不住乍舌不已。从前海南岛上铁器极其缺乏,一根针换只老母鸡,一张犁换头大黄牛乃是常事。在短毛出现之后才逐步缓解。

空有大量优质矿藏,却因为缺乏开采和冶炼技术而不得不接受无良jiān商的盘剥,张三光以前吃足了这苦头,所以对短毛开发昌化是全力支持。他可没有王璞那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对于琼海镇那些委员会的慷慨大度完全是抱着感jī与羡慕之心——这些老百姓都将是他治下的子民呢。

虽说双方事先已经说好,这些人的管理权是在那个“农业委员会”手中,但真让他来管理也管不好。只有短毛才能够让这些移民在最短时间内重新建立起家庭,并投入开荒生产。

而从今天这第一批移民所得到的待遇看,短毛已经完全做到了他们的承诺,甚至比事先许诺的还要好。这些人的安置将毫无问题,张三光甚至猜测他们用不了两三天便能把一切料理好,转而动手去开垦分配到的荒地了。

吃完饭,休息了一阵子,让这些移民的体力得到恢复,同时农业组这边也大致分配好人头,便有昌化的衙役和农业组的工作人员带领他们前往各个预定的村庄聚居点。在那边已经有划分好龖的地皮与加工好龖的材料,就等着主人过去把房子搭起来了。

——其实单讲效率的话,让土建部门的熟练工们直接把那些房子给搭起来还更快一些。比如聚居点的公共厕所和集中式厨房因为属于砖石构造,又涉及到上下水和防火问题,都是直接造好了的。但委员会觉得自己亲手造起的房子更能让那些移民有归属感,同时也免得什么都给准备妥当了反而引发他们的惰xìng,所以还是把地给空着,只把材料给准备好。

眼看着一队队移民跟着引导人员欢天喜地的离去,可场地中却也留下了不少人,分成两拨站在那边。一个个很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人数较多的那队全是光棍汉子,而另外一队则全是女人,其中许多身边还大都围绕着孩子——不是光棍鳏夫就是孤寡女。

战乱时期,家庭破碎,妻离子散的落难人比比皆是。但琼海镇分田分地所针对的却都是家庭,因为按照他们中某些同志的理论:作为社会的基本组织单位,只有组成了家庭的男女才会比较稳定。在没结婚以前什么都是虚的,根本定不下来。

所以只有结婚了的移民才能得到安置,凌宁在船上时就让人大作宣传了,说你们有单身的尽可能结成对子,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可这个年代的人大都脸皮薄,哪儿会这么轻易谈婚论嫁,而且人在事到临头以前心里总会抱着侥幸思想,心说人都让上船了总不见得还送回去,到时候无非多陪陪好话,找个好心人求个情儿也就过去了。

没承想到了这边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从领饭开始,就是一家一户的按序排队,他们这些单身者都被另列一队,虽说饭倒是给吃了,但清清楚楚的队伍划分却让他们一个个心头冰凉,等到那边挨家挨户领铁器礼物的时候,有些单身女人就开始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可是再哭也没法子啊,短毛对他们并不凶暴,说话做事都是和和气气的,但行事间整齐果断的章法却使得他们无隙可趁,连找个伴冒充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眼巴巴望着逐渐远去的大队伍,再看看自己,这些人眼中充满了羡慕与渴望之情。不过琼海军既然能把他们带过来,当然不可能弃之不顾——这不,轮到胡雯的fù女联合会上场了

…………

男人一堆,女人一堆,每一边都安排了几个婆娘开始宣讲。她们先是向大家重新说明了一遍琼海军的政策,重申只有完整的家庭才能从官府那里分配到田地,然后少不得又擦眼抹泪的感慨了一番乱离人的不幸,山东那边乱地是如何的凄惨……幸亏到了这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早点把新家庭建立起来,早点开始新生活。

在男人这边就宣扬家里总要有个能知冷暖的,女人那头则是谈起当家汉子顶梁柱的重要——这些人都是从琼州,临高,澄迈等各地找来的媒婆,还有些则是以前胡凯太太冯怜旗下的员工,一个个本就是巧舌如簧,又经过了胡雯的系统培训,牵起媒来除了传统优势外,又多了几分大道理,说服力更是大为见长。而那些单身男女才看到别人成家立业的一户户兴高采烈领了包裹盖新房去,心中自是生出不少后悔与羡慕之情,再被这些媒婆一撺掇,即使原本没什么心思的也难免活动起来。

这时候胡雯又亲自上场,以fù联的名义向那些孤男寡女做出几条要求:无论哪一方,如果原本有孩子的,要求一视同仁,不得歧视虐待;男人不得打老婆;女人不得偷懒耍滑……如果有人胆敢违反,fù联将会出面干涉

大棒之外,胡萝卜自然也有——那七件套的铁器被分为两部分:斧头,短刀和梨头被作为男方娉礼;菜刀,剪刀,铁锅和针自然就是女方嫁妆——只要他们肯接受参加fù联组织的相亲活动,就能一件不拉的把这七样东西都领回家去,连同房子土地都有

男人本就是很容易说服的,就是女方稍微麻烦点。不过在现场环境以及这些优惠条件的驱使下,终归有些fù女愿意点头的。于是胡雯这边丝毫不耽搁时间,一旦凑齐了第一批人手,立即就开始了她早就设计好龖的相亲会……

胡雯所设计的这个相亲配对活动明显是模仿了后世某个很出名的电视节目——整个活动分成两步走。第一步是女挑男:二十四位女xìng手持小红旗站成一个半圆形,然后让某个想要讨老婆的光棍汉子走到她们正面自我介绍一番,先说说自己年岁多少,会干些啥,以及家里还有些啥人……胡雯作为主持人还会问那汉子几个女人比较容易关心的问题,比如有没有孩子之类。在初步介绍之后,这二十四个女xìng中如果有对他满意的就可以把旗子举起来,并且往前走一步……

之后便进入男挑女阶段——这个幸运儿将可以在举起小旗的女xìng中间挑一位,在做出决定之前他也可以询问女方几个问题,不过女xìng不用直接回答,而是由旁边的媒婆代问代答。如果男人对其满意,便可以当场把人牵走,然后到旁边领取七件套的铁器奖励,并正式以夫妻名义登记申请分配田地房屋……

整个过程快速简洁,远比后世那档子唧唧歪歪的电视节目要高效率的多——因为很有经验的胡雯回避掉了两个关键xìng问题:财产和相貌。对于前者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是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有家有业的不会站这儿了,也就不会有宝马车和自行车的差别;至于后者——二十四个女人上场以前都用一条红纱巾遮住了脸,女方可以透过纱巾看到男人,而对面看过来只能是雾里看huā了。最多挑选一下身材,找个xiōng大屁股大好生养的——不过除非是huā丛老手,否则在宽大裙裾的掩护下要想作到这一点也不容易。

当然胡雯在安排人手时也会尽量作一些平衡,不至于让十几岁壮小伙儿去讨个半老徐娘作婆娘,但假如人数不够那就没法子了,所以每次有汉子牵了女人出来,掀盖头时都犹如开宝……掀开之后往往会有一番惊喜或是惊吓。

但无论满不满意,他们都会被立刻拉到县令张三光面前磕头拜天地,在官老爷的见证之下没人敢反悔——王璞是死活不愿凑合这种事情,否则证婚人就是他。

张三光对此倒毫不介意,乐呵呵坐在那边充当泥菩萨,同时看着场中节目哈龖哈直笑,而王璞虽说一直在抱怨这样很不成个体统,却也始终占了个最好龖的位置不肯走,时不时也忍耐不住的抚着胡子哈龖哈大龖笑。

一开始只有很少人愿意参加这个活动,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fù女开始主动报名参加——因为她们很快意识到这样一个现实:如果自己再不主动些的话,好男人都会被挑走了。

场面越来越火爆起来,一个会场已经不够用,当前同样也是fù联干将的胡凯太太冯怜干脆另行组织了一个分会场。以五到十分钟一对的速度速配出一对又一对新人。在活动中她们不停吸取经验教训,改进组织方式——比方说她们发现要女方主动举旗子向前走表示出明确“满意”的信号总是比较困难,但让那些不满意的放下旗子并且后退一步就容易很多。于是到后来女挑男的方式就是开局统统举旗,不满意就放倒旗帜并且后退,剩下来原地不动就表示满意。

——这个小小改变居然让后几批男人的选择余地大了不少,可见女方还是被动等待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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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三 “重建”海南岛

四三三“重建”海南岛

“这么乱点鸳鸯谱,也不怕将来闹家庭矛盾。”

“就算是精挑细选,家庭矛盾就能少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年代的盲婚哑嫁倒也不是坏事,”

当其他各部门的同志忙完手头工作,也纷纷过来看热闹——这档节目还是很吸引人的,否则也不会在后世的电视台中都能弄个收视率第一。在这娱乐生活缺乏的明代海南岛上当然更是独树一帜了,不要说那些看热闹的一个个嘻嘻哈哈乐不可支,就是站在旁边准备上场的参加者们也一个个精神抖擞,纷纷从“前辈”的遭遇中吸取经验教训。

越是后面上场的人越是有经验。从一开始羞羞答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到后来也都敢于提出一些自己所关心的事情了,毕竟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情。

同时大家也都不是毫无准备了——汉子们在上场以前往往会央求着借一两件好点的衣裳换上,这时候短毛的绿军装就特别受欢迎——人看起来精神抖擞。

而女xìng群体中间则是互相帮忙略微装扮下——虽然不可能浓妆艳抹,但略微打些腮红,口上涂抹些胭脂还是能办到的。冯怜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事先就准备好一些化妆品,虽然只有不多几盒,却在这时候挥出极大作用——到后来汉子们把新媳fù牵走揭开盖头时,显1ù出后悔表情的不多了,毕竟这年头人们的审美要求也不高,而且天sè逐渐转暗,黑灯瞎火中朦朦胧胧的,反而增添了若干情调。

至于第二天天亮以后突然现枕边人有白头,有皱纹,或者哪儿不太对劲……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想咋样?

这天直到晚上都非常热闹,海滩上搭起了许多大大的帐篷,算是给新人们提供的洞房。农业组也额外增加了更好的食品供应,以保证这种浪漫气氛能够持续下去。

只有工业组肖朗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臭嘴巴:

“,凭啥明明是我们工业组农业组拿东西出来,却要让fù联做好人?”

人们获赠的铁器如今都算是fù联赠送的了,按照内部法律界人士的说法那是他们各自的婚前财产,至于住房土地则属于婚后共同财产……如果以后当真要闹离婚,分家时也有依据。当然这种情况肯定不会太多,真要闹矛盾时fù联先会介入调解,短毛的fù女联合会可不像后世只是个空架子,权力还是tǐng大的。

不过对于穿越众内部的各个部门来说,fù联并非生产部门,没有实际产出,那么它的运作资金和支撑体系就只能建立在依靠其它各个部门支援的基础上。委员会调拨了一批资金供其使用,胡雯又向其他各部门努力化缘要来不少东西,决心在这次的新移民安置计划中把fù联名声打出去。

除了农业组的粮食,工业组的铁器外,贸易公司也提供了不少东西——比如那用于盖头的红纱巾,轻薄纤巧,对于这个时代女人的吸引力绝不下于后世名牌。当作红盖头用过后也没回收,就作为送给参加过相亲节目的新娘子们的额外赠品了——fù联要打出牌子,总不能完全跟其它部门一样,多少要有点自己的东西。为此后来消息传开后在那些普通家庭中还引起抱怨,有人说早知如此干脆留下来演一出戏,还能额外得块漂亮纱巾呢。

然而同为女xìng的茱莉在谈判中反而不太好说话——这批红纱巾最终是fù联出钱买的。虽说批价格比较低,用的钱也是委员会划拨经费,本就是来自贸易公司的上缴利润,可以说是从左手到右手。但总比其它几个部门领导受不了一帮子大妈恬噪,直接白送东西要好一些。肖朗也正是在为此而生气——他是主张工业组的东西同样该收钱的,但胡雯立马表示预算不足,支付不出。如果一定要收钱的话只能向委员会再请求增加拨款。不过当前的委员会只有三人在场:农业组的吴南海和工业组的黄建成,还有一个就是胡雯自己了。工农业组的两位负责人都认为这么干纯属多此一举,白白浪费一番文牍往来和会计结账而已,还是由工业组直接调拨物资算了。

肖朗对此极其不满,嘀嘀咕咕抱怨了半天,并扬言要在下一次的委员会改选上郑重提出这个问题——咱们的班子还没建立起来多久就出现寄生机构啦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委员会里现在已经全是官僚啦,下次改选要求大换血

对此在场的大多数穿越众只是哈哈一笑,也没当回事,毕竟人人都知道肖朗的脾气不好,自从上次受伤以后更甚。

…………

如此折腾了大半宿,基本上把新移民中的“剩女”统统都让人领走了,只剩下十来个坚决不肯嫁人的,宁肯分不到田地被送回山东也不愿在这里结对子。这边也不好强迫,商议之后决定把她们暂时留在fù联和贸易公司里头作为雇员使用。

询问她们的坚持原因,大多数都是和丈夫失散,却又感情深厚不肯就此放弃的。有几个是知道丈夫已经死了,心灰意冷想要就此守寡的——对这些人胡雯打算抽空再劝劝。还有一些则是不知道消息,抱着一丝希望想要再等等看的,对此胡雯也允诺她们会通知山东方面加以寻访。

至于“剩男”就更多了,足足有好几百——没办法,男女数量有差距么。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光棍汉子总是占多数的。不过光棍汉总比单身女要好安排,大不了打到下面工程,筑路等队伍里先充当一段时间的苦力再说。这些汉子一听田没分到还要先干苦工难免都有抱怨,不过胡雯告诉他们fù联对此也早有安排,到时候会给他们许配黄ua大闺女

胡雯这倒不是在瞎她已经通过张三光,程叶高,严文昌等当地官吏,甚至通过舒中的老丈人家族向各地黎人寨子都出消息:以自愿为原则搜罗单身女xìng,只要愿意嫁入移民村落的,就能得到短毛的赠礼。据说是报名踊跃,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差额补足。

…………

此后一段时日,差不多的景象在昌化及其附近的感恩,儋州等地面多次上演,光是凌宁第一舰队就6续为海南岛上送来了三万余人,都被安置在这一大片区域中。大约七八千个家庭组成了约百余个新的集聚村落。这些村落的造型都是大同异——某块比较平坦,靠近水源的土地上,呈棋盘状安置着百余幢几乎一模一样的木头房子。除了住宅区域外还预先规划处公共活动用地,猪圈畜栏以及谷仓粮仓等。在村子的下风和低洼处则布置有用砖石砌筑的集中式厨房与公共厕所,并具有完善的上下水系统支持……做好统一规划的优势就在于功能划分非常明确,可以确保这些村落在排污,通风,避免疫病方面具有先天优势。

其周边则往往有大片适合于耕作开荒的土地,虽然现在还大都是荒芜野地,但只要肯干,很快就能开出来。

即使是张三光等本地的明朝官员,也一直很奇怪短毛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就能找到那么多适合建立村寨的场所?——要知道就算是当地最有经验的老人,也需要经过相土尝水,观察风sè,甚至还需要等待一年时间看看气候变化,如此才能决定一处适合于居住的地域。而短毛的勘测队却仿佛未卜先知一般,目地xìng非常强的到处流窜。每到了一处,立下根杆子,拿出他们称为“经纬仪”的玩意儿测量一下数据,在地图上把位置一标就算是找对了地方——如此仓促之间定下来的一百多处村寨位置,事后看来其中大部分居然还都tǐng适合的,不得不说这帮短毛还真是有秘术。

——其实穿越众之所以能那么快确定合适位置,纯粹是因为他们有三百多年后海南岛的行政地图,只需要从后世那些行政村位置里,挑选一些能适应当前水源与道路条件的标注出来而已。在当前年代这些地方还大都空无人烟,找荒地很容易。

这帮偷懒家伙甚至连村寨名称都直接按照后世地图上所标注的来取名,这样对照起地图来好方便些。可那些搬进去的村民们则都感到颇为疑明明村子里没一个姓乔的,为啥这里要叫乔家坳子?又有些诸如张官村金水镇之类,听起来应该是有点历史的,却明明只是一片荒芜而已。

当然初来乍到的他们也不敢多问,反正按要求整地建房先把村子建立起来再说。不过后来等渐渐熟悉了,也有人进入到短毛的行政系统里面工作,有人便忍不住开口询问当初这地名都是咋取得?

对此他们的短毛长官从来都是笑而不语,而这些明朝人恐怕永远也料想不到,他们的短毛上司们只是在按照三百年的行政区划图,按部就班把那个时代的海南岛给“重建”起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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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四 陈涛的日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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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三四陈涛的日记(上)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十八日/大明崇祯五年十一月初七,晴

今天船队抵达天津了,黄星的驾驶技术又有精进,“白驹”号靠上码头时轻柔的好像棉ua,我在舱里居然一点没感到震动。“飞燕”号上安德鲁对此很满意,说他已经可以出师了。

登6之前我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天津卫守军对我们这两条纵帆船很警惕,一度不允许靠港,幸亏有钱大使亲自出面,才释清误会放我们上岸。

但龖是在证实了钱大使的身份以后,天津港的官员和守将们都非常热情。他们给予了非常周到的招待,如果不是钱大使急着回京城的话,我想这种招待肯定还会持续个两三天。

作为一个真正的短毛,本人也受到了他们的特别关注。那些明庭官员对我们的印象似乎很复杂,畏惧之中又带有羡慕之心。我可以感觉到了哪儿都有眼睛在盯着,有点像从前去朝鲜旅游的味道。

不过受到这种关注的不止我一个人,同行的吕宋华商业协会副会长陈大雷父女也是如此。作为吕宋华商代表,陈会长本人很圆滑,拥有非常高明的交际手段。帮我们解决掉不少麻烦,相比之下他的宝贝女儿就太天真了点。陈小姐坚定的天主教信仰,以及她那到哪儿都口无遮拦的小孩子脾气为我们带来不少烦恼,幸亏有曹太监一路帮忙照应着,才不至于变成麻烦。

今晚休息一天,明天就要出去大明朝的都城了,心里还真是jī动呢。大明帝国的核心都城,老爷子一直念叨要回去看看的地方……我陈涛占先了,嘿嘿。

另:黄星和安德鲁他们将留在港口这边安排设置电报中转站和补给码头的事情。天津港当前还是军事管理区,要从中搞一块能够常驻的码头有点困难。钱大使答应从中斡旋,但也希望委员会和山东同志们能出一把力,以后我们和北京城的联系都要从天津走,在这里设置中转站很重要……具体情况黄星想必另有汇报,我在北京也会为此尽力。

…………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十九日/大明崇祯五年十一月初八,yīn

真是难以想象,从天津到北京,我们居然需要ua费整整六天时间?几乎与我们从吕宋到山东的时间都差不多了虽然当前乘坐已经是大明最好龖的马车,走的官道也算是维护保养比较得力的,可一路上屁股颠得实在吃不消,哪怕用再多的软垫子也无济于事……真他的颠死我了

好怀念海南岛的水泥路和公共马车啊如果可能的话,在下一拨的补给物资中,向后方请求送一辆带减震弹簧的马车来吧,如果整车不方便的话,送零部件过来也行,我想我可以找到木匠自行组装。

今天队伍里有好几个人感冒了,主要是陈会长的随从人员。也难怪——他们世代居住在温暖的吕宋,却在短短半个月之内跑来十二月份的北京,就算准备了冬衣,一下子适应不了也很正常。幸亏我已经提前在山东待了一段时间,基本适应下来,否则恐怕也受不了。

我没想到陈玥儿那么笃信天主,又是大家出身的娇小姐居然也会耍赖,居然骗走了我的军大衣幸亏咱的护卫队里每人都有一件,把小张那件借过来用用吧,反正他自称东北人,不怕冷。

晚上住宿的驿站条件很差,虽然我们已经占据了最好龖的房子,可还是受不了那股异味儿……先盖军大衣凑合一夜吧。

…………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大明崇祯五年十一月初九,多云

道路还是那么颠簸得厉害,在这里不得不佩服钱大使的体力——连我们这些年轻人都吐了不少,他个五十多的老头子愣是没事。而且据说这条官道他已经来回走了好几趟,都已经习惯了。

今天在车上没事,与钱大使,曹太监,以及陈会长三位打扑克。明明是我教给他们的玩法,现在倒说我的技术最差……为啥这帮鸟人连打个八十分都要记牌?连我扣什么底都能算出来

奇耻大辱啊最龖后居然还被陈玥儿那小丫头换下来了,这丫头不知道男女大防么,不跟自己丫鬟玩儿跑我们车上凑什么热闹……就算钱大使一把年纪了,曹太监不算男人,可总还有我在场呢真搞不懂陈大雷在想些什么。

决定了明天教他们打桥牌,一个个都喜欢算牌是吧?赶明儿让你们算个够

另:晚上的驿馆还是很烂,现在终于明白古人为啥总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步难”了,这年头出门旅行实在是个苦差事。尤其是晚上住宿,简直比咱们的野营帐篷还差点。

…………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大明崇祯五年十一月初十,晴。

好累啊,真不想写什么了。但龖是为了养成一个良好龖的习惯……唉。

我想教他们打桥牌是个馊主意,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把我排除到牌友之外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曹胖子也被淘汰了,人家也嫌他智商低……,钱谦益居然让他的小书僮顶上来,实在是太伤人自尊了。

好吧,我至少还可以教曹胖子打跑得快,这个简单不费脑子,而且不会伤人自尊

今晚的驿站似乎感觉不那么糟糕了,也许是我已经习惯了?

…………

公历十二月二十二日/农历十一月十一日晴

以后关于日期还是简单点,免得有人怀疑我骗字数。

这一路上都很荒凉,大明朝的颓败,即使在京津附近也能看出来。我们白天才经过一处被摧毁的村庄,据说还是三年前满洲兵入寇时劫掠焚毁的,直到现在仍未能恢复。

我现在有很多时间可以在外面看风景,因为车厢里已经彻底成为战场了——钱谦益主仆对陈大雷父女,互相算计的天昏地暗,什么男女大防上下尊卑规矩都不管了。搞得我和曹胖子在里面坐都坐不住,只好出来看风景。

我说这些人为啥就这么爱斗智呢,累不累啊——曹胖子完全赞同我的看法。

据车夫说我们运气还算不龖错,没碰上下雨天,否则路程更要耽搁。不过晴天的缺点就是道路上灰尘太大,唉,更想念海南的水泥路面了,不知道付羽他们现在有没有把那段县级公路铺完。

…………

12.23/11.12,多云

日期还是更简单一点吧,能看懂就行了。

明天就要抵达北京城了,心中有一种特别的jī动感,想必只有老教授能够理解吧。

到了京郊附近,人气总算充足一些。经过了几处集市,很高兴现我的普通话只要说慢一点当地人就能听懂,他们的语言我也能听懂十之七八……看来这几百年来北方语系都没怎么大变过啊。

钱大使面子很大哟,居然提前一天就有人出来迎他了。这位老才子的风度还真是没话说,刚刚还跟陈家父女斗牌斗的活象乌眼鸡一样,洗把脸掸掸袖子站到来人面前又是一个风度翩翩。

今天才知道钱谦益为何能被称为大明士林之了:前面一溜子站出来十几个不是举人就是进士,见了老钱个个纳头就拜,口称恩师果然厉害啊。相比于他在学生面前的威严,在我们面前还真是一点没摆架子。

这帮文人都很傲气啊,看人都是斜眼的。幸亏兄弟我也有个赐名举人身份,虽说不太正规,好歹也算是国家承认的正式文凭……跟我谈诗词?咱们来谈谈牛顿三定律如何?嘿嘿,果然傻眼了吧幸亏钱大使预先提醒过,以咱们短毛那点子文化水平,千万别跟大明儒生掉书袋,还是我们最擅长的科学理论比较管用。

托了这些人提前准备好龖的福,今晚的住宿条件是我登上大明土地以来最好龖的一次:g单被褥都换了丝绸制品,还熏过香,屋子里火盆烤得暖洋洋……这才像是个当官的样子么。都要像前几次那么简朴,大明怎么可能灭亡呢

按照钱大使的要求,今晚咱们这些人都得好好休息,整理好服饰仪容,明天还要沐浴熏香,看来会有个比较正式的仪式。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皇帝召见……

…………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大明崇祯五年十一月十三,晴。进入北京城

很jī动的一天,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先随便记点流水账吧,以后有闲暇再慢慢补充。

从清晨出开始,就不停有人加入到护送我们的队伍里来,东林党在京师的声势真是很大,难怪连皇帝都会忌讳。

在距离京城十里处,我们遇到了一支代表天子前来郊迎的队伍。这是非常高的荣耀,据说只用在打了胜仗的将军和出使外国取得极大成果的使节身上……嗯,仔细想想看,其实老钱两样都占全了,他得到这份荣耀也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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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 陈涛的日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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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队伍的规格很高,据说连首辅周延儒都在其中,还有那个老钱的死对头温体仁……钱大使看见他时的脸è很精彩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得意,解恨,以及蔑视的情绪表达得如此清晰,但又一点不让人觉得反感。

不过那姓温的也不差,脸上笑团团一丝感情不lù,再加上那位能同时把两边都招呼到滴水不漏的周大首辅……我想他们这几个人要打起桥牌来肯定非常精彩。

此外还见到了曹胖子的干爹曹化淳,也是个大胖子,据说快要升司礼监掌印了,是个实权人物。他跟老钱的关系应该很不龖错,我总觉得他们互相寒暄的样子很有点狼狈为jiā的架龖势……很高兴钱谦益在这方面终于开窍了。太监么,肯定是要勾搭一两个的,当官的在最高领导身边没自己人哪儿行啊。

不过除了寒暄问好之外并没有其它欢迎仪式,接到人之后就一起进城。我们是从东面朝阳门入的北京城,据说这门是专走粮车的,但我并没有见到城门洞顶上刻的那个谷穗儿,想必是到清代才刻上去的吧?

从城门洞附近开始,我们的队伍就很难走了,不知道是自发的还是预先有所组织,有大批民众聚集起来向我们欢呼。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支短毛军的小分队……想想看实在有些惭愧,这本应该是山东同志们经过奋战而得来的荣耀,却让我们这些从海南来的占先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进城以后我们遇上了更多的明廷高官,如兵部尚书张凤翼;礼部尚书黄汝良——他是正宗的,我们先前以为的大学士徐光启只是挂了礼部尚书衔;户部尚书毕自严,工部尚书张万种……太多了,虽然老钱有一一给我介绍,可一时也记不住那么多人。最要命是他们个个都爱留长须,连面孔都不太容易分辨。

只记得其中有一位名叫傅宗龙的老兄,他的职位是“兵部右ì郎兼右佥都御使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当初袁崇焕的那个职位,这可不是什么好彩头,希望他的下场能好一些。

队伍一直走到紫禁城外,钱大使要进宫求见交卸差事。原以为我也要进去,却不料他们先要我去礼部学习礼仪,说只有熟悉了面见天子的礼仪之后才能允许觐见……看来想见皇帝果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哪怕是一位末代皇帝。

陈大雷会长也是同样待遇,我们被护送至礼部鸿胪寺仪宾馆……幸好不叫殡仪馆这里的房子外观还不龖错,但如果用国宾馆的标准看还是差了点。而且房子都ǐ旧的,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使用过。

负责此地的鸿胪寺少卿向我们道龖歉,说自万历朝以后这地方就很少有客人来了,难免有些破损之处,他回头将立刻安排人来修理。今晚先凑合一下。

所以眼下,我又不得不披着军大衣趴在旧桌台上写日记了……过两天也许会好一些吧。

…………

12.25/11.14,小雨

今天天气不好,从凌晨起就开始滴滴答答,地上泥泞得很,我们想要出去看看北京市面的计划也不得不取消。想想看运气还不龖错,若前两天在路上时下雨就麻烦了。

钱大使来拜访了一次……眼下应该还叫他钱ì郎了,据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改称尚书,不过老钱已经不在乎礼部尚书这个虚衔了,他现在更想的是入阁,只有进入内阁才可以真正对明王朝的各种事务加以管理,否则终究只是受人管而已。

只是据说眼下内阁首辅周延儒和大学士温体仁又开始联手抵制他,政治人物果然最是反复无常的,老钱为此ǐ烦恼。所以最近也没空来关照我们,只说让我们自己先随便逛逛解闷。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明确告诉我们学礼仪什么其实只是托词——皇帝召见时必定要颁布赏赐,可能还要给我和陈大雷各自封个官位,陈大雷那边无所谓,不过意思意思而已。但咱们琼海军的情况太特殊了,朝廷内部肯定要商议妥当了才能做出应对决断,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只能等着。

感谢老钱的坦率,这样我们就不必把太多精力uā费在学习什么“面君礼仪”上了,亏得陈大雷为此还很是紧张了一番呢。

晚上曹胖子也来探望了,明朝不象清朝,对太监管得很松。像曹胖子这种正当红的要出宫非常容易。他给我们带来一些京城里时鲜的小吃,并答应等天晴了带我们到处逛逛……感觉这胖子还是ǐ有人情味儿的,不象传言中的太监那么刻薄。

…………

12.26/11.15,小雨夹雪

天气更糟了,雨点中还夹杂雪uā,感慨啊,自从穿越以后多少年没见过雪了……只可惜小了点,堆不起雪人来。不过陈玥儿已经很兴奋,这傻妞出生以后就没见过雪。

天气不好不能出去,实在闲着没事,决定跟那位鸿胪寺的礼仪官学学觐见之礼,也好打发时间。

真是很繁琐的礼仪啊:跪拜时眼睛只能盯着前方地板看,严禁注视皇帝本人。双手要求举过头顶,然后扑到地上……这样五体投地的大参拜要求连续五次?天,难怪解席庞雨他们都不愿来北京城呢

算了,既然决定来到这里,就早知道这一关免不了,无非把它当作一种特殊的历史体验而已。看陈大雷那副虔诚的样子,能够向着皇帝磕头在他而言也许还是一种荣耀呢。

今天又没给我们修房子,那个王姓小官说是天气不好没法开工……唉,半夜里从墙缝刮进风的声音简直是鬼叫,真受不了

…………

12.27/11.16,晴

天气终于转好了,一大早曹胖子就找上门来,自告奋勇当向导,带我们去逛北京城

按照他的要求我们都换上了明朝衣冠,头上也戴了假发髻,就是步枪有点不好办,但也不能不带,后来是用布匹包裹起来,总算不那么显眼。

上街之后感觉有点失望,那天进城时兴奋过度没仔细看,如今深入其中,却觉得明代北京城和我看过的那些清末老照片似乎并无太大差异,只是街上居民没留辫子而已。

整座城市依然只能用“脏,乱,差”三个字来形容,道路拥挤不堪,前两天的雨雪使得道路上依旧布满泥浆,我们穿着长筒皮靴都觉得很不方便,真不知道那些穿布鞋草履的老百姓怎么能在路上走那么飞快……嗯,还有打赤脚的呢

老百姓的精神面貌也很颓废,难道这就是所谓“亡国气象”?可前天看他们欢呼雀跃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啊?看来还是好消息太少了,如果经常都是象前天那样庆祝胜利的话,他们的精神头肯定要活跃许多。

曹胖子先带我们去了前门一带,眼下应该是叫正阳门吧?那个老北京们从小就熟悉的前门楼子如今还没造起来,城墙上仍是传统飞檐挑壁的旗楼……没想到这地方在明朝时就这么繁荣了。下面很多杂耍卖艺的,随便看看也凑合了,跟我们习惯的杂技当然不能比。

此外,卖艺人中很少有女ì,难得有一两个也是傻大黑粗,绝对不会惹来麻烦那种……看来穿越古代城市想做个恶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街上要找个值得下手的目标很难啊更没什么机会让我们打抱不平了。

根据曹胖子的介绍:京城里只要是有点身份的人家,女眷出门都肯定要坐车雇轿,压根儿不会lù出脸来让人看到。除非是出嫁多年,上了年纪的ù人,抑或是下人仆役之流,才可能在外面抛头lù面。那些稍微有点姿è而又肯主动让人看到脸面的年轻女子,十有**都是半掩门子……咦?他一个太监为啥也了解这么清楚?

午饭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厨子的手艺还不龖错,就是品种太单调,蔬菜只有白菜萝卜冻豆腐三样;肉类也是以腌腊为主,新鲜的很少。想点个涮羊肉都说没有……饭后曹胖子居然厚颜无耻的直接要我会钞就算我不差钱,可你好歹作个样子呢……你才是东道主诶看来关系太熟也未必是好事。

下午曹胖子应陈玥儿要求带我们去了宣武门内首善书院的天主堂,那里是天主教徒在北京城的聚居地——真是惭愧,自离开海南之后已经很久没做祷告了。早听说在北京有天主堂也没在意,还要个小丫头提醒才能记起来。

我们三个进去做祷告,居然在里面又遇到了一位历史名人汤若望。他是德国人,不过西班牙语说得不龖错,陈氏父女与其都能作熟练交流,至于我,也没问题——汤神父的中文甚至比他的西班牙语还要好一点。

我们和汤神父谈得还算愉快,他向我们抱怨说大明只一心想要他们耶稣会的望远镜和铸炮技术,却对许诺过的协助他们传教的事情漠不关心……我很想告诉他其实大明已经够宽松了,现如今吕宋那边教会可是知道什么叫做“严格”的。

不过想想看还是算了,现在大家不怎么熟悉,没必要说这些。我想以后跟他打交道的机会应该还有许多——

25日~28日,出席年会,周六的更新取消。周一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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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六 述职报告

四三六述职报告

十二月末,山东电报局收到了来自北京办事处的第一份述职报告。陈涛对于写这种公文显然没什么经验,最终是把他的日记稍加删改润sè以后直接发过来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后方的大伙儿可以直观体验到明末北京的风土人情。本来老爷子都想让陈涛带个数码相机去拍照片的,只是考虑到那边实在无法充电,这年头在旅途上huā的时间又太多,等从海南把相机带过去电池恐怕早没电了,反而容易损坏机器,这才没有真正实施。

陈涛这份生活味十足的述职报告被迅速转发往下一联络站,而抄件则在山东众人间传阅了一遍,大家普遍都有意尤未尽的感觉,总觉得陈涛这xiǎo子好像隐瞒了些什么。

“我总觉得他跟那个华商会长的nv儿之间没那么简单。”

老解虽不搞情报工作,却也从中看出几分蹊跷……

“头两天还总说那xiǎo丫头的坏话,后面却没再提及了。偶尔搭上一句态度也很暧昧……有问题啊有问题这份述职报告不够完整,我们也许应该发电报过去要求他提供未删节版?”

“别作梦了,他姓陈可不叫冠西,即使考虑问题简单了一些,也没到很傻很天真的地步。”庞雨一句话就击碎了老解的妄想,“有那闲工夫,你还是好好考虑下自己的述职报告应该怎么写吧,咱们也快到要向上头汇报的时候了。”

——在把陈涛他们送往北京城后,这次北上山东的任务基本上算是完成。身为全军统帅的解席,作为部队参谋长的庞雨,以及北纬,敖萨扬等人,都各自要撰写述职报告。从自己所承担的职务角度,对此次行动尽量做出完整回顾,分析此次行动的各项成败得失,找出执行中的缺点和不足之处,以便后方委员会据此做出评价,并及时加以整改。

这次出战山东,作为琼海镇成军以来集结规模最大,出击距离最远,一次xìng面对的敌人最多,“友军”情况最复杂,同时也是战略目标最为宏大的一次军事行动。无论是负责制定计划的参谋组,还是负责具体完成的各部队,在执行中都出现了许多意料之外的状况,不尽如人意之处也不在少数。

很多意外情况,当时都只能选取最简便直接的办法来做。但事后回想起来,其实还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手段,这些都是值得探讨和商议的。此外对于如此大规模的物资和人员调配,后勤运输部mén也是头一次承担,húnluàn在所难免,出现了不少差错和失误,甚至还闹出过前方打报告要炮弹,后面竟然送来几大箱子皮球的笑话来。

当然总体来说他们的行动还是很成功,出发前制定的几项战略目标都已达成。就是关于谋取威海卫以及刘公岛作为海军基地的事情,因为参谋组另有打算而延后处理,其它任务应该说都完成得不错。所谓总结经验教训无非是更加jīng益求jīng,为日后编纂战例典以及士兵手册作准备罢了——按照军事组几位头领的观点:哪怕经验再怎么丰富的军官或士兵,他一生中所经历的战事终究有限,如果遇到不曾经历过的意外突发事件,就很可能因为手足无措而处置失当,或者因为犹豫而丧失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汇集了大量实际战例的典或手册至少能够为其提供一个方向,使其快速决定该怎么做——在战场上往往并不存在所谓“好”或者“坏”的决断,只有拖拖拉拉,什么都不做才是最要命的失误。

其他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有什么写什么,甚至绞尽脑汁找出些失误或者不足之处加以弥补,但在政fǔ机关干过几年的老解却对此不屑一顾。虽然也勉强写了一篇东西出来,但连庞雨等自己人都看得直摇头——这家伙纯粹只是在评功卖好,整篇文章开口闭口都是此番出击山东部队的成绩和辛劳,这些东西拿到表彰大会去做报告还差不多,却肯定不适合作为内部总结之用。

“你们懂个屁”

对于别人要他好歹写点可改进之处在上头的建议,解席直接嗤之以鼻:

“你们这帮人都没在体制内hún过,不知道这种文件的厉害。白纸黑字的,一旦落到书面上了,以后可就是放到档案里记一辈子的事情——想当初兄弟我在政fǔ机关上班,顶头上司因为捞多了点,吃相又不好看,栽了。一个科室下面十三个弟兄全部停职接受审查。纪委那帮人过来查了咱好几个月,到后来说只要写篇‘认识’就算过关。老子硬是顶着不写,被停职整整一年你们以为这很倒霉吗——不十三个人中有十一个老实写了文件,他们还真被放回去上了几天班,然后陆陆续续都他妈双规了最后咱们科室就剩两个死活不肯写的得以全身而退,兄弟我也是其中之一。”

喝了一口茶,解席用很瞧不起的目光看着对面那些劝告者:

“你们以为那十一个都是傻鸟,会老老实实把自己的问题jiāo待出来?——突破口知道不你们自己写的东西,再怎么隐蔽忌讳,终究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这就给了别人调查的方向啦。那帮人专搞这个的,只要抓住一点点线头就能死追下去,所以除非你自己压根儿不提,别人终究不是你肚里蛔虫……”

“那你后来怎么还辞职下海了?”

有人问了这一句,搞得老解有点下不了台。不过在这边的都是老兄弟,何况又是换了年代的“陈年旧事”,便也没再隐瞒:

“虽然勉强过关,可终归是被记上了一笔。而且直接上司倒了台,在那个体制里面基本上就可以说是前途断绝了,能够上演柳暗huā明的好运xiǎo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只能是坐一辈子冷板凳的了。既然仕途上没了指望就只好走商路了,趁着在机关时攒下的一些人脉还没彻底断掉,赶紧利用起来啰……别这么看我,所谓体制内就是这个样:说轻松也轻松,严格起来一点xiǎo错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丝毫走差不得。”

“这边跟以前那个世界毕竟不同吧,我们自己就是领导阶层,有谁能这么来搞我们?咱们自己选举出来的那个委员会么?”

有人不服气道,对此解席只是嘿嘿一笑:

“你们觉得咱们这个组织还是当初那个旅游团吗——我们现在可是控制着三个省份的地盘,几十万的人口。哪怕是一家公司,一旦员工上了万,领导层要考虑的也不可能仅仅只是经济问题了,何况我们手下可是有好几千的武装部队呢,真要不管三七二十现在直接打进紫禁城去抢个皇帝位子坐坐也不是没可能……就算我们内部再怎么团结,有些事情肯定还是不可避免的。”

说到最后,老解把桌子一拍,总结道:

“反正涉及到政治上头,怎么xiǎo心谨慎都不过份……话都说到这儿了,谁要不相信尽管自个儿写去,但别拉上我”

被老解这么一说,大家都有点犯嘀咕。这家伙说得玄玄乎乎tǐng离谱,但仔细听起来却又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各人想法不疑huò着各自散去。

不过之后大伙儿倒是或多或少修改了他们各自的述职报告,增加正面宣传而减少了问题部分,对于所取得的成绩宣扬更多。至于有可能被人找出岔子的所谓“突破口”么,当然是尽量虚化掉。

只有北纬对此不屑一顾,仍然按照他原来的思路撰写战役和战术方面总结。在他的总结报告中一条条一件件,全都是部队在实战中所暴lù出来的各种问题。出战的几个连队几乎都被骂了个遍,愣是没一句好话。

作为连队长官的陈添胡凯等人在一次偶然机会下看到了这份文件,心里头难免不服气,壮着胆子跑去跟北纬理论。说咱们部队这一路上好歹都是打胜仗下来的,也曾以几百人打得人家数万叛军抱头鼠窜,包括大明的几万jīng锐在我们面前也是老老实实不敢造次。即使有些xiǎo瑕疵,也不至于象教官您在报告中写得这么不堪吧。

有人更举出老解的理论去跟北纬jiāo流,结果却被北纬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用政治思想来考虑军事问题?你们这帮基层军官还没那个资格战场上面的事情容不得半点虚假浮夸,你自己找不出问题来,敌人将会帮你来找——而所要付出的代价,则是士兵们的鲜血和生命

一通教训之下,胡凯等人只好灰溜溜回去继续找问题。之后大家的述职报告陆陆续续发回海南岛,不久便从岛上来了回音。

海南来电里的头一件事情,便是通知山东方面:由于此次作战任务已经顺利完成,要求原先从一营和二营加强给出击部队的几个连队回归原建制。如果可能的话,还希望能从原三营部队ōu调出部分富有战斗经验的老兵借调给另外两个营,以求在接下来即将进行的第四次部队大扩编中带更多新兵,尽快形成战斗力。

如此,琼海军将正式把三个营级编制扩大为团,连同即将在吕宋建立的海军陆战队第四团,琼海军的常备军武装力量将要扩充至万人以上。

晚上九点多到家,赶紧码,算是补昨天的缺额吧。

这次参加年会确实深有感触,尤其是很多著名作者的勤奋,实在让人佩服,成功果然不是随便玩票就能玩出来的。

周一晚上的更新会照旧,只是可能晚一点。

四三七 交换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三七jiā换

公元一六三三年的新年元旦这天,琼海军驻山东部队的各级军官齐聚于当地名胜蓬莱阁上,观赏著名的“日出扶桑”胜景。

新年看日出这个习惯还是当初刚刚抵达海南时,大家在公元一六三零年的元旦这天集体跑去玩闹而养成的。那时候刚刚登陆一个多月,全挤在一处县仓大院内,各方面条件都很差。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更主要是心绪不宁,天天晚上都有人哭哭啼啼吵得所有人都不得入睡。

再加上当地当时全无工业污染,空气极好,导致人醒来也早,所以每每天还没亮便有人出é,é口值班人员询问原因,总是说“看日出去”。在一六三零年的元旦这天其实也是如此,只是所有人都跑了出去,与其说是大伙儿兴致好,还不如说是无可奈何之下的苦中作乐。

然而从此以后这却成为惯例,无论各人身在何处,只要逢到每年的第一天,总是尽可能早点起来看日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一类仪式——望着那轮太阳自海平面或者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直到冲破雾霭放è出万丈光芒,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琼海军当前的局势——他们不也是从一片黑暗中艰难崛起吗?到现在么,虽不敢说是如日中天……

“……咱们现在就是那早晨**点钟的太阳,总能算得上的”

趴在蓬莱阁的木头雕uā栏杆上,有人如此颇为感触道。经过四年辛苦努力,他们现在已是初步建成了属于自己的势龖力,在大明的政治版图上也不再是无足轻重了——这一次公历元旦,本来只是他们短á内部的节日,连手下官兵都不强求庆祝的。但前几日登州府的文武官员不知从哪儿打听来消息,提前送来了不菲重礼,同时又让人通报说今日要来拜访庆贺,其殷勤iǎ意之处,与从前大相径庭——要知道即使不久之前,还有消息说许多明朝文人对他们短á惯用夷人历法,另过夷人节日大感不满呢。

“朱大典他们要过来,恐怕不仅仅光是为了祝贺拉关系那么简单。”

庞雨和敖萨扬这两位参谋官职责所在,事先已商量过对方的动机,此时猜度起来,却也颇有把握。

“登州叛luà已经被彻底平定,诸军各还本镇,我们两千多人还占着登州府城就有点太过于显眼了。朱大典这次过来,十有**是想和我们商谈撤军的事情吧。”

——随着钱谦益入京,朝廷关于山东的战后封赏博弈大戏正式开幕,被征调来讨伐叛luà军的各路部队也开始纷纷准备开拔。士兵是直接返回原驻地去,主官们则需要去北京城里逛一圈儿,向朝廷领取他们所应得的赏赐——自古朝廷不差饿兵,把这些丘八大爷们拉出来干活儿可是要付钱的。出发前要有开拔费用,战后如果失败就罢了,可若打赢了,诸般uā红赏赐断不可少,否则下回谁还给肯给你皇帝老子卖命?

此时在登州城下,驻地离这边最近的青州兵已经于几天前拔营出发回去了,他们是朱大典和谢三宝一系的直属武力,调动起来最是容易。所以在确定这里的俘虏和其他部队不会再惹麻烦之后——主要是琼海军的震慑力已经足够,谢三宝就立刻强硬要求青州兵先返回驻地区,这样他所承担的补给责任好歹要减轻一些——没办法,这里的几万大军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物资,繁重的补给工作几乎要把谢三宝给bī疯。

而且,由于有琼海军的示范效应摆在那里,对明军的物资供应力度要比正常情况下增加了不少,虽然肯定还是比不上短á那种变态的充沛程度,但也算大明军中少有的丰衣足食了。否则双方差别太大,很容易jī起兵变的——山东官僚现在非常重视这方面。

稍远一点来自保定,京师方向的几路援军也就是这几天内快要开拔;辽东的人马因为骑兵多,动作快,所以不着急走,似乎是还想跟琼海军多接触接触;而剩下最远的那路川军则正在跟山东行营大佬们打饥荒——他们说千里迢迢来山东uā费太大,回去的盘缠不够了,请求行营能支援一点。搞得行营官员很是郁闷——朝廷不是有赏赐的吗?

结果人家理直气壮:朝廷赏赐是带回家养老婆孩子用的,哪儿能作为路费uā掉呢,在路上都uā光了他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跑?哭穷哭得行营这边都无可奈何,最龖后是朱谢二人商量着挤一笔银子出来把他们打发走,不过最近还发不出来,要等朝廷下一批的运银车到。所以川军也照样心安理得呆在原地,一边享受比原先标准高了很多的补给,一边与琼州镇大作生意。以至于那位王姓参将最近脸上腰上明显都胖了一圈,去行营里哭穷的时候不得不在脸上扑铅粉,否则光看那红光满面的架龖势怎么哭都没人信的。

而诸军之中最难打发的,当然还要数来自海南琼海镇的兵马了。严格说起来琼海军压根儿不用走——因为解席身上有个登州府守备的职衔,当初钱谦益许给他这个官儿只是随手为之,无非是分散辖制,趋虎吞狼之意,却并没有想到短á会当真接受这道任命,还是带着两千多虎狼之师过来上任

如今叛军被收拾了,地方也平定了,登州这边该如何处理却也颇让当地的明朝官僚们头疼——山东距离京师太近了,可以说是大明朝绝对的腹心之地。若不是因为发生了叛luà,朝廷怎么可能容忍琼海镇把手伸到这里来

而以登州府的城防之坚固,iǎ海水城的位置设施之优越,这些地方肯定是要由朝廷直属兵马控制着才能放心的。在经过这一次叛luà之后朝廷的戒心只有更甚,决不可能让它处在外藩控制之下。

如果完全按大明体制,朝廷随后自当派遣新的登州知府,陆路水寨的总兵上任,乃至于各路营头,将领……重新把原先登州府军的架子搭起来也不算难。那解席不过iǎiǎ一介五品守备,在明朝的官僚体系中根本排不上号,按照体制派个参将之流就足够辖制他了。

——但龖是这位iǎiǎ的五品守备却居然拥有超过两千名如狼似虎,而且完全不受大明朝管辖的“家丁”部属,这可就麻烦了。短á军的强悍之处行营上下如今已是彻底了解,用武力驱逐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果说要用朝廷名份加以羁縻,人家却一开始就说明了这支军队肯定不会服从大明朝的指令,那么只要解席一口咬定这地方本就该在他的管辖之下,霸着登州府以及蓬莱水城不肯放手,行营上下还真拿他没办法。

当然,对于行营官僚们来说,他们也可以继续把皮球踢到北京城去,让当初说动短á军出战的钱谦益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解铃还需系铃人么,只是如此一来无异于承认了行营官员们的无能为力,别人不谈,光朱大典自己就是绝对不肯承认这点的,他丢不起这人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朱大典和谢三宝等人为此夙夜忧叹,思量着如何要设法把短á军打发走。但他们却并不知道,其实在琼海军内部对此事早有想法……

“登州府和蓬莱水城是肯定留不住的,迟早得还给大明。如果我们强要留在这里,恐怕大明朝就真要跟历史上一样再打一次围困登州之战了……这地方对大明而言实在太重要了,他们会翻脸的。”

站在蓬莱阁的回廊上,庞雨和敖萨扬二人把他们的分析结果说给其他人听。

“翻脸就翻脸,咱还怕他们不成”

有人不服气道,敖萨扬摇摇头:

“这不是军事上的问题,即使他们不敢为此翻脸,只要我们坚持留在这里。明军肯定也要重重布防,把外围都控制起来,而且大大增强对我军的戒心,这样一来我们与明帝国的各种合龖作难免大受影响,甚至完全中止——而一旦我们双方的关系演变成这种地步,再留在山东对我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归根结底,登州府和蓬莱水城的重要ì在于它们的军事价值,而这对我们完全没用——我们需要在山东建立的并非军事要塞,而是一个能够在政治和经济上互相jiā流的据点,以及适合船只输送货物的码头而已。”

“这么说的话,我们需要尽快组织部队撤离吗?”

部队长北纬抱臂问道,庞雨这回却摇摇头,嘿嘿一笑:

“那倒不必,虽说迟早要还给他们,可也不能一点报酬都不取。当前登州府是在我们手里,这么有利的条件肯定要尽量用足它……我们完全可以用这两座城向大明朝jiā换一点东西么,我想他们应该会同意的。”——

嘎嘎,很勤快吧。

大家给点票票支持下吧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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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八 关于交还登州府的谈

四三八

关于交还登州府的谈判

当天中午,以统帅朱大典为首的山东行营官员及各路明军将官果然纷纷前来丹霞山上,向在这里的琼海军诸将道贺。而这边也早有准备,在蓬莱阁上开了几十桌宴席招待众人。

蓬莱阁本是道观,开出来的宴席自然以素淡为主。不过如今这阁子里其实没几个道士,叛军占据时把人都赶走了,后来陆陆续续返回来一些,但北纬却下令不允许他们回到道观里头去——蓬莱阁占据了丹霞山顶,视野良好。让这帮道士四处乱窜,岂不是把全军的虚实都让他们窥探了去?所以除去几个七老八十,明显是有老花眼,肯定作不了奸细的被放进来充充门面,免得人家说他们强占道观传出去不好听,剩下都给安置在城外窝棚里,只说要确定身份后才能允许回归,实际上在琼州军撤离登州以前是肯定没戏的。

不过因为有庞雨这个建筑师在,对于蓬莱阁这等文化古迹的保护却很注意。当初水城是不战而下,蓬莱阁本就没受什么破坏,庞雨后来又专门抽调人手资金加以修葺——哪怕是在叛乱刚刚被平定,他手头被各种杂务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时也未曾忽视此处,到如今这座阁子已经整修一新,很有些可观之处。

朱大典过来时便很满意,他上次一到登州便来过蓬莱阁,当时阁子上正有不少木匠在敲敲打打搞修缮。朱大典嘴上不说心里难免嘀咕的——这短毛一向注重西夷之学,由他们安排人手修葺蓬莱阁可别搞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出来。

不过今天一看之下倒没什么话说,完完全全是按传统样式搞的,有些地方还刻意做旧了,这让朱大典很有一番意外之喜的感觉。心情愉快之下接连做了几首诗词,倒还颇见文采。

只可惜在座的大都是些丘八粗人,纵然能识得几个文字也不过可以阅读军报文书的水平,掉书袋把戏是万万支撑不起来的。而短毛这边虽然号称个个识文断字,但按明朝文人的标准也只是属于“识字”阶段——不会填词作诗如何能算得上是正宗读书人?

——做文抄公?明末之后唯有清代,清代文人中最有名的纳兰词已经被陈涛说好“借”走了,剩下大家比较熟悉的也就上万首乾隆御制诗了,这个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的。

故而朱大典纵有兴致,此时也只能跟谢三宝等几位进士同僚唱和一二。旁边众人虽然个个都凑趣说好,却终究夸赞不到关键处,总让人有一种隔靴搔痒之感,不过瘾哪。

谈论了一阵子诗词文道,终究还是转换话题回到当前军政方面,在这方面厅中所有人都能插得上话,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有意无意的,朱大典开始把话题引向这座蓬莱水城对于大明的重要性,以及登州府的新任知府何时可以上任等等杂事上去……意思虽然隐晦,但厅中那帮人个个都是老于世故的,一听之下便都把目光朝琼海军这边投注过来——这分明是要从虎口里夺食了啊

琼海军这么千里迢迢跑来山东,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们当真只是一心为朝廷效忠。各路军头们私下谈起来时倒也颇为佩服这帮短毛的胆略——居然敢把手伸到山东来,当真是胆大包天,完全是看不清形势了。

席面上头,几位外路将军看着琼州军那几位头领,心里头都是暗暗摇头——其实朝廷既然已将海南封给你们,那么南方诸路岂不是都向你们打开了大门?两广,福建,哪怕到江浙一带沿海,只要别太过份,朝廷多半还能容忍的。

——可山东是什么地方?连接南北漕运的核心之地,往北边走不了多远便是京师,南下轻松便可直取江南,如此重地,朝廷怎么可能允许有外路人马插手进来?

即使眼下朝廷为了平息叛乱而不得不容忍一二,事情结束以后也必然要设法收回。你们琼海军纵使战力再强,如此触犯朝廷逆鳞,事情绝不可能得到善终。除非你们短毛当真重竖反旗强占此地,那确实谁都拿你们没办法——可老窝在海南的却千里迢迢跑山东来造反,哪家兵法上也没这么玩的吧

…………

随着朱大典轻悄悄几句话一说,厅堂中瞬时变得一片寂静,多少双眼睛都在朝琼海军那些人看了过去。辽东军席面上,小将军吴三桂手中酒杯微微转动着,若有所思注视着解席他们,眼中呈现出某种疑惑。

他对琼海军评价一向极高,以那些人先前所表现出的深谋远虑,绝对不可能料想不到朝廷在战后的态度,如果这些人当真想要谋取登州,他们就不该那么快把叛军打掉——只要叛军还在山东一天,朝廷就无暇顾及他们,养寇自重的道理他相信这些人肯定是明白的。

果然,听到朱大典表露出想要为朝廷收回登州的意思,琼海军那几位首领一点都没现出意外之色,他们只是笑了笑,互相瞧瞧,之后却是由敖萨扬开口。

他并没有拐弯抹角,上来就直奔主题:

“我们完全能理解大明朝廷对于登州地区的关切与重视,琼海镇既然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就不会再与大明为敌,这一点,朱府台,谢巡按两位大人尽可以放心。”

干净利落的宣言让原本还准备绕一阵弯子的朱大典和谢三宝都是一愣,连同周围那些等着看热闹的武将丘八也都有些发傻,心说这短毛今天咋改了脾气?莫非他们的新歌还会随着年份更改的?

但有几个灵活点的又纷纷把目光投向解席身上——那位敖参谋毕竟不是正主儿,这位解团长才是。虽说短毛这帮人内部一向很团结,从没听过有闹矛盾的说法,但如此重大之事,还是要听解席本人说了才算。

对此解席却只是咧开嘴哈哈一笑,回头看了庞雨一眼——庞雨和解席二人自从上回在明军营寨中硬气了一把之后,他们俩在和明军官员交涉中的角色就被定义为强硬派了,有什么不太好听,或是比较强硬的意见,都由他们来表达。

当然相应的,团队中肯定也需要温和派,北纬不肯担当这个角色,只好由敖萨扬和石亦生两位出面——后者其实也不大适合,他那阴阳怪气的吐槽常常让人下不来台,只是由于一手高超的外科手术在这种冷兵器时代能够发挥出最大作用,民间军中都视其为医神,自是不敢稍有得罪。

其实石亦生在穿越之前也只是个普通外科大夫罢了,做做普通清创缝合手术还行,对于那些复杂手术接触也不多。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练手的机会却大大增加,尤其是一场恶战打完,成百上千名伤员等着救治,这个经验值积累起来绝对飞快按他说法哪怕是个彻底外行,这么练上一段时间也能变成熟练工了,故此石大夫的医护营里招人条件很低,只要不晕血就行,培养卫生员的速度也是极快。

……言归正传,此时此刻,面对朱大典等人一脸殷切的表情,解席先是点头肯定了敖萨扬的言论:

“关于这方面,敖参谋所言,乃是我军上下的共识。登州府城和这处蓬莱水城,终究还是要归还给大明的,我们无意长期占据。”

老解这句话让朱大典以及其他明朝官僚的脸色都一下子放松下来,短毛说话算话这一点是很著名的,既然连解席都这么说,那他们就真可以放心了。

但这时候边上庞雨也慢悠悠开口了:

“只是眼下府城周边还有许多战俘和流民尚未料理妥当,而且那些流民之中有许多并不肯到南方去,终究是故土难离……”

朱大典先是没在意,随口回应:

“这个无妨,待地方官上任以后自有安民之责。”

庞雨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请恕我冒昧,据我们了解,那些人之所以流离失所,除了叛军为祸外,也有不少受不了地方上压榨被迫逃出,他们对于大明的官儿恐怕有些……难以接受。”

朱大典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如今战乱已平,琼海军和郑家船队又在一刻不停的运人去南方,但聚集到登州附近的流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逐日增加。这其中真正受战乱迫害失去家园的已经不太多,反而出现许多真正的所谓“流民”——在大明统治区域丧失了土地和财产,一无所有的人。

他们中有些是由于近年越来越严重的天灾,田地中没有收成,不得不外出逃难。但更多还是因为人祸,被地方豪强劣绅联合贪官污吏巧取豪夺,侵占了土地,从而被迫离开家园。这些流民如今在大明境内比比皆是,河北,山东,山西,甚至较为富裕的江南地区也有出现。本来他们的流向大都是城市里,形成雇工阶层——所谓“明末资本主义的萌芽”是也。

可在山东一省,最近的形势却略有改观——随着登州大捷消息的四处传播,琼海军对待流民的各类安置政策也开始随着返乡难民和驿站军报到处流传,这其中自然也有穿越众使用了一些宣传手段的关系——在这方面他们的各种鬼主意可比明朝人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去。

——只要到登州府来找短毛,就能分到至少十亩地,而且哪怕再荒的年份都能保证全家吃饱肚子琼海军的这条宣传语中刻意没提要搬迁到南方岛屿上的事情,很多人还以为是在山东本地分田呢,当即就兴高采烈的找来了。

来了之后才发现不是那么简单的,但也不能说短毛欺骗——要在本地分田可以,只是要等短毛跟朝廷谈妥协议,找好地方之后才能施行。而如果愿意去南方开发荒岛,则立刻能分配到二十亩地,且赠送住房,农具,以及第一年的种子粮食等物……在如此优惠的条件之下,不少人决定去南方碰碰运气。当然他们在那里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而决定留下来等着在山东本地分田的也有,琼海军并不在意每天两顿稀粥养着他们。这时候就成为他们与朝廷讨价还价的武器了。朱大典以前就知道有这回事,但此时听庞雨正式提出,脸上立刻显出不豫之色来——你们怎么能随便许诺呢?到时候要谈不妥,朝廷不同意在山东分地怎么办?难道把责任全推到朝廷身上?

但这时候他却不能发火,登州府如此重要,朝廷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也要将其收回。人家肯让出登州已经表现出足够诚意,若一点条件都不开那才叫奇怪。

不过之后朱大典并没有再继续细问下去——短毛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只要探明他们没有长久占据之意,那些细节问题完全可以放到私下里谈判。毕竟对方也已经表现出他们并非无欲无求,双方恐怕还有一阵子扯皮。

于是这一天的蓬莱阁酒宴,众人都在非常友好和睦的气氛中度过,心头最大一根刺被拔除,朱大典心情极好,觥筹交错之间几乎是来者不拒,喝了许多酒,不知不觉竟然酩酊大醉,后来还是让人抬回去的。

……

过了两天以后,朱,谢二人再度带着幕僚悄悄造访琼海军营地,这回他们是来正式谈条件的,见面坐下以后朱大典就跟这帮短毛开门见山,丝毫不兜圈子:

“你们想要哪儿?”

解席呵呵一笑,旁边谢三宝已经把山东地图拿了过来,虽然很粗糙,但好歹各处军寨是在上面标出来的。老解伸出手指头在某处军寨名字上点了一点,朱大典探头过去一看,脸上略略现出诧异之色:

“威海卫?那里可不是什么适合耕种之地。附近多山而少田,恐怕养不活太多丁口的。”

“但是那里有一处不错的港口,我们可以通过港口从南方运粮食过来。”

因为只有几个人,解席也不隐瞒。他们谋取威海主要是为了建立港口基地,倒并不在意附近田地有多少,到时候大部分流民肯定还是要弄到南方去的,无论他们原本的意愿如何——他们对自家忽悠人的本事很有自信。

“威海,靖海,成山三卫,乃是我大明护卫山东的门户之所在,地位也很重要,朝廷恐怕未必肯轻易松口。”

朱大典又举出一点不利之处,但解席毫不在意:

“这三卫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防备海上,特别是倭寇。如今大明的沿海洋面是有我们琼海军保护,至于倭寇……说不定都要打到他们老家去,总之朝廷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三卫的重要性不是那么显著了,况且我们只需要其中一处。”

连续几句话让朱大典无可奈何,看来对方是铁了心就要这里了,于是这位山东知府兼行营统帅答应尽快上书天子,表奏解席转到威海为将,至于是什么职务则要看朝廷的赏赐了……游击,参将,副将,甚至于总兵官都有可能,毕竟他这次立功太大。

除了交换地方,朱大典这次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要确定琼海军留在山东的人数——把这两千多剽悍精锐部队统统留下显然是不可行的,那样朝廷将整天提心吊胆,同时也将不得不在山东驻留重兵,以防短毛随时发难——这帮人既然可以轻取登州府一次,自然也能攻下第二次。

对此庞雨等人也不为己甚,本来山东事毕后他们也不打算在这里留太多作战部队。有护住港口和舰队的能力即可——舰队多半还不需要他们陆军保护,人家每条船上都自带陆战队。

经过一番商议,最终确定琼海军可在山东留下一个营,六百人左右的部队。这样双方都感到比较安全——解席等人认为六百人足以保障未来港口安全,而大明则觉得六百人不算多,哪怕是短毛的军队,区区六百之数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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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了,新的一个月又开始了。

前几天在起点年会上和几位著名作者聊了一阵,深感自己的疏懒习惯拖累了本书的成绩。所以按照几位朋友的建议,想要在九月份逼一逼自己,看看有没有更多潜力可挖。

具体说,九月份我将尝试着每天都更新,今天是第一天,特更新五千字以示诚意。

也想请各位读者朋友能大力加以支持,月票,推荐票,更新票(请投三千的),以及点击,订阅,或者有益的评论……这些都是对作者的鼓励。打赏评价这些要读者额外花钱的不要求,大家量力而为即可。

坦率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所以想如果经常看到自己的努力能够立竿见影取得成绩,想必会更有毅力。可如果无论怎么努力,月票订阅之类都还是老样子,那恐怕很容易就丧失信心的。

奋斗的九月份,与读者朋友们共勉吧

四三九 名义问题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此后的一个月,双方66续续又进行了几次谈判,就琼州军退出登州府,jiao还蓬莱水城,以及随后带领那些流民驻兵威海等各项细节问题一一达成协议。朱大典身为山东巡抚,总揽全局,又是文人脾气,原本是不大耐烦处理这些细务的。只是他现在手头有平叛大功在握,眼看着朝廷里这次叙功也少不了他一份,这山东巡抚位置连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准备往上升了,自然是想要把这边的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以收全功。

想要把登州尾都收拾好,跟短mao的谈判当然不能有丝毫轻忽。想那钱谦益原本只是一介白身的过气文人,不就是因为跟短maojiao道打得好,如今在京师里已是大红大紫,天子信重,同僚奉承,学生后辈纷纷奔走于mén下……俨然又一朝堂新贵!

他朱大典虽然不屑于象那钱某人一样完全靠着短mao的功绩往上爬,却也不介意趁着眼前的现成机会在这些短mao身上多捞些功绩——说起来自从这群短mao出现在海南岛之后,凡是跟他们打过jiao道的大明官员,普遍都还是nong到不少好处的。钱谦益靠着他们一举咸鱼大翻身自不待言,福建巡抚熊文灿也是沾了他们的光,愈坐实其“擅长抚议”的名头,一举拿下觊觎许久的两广总督位置……要知道历史上,在王尊德之后本还有一位过渡总督,之后才轮到他老熊,而在这个时空他直接把前一位略过去了。

说起两广总督,前面那位xìng子过于执拗的王尊德恐怕是所有大明官员中唯一在短mao手里吃过亏的。可也怪不别人,谁叫他非要派兵去攻打人家呢?人短mao还算是给他留了面子——随着短mao在山东战绩的流传,那场琼州府之战的真相也开始在大明各处流传开来——不管在什么年代,“真相党”这个群体总是存在,而且经久不衰的。

按照真相党们的说法,亏得短mao后来是尽灭夷兵而放过了明军,否则那王尊德纵是身死也不可能得到朝廷追封。不要说得享设坛祭拜之礼了,开馆戮尸罪及家人倒是很有可能——从这点上说,王尊德其实也沾了短mao的光。

甚至就连琼州岛上那些被短mao俘虏的大明官吏……换了其他陷身于贼的倒霉蛋,不是被一刀砍掉就是被迫为贼寇效力,最好情况下不过脱逃出来,从此在仕途上肯定也是到此为止——唯独海南的这批官儿,除了最初一年,吏部还为他们算不算“降贼”这个话题争辩过一番,后头干脆就不提了,照样算是大明臣僚。

等到琼海军接受招安以后,派人过去一查证,回来基本上个个都得了“上等”考评。那个王璞王介山更是因为学习到短mao的行政制度和悄悄描画来高清地图,在吏部官员中很是得了一个“干练有才”的评语。据说吏部尚书,太宰天官李长庚李大人已经在考虑要把他调回京师予以大用,只是顾忌王璞调职后恐怕没人能在短mao统治下为大明牢牢把住琼州府的政权,这才一时搁置住了。

……总之当前在大明官场中,“琼州髡人”已经不再是个让人谈之sè变的名词,相反在朝堂中普遍认为这群短mao做事情比较上道,说是相互利用也好,彼此合龖作也罢,反正跟他们搅一块儿总不吃亏。

经过几轮谈判下来,原本总觉得这帮短mao太过于嚣张跋扈的朱大典对这一说法也不得不表示认同——短mao虽然说话直接,给人以嚣张之感,但他们却绝非不讲道理之人。事实上,琼海军所提出的每一条要求,每一例条款都可以拿出十足道理来,朱大典感觉自己甚至不用费心思跟他们辩论,即使把这些条款直接拿到朝堂上去肯定也能获得通过的。

……这里有多少流民需要安置;每家每户需要多少土地;在威海卫附近征地要花多少钱;琼海军方面将如何补偿那些原来的地主……对方都拿出了详细可实行的计划给他看。如果短mao的计划当真能得以实施,那么威海此地又会崛起一座新的城镇,其重要xìng将绝对不在登州府之下!

谈判之间,那位庞参谋还当场画出来一张简约城市规划图,指着图样加以说明。朱大典,谢三宝等人以前从没有见过这种以线条和图例所构成的chou象平面图,能够理解得不多,但至少能看出对方的布置非常有条理xìng,各种分区井井有条:何处宜于居住,何处宜于耕种,哪里靠海适合开港……全部在这一张xiao纸片上规划得清清楚楚。按照后世某种流行的语言:“虽然看不懂你们画的是什么,但一看就知道很厉害的样子……”

如此双方谈判几轮之后,朱大典等人起先还争一争,哪些条款可能sao扰地方,引来麻烦的要加以避免……后来现这帮短mao居然考虑得比他们还要透彻许多,安置方式也灵活多样,可以说他们想到的人家早就想到了,他们没想到的人家也已经准备好了。那后来就没啥好多说了,基本上短mao把文书拿来,看一遍没什么问题,有些需要上报朝廷的派人快马送京师去,有些能自己决断的当即便以山东巡抚名义签署下来。

对于琼海军的事情,如今山东地面上没有任何一个官僚敢于存心拖延或者找麻烦,这样办起事来效率就很高。而有大明官府的名望作保,琼海军对流民的吸引力和可信度也有了很大提高。就在一六三三年的头一个月,来到登州府海边的流民又增加万把人,有不少已是从外省过来,以至于原以为接受流民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的郑氏家族不得不另外又派了一批船只和人手来山东拉壮丁。包括原来已经累得半死,返回福建老家修养的郑芝虎,又一次专mén跑来跟解席打招呼,要求继续分配移民给他们。

…………

“我说哥哥啊,你们这手笔可真大了去了,想当年趁着福建大旱的时候,咱大哥也是主张趁机从灾区募人前往海外。那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前后花费了咱家几十万的银子,尾处理起来更是繁琐无比,整整用了一年多时间,好容易才招引到两万来人去大员……唔,台湾岛。”

站在蓬莱水城靠海边城墙上,郑芝虎望着那边一排排不停有人搬出,却依旧越来越显得拥挤,并且还在逐步扩大的流民窝棚连连咂嘴,眼光中既有贪婪又有惋惜——这些人只要被拉到台湾去,就凭那边随便抓把土都能攥出油的天然条件,用不了几年工夫便可有大批上等féi田被开垦出来。到时候这些可都是他们郑家的产业,即使要跟短mao对半分帐,那收入也是不得啊!

只可惜现在即使以郑家的胃口之大,也有点吃不下去了。郑芝虎这次过来名义上说是为了多分配点人口,实际上更多只是要作出个姿态,免得被短maoxiao瞧了去——眼下在从山东到江浙一带的沿海,66续续都还有郑家船载着前几批移民在一步一步朝福建慢慢挪呢。因为船上人员太多,粮食和淡水装载有限,不得不过一段时间就靠一次岸予以补充。

对这些人可不是装上船往海峡对面一丢就算的,即使以前能这么干现在也不行。包括他们的安置区,居住村庄划分,开荒用的农具,能够保证移民第一年生存下去的粮食和种子……这些东西郑家都要准备好,标准还不能低——因为他们的移民村是跟短mao村子同时设置的。

移民相互之间可是会作比较,哪一边条件差了他们立刻会往另外一边跑,为了能达到和短mao同等,至少不要相差太远的安置条件,郑家派驻在台湾岛上的主持人郑彩可是焦头烂额,已经几次要求增拨款项,又大批购买铁器农具,好跟短mao提供给移民的那些安家礼物抗衡。

他甚至曾经想要从海南岛上去购买那“七件套”铁器也来分,但终因琼海军最近自身用量太大,短期内无法外销而作罢,只得去佛山等地采购。广铁器的重要出产地,但和琼州的短mao铁器在质量上相差甚远,就连数量也不尽如人意。郑彩几乎买空了当地的菜刀镰刀铁锅斧头……也仍然不能完全满足大量的移民需要,后来不得不直接贴补银子。只是在荒岛上面白银的用处实在不大,还真不如一件铁器来得实用,在这方面老百姓的判断力是非常实际的。

所以现在,即使短mao方面很大方的仍然允许郑家可以运送些移民走,郑芝虎也只能在嘴上表现一下,实际上却是连一个移民都不敢带——郑彩那边已经威胁说再送人过来他只好往海里跳了。

解席这边其实已经估量出他的底细,但也不揭穿,只是哈龖哈一笑。心头却暗自鄙夷——你郑家以前那种移民方式,充其量只能算是蛇头组织偷渡,能搞到上万人规模已是相当厉害了。而琼海军眼下借用大明官府名义,那就是政fǔ组织的集体劳务输出!这xìng质都不一样,效果当然不能比。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咱琼海军之所以那么xiao心翼翼的,即使在武力上远远出对手,却仍然低头接受大明朝的招安,不就是为了图个“名正言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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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十 临别赠礼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一月份,在和行营官员谈判的同时,琼海军也开始做撤离准备。作为表达谈判诚意的方式,他们在谈判开始不久之后便让出了登州府,允许山东巡抚的护卫部队入驻其中,而朱大典等人也正式将行辕搬进了城里——他们先前倒也是有这权力的,只是那时候琼海军不肯jiā出府城的防卫权,为了表示不满他们就一直呆在城外军营中,到这时候才大模大样进城来,算是在这场对峙中取得了胜利。

当然“表达诚意”这种事情是相互的——山东巡抚同时也允许琼海镇在谈判正在进行时便提前派人前往威海卫那边,勘探地形,规划道路,为下一步进驻做准备。威海卫原先那位指挥使在登州军叛luà的时候早就弃关逃跑了,这一点北纬第一次前来侦察时便已发现。后来这家伙看看形势稳定了,居然又厚着脸皮返回,但琼海军既然盯上他的地盘肯定不会让这家伙轻易过关——跟朱大典那边打个招呼,就以擅离职守临阵脱逃的罪名将其弹劾了。虽说最终如何处理还要取决于朝廷中枢的判决,但对于如今从地方到中枢都称得上“有人”的琼海镇来说,这位指挥使已经不会再构成障碍。

庞雨过去看了几次地形,做了个初步规划——也就是朱大典看到的那一张,其实只是一份相当简陋的控制ì意见书。不过再要做的更深入下去也不现实,毕竟这年月的建设标准不能跟后世相比,有个大致规划也就够用了。做得再细,除非是他们自己亲自下去抓基建,否则光靠本地劳工和琼州方面派来的技术员,也达不到后世建筑师所作的设计规划要求。

最近几天琼州军继续整理部队,连蓬莱水城也开始准备移jiā,凌宁那边的大船队在完成前几批移民任务后已经逐次返回,准备把部队拉回海南岛去。

本来按照委员会的规划,未来琼海军几支部队大致是按“一团守一地”的标准进行,具体分配就是一团驻守海南本岛,二团常驻台湾,三团驻防山东威海,新建立的第四团则用于控制吕宋——基本相当于后世的大军区制度。在每一区域内都各自拥有一支强力部队,在本区域内的问题和麻烦,直接就地解决。

只是当前由于大明朝朝廷的戒心,想在山东布置一个三千余人的团级单位看来在短期内还难以实现,那么三团大部只好还是先回到海南老窝去……步兵暂时就打算编制这么多了,今后如无特殊需要,短期内不再扩军。剩下资源将全力支持海军。毕竟他们的根基都在海岛上,控制住海上航路比单纯掌握陆战优势更为重要。

就在不久之前,从海南岛上发来指令,要求这次出战山东的部队,除留下少部分人驻守并协助建设威海基地之外,剩余统统返回山东——正好当前琼海军几个团级单位都还是空架子,真正的jī兵强将两千余人全部聚集在山东这边,趁着这次机会统统拉回去作为各部队的练兵种子。

而另一方面,出战山东的所有穿越众成员,除一两人留守之外,其他也要求尽量返回去——新一届管理委员会选举的时候又快要到了,海南岛上又要召开全体大会。虽然现在可以通过电报jiā流,但如果本人能在会场上的话肯定更好一些。

“……郁闷啊,这都是些顶呱呱的好iǎ伙子,打过这一战也算历练出来了。偏偏却要拉回海南岛被其他部队瓜分……想着就郁闷!”

望着军营里那些高高兴兴正在唱着歌儿,整理营房,拆卸工事,只待运输船队过来就凯旋回家的战士们,老解很有点不舍的用力ōu了ōu鼻子。边上庞雨挑一挑眉头,想到自己好歹还背着个“指导员”的名头,不得不提醒一句:

“咳咳,老解,军阀思想可要不得……要注意内部团结哦。”

“屁!”

旁边立刻表现出嗤之以鼻态度的却是老军头北纬:

“你以为现代社会的那些军队都是高风亮节?胡扯,不要说各军种之间,就是同一支部队内部竞争也不少,谁不想把jī兵强将都攥在自己手里,只是各种条例规矩控制得严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多截留些jī兵强将下来?”

庞雨直指核心道,而北纬这时候却滑头起来:

“我可没这么说,反正侦察大队天生有优先挑选士兵的权力,全军好苗子优先满足咱们侦察兵是理所当然的。至于你们三团么……”

回头看看解席的脸è,北纬忽然又嘿嘿一笑:

“反正这些兵现在还在你们麾下,不管萝卜青菜尽可以捡好龖的挑……就是你们要讲究协作jī神,回到海南后唐队iǎ王二位也肯定不会跟你们客气。我这是可看在大家一同并肩奋战的份上才提醒一句,若不愿意就算了。”

北纬这人好话不说二遍的脾气穿越众里人人都知道,庞雨回头看看老搭档,解席对此只是笑而不言,显然胸中已早有结论。

…………

片刻之后,下面有卫士来报:辽东军吴三桂求见。这边三人专程聚集起来就是为了等他,当即一起过去见客。

吴三桂是来告辞的——辽东军拖延到现在,也终于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前些日子保定军,京营军已先后回师,川军在从行营那边额外敲了一笔之后也兴高采烈回家乡去了——他们回去时的行李车辆比来时又要沉重了不少,这一趟出川助战绝对是赚到了。

那位王参将临走时还跑来想和琼州军作最龖后一票生意,大生意——他想从琼海镇手里购买一枚火箭弹!只要一枚即可!

问他买这么单根火箭回去干啥,王参将倒也实诚,说他们川中有几户捣鼓烟花爆竹很厉害的火yà世家,他想买根火箭弹回去试试看能不能仿造——这年头虽然没什么专利意识,不过搞盗版还大模大样跑主人面前直说的倒也不多见。

但王参将说来却是理直气壮——只要是看见过那天用火箭炮攻城的大明军将官谁不想着能拥有琼海军这样的火力呢?这哥们儿也观察琼州军装备好久了,前段时间人家都盯着步枪去,他却另辟蹊径,把目光盯上了火箭弹——步枪虽然好制作起来过于复杂,王参将跟琼海军接触较多,对琼海步枪看得也多,觉得那东西凭自家怕是仿造不出来。

可火箭弹却似乎没那么复杂——光光溜溜一个铁筒子,末端有几枚三角翼片,里面无非是塞些火yà……看起来结构很简单啊!王参将觉得这东西可能更容易仿造。而且威力也大,他也不奢望ò出像琼海军这样能打到七八里之外的超远程怪物,只要能打个两三里,哪怕一里左右,在战场上也足够横行了。

当时解席这边几个人都乐了,他们的火箭弹看起来简单,实际却是集中了穿越众当前所能达到的最高技术力龖量。别的不说,光那个弹壳筒子冶金技术达不到一定水平就铸不出来,里面填充的推进剂更是化学组专é建立攻关iǎ组才搞定……就是把这些东西组合起来,保证全弹重心稳定,飞出去不会绕圈子,没有超时代的力学和数学知识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有人主张干脆卖给他一枚算了,让这家伙回去好好见识一下这种外表光溜溜的大铁筒子有多“简单”。不过最龖后老解还是婉言谢绝了对方的要求,他倒不是怕川军买去后当真能仿造出来,而是不想给这位彼此关系还算不龖错的参将老兄带来危险——无论是弹头部位的炸yà还是弹筒里的推进剂,全都属于典型的易燃易爆危险品,川军那帮人长途跋涉回蜀中,搞不好在路上就出了什么意外。

这回吴三桂前来道别,其用意估计也不是那么单纯。不过这iǎ伙子显然要比那位王参将聪明许多——他并未直接提出索要或是购买琼海军的武器,而是率先送上了临别赠礼——几匹蒙古骏马。

“此番平叛登州,我辽镇从贵军处学到很多东西。更承蒙北师傅悉心教导,三桂铭感于心。如今分别在即,想要送点东西表示心意,却又不知道该送什么好——琼州镇富甲天下,想来也看不上寻常物事。思来想去,也惟有这几匹坐骑尚堪乘用。”

吴三桂笑yíyí道,他说的可太谦虚了,那几匹马都颇为神骏,áè也非常统一漂亮,牙口都不大,想来是从辽镇数千骑兵中jī心挑选出来。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人家既然送礼物过来了,这边当然也不能空手,必然要回礼。辽镇以骑兵纵横无敌,送来骏马正是他们最占优势的东西,那么按常理说,以火器而闻名的琼州军所回报的,理所当然也应该是火枪了。

“这iǎ子算盘打得挺jī。”

庞雨等人望着吴三桂那张笑眯眯的脸,心头都在暗暗撇撇嘴。不过脸上还是回报以真诚笑容,同时招手示意部下,把他们早就准备好龖的回礼拿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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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一 班师

吴三桂走了,回辽东去了。

他离开琼海军营地的时候脸上笑容非常灿烂,也许心里面还有点复杂想法,但无论如何,从琼海军这边拿到的礼物应该是能让他满意的尽管其中并没有火枪。

送给吴三桂的礼物是两件,其一为望远镜。不同于当前已经在大明高层人士中间逐渐流传弄的那种单筒拉拔式西洋千里镜,而是标准的现代双筒式。镜片正中绘有十字光标和距离标线,通过调节焦距能够判断远近距离的那种,虽然是海南岛上自行生产的本土产品,但其效果已经与他们从现代携来的相差不大。

对于一名统帅大军的指挥官,送望远镜无疑比送火枪更有用些,如果说这件礼物还不能完全让那位小吴将军满意的话,那么后面一件则足以让他把所有怨念都吞回到肚子里去,哪怕当真把火枪放在他面前让他挑选,以吴三桂的头脑也肯定不会要火枪的。

一第二件礼物是地图,后世东北三省,黑吉辽三地的大比例地图!乃是穿越众根据他们所携带来的现代地图临摹而成。虽然在城镇道路林木等方面与这个时代不甚吻合,但在山川地势,以及大型水系等方面前还是基本一致的。可以说是一幅底图模板,至于上面和人类活动有关的内容,则需要辽东军自己去添加了可别小看了这份模板,以明朝本身那落后的制图理念和技术,绘出来的地图多半只能说是抽象画,除非是经验非常丰富的将军,又或者亲自去走过一次的人,否则地图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最多指引一下方向。

而有了这份精确无比的模板作为底图后,很容易就能在上面把相关图例标注上去,只要能看懂上面的标识,即使一个从来没去过那里的人”也能根据地图在脑海中描绘出现场空间状况对于一个统兵作战的将军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在决定送他地图的时候,穿越众内部还为此有过一番争执,有人担心把地图送给明军将领,尤其是那么一位著名汉奸,将来就有可能会落到满洲人手里在他们看来这个时代的大明军无论官兵都跟后世那位姓蒋的运输大队长也差不了多少,随便美国人支援什么,共军那头很快就能用得上……他们可不想白白作这冤大头。

不过最后还是决定给,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位史上著名的大汉奸好歹坚持到了崇祯十七年,直到后方北京帝都都陷落了”他所镇守的山海关还依旧很坚挺呢。所以把东西交给他总比给其他人要放心点。况且只有东北地图,就算当真不幸落到满洲人手里,充其量只让他们对自家后院更熟悉点,山海关以内依然要靠自己去摸索。

看在小吴前后喊了那么多声“北师傅”,的份上,北纬难得一次正儿八径坐下来告诉他一些现代的制图和看图知识,对于地图上诸如等高线,风向图之类的各种标识都很耐心的一一加以解释。又传授他一些在野外如何识别方向”如何寻找水源,以及如何利用野生动植物尽量维持体力……等等常用的野外生存技能。

而吴三桂学起来也非常用心,不敢有丝毫懈怠之色。他已经知道这位北师傅的脾气了上次在黄县最后一战时,北纬劝他把骑兵拉远一些,免得火箭炮打起来惊扰战马,小吴年轻气盛没当回事。结果后来大炮一响,那气势毁天灭地!旁边步兵最多是吓趴到地上,辽东军的骑兵可就惨了,众多军马一下子炸了营自相践踏起来,最后好容易才控制住,却失去趁机掩杀的机会”功劳都给其它几路步兵抢走了。

吴三桂事后立即吸取了教训,像他这样的聪明人吃过一次亏就决不会再犯同样错误。所以即使作为一军统帅用得上这些技能的时候也不多,但他依然非常虚心的接受着北纬传授给他的一切。

北纬教他这些当然不是无的放矢一也许这个时代的探马斥侯都各自有一套生存本领,但大都只是通过口口相传的零散经验,能够成系统归纳出来的很少。只要吴三桂将今天学到的东西”哪怕只有其中一部分传授给他手下的探子,再结合这份精准地图,辽东镇的斥侯能力绝对可以大大提高一个台阶去。斥侯探马为一军之眼,眼睛锐利了,无论战前制定计划还是战时随机应变,反应都要比别人快上一步”很多时候,这一步之差,便是决定胜负生死的关键!

最后”在临走的时候,吴三桂郑重万分向北纬行了一个大礼”。称“师傅”而将那个“北”字去掉了,这其间含义自是大不相同。北纬知道他的意思,但也没推辞,站在那里生受了这一礼。

一他当得起。而且,能够让未来声名赫赫的平西王拜自己为师,行大礼参拜,如此荣耀,纵使以北纬的恬淡性子,日后回想起来,也忍不住要沾沾自喜一番。

辽东军走后不久,琼海军也开始分批撤离。因为海边尚有部分流民未来得及安排,甚至每天都还有新的流民拖家带口在赶过来,琼海军需要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才朝廷派遣的亲民官还没上任,不过山东行营方面,巡按谢三宝倒是愿意把这摊子事情接过去、从前他不愿接手是因为一接手就意味着要提供那些灾民粮食,他腾挪不开。但随着大批部队先后拔营离去,行营方面已经可以调拨出余粮了。谢三宝身上还是有点文人风骨的,觉得不该把大明的子民任由短毛骗走。从前没办法那叫无可奈何,现在既然有能力管了,就站出来想要阻止短毛再搞移民走。

琼海军不想跟他闹翻,而且算算这一趟大移民连同郑家的份额在内,短短几牟月内他们已经从山东拉了十几万人走,这么多人分布到海南,台湾二岛上。海南还好一些,台湾那里的治下人口几乎翻了一倍,无论郑家还是琼海军短期内其实也没能力再消化更多移民了。

于是他们同意了谢巡按的要求,将流民营也一并移交给大明军管理。不过当初开辟山东基地的一个主要目的是为了以后源源不断吸收大陆移民。如今虽然短期内吸纳能力饱和了”以后可还是要继续的,所以庞雨等人在谈判的时候特别说明:这些流民是否去南方要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意愿,如果有自愿去的,大明也不得留难。

双方达成协议,琼海军在登州这里留下了一个工作组,一方面监督明军能够按协议上所规定的标准供养流民,另一方面就是指引那些想跟着短毛走的流民前往威海、他们将在那里兴建新的流民营地。

一般情况下这种带有监督性质的工作组肯定不大受待见,但短毛留下的这个却是例外工作组成员都是经过石亦生大夫培训的卫生员,以医疗队的名义留下来,明军上下全都欢迎无比。因为医疗队可不仅仅只是为流民服务”明军中的伤病患者也非常需要的。故此谢三宝非但没有为难这些留守人员,反而将原先琼海军医护部门所占据的那片疗养区域正式划小拨给留守小组使用,并在物资,〖药〗品,以及补给品的供应上一律从优。

而琼海军内部在撤回以前也作了一番调整,解席从全军中抽调优秀士兵,组成一个精锐步兵营驻防威海”用于保障基地建设的安全。对于一下子要抽调六百多人庞雨是有点疑惑的,他觉得留一个连下来,两百余人的兵力就应该足够了。剩下名额可以用新兵扩大规模,没必要一下子就把整个营的编制都撑满。但解席这时候却说出了他的理由“首先按照唐健制定的军事条例:琼海军若招收正规军士兵,只能从住在海南,台湾或是吕宋三地,总之就是整个家庭都在他们管辖之下的民众里招收,因此他们不可能在山东直接招兵,即使留下了空额也要从南方运送新兵过来填补。

而另一方面,山东自古出响马,登州之乱后地方上的土匪乱兵一下子多起来”威海附近虽然没有直接受到叛军攻击,这类土匪却也不少。琼海军的富庶之名已经传出,那些土匪都是没什么远见卓识的,眼睛只能看到鼻子下面那点利益,如果不留下一定数量的部队”威海新基地的建设难免会受到此类蟊贼影响。所以他现在直接留一个营下来,后方没人能说他的不是。

一旦全军的大扩张开始之后,这些有经验的老兵都将威为各部队争夺的对象,到那时解席完全可以把这个营拆分成三个“种子连队”补充到三团其他部队,这样第三团的老兵数量就将保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比例”战斗力自然受影响较小,恢复起来也更快。“一团二团还是将来的四团都是守备岛屿,只要海军足够强悍,他们真正与敌人交手的机会并不多。可我们三团不一样哪!大陆沿海那些联络点都是我们的防区,甚至就连陈涛的北京联络处如果遇到了麻烦”也要我们出面解决,要跟大明军打交道,没一支强力点的部队怎么行!”

解席理直气壮道,看来他还是接受了北纬“萝卜先捡好的挑”,那条建议,庞雨对此也只好付之一笑,人终究是有点私心的,三团开创出大陆的良好局面,多留一些精锐也不算过份。

士兵有了,谁留下统带他们呢?经过商议之后,决定由敖萨扬率领这个“种子营”,留下来随着三营升格为团,敖萨扬,陈添,胡凯三位连长也随之升格为营座,包括魏艾文等人也是一样。而他们手底下的各级士官也全都水涨船高,升官儿了。

在登州主力部队撤离之前,庞雨和敖萨扬两人带着三团一营的六百官兵,以及数千民夫先期前往威海,在那里开工建设未来的三团驻地以及海军基地。

乘坐运输船抵达威海港中,登上当地最高的山头眺望洋面,对岸刘公岛一片郁郁青翠,往北则是正对着辽东半岛,向东及东南则分别与朝鲜和〖日〗本列岛相望,堪称海上咽喉要地,难怪后世北洋水师驻地会择于此处。庞雨的规划小也差不多就是按照后世北洋水师驻地的格局来设计,但在短时间要建立起象后世那样的要塞堡垒显然不可能,也没那必要。他只打算依托原来的威海卫城堡,先把最初的陆军兵营和供民夫居住的集体工棚给造起来,然后再在港湾内造一座小码头,可供中型帆船停泊即可。至于海军所需求的大型军港,修造船场,防御炮台,以及刘公岛上的各类设施…………等等,将来海军进驻以后再慢慢添补好了。

威海卫城堡的位置选择非常好,所谓“治极山东,三面环海,一城负山,形胜险要甲于天下”。只要把这里给控制住了,未来琼海军的势力将能轻易辐射到辽东,朝鲜,以及〖日〗本等地,无论是作为军港还是贸易港都很方便。再加上正对港口有一座刘公岛作为屏障,台风巨浪很难直通港内,就是海上有敌人过来也先要突破刘公岛这一关,果然是占尽了形胜之地。

“这里比蓬莱水城要好多了,真奇怪为何明军的山东水师不选择这里作为主要港。?”,“规模问题,以明军水师的规模现在还用不上这边。规模不够的话,强要占大港口反而不容易防守。我们的海军规模用这里倒是正好。但将来如果还继续扩大”咱们就要想办法去图谋胶州湾了……”

敖萨扬在上来看过后也是赞不绝口,山东这里适合作为良港的地方真是太多了,作为以海军为主要力量的琼海镇,不在山东设一个点实在是说不过去。

“从这里到辽东大连湾只有八十多海里,到朝鲜也才一百三十几海里,快船三五天内即可开个来回,将来我们的海军驻扎在这里绝对不怕没事干。”,“去找满洲人的麻烦?”

敖萨扬禁不住微笑”当前那几处都是在满洲人控制之下。对面辽东半岛上的金州卫理论上还有一支明军东江镇。不过东江镇一向没什么战力,毛文龙活着的时候还能搞搞骚扰,他一死就几乎全无抵抗,大将降的降死的死,剩下一些跑到附近海岛上芶延残喘”陆地上都是满洲人的天下了。

至于朝鲜,则更是在天启末年就被皇太极发兵征服,如今每年都老老实实上贡大量粮食物资,成为满洲军的一处后勤基地。

不过朝鲜君臣私下里对于这种征服是很不服气的,如果大明军能争气一点,打上几个胜仗的话,他们肯定跳起来造反。

历史上的明军一直很窝囊,但在这个时空,他们琼海军却未必不可以打着大明军旗帜去雄起一把。对于满洲人来说金州卫大连湾这边,乃至于朝鲜都是属于大后方了,如今其主力部队大都集中在辽左一带与关宁军对峙”东江镇和登州水师已经完全没能力骚扰他们。

但如果换了另外一支全部火器装备,乘着大船来去如风的绿皮军上场,他们还能不能像历史上那样从容自在呢?庞雨和敖萨扬都对这个课题很感兴趣。

“当前满洲人的侧翼与后背几乎都是暴露在我们面前呢,若海军或是陆战队有兴趣,完全可以没事跑去骚扰一下满洲人……甚至从营口登陆,直扑辽阳沈阳都行。”

敖萨扬蹲在地上,一边查阅着辽东地图一边笑道。庞雨则耸了耸肩:“如果真想打的话,至少有一百条策略可以轻松收拾他们。只可惜当前是否要对满洲人开战,这属于重大战略问题,肯定要经全体大会讨论才能决定的。”,“但我们迟早要动手的,不是么?”

敖萨扬眺望着北边,辽东半岛的方向悠然道,庞雨嘿了一声,把目光投向脚下:“所以,还是先把这里的基地搞好吧。有了基地,随时都能下手!”,当一切整备完毕后,公元一六三三年,一月下旬的某一天,凌宁所率领第一舰队的三艘西洋大帆船,连同若干大型运输船再度出现在登州水城外的港口码头,前来迎接琼海军的平叛部队胜利回师。

在诸多羡慕的眼光中,琼海军的大炮被一门门吊装上大帆船甲板,而士兵们则依次排队登上各自的运输船。在港口处,许多民众自发前来欢送,居然还有大娘往士兵手里塞干枣子和鸡蛋,很是上演了一番军民鱼水情。

码头栈桥上,解席向前来送行的朱大典,谢三宝等行营官员拱手为别。无论先前闹得怎么别扭,这时候要告辞了,这些官员也都很客气。

“解军门,琼镇兵精,甲于天下,如今吾等已是尽知。日后朝廷若有危难之处,还望再度施以援手。”,朱大典不知道出于井么想法,在告辞时居然说出这么几句话,让解席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点头:“当然,我们既集来到这里……就不会对大明朝的危险袖手旁观。”

四四二 妹子来了(上)

四四二妹子来了

无论天下大势如何,对于最底层的老百姓们来说,只要身上衣服能遮寒,肚子里有口吃食,手中最好还能有几个闲钱,那就是平安喜乐的太平年景了。【】【】

崇祯五年的年末,中原大陆上纷纷扰扰,到处都显出乱象来,但在最早被短毛占领的海南岛上,却是一派热闹繁华景象。尤其是在琼州府白沙港口附近,经过这一两年的发展,已经是百商咸集,居民众多,其繁荣昌盛之处,丝毫不下于对岸大陆上的广州,月港等百年老商埠了。而在港口的功能分区布置,服务管理,以及路灯,滑轮组装卸货机械,交通等等应用设施的完备方面,则更是要比那些自然形成的老港口不知道先进了多少年去。

由此,每日在这里出入停泊的各类船只也非常多,与广州,月港等地主要作东西洋贸易,每年根据季风气候有淡季旺季之分不同,白沙港这里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一年到头都有商船出因为这里的商品不仅仅是对西洋出口,就是一海之隔的大陆上对于琼州货需求量也极大。此外还有隔壁近在咫尺的安南——正在打内战的阮氏和郑氏两家都将琼州铁视为能够支撑他们取得胜利的重要军火来源,双方都派人携带了大量的金银物资过来换取铁器,有时候甚至出现两家使者在同一家商铺碰面的情形——但他们不敢在这里,以前敢这么做的统统都被贸易公司的管理人员赶出港口,并削减其购买铁器的份额,这一条将直接导致他们回去后把小命送掉……所以现在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即使碰上了敌对方的人,最多只是怒目而视,却不敢再动手了。

…………

出现在码头上的大都为货船,不过偶尔也会搭载一些顺路客人。此时此刻,正有一位新来客人登上码头,东张西望用充满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港口中的一切——那些装有反光镜的玻璃路灯,鹤嘴式滑轮吊机,以及不时从旁边经过,包着大头巾的阿拉伯客商与矮小黝黑的越南船户……所有这些,对于以前没有来过海南的人显然都是无比的新奇。

东张西望的同时,人家也都在悄悄注意她——没错,这个孤身一人出现海南岛码头上的远客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年纪不大,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妙龄大闺女。看她自己背着个碎花布包裹,手中拎着一杆枣木棍,腰间还挎着一口短刀的架势,不象是跟家里人走散,应该就是一个人出来闯荡的单身客。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行商出门大都要成群结队,敢于孤身一人在外面跑的旅行者极少极少,更不用说还是个年轻女孩子了。虽然看这女孩子挎刀拿棍的姿势,想必手底下很有几分功夫的。但江湖上何等复杂,一个年轻女孩纵然身怀绝技,也有太多伎俩可以让她失去抵抗力,这小姑娘胆子真是大极了……无论她来自何方,能够独自到这里的,委实非同寻常。

码头上经过的几批人都在用颇有些诧异的目光看着那姑娘,这女孩子却并不以为异,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眼光。她甚至已经准备好接受官府差役的盘问,不过等了很长时间却没人过来,这让女孩子反而有点无所适从。

又过了片刻,看到前头有一队身穿明军服饰的巡逻官兵走过来——这是白沙港的特色,专门保留着大明军的巡守者,包括悬挂在码头最高处的那面大明旗帜,都能让初来者感觉到这边还是大明地盘。

女孩子看见那些人眼睛登时一亮,径直上前拦住了他们。那队大明军在这里倒也不完全是起衣服架子的作用,他们平时也要负责管理码头秩序的。中国人素来怕官兵,一般人看见他们都绕着走的,敢于主动上前拦路的倒不多见。

不过这些人都给短毛调教过,并没有一般明军的那种坏脾气,被拦了路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

“这位姑娘,有事吗?”

“俺来找个人。”

女孩子一张嘴,满口的陕西腔,说话也直得很,那群官兵一听都哈哈笑了:

“小姑娘,这码头上每天经过的人没一万也有八千,谁知道你要找哪个啊。”

“俺找俺哥,他叫张陵,张汝恒,听说就是在海南琼州府这边,担任统兵千户官的。”

女孩子这番话说下来,那群明军眼睛立马都直了:

“张千户的妹子?……呃,请稍等,我们马上着人去禀报。”

——张陵可正是这些码头明军的顶头上司,女孩子问他们还真是找对了人。听司的亲妹子千里迢迢从陕西过来寻亲,这帮明军也不巡逻了,赶紧张罗着把人请到值班哨所中,奉上香茶点心,先把这位姑奶奶好好伺候起来再说。

片刻之后,莫名其妙的张陵跟着报信人来到哨所,先还是满脸不高兴以为谁在跟他开玩笑,可见到那个女孩子的面容之后也傻了:

“小妹?当真是你!”

本能的四下张望一番,但除了自己那帮嬉皮笑脸的部下以外并没有其他外人在场。

“怎么就你一个?你该不是独自过来的吧?从宝鸡一路走到这边?”

在问清楚确实只有他妹子一个人之后,张陵也是目瞪口呆——从他的家乡凤翔府宝鸡县独自来到海南岛!这一路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将要遭遇多少困难和危险。前些日子短毛中有个成员执意要去陕西,那群同伴费尽心思给他安排了三十几个武装护卫不说,还从自己这边要走两名陕西本地人作为向导,又专门给他带了一门火炮!可他这个小妹子倒好,一个人溜溜达达的居然就过来了,她以为这是到邻村串门子?

“你疯了吗……你!”

张陵这个大哥在家里大概是很有威严的,举起一只手就要教训她。但随即想起旁边还有许多外人在,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得拉着他妹子先行离开。

军营宿舍不能带外人进去,张陵在街上找一家旅舍开了个房间,把妹子拉进去开始审问:

“你怎么敢一个人跑这么远?家里人肯定不知道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张陵是知道自己这妹妹的,虽是女儿身,性格脾气却与男儿无异。又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受宠溺惯了,行事来从来都是风风火火,想做就做,绝无顾忌。

而且她还有个坏毛病:一闯祸就爱外头跑。从三五岁开始就每每让家里兄弟姊妹,下人仆役们找断了腿,后来干脆也懒得理她了。反正张家几个孩子中,除了身为长子,原本将来是要继承父亲武官职衔的张陵外,就要数这个排行最末的小妹家传功夫学的最好,出去也吃不了亏。每次出去玩个三五天腻味了自然回家……可这次实在过了头,居然跑海南来了!就算她在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也委实太过份了!

面对大哥的质问,张小妹却只是摊摊手,给了他一个最是烂俗不过的理由:

“逃婚啦——你也知道的,大胡子叔叔家的那个书呆小子,明明和咱们一样出身武门却整天就知道念四书五经,身体弱的跟纸皮灯笼似的,吹吹风就倒了,俺可不想嫁给他!”

张陵叹了一口气,对于妹子自小定下的这桩娃娃亲他一直不看好,倒不是说自家嫌贫爱富,可两位当事人彼此看对方都很不顺眼。还不是一般青年男女之间的打打闹闹,而是彻头彻尾的互相瞧不起,这样的婚姻如何能美满起来?

在海南这几年,他已经潜移默化接受了不少短毛思想,对于短毛们,尤其是其中女性所高调提倡的“婚姻自主”说法也能够理解一二。自家妹子的行动在老家属于大逆不道,可在这里若是被那位妇联胡大姐知道了,没准儿还会被树立为女性独立自主的典型标杆而大加表扬呢……

想到这里,张陵全身上下一哆嗦——不行!决不能让自家小妹跟那些短毛女混在一起,这丫头本来已经够疯了,再要接受了那群人的古怪思想,天晓得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只是要说再让妹子自个儿回陕西去,张陵也绝对没想过。且不说她本人肯定不愿意,就是她想回去自己也不能同意呢。一个女孩子家能安然无恙从陕西过来已经是谢天谢地,谁还敢让她走第二遍?

有道是长兄如父,既然妹子过来,自己肯定理所当然有责任要照顾好她了……嗯,还要赶紧写封信找人带回去,告诉家里小妹安然无恙,否则天晓得家中会闹成什么样……估计现在多半已经闹翻天了。

想到写信回家的事情,张陵脸色忽然一黯。他那小妹子素来最是个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的,不然也不会在家里最受宠爱,一见张陵的脸色便知道大哥在想什么。

“怎么?大哥是担心俺跑出来以后,家里没人给你写回信了?”

一下子被说中心事,张陵又叹了口气——自从家里那倔强的老父亲认定他是“屈膝从贼”之后,对于这个曾经给予厚望的长子已是彻底失望,甚至开宗祠宣布将他驱逐出家族,不再被承认为是宝鸡张家的子嗣。无论张陵在写回家的信中如何解释,都是不理不睬。

以前只有小妹偷着给他回信述说一些家中状况,如今连这个小细作也跑到了海南来,家里可没人再能帮他通风报信了。这些年来张陵人在海南,对于家中亲人的思念之情只能通过那一纸书信得以缓解,如果这条路断了,以后的日子可不好熬。

面对老哥的郁闷,张小妹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拉住他大哥的臂膀嘻嘻笑道:

“别担心啦,俺出来以前跟看门的老王头说好了,以后哥哥寄回家的信件都让他悄悄送到王伯伯家去,让俺嫂子代为回信……嘻嘻,这个主意可好?也省得你们总要通过俺在中间传话了。”

——和他妹子一样,张陵自己身上也背着一门娃娃亲,他老父亲和以前同僚定下的。不过张陵是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的,女方那边也一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用在他们身上再合适不过。

以张陵的年纪,本来在前来琼州赴任之前就该把亲事办掉的,只是他当时年轻气盛,总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取得更大的功绩,把婚事办的愈发风光些。结果海南一场大败,连家都回不去了,本来他老爹都通知亲家说要把婚约解除掉,但女方却不肯,于是就拖延下来。

这几年靠着他小妹子从中传书递信,倒也跟未婚妻重新接上了头。虽然女方许诺说一直会等他,但张陵却感到很羞愧——他已经让女方等了她三四年了。这年头女人出嫁都早,虽然对方从来没在书信里抱怨过什么,但张陵猜也能猜到她在家中会受到多大压力。

好在随着琼海军接受朝廷招安,以及这次他们在山东立下莫大功勋。自己的身份也总算可以跟着洗白,到时候找机会把人接来海南或是自己回老家去成亲,想必都不会再有太大阻力。

先把这些绮思放到一边,张陵整了整姿势,恭敬问道:

“爹娘他们都还好吧?家里诸事一切如常?”

这是为人子必须尽到的礼节,尽管老爹已经不认他这个儿子,他必须要依旧恪守。同样的张小妹纵然在他面前可以撒娇顽皮,但此刻也要端正姿态老实回应:

“一切都好,只是近几年流贼愈发闹得厉害了。动辄就是好几万人的大绺子,有一回还围了县城,幸亏爹带人守住了,不然可真不知道会咋样。”

张陵脸色有些发白,跟短毛接触多了,也曾从他们口中听到过不少有点像是“天机”的预言之词。什么崇祯天下只有十七年之类的话早就传遍南粤官场,自也不必多说。而他们在平时言谈中对于天下各路兵马都视若粪土,唯独对关外建奴和陕西流寇的重视程度却是前所未有,有一回甚至有人失口说起什么李自成攻入北京城之类的话,虽然发现有他在场赶紧收了口,却让张陵疑惑不已。

李自成他是知道的,不过闯王高迎祥手下一路骑将而已。高迎祥的部队他曾经打败过,并不咋样,那姓李的有何能耐会令短毛都如此重视?

可短毛的郑重态度决不是假的,否则也不会为了他们一个成员执意要去陕西而闹得那么紧张,连火炮都要拉过去……再结合今天小妹的叙述,张陵心头愈发沉重,也许应该写信回去让家族尽快迁离陕西?可念头刚刚生出,他自己便知道此念纯粹痴心妄想,除非是自己继承了家业,成为族长之后才有点可能。

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驱出脑海,张陵冲着自己素来最是疼爱的小妹妹笑了笑:

“坐船很累了吧,先在这里歇会儿好了,等下午我带你上街去逛逛。”

“哈!不用不用,俺精神着呢,现在就去逛吧!”

小姑娘刚才被带过来时,一路看着街头的种种奇景早就眼花缭乱,此时一听有机会上街哪里还肯休息,当即拉着兄长的袖子撒娇不已。张陵也是挠头——自己这妹子还真是朵奇葩。从小在陕西长大,属于地道的旱鸭子,从海船上下来居然一点不晕——要知道就是他当初坐船渡过琼州海峡时还头痛了两天呢。

看这丫头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即使自己不带她肯定也会独自溜出去的——这可是她的强项呢。于是张陵只好苦笑一下,指了指房门外:

“走廊尽头有公用的盥洗室,你好歹去把脸洗一洗,头发梳理梳理再出门。既然已经到地头了,总不见得还象个走江湖卖解似的。”

张小妹朝他做了个鬼脸,从包裹里翻出一条洗手巾,端起架子上水盆就跑了出去。但没一会儿,便从盥洗室那边传来女孩子的大叫声:

“哥!哥,这里没有水井啊!”

张陵无奈摇摇头,走过去教她如何开启和关闭水槽上的龙头,想想看又把小妹带到厕所门前教她识别上面的男女标志,免得到时候跑错了门闹大笑话。

中途偶尔碰到几位男客经过,都朝他们兄妹投来诧异目光——就是投宿在旅店里,大多数女客也不会抛头露面出来干打水之类杂活儿,除非是下人仆役之流,否则多半是由同行男人出去打了在屋子盥洗的。更不用说使用公共厕所了——都是在屋子里用马桶解决的。张小妹出现在这里,反而让那些光着膀子过来擦洗身体的客商汉子们十分尴尬,忙不迭都躲开去。

不过张陵却知道自家妹子肯定不会在乎这些,能一路上走过来,这些“小”问题自然早解决了。果然见她大大方方就着龙头水擦了几把脸,显露出颇为皎好的容颜。又极有兴趣的在盥洗室那面玻璃镜子前扭来扭去的臭美了半天,方才被张陵拉扯着满心不愿意的离开。

“等等啊哥!俺还没照完呢,从没见过这么清楚的镜子……”

“这玩意儿在岛上不稀奇,大市场里有得是。回头给你买一面,爱照多久照多久!”

张陵不耐烦道,张小妹一听眼睛立刻就亮了:

“真的?哥哥可不许骗我哦!”

“当然,我张汝恒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兄妹俩一边吵吵嚷嚷的,一边走出旅舍,朝着琼海军控制下的白沙港街道走去……

四四三 妹子来了(中)

崇祯五年的十二月,公元一六三三年的一月,在海南琼州府这边是属于比较特别的一个时段。因为这里已经有很多人逐渐按照短máo的风俗,开始用西洋历法。

前几天,西历一月一日正旦的时候,市场中大凡有点地位的商户都放了半天鞭炮,为啥要放——因为这里最大的商业组织,琼海贸易公司在搞庆祝活动,所以他们也必须要跟进。

好在短máo虽然用西洋历法,对于中原的节日倒也上心,每年发钱最多,放假最长的日子依然ūn节。所以现在每到了年末,从十一月起(农历),海南岛上的气氛都会变得非常热闹——岛上有钱商户都跟短máo学,中国节日西洋节日一起过。从农历十一月十四,也就是西历十二月二十五,圣诞节那天,各种各样节日都冒出来了,直到次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后过完大年,这段“节日期”才算结束。

而这段时间也是个商家店铺的最佳黄金销售季节,从琼海贸易公司那里学来的各种促销招数层出不穷,不少商家起先还觉得贸易公司那个nv老板简直是疯子——打折,赠品,会员积分制……这么多优惠送出去,就是想赔本赚吆喝也没这么干的!

但人家这些手段既然用出来了,贸易公司的强势又不是他们所能得罪,bī得他们也不得不跟进。几番拼斗以后却发现店里非但没赔还赚了不少,一些滞销货物也都用赠品名义搭送出去了,倒是尝到了甜头。

于是眼下,当张陵带他妹子走在白沙港外同往琼海大市场的那条商店街上时,满眼看到的都是过年优惠大减价招牌,还有各类新奇有趣xiǎo玩意赠送。张陵是看惯了根本不在乎,但张xiǎo妹这种从陕西乡下地方过来的傻妞儿一下子就花了眼睛。

“呀,哥!俺们去那边看看……不不,这边的铺子好像更好玩些……诶,先进这家好了。”

张xiǎo妹东张西望的,只感觉自家两只眼睛完全不够用。走在街上的路线完全是呈“z”字形——街道两边的每一家铺面都要进去逛逛。xiǎo姑娘很纯朴,或者是出于某种乡巴佬初进城的恐惧心理,总觉得这里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只要看看那些货物就很满足了,倒还没提出要买。但也搞的张陵感觉很没有面子——他经常在这里巡查的,这些商铺主都认识他。

耐着xìng子又走了一xiǎo段路,张陵觉得不能再让妹妹用这副乡下人模样丢他的脸了,决定由自己来主导参观线路。当然,对这个骄纵惯了的xiǎo妹不能来硬的,得用点xiǎo手段……

“xiǎo妹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这边的铺子只是些外围野店,等下带你去琼海大市场里面看看,那里的东西才叫齐全呢。”

“不用不用,俺一点不觉着饿呢……”

果然如张陵所料,自家xiǎo妹这时候是肯定感觉不到肚子饿的。但他很清楚自家妹妹的最大弱点所在:

“这里有很多甜食噢……你来的时候应该听人说起过,咱们这边最出名的‘琼州三白’中有一项就是白糖吧。很多客商专程过来就是买糖的。”

一听到甜食,张xiǎo妹的耳朵立刻竖起来——她从xiǎo最爱吃甜的东西。只是陕西那地方实在贫瘠,虽说是出身在一个还算富裕的武将家庭,又是家里最受宠爱的老幺,平时能捏上一包糖豆子或是几颗麦芽糖就足够她开心好长时间了。

“甜的?有甜豆和麦芽糖没?”

“没有,那玩意儿太低极了,这边正儿八经的铺子谁卖这个。”

“啊啊……那冰糖葫芦和糖人儿有不?”

“那倒是有的,不过也属于孩子们吃的玩意儿,要去找xiǎo贩子才有得卖……xiǎo妹我带你去吃一种点心,非常高级的,包你吃了这辈子都忘不了。”

用这句话作为yòu惑,张陵顺顺当当让妹子跟他走了,总算不用再为街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商铺g费时间。

…………

不久之后,当两人重新出现在街道上时,张xiǎo妹左手拎两串冰糖葫芦,右手提着一兜子水果蜜饯,嘴巴里鼓鼓的还塞着一块点心,含了半天都舍不得吞下去,犹自含含糊糊道:

“……好吃……太好吃了!哥,俺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xiǎo点心。”

“是啊,我第一次尝到的时候也很意外呢,真没想到天下还有这等美味。”

张陵一边回应着妹妹的感慨,一边拿出块帕子,替xiǎo妹擦去鼻子上和嘴角边的白sènǎi油沫,微微笑道:

“听说这种‘nǎi油蛋糕’以前是专供短máo中的nv士们享用,最近才渐渐传到市面上来。味道是绝好,可价钱也高得很——就那两xiǎo块就要五钱银子呢,用这边的钱算是一块银元。”

“啊?”

张xiǎo妹一愣,伸手捂住嘴巴:

“我刚才那几口就吃掉了半石米?”

张陵嘿嘿一笑,拍了拍妹子的手臂:

“不止哦,咱们这边的米价是五钱一石,所以你刚才一口气就吃掉了一百二十斤大米……”

见妹妹一脸紧张模样,一向严肃的张陵也禁不住哈哈大笑:

“别担心,没事的。你大哥的俸禄虽然不是太高,请妹子吃几块蛋糕还是吃得起的。”

“噢,说起这个……”

张xiǎo妹虽然爽朗,却终究是个nv人,是nv人就免不了八卦天xìng。三两口吞下口中糕点,凑到兄长身边开始打听:

“哥你现在很有钱了吧?前几次让人捎回家的银饼子都让娘收起来了,说是成sè好要留着应急……能有那么多闲钱捎回来,你手头一定很宽裕!”

张陵微微摇头,随口回应道:

“还行吧,每月连俸禄带各种补贴总有个几十两,短máo的官府从来不拖欠,也没什么折sèjiāo钞之类luàn七八糟东西,都是用银元发放的。”

“啥,才这么点?哥你是千户官诶!手下人再少,也不会才几十两银子吧?”

张xiǎo妹一下子叫出声来,她虽然不谙世事,却毕竟是世家出来的,对军中规矩也了解一二。

不过张陵看看她,脸上表情有点古怪:

“不,这几十两只是我个人的俸禄,我部下的收入都不归我管,这边和陕西的规矩不一样。”

“那你的亲兵和家丁呢?”

“没有亲兵,没有家丁——这边不允许私蓄护卫,说实话我也养不起他们。”

“啊?那哥你这千户岂不是成了空架子,这么惨哪!”

“惨?”

张陵看着妹妹,忍不住嘿嘿笑起来,语气中却充满了自豪感:

“xiǎo妹,你也是将mén出身,知道军中的陋习——咱大明的武官,号称千户,真正出兵打仗时手下能有三五个百户,十来个总旗……能超过四百人就算是不错的了。剩下都是空额,对不?”

“是啊,要不怎么养得起兵呢。朝廷给的粮食银子就那么一点点,大半还是霉变不能吃的,不吃空额空饷那还不全得饿死啊。”

张xiǎo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张陵哼了一声:

“我从前也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被短máo俘虏……嗯,不扯远了,xiǎo妹你猜我手下现在有多少人?”

不等妹子回答,张陵率先伸出一掌之数:

“五百六十一人,实打实的编制,上面每月就发下来五百六十一人的钱粮,一个都不多。但你知道我们每月要花多少钱?”

同样也不等回应,张陵自己报出了数字:

“一万一千多元,折合白银五千两左右——这还仅仅只是士兵的军饷,补贴,以及饭钱和菜金,光这些花费我们每人每月就要接近十两白银。此外,在这边当兵的,每年发两套内外衣裳,鞋袜是四套,还有炊具,餐具,背包,铺盖被褥……所有这些都是军供。恩,我还没说武器呢……咱们这边都是用的火铳,虽然我们用的铳差点,是从西洋人手里缴获过来的旧货,但每月也至少有一次实弹shè击训练,当然平时近战格斗练习也没拉下。”

“天!”

没等张陵说完,张xiǎo妹已是傻了眼:

“这要花多少钱啊!”

张陵苦笑,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五百多人若是在家乡那边,足可以轻松打败爹爹手下的五千军,若是流寇之辈,哪怕来个上万也不足为惧——而我们在这里连正军都算不上,只是用来在街上巡逻,看家护院的辅兵而已。”

“那……”

张xiǎo妹看看四周,凑到兄长耳旁,轻声道:

“哥你若是把这些人拉回去,岂不马上就能手握重权?朝廷肯定……”

“嘘!”

顾不上男nv之嫌,张陵直接伸手捂住了妹妹的嘴巴:

“不要胡说!这种话岂是能luàn讲的。”

他有点紧张的四下张望片刻,方才想起什么似的舒了一口气:

“还好……听说那位去了吕宋还没回来,若是他在这里,可就麻烦了!”

四四四 妹子来了(下)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四四

妹子来了(下)

“你说谁呀?”

张xiao妹愕然问道,张陵则摇摇头:

“那个人的名字,还是少提为妙。”

“这么吓人?比俺们大明的锦衣卫厂卫还厉害?”

xiao姑娘天真道,张陵则嘿了一声:

“锦衣卫厂卫什么,也就是仗着刑罚名头吓唬人罢了,真比起手段,和这边可差得远了。”

稍微顿了顿,见张xiao妹依然满脸疑huo之sè,张陵不得不详细解释道:

“xiao妹你说拉人走?怎么拉?这些兵不是我练的,将不是我选的,饷银钱粮我从来无权经手,武器装备也全部是统一放。我这个千户统领的作用,就是在平时带他们巡逻执事,战时带他们冲锋陷阵而已——在战场上我要他们去死他们必须服从,但如果我做的事情不合规矩,被上面撤换掉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啊?哥哥你当初不是在信中说就因为你们誓死不降,短mao才不得不保留了你们这些人吗?怎么现在他们一句话就能换人了?”

面对妹妹的直言无忌,张陵一张老脸上顿时显得有点红:

“一开始是这样,可后来……唉,xiao妹,不瞒你说。别看我们现在身上还都披着一身大明的皮,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吃的用的都是短mao的钱粮,做的事情也都是为他们效力,除了衣冠未改,鬓mao未剃,其它都跟短mao军没啥两样。”

“啊?那你还是屈膝从贼啦,原来爹爹没冤枉你”

张xiao妹心直口快叫出声来,张陵的脸上愈红了:

“可别胡说,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反贼了——天子御赐‘琼海’军号,人家现在也是朝廷的经制之军而且话说回来,我敢说大明朝没一支军队能及得上他们的。”

“哥哥投降了反贼,反贼又投降了朝廷,那哥哥现在应该算什么呢……俺nong不懂。”

扳着手指头掐算了好一阵,张xiao妹最终还是摇摇头。正当张陵有些不高兴的想说“当然还算大明忠臣”之时,却见xiao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胳膊:

“不过不管怎么样,大哥永远都是俺的好哥哥,嘻嘻。”

“嗨,xiao丫头,就属你会说话。”

张陵的心里一下子温暖起来,自家妹子果然还是那么会讨好人。

“嗯嗯,再说俺也从没见过哪路反贼能把集市整治的这么热闹呢……这一路上过来就是经过大城镇,或是逢上赶集的,也从没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

张xiao妹表达了一番兄妹之情,又眼光灼灼的盯上了那些货物——nv孩子对这里略熟悉了一些,购物天xìng自然要作了。

而刚被妹妹拍了一通马屁的张陵此时也豪情大,很是牛气的一拍xiong脯:

“这里不算啥,哥带你去逛大市场,看中什么就买什么”

“咦真的?俺看中了好多东西哦,哥你待会儿可别心疼”

“不会,反正我的钱就一个人用,军队里什么都提供,给了银子平时也没处hua去。”

“哈龖哈,那可要赶紧把嫂子接来了……嗯嗯,趁现在还没来要好好敲竹杠嘻嘻。”

…………

天sè将暮,白沙港口以及琼海大市场的各条道路上,有专mén的管理人员用高杆将一盏盏路灯挂到灯杆上,著名的白沙港夜景开始展现出它的光彩。

很多人专mén在这里停留到夜间,就是为了观赏“yù带绕白沙”这一盛景。而在夜间许多xiao吃摊点也都摆了出来,各种地方风格都有。

张陵陪妹妹逛了半天市场,两tuǐ已是酸痛无比,比平时训练跑个十来里山路还要累人。但他xiao妹却是jīng神抖擞,nv人在种时候果然个个都是铁脚板。

他们两人都空着手,但当然不是啥都没买——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力气把式,正推着一辆塞得满当当的xiao独轮车殷勤跟在后头——到这边来的客人光靠自己两只手是肯定不够用的,所以就有人推着xiao车专干协助送货的工作。如果嫌xiao车不够用,外面还有四马车可供租借……反正只要有需求,就会有相应的服务。

除了推车运货以外,这些人还时常兼任导购和导游——市场里非常大,客人要买的东西在哪一区?这些人马上就能带你去,一点不走冤枉路;想买的商品如何分辨好坏质量?他们也往往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甚至,连每一样货物的大致行情,他们都能随时报出行价,可以说是非常贴心的服务。

他们对客人收取的报酬并不高,因为如果有客户因为他们的推荐买了某家的货品,他们还能从商户那里得到一份报酬。如果把大客户伺候高兴了,给的xiao费也不在少数,所以当前大市场里头干这个活的人非常多,可以说是专mén为琼海大市场而创造出的服务业。

因为张陵下辖的巡逻区域也包括了大市场这一块,所以他对此地非常熟悉,就没找那种能兼职导购的推车工,而是挑了个苯嘴拙舌只管拉货而不怎么开口的——讨价还价的事情有妹子一个人出面就够了,若再添一个油嘴滑舌凿凿不休的他可受不了。反正这里大部分商户都认得他,想必也不敢当着他面拿他妹妹当猪宰。

好容易,终于等到xiao妹想起来说一声肚子饿了,张陵连忙带她去附近的美食一条街吃晚饭。短mao不管干什么事情都喜欢分mén别类,这些吃食铺子都被安置在一处,虽说不像其它地方那样到处散布来的方便,但至少在干净卫生这一点上控制得很不龖错。而且相互之间在口味,价格,服务等各方面竞争都非常jī烈,给客人带来不少实惠。

张xiao妹一靠近美食街就chou着鼻子连声嚷嚷说好香,但在选择铺子方面却又显得犹豫不决,一会儿想吃甜丝丝的桂hua糖芋苗,一会儿又对香喷喷的烤芋头大感兴趣……不过最龖后,当她看到一家招牌之后,总算定了下来。

“咦?哥,这里有一家‘正宗陕西羊rou泡馍’诶,俺们家就是陕西的,咋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吃食?”

张陵两手一摊,笑道:

“我也不知道啊,前头还有好几家呢,什么‘正宗北京烤鸭’,‘正宗重庆酸菜鱼’‘正宗南京板鸭’——但我碰到过来自两京和川中的客商,都讲他们从没听说过有这道家乡菜。据说是根据那些短mao口味mo索出来的,天晓得短mao们从哪里听来这些。”

张xiao妹不在意其它地方的特sè菜,只注意看那铺子。在那铺子mén口有好大一口锅,里面一副全羊骨架在沸水间上下翻腾。所有进去的客人都领到一个大海碗,店主从大锅里舀出一勺子白huahua热腾腾的羊骨汤,又从另外一口较xiao一点的锅里捞出几块连rou骨头倒在海碗中,最龖后是给两张死面大烙饼,用手掰碎了泡到羊rou汤里慢慢享受……

xiao姑娘眼睛尖,鼻子好,看到这一幕禁不住连连擦嘴:

“……唔,好香好香,不管了,我想吃羊rou啦,就是他们家了”

xiao姑娘拉着兄长进入店铺,张陵也无所谓,反正这些“地方特sè”他全都尝过,味道都是不龖错的。这家的羊汤泡烙饼风味很正,确实能让人感觉到有黄土高原的味道。

两大海碗热气腾腾的羊rou汤很快送了上来,张陵吃过有经验,专心把死面饼掰碎——掰的越碎泡得越开越好吃,但张xiao妹却忍不住东看西看,一脸好奇宝宝样。

过了片刻她果然忍不住捅捅张陵:

“哥,哥,这桌子上面摆的是盐和大酱吗?还有另外两样红红黄黄是什么?”

张陵看看那边,无奈摇摇头:

“是,还有辣椒粉和胡椒粉——都是这边特产的调料,你若嫌汤味太淡可以放一些,不过别放太多。”

“这盐末子好细哦,比正品的青盐还要细。”

“琼州三白么,细盐也是其中之一……我说xiao妹啊,这边新奇古怪的东西还很多,我会带你一一看过,别老这么大惊xiao怪的。”

张陵终于忍不住告诫,张xiao妹沉默着点点头。但过了一阵子,又忍不住低声道:

“家里已经好久没吃过青盐了,现在连娘亲自烧菜都只能用粗盐粒子,又苦又涩的。没想到这里可以把细盐摆在外面让人随便用……”

张陵一下子沉默了,过了片刻,他把掰好龖的汤碗推到妹妹面前,换过她面前那套继续处理,同时低声道:

“所以我从没觉得他们是贼……三年了。我在这边快要三年啦,我亲眼看到这里是如何从一片荒凉之地转变成今天的繁荣景象。那些人做的事情,当真没有一件不是深谋远虑。他们非常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能得到什么结果——我甚至就从没见过他们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放下面饼汤碗,张陵忽然正视着自己的妹妹,严肃道:

“爹爹说我降了贼,我一直觉得很冤枉。不过今天仔细想想,其实只要能做到象他们这样,就是当真反了朝廷又如何”——

说话算话,第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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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五 小误会

崇祯五年的年底.上至朝廷六部,下到小门小户,家家都要清点这一年来的亏盈得失,琼海镇自然也不例外。00差不多在一月底二月初的时候,穿越众这一年来洒到外地的各路人马,只要是能回来的,纷纷返回到海南老窝,开始了他们的年终大盘点。

相比起乘坐大帆船在海上顺风飘的山东特遣队,前往菲律宾的人员回来较早

他们乘坐的琼海号大约是这个年代唯一可以完全不在乎风向洋妞,曰夜都能自由航行的海船了,唯一缺点就是要耗油。以化学组当前的生产能力,大约每大半年左右才能攒够让琼海号出去遛达一圈的油料,所以这条船被称为“码头皇后”例也是名副其实。

这趟去过菲律宾以后,之后如果没有需要动用战略储备油的意外事件,琼海号下一趟出航估计又要在一年以后了

不过无论有没有需求,她每年至少要跑一趟远程,平时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开动机器热身,以避免因为长期不开动而导致机械故障。无论穿越众的生产人手有多么紧缺,由机修工老郑所带领的一个维修班子只负责专门为琼海号服务,其它什么都不用管。

在菲律宾那边最终是留下了唐健暂时主持,在那里建立的第四团才刚刚有个眉目,唐健打算趁热打铁把组织完善起来。至于政务基本是先交给本地华商会管理,以后如果有人愿意过去主持再行移交。

台卝湾岛方面则依然是由王海阳在驻守,他同样在本地大力搞部队建设。相比起暂时没人管的一团,还等着被人瓜分的三团,以及完全白手起家的四团,二团心无旁鹜在台湾岛上只负责两件事:守备和训练。所以当前它的扩军速度反而最快,已经有了一个营左右经过训练的新兵,只要把支援山东那边的连队归建,再把那些经过实战的老兵掺入到各个连队担任基层士官,一个团级单位的架子就能大致搭起来了。

他们这些人当然都不是独自行动,每人都配有一到两位现代人同伴作为助手的。再加上留守山卝东的敖萨扬和吴季,以及陈涛,张申岳,刘明强等自愿单独前往大陆的开拓者……总共大约有二十人没回海南,

不过预定将会参加这一次年末全体大会的穿越众人数依然超过了一百位,也算是近年来很少见的人数齐全了——事实上这一年中大多数时候,海南本岛上连七十个人都凑不齐,而这是召开全体大会的最低要求——要求过全体半数。

故此李明远教授打算趁着这次机会把琼海军今后几年的行动方针都定下来

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团体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各人承担的分工愈加精细,集体人数分散的现象只会愈加严重。要想再等众人齐聚的机会只会越来越难,所以难得一次机会定要抓住。

当然了,那些公干在外的人员刚刚回来,总是要给几天假期放松放松的。大家忙碌辛苦了大半年,不少人还去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走了一遭,总不能一回来就拉着人谈工作不是?

所以老李教授决定把全体大会召开曰期定到大年初四,也就是公元一六三三年的二月十一。在这之前,大家尽可以放松休息。

这人一放松下来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几天之内,便有一条很劲爆的消息在这个小团体中到处留传:穿越众里被公认为最狡猾,从来不吃亏的克格勃头子阿德叫人打了,而且打他的还只是个十七八岁小姑酿!

……

“哎哟!”

当大伙儿提着香蕉来到医院里探望可怜的阿德时,后者正在刚刚回到海南的老杰克医生手下接受检卝查。

老杰克是个非常出色的外科医生,可他不擅长骨科。摸了一阵子得出结论:骨头拖向,肌肉也可能有挫伤,需要打石膏上夹板静养。

这时旁边一位石大夫主持医院时请来的当地大夫提出异议,说这只是被人卸拖了关节,能否让他来摸一摸?老杰克表示同意,于是那位据说是来自前大明军的本土医生上来慢吞吞摸了一阵,又问了阿德几个,问题,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猛然一拉一推

顿时房间里所有人都听到“咔嗒”一声。

“嗷呜……”

阿德又是一声惨叫,活像被踩了尾巴的汤姆猫,但随后那位老军医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了。”

“嗯?”

赵立德有些意外的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臂,果然不怎么疼了。

“这就好啦?不用敷药包扎什么?”

“不用,人家只教训你一下,明显是手下留情了。”

老军医笑道,阿德脸上却是青一阵白一阵,尤其是当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损友追问他遇袭详情时,这位穿越情报部门头子颇有点恼羞成怒:

“有个女奸细偷窥咱们军营,要赶紧找出来!……特征?腿很长,腰很细,脸部没看清楚……笑什么笑!我这干的都没搞定她,你们碰上更危险,最近你们出去最好别忘带武装卫兵!”

一后来据现场人员报料,说阿德当时是从对方身后走过去,但并没有想要动手,只打算询问几句的。结果刚刚靠近,人家连头都没回就卡住他手臂一圈一带,阿德立刻趴地上了——确实没能见着脸。不过对方在打掉了他的帽子,看见他一脑袋短毛以后也惊叫一声,掉头

跑掉了,所以应该不是存心跟短毛为敌的人。

果然,不久之后“凶手”便被人带着主动投案自首了

正是琼州千户张陵的妹子。这小丫头跟着兄长在琼州府逛了几天,看到许多新奇有趣的东西,对创造出这一切的短毛兴趣大增,后来听人说临高县城才是短毛的大本营,忍不住又想来临高看热闹。但这回张陵没空陪她了,说要等假期,可小丫头等不及居然又一个人悄悄跑出来——她这爱到处乱窜的性子真是一辈子改不掉了。

眼下临高与琼州之间的陆地交通已经很顺畅,张小妹搭顺风车来到临高郊外,正逢一团留守部队在做射击训练。当地人早xí以为常,乒乒乓乓的枪声却将张小妹吸引了过去,悄悄趴在外围看的开心。

而阿德则是受唐健委托,请他回海南岛后代为掌握一团官兵——赵立德身上好逮有个指导员衔头,也算是军事主官之一。这次过来本想搞个突击检卝查,看看那帮人在没有顶头上司指挥下训练效果如何,却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暗中偷窥军事训练,当即上前查问。

因为见是个单身女子,他也就没让卫兵上去,想自己上前盘问句便吧了。来到明末之后大家都知道这年代的男女大防非常厉害,冒冒失失接触到异性身体恐怕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在这方面都很注意。

四四六 回家

二月二日,农历十二月二十四,立春前一天,山东特遣队的大帆船回到了临高。

“公主号”,“伯爵号”,“总督号”三艘大帆船,以及若干满载着士兵和装备的福船运输舰,将本来很宽阔的红牌港水面塞了个满满当当。诸多军船不得不依次靠岸,将远征归来的将士们送还故土。

当解席,北纬,凌宁,胡凯等人踏上跳板时,第一眼便是看到他们的家人站在码头上欢呼等候——没错,家人!来到这个时空三年之后,团队里很多人已经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庭。也就是在这个世界中扎下了根。

几对现代人之间的组合,比如凌宁和卓媛,解席与茱莉,黄晓东与亓乐乐,见面之后难免会有一些比较热情的举动,比如打个i什么。而娶了本时空女子的几位也不差,他们的夫人也都各有各的感情表达方式……

北纬的小太太林程程年纪小,跟短毛女接触又多,很多习惯就完全的“现代化”了,她表现得甚至比现代女更要奔放:一路叫喊着“相公相公”就冲过来象个树袋熊似的扒在了北纬身上。不过很快便跳下来,皱着眉头嫌男人身上气味太大,然后便风风火火驱赶着丈夫赶紧回家洗澡去了。

胡凯太太冯怜则要温婉许多,她首先微笑着给自家男人递上手巾擦汗;又从带炭炉子的小食盒中捧出温热的银耳燕窝汤请自家老爷“漱漱口”;之后又早有准备好的滑竿等在那里等自家相公上座个人抬的特大号,因为胡凯个子高,块头大。

总之胡凯只需要用自己的两条腿走下船以后便不必再花费任何力气了,他那位只比他大了三岁却象老妈一样的太太早把一切都安排周到,胡大傻只要闭着眼睛享受就行。这小子居然也不顾旁边有那么多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正在盯着他,硬是大模大样一一承受下来,只看的周边围观群众们个个两眼碧绿,艳羡不已。

那些有夫人的同志们就少不得就要唠叨几句“瞧瞧人家这为妻之道……啧啧啧”,当然得到的结局各不相同:有象卓媛那样笑眯眯表示将来可以模仿一二的,也有类似于老解那种挨了白眼的。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终究还是幸福的,因为更多的可怜的光棍汉子们连找人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等那些码头上有人来接的幸运儿们走空之后,诸如庞雨石亦生马千山林峰魏艾文陈添等孤家寡人们方才一个个懒洋洋拾起背包走下船去——反正他们的目标只能是集体宿舍,食堂浴室都是定时开门定时关闭,早去晚去没啥差别。登陆太早看到前面那批人一对对搂在一起大秀恩爱反而白白受刺激,不如晚点。

“对了,听说现在临高县城里面也有那种娱乐场所了,晚上也许可以去放松一下。”

魏艾文忽然说道,他们一帮小兄弟之间消息灵通,尤其是对于各类风月场所,经常彼此间交流经验。有时候甚至还会彼此交流一下真人,互称“表兄弟”。

“当真?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胡大妈能允许?”

林峰有点不相信道,魏艾文则哼了一声:

“只要都是自愿的,她凭什么管。这种职业永远都消灭不了的……回不说等我们回来要请客的吗,今晚好好敲他一下!庞哥,马哥,石大夫,大伙儿一起去啊?别人不管咱们,总得自己找乐子不是!”

庞雨和老石互相看看,两人都是无奈苦笑——这帮当初的中学生如今也全长大成人了,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子,火力旺盛,手里又从不缺钱,自然是风流的很。在山东时他们便经常偷偷去逛暗门子,解席庞雨他们虽然知道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究不可能再象当初在琼州府时那样管他们了。

而石大夫也只是要他们注意卫生,别染上乱七八糟的病回来,现在已经没有可用,当地也从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羊肠之类替代品。不过对于短毛来说他们用不着那种东西——真要能搞出点什么“成果”反而是一件会让人万分惊喜的事情。

换了平常时间,庞雨是肯定不会和这帮家伙混在一起胡闹的——生活习惯不一样。但今天却忽然来了兴致,毕竟是辛苦了那么多天,又在海上漂了许久,偶尔也需要放纵一下子的。

“怎么样?老石,老马,晚上去玩玩?”

另两位显然也与他有同感,闻言之后只略加考虑,便都点了点头:

“好好好,同去同去!”

…………

当天晚上,临高县城里新近盖起的一座小楼中,十七八个短毛聚在一起,嘻嘻哈哈说笑不休。说是喝花酒,可这楼子才开张不久,这里又被妇联管得严,绝对不允许有强迫行为,所以整座楼里统共也没几个姑娘,全部叫出来一人一个都不够分,只好让她们坐到旁边唱唱歌弹弹琴,免得“不患寡而不均”。

而更令他们郁闷的是叶孟言居然没来,白天找人上门去通知时还说得好好的,说今天兄弟们要好好聚一聚,到时候一切都是兄弟作东……胸脯拍得山响,差不多要到点时却派了个下人来说抱歉失约,今天来不了啦,搞得魏艾文等人都甚是扫兴。

“算啦,就甭指望了,自从一口气收了两匹‘瘦马’,听说他们家后院是天天开战。小叶又压服不住,只能竭力两头讨好,都快给榨干了……”

有在海南这边比较熟悉情况的小兄弟介绍情况,魏艾文也无奈。好在他们这一班“少壮派”兄弟们除了叶孟言和胡凯其他都到齐了——胡大傻没人指望,他老婆今晚肯定不会放他出门的。

除他们这帮人外,就是庞雨老石老马林峰等几位圈外人士了,但解席和北纬两人居然也在座,看来他们的太太都比较好说话。

由此今晚的酒席更像是给山东特遣队的洗尘宴,一干年轻人的话题自然也脱不了前线战况,虽说前方的每一战都会有报告通过电讯传回,但终究不如听亲历者亲口说来那么有趣。

“……对了,北哥,听说你做了吴三桂的师傅?真有这回事吗?”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提问到这方面,北纬只淡淡微笑:

“谈不上,只是教了他一些小技巧而已。”

“他的实力怎么样?武艺很强吗?”

这也是个必然会被问到的问题,北纬理所当然点点头:

“当然,无论是身体天赋还是从小受到的训练,他都要强过我们中间任何一个。光用冷兵器对战,他一个人轻松打我们一群。”

“嘿嘿,还好咱们都用枪的,功夫再高一枪撂倒……”

有人得意自夸道,但北纬却微微摇头:

“关宁军在没遇到我们之前就很重视火器,在经过这次历练之后肯定更加重视。那吴三桂极其善于吸收他人长处,我看他已经掌握到了不少火器作战的窍门,日后的关宁军……肯定会和历史上有所不同。”

说到这里时却见庞雨微微朝他摆手,悄悄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群本地女子,北纬立时醒悟,改口笑道:

“嗯,总之他的潜力很大,以后必成大器。”

“那岂不是未来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大敌!这样北哥你还教他?”

有人不解道,但北纬只是哼了一声:

“比起其他明军,他好歹还一直守住了山海关……教他些本事,更多还是会用在满洲人身上的。”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和满洲人开战?”

有人立刻追问,但这次北纬轻轻一指,将皮球踢到了庞雨这边:

“问参谋。”

“这取决于全体大会的意愿——我们想打随时都能打。拥有了威海基地之后,我们的武装力量随时可以投入辽东。”

庞雨首先给了那些年轻人一个他们爱听的答案,但随即却又泼上了一盆冷水:

“不过有一点请大家记住——战争只要单方面就能开启,可如何结束,却从来不可能只取决于单独一方。我们作出攻打满洲人的决定很容易,但想要让它按照我们的想法结束却很难。即使对方的武器比我们落后好几代,只要他们敢于作战,还是能够对我们造成威胁的。”

“有什么威胁?我们控制住几处重要港口基地就行,比如旅顺口,将其要塞化,棱堡,铁丝网,壕沟!对方来多少死多少,我们完全可以逐渐消耗对方的力量!”

有人提出了具体的设想方案,但庞雨只是笑笑。详细的军事计划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谈论,他也不指望在这种半醉的气氛下能说服谁。

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只是倾听而未开口的解席站起来提出告辞,在此之前他偷偷提醒庞雨等“外人”也可以走了,如此楼内姑娘就够那些小伙子分配了。

几人走出门外,果然很快便听到院墙中传来吃吃笑声,看来今晚那帮年轻人会很快乐。

无论如何,在这个时代能过上快乐生活,正是他们为之奋斗的目标之一。

努力半夜,终于如约二更。

明天会继续努力,希望大家也能继续支持。RO!~!

四四七 假日(上)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四七假日(上)

此后的十多天,大家基本上处在一种相当悠闲放松的状态中。有了夫人的同志们多半是在家里尽情享受着温馨的天伦之乐,而光棍汉子们也三五成群,按照各自的朋友圈组织起来,按照个人的喜好游憩玩乐。

经过这几年的建设,临高县城已经变得颇为繁华。甚至可以说有点不象是明朝的城市了——因为距离穿越众的主基地最近,受到现代人影响最深,获得水泥等材料以及各类技术支持也较容易,县城里近年来造的房子大都是四四方方砖瓦房,包括两三层的xiǎo楼也很多。虽然不能和现代化都市相比较,但和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那种江南水乡的xiǎo镇子也相差不了多少。

镇子上的各种商业机构也都建立起来,很多是外面商行派驻在这里的办事处——短máo的大部分货品都是在这里生产,而且那些紧俏货品往往一生产出来就被人提走,根本没有存货。为了能尽快拿到货物,那些和穿越众合龖作密切的大商家都尽可能在这边设点,以拉近关系,增强联系,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人人知道。

商业发展了,各种娱乐场所自然也多起来。这年头也没什么太丰富的夜生活,无非声sè犬马,青楼酒肆之类。只是临高这边属于穿越众的直辖之地,经常会有宋阿姨,胡雯等一批老派人士出入其间,她们若看到什么觉得“不合适”的地方马上就会提出来,然后就要求进行整改……所以在这里的娱乐场所尺度都不大,远不如作为海南mén户的琼州府——那里还是正宗明代风格,但其繁荣程度已经丝毫不亚于广州,各种各样的销金场所层出不穷,可比远当初冯怜那一家xiǎoxiǎo夜总会要丰富多了。

魏艾文和他那帮光棍弟兄对此极有感触,勉强在临高熬了两三天,便纷纷跑琼州府风流快活去了,反正只要在过年前返回即可——大集体团圆饭总是要吃的。临走前他们也来拉拢了庞雨,马千山等人几次,不过都被婉拒了。对于庞雨这类穿越前比较正统的上班族来说,那种生活偶尔体验一下也就罢了,天天这么鬼hún下去,也实在没意思。

在庞雨看来,留下来可以玩的东西其实也很多。他还是比较喜欢较传统的娱乐方式——没事和凌宁夫fù打打羽máo球啦,或是跟着解席夫妻去海滩上游游泳,再或者与老杰克他们一块儿出去烧烤……尤其是大伙儿凑在一起搞家庭聚会,更是很让人有怀念过去的感觉。

…………

崇祯五年的最龖后那几天,在大陆北方也许正是数九寒冬,滴水成冰的艰苦时段。但在海南岛上却是yàn阳高照,气候温暖宜人,正是最适合出游的时候。

阳光,蓝天,碧水,白沙滩……还有大桶大通的冰镇啤酒,以及躺在太阳伞下懒洋洋xiǎo憩或是趴在席子上晒日光浴的泳装nv郎一切都仿佛回到了现代的海滨浴场……甚至比那还好。因为在这片纯天然细沙滩上统共只有三五十个人,绝对不会出现人挤人的尴尬场面。

“啊……真是爽啊没什么比刚刚游过一场泳之后来上一杯冰镇啤酒更过瘾的了”

凌宁一身水淋淋的从海边跑过来冲到庞雨身旁,不顾后者白眼抢走了他刚刚冰冻好龖的啤酒,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后方才朝老朋友龇牙一笑:

“谢啦,回头让我老婆多烤几块里脊ròu给你,你也知道,她烤的ròu最香了。”

“那要等她玩够了才行……”

庞雨撇撇嘴,很轻易识破了挚友的空头支票——在沙滩的另一头,凌宁太太卓媛正和王娇娇,朱月月,还有苏暮雪等人打沙滩排球,一个个连喊带叫香汗淋漓的,玩兴正浓呢。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退下来。

所以要填饱肚子还得靠自己——烤ròu摊那边现在是吴南海那一家人在照料。当庞雨走过去时,一个正在烤架前忙碌的十三四岁xiǎonv孩立即抬起头来,但很快便略有些羞涩的偏过头去,脸上泛起几丝红晕——沙滩上这帮穿越众都只穿着泳衣泳kù,就是偶有身上披一件衬衫防晒的也多半是敞着坏。在现代人眼中这不算什么,但明代人士肯定是很难接受的。

所以能够来到这片沙滩上的,基本都是现代穿越众,就是有一些本时空居民hún杂其中,也都是跟他们生活了许久了家属群体,这xiǎo姑娘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nv孩子红着脸偏着头递给庞雨一串烤ròu,口中嗫嚅着说了些什么,大致是手艺还不太熟练,没能烤好,请见谅之类的话。庞雨还隐约记得这个xiǎo姑娘,似乎是本地一位军官的家属,其父正是在和穿越众的战斗中阵亡。当初她和她的母亲丧家失地,半夜里溜到农业组的番薯地里偷山芋吃被抓住了,是吴南海坚持收留了她们,为此还引起穿越众内部一番大争执。

这个当初瘦xiǎo枯干,感觉可能都养不大的nv孩子如今却已经很是珠圆yù润了。南方nv孩子成熟的早,虽然才十多岁的样子,身段体型都已颇见风情……难怪农业组里总有些关于她和吴南海的风言风语。尤其是张宇那个嘴欠的家伙,话里话外总爱暗示他们的组长要么是禽兽,要么就禽兽不如……以至于吴南海公报sī仇,把他打发到台湾管理农业组分部去了。

一边杂七杂八胡思luàn想着,庞雨拿起烤ròu咬了一口,味道还真不龖错,已经不比卓媛的作品差了,这xiǎo姑娘太谦虚。

“怎么样,我家闺nv的手艺还不龖错吧?”

旁边一面遮阳伞下,正躺在一把沙滩椅上假寐的吴南海嘿嘿笑着,很是自豪的样子。才分开没多久,这位当初救护他时还jīng瘦jīng瘦的名牌大学研究生如今却愈加发福了。此时他身披一件白绸衬衫,头上一顶遮阳的白草帽,鼻梁上还悬着一副蛤蟆镜——当前这幅形象跟他响彻海南的“吴大善人”称号实在对不上,在庞雨看来倒是很适合去扮演“南霸天”之类的角sè。

绕着吴南海的沙滩椅走了一圈,庞雨口中啧啧啧连续叹息几声,搞的对方很是不安,抬起头来:

“怎么啦?”

“两百斤有了吧?”

吴南海显然对此很敏感,一听之下立即跳起来:

“胡扯,才一百八呢这还是máo重”

庞雨叹了一口气:

“当初你把我从沙滩上抬回来,我总想着有朝一日定要还你这份情……可现在以你这重量,nǎinǎi的,看来要准备一辆xiǎo推车才行。”

吴南海亦无奈摇头:

“我也没办法呀,节食,锻炼,该做的都做了,照样喝凉水都长ròu。”

“像你这样整天躺着不动弹,膘肯定是越养越féi了,多去游泳吧,那个消耗脂肪最快。”

“没用,我们种地的怎么可能不运动。各种运动都试过啦,没啥效果……唉,再去试试看好了。”

在庞雨的劝说之下,吴南海站起身来,慢悠悠朝海边走去,看他屁股一扭一扭的样子,活像只在陆地上艰难跋涉的海象。

…………

在离开烤ròu摊前,庞雨又向那xiǎo姑娘要了几串美味烧烤,但并没有马上吃掉,而是拿在手里东张西望,不久之后找到了他的目标——解席那里还有不少啤酒

受茱莉影响,解席最近的xiǎo资味道明显重起来。身旁明明有许多上好龖的啤酒,偏偏装模作样在面前xiǎo茶桌上摆了一杯干红,却半天也不见他喝一口,纯粹装样子。

不过当庞雨杀过去要求把那些啤酒都共产时,老解立刻跳起来保卫sī有制。经过谈判以后同意以酒换ròu,这样大家都能享受。

“嗨……多么美好龖的生活啊,让我们为了可怜的陈涛干一杯吧。他这时候正缩在四处漏风的馆驿中,紧裹军大衣望着外面的大风雪打哆嗦呢……偏要去北京,这可怜娃子自找的,哈龖哈”

见解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庞雨颇感诧异,仔细询问以后才知道——就在昨天,在北京的陈涛又发回来一封电报,电文中再也不复他前几次联络时那种得意洋洋的语气,而开始大声诉苦:

首先是那个该死的鸿胪寺少卿,几次三番说要修房子,却光见许诺而不见实施,只是不停推托。到最龖后陈涛和陈大雷两人一怒之下,直接找到了礼部的顶头上司——刚刚升任为礼部尚书的钱谦益亲自出面询问,才知道上头拨下来整修仪宾馆的钱早让一帮蛀虫给sī下分光了。那位少卿压根儿没办法修理房子。

因为这还是钱某人上任之前的事情,按照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后任接手以后就不能再揭前任的短了,所以钱谦益也不好追查太过,只能安抚这边,说他会另外拨钱修理……——

今天就一更了。奋勇爆发了几天总要调整下,呵呵。

不过每天都有更新,这一点尽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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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八 假日(下)

想那钱大尚书刚刚履任,正是官威鼎盛的时候,他许下锋诺言,肯定没人再敢阳奉阴违的。【】【】只是以明朝官员的效率,就算一点折扣不打执行起来,估计等到屋子修好陈涛他们恐怕也用不上了要知道前一次修补馆舍,准备有客人入住的指令可是在整整半年之前就发下来的!

其实无论陈涛还是陈大雷,都不是缺钱的人,真要拿出些钱修理馆驿也方便得很,但他们想想也一肚子气啊~哪有客人自己huā钱修客栈的?更别说这还是大明王朝的国宾馆!

经过商议,陈涛和陈大雷两人一致决定搬出去住。反正大明王朝的国宾馆也算见识过了,无非这个样子。陈涛肩上本就担负有在京城建立办事处的任务,需要另外找房子。而陈大雷的想法与他有点类似他们陈家在吕宋岛上以前多是依附洋人,难免有些狐假虎威的举动。后来随着西班牙人势力的覆灭,在琼海军支持下,传统华商力量开始崛起,陈家虽然及时转变立场保住了家族,但终究在很多地方受到那些传统华商的挤压,家族开始有走向衰落的趋势。

陈氏家族在找靠山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既然短毛已经选择了林家,他们再靠过来难免事倍功半,于是陈大雷打算走朝廷这条线。先前钱谦益,曹如意等人在吕宋时他便极尽讨好之能事,又亲自陪他们前来京城,就是想在京城设立长期的联络点,希望能在这里结交到有力人士,以弥补在短毛那边的失分。

当然了,作为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生意人,他也没放弃与短毛的关系。在路上便与陈涛刻意结交。后者本就是个社会经验比较缺乏的单纯年轻人,远比老李教授,茱lì,或是解席这些人好打交道。这一路同行下来”算是结下了不错的交情。

这回关于另外找房子的想法也是一拍即合,经过一番探查后,两人不约而同都把目标选中在宣武门附近,最终是在南城天主教堂附近各自买下了一座旧宅。【】【】

京城居,大不易,北京城的房价一向很高。当然在短毛面前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陈大雷原想一起付钱的,但陈涛总算在这方面还比较清醒,坚持自己付了房款。房子虽然买下了,可还要整治修葺,打扫除尘……短时间内还搬不进去。而且因为他们的身份比较特殊”在天子召见以前其他官员纵然有心结交也不好与其交往过密,所以就算钱谦益有心帮忙,也不能让陈涛搬到自己的宅邸去住。

一无论如何,这个春节陈涛是只能在那四处漏风的仪宾馆里度过。但这还不是陈涛发电报回来诉苦的主要目的房子漏风,找点东西堵一堵,多准备集劈柴把火炉烧旺些,这还能忍受。让陈涛受不了的乃是当地伙食在北方进入冬季之后能吃到的菜蔬就非常少了,即使大明京城也不例外。陈涛在那边一个多月,餐桌上愣是没看见过一片绿叶子,整天就是萝卜白菜冻豆腐一豆腐还不是每天都有,因为磨豆腐的豆子要每隔一段时间才能送进城。据说明末的时候北方已经有了反季节蔬菜,恍如有些人家在地窝子里用火炉保暖种黄瓜,到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卖,只是价钱极高………陈涛原以为无非是多huā钱的事情,可真正到了地头才知道,这种蔬菜根本在市面上见不到,早被那些豪门大户订购走了,就是他想不惜代价,却连到哪儿去买都摸不着门。

于是每天只好吃肉食,驿馆中提供的荤菜倒还算丰富,但也大都以腌腊熏烤为主,鲜肉很少见。对于吃刁了嘴的现代人来说,鸡鸭鱼肉这些东西吃多了反而倒胃口。至于水果就更不用提”除了北方著名的冻柿子特产之外,就只有干枣,桂圆之类现代人根本不认为是水果的果子可以尝尝。个头小不说,味道也不好,跟后世普遍经过嫁接的品种压根儿不能比。如此,在苦熬了整整一个月之后”陈涛终于忍不住了,他向海南岛上发来电报,请求后方弟兄们派条船给他送些新鲜果蔬过去。【】【】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再请农业组派个懂得种植反季节蔬菜的技术员…”

技术员暂时甭指望了,懂这方面知识的人不是没有”但全是现代人,人家可没兴趣放弃南方的大好生活跑北京去陪他喝西北风。吴南海答应帮他培养一两个本地技术员送过去,但那也需要时间。

至于送蔬菜水果倒是可以考虑,大家估算了一下,如果用最快的纵帆船送些易储藏的果蔬去天津,只要路上不耽搁,应该可以在其腐烂之前送达北京。考虑到陈涛一个人辛辛苦苦在北京建立起办事处,好歹也算是为集体立下了汗马功劳,农业组方面还是组织了两船新鲜果蔬,用当前技术所能达到的各种保鲜手段处理过,然后委托安德鲁船长用“白驹”和“飞燕”两条快船给他送过去。不过纵帆船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春节之前赶到,一切顺利的话也许能赶上元宵节。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春节,陈涛怕是妖吃点苦头了。

“幸亏当初咱们没听朱大典那家伙忽悠,跟着去北京报功领赏,否则现在躲在驿馆中瑟瑟发抖的多半就是咱们几个人了来,为我们的明智选择,干杯!”

此刻听解席用调侃口吻谈及此事,庞雨禁不住大笑当初在山东时朱大典确实屡次提及,建议他们几位琼海军首脑人物去京城一趟,保证可以加官进爵。不过对于早就把琼海军与明朝关系考虑清楚透彻的解席,庞雨,敖萨扬,北纬等人来说,大明的官职爵位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有个官员身份在大明境内行事方便些就够了,再高了也没意思。

所以几人都婉拒了朱大抚台的好意,表示将由一位同伴代表他们前往北京接受朝廷对琼海军的表彰。

至于他们个人……解席将从登州守备位置上转任威海卫参将,这是集体的需求。而另外几个则都明确表示自己无意于仕途为朝廷平叛乃是履行先前招安条款中的约定,如今大功告成,无非效仿那些隐士,功成身退而已。

倒是陈涛这次在北京应该能得到一些好爽,山东特遣队的功绩至少有一部分可以转嫁到他的身上。不过这里的人一点都不羡慕他,尤其是现在。

……两人又喝了几杯,聊了一会儿,解席被他老婆喊去陪着潜水了。庞雨只好再度一个人东走西逛。在一片礁石缝隙中他遇见了老杰克,后者正在小心翼翼的摆弄着一个架在三角架上的铁盒子。

“嘿!杰克,在玩什么呢?”

庞雨有些好奇的靠过去却见老杰克赶紧挥手示意他让开:“你挡着光了,赶紧退后!”,庞雨依言后退几步,却忽然意识到这个盒子的作用,顿时大感诧异。

“你这是……照相机吗?”

一个特意装在三角架子上,需要注意光线强弱的铁盒子?似乎除了照相机外没有其它〖答〗案了。只是庞雨很难相信,老杰克能够已经能用这个时代的简陋技术作出传统照相机来了?

但杰克只是摇了摇头:“还称不上是照相机呢,那里面只是一个暗盒一组镜头,以及一张涂抹了感光材料的纸片而已。需要长达半个小时的曝光才能定影,所以只能用来拍摄风景,还要祈祷在这段时间内光线不要有太大变化。”

“但也已经非常厉害了啊……,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东西的?”,庞雨大感兴趣而杰克脸上呈现出一种颇为复杂的表情:“因为安娜想要看到自己的照片。”

“称已经给她拍过不少了吧?”

庞雨不解道,杰克却摇摇头:“她想要的,是能够长久留存在世上,给子孙后代都能看见的纸质相片。我想我们这辈子怕是造不出数码打印机了,但恢复十九世纪的原始照相技术倒未必不可能。”,“很井大的计划啊,祝你成功。”

庞雨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后者只是笑了笑又低头摆弄起那个铁盒来……,这时从旁边忽然传来一声不大的惊叫,庞雨转过头,却见一个人影正飞速躲到礁石后面去。

“鬼……先生,请你先离开好吗?”

却是安娜的声音,大约是刚刚从海中游泳回来不好意思被旁人看到她的泳装形象。其实庞雨刚才那一瞥已经隐约可见春光安娜的游泳衣其实是非常保守的,不但上下连体,带有短袖,下面裤腿还延伸到膝盖处,用现代人眼光来看根本不能算是泳衣。

但对于一个十七世纪的大家闺秀,这已经是非常非常大胆暴露的服饰了若不是安娜一向愿意接受新事物,又努力想要融入这个团体,肯定不会答应来参加这场聚会。但即使如此她也只敢和杰克单独在这边玩耍,而要远远躲开旁人。

不想让她更加尴尬庞雨笑著冲杰克挥挥手,转身离去。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是朝岩石那边长长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才笑着走开。

之后他又先后碰到好几家人一北纬难得耐下性子,抽出空来陪着林程程到沙滩上捡贝壳:而舒中则在教佩佩辨识各种矿物和岩石的种类:之后还在海滩边缘的草地上碰到了李明远教授与宋阿姨两位,这两位老人家当然不可能象年轻人那样肆意挥洒汗水了,他们只是静静坐在石头上,看着沙滩上众人嬉戏,看着斜阳日落……

这一刻,在海南岛的沙滩上,三百七十余年的时光差距仿佛并不存在。无论他们之前经历过什么,无论他们之后将要面对什么,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快乐的。

四四九 全体大会(一)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四九全体大会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充分休整之后,二月十一日,年初四那天,琼海号上一百多位成员齐聚在白燕滩主基地的大会堂中,正式召开了他们来到这个世龖界以后的第五次全体大会。

其实所谓“第几次”全体大会,已经很难分辨。他们刚刚登陆时大家都集中居住在一起,那时候无论商量什么事情基本都是全体参加,可以说每一次都是全体大会。所以讨论问题,决定事务的效率也很高,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分散至各处,除非刻意约定,否则再要聚集在一起就很困难了。

但龖是以琼海军的发展势头,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一股真正的,拥有强大力龖量的政治势龖力。而全体大会作为这个集体唯一的,也是最高的权力机构,必然要有一个足够响亮的名目。可别iǎ看这个名目问题——后世“XX大”就是一个很好参照。

于是经过商议,大家决定以年份作为大会顺序,按每年召开一次全体大会计算,从公元一六二九年算起,三零,三一,三二……至如今三三年,就算是第五届了。

照眼下的形势看,今后确实也很可能一年只开得起来一次大会了——海南,吕宋,台湾,以及大陆,即使以后不再扩大地盘,琼海军人员也将分散于这四处。更何况随着实力增加,他们的地盘只会越来越大。按照不少人的说法:美洲和澳洲两片大陆正在等着他们呢,这才是未来他们的主力发展方向。

而决定这个团体未来走向的一切计划,都将在全体大会上作出。

…………

虽然模仿了一些后世“XX大”的名义,会议本身却并没有那么教条。大家还是以讲究实际为主。会议开始后首先由各个部é负责人向集体汇报所取得的成绩,解席所领导的山东特遣队作为这一年中琼海军重点支持的项目,排在了第一位。

解席先前已经向委员会提jiā过一份述职报告,不过那篇东西jiā上去以后被评价为“空ò无物,官腔十足”,虽然不好说他写的不合格,却也没受到什么重视,很快便被扔进档案袋里发霉去了。

不过在这全体大会上,当着全体现代人伙伴的面,解席却没再搞那种装腔作势的官样文章,很是说了几句实在话:

“……诸位,这次的山东攻略,依靠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应该算是大获全胜了。咱们战前所制定的那几个目标:平定叛luà;从大陆上移民;建立威海卫基地;以及在明朝腹心之地竖立起我们琼海军的善战威名——这些都已达成。具体内容我就不多说了,反正该自我表扬的部分我都已经写在了述职报告上,相信大家都看过了吧?”

人群响起几声嗤笑和嘘声,但老解也不以为意,摆了摆手:

“好吧,那么让我们来谈点不太中听的——总有人说要找不足之处。这次山东攻略,不足之处肯定是有的:多打了一两场硬仗;弹yàlà费多了一点;付出了一些不必要的牺牲;与明王朝的jiā涉也许还可以更加灵活一些……这些零零碎碎iǎ地方其他同志各有分析,我就不多说了。作为全军指挥官,以我的观点,此次作战,我军所暴lù出的一个最大不足之处:就是我们的底子还太薄,无法长时间支撑这种大规模战斗。说得更明确一点——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同明军或是满洲军在大陆上争雄。如果与他们在大陆上jiā手,最初肯定可以赢上几场,但时间一长,只要对方能拖下去,我们必败无疑。”

解席这句话一出,先前还有些叽叽喳喳的会场中刹那间一片寂静,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肯定会被斥责为胡扯淡。但偏偏是领导着特遣队在山东取得辉煌胜利的解席自己说出来,旁人却不好反驳。

不过大多数人脸上的不以为然之è却是很明显,解席也注意到了大家的神情,立即加以说明:

“为什么这样说,我给大家报一组数字:这次战役,我们所消耗的弹yà量大约占了备弹量的百分之六十左右——这个数量是包括了一开始部队带往山东的,以及后面运输船队所送来的两项之和。”

“而根据向生产部é的了解,为了保证前方战役的顺利实施,全军储备弹yà的百分之五十都被送往山东。也就是说,我们在那里的战斗总共消耗了全军储备量的百分之三十,近三分之一的弹yà被打掉了。那么,我们在那边一共打了几场战斗呢?——三场,真正称得上大战的只有三场。第一战夺取登州府,第二战阻击黄水河,以及最龖后一战:火烧黄县……其它虽然也有一些零零碎碎的iǎ战斗,平时训练也消耗掉一些。但大量消耗弹yà,真正称得上是jī战的,也就这三场了。平均下来打一战要消耗掉全部弹yà储备的十分之一,大约就是这个水平吧。”

说到这里时,解席稍微顿了一顿,看到不少人脸上现出诧异与惊愕的表情,他有些夸张的将两手一摊:

“所以说,诸位,千万不要沉浸在我军火器天下无敌的幻想中——在弹yà供应充足的情况下,确实如此。但龖是一旦我们的弹yà补给跟不上……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会场中沉寂了一会儿,军事组那块开始有人质疑道:

“根据炮兵总监的报告,这次山东作战,因为要对明军起震慑作用,每次作战的弹yà消耗量都超过了正常水平,甚至达到了有些là费的地步,这种作战模式是不能拿来作为标准范例的吧?”

“我们的生产能力也在提升,这一次增加了人口之后,各个行业的产能都将得到极大提升,包括弹yà生产。”

——这是来自工业组成员的表述,肖朗就很不服气的梗着脖子。而参谋组中赵立德也很不厚道的跟着喊了一嗓子:

“根据原计划只要拿下登州就行的,后面那两场恶战纯粹自找——如果你们光是守备城墙的话,根本用不了那么大消耗”

……各种七嘴八舌评论蜂拥而出,将原本试图一鸣惊人的老解砸了个晕头转向,后者有些无趣的撇撇嘴,自嘲般哈龖哈一笑:

“当然,如果在战略,战术,以及后勤生产等方面多加注意,自然可以避免最坏情况——所以我才特地指出来,只要大伙儿能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摆一摆手,解席把麦克风从自己面前拿开——也只有在临高这里还能使用一些现代电器。

“好啦,我的报告完成了……下一位?”

第二个发言的是庞雨,作为琼海军兼此次山东特遣队的参谋长,他的职权范围涉及之处甚广。不过此刻,庞雨所重点谈及的,却主要集中在一个方面。

——关于琼海军的思想建设。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军队之所以能够拥有强大的战斗力,除了武器先进以外,重视思想工作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一支军队必须是要有灵魂的,而选择什么样的思想作为我们琼海军的灵魂,先前一直都有些烦难之处,因为我们无法对这个时代的人宣传那些过于复杂的政治理论,而最正统的爱国主义宣传,却又很容易为白白明王朝作了嫁衣。”

“只是,这次我们在山东的遭遇,看到了那些老百姓对我们的狂热支持。我忽然觉得,我们完全把这么一个概念作为我军的思想核心来加以宣传,那就是四个字——替天行道”

当庞雨一本正经举起手来,说出这四个字时,人群中有人发出不屑嗤笑的声音,似乎是觉得他太迂腐。但更多人则保持了沉思的表情——“替天行道”旗号先前曾被挂在琼州府的码头上,作为他们模仿梁山好汉的宣传旗帜,但如今庞雨却正儿八经要求将之作为己方的行动纲领,这其中涵义自是大不一样的。

过了片刻,却是阿德率先点头:

“妙极……很好龖的宣言。既不必受大明王朝的约束,又使得他们无法指责我们,而且在这个时代的老百姓中间还很容易传播开。”

“……‘替天’可以解释为代替大明或是皇帝,而这个‘道’字意味着什么那可就完全由我们确定了。将来即使真要和明王朝翻脸,舆论宣传方面也很容易占到上风……很不龖错的一条宣传口号”

更多人看出这四个字的奥妙,纷纷议论起来。确实,长期以来他们对士兵的宣传总是以保家卫国为主,但对于那些家在明王朝治下的兵卒们来说,做这种宣传总感觉有点不太自然。军事组织后来所以规定招新兵只能从琼海镇辖下子弟中招收,这一条也是原因之一。

但如果能把“替天行道”这条概念灌输进去,那么即使对原明军士兵作宣传时他们也完全可以理直气壮了——你家乡那个官府为富不仁,所以还是跟着我们走罢。甚至将来如果要对明帝国动手,也完全说:你们贪官污吏横暴不仁,咱们短á来替天行道——

说话算话,每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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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十 全体大会(二)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也有人担心把这面虎皮扯太大,将来会不会约束到自己的手脚?不过这点担心很快被消解掉——政治宣传这种东西,只要有一点点正义xìng就能被放大无数倍。而“替天行道”四个字毫无疑问是最好龖的挡箭牌——连经常灭人全家的梁山好汉都能举起这面大旗,以琼海军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宣称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替天行道”,绝对是天经地义,无可辩驳。

会场中的气氛由此变得热烈起来,大家纷纷jiao头接耳,商议打出这面旗号以后琼海军所能采取的种种策略——确实,字博大jīng深,体现在这种宣传口号上,更是可以用短短几个字就表达出极其丰富的含义——替什么“天”?行什么“道”?这其间大有私货可塞。正适合琼海军这种既需要占领道德制高点,本身地位又有点不尴不尬的政治团体。

当然了,对于正统朝廷来说,对“替天行道”这个词从来没什么好感。事实上官府一向非常讨厌这类宣传——朝廷就是天,天子所行之道,啥时候轮到你们来替了?想替代朝廷?那不就是造反嘛!

如果是一般人敢举这面旗帜,肯定是属于找死行为。但琼海军可不在乎,不管是玩文攻比宣传能力,还是论武斗搞军事斗争,明帝国都要比他们落后几条街去。只要他们不直接打出推翻大明的旗帜,让双方都能有一个下台阶,估计明帝国也不会再来主动招惹他们。

既要为己方争取一个大义名份,暂时又不想取代大明,那么打出个模模糊糊的“替天行道”旗帜正合适。而且由于《水浒传》等xiao说在明末已经流传开来,梁山好汉的正面形象在民间深入人心,他们琼州短mao本就多被民间认为是明末梁山的翻版,打出这面旗帜更是再恰当不过。

眼见大伙儿基本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庞雨也不再多说,将话筒递给了第三位,炮兵总监老马。马千山的言当然是围绕火炮方面,主要是在炮兵的配置,炮弹种类等方面作了一些评价。这方面懂行的不多,也没人能提出什么异议,于是老马的言很快结束,麦克风继续往下传……

之后工业组负责人黄建成,农业组负责人吴南海等先后言,他们今年的主要jīng力肯定是放在那些新来移民身上了。而这两位关键部mén的负责人都是信心满满,表示只要给他们一年左右时间,把这次新增加的移民人口顺利转化为劳动力资源,就可以保证所有相关产业的产能全部翻番,甚至增加更多。

“一年!只要一年时间,我们的粮食产量将可以达到现在的两倍以上。光海南岛一地新开垦的良田就能满足我们辖下人口的全部需要。到那时候我们将有足够的粮食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比如大6上的灾民!”

吴南海兴冲冲保证道,但他最龖后一句话却激起了某些人的反感,人群里响起一个yīn阳怪气的声音:

“大6上那些人关我们屁事啊。”

吴南海胖乎乎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看着那个方向,怒气冲冲道:

“他们是明朝人;他们是中国人;他们中的某一个也许就是你我的祖辈!你觉得自己是个外星人无所谓,但别以为旁人都跟你一个样!”

会场中登时鸦雀无声,吴南海是穿越众里有名的好脾气,大家相处了好几年还真没见他朝谁红过脸,即使那sè胚章鱼到处传播他与那对母nv的所谓“风流韵事”,也只是哈龖哈一笑便罢。

可唯独在这方面,却是他的逆鳞之所在。以前为了那对母nv不惜跟解席翻脸,这回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动肝火,老实人一旦火最是激烈,吴南海这一通怒骂,那边角落里登时没了声音,大约自己也觉得理亏,不好意思接口了。

了这一通火,吴南海也没兴趣说下去了,将麦克风转给下一顺位,草草结束了农业组的报告。

之后又有几个部mén的脑作了报告,而当麦克风转移到医疗组负责人老杰克手中时,他却没象前几位那样长篇大论,而是拿出了一个玻璃培养皿给大家看。

培养皿中似乎是某种胶质营养基,上面长了厚厚一层霉菌,但在其中央部位,却有一个不大的圈圈,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霉点。

“这什么东西?”

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但终究还是有人能意识到这一圈空白所带代表的意义,其中又要属同样学医的石亦生和汪大林两人最为激动。两人几乎是蹦跳着窜到了那个玻璃盘子前,头碰头恨不得把脸都塞进去。

“抑制菌株生长的效果非常明显……真是抗生素!这是青霉素吧?杰克你真把青霉素给搞出来了!”

汪大林所报出的那个名词几乎让会场中所有人都惊跳起来——青霉素?盘尼西林?在这个绝大多数疾病都是由细菌感染所导致的年代几乎可以被称为包治百病的万能神yao?

会场秩序一下子1uan了,所有人都站起来向前挤过去,努力想要看一看那个神奇的xiao玻璃皿——说起来,来到明朝这么些年,不知道是因为当初穿越时空时受到了什么特殊影响,还是因为他们的体质经过现代被严重污染的环境重重淬炼之后而变得抵抗力特别强……总之这群现代人本身倒是很少有生病的。但他们团队中的本地人就享受不到这种好待遇了,66续续各种病症总是难免。尤其是最近从大6上成批吸收移民中后,尽管卫生防疫措施已经做到最足,还是在xiao范围内爆了几次疫病,虽然被一直高度关注着的汪大林控制下来,却终究死了一些人。这还仅是海南一地,台湾那边又要更加严重些。

“如果我们有抗生素,他们本都是可以被治愈的。”

汪大林捧着那个xiaoxiao玻璃皿,双手不停颤抖,仿佛那足有千斤之重。尽管后来老杰克一再向大家解释,说这盘样品里面还不能说是真正的青霉素,含有其它杂菌。如何将它们分离出来,如何控制好适量的单位用于人体……这些都还要经过大量试龖验和研究才行。

而且即使在实验室中制备成功了,要将其投入到可以实用化,依然还有许多工作要作。别的不说,光培养纯净菌株这一项肯定要花上很长时间,但兴奋的人群却依然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各种各样话题都朝老杰克抛过去。

“你是怎么研究出这种yao的?”

“拿到外面去可以卖很多钱吧!”

“哈龖哈,我们以后再也不怕感染了!”

……大会主席李明远教授见状,只得顺势宣布中场休息一段时间,以便大伙儿尽情宣泄心中的兴奋之情。在一片混1uan中,庞雨走到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老杰克身边向他祝贺,同时又笑道:

“可以啊,又是照相机,又是青霉素的,看来你先前在马尼拉的生活还真是充实呢。”

杰克趴在走廊上,点着了一支雪茄——现在条件好,都用上真正的烟草制品了。不象从前那样只能用干树叶凑数,长长吞吐几口,望着空中一缕清烟,杰克悠然道:

“确实,在那边的生活要轻松些——我是指在jīng神上。”

庞雨点点头,他知道老杰克的意思——在马尼拉那边时不用看其他人的脸sè,又能与恋人安娜朝夕相处,何等的逍遥自在。只是这方面话题也不好多说,在心里明白就够了。

两人各自chou了一颗烟,看看时间差不多,便返回场中,大会继续进行。在杰克以后基本上各个部mén都汇报过了,只剩下一个妇联。

胡大姐所作的报告很有政fǔ特点——条理清晰,脉络分明。她从琼海号在这个时代搁浅登6以后开始说起……如何组织nv同胞们团结自立,建立起妇nv权益保障部;如何挥广大nvxìng同胞长处,为集体出力;直到最近又如何广泛吸纳本地力龖量加入,最终建立起妇联团体……三年多的成绩一一举出,娓娓道来,很有感染力。

只可惜关心这方面工作的人实在不多。胡雯在台上一条一条,一点一点的长篇大论,跟作政fǔ工作报告一样,而下面听众的反应也跟开政fǔ大会时没啥两样——打盹的,走神的,流哈喇子的,样样都有。就连坐在前排的庞雨也忍不住抓紧时间xiao眯了一会儿,醒来时正好赶上集体鼓掌,欢送胡大姐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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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一 全体大会(三)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五一全体大会(三)

在胡雯之后,便是李明远教授作为全体大会主席作总结xìng言。因为这一次已经确定将在大会后进行新一届管理委员会的选举,故此李老教授的言也带有很强的述职报告xìng质。基本上,可以说是对先前两任委员会的工作评价与总结——两届基本上都是同一批人。

“……我们这个团体,自登6以来,迄今为止,我觉得可以说是经过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大家刚刚来到这个时代,刚刚接触到明朝时代的海南岛,一切都很mí茫,连生存都没有保障。所幸我们很团结,充分挥了琼海号上的现代物资,以及更为重要的——我们头脑中的知识和判断力,每个人都各尽其才,将这些长处充分挥出来,这才有了第一次临高保卫战的胜利,使得我们能够在这个时空中继续生存下去,进而展壮大——这是一切的基础。那时候还没什么委员会,一切都是集体决定,我们做得很好,说明我们这个团体已经适应了这个新环境,大家所作出的决定非常正确。”

“此后的第二阶段,则是从攻占琼州府开始算,到最近接受大明王朝的招安,为明朝平定登州叛1uan,借此成功在大6山东地区获得一个立足据点……在这一阶段开始的时候,我们虽然初步解决了生存问题,眼前所面临的问题却非常多:如何处理与大明王朝的关系;如何处理与东南亚西洋殖民者的关系;以及如何对待郑氏家族,被俘明朝官员以及少数民族……等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情况,只要其中有一个处理不当,都有可能为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而这时候大家也因为各自承担责任而渐渐分开,不能再象以前那样经常聚在一起了。于是委员会制度应运而生:根据全体人员约取十分之一比例,我们选举出十五位同志担任代表委员。在无法召集到所有人作出决定的情况下,可以及时作出决策,以保障各项行动有序进行。之后,我们这个团体的行动方略,可以说大部分都是由委员会同志们提议并实施的,而其中最重要,最核心的,先就是对大明王朝的政策——对于这个古板,腐朽,而且我们都很清楚它即将灭亡的中原王朝,我们这些现代人肯定是看不起的,更不可能愿意去接受它的统治。但另一方面,不可否认,在我们大多数人的心中,多多少少也有着某种牵挂在——正如刚才xiao吴所说:明朝人一样是中国人,他们中间有我们的祖辈在。我们不可能象欧洲殖民者对待新大6上的土著那样对待我们的同胞和祖先。作为中华儿nv,炎黄子孙,我们的文脉传承,道德思想,都不允许我们这么做。否则,恐怕我们自己的良心先就受不了!”

说到这里时,老教授以手抚xiong,似乎是有些jī动。旁边宋阿姨赶紧给他递上茶杯,喝了几口草yao茶之后才略舒缓些——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说话一多就有点吃不消,更不用说情绪jī动了。

不过这回李老爷子依然坚持表了长篇大论,和刚才的胡雯一样“从头说起”,但这次下面倒是很少有走神的,个个都正襟危坐,表现好得很。

“一方面,不能让明帝国妨碍我们的建设工作。另一方面,在力所能及的状况下,尽可能帮它一把,尤其是大6上的平民百姓……在掌控海南岛实际政权的同时,又要让那个高傲死板的大明朝不至于恼羞成怒,拒绝我们从大6上获取资源继续展——委员会最终选择的这条对策,实施起来难度很高,可以说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两头不讨好龖的下场,其间平衡极难把握。所幸,凭着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们终于还是达成了目标——既保证海南,台湾,吕宋三地能够按我们的方式展;又同时与明帝国保持住了友善关系;今后还可以继续从大6上获得各种支持——这可以说是当前最好龖的结局了。所以,仅凭这一点,我也要骄龖傲的说,咱们的这两届委员会,是非常称职,非常成功的!”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但庞雨却皱起眉头,悄悄向旁边解席道:

“奇怪,听老爷子这口气,今后好像不想干了?”

“年纪大了,jīng力不济,想要退休也很正常……说起来他老人家本就退休了吧。”

解席对此不以为意,但庞雨眉头却愈紧皱,老教授若是退下来了,谁能接替他担任这主席呢?虽说委员会主席只是个名誉职位,但毕竟对外要宣称是这个团体的领袖,随便换个上来,恐怕谁也不服啊。

不过这事儿反正也不需要他来cao心,车到山前自有路,定了定神,听老爷子继续说下去。

“眼下,我们应该算是进入了第三阶段:作为一股政治力龖量,我们已经有能力对明王朝的政策施加一定影响;在军事上,我们也已经拥有足够的武装部队保障自身安全;在南海一带,已经击溃当地殖民势龖力,初步建立起由我们所掌控的华人政权……并且,随着威海基地的建立,我们已经有能力越过渤海湾,登6辽东半岛,对满清——当然现在还应称其为后金的军事势龖力起攻击。”

会场中又是一片窃窃sī语,老爷子专mén提起满洲不是没原因的——自从山东威海确认将落入他们琼海军之手以后,下头要求以威海卫为基地,派部队坐船或是大举进攻,或是xiao股袭扰,总之要跟满洲人开战的声1ang就渐渐大了起来。尤其是工业组的肖朗和一帮“少壮派”年轻人,口口声声老天让咱们到这个时代来,就是为了收拾满清的!言谈举止间很有一种“天降大任”般的自豪感。而他们的热情也着实感染了不少人,包括李老教授在内,这些天来委员会的每个人都收到过不少此类提议,例如上回庞雨他们在青楼时所听到的,其实也能算一次非正式的提议。

但龖是对于是否要和满洲人开战的问题,参谋组内部,乃至于委员会中的大部分人其实早已达成共识——当前还不到时候。倒不是说他们非要等双方打得两败俱伤才肯出来占便宜,而是这时候的大明帝国的关外宁锦防线尚在,依靠本身力龖量还能够抑制住满洲军。

他们若急匆匆加入其中,也许确实可以很快打垮满洲军势龖力。但以明帝国那些官僚的短视和颟顸,一旦消除了北方威胁,接下来肯定就要设法削南方的“藩”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两句成语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恐怕任何一个中国人从xiao都是听熟听烂的,他们可不想去考验大明王朝的政治智慧。

老李教授自然也是持重一派,不主张轻易出兵的。不过作为委员会主席这些年来,他很少有直接赞成或是反对哪一派的意见,更多是将各种情况一一摆出来,或是从历史上举出一些相似案例,让各人自行作出判断。

“……这就是我们在当前阶段所面临的开局了:掌控着三座岛屿以及一处6上基地;和明王朝的关系尚好;拥有一支较为强力的武装……这下一步该怎么做,则要由我们大家共同来决定。”

“出兵!从营口登6,攻打辽阳沈阳!”

下面立刻有人挥舞着手臂大叫起来,大家朝那里一看,果然是肖朗这个狂热的大汉族主义者,对于他的冲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也没什么人当回事。

只是他既然在全体大会上喊出来,作为会议主席的老教授少不得要正经对待:

“xiao肖,你这算是正式的提议吗?”

“……呃?当然!”

“好吧,那么我们来做一个简单讨论——军事上的问题暂且不去说它,那是参谋组的工作。我只问你一点——假设军事行动一切顺利,我们攻下了满洲人的大本营沈阳,然后呢?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当然是……占领了。”

肖朗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显有点底气不足,毕竟就算是个军事白痴也知道——脱离了后方的支援,孤军守在沈阳纯粹是自找死。可若要保持从海边港口到沈阳城的补给线,哪怕是从最近的营口算起,这一路上需要填进去的兵力也远非琼海军当前所能承受。

不过老爷子并没有在这些细节上跟他纠缠,而是提出了另一个最直接的问题:

“你并非军事人员,即使愿意去那里掌控政务,至少也需要一位军事指挥官的协助——军事组的同志们有谁愿意和xiao肖一起去沈阳城驻守的?或者有其他同志愿意报名的,也可以。假设我们在那里配备……一个团好了。”

老教授的话语在会场中jī起一阵轻轻笑声——前些日子陈涛的求援电报回来时可是被所有人都拿来当笑话看的,都说他大冬天的跑那里去吹西北风纯属自作自受,那东北可又比北京冷得多,恐怕就是连肖朗自己,也未必肯去吃这份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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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二 全体大会(四)

四五二全体大会(四)

眼见没人主动回应,老爷子的目光投注到军事组那边。唐健和王海阳都不在,在场军事组成员中唯一的团级指挥官只有解席,另外北纬也可以胜任,于是老爷子直接要求他们两位发表意见。

这两位都是不主张出兵的,自是双双摇头:

“动用两到三个团,从山东出发,自营口登陆,玩个突然袭击,打下沈阳……如果谋划和执行都很完美而且不出岔子,再加上天赐予的好运气也在我们这一边,没准儿还真能做到。只是接下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弹药用完以前赶紧撤退。那地方能打下,但是绝对守不住。”

解席还算比较客气,就事论事,北纬就没啥好话了,只嗤笑一声:

“谁要活腻了想自杀尽管跳海,别指望拉着几千士兵一起殉葬。真当人家满洲兵是二傻子,连自家地盘上长达一百八十多公里的补给线都切不断?”

解席和北纬都表明了态度,下面那帮“少壮派”军官中虽然有支持肖朗的,却也知道“进攻沈阳”这个计划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完全不具备可行性。

正说到这儿时,一直负责海军运输的凌宁也站起来:

“顺便说一句哈:为了支持这次山东作战,海军已经投入了绝大多数的运输力量。即使将来有了威海基地,船队保障能力也不会增加太多——毕竟大部分物资还是要从海南岛上出发的。以目前的舰船数量,我们所能保障的出击部队,也差不多就在一个团左右了。”

既然海军说只能保障一个团,进攻沈阳显然更不可能,会场里暂时安静下来。不过片刻之后,又有个小伙子站起来说道:

“一次头灭掉满洲人不现实,但出兵袭扰应该不难,那里沿海地区都空虚得很。再或者占领旅顺口,大连湾一带,在那里建立要塞,这些都是可行的手段。”

庞雨看看那位,正是前次一起喝酒时提议过要占领旅顺口的小伙子,看来这个念头盘旋在他脑海中不是一天两天了。

上回在酒桌上懒得和他多说,因为说了也只是酒后醉话,当不得真,所以只略微提醒两句便罢。但如今他既是又在全体大会上正式提出来,那就少不得要费点口舌分析一下了。

“手段确实可行,但目的呢?我们袭扰辽东半岛,在旅顺口开新基地的目地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削弱满洲军的实力,在那边建立起一个前哨基地,同时锻炼我们的士兵,培养他们适应当地环境的能力。”

那小伙瓜子不笨,只犹豫片刻之后立即提出了几条想法,也不能说没道理。只可惜他所提出的这些构思,在参谋组内部早就是经过多次讨论,一条条都被批驳过的。所以庞雨只是微微摇头:

“以袭扰手段削弱敌军,这是在正面战场无法取胜前提下使用的战术。同样的,建立前哨基地,要求士兵适应当地环境……这些手段,也只是在突击力量不足,难以一次性解决对手的时候,增加胜率的手段而已。”

“但是刚才解席已经说过:集中我们现在的大部分武装力量,不惜代价向前冲的话,就可以拿下沈阳。真正令人头痛的,乃是随后的占领和治安问题——而你所提出的这些手段:袭扰也好,建立基地也好,训练士兵也罢,并不能解决这个最根本的问题——我们如何保持对那里的占领?”

愣了一愣,那小伙儿直着脖子争辩道:

“不,就是因为不好占领,我才不主张进攻沈阳的,而只是在海岸线附近作一些袭扰行动。同时控制辽东半岛最南端的旅顺口,以我们的海上补给能力,控制这些地区并不困难。”

“然后呢?”

庞雨听出对方并没有理解他的言辞,便微笑着继续提问,让那小伙子有点不明白:

“然后?”

“是啊,假设我们的袭扰行动非常成功,满洲军被削弱了,并且也成功占领了旅顺口,在那里建立了前哨基地,然后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我们可以建立起要塞,然后……”

那小伙子也开始底气不足了,毕竟他一时间不可能考虑到那么深。而参谋组这边却是早就把全盘战略考虑的清楚透彻:

“你的提议,其核心内容无非就是:要求我们与满洲人进入战争状态。同时在辽东半岛保持一定的军事存在。可是我那天就对你说过的——战争这种事情,可以由单方面挑起,却从来不可能由单方面自行决定结束。我们要发起对满洲后金的战争很容易,但是将来如何结束它,你有考虑过吗?或者说,我们在辽东登陆以后,进攻界限到何处为止,你有设想过吗?”

作为参谋组的核心人员,甚至可以说是琼海军的参谋长,庞雨对于他们这支军队的未来动向早就千思万想,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岂是一群头脑发热的小年轻所能理解。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任何战略最终都是要为政治目标服务的——我们当前没有能力灭亡大明,所以先前与大明帝国的战争,都是以最终与明王朝达成和平协议为目的——这其间的困难程度大家也都知道……欧洲殖民者远道而来,在东南亚属于外来户,所以我们对他们没什么顾忌,想打就打,将他们从台湾,吕宋驱逐出去。他们即使想要报复,也得万水千山绕过半个地球远道而来。我们占据主场优势,也根本不怕他们的报复……而山东叛军僻处一地,本就是无根之木,所以我们对其开战的底线也非常明确——消灭他们。”

“但是对于当前的后金满洲,大家很清楚——即使攻占了沈阳也并不代表后金的覆灭,没有足够人口去填,辽东的白山黑水到处都可以让他们东山再起,转而反过来对我们实施袭扰战术……所以如果我们以当前的势力对满洲开战,这注定就是一场打不赢的战争——至少在短时间内打不赢。这种看不到结果的战争,我们又何必去主动开启它呢?”

转过头去,指着墙上大地图,辽东半岛的部分,庞雨继续分析道:

“把部队投入辽东战场,攻占旅顺口,这确实很容易——但是难道战争会因此而中止吗?难道那位天聪汗皇太极或者他的继任者多尔衮会像大明允许我们控制海南岛一样控制旅顺口?我想在座诸位没人敢这么认为吧?我们从明帝国手中得到海南岛控制权的代价是接受招安,至少在名义上成为大明帝国的臣子。为了得到旅顺口有人愿意留辫子吗?……想来没人愿意吧,况且咱们还是短毛,想留都留不起来。”

“……既然谈不拢,那么接下来只能继续打了,当然以我们的武器优势很容易打败他们,至少最初几场战斗必然如此。可那又如何呢——既然战略条件不允许我们继续向辽东内陆进攻,就只能被动防守了,战斗的主动权将掌握在对方手中!他们可以选择在最有利的时机出战,吃亏之后退回,吸取经验教训,改进装备,然后在下一次更有把握的时候继续攻击。”

“说起让士兵适应,吸收作战经验,所谓‘适应’可是相互的,我们的士兵可以通过战斗成长,对方满洲兵难道不会?我们不过是逐步适应在北方寒冷气候条件下作战,反正在步枪面前满洲人的骑射功夫和明军,叛军并没有太大差异。但对方将学会什么呢——如何与用后膛枪和火炮武装起来的部队作战;如何在战争中正确使用火药;如果幸运的话,他们还有可能弄到步枪或是手榴弹的样品……我们在山东时每战全胜,每胜必然控制战场,即使如此依然丢失了几支步枪。在辽东这样的可能性同样存在,而且随着我们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样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大——那么我们将在那里待多久呢?主张出兵的同志们谁可以给一个具体时限?”

庞雨看了看那群刚才还兴冲冲主张出兵的“少壮派”小伙子,果然一个个都不吭声了。他叹了口气——这些年轻人的战略思维还有待磨练呢。

“所以说,到时候哪怕旅顺口要塞再怎么坚固,对于我们也是很不划算的事情——这个要塞对我们能起到的作用,甚至还不如对满洲人起到的帮助更大。在战略上不能向内陆进攻的前提下,强要在辽东保持军事存在,简直就是去帮满洲人练兵的!对沿海地区的袭扰也是类似,他们在沿海确实很空虚,因为他们在那里也没什么人口密集的重要城市,我们就算在沿海地区纵横无敌又能如何呢?无非是打破几座土围子,灭掉几户奴隶主罢了,对他们根本造不成什么大影响……”

“照你这么说,我们难道一点行动都不能有?占着威海基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满洲人耀武扬威么?”

肖朗冷笑着开口道,大概是有点赌气了。庞雨赶紧摇头——他可不想跟这个狂热份子陷入意气之争:

“当然不是,只是现阶段暂不理会而已。当前我们的发展势头非常好,正如刚才黄师傅和小吴所说,只要埋头发展一段时间,我们的工农业基础都将得到极大提升。既然时间在我们这一边,急着挑起战争就毫无意义何况还是一场短时间内结束不了的战争!”

“但是抽调一些兵力,对辽东后金势力发起一次有限度的突袭作战……这种行动终归没什么坏处吧?”

这回却是魏艾文也开口了,搞的庞雨无奈苦笑魏这家伙有时候表现的极其倔强,说什么也不肯听。

“……河对岸有那么一只很凶猛的野兽,它现在并没有注意到你。而你明知道现在还杀不死它,却非要去捅它一棍没什么坏处,因为那野兽过不了河。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只白白让它从此对你有了防备而已。”

“战争不是游戏,小魏。我们把士兵从家乡带出来,把他们送上战场,总得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仅仅说一句‘没什么坏处’,可不是让那些士兵去卖命的理由。”

魏艾文果然很倔强,想了想又补充道:

“多少能破坏掉一些他们的城堡,援救一些被劫掠过去的汉人奴隶,还是能对他们造成损害的。满洲军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就该用尽一切方式加以打击。”

再高明的口才遇上一根筋也没办法,庞雨无奈摇头:

“削弱……损害……我想咱们中间很多人,也许是受当年**的军事思想影响太深了,总想着游击战术,削弱对手,积小胜为大胜……却忘了我们的优势与当年恰巧相反——相对于这个时代的任何军队,我们的武器拥有代差优势。所以,最适合我们的战术,不是什么搞袭扰,建要塞之类,而是尽可能打会战。尽量将敌人的主力吸引到一起打大规模的会战,一战定乾坤!”

实在懒得再费口舌了,庞雨点了点墙上辽东地图,做出了他的最后总结:

“对于满洲后金势力,参谋组的建议是:在我们还没有能力消灭他们的时候,最好不要过早打草惊蛇,就让他们依旧沉浸在所谓‘女真骑射无敌’的幻想中好了。而等到我们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再组织大部队发起总攻,直接捣其腹心……”

手指化为拳头,重重砸在地图上,沈阳的位置:

“一棍子敲死他们!”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过节了反而更忙,两更实在没时间,四千字意思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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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三 全体大会(五)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费了大量唇舌,庞雨总算把参谋组关于针对辽东的军事策略向大家解释清楚。不过即使如此,魏艾文这个牛脾气依然不依不饶的,非要他说明白究竟何时才算“有了足够的力龖量”:

“东北那么大,非要等我们有能力把那边完全占领才出兵,三五十年都未必能做到啊,难道在这以前我们都不能去惹后金?”

庞雨看看他,搞不懂这xiao子是当真牛脾气还是存心来抬杠的。不过他既然代表参谋组言,就有义务为团队成员作解释疑惑——哪怕是很弱智的问题。

无奈又指了指地图,庞雨耐心解释道:

“当然不用等那么久,只要我们投入的军事力龖量能够保障我军控制住满洲人的核心区域就可以了,对于后金政权来说他们的大城市并不多,只有沈阳,辽阳等几处。只要我军集中力龖量将其攻下,并且将其占领一段时间,他们那相当原始的政权组织就很难维持下去,到时候自然会重新解散成为部族武装。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剿匪了,不过估计这项工作反而会比打正规战困难许多……当然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另外,根据形势展,也许可以与明军合龖作行动,以弥补我军数量的不足,比如我们都知道明清之间于一零年必然会爆的那场松锦大战……”

“什么?要等到一零年!”

魏艾文一下子叫起来,庞雨耸了耸肩膀:

“这只是历史上的事件,现在这个时空的大明朝在受到了我们的影响之后,会不会再打这么一场战争很难说,会不会打成历史上那种惨败也很难说——据我们所知,至少关宁军已经在加强火器方面的力龖量。但既然历史上的大明朝都能够在七年以后凑出这么一支兵马出来拼一拼,眼下他们的局面只会更好,双方进行全面决战的时间也可能提前。假如我们能够善用这些机会的话,提前灭掉后金也是有可能的。”

“但龖是那样一来明朝必然也会加入对东北的争夺……”

魏艾文脱口而出,庞雨笑笑:

“当然,可就算我们单独拿下东北,他们也肯定会来争的——那是另一个话题了。”

xiao魏叹了口气,自知在这些政治谋略上还想不到太远,不再多说,终于坐下来。

勉强算是劝阻住了这些主张立刻对辽东用兵的急xìng子们,庞雨也感觉吃力万分,回到自己座位上连喝了两大杯茶水,犹自感到口干舌燥。

…………

中央主席台上,李明远老教授在被肖朗打断了言之后便一直保持沉默,要他跟那帮xiao伙子磨嘴皮肯定是吃不消的,所以这类工作都是由年轻人来进行。

等庞雨把局面重新稳定下来之后,老爷子方才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

“所以说,各位,这就是我们当前所面临的局势——看起来好像四面八方都朝我们敞开了大mén,立即可以进行大扩张。但实际上,我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这样的扩张。如果贸然扩大地盘,试图去控制更多地方,只会造成我方统治区域的空心化。这种趋势在当前已经出现了——吕宋岛那边迄今也没有能确立合适的管理团队,这对我们未来在东南亚的展很不利。”

“之所以产生这种情况,想必有些同志已经注意到了原因——我们的人数限制。从琼海号登6至今,我们这个集体的合龖作一直非常顺畅。船上的一百三十九位乘客,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最大限度挥出了自己的能力。但大家所学专业不同,擅长的事务也各有不同。通过这几年实践下来,想必同志们也都意识到了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我们中间不是每一个人都善于治政的。说一句不太好听的——我们中大多数人应该说还是属于专业xìng人才,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处理事务可以做得非常好。但龖是要求他去独挡一面,去管理众多人员,或是随时应对各种突事件,恐怕还是力有未逮。”

说到这里时老爷子特地停顿了片刻,仔细注意了一下大家的脸sè,见大多数人并没有表露出反感情绪,方才继续说下去:

“据我观察,咱们这个团队里,能够胜任管理工作岗位的统共也就那么三四十人。而就这三四十人还不能单独行动,必须要组成xiao团队,群策群力,挥出集体力龖量,如此才能处理好我们在地方上所遇到的各种错综复杂局面。因此,到目前为止,在咱们这个集体中,有能力带人向外开拓扩张的团队不过两三个,能够胜任守成工作的团队也不过才六七个——海南岛这边的临高主基地,琼州府,最近开辟的昌化县;台湾那边的赤嵌城;山东威海卫;再加上必然需要吸收大量优秀人才的6海军……这几处一撒,确实也chou不出更多人手了。再要强行开拓更多土地,只能从原有区域chou调人员,拆东墙补西墙,从而导致我们的核心统治区域越来越空心化……”

又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喝了一口水,李老教授才慢悠悠说出了他的最终结论:

“所以说,同志们,如果我们仍然坚持把所有权力都牢牢攥在手中。自始至终只有我们这一百三十九人掌控着琼海军的一切。那么我想,眼下这三座岛屿,以及大6上的几处据点,恐怕就是我们的扩张极限……当然了,将来随着经验的增长,肯定会有更多同志能够适应管理者的岗位。但至少在短期内,我们即使能占领再多的地盘,恐怕也没有人手去管理了。”

会场中再度响起了一片嗡嗡声……近一年来随着人手短缺现象的屡屡生,很多人已经逐渐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大都只是模模糊糊的想法,今天被李老教授一说,顿时感觉豁然开朗,思路一下子通透了。

“让本地人加入我们的团体,这本就是不可避免的大趋势。只是允许他们加入到什么程度呢?是否连决策层面的权力都要向他们开放?这些问题恐怕要仔细考虑吧——明朝人与我们的观念毕竟相差太大了,贸然将其引入,恐怕会带来很多预想不到的后果……”

炮兵总监马千山站起言道,不同于先前肖朗的狂呼1uan叫,老马的言辞相当慎重,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且,当前我们所接触到的那些明朝人中,能力比较强的那几位:王璞,张陵,周晟……虽然对我们已经了解很多,但其对明帝国的忠诚心却依然很强。即使我们有意招揽,恐怕也难以拉拢过来吧。”

老教授点点头,不慌不忙笑道:

“当然,这方面的困难肯定会非常多,出现挫折也在所难免。但正如你所说——这是大势所趋,如果不能从本时代的人口中吸收新鲜血液,我们就无法继续展了。所以即使再怎么艰难,也要坚持走下去……关于这方面,我倒是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先提出来供大家参考一二。”

“您请说。”

老马立刻坐下,不再开口。而大伙儿也都安静下来,继续听老教授言——通过这几年接触,这位老人的睿智与远见卓识已经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公认。

“在我看来,我们可以通过三个方面,逐步吸纳本地人加入我们——当然,这种吸纳不同于他们当前所承担的体力劳动,士兵,或者少数低级干部的职位,而是真正能够拥有部分决定权的位置……比如在临高这边:程县令的任期早就满了,只是先前程序不好走才拖延至今。以他跟我们的合龖作经历,应该说是完全可靠的,那么我们能否帮他运动一下,把他推到琼州知府的位置上去?另外象李长迁,严文昌等几位,与我们的配合一向很顺畅,对于我们的行事方式和习惯也都很熟悉了,设法安排他们去台湾或是吕宋担任县令是否可行?——他们也许不如王璞等人才高,但这几年来为我们做了很多实事,无论是出于鼓励还是宣传需要,都应该给予足够的报答。而且在我看来,所谓吸纳并不一定要求定要剪短头,改穿西装,只要他们确实是在为我们工作,就应该算是我们的人嘛!”

“这是第一个构想:提拔我们的合龖作者,给他们更大权力,使其挥出更大作用;第二构想则是充分挖掘地方上的潜力——我们在吕宋那边组织了华商自治的联合会,令其分担和取代了一部分地方官府的权力。这是很好龖的尝试,能不能在海南,台湾等地也同样施行呢?大家都知道根据我们与明帝国的协议,大明可以派遣地方官员前来这边上任,这些人如果愿意同我们合龖作当然最好,可如果碰上不讲理,或者是一心只按照明王朝那套行事的死脑筋,让地方上拥有部分政治权利就可以抑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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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四 【【【全体大会(六)】

四五四全体大众会

“您的意思是指建立地方议会?”

马千山立刻意识到了李教授话语中的隐hán意图,老教授点点头,颔首道:

“可以这么说,允许本地士绅对地方上的事务有更大发言泉,一方面可以将我们从繁杂的细务中解众拖出来,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我们同大明争夺地方上的控众制泉——随着明王朝派来的地众方众guān逐渐到任,这种争夺肯定会愈演愈烈的。【】【】”

会场中稍稍沉寂了一会儿,赵立德站起来,缓缓道:

“教授,在我们没有到来之前,明王朝对于地方上的统众治能力一向很烂。基本上,guān众府只能管到县城一级,再下面的各级村庄,乃至于一些小乡镇,都只是偶尔派些吏员下乡收税而已,平时都是依靠地方上的乡老,大户等人维持。可以说本身就是处于一种‘地方自众治’的状态。我们接手以后,把那些地方吏员大都xī收入了城众管队之类组众织,统众一加以培训和约束,一方面给他们发工众资,另一方面,也同时将其泉众力收拢起来,如此才能让这些最基层的办事人员按我们的规矩行众事,而不是照原先明王朝的旧例乱搞……”

之后的话赵立德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没那必要了。老众yé众子对这一切变化当然也都心知肚明,阿德说这些只是为了提醒他一声——琼海jun辖下当前zhèng众治清明的jú面,正是靠了对地方上的严格管理而来,如果贸然再放泉给那帮土豪劣绅,可以想象,他们一定是巴不得回到原来天高皇众帝远,自家说了算的好光景去。而琼海jun也很容易和先前的大明王朝一样被架空。

老教授则是哈哈笑起来——阿德是控众制城众管队的,对地方上的种种风吹cǎo动可以敏众感,提出的疑问也正说到了点子上。

“确实,泉众力下放也是有讲究的,如果象从前明王朝那样只管收粮收税,其它一切不顾的做fǎ,肯定会导致地方上的失控。【】【】但是,小赵,为了控众制住那些前明guān众吏,让他们老老实实工作而不是为众非众作众dǎi,你们所花费的精力可也不少吧?”

话题转到这方面,赵立德jìn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些明zhèng众府所留下的积年老吏哪个不是狡如狐滑如油?要让他们老老实实为èng众府做事而不āi台捣乱,即使以赵立德这等在看众守众所里锻炼出来的人才,也是费尽了心思……

好在比起先前的大明朝众廷,他们短毛zhèng众府具备几项明显优势:其一就是高工众资。发下去的薪水足以保众障那些吏员不搞灰sè收入也能过上较为体面的生活;其二是作为高层管理者,阿德以及负责配合他的严文昌,李长迁等几位本身都是经验丰富,下面想要糊弄他们近乎不可能。

其三则在于作为zhèng众府上层的那些正宗短毛本身都很廉洁,于是那些下级guān众吏也找不到什么机会搭车揩油——要知道小吏们最jiā的捞众钱机会都是在于帮上众司搞钱的过程中,上众头先动手捞了,下面顺手gē一块肉走,安全稳当,绝对不用担心上众面会追众查,若有了破绽反而还会帮忙遮众掩……这才是最舒服的捞众钱手段呢。

只可惜短毛们从不干这种事情,他们所执行的“共众产主众义”分配制众度对于刺众激劳动积极性很不利,但也同样让人没必要去tān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多时候领众导干众部的带头作用还是相当有效的,人是从众的动物,在整个大环境都很干净的情况下,那些吏员的手脚也不得不收众敛起来。

当然,完全靠自律是不足以控众制住人性tān欲的,阿德他们保众障吏治的最主要手段,也就是第四条优势,就是依靠雷厉风行的严格规章。中众囯是一个人情社众会,这些吏员在地方上大都有千丝万缕的人情关系。但短毛在这里没啥牵挂,手中又执掌着不可违逆的武众装力量,处置那些敢于以众身众试众fǎ者自是没什么人情好讲。

迄今为止,琼海镇在地方上的管理模式被证明是很成功的,只是在这些成绩背后却是凝聚了赵立德以及他手下大批助手的无数心xuè。阿德的才能比起庞雨解席等人一点都不差,但这几年却多半窝在家里,从某种程,就是因为被这些繁琐复杂的地方事务给绊住了手脚,才没能像另外几位那样尽展长才——而这一点显然都被李老教授看在眼中了。

“现在我们的问题,正是在于把一切事务都揽在手中,很多事情不得不自己去干,于是就很累了。开头立规矩的时候这么做是没fǎ子,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形成惯例,下面也培养出一批熟练人手了,就可以考虑让他们自主管理,而没必要总是qīn历qīn为。”

“可是那些guān众吏动起手脚来怎么办?”

阿德立刻追问,老众yé众子呵呵一笑:

“所以才要给地方士绅一定的泉众力啊——不是管理执行,而是监众督。guān众吏们要tān众污,要搜众刮,损害的首先就是地方利益。而那些有钱士绅作为地方利益的代众表者,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他们,让他们自己站出来保护自己的泉众利,肯定要比我们天天盯着更有效。”

赵立德沉默了片刻,脸上渐渐显出了然之sè——他有点理解老众yé众子的想fǎ了:一方面提拔投效穿越众的本地guān众员,赋予他们更大的管理之泉。同时又将监众督的泉众利交给地方士绅,让他们监众视和督促那些管理者……李老众yé众子的这前两条用人之策可以说是相辅相成,正好形成了一个互相牵制的平衡格jú。理论上看起来很美……但也只是在理论上。

“guān众商勾众结自古有之,根据吴思那本《潜规则》中所述:当管理者和监众督者之间产生矛盾时,互相妥众协才是比较聪明的博弈手段。教授您怎么保证那些guān众吏和士绅不会联起手来,共同从平民手里榨众取利益?毕竟对他们来说那才是最jiā选择。”

身为前jǐng众察,阿德对于各种“猫鼠一家”把戏可看得多了,他从不认为靠上众司人为的指定哪一方负责管理,另一方担任监众督,这两方就会天然对立起来,更大可能是互相合作,高高兴兴一起搞创收——从那些qiú告无门的小民身上。

但老李教授依然显得胸有成竹:

“这就是我们从中要起到的作用了——guān众员管理地方,是根据我们所制定的规则;而地方上监众督guān众员,同样也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我们虽然在具体的地方事务管理泉上放手,却有必要继续监众督他们双方都必须按我们的规则行众事。”

绕口令般说了一通,却见下面那帮部分都在眨巴眼——都听不懂。老李教授有点无奈的扶了扶眼镜,只好又继续解释道:

“不太好理解是吧?那咱们换一种更简单点的说fǎ——从前我们要管事,对所有占领区的大小事务都要管,本地人不过给我们打下手而已,所以光靠咱们这一百三十九人忙不过来了。而今后,我们的施zhèng方向则是尽量把具体事务都交给本地人来管理,而我们只负责管理人。用什么来管理呢——fǎ规和条例。”

“我们把管理地方所需要的相应fǎ规和条例制定出来,并公布出去,要qiú管理者们遵照执行。如果他们不愿执行或是违反了怎么办呢——自有那些利益受到损害的人来告诉我们。之后我们可以把违规的管理人员换掉,或者予以处罚……这样,今后无论我们新占多少地盘,只要能找到一批愿意按照我们所制定的fǎ规和条例来执众zhèng的管理者。并把当地具有代众表性的人物,比如士绅,名士,或者富商等人请出来担任监众督者,我们就不必再多费精力去处理那里的具体细务了。一切都可以交给本地人众士去处按照我们的规矩。而我们本身则能腾出手来,去做更加重要的工作……这么说,大家可能理解么?”

这么一通解释下来,总算让听明白的人又多了几个,阿德当然是最早听懂的那一批,不仅听懂了,还立刻举一反三:

“很有众意思,教授您的这套制众度可不仅仅ēn对严文昌李长迁他们啊……未来即使大明王朝派遣了guān众员到我们这边,也只能按照我们的规则行众事了,好一招釜底抽薪之策!”

旁边有明白过来的同志也纷纷夸赞,但老教授脸上却毫无骄矜之sè,反而非常慎重的摇头:

“这只是一个非常cū略的构想,如何将其转众化为具体的zhèng众策,还要有赖于大家的集思广益。尤其是相关的fǎ规和条例制订,更是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在其中……小苏,这件事情恐怕需要你来牵头,毕竟你是这方面的内行。”

“当然,李教授,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穿越众里的fǎ众律专众家苏芜香小众姐举起拳头保证道——这么长时间以后,她的专众业特长终于得到了发挥的机会,自是开心不已。

长篇大论的说完了前两条策略,老教授的精力似乎已经有点不济了,但他喝了几口提神的cǎo药茶,依然坚众持坐在主众席台上侃侃而谈:

“同志们,这xī纳本地人众士加入我们的最后一条策略,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但却是最重要,最根本的……千言万语,归纳起来就两个收徒!”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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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五 全体大会(七) 陆双鹤

琼海号上的这一百三十九个时空穿越客,其中不少人在某个专业上都拥有特殊专长的——比如老杰克与石亦生,汪大林他们的医学知识;庞雨,陈俊,付羽等人的土建工程技能;李靖诚和吴昆等人的化学本领;吴南海,张宇,李江东,张茂花和吴有福夫妇的现代农业及养殖业技巧;以及徐慧,王若彬,肖朗,秦石青等人的机械专业……等等,虽不能说是涵盖了整个现代文明,但至少也是包含了其中的大部分,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能在这个落后于原先世界将近四百年的环境内重现部分现代生活。(-)

然而正是因为这些技能学识领先时代太多,远非本时空那些普通劳工所能掌握。于是关于技能的传承问题,就成为了颇令大家头痛的一桩心病——虽说当初在海南岛滞留下来的原因之一,是他们在这附近海面穿越了时空。很多人心里也曾存了一丝希望:也许有那么一天,附近的海面上还会同样出现一条时空通道让大家回家去……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人开始相信这多半只是幻想,他们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那么他们所掌握的这些现代知识怎么办?随着他们的死亡而一起带进棺材?大多数人都不希望如此。收上一两个学生或徒弟,将自己的学识和理念传承下去,由此就被不少人提上了议事日程。

这种想法一直都有,只是对于具体如何实施,团体内部却始终存在着分歧和疑虑。而最大的分歧则在于——他们的这些现代学识不是凭空从天下掉下来的,而是整个人类社会经过了几千年沉淀和积累的共同成果。尤其是来源于十九二十世纪,科学大发展,人类文明突飞猛进那个阶段的特别多。

他们可以把这些文明成果拿来使用,却绝对没本事给它们一一杜撰出来历。所以,如果他们要将其传授给这个时代的人,指望小一辈们薪火相传下去,甚至更将其发扬光大,而不仅仅是机械的模仿照搬,就必然要将其来龙去脉向学生们讲述清楚——那么,他们这群人的来历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流落到十七世纪这么些年,穿越众对于自己的来历一直采用了“来自海外”这个最为模糊的说法,有人若再企图打听更仔细一些,则拒绝回答了。他们中也曾有人建议要设计一种比较合理的说法解释自身来历:从最早的殷朝东迁移民;到秦时徐福带往海外三神山的五百童男童女后裔;乃至于五胡乱华时南迁汉族;宋代崖山余烬;一直到比较接近的大明建文皇帝后人……几乎每个朝代都有设计出一套说辞。如果不是因为大明时期海外华人还没成气候,那传说中的“兰芳共和国”肯定也会是穿越众的备选来历之一。

而在计划中他们以前所生活居住的地点也是五花八门——沉没了的亚特兰蒂斯大陆,美洲,澳洲,甚至连南极洲的说法都有……反正除了已经被明朝人所熟知的欧洲大陆,世界上其它地区都曾成为“短máo”的居住地。

故事编纂了一大堆,有些还颇为有理有据——比如徐福的五百童男童女后裔之说就一度较为被人看好,因为用海外三神山来解释他们的技术优势会比较容易些。

但最后老李教授和委员会众同志们经过商议,一致决定哪个都不用,宁肯像现在这样模糊处理。为什么?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谎言永远是谎言。一个谎言的破绽需要用十个谎言来弥补。这么大规模的事件,他们琼海军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将其破绽都堵住。与其到时候被人抓着“你们撒谎!”的把柄加以攻击,不如索xìng不提。即使以后有人查出来了——而这几乎是必然的——那也不过是短máo们一桩不想让人知道的隐秘事实而已,与故意撒谎骗人的概念完全不同——对于一个将来肯定会成为政fǔ组织的团体来说,这其中的差别非常大。

正是因为有这方面的顾虑,关于收学生的事情就一直耽搁了下来——这种要继承衣钵的弟子可不同于一般学徒或培训劳工。别的不说,光是彼此间朝夕相处,以现代大咧咧的生活习惯,肯定会露出无数破绽。想当初安娜和他们同住在基地中,仅仅通过一些商品铭牌,以及阅读了几本现代书籍之后便大致猜度出他们的来历,后来安德鲁多少也有些知觉。只是这两位都很谨慎,几年来从不曾泄露过一星半点儿。

一个两个可以保守秘密,三个四个倒也能控制住……可如果他们当真大规模收徒,一百多号人哪怕每人收一个也要一百多,即使这些孩子的忠诚没有问题,可谁又能保证这一百多人在今后若干年内,个个嘴巴都足够紧?

——收徒,办教育,就等于泄露自身来历!这一点即使最初时有人意识不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后也肯定会理解了。茱莉手下那十来个小丫头助理实际上就是被她当做弟子看待的,她教给那些孩子们的商业技巧还谈不上什么学术传承,无非日常生活中接触较多而已。但哪怕这样,相处了一两年下来,有些聪明的小姑娘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女主人及其同伴的与众不同。只是茱莉很会调教人,这些最爱八卦的小女孩都将其视若天神一般崇拜,即使有些猜测也不会到处宣扬,反而都抱着“我和偶像共享同一件秘密”的自豪感,努力为之遮掩。

相比之下石亦生大夫所收的徒弟就令他伤了不少脑筋——为了让那孩子同意接受人体解剖训练,石大夫跟他讲述了一些现代医学发展的历史,其间自然也隐约涉及到一些他们这群人的来历问题。然而那个一度被石大夫看好的老实孩子却随后就跑到县衙门去击鼓揭发了。只是被早跟短máo沆瀣一气的程叶高县令一声疯子堵着嘴丢进了大牢,回头立刻通知短máo把这倒霉孩子领了回去……结果还真的疯了,不得不把他安排到疗养院里赡养一辈子。搞得石大夫到现在还深感内疚,从此不敢再随便提起收徒之事——这就是典型的反面教训。

说起来那位程县令和师爷李长迁对他们的来历肯定也是了解一二的,毕竟当年解席就曾在这两人面前叫出过“大明崇祯天下只有十七年”之类的话。而且那时候双方接触早,这边还没什么保密意识,过年时大家还坐在一起看过chūn节联欢晚会呢。这些破绽加上几年来的接触,相信足以让程叶高和他师弟猜到事实真相了。

不过这些老牌官僚的反应绝对是毫无破绽——数年来程李二人对此只字不提,甚至连一丝好奇心都没表露过。^H 只是在处理日常事务的时候有意无意帮他们掩饰过不少破绽,老石徒弟那事儿只是其中很小一桩,双方彼此都深有默契的——若非如此,李老爷子也不会将其视之为值得信赖的“自己人”,在全体大会上正式提出要帮助他们在大明官僚体系内更上一层楼。

…………

此时此刻,听到李老教授把“收徒”二字作为正式的建议放到全体大会上来加以讨论。有反应快一点的穿越众立刻意识到:老爷子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被穿越众的来历问题所约束了。换言之,他们已经不准备再死守这个秘密。

其实庞雨等人早就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这个秘密就算暴露出去又怎么样呢?我们来自未来。你信,或者不信,咱就站在这里。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们来了……这个秘密暴露出去以后肯定会很轰动。但既然“穿越时空”本身是一桩已经存在的事实,他们这些现代人能接受,那明朝人迟早也能接受——人总是要适应环境的。

如果说在接受大明王朝的招安之前,这消息泄漏出去还可能会带来一系列不可预料的后果,影响到他们的招安事宜。那么现在,当他们已经和明王朝签订好和约,双方都从这纸合约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处之后,就大明王朝本身而言,努力协助他们掩饰住这个秘密,维持当前局面尽量不变才是最佳的选择项。

在庞雨等人的推演中,参谋组认为大明王朝即使听说了这方面的传言,最终也多半会选择装聋作哑的,因为这正是明帝国晚期的政治特色——颟顸,迟钝,自欺欺人,拒绝接受一切新的变化。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来理解和应对“时空穿越”这个新概念,故作不知恐怕是他们唯一所能想到的对策。

当然就崇祯皇帝和那些大臣们本身而言,肯定会想要了解自己未来的命运——如果他们相信这个“谣言”的话。而到那时候穿越众的处境反而会变得非常有利——是否说出和他们相关的历史事实?说多少?选择哪些说?……这中间可就大有讲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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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六 全体大会(八)

四五六全体大会

在确认了他们这个集体今后将要无所顾忌的大规模开展现代教育,开启民智之后,大伙儿就此展开进一步讨论。即使不怕泄漏来历的问题,想要真正把他们所掌握的技术传承下去,对于穿越众而言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首先面临的一个困难是作为学徒的“原材料”可不好找——穿越众所掌握的专业知识,即使在现代也大都是进入高等学府以后才开始学习,在此之前大家都要经过小,初,高的十二年系统教育,就是那些进入职业学校的,也至少有九年义务教育打下了基础之后才分专业。

而在大明朝显然是不可能找到中学毕业生的,他们想教学生微积分,就先得从最基本的加减乘除开始教。即使选拔出来的弟子再怎么天资聪颖,这一过程没个七八年怕也难以完成。光想到这一点就足以令很多人灰心丧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份耐心带小孩子的。

“如果要大规模向外传播我们的科学技术理念,最起码的基础教育体系肯定不能少。能不能在我们原先那种以培养劳工为目标的短期培训体制上,进一步加以改进呢?”

有人提出了替代的办法,穿越众原先并不是不重视教育,在白燕滩主基地附近甚至有一所学校。不过当初建立这所学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培养人才,而是为了培养劳工。

负责短期培训事宜的“郭校长”郭逸被请上主席台发言,作为最有发言权的“权威人士”,他为老教授的集体收徒计划提供了许多参考意见。

…………

自从当初一时兴起教那些农民工数学之后,郭逸在劳工培训方面的地位就算是固定下来了。从最初的三五个学生,到后来几十号人聚在一起听大课,再到后来按批次算,一批三五十号学员……而他的教学场所也在不停扩建,从原来单间的茅草屋子扩大到几间大草棚,再到一排砖瓦房……到如今已有一片独立校区。郭逸也因此树立了他“郭校长”的名头。

然而这种培训一直是短期速成性质,其目的是为各个部门提供具备基本理解能力和工具操作能力的劳工。说穿了郭逸的工作是为穿越众提供质量好一些的劳动力,而非培养技术型人才。因此传授的内容相当浅显:语文方面只要求学会几百个最最常用的汉字,能看懂一般说明性文件,会写个便条就行。数学方面只要求掌握基础四则运算,以加减为主,对于乘除都不做太高要求,会算自己工资就行……

如此培训出来的毕业生大约相当四五年级水平,旧社会所谓的“高小毕业”,不过在当地穷人中却能算是个知识分子了。也能够适应穿越众这边大部分体力工作的需要,至于各个部门另有专业要求的技术性工人,则由他们自行培养,与“郭校长”的短期培训班无关。

但即使是这种简单的培训,也让郭逸和他的伙伴们投入了大量心血。从最初的随便教点常识性内容就算,到后期编写教材,提前备课……还专门去找李教授,宋阿姨等作过老师的前辈请教,如此才他们的培训机构办得有声有色。

而他们也因此而得到了应有的荣誉和地位——当初一起出来旅游的这几个网络公司小白领豆芽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稍微干一点体力劳动就头昏眼花要晕倒的废柴型人物。如今却是志得意满,走到哪儿都有人恭恭敬敬朝他们低下头去,口称“某某先生”……桃李满天下谈不上,满海南倒是差不多了。

只是经过这些年的实践锻炼之后,郭逸看待问题也实际了许多,即使谈到他所负责的领域,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自信满满,只是把学校里的情况告诉大家,而不是贸然提建议。

“我们的培训班是自愿参加,周期通常只有一个半月,四十五天左右,除了传授文字和算术技能外,主要也教他们一些岛上通行的法规条例之类,以免这些人出来后两眼一抹黑,稀里糊涂被人骗还不知道。”

“接受我们培训的对象大都为成年人,对于学习各种知识技能,他们本身都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东西学了以后马上就能用得上……只是他们的年纪普遍都偏大了。在这个时代,一般劳动人民在三十来岁就往往开始衰老,记忆力和理解力衰退,学习起来就比较吃力了。如果你们想要从这些人中间选择弟子的话,恐怕很难挑到合意的。”

“那年轻的呢?难道没有二十来岁,十多岁的年轻人吗?”

有人立刻追问,郭逸却是两手一叹:

“年轻的有,但是他们的心思往往不在这方面。我们不止一次发现:有些作父母的,自己学习这些东西很认真,却不愿意让他们的孩子跟我们学。在攒下钱以后他们更乐意把孩子送到私塾去,或者是合伙凑钱请个落地士子,还是教授子女四书五经八股文那套东西。”

“而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在我们这里学会几百个常用汉字,觉得自己已经加入了‘读书人’的行列之后,往往也跑去私塾等地方学习,有时候宁肯交钱去旁听私塾,也不愿继续到我们这里上课。”

郭逸说到这里时隐约带着一丝愤懑,但他却很清楚其原因之所在——其实会场中任何一个对于明朝人心理状况较为熟悉的人,如老李教授,阿德,庞雨等人都能理解,出现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在大明朝,只有学习四书五经那类东西才能参加科举,跳上龙门当官。即使做不了官,考个秀才就能免税,走在乡间也高人一等。短毛所教的那些知识虽然实用,在老百姓眼里毕竟没有传统四书五经来的“高贵”。

穿越众这几年来也针对这方面进行了一些努力,比如上回胡雯和王璞联手在琼州府搞的“公务员考试”,就是以他们短毛的知识体系作为主要选拔标准。考出来的几员都被授予了证书,同时被招纳入各处官府担任吏员,在乡间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

只是一两次这样的行动还不足以影响大局,现在海南民间管琼海军培训出来的学员叫做“二先生”——也算是穿长衫能读书会识字的先生了,但终究比传统科举老儒差点,只能排第二。这是中国千百年封建社会所形成的习惯性认识,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就被改变。

“这么说即使建立起小学,恐怕也没多少家长愿意把小孩子送来上学了?”

庞雨皱眉道——对于穿越众来说当然是希望能从儿童时代就开始培养未来的人。不过现在看来,要本地居民自愿加入他们的教育体系很难——那些愿意,并且有这个财力在六七岁年纪就对小孩子开始启蒙教育的人家大都是官宦门第,要不就是富商之流,他们不会选择短毛的教育体系,而肯定是走传统科举路线。

“也不是绝对没有,至少临高附近因为我们的教育而翻身致富,从而对我们的任何主张都无条件信任的佃农平民有不少,让他们把孩子送来估计问题不大。另外,上次北纬从山东救回来那批小孩子现在也大都安排在学校里,专门为他们建立了一个少儿班……”

说到这里时郭逸忍不住看了北纬一眼——这哥们儿把一大帮子小孩子救回海南,是好事没错。孩子们刚上岸时大伙儿都对他们表现出了最诚挚的同情。然后都说小孩子应该上学,于是就把这帮孩子统统送进了郭逸的学校。

现在“郭校长”不但要管那帮孩子的教育,连他们吃喝拉撒统统都要负责,为此不得不专门请了几个女护工,开销大了很多。当然办这间学校的钱向来都是大集体支付,郭逸从不用担心手头会紧张,但增加的无数麻烦却依然让他大感吃不消。

“如果你们要选徒弟的话,我建议就先从这批小孩子里面挑吧。这其中倒是有些岁到十来岁的,正是接受能力最强的时候。在我这里无非是接受大锅饭式的集体教育,如果你们愿意带在身边单独教导的话,也许将来可以成为很好的助手。”

听到这番话,大伙儿各自盘算起来,有些人觉得带小孩太麻烦,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接受能力虽强,但也是最爱调皮捣蛋的时候。但有些人倒不在乎这些,有个孩子在身边反而热闹些。而且这年头普遍成人早,十来岁小孩教个三四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将来即使学不会那些太高深的科学理论,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帮手。

之后大伙儿对于收徒的方方面面都进行了探讨,最终决定就以郭逸那间培训学校为基础,就从他那个“少儿班”开始,逐年招生建立起短毛的系统教育体系。而在接受科班教育的低龄小朋友们中学毕业之前,则先用中国传统的“师徒”方式带几个小跟班出来。RO!~!

四五七 选举(上)

四五七选举(上)

本次全体大会的最后一项议程,便是选举新一届的十五名管理委员会成员。

和所有慢慢发展壮大起来的政治团体组织一样,琼海号上这群穿越众的组织体系也是从无到有,慢慢完善的。而且由于他们是来自于一个政治权利极端匮乏的社会,在这个全新的环境下,所有人对于自身权利都看得很重,唯恐受到原先社会的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尽管在这里他们本身就是上位者,但原有的小市民心态一时间还很难纠正过来。

因此他们在建立政治体制方面的每一次探索都表现得非常小心翼翼——所有人完全平等,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这是唯一被所有人公认的,构成他们这个组织团体的基本原则。但是由于各人的学识素养不同;对事物的判断力自有高下之分,在后来生活实践中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种种差别。

在“谁主张谁实施”那段日子里,有些人表现得很适应,作出的判断总是能够符合实际,想做的事情也总是能成,自然获得大家的信任与拥戴。而另一些人则较为死板,或者是太过于异想天开,几次行动一失败,就没人愿意相信他了……由此,团队中的领跑者们自然产生。

当然人是最会抱团的动物,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下。从登陆以后最简单的一组二组划分开始,到后期大家渐渐熟悉,根据各人专业特长,兴趣爱好,以及相互关系等等自然划分出了不同的专业组织。琼海号上一百三十九个人,大约分成了七八个不同的小团队,各自在集体中承担着不同的职责。比如负责提供粮食的农业组;提供工业制成品的工业组;提供卫生服务的医院;负责为集体赚钱的贸易公司;还有提供安全保障以及对外扩张业务的陆海军……等等。

琼海军的权力架构实际上就是由这若干小团队组成,而这些小团队的领导者,就自然被选举为委员会成员——前两次的委员会选举,当选人员几乎没什么变化,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一次的选举本来似乎也应该如此,因为这一百三十九人中能力比较强,工作出色,能够得到大家信任的也还是那些人。可是在选举开始之前,李明远老教授的一番话却打破了这一常规……

正如庞雨先前所猜测的那样,李明远教授在选举开始前宣布他不再作为候选人参加此次选举。但老爷子说出的理由却并非解席先前所料想的是年老体衰,而是另外一条令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到目前为止,感谢大家的信任,我已担任了两届委员会主席。虽然这主席一职只是虚衔,在此之前我们也没有关于连选连任的约定。但是我想,有些事情,我们还是按照传统习惯来处理比较合适——我今后不会再担任委员会主席的职务了,这一次也不参加委员会成员的竞选。”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会场里再度一片寂静,大伙儿在感到惊讶的同时,却又颇有惶恐之感——虽然老爷子很谦虚,说他这主席职务只是虚衔。但实际上,人人都知道,这些年来琼海军的方针政策主要是依靠老爷子在把关……自一六二九年在红牌港登陆以来,这群现代社会中的普通游客能从一盘散沙,到短短几年时间内发展成为雄据一方的强大武装势力,正是因为李老教授凭他深厚的历史功底牢牢为琼海号把着舵,使他们在明末乱流中总能找准正确的历史方向,用最小的投入获取最大收益的结果。

到现在,大家已经都习惯了当前的模式——有什么话题都敢在全体大会上拿出来说,哪怕胡说八道也没关系,反正有个睿智老头子给他们擦屁股,总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先前肖朗大喊“进攻沈阳”便是如此——他又不是傻蛋,当然知道这条提议根本就不切实际,但照样敢大喊出来,无非是因为当前分工明确:分析定策自有老爷子和参谋组把关,带兵打仗全是军事组的职责,他不必为自己的白痴言论负责而已。

如果还是在从前那“谁主张谁实施”的阶段,要提议人亲自带兵去辽东的,相信他就不会这么信口开河了。

…………

现在老爷子不干了,这让大伙儿都有些惴惴不安之感。中国人都是这样,平时聊天打屁三句话一过肯定开始骂领导,说起来上头怎么恋栈权位,不肯挪位子。但等到真正局势开始变化时,却又忍不住会觉得稳定为上,走中庸之道最好……此时的情景也是类似。

不过人群中倒也不都是这么想的,有人还嫌乱得不够厉害,扯开嗓子大叫:

“老爷子做的对,我顶你还有那些干了两届委员的也不该再参选了,你们的期限到啦”

大家朝那儿一看,却是叶孟言在乱喊乱叫,那位精通法律的苏芜香小姐忍不住反驳他道:

“就是在我们那个世界的美国,也只规定总统不得连任两届以上,对于国会议员的连选连任并没有限制。他们众议员的连任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二,参议员也有百分之七十五,在美国历史上很多议员当选以后都是连任终生的。”

叶孟言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号称民主自由标杆的美国居然允许有终生议员?但他依然坚持道:

“既然我们大家是平等的,凭什么委员会就一直是那几个人?要当官儿也应该轮流嘛,大家都做做才对”

苏芜香却又摇着头,很认真纠正他道:

“你又错了,根据全体大会所赋予的职责:委员会仅仅是当现场人数不足以召开全体大会时,对某些较为紧急,或者是不太重要的事件代为做出决断的替代性机构而已。他们只能管事而不能管人,是典型的服务性质,而非管理性质,所以不能算是官员。”

但小叶这回显然不认同了——他可是官二代出身,很了解内幕的:

“我说苏姑娘,你就别在那儿胡扯淡了——我老爸当年是镇长,大会小会作报告哪次不自称人民公仆?是仆人呢——可从小时候我爸做村长开始,家里好烟好酒就没花过钱,吃的喝的比那帮农民主人翁强不知多少倍去……什么狗屁公仆,不就是官老爷么……深衙内,你说咱的话对不?”

另外一边,林深河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只低头表示默认。而苏芜香……哪怕她是正规法律专业的高材生,面对叶孟言这个小高中生的一番理由,也无话可答。

众皆默然,过了片刻,却见一向沉默寡言的黄晓东忽然拍了桌子,怒道:

“我不参选了,他**的还真以为干这活有多大油水啊,每次做决定压力都大得要死,谁爱干谁干去。”

黄晓东这一表态,立即引起连锁反应,吴南海,徐慧,马千山,黄建成,凌宁几位纷纷也表示退出。而一旦形成了政治风潮以后,剩下那些较为冷静的委员也不好再恋栈不去,于是解席,庞雨,老杰克,赵立德,文德嗣都只能苦笑着宣布跟进……也包括胡雯在内,她犹豫了很长时间,但最终也做出了退出的决定。

于是除了不在场的唐健和王海阳外,所有已经干过两届的前委员都宣布不再参选。而那两位都不是什么重权的人,估计到时候肯定也是一起退选,于是除了上一届刚刚替换进来的林峰之外,琼海军的第三届管理委员将重起炉灶,可以说是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换血。

叶孟言自己大概也没料想到他一句话竟然会造成如此后果——掀翻了琼海军的整个管理机构在上届委员会集体宣布退出之后他显得有些发傻。不过随即又开心起来,跑去串联他的小兄弟们,想要混个管理员干干。

而其它各个团体的成员们也都很忙乱——原先的委员们都是他们各自小团体中的首脑,至少也是代表人物,现在这些人都不能上了,肯定要找出替代者来继续维护本团体的利益,但这一时半会儿可决定不下来。

到最后大家只得决定先将选举延后,以便有更多时间充分酝酿,另外对于那些外地的同伴们也要发电报去通知——包括那几位单独前往明帝国寻求发展的同志。虽说他们在离开前就表示过,今后全体大会都做自动弃权处理,但既然能联系上了,还是尽量征求一下各人意见比较好。

此后的一两天,白燕滩主基地内弥漫着颇为诡异的气氛,大伙儿四处串联,商量,谋划……从前整个集体还没多大规模的时候,这种选举没人当回事儿,到现在情况可大不一样了——掌管三岛之地,决定几十万人的命运拥有了这样的权力之后,他们这个团体内部的政治也必然会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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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票果然不行啊,今天只有四票,又落下了一位。

有票的朋友们还请支持下,要求不高,有个十票左右就行。^-^

四五八 选举(下)

穿越众的选举程序很简单——任何想要参选的人都可以自由报名成为候选者。之后每人得到一张选票,上面有十五个空白名额,把自己认为合适的十五个名字填上去。最后是公开唱票,在名字下画“正”字,票数最多的十五个人当选——基本上就跟小学生选班干部差不多。

看起来似乎很原始,大约任何一个对政治稍有概念的人都会指出:这种方式有很明显的弊端——如果有那么一批人,私下串联把名单约定好,一起给他们,相对于其他零散的者就明显占了上风。这样的人数不必太多,只要有二三十个,估计拿下委员会的大部分名额不成问题——这就是所谓党派的由来了。

肖朗,叶孟言等人不知从何处听到这个理论,这段时间内四处串联找朋友,颇有后世搞竞选的派头。尤其是叶孟言,竟把他老爹当初竞选村长乡长镇长的经验拿出来,请客吃饭拉关系许愿……只可惜效果并不好——穿越众内部实施公有制,大家都不差钱,贿选这种手段是行不通的。至于权力分配——委员会决定不了人员任免,各人所承担的职责主要还是看自己能力,大锅饭的分配制度又意味着压根儿不存在“féi缺”之说……更何况琼海军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没位置,而是椅子太多,坐不过来。

但不仅仅是他们这些“独立候选人”在努力,其它各个部门其实也都在活动——对于各部门来说,在委员会中“自己人”越多,到时候商议起来发言权就越大,获得资源和人才方面的倾斜也就越大。琼海军在“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一点上算是吸收了他们原来那个政fǔ的长处:一旦决定实施某项计划,所有部门都会无条件配合,资源人才都会朝那个方向集中,而在此期间其它部门的大型计划则会被暂停。

故此委员会的选举也成为了各个部门的角力战场,原本名额不足的想要多一些,而原来比较多的,当然想要尽量保持……

“我们原先有四个名额,这次新改选大家都很重视,恐怕达不到那么多了,但至少要保证三个!”

——解席这几天跟庞雨,马千山等人商议较多,他们这个小团体先前在委员会中混得不错,包括解席自己,连同庞雨,马千山,以及林峰在内,拥有四个名额,几乎占到委员会总数的三分之一。再加上跟他们关系很好的凌宁,老杰克,赵立德等人,在委员会中的提议只要不是太傻——他们也不可能提出什么脑残想法——往往很轻松就能获得半数以上支持。

因此在过去两年中,老解这个团队拿到的“大项目”也最多,对外开疆拓土的工作主要都是他们在做,前番进军山东更是几乎以他们团队为主导。当然解席这批人也没辜负集体的信任,每次都把活儿做得很漂亮。

只是如今统统重新洗牌,原来的优势没有了,团队里势必要重新推出新的代表者来。就算不能像从前那样风光,好歹也要在委员会中保持足够的影响力。

“只要确保三个名额的话,问题不大——敖萨扬可以算一个,林峰还能再干一届,还有一位么……你去跟茱莉谈谈吧。”

庞雨立刻给了解席三个名字,后者想了想表示同意,只是对于茱莉是否愿意加入委员会有点说不准一届时贸易公司要选代表,茱莉本来可以上的,但她却表示没兴趣,所以才让林峰顶替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有你在委员会中,她若再当选难免会有闲话,所以没参加——你老婆还是很有政治头脑的。现在你退出了,她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反而会尽量为你在委员会中继续保持影响力——所以尽管去说好了,肯定没问题的。”

虽说只是旁观者,庞雨对茱莉的意图反而更理解一些,老解半信半疑去问了一声,茱莉果然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同意了。

自己团队的问题解决,还要考虑到其它团队的形势,此后的一两天内庞雨等人频繁和其它部门同志接触,互相阐述着自己团队的要求,询问对方打算派出的代表人,以便在选举能够得出令彼此都满意的结果……

有几个部门已经确定下自己的新代表,医疗组是确定最快的来医疗组就三个人,在委员会里占据一个名额已经很满足了。老杰克退出之后由石亦生接手,凭他这几年的成绩当选不成问题。而且作为和解席他们一同参加了好几次行动的同伴,庞雨他们也很乐意看到石大夫担任委员。

农业组也确定了吴南海的继任者——由养猪大户李江东代替,那对农民夫妻中的吴有福也想试一试,本来张宇也是可以竞争一把的。但张宇考虑到自己今后多半是要在台湾那边厮混,即使当选了委员能参加会议的机会也不多,所以就主动退出了——这家伙除了人比较yín荡一点,其它方面都还是不错的。

工业组原本有徐慧和黄建成两个名额,现在改由冯宇飞和吴昆接替,另外肖朗表示他将以独立身份参选,如果成功的话工业组将拥有三个名额,比原先发言权更大一些——不过有鉴于肖朗一直以来不太靠谱的言行,估计工业组那些同伴也没指望他能帮上多大忙。

以上这几个部门都是受影响不太大,或者是已经找到了替代者的,但另有些部门就比较麻烦了——比如军事组,唐健和王海阳果然在第二天就回电说同样退选,再加上解席,琼海军的三个团长全部不能参加管理层,搞得北纬即使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同意加入委员会,以承担他应尽的职责——军队方面总不见得一个代表没有。

陆军好歹还有个北纬能镇场子,海军就受影响更大了——凌宁,文德嗣,加上黄晓东,在这三人之外海军能拉出来服众的人实在不多。一度他们想让负责机修的老郑师傅出来顶一下,但郑师傅却坚决不肯——在这位老技工眼里,这几年来他的生活与以前并没什么大不同,无非是三天两头养护养护机器,闲来喝几口老酒眯上一觉……明朝和现代对他没啥两样,当然不可能去考虑整个团队的局面。

最后想来想去,找来了船厂老板王若彬做代表。王老板当年虽然是带着手铐加入团队的,但这些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工作,安安分分干活,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信赖。也算是劳动改造成功的典范……

除了这些以前就有名额的团队外,这次还新增补了几个人在下一阶段教育工作变得重要起来,郭逸被选入委员会就变得顺理成章;此外还有法律工作者苏芜香,她所负责的立法工作也显然越来越显重要。

最后,还有诸如肖朗,叶孟言等几位“独立候选人”,不依靠小团队,打算完全靠自己努力搏上一把的,也被纳入了考量之内。

临近之前,解席看到了庞雨提供给他的建议人选名单——这份名单是和团队中大部分组织商议协调之后的结果,各方都能接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以说就是新一届的委员会的组成了。

——选举这玩意儿就是这样,看起来好像各方角力精彩万分,实际上只要参加者稍稍有点能力,基本都是预先确定好的结果。把胜负留到最后阶段才决定,那是参选者控制能力不足的表现,对于这个统共只有一百三十九张选票的小团体来说,不存在这种情况。

解席对庞雨的这份名单没啥大意见,只是其中两个名字让他有些意外:

“为什么你把肖朗和叶孟言都放进了支持名单里?他们当选为委员能够履行好自己的责任吗?”

“不知道,但既然他们对此那么有热情,就不妨让他们试一试,也省得整天胡思乱想的,以为我们做这个是在当官儿。”

庞雨微笑道,但是面对解席不太信服的眼神,他耸耸肩膀又补充了一个理由:

“根据我们现在实行的这个规则,每两届就要排除十五个能力较强的,再过个一两届之后我估计恐怕连王娇娇她们都能担任委员了。与其到时候让这些人聚拢成一堆,组成一届完全没有执政能力的委员会,还不如提前逐渐把压力释放出来。每一届里面都塞上一两个能力较差的,也不至于影响大局。”

解席想了想,表示同意庞雨的看法,于是便把这份名单拿去给小团体中各位伙伴参考,建议填选票时参照执行。而其它几个部门也都是类似动作……

不久之后,唱名结束,新一届的管理委员会被选出,几乎与庞雨那份名单一模一样。

十五个人分别是:北纬,茱莉,林峰,敖萨扬,石亦生,李江东,吴有福,冯宇飞,吴昆,王若彬,肖朗,郭逸,苏芜香,叶孟言……以及最后是在庞雨阿德等人一起劝说下,好不容易才同意参选,并几乎是被全票选上的老李教授夫人宋阿姨——而她同时也被推选为委员会的新主席。

四五九 球场闲话(上)

四五九球场闲话

经过唱名,统计,正式公布等程序之后,琼海军的新一届管理机构正式成立了。虽然其间混杂了一两个不太被人看好的成员,但总体而言,这一届委员会的平均素质也不算低,将来成绩未必就比上一届差了。

委员会成立后开了几次会议,商量着要把全体大会上形成的决议逐一实施起来——虽说先前苏芜香在阐述委员会职责的时候,说它只是代替全体大会做出判断,但实际上,这两年来委员会表现出的功能更多是相当于一个执行机构。自从“谁主张谁实施”的基本原则随着各部门专业分工加强而渐渐不再被使用之后。委员会更多承担了具体安排行事的责任,相对于其他人实际上是增添了很多麻烦——黄晓东当时之所以发火,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所付出的辛苦没有被理解,赌气啦。

但新委员们才刚刚上任,劲头还都很足,包括肖朗和叶孟言两位,也不再像从前那个样子——在野党和执政党肯定是有差别的。肖朗暂时收起了他那套民族主义言论,不再随意开口批评别人。而叶孟言对自己能当选显然还感到很意外,在会议上一直小心翼翼,对旁人的意见接受起来也非常谦虚,与大家平时印象中那个捣蛋鬼几乎判若两人。

团队合作顺利起来,做事情自然也雷厉风行。短短几天之内,就有新的政策被出来,主要是关于加强学校教育的。新任主席宋阿姨本是教育方面的老专家,以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完全只是个随遇而安的老太太。但几年来冷眼旁观,也积累了不少想法,尤其是关于设立学校,开办教育方面:在郭逸等人原本只是走过场般向她汇报扩建学校,增收学生的扩招计划时,却被老人家一口气指出了好几处被疏忽的要点,连一向自诩考虑问题最全面的茱莉都感到钦佩不已。

这些新委员们个个干劲十足,原来那批老人则一下子闲下来,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应……却说某一日,解席在球场看见老教授,庞雨,还有赵立德三人正聚在一起打高尔夫球,忍不住凑过去:

“哈,你们可真清闲哪!”

“当然,我们又不需要为太太担任顾问。”

阿德大笑道,搞的老解甚是尴尬——解席虽然退下来却还搞得跟在位一样,茱莉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和他商量着办,以至于有人笑话他是退休后的克林顿——专为太太做顾问的。

相比之下,老李教授却要潇洒的多。他们老夫妻两个相濡以沫许多年,以前宋阿姨只管他吃穿用度,却从来不干涉他的公务。而如今老爷子也不心宋阿姨的计划,连按规矩允许所有人旁听的例会都不去,每天只在海岛上到处走走逛逛,潇洒得很。

而且老爷子也一点不孤独——和他一样突然闲下来的有好几个呢,今天是凌宁夫fù陪他散散步;明天和文德嗣马千山几位一块儿钓钓鱼……偶尔再来打一局高尔夫球,实在是很舒心的日子。

当然,这些人虽说不再是管理员了,他们各自手上还都负责着一摊子事情的。不过相比起原先着承担整个集体的发展重任,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委员会处理解决的繁琐,如今光份内那点工作实在游刃有余。就连以前自称“每天恨不能有二十五小时”的赵立德如今都可以只用半天时间处理好公务,下午优哉游哉出来休闲一下。

解席哈哈干笑两声,凑到阿德等人面前——后者正专心瞄准,试图一杆进洞。这个时代没有塑料制品,高尔夫球杆和球都是用硬木头雕凿而成,作起来有点难度。

“嗨,正好大家都在这儿,有个事情商量下?”

庞雨他们则连头都没抬:

“说?”

“茱莉想在委员会上提出一个计划:用提供免费午餐作为条件,诱使更多农民把孩子送往学校,你们觉得这可行吗?”

——不久前郭逸扩大了他那所学校少儿班的规模,招收临高县城附近所有七岁以上,到十多岁的适龄儿童前来上学。不过效果并不好,即使临高这边所有人都已经对他们非常熟悉,即使对外宣传学杂费全免,愿意把孩子送来的农民也很少。

穷人无非是觉得七八岁的孩子已经能够帮家里干些活,送到学堂里头一待一天,浪费时间。至于那些稍微有些钱,不指望小孩子出力帮衬的人家,则是不愿意让孩子接受短毛的教育——正如郭逸等人早就发现的:明朝人还是更看重科举。除非是那些被科举拒绝在外的罪户,贱民等级,又或者是根本没指望做官的贫农雇工泥腿子,才会愿意接受短毛的教育体系。

而那些仍旧抱着让子孙走科举之路的普通人家,甚至都不肯让孩子过早受到短毛教育的“污染”。郭逸等人费了不少心思才打听出原因——他们推行的简化字笔画较少,学起来容易些,但当地人反而觉得这种文字不庄重,年纪大了随便学着用用还凑合,小孩子将来可是要参加官府大考的,不能学这个!

了解到居然是这种愚昧思想阻碍了他们的基础教育推广大计,郭逸等人自是抓狂不已,委员会已经制定了一连串的宣传计划,打算在民间好好宣扬一下“新学”的好处。不过在见效之前,他们还是不得不面临很少人愿意来报名的尴尬局面。

所以向来讲究实际的茱莉就想出了这个法子,据说当年战后的日本人就是靠这一手大搞全民教育,快速崛起的。不过因为上次小郭的计划在宋阿姨面前被找出不少漏洞,茱莉可是要面子得很。所以在提出动议之前,让她男人先来找这几位团队公认头脑最为出众的前任委员咨询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提前准备好回应,免得到时候跟郭逸一样被追问起来,下不了台。

弄清了解席的意图,庞雨等人俱是一笑:

“这首先要去问吴南海……哦,李江东他们的意见,如果农业组愿意提供粮食什么都好说。”

“问了,农业组没意见。吴南海甚至表示可以向学校提供‘每天保证一个jī蛋’的福利。”

赵立德吹了声口哨:

“对于那些农家孩子,这个诱惑可不小了——但我还是觉得不会太有效。”

“啊,为啥?”

“很简单——当前的主要矛盾并不是集中在农民孩子吃不起饭上面,至少我们治下已经没有吃不起饭的农民,所以这诱惑能起到的作用还是有限。那些父母所在意的,是孩子们的未来。如果能让他们看到学习我们的知识,将来一样可以获得很好的前途,甚至比考科举更加容易发迹,他们自然就会选择接受我们的学术。”

“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委员会已经制定了宣传计划,但短期内很难见效的。”

解席皱眉道,阿德却冷笑一声:

“说得再多,也不如实际行动有效果。以我们当前在岛上的地位,可以做的何止是宣传而已?比方说我们可以把接受过郭逸他们那所学校的短期培训,来作为在海南,台湾,吕宋等地任官的条件之一……”

“这有什么用?”

解席不解道,阿德嘿嘿一笑:

“好处当然很多了——我们现在不是打算提拔严文昌,李长迁他们吗?总要找个什么理由吧?考试呗——那些和我们走得近的人,对于我们的知识体系和行事习惯了解当然会多一些,通过率肯定更高。而反过来对于我们的知识体系了解较多的人,自然会对我们抱持好感。所以只要有人能通过我们的选拔考试,就可以光明正大给他加薪,提拔,赋予权柄。”

“包括今后来海南岛上任职的明朝官吏,也一并作此要求,这样以后一方面可以对新上岛的官员有个约束和初步引导。另一方面,在岛上老百姓心目中树立起‘短毛的学堂必须要上,不上做不了官’这个概念。这样他们自然就会重新审视自己对学校的态度,至少不会再把上我们的学校当成有负面作用。”

解席大喜:

“没错!这样才是更加立竿见影的法子……能不能帮我写个具体的计划?”

看着老解那死皮赖脸的样子,阿德哼了一声:

“兄弟,别搞错了——你帮茱莉干活儿,就算是本份,可我们出主意完全是情份了。给他们个思路就不错了,要是什么还让我们来亲自刀,那几位还凭什么自称管理委员?”

解席无奈,回头又看看老朋友庞雨,但后者也只是摊一摊手作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李老教授也说话了:

“坐在那个岗位,说起来是承担着很重的责任,但同时也是锻炼人的好机会。每一届委员会,根据各人的行事风格,必然会有不同特sè。就算开头阶段给了一些建议,他们迟早也要学会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问题,我们是没必要,也不可能去遥控的。”

解席听得似懂非懂,但也知道在这里是得不到更多帮助了,只得告辞离去。这边三人继续打球,又过了片刻,却忽然有人来报,说王璞王介山大人求见。

三人自是奇怪——王璞专程从琼州府跑这儿来干什么?让shì者请他进来,过了片刻却见王璞满脸鬼祟之sè溜了进来,见到他们三个立即放低了声音:

“谢天谢地,三位都还无恙——周千户已在外面悄悄备好了船只,三位可于今夜前往码头,会直接送你们去大陆上……你们尽可放心,我大明朝定能保得尔等安然无恙!”

四六十 球场闲话(下)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没头没脑的,王璞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即使这边三,人都堪称是琼海军中最顶尖的智囊,却也一时间都愕然呆愣住。

过了片刻,三人又几乎同时领悟到王璞说这些话的缘故一莫非是以为他们这里发生了政变,赶紧跑来劝说流亡的?三个人都禁不住纵声大龖笑。搞得王介山莫名其妙。看看他们肆无忌惮的样子,又看看周围那些服务人员。诸如球童之类。总怀疑那些人是被派来监视的,很是提心吊胆。

笑了好一会儿,向来注重礼仪的李老教授才向王璞道龖歉,请他到休息区坐下。并让侍者送上饮料茶水,四人坐下来,跟这位总是表现的一本正经。难得会表现出这种尴尬神情的大明官僚好好聊一聊。

“介山先生为什么觉得我们有必要悄悄逃到大明去?”

阿德比较捉狭,故意问他一句。王璞看到他们这种反应,虽然已经才点吃不准的样子。但还是老实回应道:“难道你们几位不是被……”

他看看周围,iǎ声道:,“,““软禁起来啦?”

这边三人忍不住又要笑,毕竟老李教授还是个厚道人,也不再卖关子,仔细向王璞解释了一番关于短á内部换届和选举的规则。

后者只听得半懂不懂的,却是满脸震惊与诧异之è:“你们这是什么规矩?好端端的,十五个大头领一下子换掉十四个,连首脑都换了人,这岂不是自取灭亡吗!”

知道是自己闹了笑话,颇为羞恼之下,王介山说话也很直,阿德顿时有点听不过去,反问他一句:“介山先生,难道你们大明的官儿是只能上不能下?”

王璞却一本正经,朝着北边京师的方向拱一拱手”说道:“吾等臣僚之属,自是要受朝廷辖制”但朝廷也不会平白无顾就降罪夺职啊。纵有京察之设”也要看贤明公正与否。以诸位的才能功绩,何至于落到被尽数削职的地步?如此贤愚不分,你们在这里还能待得下去?”

这番话说得庞雨都无奈摇头——要往一只已经满了的水壶里头灌水近乎不可能。同样的,象王璞这种脑子里已经塞满了封建君臣之道的书人,也很难再接受其它观念了。

尽管如此,老李教授却依然很有耐ì。循循善yòu道:“我们的治政原则,是以制度为核心”而并非依靠一两个贤明之人的才能一当然执政者的能力也很重要。但总体上,我们这套制度,其核心目的不是为了挽留有特殊才能的人,而是为了防止那些特别坏的领导者长久占据上位后者所造成的破坏。远比失去前者的损失更大。”

“那岂不是只有平庸之人才能安于其位?”

王璞冷笑道”老教授点点头:“不龖错,就我们的制度而言,哪怕庸人在位,只要他不是特别蠢”一切按制度规章行事,就可以确保我们的整套政体正常运转”,“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王璞连连摇头,满脸的不以为然之è:“李老先生,赵,庞二位,请恕在下直言你们的那批新头领。我们也已经仔细了解过。虽不能说都是无能之辈,北将军更是勇逸绝伦。但其中大部分人毕竟是默默无名,才具气量如何,都不可知。即使有几位先前算是略有名望。比起你们原来那批也还是远远不如的现钟不敲却去打铸钟,将诸位英明之才撇到一边,却让一群毫无经验的人上台管事,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高明之举吧!”

老爷子呵呵一笑:“不给他们机会去尝试,如何来的经验。更何况对于人心的评判,本就是天下最复杂”最不可靠的事情~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纂时。,纵然某人一时间表现得很好,谁又知道以后将会如何。”

“即使某人上台时贤明清正。也不能保证一直这样下去。权力这种东西。终归是对于人的ì格有着很强的腐蚀作用”再怎么坚强自律的人,长时间坐在那个位子上,迟早是会变的…比如说大明嘉靖年间的jiā相严嵩,当年不也曾以清贫正直而著称么?”

庞雨在一旁跟着笑道,王璞愣了愣,作为大明本土人士,他对于本朝的当年旧辜自然更是清楚。虽然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朝野民间一旦谈起严分宜这等人都说他们是大jiā若忠,早期的清正嘴脸不过欺世盗名而已。但王璞毕竟不同于一般人云亦云的庸才,对于史实也有自己的见解,虽说作为东林党人难免依然摆脱不了单纯“忠”“jiā”之辩,却也对此有过自己的思考。

“照你们这么说,无论何等正直之士,只要为官作宦,就会变得污浊起来一这官场岂不是成了个大染缸了!”

王璞愤然道,语气中先前还抱着劝yòu之意,这时却渐渐转变成了不服气的争辩。

阿德噗嗤一笑:难道不是这样吗?大明养士三百年,只出过海瑞一个而已,倒是严嵩的同类数不胜数。这一点介山先生想必比我们更清楚吧?……

王璞面è灰白,象他这种向来以清流自居的人,满脑子里从来都装满了jiā佞当道。正直之士如何遭受迫害的传闻,听得多了难免也产生疑问一为什么jiā佞们总能上台?为什么正直的人总是倒霉?这天地之间难道不是一直有浩然正气在吗?

现在短á们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回答一不是坏人总能上台。而是好人上台以后迟早变坏。按照他们的,“腐蚀论”。:官儿做得越大,当得越久。这人变起来就越厉害,王璞虽然很想理直气壮说这是在胡说八道!但结合自己这些年来在官场中的所见所闻,他可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沉默了许久,王璞方才又低声道:,“如此说来,岂不是个无解之局。”,,“怎么会无解呢?解决的办法很多啊。最简单一个,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用的在被“污染,之前就把人给换下去,自然就不会,变质,了。”。

阿德哈龖哈大龖笑道,王璞哭笑不得:,“这个……未免太儿戏了吧……

,“不儿戏。能上能下,使官员们意识到自己不过也是个普通人,这正是避免他们心态失衡的重要手段。”。

阿德收敛起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正è道:,“当然,从长远来说,也会有更加细致的管理方式:比如针对每一个职位的特点,职能,容易钻空子的地方,都确定下严格的规章制度,借助民间和政ǔ的力龖量严格监督”迫使其只能按章办事,老老实实作为提供服务的机构存在,而不是借着手中的权力luà搞……”,阿德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却见王璞脸上又开始现出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国朝自古以来便有御史台,但龖是……,。

后面的话没说,但很明显一王璞也知道那些御史不可靠。

但阿德只是嘿了一声:,“设立御史台的本意是监督但还是要依靠人来发挥作用,而我们这套规则的核心则是尽量把对人的依赖降低到最iǎ。转而用制度解决问题……,。

说了一大通,见王璞还是满脸呆滞模样,知道现在跟他谈什么廉政公署。舆论监督之类还为时过早”赵立德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简单说就是我们现在对那些底层吏员所施行的规则张贴在每一个办事处大é口的那些办事须知你总见识过吧?那些还只是最基层,最简单的,……

王璞这才,“哦”。了一声”脸上略有领悟、短á政ǔ被当地老百姓认为简洁高效,很大程度就是体现在张贴在每个部éé口的那张,,办事须知”。上。王璞也曾注意看过几份。编纂的非常细致:包括每个部é负责哪些业务,每一件事情的处理流程;由哪几个人负责办理;到何处能找到他们。甚至连办事的时间都给规定好了”还特别注明,“逢节假日。休息日顺延”。”总之,在王璞眼里这些条例编纂的极其死板和繁琐。要一个讲究潇洒的士林中人去遵守这等繁琐iǎ节简直就是侮辱!

王璞以前一直觉得,短á把规矩制定的如此细致繁琐”吸引那些为钱而来的普通俗吏尚可,真有大才至此,看到这么多规矩大概直接就会被气走了此类文人心目中的,“能员……”就是那种平时喝喝酒做做诗;有案子则三言两语破掉,积攒了一两个月的公务能在几天内就处理完的所谓,“风雅之士,。,跟短á衙é里那些整天埋头于文牍”以至于几乎人人配眼镜的可怜人完全两码事。

如今听了赵立德的解释,王璞却感觉仿佛有点明白过来。

,“……这就是你们的所谓,庸人治政,么?可是那等俗务,皆为微末iǎ节。尚可订之以规。真正国家大事”又岂才成规可循?……

,“大部分政务都是微末iǎ节,对老百姓利益切身相关的也往往恰是这类iǎ事……

庞雨在一旁ā口道:,“只要把这些iǎ事情处理好,他们的职责就完成了。至于在大方向龖上的决策,自有整个团体所有人来作出判断介山先生不会以为我们几个人退出了委员会,就彻底不管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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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一 冲击(上)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四六一冲击

王介山头昏脑涨的走掉了。

老教授等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都颇感有趣——从王璞过来时那种语气神态可以看出,他原先是准备来挖琼海军墙脚的,结果却稀里糊涂受了一番思想教育,带着一脑é子的疑问走掉了,估计会很郁闷吧……想想看也是——这么一群在短á群体中身居高位的人忽然集体失势,明王朝那些“有识之士”还不乐翻了天?十四个人未必会全部投明,但从其中拉过来三五个带路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王璞来时一准是这么想的,但他居然敢把目标直接放到前主席和两位“军师”身上,胆子倒也很大。而比起他来时的满心热切,义无反顾,王璞离开这片球场的时候却要忧郁得多……他一路上念叨着“能上能下”“大染缸”“换届”等等刚刚听到的新名词,连走路都心不在焉的,差点绊到树根上摔了一跤。

不过虽然遭遇到意外和失望,王璞在临走之前倒没忘记特地向老爷子求证一声——短á的换届不会影响到他们与大明的条约?这一点显然也是明朝官员所特别在意的。

他立刻得到了非常确定的回答——那些条约是琼海镇作为一个整体与大明签订,肯定不会因为短á的内部调整而失效,王璞听了之后方才松了口气——这次过来,虽说先前推测错了个一塌糊涂,但总算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回应。

在他走后,阿德立马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指派警卫人员前往码头附近搜索,果然在港口那边抓到了化装成渔民的锦衣卫千户周晟,把他请进了阿德的办公室里喝咖啡……确实是喝咖啡,穿越众不可能拿周晟怎么样的。在大明朝的锦衣卫中,这位周千户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把他赶走或是“处理掉”毫无益处,无非是让大明王朝派个不熟悉,更有可能还很不友善的新人过来接手,反而白白增添麻烦。

更何况人家毕竟算是抱着“好意”而来,所以阿德也无非跟他聊聊天,解释清楚状况而已。和王璞一样,周晟对于短á这么大规模更换领导层,仅仅因为制度如此也颇感í惑不解。不过他一直不相信是短á内部发生了龃龉,只因为王璞的坚决要求才来走这一趟。

在听阿德说明情况之后,这位周千户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就说呢,你们的新头领中有北先生在,他可不是那种会对朋友下手的人哪。”

之后双方客客气气告别,对于锦衣卫偷偷摸摸溜到短á老窝附近,想要有所行动这桩事件,双方都很默契的选择了闭口不谈……不过阿德在之后一段日子里大大加强了对县城,尤其是码头附近的监控,以确保今后不会再被人偷偷渗入——哪怕对方是抱持着“善意”也不行。

…………

此后几天,各种各样的消息在临高县城和海南岛上到处传播,穿越众这才发现他们还是大大低估了这次选举对于当地老百姓和明朝官员的影响力——他们原以为这只是他们的内部事务,与外面那些人没多大关系。但实际上,作为一个已经非常引人注目的集团,他们的一举一动却都被本地百姓与大明王朝密切注视着。连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人注意,更何况是更换首领这样的大事!

——尽管他们自己并不觉得区区一个管理委员的衔头算什么,十五名委员不过执行代议制度而已。可在旁人眼中,这十五人名额却是属于不折不扣的短á大首领,所谓“换届”就是改朝换代了!

诸如北纬,叶孟言,胡凯,以及老杰克等几位与明朝人缔结了婚姻,或是有着紧密联系的这一批人最早,最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个位置给他们家人所带来的变化——林程程仿佛在一夜之间就突然变得非常骄龖傲起来,不但对家里的仆人和使v们一下子严厉了许多,就连从iǎ带她长大的ǎi妈,也被禁止再用“囡囡”这样的昵称而必须要象其他人那样尊称她为“太太”!

北纬以前总觉得林程程为了她背井离乡,孤身嫁到海南岛来会觉得孤单委屈,所以总是尽可能ōu空陪她。对于这位iǎ妻子的种种孩子气举动,也一向是抱持着宠溺的态度任其胡闹,反正他们这个家庭从不缺钱花,通常也没什么luà七八糟烦心事。

但这次北纬没再惯着她——在听说林程程跑去向负责集体财务的朱月月提出了许多新的,不切实际的金钱要求之后,专程回家好好教育了她一番。他们这对夫妻之间是如何jiā流的外人不得而知,但林程程在出嫁以后头一回哭红了鼻子,哭肿了眼睛……到最龖后反倒是家里仆人纷纷声讨男主人——他们大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仆役,自然向着自家iǎ姐,这么一窝蜂跳出来,搞得北纬很是恼火。

…………

相比之下,叶孟言所感受到的改变就令他非常满意——在选举之前iǎ叶的家庭情况很是不妙。他太贪嘴一下子领了两个美人回家,自己本身ì格却又很不成熟,根本不懂得如何协调家庭关系——而且还是这种很容易上演宅斗大戏的家庭关系!

人么一旦亲近了自然就没什么敬畏之心——都脱光了luǒ裎相对还有个屁的威严。那两位被领回家的美人儿开头时还忌惮于短á的赫赫威名,先是老实了几天,但很快便发现这iǎ男人是个银样镴枪头,典型的外强中干,根本辖制不住她们,于是很自然便开始闹腾起来……可怜的iǎ叶贪恋美è,两个都不想得罪,结果却夹在中间两面不讨好,这“双面胶”程度可比通常夹在婆媳之间的受气男要厉害多了。

……然而这种情况在叶孟言当选了委员会成员之后却是骤然改观,那天他刚刚回家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看到两位夫人站在一起时居然破天荒没吵架而是亲亲热热仿佛姐妹,更对他展现出自打领回海南岛后就再没看见过的殷勤iǎ意……叶孟言的骨头一下子就酥透了。

当天晚上iǎ叶终于又享受到了久违了的……乐趣,而之后几天两位美人对他也是千依百顺,让iǎ叶自觉近来雄风大振,连出é时看看天è都会觉得更加晴朗些……总之,这段时间叶孟言的心情极好,非常好!

…………

胡凯没能上位,他的夫人冯怜就没享受到前两位的太太那种扬眉吐气感觉了。不过冯怜表现的很平静,依然经常去参加太太们的沙龙聚会,对旁人也是一贯的热情客气,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只胡凯自己却是清楚——他老婆心里很有点不服气的。北纬也就罢了,自家男人的师傅,琼海军公认的第一高手,没啥可比头。可那iǎ叶子的水平就是在她们这些妇道人家中间也是经常说些闲话,家里的混luà无序更是常常被仆人们当笑话传出……这样的人也能做大头领?那自家男人好歹出战过山东,有战功在手的,如何就做不得?

可怜的胡大傻一向没心没肺,从不愿在这类政治问题上耗费脑细胞的。最近几天来却天天晚上都被老婆趴在枕边翻来覆去的盘问,把他们这个团体内部关于换届选举的每一条规则,每一个步骤都问了个清清楚楚,有些胡凯实在答不上来的,说要去找李教授苏iǎ姐他们那些专家去问清楚,却立刻被冯怜阻止,连声告诫他千万不要在外面露出一点口风……

——胡凯觉得自家老婆最近想的有点太多了,往往他一觉醒来,却还发现夫人还睁着眼睛呢,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帷帐顶端呆呆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最龖后是老杰克,比起别人要么上进要么原地踏步,这次他是属于向下走了——至少在v友安娜眼里是这样的。所以最初几天时安娜对杰克非常温柔,想帮他尽快从失败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不过在发现杰克对此毫不在意——不是装出来让她放心,而是真正的不在意之后,安娜自己却反而变得忧郁起来。她担心杰克退出了委员会之后,这个团体今后的决策会对他们欧洲人不利——这种想法倒也不能算是杞人忧天,毕竟当前在琼海军体系中,西洋人也占了相当一部分。虽然普遍地位都不高,大都是由战俘身份转化而来,但各部é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人呢。以前老杰克是他们的代言人,在委员会里探讨与西洋人有关的政策时肯定要考虑他的意见,但如今委员会里没“自己人”在了,以后会不会作出一些不顾他们想法的决定呢?

——安娜很担心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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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二 冲击(下)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但杰克?汉德森对此却一点都不担心——尽管这回相对于其它各个xiǎo团体的有得有失,琼海军中的西洋人团队这回确实是丧失了唯一的委员会名额。但杰克却很肯定,他不会被边缘化。

原因很简单——在一百三十九人中,他是唯一的大鼻子白人,天然就是这个团体中所有西洋人的代言者,这一点无论什么选举程序也改变不了的。即使委员会都换了人,在涉及到欧洲人的问题上,他们依然要征求自己的意见,而不可能自行其是——说到底,委员会这个机构的权威xìng在一百三十九位现代人心中,和本地人心目中的概念完全不一样。

只是要说服安娜接受这个观念却不容易——身为美第奇家族成员,天生就对政治敏感;本身又因为被家族放逐在外,孤身一人来到亚洲,心里充满不安全感;再加上又是个心思细腻的nv人……这种种因素加起来,老杰克想要令她放下心事的种种努力大都不成功,

无可奈何之下,杰克决定采用最龖后一招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

几天之后,庞雨,解席,赵立德,茱莉,以及胡雯等一干平时跟他俩关系很好龖的朋友们按照杰克的嘱咐,携带了预先准备好道具悄悄潜入到白燕滩主基地外面的山坡旁边,在这里有一处景观凉亭。附近有喜爱园艺的穿越众移栽来许多奇花异木,乃是大家平时散布纳凉的好去处。

不过今晚这里被人包了——在和nv友享受过一顿丰盛而làng漫的烛光晚餐后,老杰克借口散步,带着安娜走到这里,亭子里的石桌早被铺上天鹅绒桌面,放了一束鲜花和一个jīng美漂亮的丝绒盒子——茱莉亲手摆上去的,此时她正和其他人一起躲在花丛后面,悄悄注视着那对异世情侣的每一个动作。

“……让开点让开点,挡到摄像机了!”

凌宁和他太太卓媛举着专mén从仓库里领出来的数码摄像机占据了最好龖的位置。经过这些年的淘汰,如今剩下来还能使用的电子产品已经不多,空余的存储介质也已不多,但为了今晚的大事,还是值得再消耗一个存储硬盘的!

远远的,只见杰克走到桌旁,拿起鲜花和礼物盒递到了安娜面前。让后者有些发楞——鲜花她是经常收到的,各种xiǎo礼物也常常有,但老杰克这种郑重其事的态度却让她感到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却见杰克已经打开丝绒盒,单膝跪倒,将礼物捧送到nv友面前——绛红sè天鹅绒上摆放着一枚铂金钻戒,戒指是现代工艺产品,切割非常完美的金刚石多面体即使在月光下也能发出熠熠光彩。

“@#%$^……”

——老杰克终于向她求婚了!只是说出来叽里咕噜却尽是外语,躲在旁边的偷窥者们一句也听不懂——只有茱莉例外。因为杰克此时所说的意大利语本就是向她讨教而来。

安娜显然非常意外,只听了几句,便红着脸儿作势要离开,但杰克却很赖皮的拉住了她的裙子,使得这位xiǎo姐无法再象前几次那样逃避过去,只能微微侧过头,听他说话。

老杰克在此之前肯定多次练习过,一手高举着钻戒,一手捂住胸口,就像是戏剧中男主角的造型。他先是慷慨激昂说了一大串,之后语调又变得缠绵悱恻,安娜先是沉默不语,但后来终于也开始用意大利语作回应。

这一男一nv在简单jiāo谈了几句之后,最高cháo的一幕终于来到了——nv方转过头去,一手捂着脸儿微微低下头,却任凭男子拉住她的手,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求婚成功!

花丛后的亲友团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早就准备好龖的烟花彩带都被拿出来shè向空中。安娜目瞪口呆看着这群忽然出现的观众,面颊愈发殷红如火,慌慌张张的想要逃开,但杰克已经揽住了她的腰,大大方方以未婚夫妻身份向前来祝贺的朋友们表示感谢。而很有经验的茱莉胡雯等nv士也很快把安娜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解除了她的窘迫。

这边解席等人已经准备好了美酒,恭喜老杰克长达三年多的爱龖情长跑总算达到了终点——自从当年刚刚俘获公主号,在船上初次遇到这位美第奇家族的大xiǎo姐时,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他们就是天生一对,而之后两人的感情发展也一直算是顺理成章。只是在这个年代,一位大贵族家庭的xiǎo姐想要自主决定婚姻实在过于惊世骇俗。纵然安娜本身xìng格已经算是相当的离经叛道,又在这群现代人中间居住了许久,接受了他们许多思想熏陶,在真正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依旧是顾虑重重。

本来在吕宋岛上茱莉都已经劝服了她,同意在吕宋就把婚事办掉的,结果老杰克以为水到渠成了,兴高采烈去和她谈及这件事情时安娜却羞涩跑掉了,一个大好机会就此错过。

所以这次老杰克作了最充分的准备:烛光晚餐,làng漫气氛,以及鲜花钻戒一样不能少——其中钻戒还是说了无数好话从某位现代人nv士那里要来的——以这个时代的技术可绝对切不出有几十个反光面的钻石来。幸好人家这也只是一般的装饰戒而非婚戒,否则说再多好话肯定也要不着。

好在这一切都没白费,总算把事情定下来了,杰克在笑眯眯回应大家的善意祝贺之余,眼睛也在人群中四下逡巡,一会儿看见庞雨,立即走了过来:

“庞,我需要你帮个忙。”

“哦?”

“安娜同意了我的求婚,但她提出了一项要求……”

——这位十七世纪的贵族xiǎo姐倒并没有要求华宅豪车,而是指定必须要在教堂中举行婚礼,她认为只有在天主十字架前发下的誓言,才是夫妻双方彼此永恒不渝的保证。

杰克颇有点头痛的样子,如果是在吕宋满足这项要求毫不困难——那里天主教堂非常多。但在海南岛上就很麻烦了,因为穿越众是不相信宗教的,他们虽然不禁止本地人保留他们原先的宗教信仰,却对于任何企图在这里传道布教的行为都非常警惕——这其中也包括建立宗教场所。

到目前为止,海南岛上除了原先存在的一些土地庙山神庙之外,在穿越众所统治的地盘上,这几年来还从来没有一所新的宗教建筑能造得起来,即使有人提出过请求,或是不管不顾直接找人开建,也都被阿德那个坏鬼想法子给破坏掉了。

所以海南岛上压根儿没有教堂!原先在那些西洋人所聚居的地方,有一间xiǎo屋子里摆了十字架和神像,算是供信徒们祈祷的地方。但随着那些西洋人全都跟老杰克去了吕宋,这间屋子立即被毁弃掉——阿德快手快脚直接让人把房子扒了,连个凭吊遗迹都没给留下。

如今他们虽然又跟着杰克返回来了,却一时间还没来得及重建起来——其中更重要一个原因则是,受琼海军这些人的影响,这些西洋雇工对天主的信仰已经不象原来那么虔诚。

其实连安娜本人也是如此——这位出生在教皇世家的贵族xiǎo姐本就是因为表露出了对宗教的怀疑才被家族放逐,到了这里以后,受到现代人影响,很快就接受了达尔文的进化论观点。到如今宗教情绪在她身上更近似于一种文化传统,而非信仰——她之所以提出定要在教堂结婚,恐怕主要是因为在她从xiǎo形成的观念中,不在教堂里举行就根本不能称之为婚礼。

几句话帮老杰克分析了安娜的思想状态,之后庞雨又安慰他道:

“别担心,这事儿包在咱们身上,肯定会帮你解决掉。”

杰克大喜,心头最龖后一点忧虑也彻底放下。

…………

之后不久,庞雨就实践了他的诺言——他与基建组同仁们合龖作,很快在白燕滩附近的草地上用竹子,木头,丝绸,彩纸,鲜花和干茅草等物搭建起了一座中世纪的哥特式教堂。其中的十字架和耶稣像也很容易解决——从公主号上搬一套过来。那些西洋船上从不缺乏此类东西。

庞雨以前没设计过教堂,但任何一个学过西方建筑史的人对于此类宗教建筑的特sè都不会忽略。反正这房子只要用来举行一次婚礼即可,又没有长期使用的要求,搞一座临时xìng的大厅堂就足够了。

经过大量花束和丝绸的装点,最龖后完工时这座建筑与其说是教堂还不如说是一座非常豪华的婚礼彩棚,不过只要把安娜哄开心就足够了。当天的婚礼很顺利。美第奇家大xiǎo姐的注意力完全被现代风格的白sè婚纱和曳地长裙吸引过去了……由李老教授和宋阿姨夫妇充当双方主婚人,白燕滩上好好热闹了一回。

在婚礼之后,安娜的管家兼私人律师安德鲁拿出了几份文件要求老杰克签署,并随后赠送给他若干文书地契和印章……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安娜这位贵族xiǎo姐还真不是那么好娶的——她以前曾隐约提起过,自己除了在美第奇家族中享有“公主”称号外,还拥有一个法国的nv伯爵爵位。而当初授予她这个爵位的法兰西摄政皇太后玛丽?德?美第奇对这个爵位乃是有着特殊规定:当安娜结婚以后,这个爵位,以及相应的封地都会转移到她的丈夫名下,难怪总有人试图bī婚。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那些西方人应该称呼老杰克为“汉德森爵士”了。并且,如果他将来能去法国的话,在那里还拥有一块不算xiǎo的封地和庄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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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三 张氏兄妹的决定(上)

张陵张汝恒坐在一张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很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这间屋子并不大,乃是一处小旅馆的标准间。虽然从房间里的行李以及几件胡乱丢在外头的衣裳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位女xìng所居住的屋子,但任何一个刚刚进来的人都绝对会被吓一跳……

太乱了!只见房间里乱七八糟到处堆放着各种各样新奇货物,桌子柜子……甚至连床下地板上都丢满了各种从琼海大市场里淘来的小玩意儿,让张陵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都没处下脚——确实,让一个从陕西乡下来的女孩子天天自由自在去逛琼海大市场,又塞给她足够的零用钱,其结局必然是如此。

——没错,这里正是张陵安置他妹妹的小旅店。张汝恒在海南岛上并没有置产,他所居住的军营不允许随便带外人进入,所以只好安排妹子住在旅店里。不过张小妹对此非常满意——因为没人能管她了!

这小丫头在家里时就是有名的淘气包,张汝恒几年没见她,总想着女大十八变,应该会温柔贤淑一些了,没想到人家女孩子长大了都会变文静些,这丫头却是朝相反方向发展。来到海南岛才个把月,她已经闯了三四次祸——包括上回去偷窥琼海军的训练也算一次。这还仅仅是让她哥知道了,需要张陵去擦屁股解决后事的,那些偷偷被瞒下去的,或者人家懒得计较的还不知有多少……

想他张陵在这琼州府待了三四年,街头巷尾间提起张千户谁不翘起大拇指道一声“好汉子”!也算是个颇有点面子的人物了,可自从他妹子过来以后,三天两头的惹出些麻烦来,到最后往往要张陵去说好话摆平,有时候还要低头赔礼道歉,搞得他现在上街巡视都总感觉有点抬不起头。

张陵开始怀疑家里头是不是因为受不了这小魔星的闹腾才张罗着要把她嫁出去的——否则以爹娘对这个幺女的溺爱,断不会任凭她一个人悄悄出走那么长时间还没反应。就是妹子千里迢迢逃到了海南来,这一个多月了,家里头的询问书信甚至找寻的人手也该过来了。

哎,莫非爹娘还真指望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能管住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想到麻烦处,张汝恒有些头痛的敲了敲脑袋,这时候听到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了。

张陵不再多想,暗自把屁股从座椅上挪开,沉马蹲裆提神静气……果然下一个瞬间,只听“嗨呀”一声叱喝,一杆枣木棍从房门位置疾刺而出,直取自家面门。招式简洁有力,正宗的战场杀法,若被捅实了,别看只是根硬木棍子,照样能把颅骨都扎穿!

不过张陵早有准备,手臂一抬一格,将木棍撂到一边,脚下飞起一脚反踹对方小腹,但脚丫子才刚刚抬起,却见对面那敌手伸出一只小手摇了摇:“等一下等一下!”

张陵愣住,单脚硬生生悬在空中,而对面张小妹迅速把地上一组泥阿福从他即将落脚的位置挪开,避免了被踩碎的命运。方才又举起木棍:“好了,继续继续!”

张陵哼了一声,很是无趣的收起架势,摇了摇头:“气势都没了,还怎么继续。”

——他们这对兄妹都不是一般人,见面的形式也与众不同。当然并不是每次见面都要交手,不过像现在这样——有男人突然出现在张小妹的房间里,这泼辣姑娘肯定是要出手的。按她的说法如果是自家哥哥反正伤不着,如果是其他宵小之辈……打死了也活该!

张陵为她这火爆脾气着实伤脑筋,他多次告诉自家妹子这里不是陕西,更不是张家人说了算的宝jī县城。如果在这里打死打伤了人,哪怕是自家仆役奴才之流,短毛的执法队一样会找上门。而且严格按律条处理,没有任何徇私可能——因为他们会把这事情立即公布到衙门前的告示栏上,让所有老百姓都知道,这时候官府再想要私了也不可能的。

张小妹当时听了还很惊奇的问既然如此为何官府还要公布?但张陵却有点郁闷的告诉她:负责执法和负责公布的乃是两个衙门,彼此间互不统属。如果处理不好那是前者的责任,如果不公开则是后者失职——除非你的关系非常硬,否则人家不可能为了庇护你而让自己背上失职罪名的。

可尽管他说的清清楚楚,张小妹还是改不了这爱动手的习惯。只是自称手上绝对有分寸,不会误伤到别人的。张陵也无可奈何,只能像这样偶尔陪妹子练上几招。毕竟一个女孩子家,手头没点功夫防身也让人不放心。

…………

停手之后,张小妹就像任何一个爱撒娇的女孩儿那样跑到哥哥面前,抱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的,开始把这几天来享受过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事情一一向兄长汇报。而张陵也一一耐心听着,脸上渐渐显出笑这正是他妹子最为可爱娇憨的时候,也正是因为这一刻的亲密,张汝恒才能够忍受小妹那种种稀奇古怪的胡闹,尽心竭力为她收拾残局。

张小妹如今已经年满十六岁,到了出嫁的年龄,按照那些读书人的说法,其实很早以前就该讲究所谓“男女大防”,哪怕是亲哥哥也不能太接近了。不过他们老张家乃是武人出身,从来不在乎这个,张陵对此更是嗤之以鼻——自家亲兄妹关系好些碍着礼教屁事!

从前他在家时都不在乎这个,更不用说在海南岛这几年,在短毛的思想潜移默化之下,下意识里已经很有几分看不起儒生了——尽管他小时候是被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着实下死力气读过一段时间的儒学书籍,但那时候只要一看到书本就觉头痛,宁肯去院子里练练武艺出一身大汗。

后来到了海南这边,无聊之际偶尔也从短毛手里借到几,却越看越是上瘾——同样是读书人,为什么读过人家短毛给的书之后往往会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至少能知道一些解决实际问题的方法或是道理;而儒生的书却是越读越糊涂,往往念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啥?那些老儒偏偏还说什么“书读百遍,其意自现!”——胡扯,以这几年的经验看下来,那些儒生自己也不过是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废物罢了。

正是因为如此,张陵才对妹子逃婚采取了支持态度——那个与她订有婚约的小伙子也是出身武人世家,但却一心想要改换门庭转到文人队伍中去。整天书本不离手,说话也是之乎者也文邹邹的掉书袋——当年张陵自己也是这样,总觉得说话不带点之乎者也就不够派头,但在短毛这里居住了一两个月之后他就改掉了这毛病,而且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真白痴……

不过那个走火入魔太深的小伙子估计是终身不会转变的了,让张陵对他印象极度不好的原因之一便是那小子有一次看见他们兄妹站在一起亲密交谈,居然唧唧叨叨说什么不合礼教之类。还大模大样当众说此等女子断不可要……搞得张汝恒当场就想揍他,只是顾忌到他和妹子有婚约,怕妹妹将来嫁过去不好做人,这才强自忍耐下来——那时候还真是单纯啊,居然没想到可以退婚的……若是在短毛这边,恐怕早一个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一边含笑听着妹妹的唠叨,张汝恒心思却又转到了别处去。不过他在愤愤不平之际却忘了一件小事早借到的那几本短毛书籍并非工具书,而是小说,出借人的名字叫做张宇……

“……真是太好吃了!所以啊,我决定明天再去吃一次过桥米线和汽锅jī。他们说那是云南特sè,可我在大市场里碰到的好几个滇人却都说在自己家乡从没听说过这类食物,真的好奇怪呢……咦,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张小妹发现大哥在走神,很不高兴的狠狠拧了兄长胳膊一下——这是她来到海南之后才新学会的,隐蔽而凶悍,适合那些表面上淑女而内心彪悍的腹黑女,从前那个单纯的陕西妹子可不会这招。

“嗷!干什么!”

张陵愤然,自家妹妹说的这些“新鲜事”对他而言其实都算不上新奇,他所在意的只是小妹这么抱着自己胳膊,叽叽喳喳说话时的温馨感觉而已……至,跟短毛待的时间长了以后,天下间还有什么能令他感到意外的呢?

“只是提醒哥哥应该注意礼貌而已,按照这边的说法:女士说话时男人应该注视着她的眼睛,表示自己很认真在听……”

“你又去跟短毛接触了?”

张陵一听就知道这种歪理邪说是来自何处,张小妹嘿了一声:“可是很有道理啊。”

张陵无奈摇摇头,短毛的言论总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在他们手中握着精良火铳的前提下……

四六四 张氏兄妹的决定(下)

四六四张氏兄妹的决定(下)

“王大叔说你前几天又一直没回来,又跑哪儿去乱逛了?我知道小妹你爱玩,可也不能这么几天几夜不回来吧!”

张陵决定转守为攻,给妹子一点压力,省得她总这么肆无忌惮。虽然因为军营里不能安排外人,不得不把妹子安置在旅馆里。但他不可能放任小妹妹在外头乱跑而完全不管的,所以找的这家旅馆老板跟自己很熟,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帮忙照顾一二,如果小妹又闯了祸,王老板也会及时告知。

这小姑娘每天到处跑着玩不稀奇,琼州府当前繁华已不在广州之下,但如果连续几天夜不归宿那张陵肯定就要急了。虽说他相信妹子不是那种会轻易被人骗财骗sè的傻丫头,这边的治安也远比大陆上好得多,但一个年轻女孩子连续几天不着家——哪怕是旅馆,这依旧属于极不正常的情况,还好短毛这边一向标榜“男女平等”,对于女子的约束比大明不知道宽松了多少,否则若是在内陆大明本土,这种名声传出去恐怕将来连出嫁都困难。

张小妹也自知理亏,被兄长一批评立刻低下头。脸上显出有点忸怩的神sè:

“是出远门了……去临高玩了几天。”

“你又跑临高去了?”

张陵一听就头大,临高那边是最早受髡人“荼毒”的地区,现在成了短毛的老窝。虽说他们在明面上并没有禁止外人出入,但好歹也算是琼海军体制内人物的张陵却知道那地方向来是外松内紧,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实际上任何一个出现在那里的陌生面孔都会被密切关注。

不过张家小妹显然不这么想:

“那里很好玩啊!前两天他们正好在办喜事呢,我魂进去跟着吃了几顿西洋饭……哇,好吃的东西可真多!他们可会享受了——那种街上要卖两钱银子一块的奶油蛋糕在短毛的宴会上让人随便吃!还有一种叫冰jī淋的甜食,上面摆一颗红红的樱桃……添一口就能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另外还有各种各样小点心,桔子水,西瓜汁……既好看又好吃,以前不知道,原来西洋夷人的饮食真不错呢。”

张陵看看天真的小妹子,暗自苦笑一声——魂进去?她以为短毛那位姓赵的大头目会轻易让外人魂进去?更不用说是婚礼宴会这种极其容易下毒的场合——估计是上次打过招呼以后人家已经把她的面貌特征记录下来,并且给放在了“工作人员家属”的安全类别中,否则肯定早被拦下来了。

而张小妹一点都不清楚其中奥妙,依旧沉浸在对那场西式婚礼的美好憧憬中:

“还有那新娘子穿的衣裳……远远看到时吓了我一大跳——竟然从上到下都一身白花花的,我还想他们西洋夷人怎么穿出殡衣裳成亲啊,也太不吉利了。”

“他们出殡是穿的黑衣服,跟我们这边恰好相反。”

张陵对此倒是有点见识的——当初在战俘营里跟洋人作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邻居,那段时期内因为伤重而死的俘虏挺多,他看见过好几回西洋人死后的葬礼,知道西洋夷人习惯用黑sè表示哀悼之意。

“是啊是啊,我后来也问到了,原来他们那边新娘子成亲就是要穿成白sè的……那衣裳可真漂亮啊,就跟仙女下凡一样,裙子拖了足有一丈远,后面还要有两个小孩子专门捧裙角……就是胸口胳膊肉露出来太多了,洋婆子不知羞,我们汉家女可不能这样……可是真的好漂亮啊,我将来成亲要也能穿这个该多好……”

眼见小妹子又是两眼放光,羡慕的简直要冒出小星星来,张汝恒不得不在她面前连连摆手,方才将她从幻想中唤醒。

“对了,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妹子询问,张陵才想起来自己这次过来确实不仅仅是为了查问妹妹的动向,还有一件正经事情要和她商议的,给这丫头东岔西岔的差点都忘了。

“确实,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张陵犹豫道,他原本是不想提这件事的,但既然妹子表现得非常感兴趣,说说也无妨。

“是这样的:短毛……也就是琼海镇他们在临高那边建立了一所学堂,以前是招收的人很少,但是听说从今年开始,他们将大量收徒,而且不拘男女。就是女人也可以进去学习他们的学问。”

“哈?哥哥的意思是说……”

张小妹眼中显出期冀光彩,有些不太敢相信的看着兄长,而张陵则点头证实了她的判断:

“如果妹妹你感兴趣的话,就去学点东西吧。我问过了,因为我的关系,你要进去学习还是很容易的。”

“哈!好啊好啊,我当然愿意!”

张小妹欢呼一声跳起来,先是又抱住兄长的胳膊摇晃了一阵以表示感谢之意,但随后又颇为疑惑得抬起头:

“咦,哥哥先前不是一直不想让我跟短毛走太近的么?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张陵看着妹妹,脸上显出柔和之sè:

“琼海军的首脑们刚刚换了一批,这你知道吧?”

“知道啊,外面的人给吓到了,可他们自己没当回事呢。”

张小妹无所谓道,她在临高厮魂了这几天,接受短毛观念自然也多一些。张陵点点头,继续道:

“这回的十五位首领中有四位是女子,连他们的大头领都换成了一个老太太,这你肯定也知道了。”

“是啊是啊,我在婚礼上都看见她们了呢!老太太人很好的,还对我说不要吃太多冰jī淋,会肚子疼……”

张小妹说到这里时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大约是想起了什么尴尬的事情,不过小丫头反应很快,随即便想到了兄长的用意:

“哥哥你是打算……让我去为短毛做事情?”

张陵点点头:

“是啊,小妹你的天赋其实是我们张家最好的一个,我在你这年纪也未必有你的身手。人又大胆聪明,一个人千里迢迢从陕西来到海南,居然一路平安……只可惜却是女儿身,若在大明,无非嫁人以后相夫教子罢了——可你又肯定不是个能被约束在家里的。”

稍顿了一顿,张陵又道:

“琼海军这边一直宣扬男女平等,尤其是那位胡大姐,总说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一样能做,我以前是不大相信的。但这一回……他们竟然把大头领位置都让给了女人来做,可见那些人真是说到做到的……小妹,你既然喜欢短毛的学说,就去上他们的学堂吧。我听说将来只要是从短毛学堂出来的,都能在他们的官府中担任职务——不分男人还是女人!”

体会到哥哥的好意,张小妹jī动起来,眼中隐隐显出泪花:

“那……大哥你为什么不肯为他们效力呢?我听说他们很看重你的。”

张陵哈哈一笑:

“傻丫头,我是张家的长男。即使爹爹将我逐出宗祠,也不能正式背离大明的,否则会牵连到整个宝jī张氏的名头。况且我现在这样子,其实已经是在为他们效力了,那些人只讲究实效,不在乎虚名的。”

说到最后时,张汝恒轻轻抚摸着妹子的长发,微微笑道:

“也许将来咱们老张家,反倒是小妹的出息最大呢,到时候连大哥也要仰仗你哦。”

“哥!”

张小妹一声娇嗔,随即便扑到兄长怀里,再不肯抬头。

…………

第二天张陵就带妹子去州府衙门里找王璞报名——后者受郭逸委托,负责琼州府这边的“扩招”工作。张陵原以为王介山看他带妹妹过来肯定会询问一二,甚至有可能劝阻,结果人家连眼都没抬,直接就给办了登记手续。

张汝恒先还有点惊讶,但等到几天后学校那边派人来接学生的时候他才发现,感情王璞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近新招的这几批学生中,琼州府官吏富商的亲眷家人可着实不少。而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女xìng……严文昌家的两个女儿都报了名,还有许敬莫大鹏之类商人更厉害,直接把家中除了要继承家业的嫡子以外儿女都给送了过来,就连王璞自己,也说想要写信回家,把一个女儿接来接受短毛的教育……

问起理由,却都和他想得差不多的再漂亮,不如实际作出来。胡雯这几年来在fù女工作方面下了很大功夫,大力宣扬男女平等观念。但真正让本地人相信短毛官府确实把男女看作一样重要的主要原因,却还是因为这次选举,宋阿姨及另外几位女士的上任。

有那些瞧不起女xìng的传统人士,就会觉得短毛此举违反伦理,不合纲常。但毕竟也有那等比较开明,又疼爱自家女儿的父母,开始考虑让女孩儿进入短毛的体系,这样也许可以获得和男人类似的机会,而不是一辈子都被约束在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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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五 一六三三年的春天

四六五一六三三年的春天

时间渐渐进入到公元一六三三年的三月中旬——当然是按公历算,按农历的话现在还是大明崇祯五年的一月底。北方冰天雪地的气候并没有散去。而海南岛上本就是没有冬季的,这段日子的天气更是愈发晴好。

明末的气候按照某些历史学家的说法属于什么小冰河时期,总体是偏冷偏干燥的,在大陆上体现为干旱少雨,灾害增加,而对于海南来说却正好减弱了雷暴和台风的影响——迄今为止在海南岛上只闹过几次台风,都没有酿成什么大灾害。

当然这也与琼澄临三地是面朝大陆方向有关,如果是直接朝着外海的乐会陵水万州等县,风灾就要严重的多。叶孟言在被调回海南岛之后曾经重提他想要去三亚家乡发展的旧计划,委员会也给安排了一些人让他带队去那边勘探过,结果很不幸遇上了一次强台风,船只受损困在荒滩上足足一个星期才逃回来,从此之后闭口不提外出。

不过总体而言这一时期的干燥气候对海岛很有利,降水虽然有所减少却不至于影响到农业,反而使得南方地区比较头痛的洪涝灾害发生几率大大降低。即使对于那完全靠天吃饭的传统耕作方法产生一些影响,但农业组这边在采取了一些现代化的引流和灌溉措施之后,则是绝对不会缺水的。

从大陆上招募来的移民们也开始了他们在新土地上的第一次春耕,短毛的官府派出了许多技术人员对他们进行指导,这种做法在起初时还引起不少人的反感——许多老庄稼把式觉得自己种了一辈子地,还需要你们来教?况且短毛派过来的技术员要不是些十五六岁小年轻,嘴上毛都没长齐呢;要不就是白发苍苍老头儿;有些甚至还是女人——没办法,农业组基本上就是一老弱病残集中营,各部门在外面招募人手时说得都很好听:除本人外,还负责安置家属,保证不会有后顾之忧……结果把身强力壮的劳动力都骗去当工人了,剩下的家眷全部丢给农业组安置。吴南海这人向来比较好说话,也就一一收下来,不过每到农忙时还会要求各部门抽调人力协助,或者干脆放几天农忙假,让那些壮劳力们回家干活——在这方面各方还是有默契的。

于是到如今农业组能派出来的技术人员也就是一窝子老弱病残了,让那些身强体壮的山东汉子们看得很不服气——能够从兵荒马乱中生存下来,并且抵达南方的移民大都是意志坚定之辈,要他们听从这么一群人的教导实在有点勉为其难。

而且那些人一步一步规定得非常死:包括最开始如何耕地翻土,如何放水垫féi,在田地中每隔多远就要求开一条引水槽,乃至于最后播种chā秧的手法间距……都规定得非常细致繁琐。让那些习惯了粗放式种植的明朝农民很不适应,有些急躁的甚至同技术员们争执起来,但对方在前来之时显然也得到过嘱咐,对于那些不愿接受指导的也不强求,在留下种子之后便告辞离去。

——在这一季庄稼收获之后,那些拒绝接受指导的农户都被自家老婆老娘之类骂了个贼死。原因很简单:采用了短毛种植方法的农田和他们传统习惯的收成相差极大,有些甚至相差一倍之多。这让那些不肯学习种植技术的农户们个个后悔不迭,打那以后再也不敢违逆“技术员”们的教导了。

不过即使少了一半,他们的收成依旧比起原先在大陆上时要多得多,按大明的习惯xìng划分:每亩收成一石左右的为下等田,五石左右为中等田,能达到十石的则为上等田——这个只有在江南湖广等水源充沛的地方,还要是最好的水浇地,精心伺弄才能做到。

但在短毛这边,第一年开出来的半熟地,即使没怎么照顾的,随随便便都是在十多石以上,那些按照短毛要求种植的土地,有些竟然超过了二十石大关——这还仅仅是一季啊!海南这边稻谷成熟快,每年至少可以种两季,若是勤快点多上些水féi,估计三季都行。

那些庄稼汉子很快便发现了如此高产的奥秘之所在——短毛所给的种子非常厉害,简直就是跟传说中神仙造物一般。很多人自然想把收获物中颗粒最饱满的稻谷留下来作种,以求年年能获得这样好的收获。

可短毛的技术员却告诉他们这么干没用,那些种子必须是用短毛老爷们亲自培育出来的才行,自家田里种出来的最多用一次就不行了。有人信有人不信,反正种了一两季以后自然见到分晓——即使精心挑选的最饱满颗粒,只要不是短毛技术员给的粮种,种下去出苗就稀稀拉拉的,白白耽搁了那些心存侥幸者一季农时。

直到好几年以后他们才渐渐理解“杂交稻种会退化”这个概念,同时也明白过来为啥这么好的庄稼长在路边,却从不见有人来偷种子了——若是在大陆上估计早被周围农民同行偷光光了。他们还没处抱怨去——人家技术员提醒过一两次,对于不肯听的人也不强求,无非这一季没收成或者收成少些罢了。短毛老爷们对少收点粮食毫不在乎,反而认为可以养养土地,保证下一季更高产。

饿是肯定饿不死的——没口粮了可以再从短毛那里借。反正他们最初吃的口粮,住的房子,下的种子等等都是靠短毛借款支撑。账本上再多写一笔也没什么。

所有在这里安家的山东移民开局时每家每户都欠了短毛官府一笔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债务。他们本来以为即使这边官府说好不收利息,要还清这笔欠款少说也要十年,但不久之后便发现只要你老实点肯听技术员们指教,种出来的粮食保证自家吃饱很容易,在农作之余要还清欠债其实也很容易……

大多数农户只要一季的收获就足够养活自家一年了,空余时间如果肯听从那些技术员要求种一些诸如甘蔗,棉花以及蔬菜等作物,拿去卖钱赚的反比粮食更多些。如果不想再种地也没关系,抽出时间去短毛的工厂,矿山,船场,盐池等地方打打零工,发下来工资都是白花花的银饼子,还能学到一两门技术……连婆娘也可以去,总之赚钱的门路非常多。

有些勤快肯干又听话的农户在第二年就还清了所有借款,而动作慢一点,或是开头没听好话走了弯路的则通常需要三年左右,至于到四五年上还没还清欠债的则普遍被认为是懒人癞子一流,在村里要受到歧视了。

那些有了余钱的农民很快便开始花钱购买属于自家的新土地;兴建比简易木头房子更牢靠舒适的砖瓦大屋,以及利用学来的手艺搞些小作坊之类……村子里的贫富分化渐渐开始显现出来。

但至少在最近的几十年内,这种贫富分化还不至于达到很剧烈的地步。因为那些先富起来的人只能依靠自己的家庭成员进行劳动致富,而不象在大陆上可以很容易找到空闲的劳动力来帮忙干活儿——他们在岛上可以很容易买到大片富余的土地;从短毛那里租点简单的纺纱或织布机器,兴建个小作坊也不难;可唯独很难雇到人手来帮忙——同样是受雇佣,人家当然是直接给短毛官府干活比较划算点。以琼海军的福利待遇和工资水平,岛上能跟他们竞争的实在很少。

没有雇佣人员可供剥削,光靠家庭本身劳动力,即使能赚得多些也有限。也许过个十几二十年,等到这些家庭的下一代都长大了,那些生孩子比较多的人家可能会占有一定优势——但那时对于社会控制极有经验的短毛也早就制定出更进一步的策略来抑制贫富分化了。事实上这种策略在当前就有端倪——他们的分田分地优惠政策大都是针对小家庭的,大家族在短毛的统治下很难生存下去,或者说:硬要保持大家族模式的话,就享受不到各种政策优惠,会很吃亏。

……当然,无论如何,这些移民家庭在来到海南岛之后便立刻解决了温饱,通过努力在几年之内奔小康的道路也非常平坦——琼海军当初在山东招募人手时许诺的种种好处一点没打折扣的全部实现了,而且在很多方面,都远远超出了这些移民最好的想象。

大明王朝之后也陆续派遣了不少官员前来察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半公开的允许治下子民向海外迁移,如果安置得不好,当初同意的人必然会引来诸多攻讦。但那怕是再怎么挑剔,再怎么别有用心之辈,从来也没能把这方面的内容作为武器攻击琼海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这公元一六三三年初,阳春三月的时候,各个移民村里的面貌还很统一:大家都住着短毛提供材料并帮忙快速搭建起来的简易木头房子,使用着公用厨房和卫浴厕房……各家各户饭碗里的内容都差不多,而在他们心目中,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希望也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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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六 “让每家每户的锅里都有一只鸡!”

四六六“让每家每户的锅里都有一只jī!”

在上一章中,关于明代田地出产的数据有误,我查错资料把水稻和杂粮的产量搞魂了,光稻田达不到每亩十石的产量。

在此向“茗香四溢”网友致谢,感谢你的提醒。

同时,也希望有条件的网友能尽量订阅正版,我每天保证小说很辛苦的,想必有vip,高级vip账号的朋友不会吝啬一章区区几分钱的正版费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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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开始种地之外,新移民们还得到了一项颇为意外的福利——正月十五过完年后,以村庄为单位,各家各户的当家男人或是主fù们陆续依次得到村长通知:要求每家都派人跟着出门一趟,带上篮子竹筐之类。至于去干什么?没讲,只说到时候自然知道。

通过这一个冬天的磨合,各村的行政体系渐渐完善起来,每个村子都半指定半推选的确立了一个头儿,也就是所谓村长。作为与短毛直接联系,传达各类政策与通知的中间人。

村长这个职务很容易成为土皇帝,不过在当前阶段还谈不因为即使吴南海,李江东等农业组首领也经常要下到各个村子里转悠转悠的。而且有什么政策除了让村长传达,也有专门的邮递员拎着传话筒到村里喊一圈儿——他们这边的邮递员除了送信,还兼任向各村各寨下达政fǔ通知的行政xìng工作,简单说就是一个移动式的人力大喇叭。所以信息不会由村长一个人垄断,也就谈不上独享利益。

所以这第一批的村长们都是由那些为人比较热心,肯任事,在村民中有较高威望的人来担任。至少在当前,他们做起事情来还是很认真的。

…………

在轮到某村出动的那一天,全村三四十户人家都兴高采烈背着竹篓竹筐,跟着村长以及负责前来带路的邮递员出发了,他们不知道要去哪儿,不过搬来之后的一系列遭遇让他们对本地官府的指令都很信任——迄今为止他们自家还没一点收成呢,土地方面即使开垦出来也只是让尽量积féi,下种要等统一指令。吃的用的全部是由官府提供,纵使哪家运气好猎到了一些野味,也不过调剂调剂胃口罢了。真正生存下来还是要靠从短毛官府那里借的粮食。

所以在这些移民心目中,反正人是卖给短毛了,只要能保证吃饱肚子,人家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吧。好在短毛行事风格与大陆上面的官府截然不同,肯定不会害他们,这一点通过先前的分田地,建住宅,送铁器等一系列动作,已经在移民们心目中建立起良好信誉。

果然,跟着走了十多里地之后,这些人被带到一座庄园前。说是庄园,因为这地方四周都用密密层层的竹篱笆甚至还有粗大的木栅栏围起来,里面隐约可见好大一片建筑群,都是非常宽畅的大棚子,有人扒着外围栅栏往里面看,随即发出一声惊叫:

“好多猪啊!”

——确实,在里面被圈起来的草地上,随处可见一头头懒洋洋正在睡觉或是觅食的家猪。散养在外面的大都是黑猪,而在靠近围栏的不远处的一处大棚里可以看到更多被圈养的白猪,呼噜呼噜争抢着食物,明显比散养猪要féi一圈儿。

除了有猪以外,草地上还到处奔跑着成群的jī和鹅,附近同样在围栏里的一大片水面里则扑腾着大群的鸭子……村民们立即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其实如果他们认识简体字的话,先前早在大道旁就可以看到有一块大牌子:“红星养殖场”。

他们也隐约明白了短毛把人叫过来的用意——果然,不久之后,庄园大门打开,从里面推出几辆大车,还有人挑着平底竹匾。大车上一笼一笼,关的全是哼哼唧唧叫唤着的小猪娃子,而竹匾里则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jī崽子。

养殖场的工作人员也跟着走了出来,首先与村长和邮递员核实好身份,之后那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精明强干的女xìng工作人员举着个铁皮话筒站到高处,开始宣布政策:

“好啦,各位乡亲们,下面宣布分配规则:每一户可以领到五只小jī崽,一头小猪——这是送给你们的,不收钱!如果觉得自己有余力的话,每户人家还可以再赊五只jī崽和一头小猪带回家养,欠账回头跟口粮钱一起算。如果还想要养更多,就要自己掏钱买了——好啦,各家自己商量一下,决定了就来排队捉小猪!”

虽然事先已经有所预感,但当张茂花正式把决定宣布出来之后,人群中依然响起一片欢腾之声。当家男人和主fù们交头接耳商量一番,很快便决定好了……之后便是有些魂乱的排队,登记,盖手印领货的过程。几乎所有人家都很一致的至少要求领十只jī崽两头猪娃回家,甚至更多——欠账怕什么!反正已经欠了不少了。而冬天时通过打零工,也有不少人家已经赚到了钱。

jī反正是散养的,五只十只毫无差别;而养一头猪和两头费的功夫也其实差不多,但以后等小jī小猪长大了,jī蛋猪肉可都是要翻倍的——这方面那些农户可算得非常清楚。有些手里有点余钱的,又额外掏钱多买了几只;还有说自己擅长养鸭,养鹅的,询问能不能换禽种?也都一一得到了满足。

最后每个村还得到了一头驴和一头牛的大牲口。不过那不是分给村民的,而是作为全村共有财产,由村长或者村长指定的人家负责饲养。把它们伺候好了,将来耕地外出都会方便很多。

…………

当天下午,领了牲口的村民回家以后,村子里立即变得热闹起来——家家户户忙着搭jī窝砌猪圈。讲究些的搭在房子外面,但大多数人家都直接把牲畜窝棚安排在了自家的吊脚楼架空层下。

作为这种简易吊脚楼设计者的庞雨对于这种习惯一直是很难理解——这些快速建造的房屋地板缝隙可不小,把牲畜放在下头难道就不嫌吵得慌?还有那气味也不好闻啊。

他后来找机会调查访问了几户村民,人家却对于他的问题反而感到难以理解——味道不好闻?乡里人哪有那么多讲究,一两天功夫也就适应了。而且味道越重说明农家féi越多,反而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至于牲畜们所闹出的动静——大多数农户在最初几天都是把耳朵贴在地板上,听着下面小猪的哼哼声才兴高采烈入睡的。至于以后……若是哪天楼板下面动静小了,他们反而倒要紧张睡不着了。

有猪叫唤,有jī打鸣,这才像个农家的样子——庞雨在对自己设计的简易快速住宅作用户回访的记录最后,专门写上了这一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思路还是没能完全适应用户的实际需求。

而解席在跑来对山东移民的生活情况作回访调查时,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这些人都是他带队招募来的,他有责任作回访。

“哈哈,我曾经向他们保证过:会让每家每户的锅里都有一只jī!如今可算是做到了。”

老解得意洋洋的自夸道,不过随即却被与他一起过来的老朋友庞雨和夫人茱莉同时看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显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怎么啦?我说错什么了吗?”

解席不解道,庞雨看着他道:

“这句话是有谁教你说的吗?”

“没有啊,我自己想的——挺不错吧!”

解席得意道,旁边茱莉忍不住哼了一声:

“‘在我的王国里,至少每个星期天,每个劳动者的锅里要有一只jī’——这是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流传于世的名言,想不到你居然也能说出跟他差不多的话来!”

解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那可真是凑巧了,不过我占先了,这位亨利国王以后恐怕要另想一个说法了。”

“不用——现任法国国王是路易十三,亨利四世是他的父亲,所以人家早已名扬天下,而你才是盗版。”

庞雨毫不客气的打击道,终于让老解有些尴尬,不再那么神气了。

解席虽然被嘲笑了一下子,这句话本身却依然引起了穿越众的重视——由于大量移民农户的增加,海南岛上的粮食需求在短期内大大增加了。但因为有前头几年的积蓄在,主食供应肯定不成问题,而且一旦开垦出来的荒地有了收成,琼海军的粮食储备反而可以获得更大提升。

但让农业组和整个委员会比较头痛的是肉食方面的供应状况,那些农民本身其实并不在意,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吃饱肚子就已经万幸,怎么可能奢望还要经常吃上肉?

但农业组却是按照人体营养摄入标准来计算各种物资要求的,蛋白质和脂肪供应一项属于非常重要的指标,可他们现在却无法做到足额提供。虽然向农民提供了小jī崽和小猪娃的便利,但在短期内显然不可能弥补在肉类上的缺口。

海南岛上还要好一些,台湾那边报过来的情况甚至更糟。

为此,在经过一番合计后,穿越众里有人向农业组和委员会两部门提出了一项有点冒险的建议:

——朝海南,台湾两地的荒山野岭中大量放养兔子!

四六七 鸡有点困难,换成兔子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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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

“投放兔子?”

讨论会上,听到那位名叫迟正杰的穿越众同伴提出如此建议,很多人先就是感到难以理解。兔子这种模样可爱,毫无威胁的东西,放到野外去就能解决当前的肉食匮乏问题?

但提出这建议的迟却是胸有成竹,他先给大家说了一道很好玩的数学题:

一对兔子,出生后第二个月开始有生育能力,假设每月繁殖一对兔子。问一对兔子一年中可繁殖出多少对兔子?

这是一道关于斐波契纳数列的题目,答案是一百四十四对。但实际上,兔子的生育能力远远过此数——幼兔在出生两个月以后,就已经具有繁殖能力。而母兔的怀孕周期仅为三十一天,它每年能生产46次,每窝大约在61o只……因此,科学家们认为,如果在9o年内不采取任何限制兔子繁殖的措施,那么地球上每平方米的土地上都应该站着一只兔子!

当然实际上兔子的天敌非常多,几乎所有稍大一点的肉食动物甚至鸟类都会将其作为食谱中最优先的美餐,它们又不像老鼠那样具备强大的躲避能力——这个处在大自然食物链最底下一层的物种,如果不是依靠强大的繁殖能力作为支撑,这种没有任何自卫能力的动物早就灭绝了。

但只要环境不是那么严苛,稍稍给它们一点时间和空间——当然还要有足够的草料,兔子种群就能以最快度爆出来。

“如果我们不想让解团长对民众的许诺落空,也不是仅仅将其作为空洞政治口号来看待的话……让家家户户都能吃上jī还是有点困难的。但如果把jī换成兔子,那完全可以实现。”

迟正杰用如此理由诱惑着老解支持他的建议,因为解席虽然退出了委员会,却依然是琼海军中一个主要团体的头儿,而且在整个穿越众里威望很高,如果他表示了支持,就会有一大群人支持。

解席果然有点心动,但周围众人反对的声浪也非常大——兔子的繁殖能力确实强,但恰恰是因为太强了,才让人感到害怕。一旦让它们大规模繁殖起来,谁能保证不会对岛上的生态系统产生影响?中国古代也不是没闹过兔灾——李明远教授博闻强记,举出了唐代《太平广记》的记载:“永淳年时,岚胜州兔暴,千万成群,食苗并尽……”

更有人拿出了著名的澳大利亚兔子案例:1859年,一个农夫为了打猎,从外国弄来几只兔子放养。由于它们在澳大利亚没有天敌,数量不断翻番。到了195o年,澳大利亚的兔子数量从最初的5只增加到了5亿只,导致这个国家绝大部分地区的庄稼和草地都遭到了极大毁坏,著名的澳洲羊毛大幅减产——草皮都被兔子啃光了!

澳洲人想尽一切办法与兔子作斗争:毒药,篱笆墙,动物天敌,但效果寥寥。最后还是依靠生物科技的力量,找到一种专门在兔子身上作的传染病菌,并成功使其在澳洲兔群中大爆起来,如此才一举消灭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兔子,暂时缓解了局面。

不过也仅仅只是缓解而已,因为生物的适应能力极其强大,有一部分兔子很快就对这种病毒产生了免疫能力,它们在侥幸逃生后又快繁殖起来。所以在整个2o世纪,澳大利亚的灭兔行动就从未停止过,每年都要花费大量资金。

…………

如此严重的后果听得大家毛骨悚然,很多人都对迟的建议纷纷开始表露出反对意象——少吃点肉没关系,把生态环境毁了可是没处后悔的事情!

但迟正杰在穿越前本身就是搞外来物种控制研究的,事实上那个澳洲兔子案例还是他以前在卧谈会闲聊时告诉大家才传开的。他既然敢提出这项建议,自然早就有过通盘考虑:

“诸位,澳洲兔子案例是有其特殊xìng的——在那里兔子属于外来物种,在当地几乎完全没天敌克制,所以繁殖起来特别快。而且澳大利亚的气候总体偏干燥,又缺乏高大乔木,绿色植被总体偏少。而偏偏当地的经济又是以羊毛产业为主,本身就是需要大量草场支撑,故此兔子们祸害了草场之后造成的损失就特别显得严重……”

话锋一转,迟正杰指了指墙上的东南亚地图:

“而在我们东南亚这一块,降水充沛,植被覆盖率普遍过了百分之七八十,在海南内6,以及台湾岛上大部分地方都还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草木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眼下农业组开荒都还要大片大片的放火烧林子,就算多了几万几十万只野兔也糟蹋不到哪里去,反而可以适当降低今后开荒除草的难度。”

“另一方面,海南岛上以前就有兔子,捕食它们的天敌也很多。距我这几年来的观察,岛上诸如狼,狐狸,山鹰,蛇之类的食肉动物种类非常丰富,随着兔群的增加这些种群必然也会相应增加,不用担心种群之间的平衡会失控。”

“而且……”

迟正杰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圈,放到了自己胸前:

“大家别忘了,对于其它生物种群而言,咱们人类才是最可怕的天敌。任何野生动物,只要进了咱们人类的食谱,基本就快要沦落到需要保护的地步了。当初在学习澳洲兔子案例的时候,我们导师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澳洲兔子猖獗最主要的原因是当地人生活普遍较为富裕,懒得去抓兔子当食物,所以才要专门花钱去对付。若是在咱们国内……”

迟正杰这番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大伙儿都呵呵的笑了。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他们太清楚中国人的大嘴是如何可怕。迟那位导师说的一点不错——如果是在国内,兔儿爷们敢造反?立马吃了丫的!

最后,迟正杰以他的专家身份向大家做出保证:

“这个想法并不是刚刚冒出来的,我前面已经研究了好几年。咱们在野外投放兔子,人为增加兔群数量,确实可能对本地生物链构成一些影响——比如说由于兔群增加而导致狼群,狐狸等群落数量增加,而这些食肉动物的增加又会导致山jī,松鼠等动物减少……但是总体来说,海南岛上的环境并不会因此而产生太大变化。毕竟兔子在这里还算不上外来物种,谈不上物种入侵。大家其实不必太过担忧——兔子这东西在全世界大部分地方都有繁衍,但真正成灾的也就这么寥寥几次,它们太容易对付了。我们的行为,充其量只能算是把大自然作为一个天然养殖场,利用当前岛屿上的富余植被来饲养一种繁衍飞快的肉类来源而已。”

被迟正杰这么一解释,很多人又开始倾向于接受他的意见了——毕竟在这方面大家都是外行,而迟是专家。他说没问题,应该就没问题吧?

之后李江东问了他一个问题:如何保证这些兔子繁衍开来之后老老实实吃杂草,而不是成群结队冲到田里祸害秧苗?

“这个无法保证。”

迟正杰回答的很直率:

“兔子的行为很难控制,吃什么取决于它们的口味。不过,我们可以向农民提供一种很简单,却又很有效的保护措施……”

迟正杰拿出一个有点象弹弓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这是一个用来套兔子的夹子,材料很普通,用竹片和棉绳制作。设计倒是很巧妙,只要有兔子大的动物从中钻过去就必然会被夹住,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兔子夹,根据专门打老鼠的鼠弹弓改进而来。制造简单,但效果很好。我相信那些农民会很愿意用这种夹子把他们的稻田围起来,并忍受一些庄稼上的损失——只要他们能经常从中捡到一两只féi兔子带回家作为加餐。”

大伙儿想想也有道这年头祸害农民田地的因素可多了,尤其是对于从北方地区迁移过来的农民来说,旱灾蝗灾以及鼠灾所造成的损失肯定比传说中的兔灾要高得多。如果在自家稻田里能捡到兔子,对于那些农民未必是一桩坏事。

之后大家又征询了养殖专业户张茂花和吴有福夫fù的意见,他们夫妻俩不懂什么种群失控之类的名字,对迟正杰的建议也说不出好坏。但他们证实在养殖场里本身就养了不少兔子——兔子繁殖快,肉也不算少,就是消耗的草料饲料比较多,而且喜欢满地打洞有点麻烦。不过只要把笼舍搞得足够结实,其实也能养得很好。

在过去几年中6续也生过几起兔子打洞越狱逃跑事件,也没听说在周围闹出了什么灾害来。因此张吴二人对于迟正杰所谓“把海南岛作为天然养殖场”的说法并不排斥,反而有点担心投放出去以后能不能繁衍得起来……

四六八 关于“暴兔子”计划的结局……

四六八关于“暴兔子”计划的结局……

千票大关就在眼前呢。

朋友们,还能再投几张么?

商量到最后,参加讨论的穿越众各方成员渐渐被迟正杰说服,尤其是新一届委员会的委员们,大都趋向于接受这条建议——他们上任不久,都很想做出点成绩来。迟正杰所提出的这条建议虽然有点大胆,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如果兔群确实能够在野外顺利繁衍开来的话,他们就不用操心再给农民搞肉食的事情了,让他们自己下套子抓就行。

至于生“兔灾”现象,大多数人其实倒也并不怎么担忧——无非是些兔子嘛,人畜无害的,又伤不了人,到时候最多组织几次民间围猎,或者用经济手段大量收购兔肉就在人类面前,没哪个物种敢自称繁殖力强的!

在讨论会的最后,迟正杰又举出一些实例,最终说服了大伙儿——按他的说法,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时候,从世界各地到中国来的探险者们……主要是爱吃兔子肉的传教士和水手,外**队之类,已经把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兔种都带到了中国来放养过。所以如果这东西当真会造成危害的话,恐怕早就闹开了。但实际情况大家都知道——除了人工饲养的,只要在有人居住的地方,野外想要找到这些东西并不容易。

终委员会做出决议:委托迟和养殖场合作,试验在野外投放兔子,采用“暴兔子”手法增加岛上的肉类供应量,养殖场负责提供几批兔种做试验。为了谨慎起见,试验只在人口众多的海南岛上进行,台湾岛那边先不动。

原以为很简单的,但理论和实践之间相差甚大——大家原本还担心这些东西放出去以后控制不住呢。但实际情况是:第一批投放出去的兔子全军覆没——在养殖场派人把一批已经达到生育阶段的种兔放到人迹罕至的野外之后。隔了一个多月迟正杰带人去做调查,却现当地野兔数量并没有明显增加,反倒是周边的狐狸,山猫,猞猁,郊狼之类都被吸引过来了,看来这次科学实验只白白便宜了它们。

迟正杰很恼火,第二次就心了许多,他专门找了一座比较低矮,树木也不太多的杂草山头,投放了兔种之后又经常带人上山驱赶前来捕猎的型食肉兽类。如此兢兢业业的,终于把这一波兔群给保住了。

而这些兔崽子们总算也不负所望,一旦能安全生存下来,立即开始履行它们大规模传宗接代的神圣天职……大约半年以后,这地方已经开始被当地人称为“兔儿山”,走在路上都可以看见草丛里时不时忽然冒出一对大耳朵晃啊晃的。同时脚下还要心翼翼,因为随时可能踩到兔子洞……

在掌握了方法之后迟正杰工作起来就要顺畅多了,他先后在海南岛几处较为合适的地点人工制造了四五座“兔儿山”。以此为基础,大批与海南本地的缅甸草兔略有不同,体型更大,肉质更féi的穴兔开始向着全岛快蔓延开来。

而各地农户在田间地头也开始经常能现这类长着长耳朵,重约一公斤的肉球了。兔子们确实糟蹋了一些粮田,不过总体来说农户们对这种变化还是感到很欣喜。因为琼海军在第一时间通过行政组织普及了兔夹的制作和使用方法,现在几乎每一块农地的四周边都布置上了一整圈这种东西!——农民是不嫌辛苦的,尤其是当他们早晨去田里干一天活,晚上回家还能给家人带去一两只féi兔子打打牙祭的时候,他们只会更加仔细的布设圈套,而不会去在意一点的青苗损失。

甚至还有很多人更进一步,不仅仅再满足于下套子守株待兔,他们觉得这样效率太低了……有关掏兔子洞的绝活儿迅成为当地农民的一项必备技能:他们可以非常准确的找出某个兔子洞的所有出入口,封住其中大部分,用烟熏灌其中一个,最后留个口子放上袋子等着兔崽子们自投罗网……

在农闲时往往一家人全体出动,在野外忙忙碌碌个三五天……之后房梁下就能挂上足足一长串的熏肉了。这可是穿越众政权从来没教过他们的本事,当迟正杰反过来从本地农民到这门技术的时候,他先是愣神半天,随即又哑然失笑——自己白白为可能影响环境而担心了好几年,做了大量研究之后才敢提议行动,并且还考虑好了万一失控之后的补救措施……结果呢?岛上农民对于肉食的强烈欲望早就彻底杜绝了任何生“兔灾”的可能xìng,他们现在需要担心的仍然兔子被挖绝种,而非失控。

之后不久,琼海镇官府不得不下达命令,每年设定几个月的禁猎期,期间禁止主动去野外捕猎兔子,以便给它们一些时间繁衍。

但由于对于下在田地里的套子依然不禁止,这段时期内市面上仍然经常可以看到有兔子肉出售——这已经成为南方特产了。问起来源都说是在稻田里夹住的,其中有多少真实xìng只有天晓得。不过好歹能抑制住大规模掏洞的行为,算是让那些兔儿爷们喘口气,多生点崽子,准备迎接开禁之日的到来……

…………

至于海南岛上的生物链,确实也生了一些变化。正如迟正杰先前所预料的那样——随着兔子种群的增位于食物链上一层的狐狸,土狼,猞猁,山鹰等动物数量也大大增加,而由此造成海南岛上与兔类处在食物链同一层的其它型动物,诸如鼠类,鸟类的数量都有所减少——因为那些食肉类并不是光吃兔子的。

但这种减少还不至于达到危险的地步——同样是因为兔子太多了,足够喂饱大部分掠食者。而随着农业组开荒的渐渐深入化,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张,这些掠食动物纵然可以获得充足食物,其数量也无法得到太大增长,被控制得很好——在人类面前管你在食物链第几层呢,统统都是渣!

倒是海南岛上的毛皮行业因此而的兴旺了一番,尽管南方的动物皮毛普遍不能与北方相比,但在明末东北地区大部沦陷,不容易弄到东北皮货的情况下,南方毛皮好歹也能凑合着用用。

只有在台湾岛上,兔子的过度繁衍真正引出了一些麻烦——当地的鹿群由于食物减少和捕猎过多而大幅度减少,后期若非琼海军强硬颁布了全面禁止猎鹿的指令,这个物种估计就要从岛上消失了。

不过这份责任并不该由琼海军负责,至少他们不是直接责任人——郑氏家族的人不知道从何处打探到琼海军放养兔子的手段与目的。也不管三七二十花钱从福建那边收购了大批野兔运到岛上到处放生,搞得原本还想慢慢作试验的琼海军方面措手不及。

福建本地产的华南草兔比从穿越众养殖场里专门挑选出来的家养穴兔繁殖力要差一些,个头也很多,但毕竟是属于兔科,一番折腾后却也在岛上成了气候。与本地鹿群大肆争夺食物,把原本以草食为主的鹿群逼的只能去啃树叶。

在历史上面由于荷兰人大量收购鹿皮卖往日本,台湾岛上的鹿群很早就被本地人杀绝种了。如今好歹还能剩些下来,对此迟正杰已经感到很是庆幸。也没兴趣去跟郑家人普及关于动物种群与自然生物链平衡的知识了他们也肯定听不懂。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在当前一六三三年的天,通过批准这次虽然有点冒险,但最终还是获得了成功的计划,新成立的委员会正在逐渐开始树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自信心。上一届同志们做的很出色,这些新选上来的委员们多少有一些要与其竞争的心思。

随着琼海军的势力增加,麾下人口愈加密集,各部门的职权规模都在不停扩大,想法也越来越多。但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哪一个部门,或者哪一个团体单独能够执行的了,他们需要得到其它部门的帮助,或者从大集体那里获得更多资源支持——人力以及物力上的,如此才能顺利执行下去。

而所有这些计划都需要委员会这个组织来协调,对其作出判断取舍,决定哪些是需要马上实施的,而哪些可以先缓一缓——不过提出计划的部门或人员未必这么想,于是就需要拿出足够理由说服对方。但这又往往会引起争执或讨论……若没有足够的口才或是威望,想要说服各部门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总而言之,对于新一届委员会的成员们,这一时期应该还算是处于磨合与适应阶段。

但外界情势展却不可能因为他们内部的不成熟而有所缓和,不久之后,新任委员会便遭遇到了他们上任后的第一次考验。

——四月份的某一天,又一艘来自大明的官船在海南岛上登6。从船上下来两位红袍太监,自称是来自北京的天使,要求与琼海镇脑面谈。

四六九 两船果蔬引起的故事(上)

四六九两船果蔬引起的故事

九月三十日,下午六点,最后的六个小时.

与上面一位还相差一百五十多票,在平时这是个很大的差距,但双倍条件下,也不过缺少了七十多位朋友的支持而已。

有七十位朋友愿意再支持一下吗?拭目以待了。

“从北京来的太监?”

“又是两位‘天使’?大明朝廷想要干什么?”

“北京来人,陈涛那边怎么没电报过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当这消息在琼海军众人里传扬开来时,很多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大明帝国想要变卦?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他们刚刚才同钱谦益谈妥了名为招安,实际上应该算是结盟的合约文书。之后真正得到明帝国的批准,公开宣布皇帝诏书,则是直到九月时才进行,迄今也不过小半年不到。

就在这短短半年时间内,他们琼海军切实履行了自己在和约中答应的所有条款——包括停止与明王朝的敌对行动;把完全是自行夺取的台湾,吕宋二地纳入大明帝国名义之下;以及最重要那条——出兵帮大明平定山东叛乱,使其核心腹地以最快速度从兵火之灾中解脱出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琼海镇对大明都称得上是居功至伟,仁至义尽了。

可现在明王朝突然又派两个太监过来,想要干什么?不少人颇感疑虑——难道是觉得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想贪得无厌要得更多,或是玩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把戏?那些人不考虑后果的吗?

虽说在这个团体中的大多数人都主张与大明和睦相处,并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尽量帮它一把。但他们对那些明朝官员的政治智慧从来都没有寄予过太高期望,明朝的官员也许个个都是聪明人,但是作为一个整体来说,他们的表现无比拙劣和短视,当真做出毁约破盟这种事情来也不奇怪。

只是让大伙儿有点诧异的是,这种谈判怎么会没有文官参与,而仅仅派了两个太监过来?招安琼海军乃是东林党钱谦益这一系当前最为重要的功绩,肯定要牢牢把持住,没理由不chā手的。

有人开始怀疑那两家伙是来招摇撞骗的,不过在见到来人之后就消除了怀疑——两名来者的其中一位便是上次来过的曹吉祥——不过眼下改名叫曹如意了。

另外一个有点脸生,但那一口尖细嗓音也确实听得出来属于货真价实的残疾人士,不太可能是由普通人假扮。而且刚见面时他还很是趾高气昂的提了些莫名其妙要求,但在被毫不客气拒绝,甚至差点被拒绝登陆之后。又被曹如意提醒一番,知道短毛压根儿不吃这一套,于是立刻便显出一副谄媚嘴脸……这等变脸绝活儿确实也只有在宫廷这种地方才可能练得出来。

于是两人的身份便不再被怀疑了,被延请至会客室,由跟曹太监比较熟悉的茱莉与林峰两人出面接待。待得正式问起他们的来意,却让这边大伙儿都感到有些惊奇,却又有些好笑。

——原来大家都误会了,这两位并不是来找碴的,他们这次也不是为朝廷大事而来,或者说,他们的行为不能代表大明官府。

两位太监乃是为sī事而来……当然不是他们自己的。这年头虽然有不少太监纵容狗腿子在外面敲诈勒索,不过对于琼海军这样军政一体化,手握枪杆子的庞然大物,他们再没眼力价儿也不敢上门敲竹杠。

能够让他们理直气壮上门提要求的,只有天下至尊,大明皇帝家里的sī事。至于具体缘由么,则要从春节前给陈涛送去的那两船蔬菜水果说起……

…………

——想当初陈涛因为不了解冬天时北京城里的物资匮乏程度,被迫窝在四面漏风的驿馆中啃了一个多月窖萝卜冻白菜,脸都快吃成白菜帮子了。一怒之下发电报回来向大本营求援,请求后方同志帮忙解决一下副食品问题。

后方很快做出回应,在“白驹”和“飞燕”两条快速帆船上装满了保存时间较久的蔬菜水果向北方发送过去。由帆船高手安德鲁亲自领队,因为这段海路先前已走过一次,又没在沿途港口停留,花费的时间比上次送人时更短,很快便顺利抵达天津。

上回他们在这里登陆时,由黄星出面,在当地联系了一家名声不错的车马行,约定好今后专门由其负责从天津到北京的物资运就是考虑到以后恐怕经常会向陈涛那边提供物资支援。安德鲁这次在靠港以后就找到那家车马行,准备请他们帮忙送货。

那老掌柜开头很不乐意接这趟活,而且还满心不高兴——这洋鬼子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呢,谁家大过年的还往外跑活儿啊?再苦再累,年节总是要歇一歇的。

不过在看到要求运送的货物之后,老掌柜立即改变了主意——这是一批什么货啊!脆生生的黄瓜,绿油油的叶菜,甚至还有绿底黑纹的大西瓜!以及许多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南方水果。这些东西若是在夏天拿出来倒也不算稀奇,可在北方,过年的时候能吃上西瓜,那是什么享受?连他们大人看了都忍不住流口水,别说那些家里有小孩子的人家了。

——只要能让家里孩子尝个鲜儿,大人苦一点累一点也就认了!于是车马行迅速与安德鲁达成了运输协议——他们尽最快速度把这批果蔬运到京城去,也不另外收钱了,运费就用蔬菜水果来冲抵。安德鲁对此当然是求之不得,本来在发货时就考虑到了损耗部分,连中途被人雁过拔毛的可能xìng也预料之中。

他和承运人定好了协议,把货物卸下后就回去了——赶着回去参加安娜的婚礼。而车马行这边则全部出动,把几十车的南方果蔬拉向北京城。为了保障货物尽快运到,安德鲁模仿短毛的行事方式,跟车马行签订的合同和他们的运货速度以及质量直接相关,如果路上走得足够快,坏掉的果蔬不太多,车马行可以得到的酬劳也就越多。

如果平常季节里,多这么几筐黄瓜绿菜意义不大,但在这时候可大不相同——那老掌柜很有经验的。他知道北京城里冬天不是完全没有绿sè蔬菜,有人可以在自家地窖里设暖炉种黄瓜。不过产量极低,数量极少,拿出来的黄瓜都是论根卖,一根就要好几两白银,能换到的银子比它本身还要重。

眼下这两船鲜货装了足足几十车,如果他们动作快点,及时运到京城,车马行将可以多得一两车的利润,除了留一些给自家孩子尝尝鲜,剩下拿到市面上就是一车车白花花的银子,岂能按一般蔬菜对待!

……于是这一路上车马行伙计们餐风露宿,日夜兼程自是不必细说,天津到北京原本就不是很远,过年期间路上行人少,道路都冻硬了也比较好走,紧赶慢赶的,虽然还是没能赶上大年三十,但好歹在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前把车子推进了城。

…………

作为大明王朝的核心之地,任何进入北京城的车辆货物肯定都是要经过查验。这天驻守在京师东门的几个门官税吏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坐在城门洞外头晒太阳,远远看到前方出现大批车辆,几个门官顿时都是精神一振——又有收入上门啦!

车队到了城门口,照例是一番盘问,查验,以及理所当然的……孝敬。不过这回,那些门官在拿到了车马队送上来的“孝敬”之后却都有点不知所措——车队经过后他们每人怀里抱了一个大西瓜,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北京城里闲人本来就多,大过年的闲在家里没事干的人更多。从东直门进了几十车蔬菜水果的消息很快便在东门一带传扬开来,并迅速向全城辐射。车马队从进门以后就开始被人围观,无数儿童与闲人尾随在运输车队后方拍手笑闹。同时不停有富家大户的仆人,以及酒楼管事之类上前搭讪,表露出希望购买的意图,出的价钱也是很让人动心。对此亲自带队的车马行老掌柜一律表示:咱们只负责运货,主家另有其人,有什么话请跟主人说。

虽然车辆都用苫布遮盖住,却禁不住总有不相信的人过来掀开看看,运输队的伙计们防不胜防,到后来也懒得理会,暴露就暴露了,只求尽快送到驿馆,赶紧把货物交卸掉算了。

却不料这一暴露可了不得人越聚越多,到最后竟是人山人海,简直比过年看花灯还热闹。从东直门到驿馆的这短短几里地,到后来硬是寸步难行!饶是那老掌柜见多识广,这一刻也吓了个半死——要知道人多手杂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这成千上万的人,只要有一两个无赖率先动手,引发群体哄抢的话,光靠他们几十个车马行伙计绝对抵挡不住。到时候人家抢了东西一哄而散你到哪儿找去?就算揪住人报官也没用的——官老爷会在意你被人抢了几筐菜几个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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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十 两船果蔬引起的故事(中)

四七十两船果蔬引起的故事

亏得老车把式经验丰富当机立断,立刻停止前进,找了一家相熟的货栈把车辆都推进去,大门一关,先把成百上千的闲人都挡在外面。然后直接让人去找短毛货主,请他们自行解决这个麻烦。

而陈涛那边得到消息,跟着车队的人来到货栈时也傻了眼——兄弟我不过吃腻了大白菜想换换口味而已,何曾想会弄到引起**的地步?先前海南岛上回电报也只是说请求被批准,近日内会送一批补给品过来,谁晓得后方兄弟那么热心,一送就是两大船!

看那货栈门口聚集的大批群众,想要把蔬菜运回仪宾馆里是不太可能了。他们几个人进来时都是悄悄从后门溜进的,大门口被人群封死了。要想从大门出去,除非按那位老车把式信誓旦旦所言:把你们短毛的火铳护卫兵调出来押送,才能保证车队不被哄抢——可这犯得着吗?

里面一筹莫展,外面喧闹不休,人群越聚越多,直到惊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出面驱赶,好容易才安静一些。但那兵马司的主官进来看了看货之后也好心提醒他们——别再把这些车子推出去了,否则就连他们也不能保证安全。

兵马司的人会这么“好心”当然不是没原因的了几句客气话后,便拎了几筐瓜菜兴高采烈走掉了,留下陈涛等人望着这一院子水果蔬菜愣……

除了外面闲人看客太多所引起的麻烦,陈涛作为“货主”的身份暴露以后,就立刻也陷入了刚才车马行老掌柜的困境大批“顾客”的询问让他应接不暇。所谓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北京城里别的不多,富人权贵那是车载斗量不可胜数,而且大过年的都待在家里闲唠嗑呢,如今听说外面出了新鲜事……

——什么?有人拉了几十车绿叶蔬菜进城?还有西瓜水果?那敢情好啊!自家说起来是王公贵族锦衣欲食,可凡人再怎么尊贵,毕竟违逆不了天时,谁也没试过元宵节捧着西瓜观赏灯景是个什么滋味,这回可要尝尝鲜!

有那为人较为平和仔细点,往往多问一句谁是货主?听说又是琼州岛上那伙短毛,除了赞叹一声这些人还真能折腾外,少不得让自家管事的拿张帖子去交涉。有更心一些的还特地叮嘱一句:务必要好言好语商量,别怕花钱,但千万别把那帮人给惹毛了——凡是了解那伙琼州髡人当初干反贼时的光荣事迹,以及在山东平叛中所获战绩的,大都如此。

但也有那等不通情理世故,蛮横惯了的豪奴恶仆,仗着主家身份横蛮霸道惯了的。一听有这等好事,先不及回去禀报,立刻召集人手直奔货栈而来,想要先推个几车鲜货回去向主子邀功领赏。到了门口也不废话,抡起拳头哐哐哐就砸门,开口便是先交十车瓜菜出来!

至于给钱?——大爷在城里下馆子都不付钱,吃你几个烂西瓜还要给钱?

…………

碰上这种流氓,陈涛也很郁闷的——他本就不是那等遇事沉着,英明果决的天才型人物。总体xìng格上甚至有点偏向软弱。在现代时遇到麻烦就往往想着息事宁人为上,来到明朝之后也是处处与人为善。当初坚持要来北京展,可以说是已经展现出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和决心。

自入京以来靠着“琼海军使者”的光环庇护和钱谦益等人的提点协助,诸事倒也颇为顺利。但这时候碰上这种没头没脑的突事件,尤其是形势展到这种地步,已经有点出他的应对能力了

幸亏陈涛反应虽慢,终究还记着当初离开大集体时,军事组唐健等人给他们的忠告:不管遇到了什么麻烦,握紧枪杆子总是没错的。先前看到形势紧张,就赶紧派人把护卫队都调至了身边了。个个都全副武装,倒也不怕旁人跟他玩硬的——除非明王朝动用军队,否则随便哪家的豪奴敢来找碴都是属于找死行为。

而唐健当初就是看他个xìng偏软,怕在北京这种龙蛇魂杂的地方吃不开,特地给他派了一个xìng格果断的护卫领。这时候那伙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见已经有人在爬墙头试图冲进来开门,局面有彻底失控危险。干脆不等陈涛下令,“嘭”的一枪打飞了一个正在翻墙的地痞帽子,将他吓得倒栽葱跌了下去,也不知摔死没有。

枪声一响,效果立竿见影——外面响起一片尖叫,而墙头上很多刚刚伸过头来,也在探头探脑的家伙全都缩了回去。那伙子得势不饶人,又带着人爬上墙去,举起上了刺刀的步枪朝那些聚在大门前又踢又砸的地痞流氓们作势瞄准,黑洞洞枪口与亮闪闪刺刀威慑力还是很不错的。那群豪门恶奴及其被拉来充数的帮闲们一看短毛动了真家伙,立马吓得纷纷作鸟兽散。

——冬天的水果瓜菜虽然难得,却也没金贵到要为其搭上自家命的地步不是?身为流氓地痞,对于审时度势的能力要求最是严谨不过——因为正常人只是偶尔一次遇上麻烦,而他们却是天天主动去惹事生非。如果不能及时判断出哪些麻烦是自己能承受得了的,而哪些麻烦又是自家绝对吃不住的,早就撞上铁板把命送掉了。

由区区几十个赶车把式护送的大车队是属于软柿子,但眼前这些手里拿了火铳,怒气冲天并且已经敢于向人搂火的绿皮短毛兵显然就属于不折不扣的带刺钢板!那帮流氓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丘八面前充大爷,当即一个个抱头鼠窜而去。

没了地痞爪牙的帮衬,光靠那些豪奴自己也翻不起大浪。无非威胁怒骂一番之后,便也都悻悻离去,这让院子的陈涛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说在武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但他却也从没想过要为了几车瓜菜弄出人命来。

…………

硬抢还好对付,软求却是难防。用火枪可以赶走不守规矩的窥探者,但对于那些彬彬有礼,手持某某大员名帖,上来攀交情重金求购的大宅门管事,陈涛却感到有点拙于应对了。处理这种事情,那位英勇护卫可帮不了他啦,只能依靠自己。

陈涛不是一个善于社交的人,但当初他自告奋勇来京城,除了想要在一个新环境中独立大展拳脚的sī心外,也确实希望能为琼海军这个大集体在北京城打下一番局面。因此在船上时便跟着陈大雷一起虚心向钱谦益请教京城里有关各家豪门富贵的情况,以图将来能让琼海镇跟那些人拉上关系。

于是到了北京之后,在学习宫廷礼仪,领略当地风土人情之余,陈涛也曾跟着陈大雷一起尝试着奔走于各大世家之间,向那些京师大户投递名帖,或是找人帮忙引荐,虽然不指望很快就能进入他们的社交和利益圈子,至少也希望能魂个脸熟。

只是真正投身进去后,才知道世态炎凉——纵使他们琼海军在山东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勋,在那些簪缨世家眼中也不过一群粗鲁武夫,返正逆匪而已,根本不属于可以结交的对象。

他们所送出的帖子,有客气点的还能收下,说一声老爷日后定当回拜——然后便没了下文。也曾碰上过一点不给面子的:冷笑一声南海野人也配踏足我家门楣?然后直接把帖子丢出门的也有。

如是几次三番,软硬钉子碰了无数。陈大雷本是商人出身,在吕宋的西班牙人手下尚且都能魂出头来,对这等冷遇当然并不介意,仍然一心钻营奔走。但陈涛却受不了——他们现代人自从来到这个时空,虽然对本时代的居民采取了友善态度,但从来也都是用看待一个落后文明的目光去看待他们的,何曾有过这种低声下气的时候!

如果用上陈大雷那些手段,就算能硬挤进本地名流的社交圈。陈涛可以肯定:海南岛上那些伙伴们也绝不可接受他的成果,反而会被视作一种莫大耻辱的。

于是陈涛就不再往这方面下功夫了,每天想干啥干啥,于是今天又是一个人在馆驿,陈大雷父女都出去给人拜年了。而陈涛却懒得跑,人一旦心无所求,顿时就悠闲自在下来。

孰不料世事无常呢,当初那些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豪门管事们,如今却一个个满脸堆笑的在他面前说着好话。那些陈大雷花了很多钱都求不来的名帖如今却在他面前堆的老高……

陈涛知道这些人是有所求而来,他也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帮助他打开京城社交圈的大门——就用那些瓜果蔬菜作为钥匙。

可是应该如何利用好自己手中的这些“钥匙”,他却是一筹莫展——就算想要分送他人,京城里这么多大家族呢,该怎么分配?哪些人应该尽力笼络,哪些人只要尽到礼数即可,他毫无头绪。

无可奈何之下,陈涛只有抓着头仰天长叹。

——老天!我不过只是想改善改善自家伙食而已啊,怎么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来?

十月第一更,祝大家国庆快乐,假期玩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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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这几天要陪家人去外地,大约到五号六号的样子回来。不过会把手提电脑带着,抽空继续码字,只是未必能上网了。

但在此承诺:十月一日到七日,每天一更的数量绝不会少,如果前几天没更,回来后肯定会补上。

所以期望大家能继续在月票上多多支持,这几天的双倍如果落后太多,基本就很难追了。

再次拜求,多谢!

四七一 两船果蔬引起的故事(下)

四七一两船果蔬引起的故事(下)

正在这边一片魂之时,陈大雷父女及时赶到了现场,他们原本是在一户刚刚才结识的人家做客拜年——陈大雷辛辛苦苦跑了那么久终归还是有点收获的。不过能顺利搭上线的主要原因还在于那户人家早年间也是经商出身,后来因为有子孙出息考上了进士,方才踏入官宦世家的门槛。但根基不算深,架子当然也端得不大,而且家里还有买卖在经营着,所以与陈大雷颇有共同语言,并且很有进一步共同合作的意向。

当听说街面上纷纷扰扰,说是有人从南方运来什么奇瓜异果的时候,陈大雷的第一反应便是:那肯定又与琼海镇有关!稍加打探,果然如此,陈大雷当时就对自家女儿笑言:说以陈涛兄弟的阅历和判断,怕是应付不过来如此局面。咱们还是去帮他参详参详罢。

正好这家主人对这消息也颇感兴趣,听说陈大雷认识货主便请他代为引荐。而对于陈氏家主来说,这显然正是一个显示自家在南海一带,乃至于在琼海军中影响力的绝好机会,当即便引着那家主人亲自前往驿馆,又马不停蹄赶来货栈……

过来后正巧看见陈涛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也不觉冒昧,当即便上前帮忙操持——反正一路同行了这么长时间,帮他处理掉的各种麻烦也不是一桩两桩了。陈涛这边也很自觉的退位让贤,把一切都委托给陈大雷处理。

作为一个能够在西班牙统治下成长起来的明代商业精英,陈大雷对于如何应付各种权贵及其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早就是驾轻就熟。何况眼下的局面可比当初在吕宋岛上要好多了——所有敢于用横蛮不讲理态度对待他们的都已经被琼海军那群老虎给吓跑了,剩下都是愿意按规矩谈的。只要大家讲规矩,商人的优势就能立即体现出来。

当然如何处理这批东西先要取决于陈涛的态度——他是否还坚持把这几十车水果蔬菜拉回驿馆去自个儿慢慢享用?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局面闹到如此地步,陈涛再怎么贪嘴也知道这些蔬菜是不可能独享的了,除非他以后不想再在京城里展,那倒无所谓。

于是决定把这批水果蔬菜分出去,不过在分配方式上两人略略有了一点争执——陈涛原打算按照那些管事的要求,把蔬菜水果都卖给他们算了。他甚至连具体手段都想好了:你们不是要争要抢吗?我干脆搞个拍卖会,谁出价高谁买走,这样谁都没意见。

但陈大雷却建议他别这么干——咱们来北京是干什么的?是为今后开路的!眼下正是要和京城各大世家拉关系的时候,以前手中捧着银子尚且找不到门路去送,如今人家主动找上门来,正是得偿所愿的大好时机,何必为赚这点钱冷落了人心!

旁边那位车马行老掌柜一听却不乐意了钱?你们这是南方人不知北方事啊,要是这些瓜菜在夏秋三个季节里上市,确实值不了几个钱。可在这隆冬时节,尤其是过大年的时候出现在这北京城里,那真是白菜可以卖出白银价来。若不是东西太稀罕,他们这队人也不会落到被围在货栈里出不去的地步。

但陈大雷毕竟是位大豪商,对于琼海军那些人的能力要比一个北方的老掌柜更加清楚许多,当即便指出:哪怕就是这个季节,这些东西在南方其实也很寻常。问题只在于以前没人有能力将其运到北方来。而现在琼海军的快船却可以做到,因此这第一批果蔬显得稀罕,以后却未必如此了。要赚钱今后有得是机会,这第一批效果最好的时候,当然是拿来开路!

那老掌柜一想也有道短毛这次能运两船过来,下次自然会有更多。只要服务周到了,今后从天津到北京的承运业务不都是自家的生意吗?到时候还怕没大钱赚?

于是他也一改初衷,努力撺掇货主老爷立足长远,细水长流。陈涛本就是个没啥主意的,被他们俩一撺掇也就无可无不可的,送人就送人吧。反正他对于赚钱这种事情本就是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穿越众内部实行公有制,个人的花费从来不用愁。有茱莉这个强势女财神在,琼海军中其他人普遍对于金钱收入没什么概念了。就是林峰也不过注重经济大势,对于具体的贸易活动很少再过问。

陈涛之所以想着要赚些银子,更多是为了证明自己也能为集体做出贡献,但既然按照陈大雷的说法,赠送可以起到更好效果,那他自也不会反对。

…………

如此,在取得了主人的肯之后,陈大雷便立即活跃起来。他以陈涛的代理人身份与各家管事们一一商谈,尽力了解各家的需求。同时又让人回驿馆把随同自己进京的伙计们都召集过来,迅统计货物的种类和数量,以求尽量满足那些求购者的需求。

但仅仅满足人家的需求显然是不够的,陈大雷目标在于奋勇进取,而非仅仅被动应付。他需要按照那些人家在京城社交圈里的重要xìng,以及与己方的亲密关系和需求程度作出调整。

——当然这个“己方”主要是指的琼海军,陈大雷只是代理人,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作为一个外来户,不得不说陈大雷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终他所作出的分配居然基本符合了京城各家势力的大致版图,说明他在这短短数月之内已经摸到了这北京城的政治脉络:对于那些一般的富贵人家,只需要略作表示,使其不至于感到丢了面子怀恨在心即可。而对于家世较大,活动能力较强的几家,则在分配上有所倾斜。并且,这种倾斜还足以让主人家能觉察到他们所释放出的善意。

至于京城里和琼海军关系最密切的那几户,则自然是特别关照。先就是礼部的钱shì郎家——过年以后就要改称钱尚书了——他虽然根本没派人过来,家中却依然被送去了最大一份,足有十多辆大车,占了全部货物的三分之不但可供他自家享用,还能满足过年期间人情往来的需求。

之所以如此重视老钱家,倒不仅仅是因为在外人眼中,礼部钱尚书与琼海镇的关系特别紧密,还因为他们确实欠了老钱的情——大年三十晚上陈涛与陈大雷父女无处可去,本来只能窝在仪宾馆中睡大觉的,是钱谦益请他们到自己家中过年,才不至于太过冷清。身为现代人的陈涛还没觉得怎么样,但明朝人非常注重“有来有往”,陈大雷一直想要还这个人情,如今正好借花献佛。

除了钱尚书家之外,陈涛毕竟在京城里走动过一段日子,虽然没什么大收获,却也结交几个和他一样有点边缘化的闲人——耶稣会的传教士汤若望就是其中之陈涛和陈大雷在南门附近买的房子就是经他介绍,又通过他与京城里一些信仰天主教的明朝官员搭上了线……比如当今正深受皇帝信赖的东阁大学士徐光启。

陈大雷把这些人都放入了要“特别关照”的名单,一一照顾周到。而在满足了客户的需求之外,他也顺便把自家的几个关系户,包括今天与他一起过来的那家主人也一并安排妥当了——他毕竟是个商人,赚取利润乃是本能。

“……所以说,玥儿,要善于借势!有时候我们自己虽然本钱不足,可只要善于借助他人之势,一样可以做成大生意……”

噼里啪啦打着算盘,陈大雷打算顺便教女儿一些生意经。不过很遗憾的是陈玥儿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放在这边——她自在吕宋南方长大,又是家里人都千依百顺的公主,各种零食吃从来不缺,在北京呆了这几个月,连陈涛都受不了,她当然更是早就受不了啦。

如今一看从南方运来了好些新鲜果蔬,不管三七二十先搬了一个大西瓜躲到里屋去,也不顾淑女形象,切开就大口大口开吃起来。至于货主陈涛会不会有意见……她才不在乎呢,反正这些日子从陈涛那边骗来的东西也不止一样两样了。

哈哈,给大家一个惊喜!

现在正陪家里人在山区待着,这里风景很好,就是偏了点,买个东西需要驱车半时以上。

原来以为在这种山沟沟里面不方便上网的,没想到这年头连山沟沟里的农村也能上网了!中国电信真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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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二 好像……忘了皇帝的那份儿?(上)

差不多到了下午的时候,货栈里面终于渐渐放空下来,京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仆人兴高采烈或挑或抬,带着新鲜蔬果各自回家去。虽然数量普遍不算多,但是没花钱啊一人家短毛看到帖子后就客客气气,说不过一些南方土产而已,何必谈论售卖之言,然后直接就白送了一些一说明他们很给自家老爷面子。这一点回去禀报之后必是能令家里主人大为开心的,可要比花钱买来一大堆瓜果更能讨上面喜欢了。

而在外面围拢着的人也渐渐消散掉~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兴高采烈带了东西回家去,剩下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找不到机会,只能走了。不过也有些特别无聊的家伙,一直守到将近傍晚。就看见货栈大门再度打开。从里面推出十几辆大车来。虽然车上仍然用苫布盖住,但在有心人眼里,上面装着什么自是一清二楚。

有若干还抱着贪心的人忍不住就想悄悄跟着,看看有没有办法捞到些什么,但很快他们就放弃了这个妄念、因为这次走在大车旁边的可不是普通车马行伙计,而是绿皮的短毛兵了。他们手中还都着家伙!

那些人唯一能做的,只是跟过去看看这些东西是送到谁家的?结果很快出来大车被推到了最近正炙手可热的钱侍郎家里,想想短毛与他的密切关系,这么安排一点也不奇怪。

钱谦益那边,估计也早听说了城里发生的事情能够成为京城大佬的基本条件之一:便是要求对京城中发生的各类事情都能及时知道。否则在关键时刻,消息不灵通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但钱谦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悠哉游哉安坐家中。另外让人嘱咐了厨房一声:今天的晚饭迟点做”有好东西可以尝鲜。果然不久之后琼海军给他们家送来了十几车新鲜瓜果。阖家上下自是意外欢欣不已,而老钱只是洒脱一笑,让僮儿出去说了一声谢谢便安然收下。

只是在看到送来的数量居然有十几车之多时,老钱倒略有些吃惊的样子。在询问了送货过来的伙计,了解到自家所获数量占了这批鲜货中的大头。大大超出了别家所得后,他立即会了意这些东西不但是给他尝鲜的,还是给他用来做弹药的。

聪明人办事就是轻松。钱谦益当即回房去写了几张便条,语气都很随意:无非是弟偶得南方友人所瞪瓜菜若干。虽不值几文。然念及在此年节中亦算难得,不敢独享,当与兄共品云云……之后便令仆人按份送出,其名单当然是根据他的社会关系来定。

而比起陈大雷。陈涛这等初踏贵地的外来户。钱谦益在京城浸润多年。无论社会关系还是人际网络都要厚重了许多,而且逢此正在设法入阁的关键时刻,他正需要跟不少人拉关系呢。如果是大张旗鼓的送重礼。一方面他未必拿得出来,另一方面也很容易被人诟病。但送点水果蔬菜就没人能拿来说事,就是那些再怎么眼里不揉沙子的铁面御史,或是死死盯着他的政治对头,也不可能据此来指责他的……

“什么?你说钱侍郎向人行贿?他送了人家什么东西?,几筐黄瓜和绿叶菜?你在开玩笑吗?”

“是正月里的黄瓜和绿叶菜呢!”

“正月里的黄瓜确实金贵,可那毕竟还是黄瓜,若以此写弹章只会白白惹人笑话。”

一诸如此类的对话”也确实在几个钱某人的对头家里发生过,但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中华自古号称礼仪之邦,按照当时的习俗,这人情往来,收礼送礼都是相当郑重的事情:诸如亲戚”友朋,同僚,上司,什么人。什么关系,以及什么节庆事由,该送上什么档次的礼物”这一切都是有定规,不能胡乱来的。大户人家的子女从小就要学习这些规矩,将来持家庭。对外交往时用得着。而一户人家的地位和档次,很大程度上也是要看他们在此类交流中所展示出的素质与判断如何。若是送错了礼。很容易被人嗤笑的。

钱谦益这回所送的礼物很巧妙蔬菜水果说起来并不值钱,在他的便条中也只轻描淡写一句话:些许微物。朋友们一起尝个新鲜罢了。但那些收到了礼物的人家心里头却都有数这些东西说起来不值钱。可在当前这时节却是花钱也买不着!别说外头市面上,恐怕就是连皇宫大内,天子嫔妃,也享受不到这,“些许微物。。。

那这份礼物的厚重程度就要取决于各家自己的判断了:有那和老钱相交莫逆的,无非哈哈一笑,也将其当作寻常物事,最多派个仆人上门说声多谢,下次有空一起喝酒。而关系稍微远一些的,就要考虑还礼了。还礼的厚重程度当然不能按蔬菜来对待。肯定是要正儿八经计议一番。要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又有那些和钱某人关系正处在比较微妙阶段的,比如首辅周延儒这等人,见了这份礼物也只哈哈一笑,虽然让仆人收下,脸上也不显得特别重视或是忙着张罗回礼什么,但心里面却有数这算是受了人家一份人情了,将来少不得要在其它地方还上。

要说堂堂首辅大人为了几筐蔬菜便欠下人情未免也太掉价,但周延儒还真不能不收这份礼,为啥京城里别家都有了,他们家就必须有!否则在亲戚朋友间这面子可丢不起”光是家里太太的唠叨就足以他受不了,宁可去向老钱妥协一二。

事实上,在北京城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笼罩之下,琼海镇这两船水果蔬菜迅速在整个京城的豪门富户之间被均摊开来。

两船水果蔬菜,说多不算多,说少却也不算少相比广大劳苦人民,京城里有资格享受到这些反季节蔬菜的富户毕竟只是少数。每家每户都分到一些。确实也只能尝尝鲜了。

过年期间正是走亲戚最频繁的时候,去别人家做客则必然不能空手……而今年冬天,京城大户们走亲戚最时髦的礼物便是在食盒里塞进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或者是一串金灿灿的香蕉……连同待客的宴席在品种上也丰富了不少:席面上若是没有一盘时令之外的新鲜蔬菜。或者是一两样北方人很少见的南方水果拿出来亮亮相,那档次就算是低了。

各家的官太太对于这类小细节最为看重。谁家若是能拿出一件旁人没尝过的新鲜水果或是蔬菜,立即就会成为众人议论的中心。在这样的气氛推导下,诸如香蕉,菠萝,柚子,甚至连气味比较独特的榴莲都摆上了正席。

当然摆谱摆的最成功的还要数钱谦益、人家都是在饭桌上争斗,也无非是女眷们议论一番而已。他却是另辟蹊径,在饭后请男客喝茶谈天时让人端上来黑糊糊的清咖啡…庞雨知道他的这个爱好。此次特地又让安德鲁带了一大包给他。

然后当客人们被那咖啡苦得龇牙咧嘴之际,老钱方让仆人又送上装着牛奶和白糖的罐子,用很臭屁的语调微笑道:,“哦,几乎忘了,琼海镇那些人喝这东西爱往里面掺牛奶,还要放糖进去。确实可以中和掉一些苦味。只是老夫却独爱这清苦之感,故不愿让它变了味儿……若是诸位难以习惯”不妨试上一试短毛的喝法,比起我中原茶道虽然仍是颇有不如,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多数客人在尝试过以后果然都觉得放了牛奶和糖以后要更好喝一些,但也才不愿示弱的…比如周延儒,虽说喝不惯苦咖啡。却也坚持和老钱一样慢慢啜饮那黑乎乎的清咖啡,同时大赞此味果然纯正。苦也苦得提神醒脑,意味深长。如此,总体而言,今年的正月十五,整个北京城里都要显得比过去热闹些。请客吃饭,拜访走礼的人家比过去几年有明显增加一托那两船蔬果的福,无论是请客还是送礼,各家各户都觉得手里颇有点拿得出的东西了。

而对外则都异口同声:说是今天托了天子的洪福,朝廷先招安了琼州甏匪。后平息了山东叛乱,所谓扰动天下的,“四大寇。。转眼之间已去其二。剩下陕西,辽东二路。嗯必不久之后也定然可以夷平,大明国势蒸蒸日上,指日可期。

只是当京城各家豪门都在抬头称颂天子。低头享受南方蔬菜的时候,却似乎不约而同的忘了一点口琼海军这批新鲜果蔬几乎是让全城的名门贵族都分享到了。却唯独少了紫禁城里那位当今的大明天子,崇祯皇帝朱由检那一家子。!~!

四七三 好像……忘了皇帝的那份儿?(下)

,作为北京城,乃至于整个大明帝国最尊贵。最有权力的一家子,皇帝对于北京城里的消息并不算闭塞,锦衣卫,东厂这些特务组织就是为了让皇帝及时了解下面情形而设置。京城里所发生的大小事件,虽不能说是马上就能知道,却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一想当初海瑞给老母亲过生日买了几斤肉,都被锦衣卫记录下来,作为新闻汇报上去,可见大明朝的情报部门还是相当给力。不过这一次的情形却有点特殊一正当满城都在为几车水果蔬菜sāo动不已时,负有情报上奏任务的锦衣卫,东厂,甚至连直接经手处理过此事的五城兵马司,以及肩负着京畿治安要务的顺天府,种种机构,对这次风波不约而同都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上报的消息中也没有一条提到此事。

公家不提,私人居然也不沾口内宫的那位曹如意曹公公先前和陈涛他们关系处得还不错。这胖子为人还是比较实诚的,以前有事没事的常常来驿馆探望一二,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虽然未必会亲自出手帮忙。却也能说上几句话一当前他在宫里也算是个有点小权力的中层管理人员了,说出话来还是有点效果的。

可是最近几天曹如意仿佛要避嫌一般,压根就不登驿馆的门了。搞得陈涛专门为他留了几筐果蔬都送不出去。托人去宫门前打听,也只说曹公公最近忙得很,出不来。多多见谅之类。

陈涛很奇怪,心说咱要是倒霉了,你怕受牵连躲远点倒也无可厚非。可现在明明是有好东西给你,为什么要故意躲开?都说太监最是贪婪,先前交往中也能看出曹如意是个挺爱占小便宜的。往常他们这儿一有什么好东西,曹太监就能象长着个狗鼻子似的摸过来,咋这回却痿了呢?

一他在这方面毕竟还是嫩了点,后来去拜访老钱,问起这件事情,钱谦益哈哈大笑,方才跟他说了缘故……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天子富有四海,似乎永远应该享有最好的房子。最好的用具,以及最好的美食。有好东西肯定应该率先留给皇帝一家享用。紫禁城的御膳房里,理所当然都应该堆满了全天下最好的食材……,对于大多数一辈子没进过紫禁城的平民百姓来说,这似乎应该是一条铁律。

然而果真如此吗?事实上。御膳房的大厨们教导那些新入门的小学徒,往往都会这么说:,“要想出人头地”还是要依靠自家手里真功夫。千万别指望靠进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去媚上。若是万岁爷吃顺了。。大冬天里想吃西瓜,那你就等着上吊吧!。。

一眼下大冬天里还真有西瓜了,可有人敢献上去吗?没有一万一皇上吃对口了”来一句,“不错,下顿也是这样吧”。,御膳房那些大小师傅们岂不要统统上吊去?

就算天子仁德,不提这事。可毕竟这些东西是错了时令的,不合天地自然之道。如果天子用了之后才个头痛腹泻肚子疼什么,或者哪怕是正巧在这段时间里身体稍稍有些不适,这责任肯定都会被归结到吃坏了东西上面那些宫廷御医本事没多少。推卸责任的能耐绝对是一等一。到时候岂不是平白惹下滔天大祸?

所以在历朝历代的宫廷里。一直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安:凡是过于新奇,不合时令的膳食,一律不得敬上。就是怕惹麻烦。皇帝老子吃到的东西。虽然都是制作的精细万分。但在食材上却都是普普通通,反而很难象民间那样享受到种种珍奇异味的。

一既然没人敢献,自然也没人愿意提起各级情报部门的主管都是人精子,对于哪些消息应该上报,哪些消息应该隐瞒”那都是才着近乎于本能般的直觉。一看到是这种消息,想都不想便给,“淹”。掉了一万一报上去之后天子一看来了食欲。批上一句,“挺好的。去弄些来尝尝吧”。,他们岂不是自找麻烦。就算皇帝老子没把这任务交代到自己头上”回头另外找人办这事儿,那也是给别人找了麻烦,会树敌的一这种蠢事可不能做!

所以曹如意最近不敢登门的原因也很清楚了他不来,就不知道,当然也没什么事情。可若走过来了,看到有这些东西却不上报,那不大不小也是个罪过。至于陈涛打算送他的那些好货更是不敢收了一太监和外面大臣不一样。你再得意也不过是个奴才,主子都没能享受到的东西。你一个狗奴才居然吃上了?若是运气不好,碰到上头心情不愉快,随便找个理由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若是先前九千岁魏忠贤那个级别的大太监,肯定不会在乎这等事情,但眼下崇祯初年的太监们才刚刚被收拾过,还都比较谨慎,不敢犯这忌讳的。曹如意的身份不高不低,上面还有个干爹和一堆大招挡在,自是更不敢出这头。

所以哪怕他曹胖子嘴巴再谗,这段时候也只能忍着,只希望等这股风潮过去了,陈涛那边还有点存货,可以让他过过瘾,尝个鲜儿。

大家都不提起,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后,这事儿本来也就该结束了。可偏偏到了正月十六这天,宫廷里却是横生枝节这天下永远都不缺不按常理出牌,喜欢走捷径抄小路的“聪明人”,别人都守的规矩,总才人偏偏要去打破,以求从中获取利益。

当然有资格破坏规矩的多半不会是普通人,只有那些上位者才有这胆子一因为他们可以不受惩罚。御膳房不敢做的事情。那些一心想要争宠的嫔妃们却敢西宫娘娘田妃在正月十六这天,皇帝驾临她所居住的承乾宫时。端上了一碗据说是她亲手制作的面条……

如果有个现代人在场,肯定会说这面条做得实在太简陋了!一汤头只放了些葱花,漂了几根青菜,几片黄瓜,另外还有几片番茄,红红绿绿的倒煞是好看。可全是素的,压根儿没啥好东西啊!

但崇祯皇帝却吃的胃口大开,连面汤都给喝了个干干净净。饭后田妃又端上了一盘子水果,颜sè也搭配得很漂亮:红sè的西瓜,黄sè的菠萝,以及橙sè的甜柚子,果然令皇帝看得眼花缭乱,吃起来味道也确实不错。

事后少不得也要问一声,说大冬天的哪儿来这些新鲜果蔬?田妃对此只是一言带过,说是家里人送进宫让自己尝尝鲜的。嗯着陛下终日为国事劳,自己身处后宫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饮食上细心一些了。

于是崇祯就夺赞了几句,说这虽然只有一碗面,感觉上却要胜过昨天的元宵正宴呢。卿之心意可见一斑,“随即夫妇两人其乐融融,一夜温馨自不待提。

田妃这边开心了,周皇后那里可就恼火了宫廷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对元宵御宴的评价很快传到周后耳中。身为后宫之主,周皇后负责执掌天子家务。天子说御筵办得不好当然就是对她的管理水平不满意了。

想那周皇后做事情也一直勤勤恳恳,元宵节的宴会本就是按规矩行事,这平白无故却被人踩了一脚,岂不暴怒就你田妃家有钱是吧?京师地面上谁不知道是短毛从南方运来了蔬菜水果,只是恪于旧规不好让这些东西入宫罢了。真要拼势力,咱们周家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周皇后当即让心腹回了一趟娘家,她父亲嘉定伯周奎在京城里也算是有钱有势的主儿,要弄些鲜货并不难。随后也在坤宁宫小厨房里安排了几次新鲜小菜,同样让皇帝吃的甚为开心,很快把在天子那里的失分抢了回来。她们这一后一妃玩宫斗,互拼家世拼得不亦乐乎,宫廷里其他人可看不过去了。崇祯皇帝的三位后妃中,贵妃袁氏一向忠厚勤谨,很少参与周田二妃的后宫斗争,但这次也受了池鱼之殃皇帝被好饭好菜“钓”着,已经好几天不去她那里了,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

袁氏家中没有那两位的显赫,指望不了后方的支援,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宫廷本身。于是她找个机会。跟负责御膳房的管事太监轻飘飘说了一句一你们御膳房乃是天下第一厨房,不能过于墨守陈规啊,搞得现在天子经常去吃妃嫔们的后宫小厨房,总也不像个样子。

这句话一压下来,御膳房的管事太监顿时傻眼了。咱能怎么办?御膳房的材料都是有专人固定采买,不像那些小厨房自己搞,机制灵活啊。

但领导交待下来的事情必须办好。这是没才任何理由能推脱的。才条件要办,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办!在这方面,不管古今中外,宫廷民间,都是一样。!~!

四七四 把大市场开到北京去!

四七四把大市场开到北京去!

于是他们只好找到宫里着名的“热心人”曹化淳帮忙,又通过曹化淳找上了曹如意,之后又一起去仪宾馆找短毛使者陈涛……陈涛这边很好说话,说既然你宫里要用,那这边还剩半车你们先拖走,但再多也没有了。

可那御膳房大太监经验丰富,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的——这官场上向来讲究个“无例不兴,有例不废”。你御膳房要么完全不进鲜货,这一旦进了第一批,有了成例,若再断掉……虽说当前上头袁妃也没说要一直持续下去,可到时候上面吃顺嘴了,一旦御膳房停止供应鲜货,多半就会引来询为啥先前天冷时还能弄来,现在反倒没有呢了?

即使可以把责任推到短毛头上,但上头如果找不了短毛麻烦,那这股气多半还是会撒到自己头上的——作奴才就是这点不好,固然有很多时候可以狐假虎威,但成为出气筒被迁怒的时候也不少。

她们只好厚着脸皮问陈涛,能否让琼州那边今后继续送菜过来?陈涛这下子有点不高兴了——这是后方兄弟送来给咱改善生活的,让人是情份,不让是本份。结果我自己都没吃上多少,几乎全让给你们了,居然还想让我再去要?

总算陈涛经过这段日子的磨练,为人处事也圆滑了一些,没有直接开口拒绝,只说自己这边已经要求过一回,不好意思再给后方朋友添麻烦了。你们若有需求,直接派人去琼州府采买就是,只要价格出高点,想必海南那边会很愿意源源不断把菜送来的。

那两太监一听之下就暗自撇嘴——虽然现在还只是崇祯五年,紫禁城里上上下下却都已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个极端俭省之人。别的不说,就连日常穿着衣服都是宫妃在替他缝缝补补,田妃之所以受宠就是因为在针线活儿上特别好,补过的衣服一点看不出痕迹来,皇帝的日常衣裳往往是她亲手缝补。

时鲜菜是个好东西,可要当今天子同意花钱去买那可太不现实了。他们御膳房压根儿没这笔额外款项,也不可能向上头要求拨款。袁妃那边开口提要求很简单,真问她要钱肯定被一脚踢回来。找骂的事情他们才不干。

于是这两太监掉头又去找了钱谦益,希望他能出面跟琼海军的人谈谈,让那些短毛再表现一下忠君爱国态度,搞个进贡算了。老钱一听这笑话了,我堂堂士大夫闲着没事干去帮你们御膳房要菜?虽说他现在为人处事灵活了很多,知道跟内宦们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要xìng,但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那不成了整个士林的笑柄么!肯定会被政敌们大肆宣扬攻击,这种蠢事可不能干。

不过钱谦益当然更不会直接拒绝对方了,只是笑眯眯一句话:在下近日不便出京啊。但是倒可以修书一封,两位不妨再派人专程去一趟海南,和琼海镇的人面谈,把当前状况说清楚,琼海镇那边几位脑都是通情达理,更兼足智多谋之辈,必定可以为你们解决困难。

老钱的口才何等了得,一番话说得那御膳房领太监和曹化淳两人都晕晕乎乎,觉得颇有道理。于是两人一合计,各自派了个干儿子出马,带着钱谦益的介绍信直奔天津……明朝对太监的管制比较松,不像后世清朝,严格规定太监不能出北京城,违者立斩。

…………

天津这边的港口原本只供军队和漕运之用,因为靠北京太近,管制极其严格,基本上不对外面民船开放的。有段时间海漕开启时还热闹些,一旦大运河恢复通行,海漕关闭,天津港的作用就大大减了。而且在明朝无论官员还是商人,大都没有坐海船旅行的习惯,所以这里对外的航线很少。

但俗话说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形成海上航线也是如此。自打琼海军的船几次三番从海南直奔天津靠岸之后,当地人也开始正视这条海路的便捷了。两位太监持着京城里大员的手书到来,在这边很容易便找到了一条船,扬帆起航,虽然度不像琼海军的纵帆船那么惊人,却也总算一路顺风的到了海南岛……

下得船来,两人到处询问琼海军脑,听说在这短短个把月内竟然全部换了一批,两个人顿时一身冷汗,还以为这里生政变了,不知道自己命能不能保住——和先前王璞一样,看来明朝人的想法都差不多。

不过后来这边派了和他们熟悉的茱莉与林锋二人出面交流,总算澄清误会,大家正式坐下来谈判。曹如意拿出钱谦益的书信,并说明来意。海南岛上的大伙儿这才知道,他们为陈涛送去的那区区两船果蔬,居然会在京城里引了如此巨大风波,并且还惹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来……

按照惯例,在岛上的委员会成员都要聚在一起商讨此事,其他人虽然也有权利参加会议并表意见。不过大多数人平时都懒得来的,毕竟所谓“委员会”的权力主要在于管理各种杂务琐事,如果事不关己,愿意这样浪费时间的人不是很多。

从前还有几个对集体事务感兴趣的闲人,如今却都成为委员会正式成员了。而上一届委员由于老爷子说要尽量锻炼新成员,也大都不在这种时候露面——只有胡雯例外,只要有时间她都尽量bsp;会议开始后,肖朗对那两位太监的要求立即表明了反对意见——他们压根儿没想过要付钱,依然是打着想要让这边“进贡”的念头。总觉得堂堂大明天朝,要你短毛几船蔬菜不算过份吧?

殊不知这边都是习惯用市场经济头脑考虑问题的人,对于大明的权威也从没什么畏惧之心。如果是上一届管理委员,还普遍对明帝国抱有相当好感,对于大明的一些额外要求也还可能接受。但这一届新选上来的却大都属于实用派,看问题很直接:有没有好处?没好处的事情坚决不干!

先询问起农业组和海军两方面同志的态度,毕竟提供蔬菜以及相关运输是他们直接负责。一番咨询下来,吴有福和王若彬对于向北方额外多提供一批蔬菜水果都持无所谓态度——反正他们本来就要定时定量向山东威海那边输送补给。到时候只需要把补给船队的规模放大一点,安排几条船跑远一点,很容易就能抵达天津。

技术上不成问题,那就要看经济以及政治上是否值得这样做了,对此参与讨论的人中出现了两种意见:

“一点蔬菜是不值钱,可这样张口就白要,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况且我们的纵帆船也不可能老用来干这种事情,叫我说让他们滚蛋算了。”

肖朗一上来就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也得到了几个人的附和,在他们看来对于大明根本不必那么客气,反正这是一个迟早要灭亡的朝代,即使不想与它为敌,也没必要象前任委员会那样对其几乎是有求必应,待在海岛上安心展,等它完蛋后去接收遗产就好了。

不过也有人想法与其相反的,比如茱莉,胡雯,林锋,以及石亦生等过去与大明打交道较多的人,都主张不要这么生硬的对待明使——这两个太监虽然不代表朝廷,却也能算是皇帝的使者了。眼下与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平白无故为这种事败坏掉,岂不白白浪费了先前的努力?

另一方面,作为大明帝都,北京城的商贸圈子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他们先前虽然几次放船到天津,但想在那里建立一个正式商品转运点的努力一直很难实现。而眼下既然是紫禁城里面有求于这边,正好可以正大光明把海南——天津——北京的贸易航路建立起来。

只用几船蔬菜作为敲门砖,便能进入北京市场,那简直太便宜了!

“如果你们能设法把蔬菜卖给他们,而不是白送,那我就没意见!”

肖朗难得表现出通情达理的态度,对此茱莉也表现的胸有成竹:

“放心,我来跟他们谈好了。”

…………

隔天和那两位太监碰面时,负责谈判的茱莉果然向那两人提出:把南方的蔬菜水果运到北京去,对于琼海军来说并不难,但他们不能同意直接向皇宫里进贡。

原因很简单——这些东西是食品,要入口的,而且还是供给宫廷里的贵人们享用。从海南千里迢迢运过去,中间环节众多,经手的人也必定复杂一生腐烂霉变现象,或是有谁存心使坏在里面放点什么东西,出了事情,到时候这责任谁来承担?

那两太监一听就傻眼了——琼海镇用这条理由确实可以理直气壮拒绝上贡,自古贡品中食物最麻烦就是为此。他们先前明知道市面上有新鲜菜也装作没看见,不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吗?

两人正在失望时,却听茱莉话锋忽然一转,但是……

——琼海贸易公司可以在北京开辟一处市场,运送南方的时鲜货在北京销售,到时候市场方面保证卖出来的东西都是新鲜卫生,而东西被买回去后自然也就由你们自己负责安全了。

两太监一听这主意还真不错,可是……咱们没钱啊!

茱莉哈哈一笑,告诉他们另外一个好消息:你们可以不用付现钱,所有的商品记账即可,反正,按照于大明帝国的协议,琼海镇每年都要向大明上交一笔款项。到时候一年一结账,把钱从那里面扣除就行了。

十月六日了,还剩最后两天双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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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五 关于短毛“年贡”的说法

四七五关于短毛“年贡”的说法

双倍月票活动快要结束了,看看历史版的月票榜上,和前面一位的差距越来越大,和后面一位的差距却越来越……更看到“鬼僧来了”网友的抱怨,嫌太少,只能苦笑了。

朋友们,我和你们中间大多数人一样,也只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而已。当你们在工作,忙着应付老板客户的时候,我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而当你们下班,可以轻松下来视,,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我要干什么呢?

——没错,我得忙着说。我不是一个度快的人,写出来的文字总要推敲个几遍才会出去。每天三千字的章节,基本上就要占用掉我的全部业余时间了。九月份拼搏一下,每天保证有,代价就是整个九月份没有了任何娱乐。包括这个国庆长假,说是要放下一切陪家里人出去散散心,可到了地方现能上网,还是全力保持日更。

当然,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我既然付出了这些辛苦,当然也希望能得到应有的回报。月票体现了读者们对于一个作者的肯定,多多求月票没什么可丢脸的。

而且我也多次说过:只要求读者能订阅正版,多投推荐票,实在不方便点击收藏也可以,至于打赏和催更这些要额外花钱的,大家量力而行。

我只希望朋友们在每看完一节之后,能够顺手点一下图片上方的“推荐月票”栏目,看看有没有月票可以投。如果有的话,请投给我。

仅此而已。

两名太监在海南岛上盘桓了三天,心满意足走掉了。随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整整一船时鲜蔬菜与当地特色水果——至于是白送给他们还是要收钱的,那两太监自己也没搞清楚。反正他们连一个大子儿都没付,就带着一船鲜货高高兴兴回天津去了,后续账目问题自有贸易公司和朝廷的相关部门结算,御膳房的人才不管这些呢——这就是公款消费的好处。

本来船上还能多装些瓜菜果蔬的,不过曹如意上次来过有经验,这回专程带上了所有sī房钱,外加找亲戚好友借贷了一些,带足银两跑琼海大市场去搞了一次大采购,把多余舱室都给占满了——他要做一回行脚商!

这年头经商的门槛无非是一个寻找优质货源,一个运输途中的损耗,只要两地的差价大到过这些损耗,就足以形成利润。大市场这边什么货都有,而且质量根本不用操心。两位太监顶着紫禁城的名头,也没什么人敢找“天使”的麻烦,所以不用怕像那些普通商人一样受到sao扰盘剥,他们甚至可以用“贡品”名义动用军队跑运输,连运费都能省下——这就是官商结合的好处。所以在大明朝,大部分为官作宦的人物都会安排远亲老仆之类兼职干点贸易,其利润之高,远远过那些没有背景,将本求利的行脚商……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没背景的商户也很难做成大买卖。

曹如意家里原本就是做生意的,当然生意,否则也不至于穷到要让儿子入宫的地步。不过这方面眼光还是有的,他上回过来在参观大市场的时候就很想要这么干一票。只是当时毕竟初来乍到,手头没什么预备,又有老钱摆出一副“两袖清风”的架势在上头,他不好表现的太过猴急,只得暂时隐忍。

这一次有机会再赴海南,同行那位御膳房太监也是初来乍到,当然什么都听他的,于是曹如意作了带队人,当然要趁机大赚一票!若不是担心他们所乘坐的官船度慢,运回北京的果蔬可能会坏掉相当一部分,曹如意甚至想把一半船舱都挪作sī用……

这年头两地之间货物差价极大,海南岛上的铁器白糖之类仅仅渡过一个海峡,送到广州府那边价格就几乎要翻倍,更不用说运到北京去了。又都是极其走俏易卖的商品,有多少就能销掉多少,绝对不可能积压,曹如意大致估摸了一下,这趟跑下来他的投入至少可以翻个三四倍。

当然回去之后肯定要上下打点:给他这个财机会,派他出来公干的干爹曹化淳和几个大珰头肯定都要打点到位的;包括这次一起行动的同伴也要支应好了;借来的资金也要连本带利还给人家……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的收益足以让他哪怕在北京城里也可算入有家财的行列,而不再是原先那个轻贱如草的穷太监了。

曹如意对此很是满足。

…………

而茱莉这边,在向委员会汇报交涉结果的时候,石亦生忍不住开口问了她一句:

“总说可以从年贡里头扣除……我们究竟答应了每年给大明多少年贡?”

茱莉笑笑,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大伙儿面前晃了晃。

“一年两百万?”

旁边肖朗猜测道,相较于琼海大市场的规模,以及当前差不多控制了南海吕宋地区海上航线所获得的利润而言,每年上缴给明廷两百万还真不算多。

但茱莉却摇摇头,脸上显出鄙夷之色。

“二十万?”

石亦生觉得肖朗真没眼色,要真有两百万的年贡,那两太监还至于可怜巴巴来要求这边无偿送菜么?早就理直气壮大下采购单了……多半是茱莉谈判时把价钱压下去了。二十万两白银,相对于贸易公司的巨大利润不过毛毛雨啦。

然而贸易公司的女老板依旧摇头,这下子大伙儿都诧异了。

“总不会是两千万吧?”

叶孟言傻乎乎道,这下可把茱莉惹火了,她瞪了叶子一眼:

“当我象你一样笨啊……是每年两万!”

“……两万?”

会场中的气氛一时间为之冻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面带自信微笑的茱莉——每年才两万?要知道他们这些人每年的“零花钱”最高额度都不止这个数呢!

但后者显然很享受他们的惊讶,又用力点了点头,摇晃着两根手指头,证明他们没听错。

“哇,茱莉姐,你是怎么忽悠那个老帅哥的?”

苏芜香忍不住惊问,茱莉嘿嘿一笑:

“因为我们找到了葡萄牙人每年为澳门上缴的年贡金额作为参考啊……”

当初谈判时政治方面主要是赵立德负责,军事方面由唐健出马,而在经济方面,就是茱莉上场了。而他们的对手只有钱谦益一人,最多加上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王璞悄悄协助。多人围攻之下,老钱虽是大才子,也难免出了不少纰漏,尤其是在他最不擅长的经济方面……

要知道钱谦益当初可是一直想把和金钱有关的事宜统统推给别人去谈的,不过最终还是因为找不到人手不得不亲自上阵。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这只是一个初步协议,更进一步的条款还要待朝廷另行派能员洽商后才能确定。但负责主要交涉工作的赵立德坚持要先定下一个年贡数额,否则那一揽子协议都不好签署。于是钱谦益只好勉为其难,与茱莉开展了这方面的谈判。

在谈判还没开始的时候,连茱莉自己也没想过可以把年贡压到如此之低的地步,那时候委员会给她的要求是控制在一年百万左右,而茱莉自己则打算压到四五十万的样子,也就是每年为海南岛出的“赎身钱”在一百万元之内,这个成本她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在双方正式交涉之前,李明远老教授给了她一个数据作为参考——葡萄牙人从大明手中租借澳门,每年为此支付的租金是多少呢——五百两白银!没错儿,只有区区五百!

茱莉为此大受启,谈判开始后稍加试探,她很快便现对面那几个明朝官员对于经济知识都是一窍不通。尤其是对于把与西洋人交涉的权利委托给琼海军这一条,在他们眼里这竟然是一桩很麻烦的事情,而压根儿没考虑到由此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

于是茱莉立即修改了自己的谈判底线,提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数额,而对面那几位大明文官,甚至包括大才子钱谦益,以及被大明吏部认为是颇通经济的王璞两人在内,也许是因为多年来太过于重视清名,厌恶铜臭味的关系,他们对于金钱数目竟然都没什么实际概念,茱莉试探xìng提出一年两万两白银的年贡,在他们眼中居然已经觉得很多了壕镜(澳门)的整整四十倍呢!

要知道谈判这种事情,最重要一条便是依据——双方各自主张对自己有利的条款,那么最后如何判断呢——就要有依据。茱莉既然举出了壕镜旧例作为依据,钱,王等人在拿不出其它例证的前提下,只能据此来讨论问题。而只要他们根据这条开展讨论,无论怎样争辩,这底线就已经确定了。

最终,相比起先前赵立德,唐健等人所主持的关于政治,军事等方面的谈判,双方互相争论不休的jī烈场面,这场涉及到经济层面的谈判只有了很短时间便告结束。双方很快达成共识,约定好了数额——就是一年两万两白银的年贡!搞得茱莉原本准备好的大堆说辞都没用上,反而觉得有些失落。

不过她还是很得意,觉得自己为集体省了好多钱。殊不知钱谦益王璞那边谈成后也很得意,觉得自己为朝廷省钱了——根本原因在于双方对“招安”的观念截然不同。在对面明朝官员们心目中,大凡朝廷招降纳叛,从来都是要给钱给官位,付钱出去的。比如先前招安郑家,除了给郑芝龙封官之外,还要每年额外给郑家一笔钱充作军饷,虽说数量其实远不足以让郑氏支撑他们的sī军,但这是惯例。

大明立国二百余年,还从没听说招安土匪后,反能从他们那里弄到钱的,况且琼海军还白送了吕宋,大员二岛给大明……

总之,双方都觉得自己在这场谈判中占了大便宜。所以他们不约而同的在这方面都采取了低调态度,对外很少大作宣扬。也正是因为如此,新一届委员会的同仁们直到现在,才了解到关于“年贡”的具体数额,而先前只是听参与谈判的人和上届主席李老爷子模模糊糊说过一句:咱们在这方面绝对没吃亏。

“如果这么算的话,我们先前在山东一战时已经从年贡里扣过军火弹药钱了,这一年的年贡都扣光了也不够啊!”

石亦生回忆起当初在山东作战,先前都是自己在打。但在最后一战,火烧黄县的时候,却是应了行营统帅朱大典的要求,当时说好消耗掉的火箭弹全是要找大明报销的,但不需要他们付现钱,也是从年贡里面扣除。

当时解席开出来的价格是每支火箭五百两白银,两具射架共四十支,正好两这个价钱当真是很公道了。明军方面也完全予以认可,并由朱大典亲自签名为凭。

后来在驻扎阶段,由于明军的军粮一时间供应不上,巡按谢三宝66续续找他们借过几次粮食,当时也是说从年贡里扣除——谢三宝对于签这些借条当然是毫无压力,反正这年贡本来就到不了他的手上,乐得用打白条换取物资。若非庞雨等人控制着,估计他想要“借”走的物资多十倍还不止。

最后总共大约是签下了三四万两白银的欠条,解席都带回来交给会计部门作账了,原以为到了该向大明上缴税收年贡的时候,可以把这些白条放在里面取代一部分现款,但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直接把白条丢过去就够了,而且还不止抵扣一年呢!

眼下京城御膳房又提出要从年贡里扣钱,想这年贡本来就不是什么大féi肉,这么一扣二扣的,大概根本就不会有多少剩下的。

“照这么看,我们以后大约连一分钱都不用付了,说不定大明还要倒欠我们的钱呢。”

委员会中诸人大都如此笑道,但茱莉对此倒并没有抱持太多期望:

“那些明朝官员不是傻瓜,当他们现可以向这里要到更多钱的时候,一定会提出修改经济条款的。不过到那时候,我们也可以提出相应的新要求来……”

看着委员会的各位同仁,茱莉展颜一笑:

“至于如何利用好这个机会,就要看我们大家的本事啰!”

四七六 再度出马的老解

四七六再度出马的老解

在决定要利用紫禁城里御膳房求助的机会,把贸易市场扩展到北京去之后,委员会开始就此进行一系列的准备工作。茱莉充分发挥她的优势,成功说服了委员会诸多成员,将此事列为团队当前的“重要事项”,由此可以获得资源和人才方面的诸多倾斜。

把大市场开到北京城去!看起来是个很宏伟,很诱人的计划,不过相应要解决的问题也不少。如果这些问题处理不好,这项计划再怎么好看,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首先,最核心的,便是一个安全问题——迄今为止,他们穿越众的主要商业网点,凡是由琼海贸易公司直接经营的,都只安排在琼海军的武力保障范围之内。即使那些去大展的伙伴,也都把据点尽量设立在沿海地区,通过海军可以在短时间内支援到的地方。至于大明境内,或是东南亚一带国门之外的生意,基本上都是采用与本地人合作委托的方式经营,他们的安全琼海镇并不负责。

这么做的原因很现实——货栈商铺从来都是最容易受到抢劫的地方,特别是在这明末乱世。虽然眼下还没到崇祯朝后期盗贼蜂起,民不聊生的地步,但各地的治安已经很糟糕。

尤其是明末多灾,而每一场大规模的灾害过后,往往就会出现大批逃难流民,这些人伸臂乞讨时固然是可怜巴巴,可只要其中有那么一两个人稍加煽动,立即就会变成可怕的大群流匪,他们象蝗虫一样过境,抢光吃光烧光路途中所能找到的一切,杀掉所有不肯加入的人……直到被聚集过来的官军消灭掉,或是汇集成大股匪帮,壮大到足以推翻这个政权——比如后来的李自成。

除了匪祸,还有兵灾。而后者的威胁甚至比前者更大,无论是打了胜仗需要发泄一番,还是打了败仗失去纪律约束……乱兵抢劫起来只会比土匪更狠更毒。“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句话乃是多少老百姓的血泪之言。

以前茱莉基本不需要考虑这些,反正贸易公司所在位置都是处于琼海军保护之下。但现在要把大市场设到北京,这方面的问题就不能不仔细盘算了。在大明的京城开店固然不用太担心土匪问题——至少在崇祯十七年之前不必担心,但琼海军同样也不可能把军事势力延伸到那边去提供保护。如果遭遇到权贵觊觎,被竞争对手用暴力手段打压,以及碰上不讲理的纨绔豪奴直接抢劫……种种威胁,没有充足的武力保护,公司是很容易被人当féi羊宰的。

在安全xìng之外,北京大市场的营销策略也要慎重考虑。茱莉同意在北京开分店可不单单是只想卖反季节蔬菜的,她要借此机会一举把海南岛的大量优质货品直接打到整个北中国去。

连通两地之间的运输船队势必要大大增加,而很多商品更可能会在当地组织生产——比如农业组的吴有福就提出:动用运输船大量向北方送蔬菜,在短期内无所谓,但如果要长期运作其实很不划算的。以他们的技术,完全可以在当地兴建玻璃暖棚,种植大棚菜,同时通过养殖蘑菇等对气候条件不敏感的品种,足以解决菜源问题。

只是大棚好建,位置却难寻,京城不比海南岛,天高皇帝远的随便他们折腾。一旦在京城里大张旗鼓搞建设,恐怕会引起整个大明帝国的注意。即使搞成功了,随之而来的觊觎垂涎,明抢暗夺,以及偷学技艺的各类人物肯定不会少,到时候如何应对这些人?又必将是一系列的麻烦事。

总而言之,想要把琼海大市场的业务扩张到北京城去,茱莉所需要心的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政治与军事两项也必不可少,但这些却并非她所擅长……不过茱莉并没有为此烦恼多久——她把这些烦恼统统丢给解席去考虑了。男人么,就是要这时候派上用场的。

说起解席,自打被迫从委员会中退出以后总有些颓废的样子,虽然在家里一直帮着茱莉出谋划策,对外则努力作出一副阳光好男人的态度。但作为最亲密的枕边人,茱莉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失意。本来预定他这次回来过完年,开过全体大会以后就要返回山东去,继续为团队开辟威海基地的。可如今三月将过,却还拖拖拉拉的赖在海南岛上不肯出门,颇有点磨洋工的嫌疑……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这句话用来形容解席这样的男人还真是很贴切。哪怕琼海军这个管理委员会从一开始就受到了大集体最严格的限制,被规定为只能管事而不能管人。同时对团队内部任何事务的处理,其他现代人只要愿意都可以自由参加讨论,并且拥有与管理委员同等的发言权——简单说:处理琼海军的各种日常事务,对于其他人只是纯粹的权利,他们想参与讨论就可以参加进来,没兴趣了就可以离开偷懒。而对于十五名管理委员却属于义务——无论他们想不想干,都必须对这些事情作出决定,并承担相应的责任。

先前在担任管理委员时,解席常常叫喊“累死我了!”“这活儿不是人干的!”“下次选举一定要辞职!”之类的牢sāo话。可如今当真辞职下台了,虽然嘴巴上总说些“这回总算清闲下来啦”,“不用再为那些jī毛蒜皮小事伤脑筋”等等场面话……可半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有时候还偷偷溜到门外,坐在台阶上一根接一根抽烟……

这种种表现都说明,他还放不下呢。

——也难怪,现代社会里多少干部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年龄上早到站了,尚且口口声声“想要为党和国家发挥一分余热”。况且解席今年四十还没到,若回到现代没准儿还能竞选个十大杰出青年什么的,正是当打之年,岂肯安心在家作老婆的贤内助?

…………

作为一个聪明的妻子,茱莉很知道该怎么照顾丈夫的心情,最近已经基本不限制他抽烟了。但想让解席恢复过来,最好还是给他找份儿活干——而最适合他以及他那几个好兄弟的,莫过于当前这种需要面对复杂局势的开拓之事了。

解席果然兴高采烈接受了任务,拿着茱莉的扩张计划跑去找庞雨——他只长于执行,出谋划策方面还是要靠旁人帮忙。而对于他们这个小团队来说,在对外开拓方面也是最擅长的。

不久之后,解席就拿着一份较为完整的计划书回来了:

“我和庞雨,林峰他们商量过了,现阶段还不适合把生产基地直接放到北京去——那里的情况太复杂,以陈涛的能力估计也掌控不住。所以建议在北京城里只安排一处销售网点,大不了多备些库房,定期补充库存即可。这样,即使京城里发生意外,最多不过损失掉库存货物罢了,需要花大力气建设的生产基地不会受到影响。”

“而你想建立的琼海贸易公司北方主据点,我们认为还是放在威海新基地那边比较合适。有我们自己的军事力量护卫,不用担心受到外来力量干扰。同时用地不受限制,哪怕建设完成后,在生产技术的保密与作人员的管理等各方面,也远比在京城要容易控制。”

看到解席指着那计划书侃侃而谈,又恢复了先前那种充实自信的态度,茱莉心底暗暗高兴——果然男人是要有了事业才能焕发出青春的。

“这个计划看起来不错,我将要亲自去那边主持新基地的创立工作——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偶尔显露出的娇态让解席看傻了眼,立即毫不犹豫的拍胸脯大包大揽:

“当然,威海那边本就是我的地盘——我可是大明朝刚刚册封的威海卫参将呢!”

——就在几天前,陈涛那边刚刚发回电报:大明朝的内阁年后恢复上班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了经过无数sī下交易与勾心斗角,才终于确定下来的登州平乱奖赏。

各路参战人马均有赏赐,可对于其中出力最大的琼海军,由于除了解席以外的其他所有人员都拒绝在明廷仕官,他们只能封赏了解席一个人。而且封的官儿也还是不算大:从正五品守备衔上升为正三品的参将衔,越过了中间游击一职,算是破格提拔了。

不过凡是见识过短毛军战力的人都觉得这个品级其实还是低了,平叛军主帅朱大典就为此专门上表,建议朝廷索xìng再跳个两级,直接授予总兵衔头算了——当初在山东时大明朝一众总兵官没人敢在解席面前充上司的,解席的官位太低反而会让那些明军将官觉得尴尬。不过这建议并没有得到采纳,毕竟在中枢的官员们看来,一次连升两级已经很优待了。

钱谦益那边为此特地跟陈涛打招呼,说这次有点委屈琼海军了,将来会对此作出补偿——他现在终于有底气说这话了。因为新年过后,他老钱家门楣上的“shì郎府”匾额终于换成了“尚书第”,而钱谦益本人也以礼部尚书身份进入内阁,开始真正对大明帝国的国策施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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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七 南洋北洋?

四七七南洋北洋?

四月份的南海,正是春sè浓郁,百花盛开的时候。即使在远离海岸边的海面上,也能隐隐闻到从大陆那边飘来的春之气息。

碧蓝sè的海面上,一支庞大舰队张开白帆,乘风破浪,直向北边开行过去。为首两条大舰船体宽大,四角横帆鼓足了风,乃是标准西洋船模式。后面跟着的一串较小船体则大都为福船样式,但桅杆,风帆和船头部位都作了一些改动,使其在速度上有所增加,如此才能跟得上前船,不至于掉队。

航线沿途,正在海上打渔的渔民看到这支舰队,纷纷停下来观望嬉笑,如果是在船队停泊的时候,他们还会靠过来询问要不要买鱼。而一些过路的商船队在看到这支完全漆成白sè的舰队后,也都纷纷靠拢过来——这在以往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从前若是在海上看到这种大船队,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哪怕挂着朝廷官军的旗帜,那些小船也早就作鸟兽散。海面上向来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只要武力能超过对方,人一杀,货一抢,船一沉,神不知鬼不觉,就是上帝也不知道谁干的——这就是十七世纪时海洋上的普遍规则。

不过自从琼海军取得了这一带洋面上的控制权后,这里的渔民和商队数量迅速增加起来。海上客商看见远远有大船帆影的第一反应也不再是逃跑,而是感到安心,尤其是当他们看清楚这支船队通体都是漆成白sè,并在船头上悬挂有“替天行道”四字大旗之后,只要速度能跟得上的,都会尽其所能跟在船队后面航行一段。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跟着这支大白舰队,航路中就不用担心会遭遇到任何危险了。

“这就是人心哪!三四年工夫,咱们这‘替天行道’的名声总算是树起来了。”

在“公主号”大帆船高高翘起的后甲板平台上,解席举着望远镜满意自夸道。他远远看到好几艘商船正手忙脚乱把所有能升的帆都升起来,以图赶上这边船队的速度,好跟在后面沾沾光。有一艘装货太多,吃水太深的大肚子商船眼看无论如何都跟不上,那船主急得在船头又蹦又跳,拼命朝这边打手势,想要大船队等等他——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风高浪急,琼海舰队御风前行,只片刻工夫,那商船便远远被拉在后面,成了一个小小黑点。

“也就现在才有人敢装这么多货,而完全不考虑速度,以前这种慢吞吞的货船在海上根本生存不了,纯属féi羊……海面上热闹多了啊。还记得当初咱们坐船去广州福建一带打海盗的时候,哪怕是最靠近贸易港的航线上也看不见几艘船,偶尔见到个小帆影子就远远躲开了。哪像现在,黄晓东都需要注意别出碰撞事故……”

舰队指挥文德嗣在边上轻轻笑道,想到这一切都是出自他们的努力,船台上每一个人心里都充满了自豪感。

…………

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吹海风的闲适天气,大伙儿都跑到户外来活动。以往公主号上因为住宿条件比较好,通常聚集在这里的人多一些。但这回因为人员太多,在另外一艘“总督号”大帆船上也安排了不少人。

此时胡凯正陪着他太太冯怜靠在总督号的护栏旁边钓鱼——其实这时候弄张网顺水捞效率更高,不过冯怜主要是为了玩,也无所谓有没有收获。而和胡凯一样刚刚升任为营长的徐磊正在与土建部门的陈俊,付羽两人打牌,三人一直想把胡凯拉过来凑足四条腿,可惜后者被老婆粘得紧紧的,无奈只得继续斗地主……而吴南海则端了一把沙滩椅,戴副蛤蟆镜躺在甲板上优哉游哉晒太阳,他那个名份不怎么正当的“女朋友”——被他收留下来的小寡fù坐在旁边,时不时剥了一片柚子朝他嘴里塞……

——这一次同去威海的人很多,原因是委员会终于通过决议,准备把威海当作成琼海镇在北方以及中原大陆的最主要分基地来建设。因此除了解席这个大明朝正式册封的威海卫参将即将前往赴任外,包括贸易公司,农业组,土建部门,工业组……连医院在内都派出了主要负责人员前去主持工作,各种装备器械带了一大堆,以至于负责运输的海军部人员惊呼:“这简直就是第二次山东战役啊!”

确实,从运输规模上说这一回他们派出的人员和船队几乎与上回出兵登州时相差无几,只除了“伯爵号”大帆船由凌宁指挥前往吕宋为唐健运送补给,其它附属运输船几乎全部派出,载运人员甚至比上次更多,超过了三千!不过其中大部分是工程和农业的技术人员。除海军随船护卫队以外的普通士兵只占到一两百人,还都是新兵蛋子——但他们将和威海那六百老兵一起组成琼海军第三团的骨干力量,并在当地招募人手充实编制。

今后三团就将长驻威海了,所以这回胡凯把老婆一起带过去,准备在那边安家。

“幸亏咱们这是前往威海,如果这支大船队直接往天津开,或者哪怕是去登州府,估计当地明朝官员都不敢让我们靠近啊。”

放下望远镜,解席朝文德嗣哈哈笑道——经过这几年发展,此刻在文德嗣指挥之下的这支船队,除了琼海号战列舰和一条大帆船,以及那几艘永远是单独编队的快速纵帆之外,海军辖下的大部分舰船都聚集于此。如果他们追求速度排成纵向队列全速前进的话,首舰尾舰之间可以长达数里。而即使像现在这样使用较为匀速的魂合编队,舰队也占据了非常广阔的一片洋面。

这么大规模的船队,哪怕不是为了去打仗,仅仅拉出来也足够威武雄壮了——琼海镇的海军已经成为东南亚海面上首屈一指的庞大军力。现在哪怕没有琼海号这艘跨时代钢铁战舰的威慑,就比木造船只,无论大明水师,西洋殖民者,还是郑家船队,也都已经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文德嗣望着那前后左右的片片白帆,脸上神情却有点复杂的样子:

“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大舰队啊……只可惜今后大概很难再这么聚集在一处使用了。”

解席眉头皱起,微微跳了跳:

“这么说,海军要分家的消息是当真啰?”

文德嗣苦笑了一下:

“没办法,南下北上……我们的地盘越来越大,海军要看护的地方也越来越多。集中所有舰船去办一件事情固然安全可靠,可是在时间上就很难安排调度了。今后你们威海基地一旦成型,势必需要专门使用一支船队维持与海南之间的联系,而吕宋那头也不能轻忽……今后分成南北两支舰队,各自行动恐怕是在所难免。”

“指挥官想必就是你和老凌两人了?”

庞雨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亦开口询问道。海军方面人才不算少,但这几年来经常带队出航,既能跑运输又能打海战的也就文德嗣和凌宁两人了。而且他们两个为了保证技术全面还常常互相换着干——比如上次是凌宁带大舰队前往山东,所以这次就改由文德嗣带队,明显是早就在为建立两个指挥系统作准备。

文德嗣果然笑了笑,点点头:

“差不多就是我们俩了吧,不过还要看黄晓东有没有兴趣……”

“晓东肯定不会介入的,他只爱控船只,对指挥人没兴趣。”

对团体中每一个人的xìng格都较为熟悉的庞雨立即判断道,随即又问:

“那你们俩谁北谁南?”

“不知道,我是无所谓的。老凌有点犹豫——他本人总想去澳大利亚看袋鼠,但又舍不得让老婆背井离乡远离大陆,所以还举棋不定……到时候可能还会互相换着干吧。”

“好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但也是最关键的……”

庞雨眨眨眼睛,笑颜道:

“琼海号将归属于哪一方指挥?”

听到这句话,旁边解席也立即睁大了眼睛——琼海号的地位可不一般,一条船就能顶得上其它所有战舰,把它分配到哪一边,就意味着琼海镇的政策走向偏向那一头。

不过文德嗣这回却摇摇头,两手一摊:

“琼海号不分,就坐镇在海南岛,任何关于她的调动决定必须要由全体大会,至少也是委员会才能作出,海军没这权力……对了,说起来,有个事情倒是想请你们参详参详。”

不等对方提问,文德嗣又主动接续道:

“关于两只舰队的名称,我们一时间还定不下来。有人主张说干脆就用南洋舰队,北洋舰队的名号,你们觉得如何?”

“我靠,北洋舰队?”

庞雨大惊:

“先是威海卫,后是北洋舰队……我说弟兄,你们海军难道就不怕触霉头吗?历史上那支舰队最后可是全军覆没的!”

“我是无所谓的,但有些人的想法正和你恰恰相反……”

文德嗣悠然道:

“他们说正是为了弥补历史上的缺憾,才要启用这个名头。只要有我们在,北洋舰队的名号,必然将在历史上长久不衰的保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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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八 同行来了

四七八同行来了

“重新建立北洋舰队?……这帮家伙还真是有够无聊。”

正当公主号上一行人就此事发表议论之时,在海南岛琼州府办公室里的阿德也正在看从委员会发出给各位成员的情况通报,其中把舰队拆分,并且分别加以强化的事情正式提上了讨论日程——其实如果不是那俩个太监忽然跑来,导致茱莉横插一杠子把建立贸易公司北方分部的事情摆在了前头,委员会新年后第一桩要讨论的大事本就是关于它。

不过阿德对此也是早有预料,早在这一届委员会重新改选之前,上届成员就已经达成共识——海军的力量必然要增强。琼海军控制的地盘以岛屿为主,其战略机动能力主要依赖海军。先前着力发展陆军那是没办法——总得先保证自身安全。毕竟陆军是基础,没有部队船再多守不住岛屿也是白搭。

到如今三个步兵团的兵力已经足够保障他们陆战无敌,相应的运输保障和机动能力自然要被提上日程。按照参谋组的远景规划,海军的规模在未来至少要与陆军相当,甚至还更大一些。

如今将其分成南北两支舰队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和陆军扩编一样,先把架子给搭起来,随后再招收新人,提供新装备进去,将其进一步夯实扩大,直至可以保证完成所承担的任务,乃至于具备继续扩充的潜力为止。

只是海军的扩编要比陆军困难些,除了和陆军一样的兵员以及轻武器,舰船火炮这些重家伙的配置率可要比陆军高得多。好在这回王若彬也已经进入委员会,接下来船场部门理所当然会得到更多资源倾斜而进入大发展时期……

至于舰队名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赵立德一点都不感兴趣。什么南洋北洋的,大概只有对那段甲午战争史特别耿耿于怀的人才会放在心上。只要舰队足够强悍,取啥名字不是用呢……

“随便叫啥名字,只要不是叫联合舰队就行。”

阿德随手在简报上写下了自己的意见。此时听到门口有人轻轻敲门,说了一声请进,门口勤务室的科员拿着两张帖子走了进来:

“赵队长,有人来拜访您。”

——自从敖萨扬走后阿德就接替了城管大队队长一职,他几次想要把“城管大队”改名为“城管局”,这样自己也可以理直气壮被人叫一声“赵局”,可惜前一届委员会里没人支持他这个主意,而这一届……暂时还没顾得上讨论。

拿起帖子看了看,却居然分别是两位锦衣卫千户,周晟与廖勇二人的拜帖。阿德忍不住嘿嘿一笑,心说这些哥们儿不愧是同行,果然是识相人回周晟在临高被请去喝过一次咖啡,如今就聪明了许多。到海南来先正大光明递帖子打招呼,这才像尊重地主的表现么。

于是和科员一起来到会客室,果然见周晟廖勇正坐在沙发上等候,两人身上都穿着大明锦衣卫的正式官服飞鱼服,但腰间没配绣春刀,只是挂了一块玉佩作装饰。头上还戴了一顶乌纱冠,脚下蹬着粉底黑朝靴,衣冠靴帽均是簇新。而且两人虽是坐在沙发上也都把腰背挺得笔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阿德在窗外一看这架势,想了想先返回办公室,把身上圆领短衫换成了比较正式的会客衣服,然后方才走进会客厅:

“哈,周千户,廖千户,欢迎欢迎!”

一个穿西装的和两位穿明朝飞鱼服的互相握手,看起来实在有点古怪,但几位当事人却都没觉着怎样——随着琼海镇势力的扩大,他们的文化习惯也随之向四周围扩张开去。到如今西装革履在南方人眼中已不算奇装异服了,很多赶时髦的年轻小伙子都会准备这么一身行头,在年轻人聚会时穿在身上指点方遒,感觉可比穿长衫拿折扇要豪气多了。只不过一头长发都还保留着,有些胆大的则悄悄剪到齐肩,在需要应付家里人时依然可以编个小发髻出来。而平时则披散于肩头,倒很有点辛亥革命前革命党的味道。

而在女装方面的传播则更为迅速,西洋式大百褶裙被很多富贵人家的女性当作了出席重要场合的正装使用,不过在民间流传的还要数旗袍——这种极其能衬托出东方女性身材线条的一旦传出去,几乎是立刻就风靡了大明南方的时装界。本来明代宫装若穿得好看也是很能衬托出身材的,但宫装受到诸多规矩限制,民间能穿的不多,而且还要和发髻头饰结合起来。旗袍则没这些麻烦,况且在南方地区穿旗袍委实也比厚重宫装要轻便凉快得多了。

于是在当前的海南岛上,男子往往是西装披肩发,女性则多半着旗袍梳着简单的小盘香髻,一般给人打工的职业则多半穿单衫长袍——比如当前正在会客室里忙着倒水泡茶的那位勤务科员。所以假如这时候再有一群现代人流落到这里来,看到这类装束他们恐怕不会想到这是在明末,反而很有可能会觉得是清末。

……言归正传,且说赵立德与周晟廖勇二人正式见过礼,对方道明来意,却居然是奉令调任过来——周晟被正式任命为琼州府的锦衣卫千户指挥使,而廖勇更远,被派到了吕宋岛去。这两人也知道在琼海军,尤其是眼前这位赵队长的眼皮子底下是不可能开展什么秘密工作的,所以干脆正大光明前来拜访,算是打个招呼。

在交谈中,周晟和廖勇反复向赵立德说明他们锦衣卫的职能用来监视文武百官的,在明代“监视”二字就是纯粹的字面意思:监查与巡视,都是正大光明进行。在琼州与吕宋岛上设立的这两个据点,将只对大明官员起作用,对琼海镇绝对没有任何威胁!

赵立德没有表示出任何疑惑之意,反而满脸笑眯眯的表示理解:不就是要在两地设立一个办事处么,没问题!反正大明在这里的机构不少,也不多这一个。况且以后两位老兄的俸禄就是要在咱们这儿领了,大家就是自己人了么!

随手招来了勤务科员:赶紧去隔壁海口大酒店订一桌,中午要为大明的朋友接风!

周廖二人稍稍推辞一番,也都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他们本就是过来拉关系的,酒席上自然要比正儿八经会议室里好说话的多。

阿德培养出来的手下效率很高,在中午之前已经把该办的事情都办理妥当——当然不仅仅是订一桌酒席这么简单。事实上,当赵立德走进酒店包厢的时候,他对于坐在这里除了周晟廖勇之外的几位随员姓名身份都已经有了个初步了解,就连少数几位没有参加这次宴会的人员名单也都知道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周廖二人本就没想着要隐瞒——廖勇是个光棍汉,走到哪儿都孑然一身,无非带几件换洗衣服而已。但周晟这次却是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一起带来上任了,说明他确实很有诚意,是要在这里长住的。

赵立德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立即让手下人员去做了一番安排。于是,当周晟赴完宴席,略带着几分醉意回到自家临时租住的旅馆客房中时,就看见妻子正兴高采烈捧着几块衣料看个不停,而女儿则抱着一个藤壳玻璃胆热水瓶翻来覆去的玩耍——当然是在床上,否则肯定不会让小孩子玩的。

“咦,这么快就有人送礼上门了,要求我办什么事么?”

周晟随口问道,倒并没有很吃惊,做到锦衣卫千户这个位置上,有人上门送礼也是寻常。不过他才初来乍到的,居然已经有人赶着过来巴结,倒也算消息灵通。

但他的夫人却摇摇头:

“不是的你那位姓赵的短毛朋友听说我们要在这里安家,让人送了一些日常器具过来。还有几块衣料子,说这边比广州热了很多,恐怕需要另作衣服……也难为他们想得周到,我看这边街上好多人穿的窄袖长衫子样式真是不错,刚想要去大市场那边买料子作几件试试呢。”

“噢,是吗?也难怪,他们考虑事情总是很周到的……”

周晟走到旁边把女儿抱起来逗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复杂笑意。他没指望自己家的事情能瞒过对方,不过这么快就做出反应,至少说明他们的队伍非常精干。

随手拿起热水瓶看了看,周晟有些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这就是近来在广州市面上非常流行的银胆瓶?这瓶子作得还真是挺精致……可作用我看也寻常,茶捂子没准儿比它还好用些。”

“你懂什么!”

刚才女儿在玩都没管,这时候他夫人却立刻走过来,小心翼翼从周晟手里拿过瓶子,将它放回到桌面上。

“用这东西装热水可比茶捂子耐久多了,放上大半天倒出来还是热气腾腾的。而且它不但能保热还能保凉,放个冰块进去一整天都不会融化,所以叫保温瓶!”

周晟笑笑,心说我当然知道这东西效果好些,可价钱却是贵上天了。就连他这等小康之家,若非别人送一个也断然舍不得买的。又是玻璃的特容易碎……综合考虑下来还是觉得茶捂子好些。

不过跟夫人说这些没意思,他知道自家老婆看重的不仅仅是实用功能,还有很重要一点是可以拎到外面去显摆——出售的商家说短毛管它叫保温瓶,但大明这边普遍习惯叫银胆瓶。这种银胆瓶新近才传到广州不久,却已经在广州那边的有钱人中间形成了一股风潮——出门游玩的时候专门要派个仆役负责抱上这么个瓶子,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拿出来泡杯茶,若有亲戚好友在旁边,往往还会来一句:自家身体弱,喝不得冷水……屁!隔个一两天又会从里面倒出冰冰凉的奶制品酥酪来吃,也没见拉谁肚无非摆阔气而已。

自家夫人本有一个交情不错的手帕交,两家人常常在一起游玩。但自从那家买了这么个银胆瓶子之后,老婆就不大愿意参加她们家的聚会了,显然是受了刺激。周晟知道自家太太虽然都生过女儿了,小孩子脾气却还甚是浓厚,好胜心很强,有一次便想着也买一个让她惊喜一下。

只是到得专门卖这东西的店铺里一看,那价钱就连他这个素来不大在乎金钱的人都颇感肉痛,而且心里知道过段时间就要搬家,怕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摔碎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现在可好,刚到琼州府,人家立马送了他一个——在短毛这边这类东西一点不稀奇。刚才周晟去城管队衙门里拜访的时候,就看见在会客室角落里面摆了一长排。想想也是,这类古怪东西除了短毛天下间还有谁人能造?

就在这短短几年之内,眼看着短毛的各种古怪奇技淫巧之物层出不穷冒将出来,周晟回想起当初头一回作为使者来琼州时,已故王尊德总督还想要他们交出铁船火铳,接受朝廷编管呢……想到这里,周晟不禁暗自苦笑。

倘若王总督能活到现在,看见短毛今日的声势,不知是否会后悔当日执意要将其攻灭的主张?周晟觉得这很有可能——就算那位是著名的“拗总督”,在南墙面前怕也容不得他不回头了罢。

王总督怎么想不知道,但周晟知道自己是已经做出决断了,否则也不会趁着这次锦衣卫新辟琼州站点的机会主动申请调任过来——要知道这种新辟站点,通常用一名百户官就足以胜任,他堂堂千户过来实际上是降职了。

但周晟毫不在乎,还直接把老婆孩子都接了过来,今后也不打算再回去了。

念及日后,周晟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微微笑道:

“既然器物都有了,赶明儿就去赁一处房子吧,若是觉得好买下来也成——以后咱们就要长住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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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九 小胖子的庄园

四七九小胖子的庄园

同一时刻,广州城外,贸易公司本地总代理,小胖子刘明强也正在向茱莉和工业组秦石青谈论关于热水瓶的问题。

“我们的瓶子在其它方面质量都不错,就是在保温方面还有点小问题,即使口部封得再怎么严实,也比现代产品感觉差不少,估计是夹层间的空气没抽干净。”

对此技术部门的秦石青只是摇头:

“没办法了,目前土法抽气最多只能抽到这个水平。再要提高抽气效率,就要用上封存的现代设备了,那样在成本上很不划算的。工业组现在确实正在寻找效率更高的抽真空方法,不过那主要是为了探索制造钨丝电灯泡的可能xìng之用,想用在保温瓶这种大家伙上怕还要有不少时间呢。”

“那再多给我调点货吧,最好能在现有基础上再翻个三两翻的。”小胖子很灵活,既然在质量上得不到满足就要求数量。“这东西在整个广东都卖疯了,几家分销商都说供不应求呢。”

“这个恐怕也做不到,毕竟保温瓶在现阶段还不属于‘不可或缺’的产品,不在大规模生产的名录之内。”

作为工业组的负责人之秦石青对于热水瓶的生产情况还算比较了解:

“目前我们的玻璃产业的主要产能,还是以满足制镜用以及器皿用玻璃需要为主,除此之外就是推广玻璃窗。保温瓶当初只是为了满足老杰克他们医疗部门研发抗生素的需要,才会被小批量投入生产,后来又是为了降低成本才决定向外界销售的……”

——随着穿越众技术水平和自制工具能力的不断发展,他们已经能够复制生产出越来越多的现代产品。但并不是每一件现代产品都值得山寨的。很多东西,在现代社会里可能使用的很普遍。但在这里却并不适用,或者是只能在小范围内使用,而难以对外扩散——主要是在成本上不划算。除了保温瓶外,诸如弹簧沙发和床垫,陶瓷的坐式便器以及卫浴设施等等,都属于这种情况。

两手一摊,秦石青又续道:

“所以想必你也能理解: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吹制双层玻璃瓶胆虽然可以做到,但难度肯定是远超平面玻璃镜的,同样向内层镀银的代价也较高。虽然咱们这瓶子已经卖的很贵,但同样材料和工时用来生产玻璃镜子则赚得更多——所以我们近期内不会再增加保温瓶的产量了。原则上,暂时只以满足我们内部使用的需求为主。有多余的才外包分销,目前产量正好可以拉平生产成本,再做多了反而又要亏——这方面按理说你们搞贸易的肯定比我懂得多。”

被送上一顶高帽子,刘明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不懂,只好装模作样点点头:

“这样啊……那就算了。最多我拿它当奢侈品卖……这里有些人家还真是拿保温瓶当装饰品呢!买回去以后也不装水,反而去了外壳,配上个红木底座,chā上几枝鲜花,放客厅里当摆设……”

——想象一下:某户富贵人家,客厅里古sè古香,一水的红木家具。正厅供桌上却摆着一只银亮亮的保温瓶……于是众人闻言皆是大笑。

…………

解席,庞雨,茱莉,吴南海等人这次组建北上船队前往威海开辟分基地,顺便也打算沿途停靠其它几个位于大明内陆的据点,广州是他们的第一站。之后还要去宁波,上海,淮安等地,看看那些单独在当地闯荡的穿越众情况如何。

在那些要求前往大陆单飞的穿越众里,起先还有那么一两位雄心万丈,想要不依靠贸易公司支持而独立在大明朝闯出一番事业的好汉子。不过在大陆上闯荡了半年之后的现在,这几位都已经冷静下来,很实际的通过电报向后方同志们提出了援助请求。

比较有趣的是,陈涛那封电报在此过程中也起到了一定作用——从北京发回海南的电报都是要依靠沿途转发的。那些人一看陈涛这家伙竟是如此傲娇,连蔬菜都要求从后方运送!而且居然还得到批准了?

奶奶的那我们还在这个苦熬什么啊报,求援!

所以北上船队这次除了探视情况,也受委员会之委托,给各位单飞同志们送去物资补给和供其在大陆上打开贸易局面的紧俏商品。从此这些据点正式被纳入琼海贸易公司体系,而那些单飞汉子们也算重新回到了大集体的温暖怀抱——毕竟外面的风雨,光靠自己一个人很难承受得住,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在一个完全陌生,文化差异有着极大不同的社会中生存下去,并取得发展,还是太困难了。

但是有一人绝对属于例外——张申岳。他自从带着一支三十人小部队,一门轻便火炮离开福州府,踏上入陕之路后,便再也没向集体提出过任何要求。先前还在无线电报通讯半径之内时发回过几次信息,只是简单的报平安之类。为他担任向导的福威镖局人员在不久前返回,专程带来了张申岳的信件,信上只是说已经到达家乡附近,一切安好,同志们勿念之类简单几句。包括信上同时使用的,在出发由阿德统一培训的暗语,也是说一切正常。

“看来咱们中间也就申岳能真正的,独立的在大明生存下去。”

解席在收到张申岳的信件后曾如此评价道,张申岳在穿越之前是他的员工,之后也属于他小团队里的人,解席一直很看重他。

此时此刻,一行人正前往小胖子刘明强在广州郊外建起的小庄园里参观,走在路上时,解席忍不住又念叨起来:

“不知道申岳现在怎么样……知县老爷干成了没有。”

边上庞雨笑了笑,撇撇嘴——他对张申岳的主张一直不那么看好。张申岳的能力确实不错,可他的xìng格太执拗了。而且,他所主张的道路委实有点太理想化,很难想象一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人,还会如此热衷于那场红sè梦幻?

庞雨一直很欣赏那么一句话:二十岁以前,觉得这个世界都是一片光明,那叫天真;三十岁以后,还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一片黑暗,那叫愚蠢。如果是在现代社会,他相信时间的棱角迟早会磨去张申岳那些不切实际,不合时宜的梦想。然而在这个十七世纪,在那到处是干旱和流寇的陕西,张申岳和他的革命思想投入到那片已经危险至极的土壤中,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刘明强在广州发展的很不错,也许真应了那个给他算命的瞎子所言,这家伙只有回到自己老家才能发达。比起在海南岛上的磕磕绊绊,霉运冲天,小刘回到广州这边以后却是一路顺遂,发展得非常迅速——他本来就没什么独干单飞的意图,当初过来时就说好了,是接替程叶高老管家程忠的班儿,负责贸易公司在广州的商业事务。

老程忠在这里两年多,已经打下了很不错的基础,从最初的偷偷摸摸到后期的光明正大,当地人都已经知道这家“程氏米行”乃是琼州岛短毛军的买卖。即使有不长脑子企图与其为难的,旁人也会赶紧提醒他短毛军当年炮轰广州府时的威风煞气。大明朝廷远在天边,人家短毛可就在海峡对面,大铁船眨眨眼就能过来——所以别找死。

借着这股子威势,以及大明正式招安琼海镇的东风,刘明强在这里的一切活动都得到了当地官府全力支持。他想要在码头上租间货舱,人家立马挑了最大最好最靠近码头的仓库送给他;他怕住城里不安全想要在外面搞个小基地,当地官府立即按其要求划拨了一块地给他;之后他找人帮忙盖房子,人家又给他派来很多差役民夫……

“你付钱了吗?”

听到这里时文德嗣忍不住问一句,当初这些人都是他送上岸的,他可不想被当地人觉得是送了一帮子祸害过去。

“当然,地价,工资,一点没少——我可记着来之前老爷子讲过的那几条基本诀窍呢。”

刘明强呵呵笑道,在他们这些人出来之前,李明远老爷子曾跟他们说了几条在外面生存立命的诀窍。其中最重要一条便是——咱们这些人不缺钱,所以在外头别吝啬了,能用钱解决掉的麻烦就一定要解决,只要别被人当féi猪宰就行。

刘明强一直记着这句话,在广州这段日子不说花钱如流水,却也是大手大脚的。短短半年之内就能把一座庄园从无到有建立起来,这投入可不得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小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道:

“对了,庞雨,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工匠,又联系不上你,我不得不用了个外国人帮我设计房子,搞了座非常高大坚固的堡垒,到时候你可别觉得意外啊!”

“不会,我倒很想看看他的成果。”

庞雨微笑道,心说你就是建座棱堡出来也没啥好奇怪的。然而,当他接近了目的地,远远能看到小刘那座“堡垒”的时候,他还是呆住了,包括旁边人也一样——那座堡垒确实很高大:下层为方形砖石基座,上面则为一座木质楼台,巍峨高耸,直chā云天……

——这分明是一座日本式的天守阁!

四八十 广州模式

四八十广州模式

“我晕……你找了个日本的建筑师?”

不久之后,庞雨便见到了那个为刘明强负责土建工程的建筑工匠,对方虽然能,穿着也完全中国化了。但习惯于跪坐的姿势,以及只要一交谈就趴在地上“哈伊哈伊”的语法,都明白无误说明了他的身份来历。

“你别看他长的猥琐,这家伙的父亲曾经给丰臣秀吉都造过房子呢!”

刘明强的话让庞雨等人吃了一惊,又仔细询问一番,原来这位名叫高桥的匠师家里却是建筑世家,最擅长营造城市——当然是按日本标准的城市,在中原只能算寨子。

他的父辈曾经在那位太阁丰臣秀吉修建大阪城时出过力,还是日本颇有名气的筑城大工匠呢。不过随着丰臣家的覆亡,德川幕府的崛起,整个日本被一家所统治。幕府将军不允许各地再建造高大雄伟的天守阁,以免有人据城叛乱。

高桥家也因此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家族成员不得不四处流散,各自寻找生计。这一位来到大明,从宁波府一路南下,辗转来到广州,在这里居住了十多年,语言和生活习俗方面已经能够融入中原了。

靠着一手不错的技艺,高桥在广州魂得还可以,这里毕竟是经常和夷人交易的地区,对于倭人工匠与和式风格不象其它地方那么排斥。不过在高桥心目中,却一直抱着想要在大明本土建起一座宏伟天守阁的梦想,只是以大明朝远比日本更加统一化的严格制度,他的这个念头明显属于妄想。

——直到他碰上了小胖子刘明强。

刘明强就是一普普通通现代小市民,小学时曾经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到市政fǔ去举着小红旗欢迎过日本友人。到长大了却也参加过反日游行。平时玩玩光荣游戏,看日剧av津津有味,但看到别人在烧药膏旗也一样会大声欢呼……他没什么太强烈的民族观念,一切但凭自己的心意。只要没被直接欺负到头上,他对日本人,西洋人,都无成见。

当时小胖子正需要为自己建造一座坚固的庄园,而高桥正善于建设这种小规模城寨,并且很想建——两人一拍即合。刘明强拨给他需要的金钱和劳力,高桥则为其充分贡献自己的经验与智慧。再加上当地官府和百姓对于曾经朝广州城里丢过炮弹的短毛都心怀畏惧,即使看到这座古怪东西明显逾制也没敢阻拦——当然了,这和小胖子舍得花钱也有关系。

正是在几方面的通力合作之下,才能在半年内把一座“高层”建筑给树立起来。当然规模不大——庞雨他们进去参观了一下,名义上是七层,实际第一第二层是土石基础,第六第七基本只能算阁楼,要猫着腰才能钻上楼梯,真正比较宽敞能住人的也就三层,按庞雨这个现代建筑师比较挑剔的观点,这只能算是一座地基比较高的三层独栋小别墅。

当然了,能在十七世纪的广州独立拥有一幢小别墅毕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刘明强很自豪的在以主人身份天守阁上招待了解席等人。并把高桥匠师介绍给他们——因为这位高桥君听说他们将去山东大兴土木,遂自告奋勇,想要跟到威海去继续他兴建更大,更宏伟天守阁的梦想。

“我这边的房子毕竟属于民宅,不好造得太过于高大。但你们那边可不同了,本身就有军事防御的要求,又有更多的人力和资源,不妨用他的设计好了,我觉得这种形势很适合造城堡的。”

刘明强很热心的向这边推荐,而高桥本人也在旁边“哈伊哈伊”鞠躬不已,态度很是诚恳。但庞雨和解席互相看看,两人都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威海卫将来是要作为军事基地使用,其布局规划岂能让一个外人来设计!解席当着那日本人的面没好意思说,转过头却把刘明强好好埋怨了一通。而庞雨之所以不赞同主要是在感受前头还有人主张要把舰队取名为北洋呢,你这里倒在威海基地建一座天守阁出来?这不是自找麻烦么。况且自从戚继光在登州水寨练兵开始,山东人民就一直处在抗倭斗争的最前线,他们可不像南方人这么包容。

虽说天守阁这种建筑类型在这个年代确实很适合作为堡垒使用,但在他们现代人眼里,效果比它好的构造形式还有很多,没必要平白无故惹人诟病。于是他们很客气的谢绝了那位高桥匠师的毛遂自荐,让后者很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不过这日本人一旦打定主意还真是锲而不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庞雨等人在台湾岛上又看到了他的身影——高桥居然跑去为郑家修造城堡了。

接受日本文化熏陶很深的郑芝虎对于天守阁这种建筑形式完全没有排斥感,很高兴地把他们郑家在台湾岛上几处据点都搞成了日本风格,其中最大最显眼的便是主城堡,清一sè的天守阁样式,为首那座规模据说甚至要超过丰臣秀吉举全日本之力修建的大阪城主天守阁——因为郑家已经向琼海军学会了烧制水泥和使用滑轮组提升装置,建筑技术比十六世纪末的日本强多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刘明强手下当前雇的人手不少,当然不可能跟他一起挤在一座城堡里,因此在他的天守阁旁边还有一座“城下町”。不过这座村子完全是按琼海军移民村标准修建的,用的房子也是那种快速装配的组合式木屋——当初琼海镇从山东大量移民的时候经过广州,刘明强打听到土建部门专门为这些移民准备了只要半天功夫就能搭建起来的简易住宅,二话没说立即打电报回来订购一批,连地形布置图都是参照移民村修建,在吴南海等人眼里看起来就非常亲切。

不过广州这里没那么多荒地可供开垦,周围田亩大都有主了,所以小刘安置到村子里的人多为商铺员工和纱厂工人——刘明强在接手程忠的买卖以后立即扩大经营范围,除了原先的粮食和白糖交易,以及sī下里的食盐买卖,也开始售卖各种工业制成品。而且他不仅仅光是从海南岛上运货过来卖,也打算自己收购原材料搞生产。当然太高精尖的东西搞不了,只在靠近珠江旁边建了一座纱厂,利用水力纺纱,倒也干得有声有sè。

在此后两天的时间内,茱莉,吴南海,秦石青等人对于刘明强所主持的“琼海贸易公司广州分部”的各方面都进行了考察和了解,普遍认为小胖子干得很不错。虽然在具体项目上还不如海南岛总部那边细致高档,但已经在贸易,耕作,以及制造业等方面逐步走属于自己的道路了。

而随着贸易公司分部在广州的经营范围日益扩大,来自海南琼州的各类货物和生活习惯也在越来越深入的改变着这座城市。保温瓶的热销只是其中一个很小侧影,琼州货在当地已经取得了非常好的口碑。

一方面,诸如保温瓶,玻璃镜,玻璃器皿,骨瓷器具等高档商品已经被层人士看作不可或缺之物;而另一方面,较为廉价的各类铁制器具,布匹,以及白糖,食盐等大宗商品也在民间卖得非常好。琼州货同时拥有高档奢侈的品牌和实用方便的口碑,这在商业模式中可是不多见的。

茱莉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并迅速确立了新的目标:

“下一步,我们将要逐渐向内陆扩张!”

要做到这一点,光靠穿越众自己是不行的——他们愿意去的也就是沿海地区,随时能得到后方支持的区域。再往内陆,危险与辛苦都会大大增加,除了张申岳这种理想主义者,怕是没人愿意去吃那份苦头了。

对那些自己人不愿涉足的地方,贸易公司依然是采取合作分销的方式,把货物用代理形式分包给明朝本地商家,让他们到内陆去销售。刘明强在广州这边也是采取的这种模式——如果不是让本地商家同样获得了利益,以贸易公司这种什么都卖,什么客源都能抢光的可怕能力,恐怕早就遭遇到地方势力的强力抵制了。

不过眼下问题还不大,广州府商家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与贸易公司形成了稳固的合作关系,大家有钱一起赚,共同利益乃是消除矛盾的最佳手段。而在不远的将来,这种“广州模式”将被复制到其它短毛据点,并发挥出巨大的辐射作用。

——广州,宁波,上海,淮安,威海,天津……围绕着大明王朝的东南海岸,琼海军正在逐渐织起一张商业与贸易之网,向明帝国提供优质的商品,以及先进理念。

但是这张网能够把大明王朝从快要覆灭的泥潭里拉出来吗?

谁也不知道。

哎,眼看着月票名次一点点往下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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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一临高女校(上)

不知不觉间,张小妹在短毛开办的学校中已经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三五中文网在这一个月中她拜了不少新老师;学了不少新东西;交了不少新朋友,当然……也惹出了不少新祸端。

她所在的这所学校由原先的短期培训课堂扩编而成,是根据琼海军第五次全体大会上的决议而建立。但说实话,对于如何开展进一步教育,就连主持这项工作的郭逸自己,也没有多少经验,只能一步一步尝试着来。

而张小妹她们所在的女校分部在这方面则更加迷惑。当初琼海镇开学校主要是为了培养后备人才,以传承他们的现代专业学识。虽说在性别上没作要求,但大多数人都很自然的觉得:来报名上学的肯定会以男子为主,不会有多少家长愿意把女孩送来抛头露面的。

但实际结果却有点出乎他们的预料——第一批招生结束后,新生中居然有一半以上是女孩子。原因则是很多人虽然觉得短毛教的东西很实用,但提起“上学”,他们还是信赖传统的私塾与四书五经模式,或者说,不愿意真正跨出离经叛道的那一步。

反倒是这几年来琼海镇优待妇女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尤其是新一届委员会中女性的增加,使得一些比较开明,或是疼爱女儿的家长看到另一种可能——家里男孩是将来的顶梁柱,做的学问不能随便,可女儿就没这种要求了,不如送到短毛这里来混混,没准儿以后还能有条好出路。

在这样的想法驱使下,一大帮子家中稍有资财,不必让闺女劳作养家,却又不至于富裕到能单独为女儿请一位西席先生的“小资产阶级”家庭把女儿送到了短毛的学校——当然这些家长们大都预先询问过,短毛许诺会将男女开设置学校,如此他们才能接受。否则让自家女儿去跟一群男人朝夕相处,再开明的明朝家长也是万万不肯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虽然动人,却没哪家男人愿意做那马文才的……女孩子若是名声坏了,将来连嫁都嫁不出去。

在这样的形势下临高女校正式建立了,女校的校长理所当然是胡雯,而王娇娇,苏暮雪等一帮在家里闲着没事干的主儿则自告奋勇纷纷去担任了老师——她们的文化水平虽然达不到那些工程师的高水准,教教一帮明朝小姑娘基础文化课还是没问题的。三五中文网本身学校方面对这些女孩也没什么太高要求,郭逸根本连往哪个方向培养她们都没考虑过,全部委托给胡雯处理。

胡雯原本打算跟男生学校要求一样的教育方式,但很快便发现这样行不通——男校那边学员都是采取的军事化管理,头两个月的课程都将以军训为主。在课程正常化以后也非常注重对学员身体素质的培养,每天只有半天是文化学习,另外半天必须用于体育锻炼,运动比赛,或者是外出集训劳动。

女校这边起先也想搞军训,但才站了半天队列就有很多女孩子受不了啦——这些娇小姐从小都关在家里的,营养状况和身体素质都非常孱弱,其中有些还是缠过足的,根本不可能承受住哪怕稍微剧烈一点的体育运动。

另一方面,在穿越众内部也有人对胡雯的目标提出质疑——你想把这些女生培养成什么人?明朝的铁姑娘郭凤莲?且不说这样的目标最终能不能实现,就算你能把她们都教成女强人,那些家长会接受吗?女孩子们自己会愿意吗?

——这里毕竟是十七世纪,世人对于女子的要求和目标还是以温婉柔顺,能够照料家庭为主。如果琼海军的女校教育背离了这一条基本准则,即使有少量学生能够接受,大部分人肯定都是学不下去的——事实上才军训了半天以后女生宿舍里面已经是哭声一片,吵着要回家的声音络绎不绝了。

在众人的一致反对之下胡雯自己也犹豫了,她反问那我们该如何教学生?结果人家一句话就回应她了历史上那些出名的女子学校教些什么东西,贵族和有钱人热衷于把女儿送到那些女校是为了让她们学习什么?

答案很明显——所谓女校就是培养淑女的地方。大部分此类学校都是以严格的纪律和死板的女教师而著称,但它们这么严格要求女学生们努力学习的并不是什么自然科学,而是所谓上流社会的礼仪,贵族风范以及淑女仪态穿了,就是为将来嫁如有钱人家和上流社会所必备的技能。胡雯一开始对此还不太能接受,说我们建学校难道是为了给明朝人培养阔太太的?但总体负责教育口子的郭逸举出自己在穿越前的切身经历回答了她:

小郭在穿越前是作网络游戏策划工作的,也曾在某站上兼职写小说玩。最初时他自持才华文笔还不错,一心只写“自己喜欢”的作品,发到网上之后却很少有人问津,扑得很惨。

到后来终于学聪明了,知道根据读者的喜好来选择题材,发表出去的作品果然有人看了,虽不能说大红大紫,却也算是小有名气——关键是你要跟着群众的心思走啊!自个儿闭门造车,关起门来孤芳自赏,吃不开的。

郭逸觉得胡雯想要教那些女孩自立自强的心情可以理解,可在大多数社会中,女人最主要的职责还是相夫教子。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那些欧洲的教会女校依然很有市场,很多有钱人家都愿意把女儿送进去,可见“培养淑女”这个目标并没有被时代抛弃。

这时候委员会主龘席,一向很少发言的宋阿姨也开口了,她本身就是教育专家,在这方面堪称权威。而且宋阿姨对于胡雯的主张一向持支持态度,但这一次,她竟然也建议胡雯考虑郭逸等人的建议:

“小胡啊,你太过执著于要让女人和男人一个样了,但这是没有必要的——女性在社会中所承担的职责,本就和男性有很大不同。要求学校中的女生和男人一样军训,在体力和自然科学等方面下功夫,这本身就是走了岔路了。”

“在中国古代,对女子的要求就是四个字‘德容言功’:道德品格,容貌装饰,谈吐仪态,以及操持家务的本领,这实际上和西方对‘淑女’的要求几乎完全一致的。但我们现代人难道不是如此吗?一个女孩子:她拥有独立自主,善良而温柔的品格;掌握一定程度的化妆技术,以及与社会主流相符合的审美观,能够适当打扮自己,可以在对外交往中给自己的丈夫和家庭增添光彩;对于生活中的大多数常识现象有一定了解,知道该怎么给孩子以启蒙教育;能够妥善处理好家庭财务,日常家务,甚至在工作上也能助家人一臂之力……培养出这样的姑娘,难道不是学校的成功?”

“没错,就算是为明朝人培养阔太太,我们所教出来的淑女,肯定也比那些只知道三从四德,点唇描眉,在技能方面只会一点女红针织的小脚婆娘们要好得多!”

包括苏芜香等人亦是大力赞同,于是胡雯接受了她们的建议。经过与王娇娇,苏暮雪等“教学人员”的仔细商谈讨论,她们把女校的办学宗旨作了很大改动:

——在女学生的体力增强方面不再做强制性要求,当然裹脚仍旧是被绝对禁止的,学校会经常安排一些远足踏青,以及小比赛等活动,让姑娘们多和大自然接触,在游戏娱乐中注本提高她们的身体素质。

而在文化课设置上则作了非常大的调整,对自然学科不再做过多要求,而大量增添了诸如礼仪,服饰,烹饪……等等和家庭生活息息相关的内容。授课老师则是请来自大明宫廷的那几位退职宫女,以及从吕宋岛上欧洲人那里聘请来的一位专职礼仪嬷嬷共同充任——要做就做最好的,穿越女们决定让她们培养出的“淑女”兼具东西方文化之长。

当然胡雯并没有放松对姑娘们的思想品德教育,只不过不再象从前那样大力宣传“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之类的口号了。

课程改变后的效果立竿见影,就是在女校内部,学生的积极性也提高了很多。从前动不动就有一大堆人请病假的现象不见了——那时候尤以体育课和数学课为最。但现在很多女孩都把上课看作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因为她们可以学到非常实用的技能——比如王娇娇老师所传授的化妆术和服饰搭配……每到上这门课的时候教室里总是座无虚席,连隔壁班听过课的都要来再听一遍。因为王娇娇上课随兴得很,往往是兴之所至,就展现出一种新妆法或是特色搭配……几个不同班级的学生往往学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四八二 临高女校(中)

四八二

临高女校(中)

可以想象,对于当前改以培养“淑女”为目标的临高女校而言,张小妹这种性格豪爽,手脚麻利,没事就爱翻墙头出去乱逛乱玩的女孩子实在是太过于另类了。www.65txt.com

不过校长胡雯很欣赏她,毕竟在胡雯心目中,依然是希望琼海军治下的女性都能和男子分庭抗礼的。而且张陵张汝恒在琼海军中算是颇有声名,大家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对这个性格非常接近于现代女孩的小姑娘太过严厉。

故此女校这边虽然规矩森严,对于张小妹的很多违规行为却也大都睁只眼闭只眼。

——这天晚上,黑灯瞎火的,一道人影从学校外头的小山坡上窜出,身上还背着个鼓囊囊的大包袱,但居然三两下就翻过女校高达一丈二的木栅墙头,轻松溜进了女生宿舍区……

为了避免图谋不轨之人骚扰,以及吓唬女生们晚上不要乱跑乱串,宿舍区里养了几条狗,每到晚上就会被放出来在院子里游荡。不过那黑影大模大样跳入,巡逻的狗狗们并没有发出任何啸叫,反而朝她猛摇尾巴——早就是老熟人了。

黑影丢出几块骨头,打发了讨赏的狗儿,之后溜到某间宿舍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两短一长,约定好的暗号,只是敲门之后,哗啦一下打开房门却不仅仅是这边一间,左右几扇门一起打开,同时探出三四个小脑袋来。

“小妹姐姐回来啦!”

“呀呀,总算回来了,肚子饿死了……快进来进来……”

——女校的伙食虽然很注重营养搭配,但在每餐的量上却作严格控制,毕竟要培养出美丽淑女,首先在体形上就不能太过于走样。当前不是唐朝,胖丫头在哪儿都不受待见的。具体政策执行到这些姑娘们身上,就是晚上以后常常会肚子饿。***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于是和大多数管理严格的寄宿制学校一样,宿舍里最常发生的事情就是私藏零食,以及偷买食物。这帮小丫头家里都属于富裕阶层,零花钱是不少的。只是学校里面管得紧,再有钱也没地方花去。每天晚上,宿舍大院外门一锁,巡逻狗儿一放,这帮小姑娘连出门都不敢。幸好每间宿舍都自带盥洗室,否则连上厕所都成问题。

不过高墙和大狗只能吓唬住那些普通女孩,对于张小妹这样能够独自从陕西来到海南,无论身手还是精神都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强硬许多的将门虎女,外面的障碍不过等闲罢了。要知道她在老家那边经常翻出翻进的可是城墙!相比之下女校大院区区一道木头栅栏围墙实在不算什么,哪怕高达丈许,张小妹也只要助跑几步,攀住墙头就能翻过去。

至于狗子们其实更好对付——学校方面怕伤到人,养的狗儿其实都是脾气温顺的宠物犬种。按照培育它们的农业组人员说法:就是当真有陌生人溜进来了,这些狗儿也不会上去撕咬的,最多只叫唤两声,喧闹一阵子罢了。其她女孩因为害怕还不敢接近,但自小就带着家养大黄狗到处乱跑的张小妹很快便识破了那些狗狗的本质,只要每次丢个几块骨头就能让它们老老实实的,一点不添麻烦。

于是,当其她女孩子还在努力跟生活导师捉迷藏,朝被窝里偷偷塞零食的时候,张小妹却可以经常出门买夜宵吃。临高这边受现代人影响极深,晚上夜生活颇为丰富,随处可见路边摊儿以满足现代人的夜猫子生活习惯。女校又不是设置在什么荒僻地方,出去不远便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或者是香喷喷的大骨头汤……和贫瘠荒芜的陕西相比,简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呢。

当然了,张小妹很会作人的,每次出去都会为同伴们带些东西回来。因此她在女伴中的声望极高,在这群人中间属于理所当然的领头儿。

“好啦好啦,都别抢,人人有份的……二丫,把这包玉米给佩佩她们送去。我专门挑的糯玉米,又甜又软。嗯,这是市场上新出的炸薯片,有番茄味和奶油味两种……没错,又是短毛弄出来的新东西,味道可好了;还有……咦,圆圆!咱们说好的,你只能吃一个烤山芋,不许多吃,否则真要成小胖猪了。”

“呜……”

自从进了女校以后,就连零食都受到严格控制的临高程县令家那位宝贝千金手捧一个香喷喷烤芋头,万分不舍的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啃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半天都舍不得咽下去……这种习惯在后来居然为她赢得了非常好的声誉——准婆婆家在考察未来儿媳妇时觉得这种细嚼慢咽的动作极有大家闺秀风度,连声夸赞程家的家教好,于是果断为儿子求娶。而程太太也因此对女校的教育水平非常满意,专程送了一块大匾上门——感谢他们把自家的滞销货给包装成了光彩照人的“淑女”。

不过此时此刻的女生宿舍中,这些未来淑女们却仿佛小耗子似的嘁嘁嚓嚓忙着啃玉米,咬薯片……各类小零食吃得不亦乐乎。直到距离大门最近的那处宿舍方向传来一片“吴姑姑好!”“李嬷嬷辛苦啦!”之类的问候声——这是那边姐妹在给大伙儿报信了。

全宿舍所有人立即飞速行动起来,不管吃完没吃完的东西统统往角落里一塞,把窗子打开散散味道,然后再随手抓一本书往脑袋上一扣,端端正正的朝桌前一坐……等夜间查房的几位姑姑嬷嬷过来推开房门时,便看见一屋子小姑娘,连同那个最调皮的张小妹在内,一人头顶一本书,腰杆笔直的坐在那里,正互相讨论着白天课程,很是认真的样子。

来自大明宫廷的吴女官满意点点头,转头向旁边另一位也是专门被聘请来,以前专门充任大户人家教养嬷嬷的李姓老妪说道:

“看来那西洋教法,倒还有点用处。头上顶个东西,坐姿仪态果然就端正了许多,而且也能时刻保持。”

“真的呢,但也多亏了吴尚宫慧眼,同意用了她的法子。”

旁边李嬷嬷连连点头,满口赞同之言——学校老师之间也分三六九等的,琼海军自己的短毛女教师自然地位最高,然后便是象吴女官这样从北京紫禁城里来的“高级顾问”;而那位专程从吕宋请来的朱丽亚嬷嬷也被当作引进人才的“外教”;至于她们这些仅仅从广州,琼州当地招募来的,只能算是普通教职员工了。

不同地区的老师在教学方向上也有不同想法,比如那位来自西班牙的朱丽亚嬷嬷就总想劝导学生信奉天主教——不过学校方面对此很警惕,聘人进来时就和她签订过条款:严禁在学校里宣扬宗教思想。最多允许讲些圣经故事之类开阔开阔学生的眼界,也好让这帮丫头学成毕业以后,和大明本土女子相比起来能显得与众不同——无论在什么时代,拥有异域风情总是更能吸引人一些。

而吴女官则希望能把诸如《女诫》《女论语》《内训》之类明代传统女性道德书籍作为教科书使用,不过这种想法同样没有被校方完全采纳——校长胡雯对于这类封建旧思想的反对态度和反对宗教迷信是完全一样的,甚至更有过之。在她眼里,这些古代女训根本就是禁锢妇女思想的枷锁,早应该彻底打破才对。

不过在这方面宋阿姨却抱持了不同意见,她觉得作为一所明代的女校,你教出来的学生对这些当前社会公认的妇女准则一窍不通,或者是完全不放在眼里,这终究不是一种正常现象。风俗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刻刻在人心中发挥作用,移风易俗不是一件在短期内能见效的事情,要想改变明朝女性的思想,首先就要贴近和了解她们的想法,光是简简单单一句“封建糟粕,要彻底抛弃”,并不能解决问题——人家也可以完全不理你。

“既然自信我们的理论能够胜过这些古代女训,那为什么要害怕让她们接触这些东西呢?就让姑娘们学么,同时也把我们的理论与其摆到一起,孰好孰坏,人家自然会做出选择。”

宋阿姨的话让胡雯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她在和吴女官沟通过之后,同意将所谓“闺阁女四书集注”——即东汉班昭所作的《女戒》;唐代宋若莘的《女论语》;明成祖徐皇后所作的《内训》;以及明代刘氏所作的《女范捷录》这四本书作为女校的参考教材,以体现出她们临高女校对传统的尊重……

不过在吴女官的严厉管教,以及胡雯等人有意无意的纵容下,这种学习通常是以惩罚的方式进行——如果有哪个姑娘犯了错误或者不听话,对她的惩罚就是抄写和背诵《女四书》。因此后来在女校毕业的姑娘们虽然对这四本书大都有所了解,但提起来无不怨气冲天,心理上绝对没什么好感。

四八三 临高女校(下)

四八三临高女校(下)

当然了,无论是圣经故事还是中国的女四书,都不可能作为女校在德育方面的主要毕竟是现代人开办的学校,就算要培养贵族阔太太,也肯定是现代风格的阔太太。***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那些古代或者西洋的老思想只能作为调剂和补充存在,真正构成未来女校毕业生思想基石的,必定只能是现代新思想。

对于女生的德育工作,胡雯本想亲自主抓的。不过她试着讲了几节课之后却发现效果不佳——女孩子们对她讲的课程内容压根儿不感兴趣,远不如王娇娇的化妆和服饰课程那么受欢迎。这让胡雯很纳闷——自己可是辛辛苦苦,博采众长,好容易才从现代文化中提取精华,编撰了一本能够体现出新时代女xìng特sè的书籍作为教材呢!

疑惑之下,她请来教育专家宋阿姨,法律专家苏芜香两位为她把把脉,这几位专业人士在旁听了她的几节课,并且拜读了胡雯亲自刀撰写的那本《论女xìng权利》教材之后,两人提出的看法是:你的教育目标太过于注重“女权”主义了——这也难怪,胡雯穿越前本就是做fù女权益保障工作的,总是不知不觉就会把话题扯到男女平等方面去。

“小胡你还是没有弄清楚这一点:这些女学生是为何而来?她们的父母把孩子送入我们这所学校,是希望让她们学习到哪方面的技能?而她们的未来又在何处……”

一向很少对别人行事作评论的宋阿姨这回难得开口了,言辞很是直接:

“首先你要知道,这些女校学生未来的出路和男校学生可不一样——男校的毕业生将来大都是预定要进入我们这个团体工作的,接受我们的思想,按我们的习惯行事无可厚非。而这些女孩子们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会回到自己的家庭,也就是仍旧回到明朝社会中去——但你现在努力灌输给她们的那些自由平等思想,对她们的未来的家庭生活会有什么帮助吗?那些姑娘们在没有独立经济收入,一应吃穿用度都要靠家里人支持的时候,用你教导的男女平等思想去处理生活中各类问题,以及和她们的家人交流,将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你想过没有?”

“这个……”

胡雯有些愣住了,过了片刻,才低声道:

“我们也可以留用她们啊……女xìng在经济建设中一样可以发挥作用的。三五中文网”

“可是她们的父母会愿意吗?让自家女儿来接受我们的教育是一回事,让她们抛头露面和男人一样出去工作却又是另一回事。能够把女儿送来上学的人家,在经济上都是属于较为富裕的一群,他们不会在意女儿工作赚的那点钱,却对女孩子的名声万分在意——因为那将关系到未来能不能找到好婆家。”

“不错,对于这个时代的姑娘们来说,结一门好亲事才是她们自己,以及她们父母最关心的问题。如果我们的教育不能在这方面对她们有所帮助,甚至还起到反效果的话,女校是办不了多久的,说不定反而招来怨恨呢。”

苏芜香提出了更尖锐的意见,这让胡雯有些不服气:

“怎么是起到反效果呢?至少可以让她们知道独立自强……”

“没有经济上的独立,思想上再独立又能如何?只会产生不切实际的想法,平白恶化自身处境而已。况且,胡姐,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我们一百三十九个人中,有三十四位是女xìng,可真正能出去独挡一面能有几个呢?……政治上是你,经济上是茱莉姐,科技上有冯博士——可也只有你们三位了,而且若是没有解席他们打开的局面,有唐队长他们军队在背后撑腰,你说的话王璞他们会听吗?”

“大家都是在依靠集体的力量撑腰啊!”

胡雯不高兴道,但苏小姐可是律师出身,接下去只一句话便让她无言以对:

“但那些女生回到家之后可怎么办呢?难道你还打算让琼海军挨家挨户去为那些女学生们撑腰吗?更不用说她们的对手很可能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公公婆婆……”

发现自己的理想在现实前碰了壁,这让胡雯感到很有些沮丧。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同意不再亲自上德育课程,而把这项工作交给了苏芜香负责。

而苏芜香既然敢当面指责胡雯教学方向不对,当然也早就想好了她自己主张的道毕竟在琼海军中“谁主张谁实施”的气氛还是很浓厚,你既然说对方不行,自己总要能拿出个正确的东西。

苏芜香对于女生的培养方向确实与胡雯截然不同,她压根儿不追求什么男女平等的说法,反而认为男人女人之间就应该有大的差别——男生要有男人气概,而女生么,自然要尽量有女人味。

她也给自己找了一本书作为讲课教材使用,不过不是她自己写的,而是出自现代日本的某位知名女子大学校长之手,名为《女xìng的品格》。这本书的作者从细节入手,从着装到生存方式,大致分为:礼节与品格;高尚的言语和谈话方式;有品位的着装;有品位的日常生活;品格高尚的人际关系;高尚的行为;有品位的生存方式等七个章节……从小到服装的选择和搭配,大到处世原则和正确的伦理道德观等诸多细节,可以说是一本关于如何培养出一个坚强、美丽、智慧的新时代女xìng魅力指南。

当然了,现代社会的魅力女xìng指南和的淑女准则肯定有很大的差别,在着装打扮,日常行事,应对他人,以及伦理道德等各方面都相差甚远。不过苏小姐也不会傻乎乎的照本宣科,律师么,最擅长的就是抓住问题本质,她只需要取其内涵,把书中的道理向学生们讲述清楚即可。

调整之后的效果确实很好,毕竟无论在什么时代,女xìng的魅力特质其实是共通的。现在苏老师每次讲课也终于能吸引学生到座无虚席的地步了,就连张小妹那等毛手毛脚的假小子每逢这种时候也能老老实实坐上一堂课,听得连眼睛都不眨。

…………

除了思想教育,女校的其它各类学科也渐渐完善起来。胡雯接受了先前的教训,与宋阿姨,苏律师等人共同商议着,根据当时社会对女xìng的实际要求来设置课程。经过筛选和咨询,最终是确定了以下几门课程:

家政和员工仆役管理;家庭财务管理;各类红白喜事,宴会以及民间祭祀基本规程;儿童初步启蒙教育……另外还有一门不公开的生理卫生常识,以及经期,孕期和婴幼儿保健期的护理课程——这门课程是应医疗组强烈要求而加入的。因为当时由于不正确的卫生习惯而导致fù科病的女人非常多。生育时的高死亡率也与此极为相关。

起初时还不觉得怎样,真正把科目列出来以后连胡雯等人都吓了一条——这个时代对fù女的要求还真不低,简直就相当于一家小型综合式企业的总经理了。

在这个时代,一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已经有了比较规范的女xìng教育,家中女孩在很小时候便开始学习上述种种。等到十五六岁出嫁之后自然就能游刃有余——当时人家都爱求娶大户女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但这种家庭教育毕竟还属于小规模,非正规的家庭作坊式,根据每家每户的习惯与特长不同,教出来的子女能力也各有长短。况且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这个财力,见识,以及能找到一位合适的长辈来教育女儿。这年头大多数人家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男孩身上,对女人大都放任自流的红楼梦》中那位大名鼎鼎的王熙凤,出身于被民间称为四大家族之一的显宦之家,学会了管理家政却居然不识字!可见当时家庭对女子的教育还是有很大缺陷的。

就比如这第一批敢于把自家闺女送来女校中就读的大部分人家,都是家里有几个钱,也有些见识,或者是对女儿颇为宠爱,想着要让自家女儿接受教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教她们的。这才把闺女给送到短毛这里来——就想着短毛做什么事情都很厉害,不知道这建学校收女学生会做得如何?

这第一批人都算是赌着了——也就短短一两年后,当这批女学生先后从女校中毕业回家时,她们的父母惊喜发现:自家闺女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无论是谈吐,见闻,xìng格脾气,还是穿着打扮,都绝对不是他们这种小门小户所能培养出的样子。看那仪态风度,就是去公侯家里做媳fù大概也能当得起了。

结果,这第一批的女校毕业生“就业”形势是一片大好,几乎每户人家都结到了令他们满意的亲家。而女校的毕业生们嫁出去以后,在其公婆和丈夫——“客户”那边也都大受好评。甚至后来还有大富大贵之家,慕名专程前来学校里求娶媳fù的……

从第二三年开始,不但海南本岛,连大陆对面的广州,福建,甚至远至江浙一带,都有人不远千里把女孩送来女校求读,临高女校的名声一下子响亮起来。

惨啊,好容易多了几票,却发现和前头越拉越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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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四 又一位名人?

四八四又一位名人?

又是一个艳阳天,海南岛琼州府白沙码头和往常一样喧闹不已。www.65txt.com每天都有大批船舶在这里靠港或起航,同样的,每天在这里出出进进的人员也是成千上万。

今天,从一条客船上再度下来了一批客人。从他们一个个充满好奇眼神而且忙着东张西望的表情来看,多半是头一回来到海南,第一次见识到短毛治下的繁荣景象。

通常这种“乡巴佬”模样是会引来旁人嘲笑的。但这一次,周围众人在看见他们的服饰之后,一个个脸上却都显出敬畏之情,有些披短衫敞着怀的力把式还不自觉整了整衣衫,收拾一下仪容,深深低下头去,一脸郑重之sè。

之所以这样,原因很简单——从这一船上下来的十几个人身上袍服不是青sè就是绿sè,头上还都带着黑sè乌纱帽子——这整整一船竟然都是大明的官儿!虽说明制要四品以上才能穿绯sè,青sè绿sè只是六七品乃至品的低级官员。不过对于民间最底层的老百姓来说,哪怕一个九品巡检也是高高在上的老爷,若是在大明本土,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官员,他们这时候都应该跪到路边把头低下去不能乱看的。

也就是在短毛这边,大明官员的权威都打了很大折扣——虽说旗杆上仍然悬挂着大明旗帜,但在这里就连街边乞丐都知道,海南名为大明领土,实受短毛控制,大明的官儿,在这里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权力,却也不再像海峡对面那样拥有一言九鼎,断人生死的大权了。

因此他们只是在这些人经过时才略略低头显示尊敬,然后该干啥就干啥,这副淡定模样看在那些官员眼中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毕竟和登船之前的习惯了的景象落差比较大。但这些官儿也知道短毛的地盘上不同大明本土,不是他们耍威风的地方,更何况这次过来乃是要在人家手里魂饭吃,此时也都收敛一二。

而人家短毛总算没太怠慢——有眼尖的看见在码头出口处用红绸和彩纸搭起了一座拱门,上面还悬挂着横幅,书写了欢迎,问候等字样。文字虽然都是繁体,可书写顺序却是从左至右的横向排列,让这些明朝官员很是花费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是专为欢迎他们而打出来的条幅——不过不管怎么样,好歹也算是一座接官的彩门了,让那些官员不至于太过失落。www.65txt.com

彩门之下,明帝国当前在海南岛上的几位现任官员:王璞,周晟,张陵,以及刚刚被正式任命为琼山知县的严文昌等几个都等候于此。此外琼海军方面当前在琼州府的负责人赵立德也在,也笑眯眯一同等候着这批文官。

“宪之兄!辛苦辛苦!”

“介山兄!有劳有劳!”

看到这批人渐渐走近,王璞迎上前去,向着为首一个身穿青袍,留着一部美髯的官员大声问候,看那官员衣服上的补子,以及这份气度,分明在这批人中间地位最高。而他跟王璞也明显是旧相识,两人见面之后也是相互长揖行礼,十分亲热。

一番客气,之后又向跟在这位六品官身后一同登陆的其他官员道了辛苦,王璞回头把身后众人,尤其是旁边的琼海镇代表赵立德介绍给他们,同时又特别突出了此人的身份:

“这位便是吾之同门史可法,字宪之,文章道德皆得吾恩师忠毅公之亲传,非吾可及也。宪之兄,这位是琼海军在此地的负责人,赵立德赵长官。”

“您好,久仰大名了。”

赵立德微笑着主动朝那位历史名人点头致意,还特地弯了弯腰以示尊重——对于他们现代人来说,鞠躬已经算是很重的礼节了。但史可法显然是个很骄傲的人,虽然知道短毛在这里的威势,依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却从鼻孔哧了一声:

“史某不过一介书生尔,此前只在西安府作过两任推官,后来亦只在户部磨堪,不曾出过都门半步,未知有何‘大名’可仰?”

——不愧是王璞的师兄弟,连臭脾气都一个样的。不过出于对这位明末历史上最著名殉葬忠臣的尊敬,赵立德只是笑笑。心说您老人家现在没啥名气,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兄弟我去扬州旅游时还特地去了您的纪念馆,门口那幅“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的楹联到现在还有印象呢。所以特地前来瞻仰一下活人。

旁边王璞却注意到了阿德对史可法与众不同的重视与尊敬,心里暗自有些奇怪。但见史可法并不领情,反而出言相jī,心下立刻有些惴惴不安——他能够理解那位同门的骄傲,想当初他自己刚刚和短毛接触时也是这么傲气的,不过几年相处之后原先的狂傲早已烟消云散。那时候挨了解席一巴掌,现在想来却也并不觉得怨恨。

想那解席不过粗豪而已,而这位赵先生的脾气却最是yīn刻,史宪之如此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将来恐怕不声不响吃了苦头还不自知。王璞连忙上前向史可法及其身后众人说了一些舟师劳累,沿途辛苦之类的客气话,把气氛重新引的热烈起来。之后一行人离开码头,前往早就预备好的宾馆休息,并预备为这批官员接风……

这是自从海南岛落到短毛手中之后,大明帝国第一次,也是最大规模的一次向这边派遣官员。按照钱谦益与琼海镇达成的协议,他们将替换掉一部分海南岛上任期已满,却本人也愿意返回大陆的明朝官员。同时,另外一批人将被派往台湾以及吕宋两地新设的县乡,去担任执掌当地政权的地方官员。

本来这些人应该是分三路走的,不过琼海军提前和大明朝的吏部打了个招呼,说希望能让这批官儿都先来海南岛上一趟,与琼海镇这边的人互相认识熟悉一下,今后合作起来方便些。

按理说这是不太合规矩的,但因为这些官员的俸禄也是由琼海镇负责发放,将来要在人家手里领钱的,所以那些官儿并没有什么拒绝余毕竟这年头要找个实缺可不容易。这些官员大都是寒门士子,当初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鱼跃龙门中了举,考上进士,但大明此时已经属于末世,境内到处烟尘四起。辽东,陕西,云南……这些地图上还标注着属于大明领土的地方,吏部也确实有派官员过去的意向,可真正敢去上任的又有几人?

反而是南方短毛这边的新辟疆土,倒还颇有机会。至少先前朝廷里去和他们打过交道的那几批人都发达了。而这些愿意到此偏远之地上任的,大都属于经济条件不太好,没办法再拖延候补下去了。他们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听说过:琼海军代朝廷发放俸禄从不克扣,还多出了许多名目的补贴,而且海南岛上已是十分繁华,就算到这边买些货物转手贩回大陆,也可以赚好几倍的利呢。

于是他们就都来了,原以为到这边最多无非就是跟地方官进京朝阙一样,在琼海镇的官员这边报个名照个面就可以上任去了,却不料在当天晚上的接风宴上,那位看起来一直笑脸迎人的赵立德赵长官却宣布了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诸位,接下来你们将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接受一些关于我们琼海军在本地执政方针和措施的培训。这段时间大约为一个月左右,一个月以后,会有一次考试,如果能够通过,你们就可走马上任了。”

“若是通不过呢?”

人群中立刻有人询问,阿德笑了笑:

“通不过的话,会有一次继续学习的机会,时间还是一个月左右,之后参加补考。但假如补考也过不了的话……就只好请他回大陆去了。”

“凭什么!吾等乃是受朝廷派遣而来的命官,尔等无权驱逐!”

那些官员中立即有人叫嚷起来,但赵立德却不慌不忙点着头:

“我们是有权驱逐的——在琼海镇与大明朝廷所签署的合约条款中明确规定:大明可以向海南,台湾,吕宋三地派遣官员,但我们琼海镇将考察这些官员是否称职。对于不称职的官儿,我们有权要求朝廷予以调换——诸位不用这么jī动,这种培训对你们是非常有必要的。海南岛这边还好些,吕宋,台湾那边毕竟是新辟之地,自然环境还相当恶劣。沼泽,瘴气,毒虫,以及吃人生番随时随地会威胁到诸位的生命,就是当地老百姓,也大都剽悍野蛮,不服王化的居多……”

说到此处,见大厅中那些的官员都安静下来,开始认真听他说话,阿德两手一摊,

“总之,在这里当官儿与大明本土可是大不一样。我们所作的培训,就是要教大家如何与这里的恶劣环境打交道,如果诸位不能掌握好这些知识,我们还真不敢把你们放过去,这也是为了大家的xìng命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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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五 夜谈

四八五夜谈

经过阿德这一番连哄带吓唬,总算让那些官员不再对接受琼海军的“培训”抱有太多反对心理。三五中文网而之后阿德又给了他们一颗甜枣:

“另外,为了鼓励大家认真参加培训,我们是有一套奖励机制的——考试的前六名可以得到一笔奖金,其中第一名拿的还要更多一些……”

“文章之试,岂可论钱,此举实在有辱斯文!”

人群中有人斥责道,但赵立德只淡淡接下去说了一句:

“前六名的奖金是一千元,折合五百两白银;而第一名将得到三千元的奖金……”

宴会场中立即没人说话了,包括刚才出言斥责的那人在内,这些青袍绿袍官员无不两眼发亮,呼吸也有些粗重——千里做官只为财,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谁跑这鬼地方来啊?他们这一拨子人总共才不过十来个,取前六的话,就是说到时候有一小半人都能得到奖励!

在这里的都是些低级官员,每月俸禄才不过七八石米,就算按一两一石的标准折成银子也才七八两。如果老老实实的不另打野食,就是三年知县官任满都拿不到五百两的收入。当然作官儿的肯定会有额外进项,不可能光靠俸禄过日子。但那也要看地方,像这种穷乡僻壤的偏远之地,估计从民间搜刮不到什么东西。

况且刚才喝酒闲话时那位赵长官也说了一通当地的风土人情,其中固然有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可吓人的内容也不少——比如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绝对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海南岛上黎人造汉人的反是早有传统,另外两处更只是在名义上归属了大明,下面土人村寨认不认你们这些朝廷命官都很难说,到时候估计连收税征赋都困难,更不要说sī下弄钱了……

相比之下,考试考好一点就能得五百两银子简直属于天上掉馅饼了。这些人能到这里当官的,最差也是个举人出身,打小就从童子试,乡试,县试……这一级一级杀出来的,读书应试对他们而言乃是专业技能,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好,还真没脸说什么临民治土。

看在白花花银子的份上,这些官儿纷纷放下读书人的臭架子,向阿德套着近乎,打听询问琼海军的培训大致是什么内容?对此赵立德一概含笑回应:都是些很实际的东西,肯定比科举简单多了,具体项目比较杂乱,等开课时自然知道。***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

一场宴会尽欢而散,琼海镇这边安排周到,已经给各人安排好了房间。有些地位较高,或者是带的人比较多的,还给单独包了个小院子——这官员上任都不会孤身一人,最少的也要带个书童伴当之类。家里条件好一些,手头宽裕一些的,少不得还要请个清客师爷之类过来帮忙处理庶务……不过因为海南这边在世人眼中尚属荒僻之地,十多名官员中倒是没一个带家眷来的,都只是单身上任。

但史可法来的时候却是带了一帮子fù女儿童,让与他同路的官员们都甚是诧异——这群人中有一位老太太,有一位中年fù人,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明显是一家子的模样。不过看史可法对其的恭敬客气态度,却又不象是他自己的家眷。

很多人暗自猜测这家人的身份,到这时候才终于真相大白——宴会结束之后,作为地主的王璞王介山并未象其他陪客那样各自回家,而是和史可法一起来到了租住的客栈里。史可法陪他到院子门口便收住脚步不再入内,王璞走进去以后却向着迎出来的老太太双膝跪倒,恭恭敬敬以大礼参拜,叫了一声“娘!”

——这竟然是王璞的一家子!托史可法“顺便”给稍带到海南来了。

在跟家人见过面,互相问候过之后,王璞还是过来跟史可法叙话——这个时代的人都特别讲究个先外后内,哪怕跟家里人已经好几年未曾见面,还是要先以招呼客人为主。史可法本来应该识趣点主动避开的,不过此时在他心里也有很多疑惑想要询问王璞,便没在乎这些虚礼了——毕竟是能互相托付家人的朋友,相处起来可以比较随便些。

两人来到史可法所住的客房,走到门口时,王璞却站定脚步,再度拱起双手长揖为礼:

“宪之兄,这一路上多谢了!”

“诶,介山,你我份属同门,互相照应家人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何必念念挂在心上。”

这两位文人酸丁又互相客气了一番,方才进房坐下谈正事。史可法屁股刚一挨到座椅,便迫不及待提问道:

“介山,你可知道朝廷有意招你返回朝中,将大用之?”

先前王璞有一本关于短毛管理琼州府的制度书籍在吏部就已经很受了一番好评,前次招安时协助钱谦益和这边谈判,竭力为大明争取利益,在老钱心目中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今钱谦益进了内阁,当然要提拔一批自己人,而他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琼海军才得以稳固。象王璞这样和琼海军相处时间极长,却又仍对大明忠心耿耿,而且本身又是正宗进士底子,东林招牌左忠毅公的入室弟子——牌子硬,名头响,正是最适合的提拔对象。故此老钱入阁后头一件事便是向海南吕宋等地派人,然后便能名正言顺把这里的人调回去了。

对此王璞并不惊讶——短毛有个使者在北京,依靠他们那种神奇的“无线电报”,朝廷里的事情这里隔不了一两天就能知道。

见他点头承认,史可法就觉得奇怪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家眷接来?还是从家乡接出来,难道介山你无意离开此地么?”

王璞摇摇头:

“当然不是,能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为大明效力,一展胸中抱负,正是吾辈毕生之愿,岂有推托不就之理。”

史可**了愣,随即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让他感到非常荒谬的可能:

“那……难道介山你竟是有意举家迁居到这琼州岛上来?”

这个时代的人都讲究个落叶归根,在外面做官的老了都还要回乡呢。而王璞却居然反其道而行之,把居住在家乡的老母妻子都接来海南岛。若是他还在这边为官,把家人接来团聚倒也不奇怪,可偏偏自己快被调走了,还把家人接过来……实在有些怪异。

更不用说海南琼州这地方历来属于流放之地,一般官员流放个几年还能回去,只有犯了重罪的才会被举家强行迁徙至此,如今王璞竟然主动把全家搬来,史可法觉得自己很难理解王璞的想法。

王璞却很能理解他的诧异,主动点头解释道:

“没什么奇怪的——在这里她们能生活的更好。不是好一点点,而是一种……怎么说呢,用短毛的话,那叫全方位的领先。宪之兄你在这儿多待一段时日便知道了。”

“可是,这么安排的话,会不会让朝廷觉得……介山你是对大明有所提防?”

史可法斟酌着语句慢慢说道,若非和王璞交情过得硬,他决不会说这句话。但也恰恰是因为关系好,他才要这么提醒对方一句——人家都是把家眷留在大陆,自己单独来海南上任,这样才显得对朝廷忠诚呢。而王璞一向以大明忠臣自居,即使落到短毛手里也一直坚贞不屈,如今本人快被调回大陆了,却忽然把家眷都接到海南来,自己孤身入朝——若是被政敌攻讦,难免会被质问一句:你究竟把哪一边当作家?

若是在以前,以史可法所了解的那个王介山,他必然会跳起来指天划地,以图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如今的王璞不过只是微微笑了笑:

“吾辈忠于朝廷,却没必要用家里人来证明这一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自己家人都照顾不好,还谈什么治国理政。宪之兄,我们从前口口声声都说要大公无sī,殊不知这天下之公,却正是由千千万万的sī人所组成。若是每一个家庭都能顾好自家之sī,又何须我等官吏行公务!”

史可法这下真愣住了,他跟王璞交情好,除了因为是同门师兄弟外,彼此间想法观念多有共通之处也是原因之一。当前王璞前来南方任官之前,与他一起指点朝政,挥斥方遒,两人的观点还非常相似呢。可是今天这几句夜谈,却让史可法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对方了。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言辞语气都和他所熟悉的那个王介山,史可法几乎要以为眼前换了个人!

“介山,你这是……髡人的?”

史可法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这位同门好像是被髡人的歪理邪说蛊惑了!

但王璞看着他惊恐的样子,却轻轻笑起来——史宪之如今的想法他非常清楚,因为这正是自己当初的心路历程。

“宪之,你我皆为固执之人,心中于这治天下之策都是早有定见,此时多说也无益。你且在这里安心居住一段时日,把短毛所说的那套理论,和他们所做出的事迹对照起来看,之后自然会有所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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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六 培训

四八六培训

两人随后又交谈了一阵,史可法询问王璞关于赵立德在酒桌上说的那些风土人情是否属实,还是出于吓唬他们接受培训的目的而胡攀扯,王璞对此也不很清楚,只说他所了解到的那部分确实都是真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关于吕宋岛上的食人生番之说,倒并非虚妄……弟曾经见过有人带回来土人的吹管毒箭,乃是用一根很长的芦苇管子,尾部灌入毒针,吹气喷出,那毒药极是猛烈,虽大如牛马,亦中者立毙。”

王璞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史可法脸上显出几分紧张——他正是预定要去吕宋那边上任的!见他有点害怕了,王璞连忙又劝解道:

“不过宪之兄你也不必担心,吕宋那边岛屿众多,其治所马尼拉城乃是位于主岛之上,那里被西夷统治多年,已经没什么不开化的土人了。吃人生番都是居住在偏远岛上,他们的独木舟航行不远,到达不了主岛的。”

听到这个消息,史可法的脸色才好看一点——就算他在若干年后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大明朝殉葬,可一想到有可能会葬身于一群未开化的生番肚腹之中,这感觉可是很难承受的。

当晚两人聊到深夜,即使在看待问题的方法上两人已经有所不同,毕竟还是同门师兄弟,感情与立场天然相近,互相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王璞向史可法介绍了许多关于短毛的情况,尤其是关于他们的制度。

和朝廷中普遍认为短毛之所以能够如此兴盛,仅仅是源自于他们的“奇技yín巧”,拥有各类精巧之物。只要能学会制造和使用这些东西,大明必然也可以变得与其一样强悍完全不同——在王璞看来,短毛的技术上的优势大明短期内很难复制。

虽然他们并没有刻意向大明隐瞒自己的技术能力,最近还开始主动建学校,收学生,传授给弟子一些据说是基础xìng的技能。王璞曾经去旁听了几节课。其中被短毛最为重视的数学,他听到四则运算,列方程时还勉强能理解,但到了多元方程,乘方开方,以及导数对数等概念时就感觉很难跟得上了。三五中文网估计如果是大明境内的数术高手过来,大概还能更进一步,但之后等人家谈到“微积分”概念的时候肯定也只能听天书。

其它诸如物理,化学,地理,生物等概念倒是都能听懂看懂,全是关于如何认识和解释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观点非常新颖,与大明的传统学说截然不同,却又能自圆其说,而且更深入许多。但王璞借来教材后只略看了几节便不敢再深入看下去——他觉得这其中任何一项,都是足以让人投注一生心血于其中的深奥之学,自己年过四旬,已经没有这个精力了。

所以王璞非常肯定的告诉史可法:短毛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其实远比外表看上去更为先进,绝对不是什么只要看看就能学会的“奇技yín巧”。如果大明想要学习,哪怕人家短毛愿意教而且毫不藏sī,没有一两代英才的努力,也是不可能掌握的。

反倒是他们的制度——那些与大明传统截然不同,但却在实践中能收到奇效的各类规章与守则,在王璞看来却是可以模仿的对象,因为那都是针对普通人的。王璞在琼州府这几年,亲眼看着短毛是如何仅仅凭借三四十人占了府城,之后一路展下来,到据有全岛,乃至于对外展……短毛统治下的老百姓,和大明治下的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更为凶悍与桀骜,但他们既然能用这套方法获得成功,大明应该也能!

说到后来,王璞已经不再是为了告诉史可法什么事情,而有点自言自语的狂热之意。史可法愕然注视着自己的挚友,良久不曾开口。

…………

几天之后,培训班正式开始。由琼海军派来的几位专业人士各自开讲,而赵立德则作为培训班的主要负责人,并且担任了最主要的讲课先生。

由于有那五百两银子的诱惑,这些官员学习起来都很认真,大概比起当初考科举时彻夜背四书五经的劲头也差不了多少。就是史可法这等崖岸高峻之士,说起来不把银钱放在心上,却也抱着自己在这些人中官位最高,考试总不见得输给人家的念头,一样认真听讲——至于暗地里有没有想过那五百两,甚至是一千五……就天晓得了。

琼海军给这些官员上的培训课程很实际,主要包括了两大类:

第一是关于海南,吕宋以及台湾等地的地理与自然状况,尤其是当地比较危险的一些自然和人为灾害。例如台风,瘴气,毒蛇,痢疾等等,培训内容就包括了灾害防护,简单的医疗救护常识。以及如何与海南黎族,台湾高山族,吕宋的土著人打交道,了解他们的一些日常习俗,以避免无意中刺jī到他们的忌讳。

而既然谈到居住在岛上的当地人,少不得又要包括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台湾岛上的荷兰人与倭人……这些外国人的情况也被详细介绍。尤其对于他们的宗教信仰问题,琼海军一向是非常敏感。

当初琼海军占领这些地方时,只是打垮了当地驻军,摧毁了其统治,但对于这些外国人本身,琼海军并没有把他们强行驱赶走。愿意回国的可以自由离开。但愿意留下的,只要肯遵守这边的法令并按规矩纳税,这些外国人一样可以在岛上生活得很安逸。

在谈到这些土著与外国人的时候,阿德特别提醒那些大明官员——土著与外国人在琼海镇治下属于特殊人群,但不是特权人群。以往大明所实施的“王法不入黎峒”之类权宜之策我们琼海军是不认的。只要是在我们琼海军的领土上生活,就必须遵守我们这边的法律法规,以及按规程缴纳赋税,这一点对于那些土著和外国人也是一样。当地的执政官员切不可因为不了解他们而对那些人放任自流——以往明帝国便是因为“不通夷情”而吃了很多亏,例如西洋商人从广州等地购买香料,每船只需付很少的税,几乎相当于毫无负担,但琼海军可不吃这亏。

至于培训的第二点,则是琼海军当前在那些地方所执行的统治方式,主要为在当地实行的法律与政策。琼海军允许大明朝派官员来对当地实施统治,却不希望他们还按大明那一套来搞——事实上也行不通。琼海军在三座岛上施行的法律法规与大明律截然不同,而是脱胎于现代民事规则。政fǔ需要负责设置与维护各种公共设施,调节和判断民事纠纷,商业纠纷……至于刑事案件反而不需要这些官员多操心,都是由琼海镇自己控制的当地驻军以及准军事部门,也就是类似于城管队这样的机构来负责侦破和逮捕,包括最后的判决,也是由军事部门负责,这一点始终带有军管xìng质。

所以这些官儿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来学习和了解各种繁琐民事案件的处理,包括分家产的规则,商业欺诈的识别,田亩划分……等等。而这其中每一项又都需要掌握相当的知识:比如法律法规,数学计算,过往案例等等,每天光作的笔记就是一大堆,让那些原以为所谓上课只是和从前sī塾里一样念书写文章的举人进士们大感吃不消。

“手都要断了……”

由于琼海军暂时还不能提供现成教材——他们的这种培训本身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教的东西相对杂,还没有成体系。可怜学员们只能自己抄写课堂笔记,一天下来要写上好几千个字,对于习惯用毛笔,悬腕书写的人来说可实在是一件辛苦事。

而这边灌输给他们的知识量之大也大大出了那些书生的预料,按他们的说法那是天,风俗人情无所不包。史可法原以为那天王璞告诉他的东西已经非常完善了,可上了几天培训课之后便意识到王介山所说也只是一鳞半爪而已,人家琼海军介绍的可要完整多了。尤其是关于王璞梦寐以求的制度规则,琼海军方面简直是向填鸭子一样的朝他们硬灌,那位赵立德赵长官说得非常明确——你们可能暂时理解不了这些规矩的意义,那没关系,但在治政中必须按这些规矩来执行。因为我们的考核部门也是按照这些规则来判断各位的执政能力,如果有谁不能遵守的话,我们将请他离开。

史可法对此很是不满,打算在向朝廷写奏折报告的时候将其作为一条短毛的罪状呈递上去。不过最近不行,他正在苦练硬笔书法——用短毛介绍给他们的鹅毛蘸水笔写字,这样度可以比用毛笔快一些,也不必一直悬着手腕了——大多数参加培训的大部分官员都开始练习这种书写方式,因为他们现用毛笔实在适应不了大文字量的纪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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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七 阿德的实在话

四八七阿德的实在话

同时,由于讲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的板书都是横向,作为学生不得不跟着摹仿。www.65txt.com于是除了改用蘸水笔外,大多数人的书写格式也多半改成了横向从左至右——在右手手腕不抬起,墨水也不是干的情况下,仍使用从右往左格式很容易抹花先前的字迹,而且竖向文字在纪录各类数学公式方面很麻烦。

有人曾经向老师提出抗议,说要求用竖行文字以适应大多数人的习惯,但讲课老师两手一摊,很直率的说我们写不惯竖行,也不知道用竖行该怎么表达数学公式。况且大明不是一直讲究尊师重道吗,是该学生适应老师还是老师适应学生?

这句话出来那些学员也无话可说,只得继续很别扭的按横向书写。不过时间长了以后倒也渐渐习惯——毕竟人的双眼是左右排列,横向视野比纵向要大,现代人看横向文书基本不用转脖子。而中国的传统读书方式要摇头晃脑,因为读竖向文字肯定需要上下转动头部,在度也比横向要慢一些。

而在接受了短毛的第一种习惯之后,其它种种改变自然也慢慢跟着进来……比方说已经有人更进一步,开始在笔记中学着使用短毛的草书和替代简化字体了——这样书写度又可以快上很多。不过史可法对此是不能接受的,他依然坚持用正体字,并一笔一划的把每一个字都写得一丝不苟。即使因此而拖慢了度,每天光抄笔记就要抄到深夜,也依然毫不动摇——对于短毛所提出的那种“文字仅仅是用来记录思想和语言的工具,而任何工具都以简单实用为上”这类理论,史可法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读书写字,在中国历来被看作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民间传说仓颉造字,鬼神皆哭,就是因为记录天意的能力被凡人学去了。自古以来读书人总是比一般老百姓高贵一等,不就是因为文字之道难以掌握么!

到如今那些短毛自己也人——虽然和大明所学不同,但他们都是文化人这一点就连史可法也不能否认。可这些人却居然说什么文字只是工具,士人会使用文字,和农夫会用锄头,工匠会用斧子锯子是一样的,没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地方——这简直是在挖读书人的根子啊!作为好不容易从科举中杀出来的堂堂进士,他史可法对此不能接受的!

只是眼下形势比人强,史可法纵然很敏锐的看出了短毛正在降低读书人地位的险恶用心,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却也无可奈何。35zww.com他曾和几个有相似想法的人在课堂上与赵立德辩论过关于“文字工具论”的对错,这一帮士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成功迫使赵立德承认他们短毛的简化字体并不能真正体现出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只能算是得了些皮毛,相当粗浅的东西。

但那位赵先生在很爽快地承认了简化字的不足之后,却跳出他们的话题范围。不再跟他们争辩短毛的国学素养如何,而是直接丢出了两个实用xìng问题请他们这些当代大儒解决——某家商户欠了官仓的一笔钱粮,如今要还款,因为时间比较长,十多年了,需要计算复利,请问连本带利该收多少?另外官府要向某地征收农税,那是一片不规则地块,其中除了平地还带山坡,请确定应收税的面积……

实质上是算术和几何题目,要求他们做相关运算。史可法等人自是很不服气,但也不好说不能做这些杂事——按照前几天的培训内容,这正属于他们的执政范畴。当然在实际施政时肯定是由相关的吏员来负责计算,可你作为主官总不能对此一窍不通,下面人说多少就是多少吧?否则被人买通了下面人损公féisī,到时候账目对不上,板子还是要打在糊涂官儿屁股上的。

一帮大儒们咬牙切齿算了半天,得出来的答案却是五花八门,用不着别人说就知道肯定有错。然后赵立德又当场算给他们看,一步一步过程都在黑板上写清楚,前后也就花了十来分钟。

当答案出来之后,纵使史可法等人早有心理准备,也都禁不住有些脸红——他们这一拨人没一个算对的,反倒是几个不声不响的低级官员拿出了正确答案,不过两道题全对的也才一个——阿德随口问了问那人师承,却是出自徐光启一脉。

“此类算学,本非吾等所长,有些错误也在所难免——赵先生可敢比试填词作诗么?”

学员中依然有人不服气,但史可法已经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果然,接下去赵立德立刻回了那人一句:

“不好意思,这里既不是京城也不是江南,在你们要治理的地方恐怕连能听懂汉话的人都不多。诗词曲赋本事再好,在这里用不上。”

被阿德这么一说,一屋子学员脸上都颇有郁闷之色——钱谦益这次送过来的这第一批官员,毫无疑问都是属于他所在派系的东林党人。yín诗作对,清谈聊天乃是他们的长项,可要他们脚踏实地干点实事就比较难了。

所以最后赵立德对他们所说的一番话也算是推心置腹,相当的实在:

“诸位,要论素养,我们这边确实没几个人能与你们相比。我们不可能用一辈子时间去钻研寥寥几本书,把其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含义都摸清楚……可是要管理一府一县,临民治土,光有文才是远远不够的。也许在大明本土,你们还可以依赖师爷,俗吏,以及乡里士绅,一切都按从前旧规办事,自己舒舒服服填填词作作诗,高兴起来找几个粉头唱和一二,作个快快乐乐的太平官。可是在这里不行——这些天的情况介绍也跟大家说了,你们应该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个何等复杂的环境。就是这琼州岛上,内6黎峒从前也并没有真正认可大明的统治,更不用说另外两座岛子,你们可是第一批以朝廷官员身份前去治理的。根本没什么旧例可循,一切都要靠自己披荆斩棘的开拓出来!”

“而且说句实在话,以当前朝中的局面,我们琼海军和钱尚书,和你们东林一脉是站在一起的。钱大人把你们送过来,肯定也不是白白为我们短毛作事情——等你们积累到了足够经验,有了相应的见识之后,相信都会被调回大陆去。可是你们回到大明之后难道能做太平官吗?——当前的大明是个什么样子,你们这些东林党人平时最爱谈时政,肯定都有所了解。辽东那边局面已是一塌糊涂,暂且不用说它。就是陕西,河南,山西,以及不久前才被我们打平的山东……哪怕就是江南膏腴之地,靠你们中原士子那套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的传统理论能不能支撑得下去,各位心里也应该有数。”

教室中一片寂静,如果是在酒席饭桌上大家辩论,这些东林士子绝对不肯认输的。可眼下在课堂上,赵立德乃是他们的讲师身份,他们先前提出质疑追问已经是违反了传统礼节。不过短毛老师讲课向来鼓励提问,倒也可以不论。

但赵立德此时所说的那些,就是再怎么巧舌如簧的士人也不能抹煞良心说不对,东林党这个文人集团虽说纸上谈兵的多,但心里头的爱国热血,报国之念却还都是比较真挚的,他们只是缺乏实际的指引而已。

半晌之后,以史可法为,十几名学员纷纷拱起双手,长揖为礼:

“还望先生教导吾等。”

阿德笑笑,随手指了指外面:

“正是因为同意教导,钱尚书才会把你们送到这里来啊——我们这边的环境远比大陆上恶劣。但是我们琼海军的钱粮充足,这些天来想必各位也是亲眼见到了。可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是从天下掉下来,也不是谁施舍给我们——所有这一切收获,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手干出来。而我们所依赖的工具……”

阿德指了指黑板上的算式:

“就是这个——数学是大多数自然学科的基础。当然语言文字也是。我们这里如果是从孩子教起,就重点教他们两项——语文和数学。但你们所掌握的文字基础已经远远过了学习其它科目的需要,所以给你们安排的培训课中并没有方面内容。而你们的数学基础太过于薄弱,才不得不加强这方面的训练……”

“那个……请问我们学习这些东西要学到哪一步?”

学员中有人询问,赵立德想了想,指了指自己:

“我赵某人当前在这琼州府的地位,其实和诸位将来上任后的工作差不多,是负责管理人的。所以对于各类杂学只需要大致掌握即可,负责工程技术的另有其人。而你们的情况也是类似,只要对各门学科有所了解就可以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教你们太多东西。若有兴趣,将来自己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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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八 衣食住行(上)

四八八衣食住行

在这次谈话之后,学员们的抵触情绪基本消失,对于琼海军方面传授的各种知识,甚至一些不符合他们以前习惯的内容,也都可以比较平和的予以接受,而不再动不动亮出大明士子的那份傲气。www.65txt.com

由于琼海军的培训内容安排比较多,在整个学习培训期间还是相当紧张的。课程设置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寄宿制中学:每天早晨定时起床,去餐厅吃早饭……上课;午饭之后有一段时间的午休,下午两点左右继续上课……直至晚饭后方可休息。

如此快速的“准现代化”生活节奏让那些习惯了松散闲适生活的明朝仕子们都感觉有点吃不消。好在这边提供给他们的伙食质量很高,不但保证顿顿都能见荤,而且菜式经常更换,肉类,禽类,鱼类……天天都不一样,每天的早餐还必然提供一个jī蛋,在营养方面有充足的保障。

人对于一个地方的印象,通过衣食住行这些细微之处是最容易体会的。而在最基础的吃这一方面,纵使这些来自大明的学员对琼海军其它方面有再大不满和成见,但谈起这边所提供的伙食,却都只有一片赞叹与钦佩之声——他们毕竟都是些中低级官员,朝廷给的俸禄只能保证勉强不饿死,先前没实缺也捞不着什么外块,所以大多数人的生活都较为清贫。即使其中有些人家中还算比较富裕的,也绝不可能像这样天天换着花样吃——不但肉菜都是最新鲜的,饭后一人还有一份水果可供取用!这种档次的伙食若放在大明朝,就算是家有良田千顷的豪富之家也未必能天天享受。

唯一让这些官员稍稍还有点不满足的,就是琼海军的免费伙食只提供给他们个人,对于和他们一起来的伴当,书童,师爷等人只好自己另想办法解决了。当然一定要让手下人跟着吃也行——缴纳伙食费就行。不过听到每天高达四元的餐费标准,那些想要展示爱心的学员无不吐吐舌头,暗自罢了这念头——就算琼海军已经预支给了他们一个月的工资,连同各种名目的补贴之类,确实如传说中所言:数目要远远超过大明俸禄。当前每个官儿兜里都有十几二十个银元在丁丁当当作响,可真要按每天四块的标准花起来,也支持不了几天的。35zww.com

当然了,对于这种不满足,官员们自己也知道属于奢望——人家琼海军毕竟不是冤大头,不可能你带多少人来就白养多少人。而且对于那些只带一个书童或者仆役过来的官员们,这个问题也很容易解决,根本不需要另外安排——琼海军提供给他们的是套餐,不管你能不能吃得下反正一人一份。为了确保不让这些大明的未来栋梁们饿着,提供的套餐份量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是略略偏多的,而若按明朝读书人的饭量恐怕就更多了。

于是每到饭时,很多官员都会把餐盘端回房间里去,和自家伴当分着吃,两个人吃一份倒是正好,丝毫不浪费。如果还不够饱……学校外面的街面上遍地都是小吃摊,馒头包子炒饭汤面一应俱全,稍微花点钱也能吃得很好,比招待所的餐厅便宜很多,当然在质量上是肯定不能比的——毕竟这座招待所的餐厅主要为穿越众现代人服务,其食材都是由农业组的农场专供。无论花样,品种,还是新鲜程度,都远非外面民间的小吃摊所能比拟。

…………

吃上面很满意,而在住宿方面,那些官员也充分体验了一把超越时代的感觉——给他们安排的住宿地全名是“琼海贸易公司琼州府招待所”,是为贸易公司总经理茱莉所特别要求,由庞雨亲自设计,基本就是按照现代宾馆模式建立起的一座度假山庄。

茱莉本来很想搞一座气派点的宾馆大楼——她始终认为用建筑物的气派最能体现出公司实力。但因为结构布局,采光通风和上下垂直交通等多方面的制约而未能实现。到最后只好同意了专业人员庞雨的建议,充分发挥这处选址地风景优美,地势开阔的优点,因地制宜搞了一座分散的山庄式建筑口,服务大厅,餐厅,会议室,以及住宿房屋都是各自独立的小楼,相互之间用廊道连接。空地上种花植草,绿荫遍布,环境非常优雅。

住宿场所是由若干座二层小楼房所构成的组团,建筑呈“回”字或“目”字型排列,正南北方向为住屋,东西向则为出入口与步道回廊,回廊上设置有圆桌竹椅,可供客人纳凉聊天之用。在房子和廊道中间,围出了一个或者两个庭院,其间种植芭蕉翠竹,并开辟有活水池塘,水流蜿蜒从两侧廊道下面流进淌出。其间更隐约可见红鲤上下翻游嬉戏,漫步其间,极具意境。

至于住屋本身,当然都是按现代宾馆标间设置:进门后一条廊道,一侧为衣橱和行李架,另外一侧则是单独的洗手间。洗手间里设置标准三件套:盥洗盆,蹲式便器,以及淋浴间。和现代宾馆略有差异的是:因为这里没有电灯,为了保证卫生间的采光与通风,在墙面上开了比较大的窗户,正对着盥洗盆上的镜子。这样在大多数情况下卫生间里都不至于特别黑暗。白天一面临空的单廊走道当然不缺自然光,即使到了晚上,走廊上的油壶壁灯也会提供足够照明。

房间里面就是个标准的双人间,家具包括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和两张单人床——不过这是庞雨后来唯一觉得自己在设计上有所失误的地方。按明朝的社会习惯也许改用三人间甚至四人间作为标间要更合适一些?因为后期当这种宾馆式建筑在社会上风行开来之后,几乎所有双人间都会被要求加床——这年头外出的旅行的人极少是单独一人,两个人的也不多见,最起码也要三至四人才敢出门。要他们租两间房往往是不肯的,如果宾馆方面一定不肯加床的话,不少客人甚至宁肯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四个人挤一间屋——因为凡是使用这种独卫格局的“新式宾馆”房价都很是不菲,大多数客商选择这种房间只是贪图干净卫生和洗浴方便,不用去跟陌生人争厕所,但自己人内部便于调剂,要两间就没必要了。

房子本身是用青红砖和竹筋魂凝土楼板砌筑而成,但在外面用竹片木板包裹起来,外面看起来仿佛竹楼木屋一样,但里面却是雪白的石灰粉刷墙壁。楼板隔音也好,在使用了双层木龙骨地板之后,只要楼上房客不是拿着棍子砸地板,哪怕在上面跳舞对下头也没什么影响。

房间的采光设施则是整幢建筑最富有现代气息的——所有房间都是清一sè的外挑式大玻璃飘窗,简洁大方而且非常明亮,如果不需要采光或是嫌有视觉干扰则可将窗帘拉上。窗帘又分为厚布和薄帘两层,根据需要可以选择彻底把窗户遮严实,或是仅仅模糊掉外界视线,但不影响采光——后者主要是考虑到有女xìng入住的状况。这种窗型后来被称为“琼海窗”而在大明风靡一时,很多富人家里也搞成这种模式——当然前提条件是要安装玻璃窗。

…………

在贸易公司方面把这座招待所建成并投入使用,开始接待来自各地的客商之后,起到的效果是非常好的——从客人们住进这里的第一天起,琼海贸易公司的实力,以及整个琼海镇的品位,通过这样一座园林式建筑,在种种细部中都深刻表现出来。

随着入住招待所的客商们渐渐增加,通过口耳相传,外面也开始有人模仿这里的格局,搞起了“新式宾馆”。甚至还有本地人专程跑来住宿几天,就为了偷偷描画整体布局图样。

但是建筑布局看看就能学会,玻璃窗和陶瓷卫生洁具花点钱也能从贸易公司这里买到,可这处招待所有一项最为令人惊叹的特sè,却是外面那些人怎么也学不会的……

——海南岛上气候炎热,夏季气温偏高,这年头就算皇帝老子碰上高温天气也只能苦苦熬着,最多在房间里多放些冰块降温。可惟有这处山庄的客房,却在炎炎夏日里总是能够保持着较低温度,无论外面热得如何撕心裂肺,进到屋子里总是立即可以感到一阵清凉。

许多人都跑来研究过,可却一直窥不破其中奥秘,到后来甚至连什么风水鬼神之说都给搬出来,都说是短毛秘法,一般凡人学不会。

但如果被现代人,尤其是设计师庞雨以及负责建造的陈俊等人听到这些话,多半就会哈哈一笑——咱们短毛有秘法倒是不错的。但所有这一切奇迹,都是凭着科学与技术,凭着人类的聪明才智创造出来,可与什么鬼神之说,没有任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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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九 衣食住行(中)

四**衣食住行

其实这个秘诀说穿了并不稀奇——在房间里靠入口廊道的天花板通风之处,貌似装饰的雕花格栅后面,布置有一圈像是装饰物的铜制蛇形盘管,管道前后则是单独的进出水管,通过一根主水管,分别与各个房间都有连通。www.65txt.com

这根主水管的起始段乃是在距离客房组团建筑旁边的一处棚子里,里面打有一口深水井。深水井的特点是温度恒定——不管冬天夏日井下水温基本都保持在四摄氏度左右。若是在外面气温达到三十几度的炎炎夏日,这水就是非常好的天然冷源。

因此庞雨设计了这套系统:当天气炎热时,在棚子里用牛马骡子之类的畜力提升冷水上来,灌入主水管,通过调节阀门使其流经需要冷却的房间,利用铜质盘管良好的导热xìng吸收热量,把房间里冷却下来。使用之后的循环水将先被引入供招待所日常使用的储水池,以保证生活用水的充裕,有多余的则将被回灌到附近的另外一口水井中,以确保地下水的平衡。

这套简单的水冷式空调系统在效率上当然比不上使用氟里昂气化吸收热量的现代空调,但在炎炎夏日里要把房间的温度降低到人体可以明显感受到凉爽的程度还是没问题的。毕竟就是在现代社会里,也有很多人家使用这种“土空调”,并曾一度被政fǔ作为绿色环保的节能手段而大肆宣传——不过后来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很多人总觉得把水抽出来再白白灌回地下去没必要,于是直接将其当作自来水使用。导致总体地下水位快降低,地面沉降严重……

在当前时代还不用担心这一点,别说在这附近就他们一家在用深井,以海南岛的地下水位之高,就算抽走再多地下水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明显后果。所以对于已经被抽出来的洁净水,本着勤俭节约精神还是尽量予以综合利用。不过庞雨依然给水管设计了一条最终回灌到地下的线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设计迟早会被明朝人学走。他只希望到时候一贯讲究尊师重道的大明工匠们能老老实实一切按他的原始设计搞,别自作聪明的把冷却循环水给彻底利用,一点都不回馈大地,否则迟早会惹出祸端的。三五中文网

水冷式空调的原理不复杂,但真正要将其在工程上予以实现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工业组要能制造出管壁很薄,又足够结实的盘管热交换器;其次在安装上不能有任何跑冒滴漏之处;此外要及时引走冷凝水以防止墙面天花霉烂;又要设法消除管中流水声对客人的噪音干扰;以及对外露水管采取保温措施,以避免因为管道线路过长而致使远端房间制冷效果降低……等等诸多问题,都要在实践一一解决。只要有任何一点处理不好,都会影响到整体效果。

故此庞雨和工程组同志们虽然早在临高那边,为大伙儿设计建造第一座集体宿舍和医院的时候便想使用这套系统了——现代人对于没空调的环境是很难忍受的。但直到前不久,技术上才能真正支持把空调系统投入使用。

只不过空调这玩意儿一旦真正能投入实用,在海南岛这种地方,对于生活环境的改善之巨大委实无与伦比。当前阶段还只是在琼州府的招待所,以及临高那边的集体宿舍等少数几处地方试用,但没过多久便到处扩散开来——基本上穿越众的地盘圈到哪儿,在他们新造的房子里多半就会用上这么一套系统。反正不费电不费油,只需要打口深井养头牲口拉磨似的绕着水井转啊转,除了建筑安装时的一次xìng投资比较大外,整体使用成本并不算太高。

只是在需要它们工作的时候,往往也是天最热的时候,牲口干不了多久就要替换休息。所以要保证让这套系统能正常工作,至少需要同时饲养好几头大家畜,并专门安排人照料替换——当然这些条件对于穿越众和明朝的有钱人来说,一点不成问题。自从与琼海军关系密切的那一批明朝家庭从他们那里得到实物,了解到这并非是由于鬼神之力,而仅仅在于是否愿意投入资金的问题之后,一所房子的档次就再也不是取决于是否雕梁画栋。而是看此类设备的安装是否齐全了。

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明朝工匠虽然掌握了原理,却始终无法复制出同样的设备来——水冷式空调的原理虽然简单,可庞雨陈俊等人先前在工程中遇到的那些实际麻烦却还是要模仿者们一一克服。而没有一整套先进的技术体系和建筑理念在背后支撑,光靠一两个能工巧匠的聪明才智,即使可以在短期内勉强用起来,要想让其长久保持正常工作,还是非常困难的。

只有短毛的施工人员才能够胜任这项工作,他们建造的房子也因此而被称为“短毛房子”。在此后几十年里,随着空调,暖气,以及电灯电话等现代化生活设备的渐渐传播开去,“短毛房子”也成为大陆上顶尖高档房屋的代称。代表有钱人家地位的标志,不再是看门口台阶有多高,边上石鼓有多大,而是看家里有没有那些出自短毛的设备……

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

今天是周日,按照琼海军的习惯,每逢星期天是休息的日子,包括那些在这里接受培训的明朝官员也都跟着放假——就是他们自己不想放假,老师们还要休息呢。阿德才不想把宝贵的周末时间再花到那些酸丁文人身上,哪怕同样想听诗词曲赋,去城里娱乐场所找个知情识趣的文化妞儿耍耍可比天天看着这些举人进士的驴脸要强。

一大早,学员史可法像往常一样去餐厅窗口领了早餐,用托盘捧着走到餐桌旁——这项工作如果在大明本土肯定是由厮仆役们代劳的。但在琼海军的地盘里对于这类事情都要求他们自己做,餐厅窗口的工作人员只认他们本人,规定要每个学员亲自去打饭。除非是请病假,才可以由他人代劳。

当然这种强制命令能起到的作用其实并不大——那些聪明伶俐的仆人这时候早就守候在主人身边,餐盘刚端出来就赶紧接过去了。对此餐厅方面也无可奈何,他们早前曾经想规定不允许仆役进餐厅,但后来想想这条规定本身又有歧视之嫌,不得不取消。

不过史可法倒是并不介意这种平等化,所以即使他带的那个厮就跟在旁边亦步亦趋,他也仍然坚持自己捧着盘子上餐桌。他那个厮只有十二三岁,尚是一团孩子气,但能做到贴身仆役就自然不会是傻子。这时候赶紧把碗筷勺子都布设好,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等主人上桌。

餐桌上尚有另外一位,乃是史可法聘来的一位清客幕僚——他这次过来上任带了两个人,一个仆人和一位幕僚。以他史宪之的能力其实不需要师爷的。但这次上面给他安排的职务是正六品吕宋同知,名义上属于当地知府的僚属,担当辅佐之任。然而吕宋岛上当前可是没有知府的,因此史可法很清楚,自己到时候实际上就是一府的主官。

——主持派人过来钱谦益在这方面很聪明,三座岛屿中唯有海南岛是按照琼海军的推荐,任命了原临高知县程叶高为知府。而在另外两座岛子上只派了些诸如同知,推官之类僚属官员,正印官一个都不曾委派。这样做好处很多:一方面可以试探短毛的态度,看看他们对派来的人感觉如何,要是能被接受,那将来提拔也是顺理成章。另一方面,把这个位置留空,也有助于刺激下面官僚的积极xìng——有根胡萝卜在前面晃啊晃的驴子总是会跑得快些。

最后,如果需要的话,他还可以用这些位置跟其他势力作政治交换。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相当高明的政治策略。唯一要吃点辛苦的就是史可法这类具体办事官员——需要承担知府的工作,却不能享受相应名义和地位。当然有些人可能对此还比较乐意,因为上面没人压制,自己可以尽情挥……

但无论如何,要管理一府之事,光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请个幕僚在所难免。所以史可法根据朋友推荐请来了这位师爷,也是个在西安那边颇有点名气的幕友,颇为傲气的。此时同样站在旁边,看见雇主过来只是拱了拱手,也不多说什么,一起坐下准备吃饭。

三个人正襟危坐,面前只放着一份早餐……但他们还不算是最剽悍的,因为附近还有更牛的一桌子:桌旁围坐了五个人,同样也是一位官员带了四个伴当,照样厚着脸皮占满一桌儿,共享一份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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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十 衣食住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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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情况,一般情况下餐厅肯定是不允许的,但此时偶有经过的餐厅工作人员看到,却也只能翻翻白眼儿——他们以前倒是阻止的。不过阻止的结果是培训学员们纷纷把餐盘带回客房里去同着伴当吃,反而更容易把客房屋子搞脏,到后来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当然了,就算琼海军提供的早餐分量再足,也不可能同时满足三人所需,更不用说那边的五个人了。但这些官员们早有对策——只见史宪之大老爷不慌不忙正襟危坐,旁边小厮非常熟练的把一碗粥均分成三份,连同下饭的咸菜萝卜条也统统分好,包括一个煮jī蛋都剖成两半,主家和师爷一人一半。最龖后……他又拿出个干粮袋子,从里面摸出几个馒头,给每人面前分了一个,这样就绝对能填饱肚子了。

这些馒头都是从外面小摊上买来的,很便宜。在现代人看来从外面小摊上买了东西带到高档餐厅里来吃肯定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史可法和其他那些这么干的官员似乎并不怕丢面子……拿起馒头看了看,史大老爷忽然又问道:

“为什么老是买白面馒头?我仿佛看到那边也有杂粮馒头卖的。”

旁边家养小厮显然很清楚自家老爷脾性,当即禀报道:

“回老爷:这里的白面馒头和杂粮馒头都是一个价钱呢。”

“噢……”史可法点点头,“那以后还是买白面的吧。”

这边三个人开始吃饭。而在旁边不远处,两位现代人赵立德与应荣威才刚刚吃过早点,正在慢慢享受餐后咖啡——他们要的是西式餐点。看到这一幕,两人禁不住都是相视而笑。

应荣威作为工程组的领导者之一,也亲自参与了这处山庄的设计和施工,这次过来就是进行后续服务,对房屋和设备进行检测维修。这几天因为跟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打叫道比较多,着实听到不少关于这些大明官员的坏话。

“……客房部那边的大姑娘小伙子都气坏了,说这帮穷酸简直抠门到了极点。三个人加床挤一间屋还算正常的——那边一桌五个的,愣是也不肯多要一间。”

“我们的标间塞得进五个人吗?这又不是凑合一晚上的事情,要住一个月呢。”

阿德不解道,应荣威嘿嘿一笑:

“房间里塞四个,剩下一个小家伙在走廊里楼梯肚下面打地铺,反正这边的气候也冻不着人……平时帮着扫扫地什么,嘴巴上哥哥姐姐叫的也甜,搞的客房部不好赶人。只能偷偷在私下里笑话,说给大明朝廷丢份儿。”

但赵立德倒没笑话,反而颇为感触的点了点头:

“想想我们以前出差,要是不能公款报销,表现也和他们差不多啊……看来每天三元的房费标准对于这个时代毕竟还是偏高,能住得起的没几个。”

——确实,放眼餐厅内部,除了这些由他们代为付账单的学员外,其他大多数人也多半是琼海军和贸易公司自己的人员,都是可以享受内部走账的,完全自己掏钱住店的普通客人并不多。

这处招待所因为条件好,自从落成后就被琼海军人员当作在琼州府的落脚点使用了,原来强行占用的仓库大院已经决定还给大明朝廷,也算是他们送给新上任的程知府一个善意——能从短手里要回官府的房产,好歹也能算是一项政绩了。

不过程叶高一家子在临高那边享受惯了,住进知府衙门后反而很不适应,直说府衙这边真是落后,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眼下他们一家人也在山庄里包了几间客房暂住,掏了一笔钱请琼海军派施工队帮他们整修知府衙门,虽说“官不修衙”乃是惯例,但至少也要把后面住人的部分重新修一修,不然压根儿住不习惯的。

…………

这边阿德与小应两人闲聊几句,丢下一块银元作为小费,便离开餐厅,准备好好享受他们的周末假期。在临出门经过史可法他们那张桌子时,两人都朝老史点点头打个招呼,史可法颇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拱手回礼。

待到那两人出门去以后,史可法聘来的师爷在旁边不解道:

“真奇怪,那些髡人似乎对东翁您特别的客气?”

史可法点点头,作为一个文化人,他早就敏锐觉察到了这一点。要说这是髡人对他们大明官员普遍抱持好意却也不像——对其他人那些短脑也就一般般。就连他的好友王璞王介山,跟短的关系可算是熟极而流了,人家言语之间待他也不过平等而已。平时在叫往之中,更是随处可以感受到特属于琼海军的那份高傲。

可凡是属于一百三十九个“真髡”中的短,在听到他史可法的名字后往往都会朝他多看几眼,然后在态度上就和善客气了许多,甚至隐隐有一种尊重的意味在内,搞得史可法百思不得其解。好在短的礼节并不要求怎么隆重,平时点个头打个招呼就算过去了,否则史大老爷还真是难以承受呢。

不过旁边小厮却是傻乎乎的,不象两个大人感受那么复杂,闻言却只是一团高兴:

“当然啦,我们家老爷可是堂堂正六品呢,谁人敢不敬!”

史可法闻言只能苦笑一下,人家短才不在乎什么官位呢。别说那些正牌子髡人压根儿没把朝廷官职放眼里——据说这次出战山东,许多人立下大功,朝廷要封赏他们,结果那批短军官除了推出一人接受封赏,以求有名义占据威海之外,其他人根本连大明朝赠送的官位都不想要!

就是那些地位较低,投效了髡人的本地人员,对于大明朝的官员居然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先前为了在客房里加张床,让眼前这个傻小子不至于睡地板,他史大老爷亲自去找那个负责管理客房的小姑娘叫涉,结果虽然要求被满足,却被人家狠狠剜了好几个大白眼,一点不在乎他堂堂大明六品官的地位。

微微摇摇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用手里最龖后一点馒头把粥碗刮干净,塞到嘴里,又把掉在桌上的食物碎屑仔细拣起来吃掉,史可法笑问小跟班道:

“今天去哪儿玩可想好了么?”

“去城里去城里!今天石头哥说好了要带我们逛逛府城的!”

小孩子果然容易转移思路,一听到出门的事情便开心起来。石头哥乃是王璞的书僮,书僮取名字都跟主人走:王璞字介山,他的书僮就叫王石头,大名则要在正式成年后才取,但已经决定好将用一个“岩”字,跟老爷的“璞”字相合。

“为何不去港口那边呢?总听人说琼州府这里的大市场乃是当世一绝,上次从码头过来时只远远看了一眼,确实见到人烟繁茂,气势俨然,想必颇有可观之处。”

旁边幕僚先生慢悠悠道,那小厮一听却咧嘴笑起来:

“我原来也说想去海边呢,可石头哥听王老爷说:琼海大市场乃是短最为得意的手笔,到时候肯定会统一安排参观游览的,时间紧张的话就没必要单独去了。”

——这是他们开始接受培训后的第二个周末,在上一个“星期日”的时候,小家伙就说想要到处去看看,但那时候史可法还不能适应短的教学方式,进度有点跟不上,于是整个周末时间都用来补习功课了。

考虑到下一个周末要临近考试,恐怕也没空再出门,史可法便答应今日大家一起出去逛逛。至于去哪儿,却把选择权叫给了这个顽皮小厮——三个人中惟有他这些日子里最是悠闲,东游西逛的,对周围环境摸得比较熟悉了。

琼海军给他们这些官员上的课程,就和提供给他们的住宿,吃饭等优惠一样,仅限本人使用。曾有人询问我们能不能让自己的师爷幕僚一起来听课,结果被阿德看了半天,反问一句——若到时候人家考得比你好,我们是不是也能换个人用?

然后这些官儿就不罗嗦了,老老实实自己前来上课。不过他们请来的那些幕僚师爷倒也没闲着,白天主家去上课了,他们就帮着整理抄写留下来的笔记。并聚在一起互相讨论,等学员回来了再共同研习。能给人做师爷的肚子里多半都有些货,冷眼旁观之下也往往可以提出些颇为新颖尖锐的观点,之前史可法等人就简化字体向阿德提出异议,便有这一大群幕僚在后面撺掇的因素在内——当官儿的只要有官帽子在,提倡哪一种学说其实无所谓。但他们这些为人作幕的,可是真正只能靠一支笔混饭吃,断断不能容忍短篡改原有文化的。

幕僚师爷有事可干,跟班仆役可就无聊了。年龄大行事稳重的老仆还好些,很多书僮小厮才十多岁年纪,正是贪玩爱闹的时候,平时跟在老爷们身边都要小心翼翼的。但这回老爷白天要去上课,晚上回来也都忙着没空管他们,这下可算给他们逮到了空子

四九一 车与路(上)

——捞金鱼的,掏鸟窝的,爬树钻洞的,追狗撵jī的……这一帮小猴子凑在一起大闹天宫来,顿时把好好一座静谧山庄搞得乌烟瘴气。本来山庄里头为了增加气氛,在每一处住宅庭院里头都放养了一两只梅花鹿和白鹤,客人不用开门推窗便能见到这些优雅生灵悠闲自在于院中散步,很有情趣的。结果在大明干部培训团住进来的第一天就被大群顽皮小鬼吓得乱跑乱跳,能飞的全部飞走,不会飞的也都躲到栏圈里再不敢出来。

后来那帮小鬼又把注意力投向山庄后面饲养的i牛,山羊,jī鸭兔子之类笼舍,一会儿追着兔子满山乱跑,一会儿又被大白鹅撵得到处逃窜……大错虽不敢犯,小恶作剧可是干了不少。说起来,山庄里的服务员之所以对这些明朝官儿印象不好,他们的小厮也在其中可也是很出了一把子力气的!

山庄景色优美,环境一流,本身就是一座大好园林。像史可法等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又尝过生活艰辛的成年人,当然知道这一切是多么难得。除了去学校上课以外,就安心待在这处园中修身养性。可小孩子却没个定性,哪怕再好龖的园子,逛上个三五天也就腻味了,于是他们的活动范围渐渐向四周扩散开去。

山庄所在的位置不在城内,而是在琼州府郊外,府城与白沙港大市场之间的区域,距离两头都有个几里地的路程。现代人眼中这几里地不算什么,随便走走路就到了。但古人的活动范围小,若住在郊外的话,往往进一趟城就算是出远门了。平时和本地人叫谈起来,都说码头那边如何热闹,府城又是怎么的繁华……那些小厮书僮早就心痒痒了。不过毕竟是些小孩子,没有主人的带领也不敢跑远,只能等到这时候一块儿出门。

计议已定,一行人起身走出餐厅,来到山庄大门口时见已经有不少学员带着伴当仆役聚在此处——看来今天和他们一般打算的人还挺多。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可作,这一点在短治下的老百姓表现得特别明显——连史可法他们不愿额外出钱购买山庄餐厅的高价伙食,在这门口都会有提供便宜馒头米饭汤水的小摊儿摆出来。更不用说山庄里头每天有许多人进进出出,这里的叫通自然也是非常方便。

从白沙码头到府城有定时定班的公共驿车,路线专门设置为从山庄门口经过,并在此安排有一座停靠站——不过有没有停靠站其实无所谓,这种慢悠悠用老驴子或者退役驽马拖拉的驿车招手就停,就是不停下来,腿脚利索点的年轻人也能直接攀上跳下。

驿车价钱最是便宜,上车后往车把式旁边的钱箱里丢一两个铜子儿即可。车把式并不完全靠这些收入赚钱,而是由贸易公司出补贴,由城管大队工资,属于市政公共服务业的一部分。马车驴车只是载人,每隔较长一段时间还会有一辆牛车经过,那是可以帮忙运货的,不过度更要慢些,一天才几班。

一般住在附近想要进城或是去港口的老百姓都习惯于乘坐这种驿车,反正庄户人家不在乎多花点时间。但如果是地位较高,不想跟平民混在一起,又或者携带货物较多,以及对于旅行度有要求的客人,就可以选择私人运营车辆,也就是俗称的“出租车”。

这些大明官员自恃身份,自是不会去和一般平头百姓挤驴车,纷纷招手叫出租。但又嫌单独叫一辆车太贵,便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拼车,又联合起来共同与车夫讲价钱,一时间山庄门口叽叽呱呱争论的甚是热闹。

史可法一行三人倒不用凑这场热闹——王璞的那个书僮小石头已经在门口等候他们,还带来一辆颇为漂亮的马车。小石头当初跟王璞上任时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但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到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大小伙子了,见了面以后先施礼:

“启禀史大老爷:我家先生今日本是要一起过来的,只是临时又有公务要做,实在脱不开身了。让小的代他告一声罪,今日便由小的带诸位游览。”

这边几人自是连道无妨,于是大伙儿上车出。那辆马车甚是宽敞,从里到外都充满着浓郁的短风格——简洁明快,没有什么多余装饰。但对于实用方面则极其重视,任何一个小小细节都考虑得非常周到。就连座椅后的靠背,也不是如同传统明式家具那样就一块直木板,而是非常体贴的弯出了一个弧度,让人靠上去以后整个脊背都能抵住,相当舒服。

史可法和他的师爷秉承文人气度,上车之后便正襟危坐。但他们的小跟班儿上车以后却好奇的东摸西看,连坐到座位上都不老实,还要颠一颠屁股,兴高采烈道:

“哇,这车真稳当,走起来一点不颠呢。”

“当然了,在车厢下面是有弹簧垫着的,全都是用精钢打制的呢!”

和现代那些新小伙儿一样,王石头对于名车显然极感兴趣,一听到旁边有人提起,当即便兴高采烈夸耀起来:

“这辆车从上到下,完完全全都是由琼海军工场里做出来的,连他们自己的大头领也是乘坐这种样式,可不是外面那些杂牌货可比!”

——那口气就跟某现代小伙儿自夸“这是全进口车!”一个架龖势。一边说着,他还挥手朝外比划了一下子——这辆车顶部有布篷,四周也有帘幕,但此时因为天气晴好,全都收了起来,坐在里面的人视野非常开阔。

顺着他的手势,史可法等人注意到外面那些各家私有的出租车,其车厢样式果然是各式各样,但各家车辆的大小却都差不多,在型制上是大同小异——清一色的四轮车,尤其是车轮和车厢的前部操控驭手所在位置,几乎都一模一样。

拉车的牲口数量也很分明:有用一匹的,有用两匹的,甚至偶尔还可见一辆用四匹健马或者是大青骡子拖拉的四轮车快从车旁掠过。不过套在马上的挽具样式也都是一样。他们当前所乘坐的车辆是用两匹马拉着,走起来已是颇为轻便快捷,真不知道那些用四匹马拉的车辆跑起来是什么感觉。

“这些车辆虽是样式各异,但都好像是按同一模式制作的?”

那位幕僚师爷上车以后一直在注意观察周围,此时似乎看出点门道,开口询问。王石头立即点头:

“没错,最大最显眼的车厢虽然可以由各家作坊自己制作,但垫在车厢下面的避震底盘……就是一个装了弹簧的钢铁架子,还包括车子前头的转向轴,车轮主轴……这些配件都只有短的工场里才能做。他们虽然肯零卖,各家做的车箱却也要符合其尺寸才能装得上,所以大小其实都差不多。载重量也都是按标准划分,否则配件会承受不住。”

王石头看来对此很有研究,说起来如数家珍,指着外面那一辆辆车道:

“短提供的配件标准是按拉车的马匹数划分:一匹,两匹,四匹,还有六匹和八匹,不过需要用六匹和八匹马拖拉的属于大货车。其实一般载人的咱们这种两匹马力就足够了,四匹的多半是要用来跑长途。还有就是一些富家子弟闲极无聊玩飚车——但龖是这里路上的规矩非常严,抓抓得很厉害。而且在硬质车路上跑快了容易伤牲口,所以真要有急事的话,还是直接骑马比较方便。”

说着他指了指道路中间,是一条较为宽阔的,种植了草皮的绿化带,把左右两个方向的车道分开,同时偶尔有骑马奔跑的人也都走中间那条道——那才是名副其实的马路。

“这路面可是非同寻常啊……”

史可法和师爷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车轮下的路面,这些天来也没少研究。毫无疑问,马车现在能走得这么稳当平顺,人坐在车上居然感受不到多少颠簸,除了车子本身有特殊装置外,这种硬质路面也是功不可没。

这路面乍看上去灰扑扑,用硬质灰泥铺筑成一块块路板,虽然偶见裂纹,但总体上都是四四方方的一大块,除了较为坚硬平滑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殊。若是在大明朝,只要狠狠心不怕花钱费工,大概也能用石头铺一段差不多的出来。可他们先前从码头过来时就是走的这条路,再从这里通到州府,脚下一路延伸出去也还是同样的路面,更听人说起过——这路甚至一直都通到了临高县城!

要知道除了硬质路面与中央草皮,在道路两旁还设置有排水沟和行道树呢,这个工程量……光是想一想就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这条道路,铺下来花费可是不得了啊,大概也就短才能支撑得起了。”

史可法赞叹道,不料王石头听见这话却撇了撇嘴:

“是很了不得呢,所以不会让咱们白白走的……”

这边三人有些不解,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久之后车辆来到一条河边,河面上有一座很宽广的大桥,桥面与路面材质完全一样,想来也是出自短之手。

桥和路都做得很好,只是在桥口处却设立了一道关卡。旁边迎面立着一块石碑,史可法还没来得及看那石碑上的文字,目光却先被石碑前面不知道是谁着的一块木头牌子上几行鲜红字迹所吸引: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之后才看到石碑上面,张牙舞爪刻着三个大字——短所特有的简体字:

“收费站”!

…………

所有过收费站的车子都要叫费,管你一匹两匹,哪怕四匹快马拉的赛车到这种地方也只能慢下来一辆一辆通过,于是车辆颇有积压。

王石头和车把式在前头排队缴费,史可法等人趁机下来松松腿脚,绕着那块石碑转了一圈。对于短的这处收费站和整条公路倒是有了更多了解。

那块木头牌子想来不是短自己所竖立,他们还不至于自己嘲讽自己。不过上面的打油诗倒是挺贴切的,史可法这样向来严肃的人在看到这些文字时都禁不住笑出声来,大概就连收费站的工作人员都心有同感,才一直没把它拔掉。

而在收费站石碑背面,史可法倒是看到了短本身关于这处收费站的一段解释性文字,名字叫做《某年某月某日,重修西线高公路题记》,落款人竟然正是今天早晨刚刚跟他打过招呼的应荣威,他在这块碑上留下的头衔是“西线高工程部总指挥”。

碑上文字一如史可法这些天来已经渐渐熟悉的短风格:无趣而死板,没什么文采,但龖是提供的数据非常准确,不用任何典故与隐语。作者想让别人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在上面,绝对不会造成阅读者的误解。

题记上仔细介绍了这段从琼州府通到临高县的高等级公路详细情况,包括里程数,设计通行能力,道路的宽度与质量,以及在中沿途新建与改建的桥梁,加固与拉直的路段,甚至还有炸出的山岗隘口状况也一一写明……

史可法在看到那个“炸”字时眼皮不禁一跳,眼前仿佛出现那么一支队伍:他们不知疲倦,永不休息,只是挥舞着手中钢钎与铁锹不断向前。无论河流还是高山都无法阻拦他们,哪怕再怎么坚硬的岩石拦路,也会用火y将其轰隆隆炸平。而在他们身后,就是这样一条朴实无华的灰扑扑硬质路面,仿佛永无止境一样不断延伸下去。甚至一直通往京师,通往紫禁城里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宝座

四九二 车与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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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翁,光是这么一条路,就可见这些短毛……其志不啊。”

旁边幕僚师爷也一直在盯着那段题记看,读书人的想法总是类似,那位师爷居然也得出了与史可法差不多的结论。而他的东翁则是怅然无言——史可法对于明帝国的忠诚自是无与伦比,若是在其它环境下,得知有这么一群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将会威胁到大明的未来,肯定是不惜一切也要扑上去咬一口。但偏偏在这时候,他的潜意识中除了紧张,还隐隐有一丝兴奋……

——短毛所开辟的这条路,会不会同时也为大明指出了未来的方向呢?

史可法站在原地沉yín了许久,王石头那边早已缴费过关,等了半天实在耐不住,让跟班儿过来催促了,一行人才又匆匆上车继续前行。

临走前史可法又瞄了一眼那石碑文字的结尾,最后一段就是说收费的理由——这条道路工程造价太高,虽有琼海贸易公司事先垫资,但终究不能完全承受。且道路主体工程完工以后,后续路面维护,绿化管理,以及排水沟行道树等各类辅助设施的增加添补也要不断投钱进去,故此将以收费公路方式投入使用。所得款项用于支付日常维护人员开支,以及逐年偿还当初建造道路所借的垫款。

收费规则在上面也写得很清楚:仅对车辆收费,对于行人免费。载货车则根据其重量收费,最后还有一条是收费年限定为二十年。

在看完这则题记之后,史可法再看到“收费站”那三个字倒觉得不是很刺眼了。想想看也有道条路上这么干干净净,两边绿树成荫,中间马道上绿草皮始终保持繁茂,要说不安排专人管理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如果专门安排一批人干这种事情肯定要保障他们的生活,养他们的钱粮从哪里来?想来短毛的官府再有钱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平白赔本下去。

况且以这条公路的铺设难度之大,档次之高,题记上虽然没具体说明造价,以史可法这个对工程和经济全无认识的明代儒生,也能猜度到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短毛的那家贸易商行肯一次xìng出借这么一大笔钱用来修路,二十年以后才收回款项已是殊为不易,要说让他们完全白送,连史可法这等与其完全无关的路人也觉得不现实。35zww.com

不过他又由此想到这借款修路,收费还钱倒是个好主意,倘若大明也能这么搞一下的话……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且不说大明不可能有哪家富户愿意借出一笔长达几十年的款子。就算真借到了钱,明王朝也不可能将其用在修每年都那么多的灾民要赈济,那么多的欠饷要补,关外还有大片失土等着收回……比区区一条道路重要的事情可太多了。

可是……若大明内6真有这么一条高等级公路的话,将会对朝政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啊!——同样是差不多的距离,倘若眼前这条道路不是被修建在偏僻荒远的海南岛,而是在京师和天津卫之间,一向令朝廷上下头痛不已的漕运想必马上就可以彻底改成海漕,从此再不用受缺粮之苦了。

又或者转移到京师和德州之间,那每年夏两季京城里的粮价至少也能下降个三四成吧。而若是大明两京十三省都能用这种道路连接起来的话……

史可法用力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恐怕是陷入妄想——就是短毛也没这能力,至少现在不可能有。

“除非他们得了天下……”

未来的南明东阁大学士,大明最后的四镇督师嘴里忽然咕哝出这么一句,但他立即有些仓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下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跟班儿正跟王石头聊的热烈,而旁边那位一向细致的幕僚师爷居然也双眉紧锁,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

“在想什么呢?”

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破绽,史可法索xìng先开口提问,那幕僚一愣,随即拱手道:

“东翁,学生只是在想:为何在那髡人脑笔下会写出‘重修西线高公路题记’的名目,难道这里以前竟有一条与此相类似的道路么?想想看也不可能啊。”

史可法一怔,想都不想便应道:

“当然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两人又合计了一阵,死活猜不出那位总指挥应荣威为啥要这么写。师爷建议说既然那位应先生今天早晨才和您打过招呼,想必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干脆直接去问一声?看这些短毛的文辞习惯,都是直截了当的居多,也许会有意外收获呢。

但史可法想想看还是算了,毕竟他跟人家不熟。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许不过笔误而已。比起对那篇题记的疑惑,史可法倒是更关心这辆车到底交了多少钱?他向石头询问,后者报给他的数字倒是让他微微有些惊讶:

“才十几个铜钱?那也不算贵么。”

石头一听却叫嚷起来:

“大老爷诶,我们才走了多少路啊!况且我们是载人的轻车,不靠货运赚钱,就是按定额交费罢了,那些载货大车交的才多。而且这收费站沿途可不止一个,都是按路段收的,我们中途从山庄上路,却是要按整段路交钱,已经吃大亏了呢——短毛的规矩就要数这条最坏,您说咱大明的路啥时候有收费的?”

史可法忍不住笑了——他跟石头接触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咱大明”这个词。倒是经常听到“咱们琼州”如何如何……这时候倒想起大明来了。

“这么说的话,若是有人要去的地方与出地正好同在一条路段内,岂不是不用交钱了?”

听了王石头的话,史可法却想到不少在收费方面的漏洞,石头嘿了一声:

“是啊,可有这样好运气的人家毕竟不多。”

“那若是有人到了快要收费的地方,却从旁边绕过去,不也可以逃掉费用么?”

旁边师爷忽然也饶有兴趣道,石头却摇摇头:

“怎么可能呢,您没看见刚才那个站是在河边嘛,不过桥难道还游过去……其它站址也都选择的紧要之处,不是桥口就是隘口,行人大概能绕,车子是断断绕不过去的。可行人又不用交钱,何必费事绕路呢。”

“那硬闯呢?冲过去!”

旁边跟班儿握着拳头叫道,一副唯恐天下不模样,王石头却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主意可打不得——这些收费站也兼作检查站和哨站,别看现在松垮垮的,那是太平无事。若是哪里有人犯了事情,或是有外敌入侵,马上就会有哨兵出来查验车辆。那些兵都是用火铳的,车马跑再快也快不过火铳弹丸吧!”

说到这里时,王石头忽然点点头:

“想想看,这些收费站的存在至少有一个好处。”

“啊?”

“路上再没人剪径了,因为短毛直接把这活儿给干了。敢跟短毛官府抢生意的,肯定没好下场,嘿嘿……”

听着石头这些赌气的话,史可法和他的师爷都是相对苦笑——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说起收费,这孩子大约来的时候太都已经忘了:其实大明境内在官道上拦路设卡的州县军镇多着呢,那还是纯粹白拿钱的。若当真有谁能修出这么一条路来,恐怕收的钱比这里更要多出十倍还不止。

…………

随着渐渐靠近府城,路上车辆也愈多起来。它们的度有快有慢,但行动起来却是秩序井然,道路一直十分畅通。

史可法等人在上课时就已经听短毛老师给他们讲解过关于“靠右行走”的交通规则,当时只是觉得挺新鲜。此时亲眼见到交通规则在实际中的应用,方能理解到这条规则是如何的重要——行人都靠在最右面,也就是最外面行走;之后是像他们这样正常度的车辆,专门空出了一条内侧道供四马快车和车之用……中间在一条用平整草皮覆盖的马路分隔之后,便是从对面过来的车道,也按同样规则,清晰明确,分毫不。

当然这也与沿途时常可见带着袖标举着红旗的管理者有关,所有车夫都要服从那些管理人的指令。跟班儿曾经好奇询问如果不听那些举红旗的指令会怎样,结果王石头指了指每辆车屁股后面都绘着的一组由天干地支和数字组合起来的数据:

“看见这个没有?这叫车牌,每辆车都不一样,没有就不能上路。若是有谁不听号令闯,或是撞到人,又或者惹出别的什么麻烦了。人家都可以凭车牌找到车主,轻则赔钱重则拘役,再重的就要丢煤矿劳动改造去了……”

“啊?那人家里的推车没这牌子也不能上路么?”

跟班儿不信,史可法等人也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王石头笑着摇摇头:

“当然不是,这个主要是限制那些能撞伤人的大车。一般靠人力推拉的车度压根儿快不了,当然就不用上牌。”

四九三 福利分房

激烈的追逐战啊!居然同时177,又同时1772……

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朋友们,看你们的了!

1住啊!——

“那石头哥,咱这车要是撞了人找谁呢?”

小跟班儿忽然口无遮拦的冒出来一句,王石头轻轻拍了他一下:

“乌鸦罪,别乱说话——当然是找老爷啦,他是登记的车主。不过福伯向来很小心,不会惹事的。”

他拍了拍旁边老车把式的背以示信任,而头花白的车把式则回过头过来笑一笑,继续专心驾车——驭车时这老头连话都不怎么说,果然是个非常小心的人。

“什么,这车是王老爷家里的?”

小孩子心无城府,一下子叫起来:

“王老爷居然也能买得起车啦?我还一直以为这是借来的呢!”

小石头的脸一下子黑了,他虽然较为成熟些,毕竟也还只是个十六七的大男孩,最得意的东西被人质疑,当即回身怒道:

“当然是咱们家自己的!凭啥说咱家买不起车?”

小跟班儿赶紧朝后面缩一缩,小心道:

“不是啊,只是觉得王老爷那么正直的人……”

小跟班儿嗫嚅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但无论前面王石头,还是后面史可法和他的师爷其实都明白他的意思——区区一个地方级行政官员,不贪污,不纳贿,想要家里自备马车?而且还是高档车,这明显是出了他们这些大明人士的认知。

但小石头毕竟年纪轻,当初跟王璞在大6坐冷板凳吃苦头时还只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没经历过,或者已经忘记了,闻言马上就是一脸的鄙视样:

“咋啦,正直的人就不能买车了?咱家老爷清廉如水,从没收过一文黑钱,可毕竟是大明朝的官诶!该吃吃该花花。这车虽然贵了点,可坐起来舒服啊。当初老爷还说只要买一匹的就够了,幸亏是我坚持了一下子,至少两匹的才像样子么。”

正说着,旁边有一辆四匹马车刷啦啦跑过去,小家伙有些羡慕的狠狠盯了几眼,又续道:

“当然四匹马的肯定更好,不过对于家庭用……有点前了。家用的经济型,两匹就足够了,留些钱还要买房子呢。”

史可法有些无言的看着那个小孩子,那些新鲜词明显不是大明语法,多半又是出自短之口——年轻人容易受影响啊。

而旁边师爷却仿佛有了兴致,开口问道:

“噢?石头兄弟,你们家王老爷还准备在这儿买房子了?”

“是啊,由琼海军统一建造的砖瓦房,叫做……对了,公务员小区!听说都是根据庞军师为他们自己人所绘制的住房图样所建。每家都是独门独户的小楼,里头各种用房齐备,连我们这些下人都有独立的屋子,门口还有公共大花园,可漂亮了。比今天各位老爷出来的宾馆都不差呢……”

“那是官府宅邸吧,若换了职位,就要搬走的。”

师爷不置信道,小石头却连连摇头:

“不是啊,是可以自己出钱买下,传给子孙后代的。当然要暂时没钱也可以先租着,租金由官府代付。”

“那房子肯定很贵吧?”

师爷试探道,若是成年人肯定能听出他是在套话了。不过小石头毕竟年轻,而且对自家老爷的好朋友也没什么戒心,当即一五一十把他所知道的琼海军住房政策给介绍了一遍——不过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去打听就能了解到。事实上关于琼州府城里大兴土木的事情早已在当地老百姓中流传开去,史可法他们这些人新来还不知道,等时间长了,肯定也会了解到的。

…………

——随着琼州府的经济展,城内的综合环境整治也渐渐开始提上日程了。中国的古代城市在规划方面一向还是比较完善的,建城之初往往就考虑好了城市用地——这决定城墙的修建范围,以及各个地块的用途和道路网格等。比西方以城堡教堂为核心自然展的城市要整齐许多。

但琼州府这地方毕竟偏远,是从最早的军寨扩张而来,整体布局就很显散乱了。无论用地还是道路,都是东一块西一块拼凑起来,有钱人家占上一整块土地,当街就能造起房子,导致断头路死胡同特别多,城市叫通非常混乱。

原先琼海军懒得管这些,因为他们的规划重点展区域不在府城,而是在白沙港口那边——他们打算在那里恢复未来的海口市。在外面重新规划新城的好处是没什么拆迁压力,征用种粮种菜的种植地和征用有房子在上面的建设地完全是两码事。而且来自现代的人对于房屋拆迁都比较忌讳——你开价高了被人当猪宰,开价低了人家不肯卖,又不能搞强拆惹人骂……干脆就放着老城不动,说起来也算是保护传统文化。

只是任何事情都不绝对,毕竟能居住在老城区的人,无论社会地位还是经济收入都相对较高。眼看着外面展飞快,他们这边却总是没动静,当然耐不住了。趁着琼海军最近搞权力下放,开始尝试组建地方议会的东风,不少本地士绅就在议事会上提出要把老城区的改造也放上日程。并最终形成正式决议,这下子连阿德也只能表示同意——毕竟这议事会是他们推行起来的,打出的头一炮可不能哑。所以那些新“议员”的要求非但不能驳回,还要大干,快上,并全力宣传!

老城改造项目就此被投入市政工作列表。而按照琼海军的习惯,在任何地方搞改造,只要跟原来习俗不一样的,肯定要先搞个样板出来——你只有把样板树立起来,让老百姓看到改造的好处了,人家才会接受你的改造。对于老城区改造也是一样,而能够拿来树样板的,当然就是为他们工作的政府人员,一方面这批人肯定最听话,另一方面,让这批人从改造中得到好处,也有利于维护他们的地位。

于是在老城区周边不远处找了一块空地——官府毕竟是当地最大的权力部门,要搞块地还是不难的。在此基础上开始兴建给琼州府公务员的宿舍小区,并且制定出了相应的分配政策……

当计划新建住房的墨绘平面图和彩色效果图被张贴到州府衙门大院的公告栏时,顿时在所有官吏里头引起轰动。他们并不一定能看懂建筑平面图所代表的涵义,但总体效果图还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在下面公布的分房计划,更是将所有“公务员”都包括在了其中。

——这是大明官员第一次听说“福利分房”这个名词。

明王朝是给官员分配房子的,不过仅限于主官——也就是中国传统官府前头办公后面居住的形式,包括紫禁城在内都是这样一套模式。所以么,这房子必然只能是临时租借了,在任时给你住,离任了就得归还,否则下一任主官可没地儿待了。就是那紫禁城,明清两代也是先后换了好几任主人呢——典型家天下思想的格局。

而琼海军这边则是按现代社会的习惯来办,当前要扶植开商大搞商品房还稍嫌早了点,但各单位利用自己的资源搞搞福利房倒是不成问题的。单位么,福利好了就这样——海鲜,水果,购物卡……相互之间还要攀比,到最龖后看看实在没啥好了,就干脆房子吧。

琼海军的政治架构形式,本就是以各个不同功能的小团体单位所组成的大集体,各单位内连武装民兵的保卫科都能私设,更不用说小金库了。造房子的钱和地皮都不成问题,方案则用庞雨陈俊等人先前抽空搞的一套“南方家用住宅图集”——庞雨为这个时代较为普遍的大家庭模式设计了若干套常用户型:包括独栋,双拼,联排,以及三到四层的单元楼宿舍等各种建筑形式;陈俊则将其基础,梁柱,楼板,屋面等各类材料的规格与型号,建造与施工手段,以及各种通用细部做法大样也一一列出。根据这么一本东西,各家用户就可以象选菜单一样,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房型,当然最终肯定是要由琼海军的施工队来建造,大明的工匠没这本事。

阿德这次搞的公务员宿舍小区就选用了其中的独栋单元套型——在这个年代土地毕竟还是很宽裕,不需要往高处要面积。再考虑到竹筋混凝土的承载能力,他们这些小楼最高的只有三层。

在住宅外头给每家每户自留了一个院子,再配上一个公共大花园,花园按中国传统造园手法来搞,归属小区全体业主公用。按照当时士大夫的理想,住宅厅堂固然要严格规整,以体现礼教之尊严,但旁边则应有仿自然意趣的园林,以便亲近山水。只是造园的价格素来不菲,凡是能在自家后院搞得起这么一座园子的大抵非富即贵,一般人家很难承担的。如果分散到一个小区的基建费用里,那就要好得多了。

四九四 市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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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着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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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连这房子也是属于官府给的‘福利补贴’之一?”

小石头唧唧呱呱说了半天,史可法和那位师爷好容易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却都听得咋舌不已——来之前只听说琼海军这边的官府特别大方。夏天冰敬,冬天炭敬,在大明这边是属于下面孝敬上官的礼仪,在琼海镇却是由官府拿出来朝下面散。先前他们在领第一个月俸禄时就已经有所体会……不料人家正式“公务员”的待遇还要更高。

油盐米面,水果蔬菜……这些东西也就算了,居然连房子都包分配?

按照小石头的说法:这次造的房子,凡是正式在琼州府有编制的人员每家都可以分到一套。而如果自家愿意出些钱的话,则可以直接把房子买下来。官府将会一次性提供一笔钱作为住房补贴。如果不想买的话也可以住进去,就算是向官府租赁的房子,租金还不用自己出——官府会把住房补贴折算成每个月的房屋租金,正好差不多相当于两任六年期限的金额。不过那样一来离任时房子就要归还,那补贴就算是白拿了。

“所以啦,没人会不买的——那么好龖的大屋,还特便宜,傻瓜才不买呢!”

当那师爷忍不住询问房价时,王石头兴高采烈报了一个数字,听得史可法都不禁挑了挑眉头,有点眼热——因为是福利房,一切都只按成本价计算。地皮是不算钱的,业主只需要支付土建成本即可。

然而事实上,一幢房屋的售价之中,土建成本从来都占不到大头——即使在现代社会,那些动辄一两万每平米的所谓“高档楼盘”,其土建安装费用其实也不过才两千不到——这还是后来国家规定了严格的节能环保要求,所有外墙面都要贴保温材料,外门外窗采用了中空双层玻璃之后的造价。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做过工程造价的人都知道,大致判断一幢房屋造价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看面积:砖混结构七八百,框架结构一千左右,到头了。

这回工程组在明朝造商品房,其主要开支也就是材料与人工两项。材料方面:包括青红砖砌块的地基与墙面;梁柱,楼板与屋面——板材大都是竹筋混凝土的预制板,而关键性承重梁柱甚至有部分用的是铁筋;成品的木门与玻璃窗;以及成套卫生洁具,上下水管,乃至于室外地面,沼气池这些配套设施……这些东西在当时都算是绝对的“高新材料”,如果换了其它地方,外面人家要单独采购安装,肯定会比较贵,但整个小区一起大规模购置,其单价反而大大便宜下来。

至于人工也不贵,砖瓦房的建造虽说要比传统木头房屋费事些,但在琼海军已经习惯了这种建筑模式的施工队手里做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几个熟练工配合默契,三五天功夫就能砌一层楼。只要场地平整完,基础打好,几十个人同时开工,整个小区的地上工程也就一两个月就能完成。

这样杂七杂八算下来,即使连门前道路和公共花园的建造成本都算在内,均摊下来一户人家也就千把块钱不到,四五百两银子的价格。以岛上公务员平均十五两的月薪标准,一年两百左右的正常收入,五六年的积蓄就足以付清。

琼海军执政迄今不过三年,大多数人的积蓄还没那么多。但短对此早有打算——他们允许购房者赊账,先把房子拿到手,以后逐月从工资中扣款偿还。这样家里有钱的人固然可以一次性付款,而暂时没钱的人也同样能借此机会大大改善生活条件,无非今后几年手头稍微紧一点,但房子可是能一直留给后代的!

听到这里,那位师爷悄悄朝史可法笑了笑,低声道:

“东翁,看来短这边的官儿……倒真是大可作得。”

后者神情复杂的点点头,心说难怪王介山要把一家人都从故乡那边迁过来了——有这么好龖的机会放弃了还真是可惜。

“有恒产者,方有恒心啊……琼海军也真是肯下本钱。”

史可法淡淡叹息道,心想被短这么一搞,朝廷先前想要把短这边官员6续调回,用新员替代的想法怕是很难实现了——连王璞王介山这么忠诚正直的人都不能抵制住这份房产的yu惑,恐怕包括这一批朝廷派来的官儿,过不了多久也会有人把全家都迁来吧。

毕竟,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份产业,正是这个年代很多人的毕生奋斗目标呢。

…………

就在这几人沿途叫谈的时候,马车不知不觉就进了城,至少在史可法看来他们已经是在城里了——道路两旁不再是绿树或空地,而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都开满了商铺,饭馆,以及各类作坊铺子。路上行人也多了许多,以至于马车不得不经常按照那些挥舞着小红旗的街道管理员们之要求停下来等人过马路,只有当他们举起绿旗时才能够继续向前。

“已经进城了吗,咋没看到城门洞?”

小跟班儿四下张望着,提起这件事情,王石头的脸色有点复杂,他指了指前头:

“城墙还在前面呢,以前这里还是郊外……不过就算过去也没城墙了,这里一段都给拆掉啦。现在是一条大路直通城内,进城倒是不收费的。”

“当年琼海军就是从这里打进城的吧?”

史可法倒是听王璞说起过这段逸事,而小石头一听到这话脸色愈的苦了:

“是啊,那时候我和老爷才刚刚到这儿三天,本来这里的人都打算要降了,却偏偏被老爷阻拦住,不许他们开城门。然后那些短就开始用大炮轰……那真是天崩地裂啊。我躲在城门边上的茶铺子里,眼看着那座城门楼子呼啦啦坍塌下来……老爷说要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就要冲上城去。我就吓得哇哇哭,抱着老爷的腿不肯放……”

“后来呢?”

小跟班儿听得入迷,拿他当说书的看,王石头横了他一眼:

“然后旁边冲过来一帮人把老爷打昏,放短进了城……老爷醒来以后还想去拦阻,又被短兵打晕了,好在他们只是用火铳柄,倒没伤人。”

“啊?”小跟班儿吃了一惊,“他们都进城了还敢去拦?”

王石头叹口气,点点头:

“是啊,后来老爷说他此举其实只为寻死。堂堂大明州府,失陷于贼,终归要有一两个官儿殉一殉的。”

听到这里,史可法长叹一声:

“介山兄,骨耿如铁啊……”

可惜到现在终究还是上了短的贼船——史可法这后一句话没好意思说。他只是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想要看看这座被短治理的城市究竟是如何的与众不同。

比起其他同年,史可法官运算是不龖错的,考中进士以后榜下即用,先是在西安府担任推官,后来又进入户部担任员外郎,郎中……地方与中央都待过,从政经验可以说是很丰富了。钱谦益把他调到吕宋去担任实质上的一把手,也正是看中了他的经验,属于东林党中为数不多的实干之人。

不过在上了短这十几天课之后,史可法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当官了——从前就职西安府的那些经验在这里似乎完全派不上用场?而短所教的那些东西,究竟有没有用,他也不能肯定。

这时候进入到短所直接管理的城市,正好可以仔细看看。这样,等到了吕宋那边,心里也好有个谱,知道自己应该往哪方面努力……

旁边那位幕僚师爷显然也是抱着类似的想法,于是两人沿途都在仔细观察短城市里的各种规制,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向小石头询问。半天逛下来,倒感觉比上了一天课的收获还要多些。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前人所言果是不虚啊。”

当天中午,当几人在酒楼里吃午饭时,史可法不由感慨道,旁边幕僚也是连连点头:

“不龖错,没想到光是街上行人走路,便有那么多规矩可讲……行人随地便溺,住家往门外乱倒垃圾,这些事情在我大明内6任何一座城市都早是司空见惯,在这偏远之地却竟然能完全杜绝,如此教化之功,实属不易。”

“是罚款之功诶,不是教化。”

旁边小跟班儿吐着舌头道,他刚才逛街时一时i急,小孩子家也没什么忌讳,找了个墙根拉开裤子就要方便,却被王石头赶紧拉住,把他拖到路边的公共茅厕去解决。

并且在出来之后悄悄还指给他看——已经有个戴红袖箍的老太婆正在一旁对他虎视眈眈,只等这小鬼把家伙套出来就要上前!

“随地大小便和随便丢垃圾都是要罚款的,若不想罚钱就要被强制劳动,打扫街面卫生一整天……你若今晚想在街上扫马路就尽管乱i吧。”

王石头的警告不但令小跟班儿连连点头,就连旁边两个大人都是暗自警醒,行动起来也更加小心了许多——要是堂堂大明官员被个戴红袖箍的老太太抓着勒令扫地,那可有多难堪!

按照王石头的说法——要特别小心街上那些老太太,除了胳膊上套黑箍的不用管,凡是其它颜色的,看见了就要特别当心!

四九五 宅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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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午还要继续游览,午饭时王石头只是带他们找了家路边馆子随便凑合了一顿——当然在史可法他们眼里已经是不错的酒楼了。三五中文网不过到了晚上时,忙完公事的王璞又已经在琼州府最好的酒楼订下了一桌,专为老同学接风。

想想看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作为琼州府这边的地主,老同学过来他王介山必然是要做东请客的,先前登6时那场接风宴乃是公务,以他们的关系肯定还应该有一场私宴。更不用说史可法帮忙把他的家人带过来,就算是致谢也少不了单请这一顿。

果然到了一见面时王璞就连声道歉,说今日本该专陪老友一天的,只是临时被一堆琐事缠住不得脱身,只能待晚间事了再过来。

史可法这边自是连道不妨,几人相携入席。这种正式场合要讲究规矩,什么跟班儿书童都不能上桌了,乖乖和车夫到隔壁桌吃去。史可法身边那位幕僚师爷倒是有资格,不过仅仅三人却也不能成席,所以王璞又请来了张陵和周晟两位同僚作陪,好歹凑成一桌。

若是按照大明本土文贵武贱的规矩,文官请客多半是不会邀请武人的,更不用说最为明朝大臣所痛恨的锦衣卫。不过在海南岛上,他们这几个都算是对大明忠贞不二的典型了——王璞没邀请现在已经成为他上司的程叶高,以及地位已经差不多要和他平行的严文昌,因为他觉得那两位虽然还披着大明的官袍,但其实应该算是短毛的人了。

既然号称琼州府最好的酒楼,菜色当然不会差。当天的主菜是一整只大海蟹,光一条蟹腿就足有孩子胳膊那么长。蒸熟了被盛在大银盘子里,用两个人才抬上楼来,张牙舞爪往众人面前这么一放,别说一直在北方的史可法和幕僚师爷两人被吓一跳,就连常住广州,对于海鲜并不陌生的周晟也有点疑惑:

“这东西能吃吗?”

能不能吃当场就得以验证——酒楼有专门的服务人员带了工具上来,在把整只海蟹给客人“验明正身”以后,他们当面就将那只螃蟹剔肉挖黄,放到银碗中,拌上姜丝老醋供客人享用。

史可法起初还有点疑惑——他是河南开封人,做了官儿以后先是在西安,后是在京城,这辈子都没靠近过海边。***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以前虽然吃过螃蟹,却从没见过这么大只的。那些服务人员动作熟练,用工具把蟹肉蟹黄掏干净以后剩下的壳子居然还是能摆成一整只螃蟹模样,品相整齐的摆在餐桌旁边,看起来依旧很是威猛。

不过那蟹肉雪白晶莹,蟹黄赤红如火,看起来倒是极其诱人,旁边又有张陵王璞等吃过的人介绍说此乃美食,于是史可法还是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眯上眼睛含了半天,方才摇头晃脑道:

“果然美味……”

之后便是大快朵颐,史可法在山庄里这段时间也吃过不少海产品了,不过山庄的餐厅里头再怎么精细毕竟只是大锅菜,跟外头酒楼拿来待客的招牌名菜不能比——当然价钱也不能比。饭后史可法悄悄找到自己的跟班儿,让他向王石头打听了一下这桌海鲜宴的价钱,果然比一般酒楼的宴席贵了不少。以大明本土的物价水平,通常一桌酒席差不多就是一两银子,档次高的还有二两两,达到八两标准那就是顶级豪门宴了,但王璞这一顿随随便便就吃掉二十多元,折合十多两白银呢。

不过王璞现在也不是在乎那点钱的人了,史可法见他饭后丢给侍者的账就直接是一个银元,这让他颇为感慨——听说王介山当初读书时可是不折不扣的穷人,每天煮一锅粥都要分成三顿吃。

即使在考上了举人,进士之后,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得到实缺,本人又不肯去钻营,就也还是两袖清风。幸亏大明朝有这么一项不成文的规矩——某人只要中举之后就会有人主动带着田地房产过来投献,要求充作他的仆役,目的是为了借助这位举人老爷的身份规避明帝国那足以令人倾家荡产的赋税与徭役。

对于这种投献过来的人,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并不能真正将其视之为奴才——搞不好人家的财势还要大些。不过可以接受那些财产上的馈赠,以此解决经济上困难,也算是互利互惠了。当然如果这位举人老爷尚未成婚,那么有钱人家往往就会以其它方式拉关系——例如招女婿……

王璞当初也是受惠于此,从投献人那里取得一些资财养活家人,但他本人带个书童在外头奔波候缺还是很艰苦的,那时候自己条件比较好,还经常接济于他。没想到今天却也能出手如此大方了。

只是联想起先前王石头所说,这琼州府初次为短毛所破时王介山的举动……才短短两三年工夫,就能让一个甘心为大明死节的忠臣主动把家人统统接到这里接受短毛的统治;让一个清廉如水,从不妄取一文的名士也能够在这种高档酒楼请客吃饭,并随手扔出半两银子作为账……这琼州府的风气还真是容易影响人啊。

只是在史可法心中,却始终有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白天看到那条水泥路,听石头得意介绍自家马车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点感觉。等到一行人饭后闲聊时,高坐于楼台之上,看着全城那如同满天繁星般的点点灯光,连街道上都用油灯高高挂起照亮,这种感觉就愈的明显。

思虑良久,终于找到这种不和谐感来自何处,史可法禁不住摇摇头:

“可惜啊,真是可惜!”

“哦?宪之先生为何可惜?”

旁边张陵恰好听到,拿着茶杯走过来,却见史可法以手点着下面的路灯道:

“就说这些灯吧,置于街上虽是能为行人照亮,可一晚上要白白耗费多少灯油啊。行人走在道上,月朗星稀之时自可看见路面,若是怕黑自己带个灯笼也就是了么,何必如此靡费。”

说到顺处,见王璞和周晟也走过来听他议论,史可法便朝好友道:

“介山,吾有一言,不得不——此处确实富裕,已是不下于京师,江南。可奢靡之风却更要出一倍不止。以吾今日所见,这琼州府中衣食住行,竟是无一不精。如此稍有积蓄便耽于享乐,纵有成就,怕也是有限得很。”

见王璞面有不解之色,史可法咬咬牙,又指了指他停在楼下的马车:

“介山,白日承蒙你派车接送,果然是非常舒适。可是为这道路,车马,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在吾看来却是过于浪费了——修建硬质道路所用的灰泥,人工,若是拿来起造房子,不知能庇佑多少寒士;而这些马车下面据说都是上好钢铁,若拿来打制武器,不比仅仅供人乘坐舒适要重要得多么!”

眼见今晚主客忽然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周晟和张陵两人都有点吃惊,但王璞倒没生气,反而显出一种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宪之,眼下你的想法,看法,正和我当初刚刚接触到那些短毛所作所为时的观感完全一个样。那时候在我看来他们的行为也是完全的莫名其妙,尽干一些稀奇古怪的勾当。不过时间长了你就能知道,这些人从不干没好处的事情……无论建造房屋还是制造武器,他们都有更多更好的材料与技术,与修路造车并不矛盾。”

说到这里时,旁边张陵和周晟脸上都显出会意笑容,显然是深有同感。

“但你有一点说得不错——那些髡人确实耽于享乐。你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他们为了自己的享受而展出来,他们只是不介意让我们一起分享而已。”

“照这么说,短毛岂不是都一群鼠目寸光,胸无大志之辈,竟也能开创出如此局面?”

史可法不能置信道,王璞忽然哈哈一笑:

“你说他们胸无大志?——还真是说对了。其实宪之你只要在这里稍微待久一点就能体会到了,以他们的能力,当真想要有所进取的话,所占之地肯定远远不止当前这三岛。向朝廷谋取个威海卫也压根儿不用费那么大周折……事实上,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明白这些短毛为何肯接受朝廷的招安,他们其实根本不怕跟朝廷敌对。”

“什么?介山你可是为招安他们出了大力的!”

史可法大惊道,王璞苦笑一下,摊开手:

“那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要这么做而已——这么说吧,宪之,在我们这几个熟悉他们的人看来,这些短毛的所作所为,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说是非常的高明,有时候也非常大胆——比如当初以区区三十来个人就赶来夺占琼州府,而且还获得成功。”

“但是总体而言,他们在对待外部的策略上是极其保守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对我大明内6的锦绣江山压根儿就不在乎,只想窝在这边境岛屿上过他们自己建立起来的好日子。为此还专门有个词是形容他们自个儿的……叫什么来着?”

王璞摸着脑袋冥思苦想,却是对短毛更熟悉的张陵张汝恒帮他说了出来:

“……宅男!”

四九六 新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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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人对咱们的了解还挺深刻……”

——那几名对大明朝的“死忠分子”聚在一起,毫无疑问,他们的言行举动在不久之后便被报到了赵立德的案头。而阿德在看到王璞那番言论后禁不住哈哈大笑,心想这些明朝进士果然不愧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无数人才中挤出来的精英人物。虽然由于学习的内容过于狭隘,导致思想往往僵化。但在眼光,判断力这些方面,在这个时代仍然是属于非常出众的人杰。

即使从来没参加过琼海军的全体大会,对他们的决策过程一无所知,但这些大明官员却居然把他们这一百多人的秉xìng判断的**不离十——对于那些在这个大明末世挣扎奋斗,努力想要生存下来的人来说,他们这些现代人的生活方式还真称得上是胸无大志。

“宅男?……奶奶的,这名声居然传到外头去了。”

见原本只是他们内部拿来自嘲的名词居然流传到外面,阿德也只有撇嘴苦笑。就他自己而言是肯定不认宅男这个称呼的。事实上,如果按后世整天窝在家里,工作娱乐都靠络的标准来看,这一百三十九人中间没一个符合那标准。他们的活动范围甚至要比这个时代很多足不出户的书生农民要大上很多,更不用说古代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姐。

不过,相对于他们当前所掌握的武装力量与机动能力,并把目光扩大到临高县城,或者是整个海南岛的话,说他们这群人中的大多数爱“宅”在老窝里头还真没什么错——他们的快帆船已经有能力作远洋航行,他们的武力不惧怕这个世界的任何对手。但这些年来他们只是安安稳稳待在海南岛上,即使有一些对外扩张的行为,其目的也只是为了让这个安乐窝更加舒适安全些。

当初之所以要攻取琼州府,只是不想再被四五千明朝大军围剿一次;拿下吕宋与台湾,虽然有弥补历史遗憾的因素在内,但真正决心动手,最直接的诱因,还是占领这两处的荷兰人与西班牙人向他们海南岛动攻击。三五中文网没办法,只好端掉敌人的据点;后来与大明交流,向大陆展,其核心目的也是为了吸收更多人力回来建设自家岛屿……归根结底,穿越众所有政策的着眼点依然是立足于自身,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明帝国以后会被一个更富于进攻xìng的大清所替代,他们甚至根本不想管大陆上的闲事,安安稳稳待在岛上过一辈子就够了——虽然不是一百三十九人都这么想,但抱持这种态度的人肯定是占了大多数。

而根据琼海军集体决策的习惯,这个团体的对外政策当然就是相当的保守了——至少,在那些不了解他们决策方式的人看来是这样。

宅男就宅男了,阿德决定不计较这个词。不过,对于史可法批评他们的那些话,他可不想接受。

“……说我们奢侈糜烂,耽于享乐?切,乡巴佬,真正奢侈的东西你连听都没听说过呢!”

赵立德收起卷宗,决定回头做培训时给史可法单独加点训练量——他们对那些明朝官员所进行的培训可不单单是文化课,也有体育课。

…………

同一时刻,临高主基地中,工业组的核心实验室。

机械组脑,兼委员会成员之一的肖朗兴高采烈站在一台用红布遮住的大家伙前,挥舞着手臂叫道:

“同志们!朋友们,经过三年艰苦奋斗,我们机械组今天终于又有了重大突破!”

但旁边的围观者其实早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自顾自低声谈笑,一点没给台上的主持人面子。

“坑爹的蒸汽机哟,总算给搞出来了……”

“三年多了,当时要把精力投入电动机,现在估计海南的电气化也差不多了……”

眼见大伙儿对他的介绍不感兴趣,肖朗有点无趣的拉下了红布,显露出后面的那台大机器。然后冲着身边工作人员挥一挥手,喝道:

“开工!”

后面几条跟他一起干活的汉子早就按捺不住,闻言便要去转动调节阀门,却听旁边有人道:

“等一下,肖朗你靠机器太近了,挪开点吧。”

这本是一句好意提醒,但听在肖朗耳中却好像有点讽刺一次他在作展示试验时锅炉生爆炸,使得他自己和好几名助手受伤不说,还导致整个项目被暂停许久。当时的委员会主席李老教授下了严令,在能绝对保证人员安全之前,不得再开这个项目。

可别人私下里谈论起来,却仍然说是他肖朗所负责的工程拖延没有进展,这让他极其郁闷。自从得到授权重新开展工作以后便拼命干——其实当初能做展示试验,说明大部分工作都已经完成了的,只是某些地方出了错误才酿成祸端——若是炉温不够气压不足还炸不起来呢!

所以这回重新开工以后,肖朗所作的工作主要是拾遗补缺,把安全系数提上去就行。到如今已经有了充分把握。此时听到人家的提醒,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大模大样往机器旁边一靠,还摆了个姿势:

“没事,这回我有百分之百的成功把握!”

见他如此自信,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耸耸肩随他去了。

后面早就加热好了锅炉,此时听到指令只需要将阀门打开,引导蒸汽进入蒸汽机的工作室内即可……不一会儿,便听到喷哧喷哧之声,那台机器开始微微振动起来。随着蒸汽持续压入,巨大的往复式杠杆不停上下移动,带动曲轴连杆上的大铁轮子轰隆轰隆转动起来……

人群中爆出一阵热烈掌声,虽说肖朗这家伙脾气很不好,又有极端民族主义倾向,但他在机械方面的能力确实毋庸置疑。这台蒸汽机虽然难产了一点,但既然得以问世,便解决了琼海军展至今所遭遇的最大问题——动力。

动力是一切机械的基础,而迄今为止,穿越众除了在临高主基地这边拥有从现代社会带来的一组水力电机提供电力能源外,在其它地方都没有稳定而可靠的动力系统可用,不得不采用最传统的水力,畜力,风力……当然还有最原始的人力。在这方面,他们并不比这个时代领先多少。纵然有很多先进的器械和构想,因为没有动力,也实现不起来。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从现代带来的物资设备也越来越稀缺和容易损坏,那时候的四台水力电机,到如今已经只有两台还能够正常工作,就这也要靠林汉龙和他的同志们拆东墙补西墙,把四台的零件拆并在一起才保证了两台机器的正常工作。

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能持续多久,一旦失去电机,他们的机床,电灯,以及其它所有依赖于电力的设备都将失去工作能力。尽管工业组从一开始就努力减少对这些东西的依赖xìng,但很多高精尖的东西毕竟还是脱离不了这些现代设备的。而且最大原因就在除了电动机以外,他们并没有其它足够强大的机械动力。改用人力畜力那效率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如今有了蒸汽机解决动力问题,其他很多替代措施就能用上了,甚至将来把机床改造一下用蒸汽机驱动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他们的机械生产能力从此将不仅仅局限于临高,其它地方也可以用上了——像步枪,火炮,各种精密零配件的生产基地,从前只能摆在临高这里,除了保密原因外,最主要因素是只有这里能提供机械动力,而在蒸汽机投入使用后,扩大产能的对象将不再仅仅是那些低端产品。

“昌化那边的铁矿和高炉肯定会需要好几台;长昌煤矿里面也可以用得上,包括台湾和吕宋……都有矿山要用;此外蒸汽轮船和蒸汽机车的研究也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而在山东那边,威海卫基地恐怕也会提出申请,他们那里将成为在大陆上的生产基地……”

已经有人开始扳着手指头计算肖朗这台机器的销路将会有多广,但也有人表示质疑:

“这台蒸汽机能适应那么多的用途么?它毕竟只是个试验品而已。”

眼前这台起来还是有点粗糙,不过肖朗对它却非常信赖:

“放心!我们这台机器可不是历史上刚刚被明出来时的半成品,它的各种细部设施已经相当完善,足可以满足各个方面的需求!”

——历史上的第一台蒸汽机出现在一六九八年,距今其实已经不太远。但那时候的早期产品非常粗糙,热效率也很低,只能在燃料特别丰富的煤矿里头专用于抽水。直到一七六五年瓦特对其作出重大改进,才使它的用途广泛起来。而肖朗这台机器从一开始就走的现代蒸汽机模式,绕过了历史上那些明者所经历的全部弯子,无论在热工效率,稳定xìng,以及安全等方面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标准——尤其是在最后一条安全xìng上。肖朗先前敢靠到机器旁边开动它,并不是在拿自己的命赌气。

四九七 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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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刚现奥斯卡的《宋时归》出宫了,一出场就是大场面,一直想写出他那种浓厚的感情戏,可惜总作不到。

消息传开之后,短短几天之内,机械组收到了至少二十份要求配置蒸汽机的申请。除了矿山船场等预估需要机械动力的场所外,连纺织厂都打了报告,申请开展用机械动力带动纺纱机的研究。

蒸汽机的出现必将使得穿越众在各方面的能力都获得极大飞跃提升,只不过想把这个美好前景变成现实,还需要大量努力的工作,以及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机器的产量是个问题,试龖验品可以不用考虑太多,一切按最优性能配置,但到了批量投入生产阶段就要考虑很多机器本身性能以外的问题。诸如缸体材料的经济性,密封材料的耐久性,以及机器重量等等……都要进行权衡判断,寻找出性能与经济的最佳平衡点。

其中重量又是特别关键的制约性因素,以当前穿越众只能依靠畜力,很多地方甚至要靠人力运输的现状,如果这东西太重,对于其推广将是个很大的麻烦。而肖朗这台机器的重量,相对于它能够输出的功率,显得有点偏大——为了保证安全,很多地方做的偏笨重了,结果就是总重量急剧增加,达到了五吨多。不过好处是锅炉与汽缸等主要配件是分开的,可以分散运输,到了地头再统一安装。

“但还是需要建造专用的平板多轮车运输,否则这东西一拉出去就毁坏路面啊!”

道桥组同志核算了他们的道路和桥梁承载力,得出结论是把设备分散以后可以运输,但必须用大量的橡胶轮胎分摊压力。而且,如果要进行海运的话,当前所有码头的木制栈桥结构强度都达不到要求,必须兴建专用的大件码头,或是对当前栈桥进行加固。

运输条件不能满足使得钢铁组黄建成有点失望——他原来还打算把头几台蒸汽机运往昌化的,那里的矿坑里面一旦用上这东西,效率可以提高好几十倍。肖朗也希望能先满足钢铁组的需求,因为他需要老黄给他提供更多的优质钢材制造锅炉和汽缸……

不过在短期内机器运不出去倒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因为他们还需要设计和制造配套机械——蒸汽机的出现只是解决了动力问题,要想让它挥作用,就要根据用户需求设计和制造出相应的末端系统。

比如在矿坑里要用蒸汽机排水,那么就要给曲轴连杆的末端套上一组叶轮,组成涡流抽水系统;如果是要用它粉碎矿石,则需套上一个大铁块,以及轨道提升装置之类……这些东西的原理和制造手段都不算复杂,任何一个机械专业的毕业生都能根据需要把图样画出来,然后由生产部门按样制作。但以前因为没有动力,图纸画再多也是纸上谈兵。最多只是做一些概念性设计,具体工程图样肯定不会着急作的。

而现在,随着动力问题的解决,各种实际需求一下子冒出来,机械设计小组为数不多的几位设计员一下子变得忙都忙不过来……

接连几天,白燕滩主基地的工业组办公小楼内昼夜灯火通明。在许多普通部门都被拉闸限电的时候,这里却可以保证最充足的电力以及灯泡供应。设计室里一张张略微倾斜的绘图桌上,一个个头昏眼花的设计员时不时放下墨线笔,抬起头揉一揉酸涩的眼睛,扭一扭胀痛的腰背,并上几句牢骚:

“,这简直就是当年做毕业设计时的景象嘛!”

“三年不开张,开张累三年啊……那么多任务量一下子压下来,谁受得了。”

除了抱怨外,也有人试图减轻负担:

“不是说要把土建组和造船厂的设计人员都借调来帮忙吗?咋才林老大一个人过来?”

“土建组其他人就甭指望了……”

职业介乎于机械与工程之间,以前主要搞具体施工,到这时候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重新拾起大学时绘图课技能的林汉龙抬起头来:

“庞雨陈俊付羽三个都去了山东,土建组本身就没什么正儿八经的设计人员顶班了。应荣威就算能及时赶回来,也肯定要先处理加固码头和桥梁的事情,另外还要考虑锅炉房通用图和机器设备基础的事情……短期内抽不出身的。”

“至于造船场那几个就更不用说,为了保证咱们的运输船能装得下这几件大家伙而不会中途倾覆,王若彬需要重新计算船体承载力,重心,结构强度,以及水线位置……相当于新设计一款船型了,他们的工作量不比咱们少。”

另一位过来帮忙的化学组成员李靖诚抬起头,同样是一脸的倦色,无奈摇头道:

“算了吧,就是他们能过来,彼此的传统绘图习惯都不一样,来了还要花时间适应。有那闲工夫不如培养几个本地人作绘图员来得方便些。以后这类机械的设计制图工作量必然会大大增加,光靠我们自己人肯定是顶不住了。”

“用本地人作绘图员?文化水平够得上吗,按照小郭的说法,当前学校里的文化教育水平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学毕业。”

有人表示怀疑,但林汉龙对此倒是挺乐观的:

“这个倒没大问题,绘图员只要能依葫芦画瓢把我们的设计草图描绘成正式图纸就行,主要是费时间,对于知识面的要求并不广。了解制图基本概念,能写好工程字体就行了。我们土建部门用的本地人绘图员还是挺多的。只要把好校核与审核两关,本地人一样可以干得不龖错——而且时间长了以后他们多半也能学到点东西,慢慢就可以培养出来。”

“但龖是土建工程对于保密性的要求不高,我们机械部门很多设计图纸都是不能对外公开的,比如各类枪械的设计图……”

“那就要看你们的保密条例是如何设置了,枪械设计和普通机械完全可以分开么。而且话说回来——我们的学识迟早是要传授给本地学徒的。若一直担心自己收的学徒将来会叛变,那只有把技术带到棺材里去啦。”

设计室里一时陷入沉寂,大家都朝机械组的脑肖朗看去——由于肖朗的关系,机械组的排外情绪在各部门中算是比较严重的,尽管在不久前结束的全体大会上,最终是通过决议要大力招收本地学生,进而鼓励个人招收学徒以继承自己的学识与事业,其它各单位也66续续开始了此方面的尝试,但在机械组这里,这个口子一直没开。

不过这回,看看桌上奋斗一整夜,也才刚刚绘制了一小半的几张图样,再看看旁边摆放着的一大堆各类设计草图——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做设计并不困难,麻烦的是将其一丝不苟在图纸上表达出来。因为那完全是死功夫,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一笔一划慢慢用尺规勾勒出来。让现代人干这活儿确实有浪费人才之嫌。

无奈点点头,肖朗松了口:

“先把这批活儿干完,回头去郭逸的学校看看吧,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苗子……每人最多带一个,要多多注意他们的思想状况,现有不对头迹象,立刻报告!”

…………

几天之后,郭逸的培训学校里又迎来了一批收徒者——自从委员会通过收徒决议之后,经常有这样的的事情生,他已经很清楚该怎么处理了。

按照机械组的要求,郭逸把一批没被其他人挑走的学生带到操场上,站成一排,等待未来的“师傅”们挑选。

“怎么尽是些小萝卜头啊,没有年纪大点的?”

肖朗对照花名册一一看过去,却现可供他们挑选的小学徒年龄大都在十二到十五岁之间,很是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他们收学徒时要能帮忙干活的,自然希望年龄能大点。

郭逸两手一叹:

“家长肯送来上学的,普遍都在这个岁数,嫌正在长身体时候吃得太多,才送到包食宿的学校来,年纪再大多半就要被召回去干活了。即使有几个十六七的,也已经被别人挑走啦——钢铁组黄师傅带的两个徒弟都是十七岁朝上,因为他的学生需要干体力活的。你们这好歹还是在室内画图,年纪小点也无所谓,正好培养忠诚度么。”

于是肖朗不说什么,背着双手在人群前头巡视起来,那些小萝卜头一个个都努力挺起胸膛,希望能被选上——被师傅挑中以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在这里学习基础知识,但以后主要精力将用来跟在师傅身边学习额外的专业技能。而且,根据每个人的性格秉性,或多或少,都能从师傅这里得到一些“零花钱”——而以现代人的大手大脚,以及他们手头的宽裕程度,随便给出点小钱,就足以让这些孩子及其后面的整个家庭都过得很舒服了……故此孩子们的积极性都非常高。R!~!:

四九八 收徒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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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挑徒弟都是看心xìng资质如何,仔细点的还要问一问兴趣爱好,但肖朗的筛选方法却很是别具一格——在队伍前转了两圈之后,他突然向那些孩子们下令:

“全体都有,把鞋子袜子脱了,伸一只脚出来!”

萝卜头们一愣,虽然不解,但也都纷纷遵从。***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本来就是些漫山遍野跑的男娃子,若不是在学校里受了教育,要保持读书人作派,平时都打赤脚呢。

肖朗低下头一个个仔细检查其脚趾头,不时拍一拍某个孩子的肩膀示意其向前一步,那些被落下的孩子们莫名其妙,直到走上前的孩子都被肖朗带到一边让机械组众人挑选,他们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淘汰了。

孩子秉xìng天真,最是受不得委屈,很多萝卜头便哭着围到郭老师身边去问他们为什么会被淘汰。而郭逸早气的满脸通红,也顾不得当着那些孩的面,当场就大骂起来:

“这鸟人纯属神经病!”

郭逸并不是一个想法很多的人,只是骂了几句便罢,也没阻止肖朗他们从那些符合要求的孩子中间挑选学徒。但是当这件事情传开以后,却在琼海军一百多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天是委员会的日常例会,以往除了正式委员外很少有人跑来参加这种会议,但这次却来了一大帮子人,苏芜香在会议上正式对肖郎的行为提出批评。并要求取消这次选拔的结果。

“个人如何挑选学徒,那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别人也不好干预。但是肖朗你作为一个团体的领导者,在为整个机械组挑选学徒候选人时公然引入种族歧视,这显然是极其错误的行为!”

法学专家苏芜香丝毫不留情面,一开始就对着肖朗炮,后者起初态度还很强硬:

“随便你们怎么说,我不会允许纯正汉族以外的人进入机械组。”

但这种强硬态度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围攻,胡雯,冯宇飞等一向注重人权的自不用说,就连很少对政治话题表意见的林汉龙,吴昆,李江东等人都表示了强烈不满之意。三五中文网

“我的脚趾上指甲也是光滑一片,按照你的说法也不属于纯种汉人啦……不能进机械组?以后有本事别找咱们干工程!”

“肖朗你脑子里怎么想的?——咱们中间汉满蒙回壮各族齐全,连白种人都有,居然还纠结于什么‘纯正汉族’?”

“就是,肖朗你上次受伤时可是杰克医生亲手给你做的手术,要是人家也来一句纯种白人以外的人不许进医院,你丫早没命了。”

而自从退下来以后就没再对委员会事务表过任何意见的老李教授也难得一次开了口:

“‘纯种汉族’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个虚伪的概念。华夏起源,黄帝炎帝征战时,炎帝那边都属于异族;到秋时代,周天子为正统时,秦人楚人都被看作异族;到了汉帝国时期,两广福建这边全部属于山越南蛮,当然不可能被承认为汉族……要找所谓真正汉人,恐怕只有到河南偃师那一带去了,不过随着五代十国南北朝,以及金元等朝代的民族混杂,那些地方的居民是否还属于原住民,可也很难说了。”

老教授这番话对于群情激愤的现场其实并没有起到什么缓和作用,反而被当作了一个冷笑话——在座其实根本没人在乎所谓“纯种汉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们所在乎的,乃是肖朗在这次选拔中所表现出的某种倾向——不是以个人的品xìng或才能来作判断,而直接以其血统和出身决定其待遇,这对于习惯了自由平等思想的现代人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照这么玩的话,也许我们以后应该把人分成四等:南方汉人,北方汉人,色目以及西方人,最后是蒙古和女真人?”

有人开始拿元朝时的“人分四等”政策出来恶搞,而旁边立即有人捧哏道:

“那咱们穿越众放哪一档?”

“当然是第一档……这么说要分五等。称呼么咱们可以用现成的: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陀罗、还有最底层的‘不可接触者’——贱民。”

看到有人捧哏,那个恶搞的家伙愈活跃,连印度种xìng制度都给搬了出来,引起一片哄堂大笑声,会场中一时间变得混起来。

肖朗怒气冲冲,还想大声主张自己有根据喜好自由选择徒弟的权利,但却立即遭受到更多人批驳——你有这权力没错,但你没权决定整个机械组的挑选范围啊。

到最后,在苏芜香的强烈要求之下,委员会以及所有参加了这次例会的人员对此次机械组收学徒程序的正当xìng进行了表决——毫无疑问的,投票结果是一边倒,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肖朗的这次行动不能作数。

终,机械组被要求重新执行一遍挑选学徒程序,范围是郭逸学校中的所有学生,而不得有任何种族歧视行为。

有人担心这样做对于这件事情本身而言,也许并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即使委员会下令重新挑人,机械组那些人还是可以保持先前的选择——人总是要面子的,即使他们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在这种场合下也不会愿意承认。

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好几个原先被淘汰的孩子得到了“上岗”机会——对于诚心想找一个能继承自己衣钵的成年人来说,收个好徒弟可比保持面子更重要。更何况对于肖朗那种神经质般的民族主义情绪,机械组里大多数人也不认同的。

只有肖朗自己仍然坚持要挑选一个血统最为纯正的汉人弟子,他费了好大功夫,恨不得查询每个候选者的祖宗三代,好不容易才挑中一个看起来最顺眼的,不过在那孩子正式执行拜师礼仪之前却生意外——这在这里收徒弟还是有个仪式的,主要是徒弟要向师傅磕头,而师傅受了这几个头以后就对弟子负有责任了。

但就在那孩子跪下磕头之前,肖郎却从郭逸这里得知:那孩子的曾外祖母乃是个黎人,询问他在知道了这一点之后,是否仍能对这孩子悉心教授?来光查三代还是不够啊。

这下子肖朗可陷入了窘境,一方面是旁观众人带有嘲笑的目光——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另一方面,则是那个好不容易被挑上,以为能够从此过上好日子的家伙一脸期盼表情……肖朗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怒气冲冲宣布自己今天不收徒了!之后便悻悻然离去。

看着那孩子从充满希望一下子到满脸失望的面孔,旁边有人冲郭逸道:

“你也许应该在那孩子磕过头以后再告诉他,”

但郭却撇撇嘴:

“他迟早会知道,与其让他以后看见这孩子就讨厌,还不如现在就揭开这盖子,免得白白误人子弟……”

也许是这句话说得声音大了点,却见肖朗忽然调头,转身又走回来,朝那孩子一挥手:

“你,跪下!”

家伙一愣,旁边众人也是一怔。只有苏芜香最先反应过来,叉腰道:

“喂,你可要想好了,我们会继续关注这孩子的,可不许虐待他!”

“切,把我当什么人了,黎人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鞑子!”

肖朗昂头站在那里,接受了家伙怦怦怦大力磕下的三个响头,然后拉着手把那孩子扶起来,并立刻塞给他一大把银元:

“回去给你父母吧,然后搬到我那边去住。因为我要教你的很多东西,都是不能外传的——秘技!”

那孩子惊喜交加,愣了半天才伸手接过银钱,之后便兴高采烈跑开了……

一场收徒风波算是过去,不过此后好几天临高这边都在谈论这事儿,虽说最终解决的还算可以,但不少人都觉得这是一场毫无必要的闹剧。带来的唯一后果苏芜香正式提出要把“平等”概念以立法形式表现出来。虽然在具体条款和用辞上还有待商榷。但在上一次的全体大会上,集体原本就授权她着手建立琼海军自己的法律体系,这下子可算让她找到突破口了。

“叫我说,肖朗简直是个大白痴,要看脚趾头用体检名义查一查不就行了么,非搞得这么尽人皆知……这下可好,机械组刚刚因为蒸汽机才获得的巨大声望,却居然因为这种事而消耗殆尽!”

基地附近的酒馆中,叶孟言和魏艾文两人喝酒闲聊,很自然提起此事。魏艾文对于肖朗的急躁很是不以为然,而叶孟言却觉得无所谓:

“他爱怎样就怎样好了,反正也不管咱们的事情。”

“你不懂!”

别看叶孟言也作了管理委员,魏艾文在他面前一直都很傲气:

“这下那帮子搞法律的气焰就更嚣张了……奶奶的,开口平等闭口自由,也不想想没咱们的枪杆子,她们能有个屁的平等自由!”

四九九 威海(上)

四九九威海

迟了点,抱歉。35zww.com

电脑出了点问题,临时换了手提电脑打字,有点不习惯。

经过三十来天的航行,来自海南岛的运输补给船队终于绕过山东半岛,抵达威海港口。

本来行动度还可以更快一点,不过这一路上他们在沿途据点都作了停留,并为当地的伙伴补充物资,随船医生老杰克还顺便给那些人一一做了体检,顺便也接受地主的招待……基本上,在每个点上都要耽搁上三五天,行动起来自然慢了。

航行途中他们一直用无线电报与周边基地保持联络,因此威海基地随时可以知道他们的行踪。敖萨扬显然已经等得很不耐烦,当公主号大帆船最终停靠在威海港口的码头边时,庞雨等人看到他已经带人早早等候在了那边。

“哇……老敖你咋变得这么憔悴了?”

这边众人第一眼见到敖萨扬的时候,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也就一个冬天没见,敖萨扬本来挺阳光的脸上现在满是胡子拉碴,把嘴巴周围一圈都染的黑乎乎,再加上一副黑框眼镜,以及身上披着的臃肿军大衣……简直就像是一只绿皮大熊猫。

“唉,大陆这边的冬天好冷啊……”

敖萨扬一见面就搓手跺脚的叹气,他们过去几年一直窝在温暖的海南岛,对于被史学家们吹得神乎其神的所谓“明末冰河气候”并没有什么直观感受,就算有也都是好的方面——由于气候寒冷干燥,海南岛的雨季降水不那么多,台风也来得少,水灾风灾都不大。至于最让人头痛的旱灾,在东南沿海一带是肯定碰不上的。

不过这回敖萨扬一时头脑热,自告奋勇接下了在威海卫留守的任务,而且还是在冬天留守,这下子可吃到苦头了……

山东在现代时被划为暖温带季风气候,冬天时最冷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天,敖萨扬在现代时也曾于冬天去过山东旅游,觉得无非那样,没啥大不了的,所以就没太在意。35zww.com可是敖萨扬却有所不知——在现代时国家规定淮河以北属于采暖区,他所住的宾馆,前往的商店,那都是有暖气供应的,当然不觉得冷,可在大明朝哪儿来这等好事!

——进入腊月以后,几场大雪一飘,敖萨扬就只能望着一片冰天雪地愣了。包括他手底下六七百号弟兄,都是从南方出来的。虽说参谋组在事前已经作了大量准备,防寒衣装和各类物资都准备齐全,但毕竟南方人一下子还不能适应,冻伤的,着凉的……伤病患者急剧增

至于粮食方面,虽然能保证吃饱,可本地大都以面食为主,对于吃惯了南方大米的琼海军士兵来说同样有点难以适应——烙饼卷根大葱放在嘴里咬得嘎吱嘎吱作响,偶尔吃个新鲜还成,天天这么吃可受不了。至于副食品供应则更差——菜肉倒是不缺,可没有新鲜的,吃来吃去都是些腌腊产品,比在海南岛上时差得远了。

所以这个冬天威海卫驻军过的可谓凄惨之至,大年三十晚上,他们聚在一起唱了半夜《白毛女》,那叫一个感同身受……

“好兄弟,辛苦了!”

听敖萨扬大致讲述了一下他们在这里的遭遇,解席握着他的手连连摇动,敖萨扬可不是一个爱诉苦的人,否则他在转陈涛的求援电报时跟着添上一笔,后方肯定会额外增加对这边的后勤供应——连陈涛那边单身一个都送过去两船,何况这边有好几百人,还是奉命留下的。少不得额外单独再为他们一支运输船队过来

不过敖萨扬一直没开这个口,只是按照原计划收取后勤物资。此时在跟补给船队碰面后也只是把一些实际困难列举出来,但这边众人也完全能体会到他的艰苦。解席更是感到颇为惭愧——作为山东人他留在家乡这边乃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却让台湾仔吃了一番苦头,着实有点不好意思。

码头碰面之后,敖萨扬带他们去看威海卫新基地的地形。这一冬天里他们可没闲着,基本上按照庞雨留下的总平面图,把整座威海基地的地盘给开辟出来了。

威海卫这边原本属于明军驻兵之所,包括一座有一定规模的大型驻兵堡垒,以及环绕海岸线周边,在要害地区设置的十来座烽火墩台,每座墩台里都驻扎了若干士兵,一旦海上有敌接近,立即生烟示警,有一套很完善的警戒体系——但那只在明初洪武年代,以及后来戚继光抗倭的时代挥过作用。一旦和平下来之后,以封建军队的腐化度之快,这里的卫所军也很快便迅退化成了地地道道的种地农民。

庞雨等人所看中的区域,正是后世北洋水师驻地所在,他们的基地平面也大多是模仿了北洋水师海军基地的设计。包括未来计划要在港口的南北两岸,以及海上刘公岛,黄岛,日岛等地建筑大型炮台,修筑永久xìng的码头,船坞,枪械修造所,弹药厂,以及兵舍,医院等诸多设施,整个计划非常庞大——因为参谋组内部对于威海基地的用途曾经做过详细规划。

当前是将其作为琼海军在北中国的一个支点使用,在这里安置的6海两军用途很灵活,在当前与明帝国还很亲善的形势下可以用来威胁辽东半岛上的女真人,也可以直放天津,支援大明朝的京城——历史上明帝国的京城多次遭受到满洲军威胁,崇祯二年那一次不过是开头,后面还有的好折腾呢。

当然了,如果形势需要,他们也可以自己动手,沿同样路线进攻大明朝的都,或是让6军从这里出取济南,之后无论南下江浙还是北上京师都只在策划者的一念之间……自由度非常大。

而这还仅仅只是对威海基地的近期规划,从长远看来,这里距离朝鲜仅仅一百三十多海里,到日本也很近,待大陆问题解决之后,在这里驻扎上一支主力舰队,用来控制东亚海面,那是非常方便的。

故此规划中的威海卫基地规模也很大,6军计划是派驻三千人,海军更是要求不少于一万,尽管当前阶段还不需要搞那么大规模的建设,但地皮却要先占下来。

而敖萨扬这一整个冬天就在忙此事——根据未来规划大占地皮。这些地方都不是没主的,其中大部分属于当地卫所军,另有一部分是当地官僚和地主的私田,以及极少量的,普通农民的土地。

“基本上都占下来了,只有少数几处钉子户还在谈,但估计问题也不大。”

敖萨扬带他们爬上附近一座山丘观看,皑皑白雪之中,黑色的泥土非常醒目——那是被新近翻出来准备筑路的区域。琼海军不用围墙圈地盘,他们更喜欢用道路。凡是看到有新建道路的地方肯定就是他们短毛的地盘了。

“圈了这么多?用了不少非法手段吧。”

庞雨笑道,台湾仔哼了一声,扶一扶眼镜道:

“看不起我吗?手段是用了点,但那些地主绝对都是自愿把地交出来的——要是用上强制xìng措施,现在就连一个钉子户都不会有了!”

随即敖萨扬向他们通报了占地过程,无非就是谈判和交易的过程,对于那些原本属于官府,或者是驻军的土地最简单,直接占过来就是,有什么话让他们去跟明政fǔ交涉。土地上的人反正照样留用,也不吃亏。

反倒是私人的地皮要稍微麻烦点,敖萨扬出面去跟他们谈,一方面花钱购买,另一方面则许诺用南方岛屿的土地与其交换,这边一亩中产田能换那边两亩,甚至三亩的高产地……

若是一般人这么空口白话去游说那些大户地主,说要用鬼才知道在哪个角落的土地来换这边眼前田亩,肯定会被当疯子打出门去。但短毛上门则不同,自平定了登州叛军以后,短毛在山东这边的名望比朝廷还要高。当地老百姓现在都相信,短毛所说的话,许的诺言,那是一口一个钉子,绝对作数的。

另一方面,登州叛军猖獗的时候,这些本地大户所受的惊吓也着实不少。眼下即使叛被打平,人家也要考虑考虑这地方还安不安全?短毛要求换土地对他们而言也是个机会,就算不肯换到海岛上去,把地皮卖一笔钱到江南两浙一带展也是条路……

就是靠着这方面的好名声,敖萨扬逐步将被圈到基地范围内的地皮一一拿下,至于那些到现在还没谈得拢的人家也只是因为谨慎,要求先派人去岛上看过,确认那里的地皮确实存在,并且真如“敖长官”所许诺的那样产量极高,然后才肯交换……

这个条件对于琼海军而言当然是很容易满足的,所以敖萨扬才如此自信,说用不了多久那些人便也会同意交换,这样威海新基地所需要的地皮便齐全了。

五零零 威海(下)

五零零威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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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站在那片山坡顶上,可以看到威海基地的全貌,未来这里将是一座集海军,6军以及相关后勤修造部门的军事基地,而在茱莉决定把供应北方的商业基地也至于此处之后,这里又将增加许多生产和贸易功能。

“这里将来恐怕会比琼州府更加繁荣呢。”

庞雨喃喃道,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大片的军营,繁忙的军港,以及威武的炮台……不过这将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眼前还只是一大片光溜溜被白雪覆盖的空地。只在靠近原先卫所城堡的地方可以看到一排排整齐的地窝子,颇有人员出没其间,把白雪地踩得一片乌漆麻黑。

“感觉人很多么,好像不止六七百?”

在山顶上居高临下望过去,可以大致判断出那些窝棚的数目,其规模已经大大出了解席等人先前的印象,他们当初带兵过来时是把军营扎在卫所城堡中的,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城堡外面却也突然增加了那么多地窝子。

“我们的士兵驻地依然在城内,城外都是流民的窝棚……目前总数大约在两千五到三千的样子。随着冬天过去,被冰封的道路化开之后,这个数字很可能还会增”

敖萨扬淡然道,却让庞雨和解席两人都不禁挑了挑眉毛。

两千五到三千名流民,和他们先前在登州府收纳下来并大批运往海南岛的人数比起来,这个数量并不算太多。不过那时候可是有琼海镇的全部海军在给他们运补给,而这个冬天,运输船队给敖萨扬所部送来的补给人数一直是按千人左右计算——这中间的差额他如何弥补?

“你是怎么解决他们吃饭问题的?”

解席直接开口询问,敖萨扬则嘿嘿一笑,摊了摊手:

“多管齐下呗——从我们自己的补给中节约一点,再向明朝官府‘借’一点——他们的流民他们总不能完全不管。另外,我带人把周边的治安给梳理了一遍……”

最后一句话似乎有点离题,解席费了点时间才想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去平灭了周边土匪,并抢了他们的积蓄?”

台湾仔点点头:

“别忘了,我可是城管大队的第一任队长,维护治安本就是我的长项。***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在周边剿匪还有个好处,那就是……”

“——立威,难怪这里的官绅地主这么容易把地皮交出来。”

庞雨在一旁cha口道,山上几人都是大笑——敖萨扬也是他们这个团队的核心成员,当初占领琼州府时的种种手段,他都曾全程参与并执行,有这手本事在,自力更生的解决多出来那一两千人的吃饭问题,自是不在话下。

两人都没有询问敖萨扬为何不向后方求援,因为没必要——就好像当初他们用三十多人就开辟出琼州府局面一样,除非当真落到混不下去的地步,否则绝对不肯向后方示弱的。

在观察过基地当前的总体形势之后,几人相继下山,和后方大部队会合。船上人员已经大都上岸,很多第一次来到山东的人正站在码头上,好奇注视着这片与江南锦绣之地截然不同的齐鲁河山。

他们在看人,旁人也在用新鲜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尤其是茱莉与安娜两位女士更是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因为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很有点与众不同——旁人都是一身琼海军统一配的绿色军大衣,唯独这两位一人一件貂皮大氅,脖子上围着雪白的银狐皮,头戴貂皮帽……完完全全一副上流社会阔太太打扮。

“哇,你老婆啥时候准备了这身衣服?”

不少人向解席或是老杰克询问,在海南岛那种地方按理说也买不到上好的貂皮或是狐狸皮啊她们那皮子的厚实松软,肯定是出产于北方的上品。

对此那两位男士都是两手一摊,回答几乎完全一致:

“太太的衣柜里有些什么,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别人想想也是,对于他们这些没有经济压力的穿越众来说,衣服确实是想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男人无所谓只有够用就行,但女人却是多多益善。

然而这只是第一天的惊诧,在此后几天内,越来越多的穿越众见识到了那两位女士的衣柜到底有多大——她们三天两头就换一身行头,皮的夹的棉的各式各样都有,全部是冬装。以至于很多人猜测这两位之所以同意来山东,很有可是因为在海南穿不了那些衣服,特地跑这儿过瘾来了……

待所有人上岸之后,敖萨扬把他们领到军营城堡中安置,威海卫的城堡以防御功能为主,内部空间并不大。庞雨上次过来时只对其进行了一些简单修缮,而敖萨扬不擅于建筑,又时逢冬天,后来就一直没作改动。

厚实的土墙,简单的大院,以及四边高高的围墙,这幅情形让很多人想起了当初他们刚刚占领临高,强占了县仓大院作为总部时的景象。

“不好意思,条件还有点简陋,不过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多久的——我们这次带了全套的设备过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把正式的基地给建立起来!”

庞雨和陈俊向大家保证道,如今他们手下的可用的人手,掌握的技术与资材都绝非当初刚登6时可比。用不着再像当初那样心翼翼先造个饭堂,再造个厕所……这样一点点地摸索了。规划图上早就标好,只待运输船上的东西搬下来,便可以开工建造新宿舍。

敖萨扬在完成了交接任务后就要随运输船队返回海南岛去,正式履行他作为十五名管理委员之一的职责。不过在交接时他又给解席她们带过来一个人:

“这位老兄以后将和我们一起待在这里,希望你们能接受……”

随着敖萨扬的介绍,从他身后绕出来一个笑咪咪的家伙向大家拱手行礼,看到那张熟悉的圆胖脸,众人皆是惊讶不已:

“曹太监,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居然是不久前才刚刚来过海南岛,并从他们这边得到了不少好处的太监曹如意。这家伙不是回北京了吗?怎么又会跑山东来?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曹如意不得不把他先前跟敖萨扬说过的话又解释了一遍……

——靠着琼海军送他的那两船菜蔬,这子返回北京城以后很是风光了一把。后宫的几位娘娘和御膳房大领都对他的能力相当满意,而其干爹曹化淳这边也认为他给自己长了面子,很是夸赞了几句。

搞好了人缘,又因为从南方贩回一批短毛货物,倒手之后很是赚了一票,曹如意有钱去打点上下,几项优势凑起来,他在宫里升官了!

——太监也是有品级的,明代宦官体制内设有十二监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每个衙门都有管理者,算是太监中的佼佼者。曹如意他干爹曹化淳如今司掌着二十四衙门之的司礼监,要给干儿子找个好职司并不难,问他想要什么职位?曹如意想了半天说最好能外出——北京城里太监不值钱,皇家的奴才也还是奴才,可到了外面就是大明天子的代表,那威风权势可不一样了。

曹化淳说你子想得挺美,多少人求着想要出外还轮不到呢,你资历上还差得远……不过想了想又说有个地方也许适合你——山东短毛那边。

大明朝素来讲究个“内外相制”,天子派军队出战是一定要派个太监看着的,对于地方上有外贸收入,或是有铜铁矿藏的地方也都要派太监看守。短毛那头既有军队,又有贸易收入……按理说也该派个太监过去,只是短毛素来强势,派别人过去可能会被赶,弄个关系好点的去也许会好一些——这么考虑下来,曹如意居然还是个不错的人选。

至于派他过来的名义,也不是通常的军监,税监,或是矿监,而说是为内宫继续筹办蔬菜水果而来,因此曹如意的职司名叫“菜监”——专门来弄菜的。

众人听了这番解释之后都是大笑,也就允许他待在这儿了——如果把他赶走弄不好大明又派个新的过来,与其跟陌生人打交道还是熟人好说话一些。

此后几天大家都忙于物资的搬运工作,这次带来的东西很多,还有不少大件设备,要将其一一妥善运至仓库里需要不少时间。然而就在搬运工作开始的第三天,运输舰队领文德嗣忽然接受到来自海南岛的紧急通报,要求他们立即停止所有工作,返回海南。

——数天之前,凌宁所指挥的,以“伯爵号”为旗舰的另一支规模船队在向吕宋岛上输送补给时,忽然遭受到好几艘西班牙大战舰的偷袭围攻!尽管经过改装以后的“伯爵号”大帆船在火炮和航方面都拥有优势,但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同时碰上好几条与其吨位类似的西式大帆船,也只有撒丫子逃跑的份儿。

在经过一番恶战之后,凌宁指挥“伯爵号”成功逃入马尼拉港口,但也就此被封锁在那里,动弹不得。

五零一 卷土重来的西班牙

五零一卷土重来的西班牙

“西班牙人!”

“这段时间一直顾着大明这头,倒是疏忽他们了!”

消息传到威海,人群中一片哗然。35zww.com不过庞雨和敖萨扬等几位参谋组成员扳扳手指头,却都点点头,倒也没太惊讶——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到了。

自从一六三一年的十二月份拿下吕宋和台湾,迄今已经差不多一年半,这段时间里参谋组也曾针对荷兰与西班牙两国的态势做过推演,考虑过他们的反应,甚至连英国的反应也在计算之内。最终得出结论是这些西方国家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新的战争在所难免。毕竟这本应该是属于他们欧洲人的时代。

西班牙乃是欧洲老牌帝国,虽然现在开始衰弱了,可恰恰是这种老大帝国的颟顸与虚荣,将使得他们愈发无视双方实力差距,而不顾一切继续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直至撞到头破血流无力再战为止何况马尼拉作为西班牙与美洲白银航线的核心,在西班牙无敌舰队惨遭覆灭,欧洲本土航线惨遭英荷以后几乎就是西班牙唯一的海外生命线之所在。琼海军攻占这里,相当于掐住了西班牙人从美洲获得白银渠道的咽喉,也由不得他们不拼命来夺回。

至于荷兰与英国,在历史上正是趁着这股大航海时代的东风才发展起来,这段时期正是他们气势旺盛的时候。用迷信观点来看,所谓“气运”十足。尤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其百分之七八十的业务集中于东南亚这一带,马来的香料,日本的白银,正是他们从西班牙治下独立出来,并在后来与英国争夺海上霸主之位,一度甚至攻入泰晤士河,炮轰伦敦的最大底气之所在。如今被从台湾赶出,相当于断绝了与日本的贸易线,那些荷兰人肯定也要拼命的。

而英国人,在历史上一直是以善于审时度势而著称,眼前还不到两百年后鸦片贸易猖獗的时候,他们在东南亚这边还没有太大利益在。上次想要浑水摸鱼跟着捞一把,伸出来的贼手却被连根砍断,损失了整个东南亚分舰队和一位大有前途的舰队长官,如果聪明点的话就不应该再趟眼前这摊浑水了——但那也要取决于他们的决策人物是否足够冷静。如果正好碰上个刚愎自用的家伙,没准儿也会叫嚷着要报仇,然后继续派舰队过来送死。***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总之,在攻下了台湾和吕宋之后,参谋组和委员会对于欧洲国家的反应,从来没有抱持过任何侥幸心理,所有相关计划和思路都是以战争继续持续下去为基准来安排。

只是考虑到东西方遥远的距离,那些欧洲国家就算再怎么火冒三丈也是很长时间之后的事情——这边的战况汇报到欧洲,等那头作出反应,再派新的部队到亚洲来……当时估算下来,至少一年。

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和大明王朝的交涉上,一六三二年整整一年差不多都在忙招安,此后前往大陆平叛,开辟山东新基地……乱七八糟事情压下来,马尼拉那边自然就有所放松。

但要说参谋组完全没考虑到来自西班牙人的报复,却也冤枉了他们——阿德一直在想法设法招募来自欧洲的白人情报员,希望能多了解对手的情况。而且上一次安排大明天使钱谦益去吕宋视察的时候,委员会专程动用琼海号战舰,也是为了震慑人心,以免当地白人蠢蠢欲动。

只是现在看来,光用这些旁敲侧击的手段终究不能解决现实问题,以当前东西方大陆之间交通与信息联系的落后现状,阿德的情报能力再强,想提前得到有关欧洲人的情报动向依然很困难。西班牙的报复舰队什么时候过来,完全要看天意。

一年半……比琼海军原先预料的还要久了一点,但终究是过来了。

…………

“凌宁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众人都很关心被围攻的伯爵号,虽然电报逃进了马尼拉港口,但既然能被在港内,想必船只本身是大受损伤了。否则以琼海军战舰上都用的开花弹和单发火箭的战斗力,断不至于被打得连港口都不敢出。

至于马尼拉城本身的安危,他们倒没有太担心——当前吕宋岛上可是有他们琼海军的头号军官唐健在亲自坐镇着呢。和西班牙人拼海军,琼海号不在场的情况下双方都是木质帆船,穿越众这边纵然用了一些领先于时代的技术,其优势也有限,不敢说能拿对方如何。但如果西班牙人敢登陆,大家拼陆军的话……无论军队的组织能力,战术,以及武器装备……那绝对是跨时代的优势了。而西班牙陆军在历史上留下名头的那个长枪方阵,若真敢在琼海军面前用出来,连火枪火炮都不用,光民兵部队的一顿手榴弹就足以让其崩溃解体。

“等吧,现在海南岛上肯定也在紧急商议呢,回头应该还有新的消息过来。”

庞雨判断道。果然,大约半天以后,从海南岛上发来了新的电报。更加翔实的把吕宋那边情况通报过来。

西班牙人此番果然是乃是有备而来,派出的全部是战舰。不过这个年代的战舰与商船差异并不大,就是上面多装一些火炮,载运的士兵较多……仅此而已。

作为发动突然袭击的一方,他们的事前的准备工作还算不错。菲律宾这地方群岛众多,即使不能在最大的马尼拉停靠,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倒也不难——西班牙人毕竟在当地统治了好几十年,对那边的地形很熟悉。

他们的舰队大约就是利用那些星罗棋布的小岛,悄悄完成了对马尼拉港航线的包围。而且很有耐心的放过了一些价值不大的商船,直到最大的目标,“伯爵号”出现以后才发动进攻——那天早晨海面上正好起雾,伯爵号未能提前发现敌人,直到被包围后才有所觉察。

那是一次很漂亮的海上伏击战,如果伯爵号还是原先的武装和速度,肯定跑不出去。不过在被穿越众改造之后这艘大帆船在速度和操控性上都比西班牙人的原装货要有所改进,而更大的进步则在火力比起这个年代海战中普遍使用的实心铁球和金属碎块霰弹,琼海军的炮兵已经全部用上了开花弹,燃烧弹等特种炮弹,除非是有特殊的训练,校准射击,或是击破陆地堡垒要求,否则他们一般不用实心弹了。

而除了火炮以外,伯爵号在船头和船尾还各自加装了单发或双发的火箭发射架,用于弥补前后火炮威力不足的缺点。火箭弹同样是有高爆和燃烧两种型号,无论哪一种,对于这个时代的木头帆船都是属于非常致命的武器。

这种火力差别在海战中充分体现出来,当大约六到七艘西班牙帆船从雾霭中现身出来,从四面八方同时逼近伯爵号时,后者却能立即像个刺猬似的四面开火,迫使对方不敢过于靠近,只能远远的用火炮与其对轰。但在炮击的准确度和频率方面,他们比伯爵号上的火炮相差甚远。在双方的第一次较量中,伯爵号依靠船头火箭和火炮的几次漂亮齐射,便将堵在前方航道的两条西班牙帆船给击伤赶开了。

如果伯爵号当时不是需要掩护几条行动缓慢的运输船,而直接扯足风帆向前猛冲的话,西班牙战舰还真围不住它。不过凌宁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战斗,以确保其它运输船能及时逃入内港。他依靠一艘大帆船跟大约七八条西班牙军舰奋战周旋了两小时,直到所有运输船都安全以后才撤离战场。

凌宁报告说自己可能击沉了对方一到两艘船——但也可能只是击伤,因为大雾中无法看清,只能从火光和对方的喊叫来判断。伯爵号付出的代价则是上部甲板近乎全毁,有一根主桅杆被打断,如果西班牙人运气好一点,发射的链弹再能搞掉他们一根桅杆的话,没准儿就能把伯爵号留在战场上了。

西班牙人毕竟船多势众,战后凌宁他们在伯爵号的船体中,光比较完整被翻捡出来的铁球炮弹就有大约二三十枚,都是被对手打上船来的。

这些炮弹的种类各种各样,有双弹体用铁链子相连,以便于截断桅杆的链弹;也有被裹上油布点燃,指望引起甲板火灾的火球弹;还有专门冲着船底吃水线以下部位发射,指望打穿底板造成漏水沉没的实心弹;当然还有一个铁罐子塞着大量碎铁片,飞出炮膛或是打到目标附近便解体,专门杀伤人员的霰弹……

努力拼搏了两个月,各位读者也热情回报了两个月。我有点累了,想必大家老看我要也累了吧。

十一月还恢复两天一更,当然若状态好也会加更,不过不能保证每天都有更新了。

九月十月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写作上,不但人搞得很疲倦,不少事情给拉下了,终究要抽空做起来。

所以先放松一个月,看十二月份能不能再拼一拼。

希望大家能理解RO!!

五零二 各方的援兵

不过伯爵号上的损管措施很得力,船头船中船尾都备有轴木的压力唧筒。确保所有甲板都在水枪覆盖范围之内。有火灾第一时间就能扑灭;二船下的水密隔舱可以保证即使局部漏水。短时间内也不至于影响到全船;此外他们的海员打仗可不象欧洲人那样都乱糟糟都挤在甲板上,严格的作战条例确保每一个人在战时都待在他应该存在的位置上。而且伯爵号先前的改装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针对人员所提供的保护,凡是有人操作的岗位必定都有掩体可供躲藏,因此霰弹造成的杀伤也不多。

这些措施在战斗中起了很大作用。使得,“伯爵号……虽然遭到多艘敌舰围攻,舰体受损严重,但人员伤亡却不大,死了十几个人,伤员更少。只有三四个凡是被炮弹直接打中的基本都没什么抢救余地了,就算他们的外科手术能力再强也没办法。

凌宁在发回来的电报中还特别注明了一句:,“自己人都没事……穿越众没有损伤,这是大家最看重的。他们一百三十九个人流落到这个时代,迄今还无一伤损,这一点可算难能可贵。

除了海战突袭以外,西班牙人还动用舰载陆军向马尼拉城发动了好几次登陆攻击。

不过那个就属于纯粹的找死行为了,他们一开始还很狂妄的想要直冲马尼拉港口。但很快便被港口炮台教育了一番而不得不退回。之后又企图用小艇载运步兵登陆夺取炮台,然后理所当然的又被琼海军步兵好好教育了一番……在付出了一两百水兵的生命作为代价之后,西班牙人终于意识到:只要是在短毛军有布防的地方,他们是甭想靠岸的。

不过马尼拉湾很大,其中适合登陆的无人港湾倒也不少,西班牙人卷土重来,估计其中有不少先前从马尼拉逃出去的殖民地官兵,没准儿那个先前被放走的总督也在其中这时候表现出来就是很熟悉当地地形。在强攻马尼拉城失败后便另外找了一处地方,依旧把上千名士兵送上了岸企图从海陆两面同时发起攻势。

打陆战琼海军是谁都不怕的,如果唐健手头兵力再多一些的话。他肯定发动一次攻击把那些登陆的西班牙人赶下海去。只可惜当前吕宋第四团组建时间不长,编制缺额甚大,唐健手头的兵力用于防御马尼拉城和港口就已经颇为吃紧。不敢出城太远马尼拉城里还有不少欧洲人在。他要防着那些人趁机暴动。

双方就这样陷入了僵持,西班牙人啃不动琼海军的阵地,但琼海军这边也暂时无力驱逐对方。不过唐健等人并不着急东南亚可是他们的主场,一封电报发回来海南岛上援军一派,用不了几天就能解决对手。

而西班牙人似乎也不急,他们显然不知道这边可以用无线电波传递消息。只是用战舰封锁了马尼拉湾,便觉得把吕宋岛上的求援渠道给掐断了。然后不慌不忙在城外构筑营地,建立临时码头,很有要长期作战的架龖势。

,“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从海南岛发来的电报眸断续续,大家此时都集中在电报〖房〗中译电员旁边每翻译一段就交互传阅。解席看了半天战况直播,却始终没听到最关键内容对方的攻击规模。不禁有些着急。

,“目前还没有得到确切故字呢,不过规模绝对不小光已经登陆的士兵就有上千而且凌宁派出去的侦察小船还观察到不断有西班牙人的船只前往他们的临时钴地集结。不仅是战舰,还有运输船和商船,看来西班牙王国这次是下定决心大动干划……

庞雨刚一段,笑着把译电纸递给老解,后者看了几眼。嘿了一声。重重一拳砸在墙壁上:,“该死早知道就迟几天出发了……现在那边怎么说?”,在详细介绍过所了解的情况之后,海南岛来电的下半部分便是关于委员会所商议出的对策:被称为,“码头皇后……的琼海号战舰这回肯定要出动了,这是毫无疑问的。支援部队的指挥官也没什么争议,肯定是由北纬担任一作为海南岛上当前最富有经验的军事指挥官,以及吕宋岛上商团首领的女婿于公于私都要派他出马。

支援部队将以第一团步兵为主,加上海军的部分力龖量除琼海号战列舰外,正在港口中的,“白驹。,、,“飞燕……、,“野分……、,“时雨……等快速帆船也将组成独立分队出战,但,“雪风。”号不在其中,因为王若彬最先制造的这艘概念性快速纵帆船实在大小,根本就是大赛艇形制上面装不了任何固定武器,派出去用处不大。

据说“雪风”的艇长为此还很不服气,表示他可以充当侦察和传信工作。不过依旧被拒绝这让那位出身于本土的艇长很不理解。他不知道为何他的短毛上司们对于“雪风”这个名字那么紧张,总是让这条小船孤零零单独行动坚决不肯让它和其它战舰在一起……

“我们呢?需要我们第三团回援吗?”

解席只关心这一点,不过从海南岛发来的电报看,那头还暂时并不打算动用第三团的力龖量。

毕竟他们本土的防御力龖量并不差,即使第一团全部出动后,临高基地有各单位的保卫科,琼州府有城管队,根本不怕对方偷袭海南。

只是因为琼海号以及快帆船纵队出战之后,本岛的海军力龖量基本空虚,因此需要文德嗣尽快把舰队给拉回去…“公主”和“总督”两舰都是和“伯爵”一样进行过全面战斗改装的。既然“伯爵”单舰就能跟对方拼个两败俱伤,那么“公主”跟“总督”双双出马,再加上一群个头稍小一点,但同样被改装过的〖中〗国式沙船广船福船小弟兄,就算没有琼海号坐镇也足以保护住海南本岛的安全。

委员会这样打算应该说已经足够稳妥,只是解席有点郁闷。嗯他解某人自从担任了这第三排,连,营,团的首脑之后,琼海军建立至今。对外大大小小的战斗哪一次不曾参与过?如今只因为早走了几天却坐上了冷板凳。实在很是不爽。

“不用我们?那怎么行!庞雨,敖萨扬。你们俩不也是参谋组成员吗?立刻给委报!”

解席拉上了庞雨和敖萨扬两人联名向委报,要求允许三团派人随舰队一起返回,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参加支援吕宋的战斗。不过这个期望很快便被海南岛的回电所破灭~琼海号和援军都已经出发,等你们运输船队回来,估计战争都快结束了。

这边想想也是,自己这可是有点犯傻。不过解席并没有灰心,而是继续发电报过去提要求,表示海南本岛虽然民兵武装建设的不龖错。但完全没有职业军人坐镇终究不可靠,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所以还是适当调回一些人比较合适。

解席虽然已经不再是委员会成员,但他毕兔是军事组中几位主要军官之一。加上庞雨和敖萨扬的联名,他们这个团体的意见后方还是要郑重考虑的。最终,委员会那头经过商议,同意在文德嗣的船队返航时多带回一批人手。但龖是解席本人依旧被要求留在威海,因为他刚刚才被大明朝廷授予了威海卫参将的头衔,总不能刚上任就跑开。

最终解席只得有些无可奈何的接受此项指令,仍由敖萨扬按原计划带着那批老兵返回海南,只是在数量上比原先有所增加先前留在威海的六百士兵“种子”,他们原先计划只送回去三百就够了,但现在可能遭遇到战斗的需要,增加至五百。

到下午时,运输船已经把所有货物紧急卸载完毕,很多来不及搬进仓库的器械材料只能先堆在码头空地上,用苫布遮盖一下,等有空慢慢收拾了。

敖萨扬带着预定返航的士兵和回程所需补给都登上了船,准备连夜出发。除了他们第三团嗷嗷叫着要参战外,台湾岛那边的王海阳也发回了电报,询问是否需要第二团的支援?

第二团是当前琼海军四个团中兵力最为充沛的单位,这一冬天王海阳在台湾那边闲着没事丰,天天就操练新兵蛋子,到现在那里已经有了上千堪用之才,只是在武器装备方面一时还补充不及。原打算是等临高那边武器生产出来以后运往台湾的,但现在决定反过来运输船队在返航时顺便去台湾岛跑一趟。载运一批二团的新兵回临高配发武器,并留守临高一段时间。这样两边加起来海南岛上的正规军人数又将破千。绝对不怕任何偷袭了。!~!

五零三 白燕滩的慌乱(上)

山东,台湾两边听到消息尚且鸡飞狗跳,海南本岛自是更不用说。三五中文网自从凌宁的紧急求援电报发回来以后就是一片m匕。当天在电报房里执勤的那小伙子也没什么经验,一看到电讯开头竟然发出了最高等级的战争讯号,当即拉响了设在电讯室中的警报器开关,“呜呜”,警报之声顿时响彻基地各处……

正在自家安乐窝里悠闲度日的各位穿越众无不愕然,大伙儿都是闲散惯了的,虽说当初在安装好警报器的同时,军事组就颁布过完善的紧急措施条例,规定了警报声响起之后各人的行动模式,也有过几次相关演习,但那毕竟都是假的。当时嘻嘻哈哈笑笑闹闹混过去的大有人在。这时候骤然听到凄厉尖啸声毫无征兆的响起,很多人都是一愣,第一反应不是有危机,而是谁闲着无聊乱拉警报?

白燕滩基地的住宅小区,一座颇为精致的小别要内,昨晚才疯了大半夜的叶孟言稀里糊涂睁开眼,从红木大床上半抬起身,侧耳听了半晌,方才确信自己不是耳鸣。

“防空警报……他妈的,这年头有个屁的空袭啊,老子莫不是又穿越回去了……不对,警报?!”,叶孟言终于想起这警报的用途,也想起自己所担负的职责一虽说能力有限,眼皮子有点浅,但他好歹也是最可信赖的穿越众“自己人”之一。于是这几年随着琼海军规模的扩大,他的军职也一路水涨船高,眼下已是琼海第一团第三营营长。又兼成为了管理委员会成员之一,所以叶孟言当前在主基地里是担任着基地保安司令的职务一其实也就挂个名儿。真要打起仗来,作战部署什么肯定由参谋组或者其他军职比他高的人决定“主基地里肯定不会缺乏这方面的人才,他只管执行就好,而这也是大家普遍认为最适合他的工作。

这时旁边两位美女也被惊醒了,迷迷糊糊伸出手来搂抱他,以往这是小叶最欢迎的动作”但这回却总算没再沉溺其中。

“别闹别闹,让我想想“……有警报的话,我应该……去军营!”,从被警报声惊醒,到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并有所行动,叶孟言大约花了五六分钟时间。35zww.com稍微有点慢了,于是他赶紧推开身边几条粉臂玉、腿的纠缠,开始从旁边一大堆肚兜内衫中寻找自己的衣服这项工作有点难,因为他有两个老婆,昨晚开心玩了个一龙二凤,还大搞变装游戏,以至于眼下堆在身旁的女人衣服有好大一堆,要从中找出自己一条小裤头实在很困难。

找了半天也没捞到,看看时间来不及,干脆不找了,赤条条抓起绿军裤就往腿上套,同时不忘回头嘱咐两位犹自迷迷糊糊的太太:“别楞着啦,赶紧收拾收拾回头自个儿去家孱防空洞报道”别忘了带上那个应急包……对对,就跟上次演习时一样。这回真的假的?他妈的我怎么知道……,私房钱就不用带啦,跟大集体混在一块儿总不怕没钱用的。”

一通罗嗦之后叶孟言总算穿好衣服,一边往腰上系武装带一边急匆匆跑出了门。他的小安乐窝距离基地警备军营不远”所以才能时常偷溜回家跟老婆亲热按照规定,警备军官是应该常住在军营里的。不过要指望小叶子放着两个如花似玉美人儿在隔壁,而天天守在那群光棍汉子中间,终究不太容易。

等他赶到营中时,已经有个魏艾文站在那里了魏艾文虽然不担当什么正式警备职务,平时只要人在临高却总是住在军营里的,自然是闻警即起。也正是因为最近有他在这里坐镇”叶孟言才敢溜回家摸鱼偷腥一有事时警备营地里若一个军官没有,这样的疏忽小叶子还担当不起,他也就犯犯小错误的胆子。

“什么情况?”,两人见面之后首先互相询问消息,但随即都发现对方也是一无所知。不过既然警报声响起,那就按条例办。

“你在这里继续集结士兵,我带人去门口上岗上哨。”,魏艾文很快作出调度,此时分散在各处的士兵也差不多到了一半。他让叶孟言留在营地里坐镇,随时准备接受委员会的指令,自己则率领手下百余名紧急集中起来的士兵向基地门口跑去。白燕滩基地有前后两个出入口,但通常情况下只开启一个。无论有什么危机,先去把大门口封住总是没错。

基地里面到处都是乱哄哄的”虽说先前搞过几次应急演练,但事到临头,各种杂七杂八忙乱还是免不了。好在白燕滩基地的管理一向很严格,基地里面除了现代人的生活区,以及需要使用机械的工场区之外”平时不允许其他闲杂人员进入。此刻虽然有点混乱,却还不至于影响通行秩序。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街道上人员越来越少~都集中到各单位内部去了。

按照安全条例,隶属于各单位的人员在闻警之后都要前往自己所属的场区保卫处集结,由现代人分别担任的各级保管员负责打开武器和弹药库门锁,向民兵们分发武器弹药~除了没有重炮外,这些单位保卫处的私设武装和正规军没什么两样,再加上他们每年都有一定时间的固定军训量,真拉出去打仗比起正规军也差不了什么。魏艾文在机械组场区大门口遇到了肖朗,机械组集结是最快的因为接到了大量的蒸汽机订单,机械组成员最近都在忙着加班加点,人很齐全。听到警报声响起,大伙儿把手头活计一放,去隔壁枪库把枪一领,再到弹药库配上子弹“有钥匙的人都在场,之后便全场区戒严了。

只是根据安全条例所规定:在委员会弄清楚状况,发布调兵指令之前,各单位的武装人晏都不得离开本部。此时肖朗和他的部下们个个手握步枪,身上挂满了枪弹手雷,就不能随便走出机械组场区大门了。只得百无聊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见到有通行权的军事组小魏他们过来,第一句话也是询问:“什么情况?”

魏艾文耸耸肩膀,摇头道:“不清楚呢,反正先去把入口大门看起来。



肖郎看看主基地核心位置一委员会办公的那幢小楼,忽然间嘿嘿一笑:“该不是有人想玩二二六吧?”魏艾文撇撇嘴:“你不也是委员会成员吗?这时候不应该去大会议厅集合吗?”,舁郎哼了一声:“要去也看明白了形势百说,我又不是草事主官,这时候不能带着武装人员上街条例上不是这么规定的嘛。让我一个人去大会议厅?奶奶的真要有事情不是给人当靶子打么!”,“但是又要求管理委员们去集合……算了,较真起来咱们的条例漏洞还是不少,这时候还是要取决于个人判断。你们把这边几条主干道看好吧,要是有乱跑乱叫的先扣下来再说。”,别看肖郎年纪比小魏大,资格比小魏老,身为机械组首领兼管理委员,平时在团体中的权力也要大过魏艾文,但这时候军事组成员却有资格向他发号施令同样是条例所规定。

所以肖朗点点头,接受了小魏的调度:“好吧,我们先在这里守着,你要搞清楚状况了派个人过来通知一声。”,两人简短交谈了几句,之后各自履井责任有了魏艾文的授权后肖朗可以带人走出场区大门封锁附近街道,而小魏则继续向前,去大门口执行守卫任务。

比起主基地里面,大门口附近更要杂乱的多。和任何一座存在时间稍微长点的城市一样,白燕滩主基地附近也出现了许多依附着这座小城而生存的商铺摊贩之类。虽然在围墙四周五十米之内被严格划分为道路和绿化空地,禁止兴建任何建筑,但平时这片空地和道路两旁却总是聚集着很多卖菜的农民,等人雇车的车把式,牵着驴或骡子的脚夫,以及各类小摊小贩,而在五十米红线以外也杂七杂八出现了很多临时性建筑……,在这方面,即使管理再怎么严格也是避免不了的。

主基地中骤然响起的凄厉警报声不但令基地内人员感到吃惊,也让那些城外闲人猝不及防。比起基地内部人员好歹都知道这警报声代表什么意思,并有过演习的相关经历,外面那些闲人有知道的,却也有不知道的。不知道的人反而更加紧张害怕,一听见这声音,又见别人纷纷往基地里面跑那其实都是主基地的工作人员。但那些闲汉却以为有敌人要来攻打,马上要关城门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往基地里面跑。门口哨兵自是奋力拦阻,局面一下子就混乱起来……!~!

五零四 白燕滩的慌乱(下)

站住!站住!再往前就开枪了”

和平时期,基地大门口的守卫人员当然不会太多,通常是一个排执勤,分三班轮流。www.65txt.com不过此时形势紧急。一个排三十多人都集中到大门口了,但面对外头成百上千的骚乱人群,立即显得单薄起来。

会被安排在家里看大门的肯定不是什么精锐部队,大都是些刚刚完成了新兵训练,却从没上过战场的菜鸟。只才排长参加过一两场战斗,算是个老兵了。但毕竟不是什么铁血硬汉子虽然军事条例有规定:对于擅闯禁区,且不听哨卫拦阻的人可以直接开枪击毙。但面对那么多手无寸铁。很多平时还都认识的同乡人,他终究是扣不下扳机去。

只是这样一来那人潮就愈发的汹涌了,因为不断有基地内部的人员要返回。他们也不能直接关闭大门。那排长只能让士兵将手中步枪都上了刺刀。排成人墙堵住门口。明晃晃的刺刀总算让那些头脑发热的家伙略微冷静下来,不敢再往前冲,但这样也只能尽力阻拦一时。随着外围越来越多的人群拥挤过来。刺刀的效果越来越差。已经有人被后面推挤这块要撞上来了,搞得那些新兵蛋子脸色和对面迎着刺刀的人一样紧张。

正在这压力越来越大,这边仅仅一个排的兵力快要承受不住时。魏艾文带着援军及时赶到。作为货真价实的短毛长官,以及经历过登州会战那种大场面的老战士,魏艾文下达命令时没有任何犹豫:,“愣着干什么?开枪!、第一排朝天射击,再有敢乱挤的,就地枪决!。。

杀气腾腾一番话让那些摸不着头脑的士兵们找到了主心骨,反正有短毛长官下令,所有责任自然是长官负责,他们只管执行即可。

第一排十多名士兵立刻朝斜上方举枪““嘭嘭嘭嘭”,的火药爆炸之声震慑云天。枪声果然是最好的镇静剂,先前还骚动不已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魏艾文趁机把那些聚集在大门口的人群驱赶开去,让自己手下一百多人布好检查岗哨。允许属于基地的人员进入,而将那些跟风乱跑的全部赶到墙根去……”,……

一旦度过了最初的慌乱”形势很快便好转起来。毕竟本来就没什么事,无非一场虚惊而已。三五中文网不久之后,正率领侦察大队在城外搞对抗训练的北纬也带人返回,加入到维持秩序的行列,整个白燕滩基地又迅速平静下来。

正当肖朗和魏艾文大谈应如何明哲保身。先要看清楚情况再采取行动的谨慎策略时。委员会办公楼里已经聚集了几个没想到那么多的管理委员。苏芜香是第一个冲到办公楼里的。她也是刚起床,还在梳洗的时候听到了警报声。法学专家的第一反应是要坚决执行条例,管理委员要去大会议厅集合口因为当初在设定这些应急条例时她也是制定者之一。

于是苏芜香披头散发,套着胸前绘有小熊维尼大口袋的乖宝宝睡衣,踩着一双大白兔毛绒拖鞋,高一脚低一脚的冲进了委员会办公室。她很快便从电报房值班员那里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在哭笑不得之余,立即下达了解除警报的指令。

但下一步该如何动作就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决定的了,毕竟苏芜香只通晓法律而不懂军事,只好等其他人过来一起做决定。不久之后陆续又有其他几个人过来”包括肖朗,北纬,叶孟言等人在安置好了基地中各处区域之后,也先后前来会合。期间难免有人抱怨那个拉警报的小伙子过于紧张,平白无故惹出这么一场风波。但那值班小伙儿却是按照条例行事的条例规定受到战争威胁时就要拉警报。于是又有人提出要修改条例,只是对于今天这种情况:海外岛屿遭受了袭击,本部该不该拉警报”委员会内部彼此的意见也不能统一。

有人认为既然吕宋遭到攻击,那么整个琼海军就走进入了战争状态,这时候拉警报让全体进入戒备状态并没有错。即使是虚惊一场。好歹也在心理上有所准备,总不见得前方开战了”后方还无动于衷。但也有人觉得海南本岛压根儿没事,发生在外岛的战争无非按部就班一一处理就是,何必自找麻烦把主基地也搞的鸡飞狗跳。将来他们的海外地盘大了,总免不了要开打。难道今后还三天两头戒严不成?

当然,这些话题只是在正式会议之前的闲扯”等到在基地之外各个分部的李江东,郭逸,王若彬。吴昆等人也被召集过来,宋阿姨宣布紧急会议正式开始之后”众人的注意力还是都放在了援助吕宋的事情上。

对于要尽快出兵支援吕宋。这一点全体成员都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以海南岛当前的兵力,以及琼海号所伫存的油量,派一支军队过去支援吕宋也毫无问题。只是才些人对于西班牙人的动向提出疑义,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计啊?把我们的主力部队和琼海号都诱到吕宋去。然后偷袭海南本岛?,。

〖中〗国人总是爱用计谋,对于这类把戏自然也会防备考虑的多一些。在战前庙算的时候,各种情况都应该考虑到。

,“想玩调虎离山偷袭海南岛的话,首先要有足够兵力,才能同时佯攻吕宋和偷袭海冉:其次是要能精确了解到我方的行动,确保本岛空虚之后才动手:第三则是要有强大的攻坚能力。趁我军离开之后的间隙发起攻击,在战舰回援之前达成目标~这三点,以西班牙人的实力,可能做到么?”,一以西班牙人历史上所表现出的愚昧自大,以及他们对亚洲人的高傲,这个已经衰老的帝国有能力执行这么复杂的战术动作?不少人对此表示怀疑。

几位管理委员争执不下,到最后还是其中最富有军事经验的北纬作出决断:,“所才军事行动计划,,首先是要立足于己方实力,然后才考虑对手。无论西班牙人是不是在玩阴谋诡计,根据凌宁报告。他们在吕宋的舰队规模不小,只要尽快把那支舰队击溃。打破敌人对吕宋的封锁围攻,随便他们用什么计谋都是白搭!。。

北纬的发言干净利落,一言决定了会议主题。之后便是关于派遣援军的具体细节问题了。在这方面,依然是由北纬作出部署:,“我将带领正在整训的第一团和侦察大队全体人员出发,搭乘琼海号前往吕宋。而正在港口内维护保养的那几条纵帆船也将组成快速纵队,除协助运兵外,也以单舰或双舰模式行动,配合琼海号的雷达。协助搜索海南岛以及吕宋周边洋面,以防西班牙人另有埋伏。。。

,“整个第一团都要拉出去?连咱们主基地的警备队也要去吗?。。

叶孟言愕然,在他想来形势再怎么危急。用来看家护院部队总是不会动的。自己这个基地警备司令虽然只是摆设,好歹也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混日子。没想到北纬行事如此果决,一开口就是全军出动。

,“当然,既然决定出兵了。那肯定就是倾尽全力的行动,集中兵力尽快把西班牙人打垮才是正道。一点点派人,拖拖拉拉打成添油战术,那是典型的外行做法。。”

北纬正色道,叶孟言则有点不解道:,“那咱们的老窝谁来看哪?。,北纬嘿嘿一笑,指了指旁边肖朗,李江东。吴昆等人:,“当然是由他们各个单位的保卫科来负责了既然允许这些单位自建武装,肯定要发挥其作用。。。

,“那……我也要跟着出战?。。

叶孟言怀抱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北纬,希望他能说出,“不必。。之类的言辞,只可惜北纬的回应却是斩钉截铁:,“这是肯定的小叶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我们军事组的武装结构吗?军事组所控制的部队,全部是要能够作为机动野战力量使用的。除非在刚刚占领阶段,否则地方守御工作都是交由各地自己的准军事力量来完成。”。

叶孟言无可奈何点点头,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结果。

之后又确定了海军方面的出战人选,凌宁和文德嗣都不在,也没什么好挑选的船老板王若彬。纵帆快船指挥黄星等人都将出动,包括他们的外籍船长安德鲁也在其中。他们将分头指挥几条纵帆船出发。在配合琼海号完成运兵任务之后就以分进合击姿态。围绕在吕宋周围海域行动,为他们的钢铁巨舰寻找打击目标。

此外,如果有机会的瓶,这些纵帆船上所装载的火箭发射器也能够对敌船起到一定杀伤作用。

至于琼海号本身,则有以机修工老郑师傅为首的一群船员专业照顾,平时负责维修保养,到这时候自然是随船出战。只是老郑师傅也向委员会和北纬等人发出提醒口当前琼海号的储备油量并不算多。光是前往吕宋打一仗问题还不大,但如果这一战拖的时间太长或是之后再有什么变故,这条大铁船的燃料问题就要暴露出来了。

对此北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承诺将尽快搞定西班牙人。比起近在家门口的海南岛,那帮人从欧洲和美洲调集战舰过来只会更麻烦。北纬对此很有自信:,“这里毕竟是亚洲,我们是在主场作战。就算没有琼海号,一样把他们打回去!”,!~!

五零五 琼海出击

五零五琼海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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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山东,台湾等地联系,通报情况,以及确定将召回文德嗣辖下的主力运输舰队之后。当天下午,北纬便率领魏艾文,叶孟言等人,以及琼海第一团的全体将士分批登上海船,开赴吕宋战场。

叶孟言没想到部队会走得那么匆忙,他自从到了军营以后就一直被抓差:整顿士兵,安排辎重,申领弹药……乱七八糟种种事情忙下来,连午饭都只是随随便便扒了几口便被催着上了船。

而直到琼海号快要离开码头了,才见他那两个扬州“瘦马”出身的老婆拖着小脚丫,摇摇摆摆,慌里慌张的跑过来,手里高举着给自家男人准备的行李包裹——也包括他早晨拉下的小……

这两个女孩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小被人贩子买了去,说是学习琴棋书画陶冶情操,但其最终目标也还是些狐媚撒娇,取悦男人的本事,对于人情世故并不通晓。后来辗转到了叶孟言这边,小叶本身也是个大男孩,整日间乐于和她们在闺房间厮混,自也不可能教导什么正经道理。反而让这两个女孩子愈发的天真烂漫——这是好龖的形容词,换成不好龖的,那便是粗枝大叶,愈发的没个心计。

这时候两人一路仓促跑来,心浮气躁之下,居然一时忘了这是在公共码头,周围有几百人在呢,就像平时在自家院子里嬉闹一样叫起来:

“相公!相公,你的裤衩儿还没带上呢!”

旁边众人顿时一片哄堂大龖笑,笑声中叶孟言自是面红耳赤,攥紧了拳头,低声咕哝着“白痴弱智”,转过头去不想理会她们,但没过多久,脑袋上却被敲了一下。抬头一看,却是北纬在盯着他:

“没看见她们两个是给你送行李来的吗?——立即迎上去,给她们说一些安慰的话。”

小叶满心不乐意道:

“这两个笨女人,我还想收拾她们呢……”

“收拾个屁!这两个跟了你也有一年了吧?你自己的老婆,没教好怪不到别人头上——没看见她们都是拖着小脚在跑吗?马上滚过去,这是命令!”

北纬一脚踹在叶孟言屁股上把他赶下了船,不得不走过去跟两个老婆说些离别话语。而北纬自己其实也有家眷要应付——林程程也赶过来了。不过她可不必亲自收拾行李,家里早有丫头婆子一大帮子人替她收拾妥当,这时候只顾抱着北纬的脖子撒娇,但却不像其他家属那样哭哭啼啼的不想让男人上战场,而口口声声都是:

“相公相公,你可要快些赶过去啊!”

“相公相公,一定要保住爹爹他们啊!”

“相公相公,家里的田产铺子最好也能保全呀!”

“相公相公,西夷大船很好龖的,最好能多抓两条回来呀!”

……等等诸如此类要求,听得北纬直翻白眼,心想自己老让这丫头跟在茱莉身边学习是不是有点失策?

事起仓促,码头上这样匆匆忙忙前来告别的送行眷属还有很多,见此情景北纬很体贴的下令把出发时间延迟了半小时。不过这种情况下时间当然是过得飞快,半个小时眨眼即过。当琼海号鸣响汽笛,要求所有人上船时,很多人依旧在恋恋不舍。

叶孟言那个没出息居然也在其中,刚下去时还满脸怒气的,被那俩美人儿梨花带雨般一哭一缠,顿时就搂在一起嘀嘀咕咕又说又哄,直到汽笛鸣响都还舍不得离开。看着他那幅蔫蔫呼呼的样子,魏艾文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北哥,小叶这家伙太软啦,就算带他上了战场,估计也还是废柴一条。”

北纬摇摇头:

“即使他是废柴,他手下那一营士兵可不废。况且再怎么笨拙,多历练历练,终究还是可以有所进步的——你们当初哪个不是从废柴过来的?”

魏艾文嘿嘿一笑,不再多说。他跟小叶关系其实不龖错,当面骂两句都无所谓,但这时候讲再多就成背后说人坏话了。

……又等了几分钟,全体人员终于到齐。自从穿越时空以后便一直被当作镇军之宝的琼海号战舰连续几次鸣响了汽笛,向聚集在港口以及附近县城内的打过招呼,之后便缓缓离开她位于红牌港的专用码头,向着港口外面航行过去。后面是一大群人在欢呼雀跃——到如今这位“码头皇后”的每一次起航都算是一件大事了,因为她已经成为琼海军纵横无敌的象征。

而在港口另外一边的纵帆船停泊锚地,王若彬,黄星,安德鲁等人也正在加紧为帆船队做出发前的准备。比起时时刻刻接受保养,随时保持可以出动状态的琼海号。帆船队经常在海上跑,平时不怎么进船坞维护保养,但进去之后往往就要大搞一番。这时候的“白驹”和“飞燕”二舰都架在干船坞里露出船底,大批工人正忙着刮除附着在上面的滕壶和贝类,同时用沥青麻丝修补填塞各处缝隙,并重新涂刷防水漆上去——干这活儿的人都要求把全身上下包裹起来,戴上防护眼镜和双层口罩——油漆是带毒的,用以阻止海中生物吸附,但人体皮肤接触时间长了以后也会溃烂。不过愿意干这活儿的人还是很多,因为工作补贴非常高。

与此同时王若彬则带人在甲板上加装火箭发射架,“白驹”和“飞燕”在平时作为运输船用,只在船头装有一具发射架。但这回出去打海战的机会多,那么就要把船尾也清理来再加一套发射架上去。同时因为火箭弹的尾焰较长,还需要设置防护金属板,以避免烧伤自身。好在船甲板相应位置上原本就留有支架,这时候只需把周围的障碍物拆除,用螺丝把配套设备拧上去就行。

“帆船队大约多久之后可以出发?”

第一团的另外一位营长陈添是预定将带队搭乘帆船出发,所以他表现得很是急切,对此王若彬只是用扳手敲了敲地面:

“这两条船是什么状况你也看到了——本来预计保养时间是两个星期,如今还没做的项目可以全部停止,安排紧急下水,但已经开始的项目总得收尾啊,至少也要两三天时间做准备。”

“两三天?那等我们到了那边说不定仗都打完了!”

陈添很郁闷道,不过船场老板可不像那帮军人那么好战。

“打完了不正好么……况且军事会议上本来就是安排由琼海号去打破对方的线,我们帆船队只负责周边搜索和警戒,正面冲突并非我们所长——就算同时出发,你们也还得在周边海面上漂着,直到琼海号打破了西班牙人对马尼拉湾的的,才轮到我们上场哩。”

见陈添一脸苦相,王若彬无奈摇摇头,又指了指码头旁边,两艘更小一点的侦察舰“野分”和“时雨”道:

“这两条小船倒是随时可以出动的,你要实在等不及,可以让安德鲁先带一批人出航。不过这两艘船形制小,上面各只有一具火箭发射架。你知道火箭弹这东西越是大船越是好用。小船基座不稳定,装了发射架也很难打得准的,这两条船造出来本就是作为侦察船用,真拉到战场上也派不了太大作用。”

陈添看看那两条小船,咬了咬牙,还是去找到了安德鲁。在他的提前要求下,安德鲁提前带队出发,陈添望那两艘小船上各安置了一个排,剩下部队委托王若彬到时候一起带往吕宋。

等到陈添这边兴冲冲出发之后,黄星那边刚好回到码头,看到两条小船的帆影,黄星诧异向王若彬问道:

“你有告诉他们坐那两条小船出去是很容易犯晕的吗?”

船老板摇摇头:

“都是老兵,怎么说也坐过好几次船了,总该适应了吧?”

——别人确实适应了,但陈添本人却并非如此,当“野分”号那漂亮的锲形船首切开波浪,在海面上乘风直行时,旁人都能安坐在船舱里闭目修养,只有陈添用一根绳索把自己绑在船桅上,趴在船舷部位,脑袋冲着外面大吐特吐……

旁边特地陪他在一起的安德鲁见状无奈摇头:

“亲爱的陈,你以前不也常常坐船外出么?我一直觉得你们应该能算得上是地道的海洋民族了呢。”

“呃……没错,不过从前那些船可比这个要稳当,我大概需要一点点时间来适应,一点点就够了……呃唔……”

陈添嘴上表现的很硬气,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他继续晕船呕吐。当然,晕船是一种可以被克服的毛病,他迟早能解决这个问题——只要适应了就好。

只是陈添这次适应的时间比较长,直到前方琼海号打通了海路,连后头“白驹”“飞燕”都赶上来,把部队送进马尼拉港口上岸为止,他都没能调整过来。登陆以后直接被抬进了卫生所休养。等到从卫生所出来,吕宋岛上的战斗当真已经打完了,陈添为此悔恨不已。

不过也有好处——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晕过船。RO!~!

五零六 与史某人的约法三章

五零六与史某人的约法三章

“……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下课”

赵立德放下粉笔,笑眯眯朝下面那些“大明官员培训班”的学员们作了个解散的手势。不过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对了,因为我有点事情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课程会由其他老师代替,回头考试也未必能赶上——在此提前预祝各位成功通过了。”

下面的学员们对于这句话并没有太大反应,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学习接触,这位赵先生在琼州府的地位他们也有所了解,可以说是知府和参将的结合体——军政大权一把抓,顺带还兼管着锦衣卫谍探秘报的活儿,时常消失个几天很正常。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赵立德这回出去时间会比较长——琼海军出战向来要带个参谋长角色人物,如今庞雨和敖萨扬都还在山东,吕宋作战的参谋长当然只有让阿德出马了。早晨电报到琼州府,赵立德接受到指令以后不动声色,照样把预定的课程上完,然后才不慌不忙回办公室。

这边已经有手下科员帮他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又回一趟宿舍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毛巾牙刷之类……大男人出差简单得很,当初赵立德作警察时一个电话就去外地也常有。随时都有一个出差包备在身边的。

不过当赵立德走出办公室大门,打算乘坐马车前往白沙港码头时,却见史可法正站在门口等他,旁边还跟着他的那个幕僚师爷和书童,而且居然也都背着一个包裹,赵立德眉头微微皱起,迎上前道:

“怎么,宪之先生有事?”

“赵先生……”

史可法先朝他拱了拱手——这年头读书人对于师徒名分极其重视,要一群大明朝的举人进士来拜短毛为师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培训班开课的时候赵立德就跟那些官员说过,咱们平辈论交,上课也无非是互相交流经验,将来大家都算是同僚,以此打消他们对于接受短毛授业的抵触感

不过毕竟是从短毛这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史可法他们平时见面时多少也要行个礼道一声好。在称呼上大家也比较注意,既然不肯承认有师徒名份,那就模模糊糊用短毛所习惯的“先生”彼此相称,倒也便宜。

“在下方才听介山言说吕宋有警?西夷卷土重来,以精兵巨船正在围攻彼处城池,可是确有此事么?”

阿德挑了挑眉头,临高来的电报他并没有瞒着王璞,因为自己离开以后本地的政务基本都要委托给王璞等本地官吏处理了,所以在第一时间就把消息告知了王璞,张陵,严文昌等人。不过没想到王璞这么大嘴巴,居然又立即告知了史可法。

“是有这么一回事,所以我们要去处理一下子……宪之先生尽管放心,在我们手里只会开疆拓土,没有丢掉的地盘,西班牙人的念头不过痴心妄想,到时候包你有地方做官儿就是。”

赵立德故意用了句玩笑口吻,却见史可法正容道:

“在下正是为此而来——本官受朝廷所命,天子所托,忝为新设吕宋府之同知,平时尚可在此蹉跎,但既然彼处有警,自当立即前往,与彼处军民共当此难。”

赵立德看看他,没说话。在看到史可法等人都背着包袱过来时他就已经有所觉察,现在果然听到这句话,阿德抱住胳膊摸着下巴考虑起来……

史可法在历史上之所以得享大名,乃是因为他驻守扬州失败,落到清军手里之后的坚贞不屈,以死殉国,其精神令人感动。只是根据顾城《南明史》记载,这位老兄在军事和政治上的能力实在是让人哀叹——崇祯皇帝上吊后,明朝在南京重新建立南明政权,史可法先是跟马士英争夺南明政府的辅地位,结果以失败告终;随即出外担任江北四镇督师,那些军头却没一个肯听他的;最龖后奋死守扬州,却没几天就被多铎攻破了城池……以死殉国固然悲壮,不过就对南明起到的作用而言,实在有点对不起他当时所享的偌大名望和地位

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参谋组和文史组内部对此也有过一番分析——对于这个时代每一个可能与之打交道的历史名人,参谋组和文史组都要结合历史资料进行分析,以决定对待此人的态度和策略。

对于史可法,他们的判断是这个人品德不龖错,也并非没有才能,但太平官儿作多了,缺乏应对困难局面的经验——史可法虽说是北方人,除了前期曾跟随卢象升和农民起义军打过几仗之外,后面一路升官主要是在南方太平之地,从漕运总督转任南京兵部尚书,跟北方那些打出来的督师,如洪承畴,孙传庭等人不能比。

——要不要趁现在这次机会带他去增加点军事经验?赵立德犹豫不决,对于这个在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悲剧人物,他们穿越众还是很有几分尊重的。而且这些能够在青史上留名的人也确实都有其本事在。赵立德这段时间跟他们打交道较多,交往中明显可以感觉到,这些能够考上举人进士绝对都称得上高智商人士,如果不是因为眼界,观念的巨大差距,以及相差了将近四百年的科技知识,阿德一个看守所小警察可没胆子去给这些人上课。

想了想,赵立德缓缓说道:

“宪之先生,一月之期快满,再过几天就到考核之日了呢……”

史可法以为阿德是说他想借此逃避考试,脸上顿时显出自傲之色:

“在下虽不才,这一月间潜心研习贵方之学,却也颇有心得。虽不敢说如何精通,想来通过贵方考核绝无问题。倘若赵先生不信,回头可让人将题目带往吕宋,若是在下未能通过,绝不敢恬颜逗留,自当挂冠返回大明去!”

赵立德笑了笑,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这帮家伙差不多都已经进入状态,冲着那笔重奖款项,很多人拿出当年考科举时的劲头来奋勇拼搏。他们穿越众教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天书,都是些很常规的知识,以这帮举人进士的智商底子,接受起来并不困难,估计到时候全体通过也是不在话下。

所以赵立德提起考核的事情绝非为了羞辱史可法,而是为了提醒他另外一件事:

“宪之先生误会了,我相信以宪之先生之大才,通过我们的考核定然不成问题。而且,第一名不敢说,估计在前六之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您只要能耐心再等个几天,轻轻松松就可以将一千银元收入囊中,但如果这时候离开,可就……”

出于某种恶趣味心理,赵立德小小的诱惑了史可法一下子,想看看这位老兄是否当历史上那么高风亮节。而史可法果然也立刻展现出与他后世声名相符合的态度:

“赵先生说笑了,史某岂是那等见钱眼开之辈。”

阿德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么,宪之先生,我可以带你去吕宋,可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和你们约法三章。”

史可法立即点头:

“请说”

“第一,我们琼海军这边没什么以文驭武的说法,但到了前方战场上,军人就是绝对的主宰。到了那边后一切都要以军事指挥人员的意见为准,你们可能接受么?”

——这年头明帝国的官员都讲究个“文贵武贱”,史可法官拜六品同知,在大明帝国的官僚体系内就算见到三品总兵也是傲不为礼的,赵立德可不想他到那边也摆臭架子。

不过史可法来到海南之后受到的震慑也是极大,自然知道这支琼海军绝非他们大明本土兵马可比,倒还不至于那么自傲,闻言只是点头:

“可以。”

“那么第二件:军队以纪律为第一,你们虽然不属于军籍,但既然上了战场,也必须遵守这条规则。到了前方战场上,指挥官但凡有命令下来,没有任何条件可讲,必须无条件遵从。这你们可能做到?”

史可法微微一笑:

“令行禁止,自当如此。”

“好吧,那么还有最龖后一点……”

赵立德看着这位

“我琼海军的作战方式和大明不同,在这里,你们有什么不熟悉,不习惯的可以说,可以问。但到了那边,你们去只能旁观,不得指手画脚,这一点你们可能遵循么?”

阿德提出这点也算是未雨绸缪——这帮大明文人个个以王阳明自居,总觉得自己文武双全的,万一到时候在前方战场上想要英明神武一把,胡乱些议论,就算琼海军不会受他影响,当地居民却未必,难免扰乱人心。

不过史可法倒也不曾兴起想要指挥指挥短毛军队的心思来,闻言笑道:

“这是自然,史某一介书生耳,岂会越俎代庖。”

见他三个条件全部愿意接受,阿德也不为己甚,点头道:

“那么跟我走吧。”

赵立德带他们几人一起登上了前往白沙港的马车,琼海号将到这里来接他。马车行至半途中时,阿德忽然没头没脑对史可法说了一句:

“记住你在那里将要学到的一切,宪之先生,也许有朝一日,你会在扬州用上它。”

“嗯?”

史可法愕然回头,但赵立德却只是微笑着,不再说话。Ro

【……五零六与史某人的约法三……】a!!

五零七 马尼拉防御战(上)

五零七马尼拉防御战(上)

天气阴沉,还稀稀拉拉落着小雨,对于正在吕宋岛上对峙的两支军队,这不是一个适合龖作战的日子——因为他们都习惯使用火枪和火药。

凌宁从一处隐蔽的观察哨所里悄悄探出头来,用望远镜监视着对面西班牙军的阵地。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西班牙人的火绳枪距离稍远就根本打不准。不过凌宁还是非常谨慎——战场上面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他可不想稀里糊涂挨一颗流弹。这年头火枪子弹的个头都很大,挨上一颗就算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去,即使是胳膊大腿这类非致命处,中了枪以后也多半是粉碎性骨折,往往需要截肢。这几天“伯爵”号上的随船医生以及汪大林所带领的一个战地救护小组已经多次作过这样的手术,凌宁可不想成为那些倒霉蛋中的一员。

对面的西班牙人肯定也在作类似的动作,不过对方表现得更加小心翼翼,以至于凌宁通过高倍望远镜都很难找到一个活动目标——对方可是真正是被逼出来的!琼海步枪的射程与精度绝非西班牙火绳枪所能比,那些欧洲士兵在这短短几天内就非常精确的探明了琼海步枪的射程,不过为此付出的代价可是相当惨重——他们纯粹是用军官和观察哨的生命一点一点了解到对手武器射程的。

“这帮兔崽子……学得倒挺快,奶奶的现在都不穿军服了。”

跟随在凌宁身边的几名精锐士兵都举着枪四下张望,试图寻找一两个可供他们练手的目标,可惜却未曾如愿。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凌宁安全,但如果有机会的话,客串一把狙击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西班牙军如今已经聪明了许多,再也不穿他们原先那种靓丽的红白两色军服出现,而是改用破烂布条,杂草以及烂泥巴涂抹在衣服外面形成保护色。现在琼海军的狙击手们再也不能像最初几天那样轻轻松松找到目标了……

——自从最初那天陆上海中都大打出手,西班牙人企图速战速决的愿望惨遭破灭之后,双方就陷入了胶着状态。所谓胶着状态可不是大家各自守着己方营地一动不动,而是彼此互派小股部队不断的侦查,渗透,骚扰,以及伏击和反伏击……总之就是一直保持着柔性接触状态。

西班牙人仗着人多势众,并且有熟悉当地地形的向导,一度还派人绕到马尼拉城周边各处,企图从各处发起攻击,以寻找马尼拉城防的薄弱点。但唐健那头立即针锋相对的展开了还击,他们琼海军守城从来不是死守城墙,而是有针对性的将对手放进来一部分,然后利用人为营造出的环境优势和各种埋伏将对手消灭。反正对于习惯使用火枪,地雷以及手榴弹等热兵器消灭对手的琼海军来说,他们从不需要跟对手拼人数和体力,无论对方有多少人,只要是在适合的战场上,在地雷炸药面前,下场都是差不多的。

因此那些满心想寻找城防漏洞的西班牙人很快便发现,马尼拉城就仿佛一座魔窟,即使在他们眼前当真出现了守备缺口,他们也未必敢轻易钻进去——前面已经有好几个自以为找到了对手漏洞的连队满心欢喜冲进去,然后稀里糊涂中了埋伏,被地雷手榴弹之类炸的晕头转向,最终能逃回来得没几个。

所以西班牙人很快便放弃了与对手打小规模渗透战的念头,双方的技战术,武器,以及作战思想相差太远了。别的不说,光欧洲人那一身红白相间的醒目军服就让他们在短毛面前都类似于活动靶,而对面琼海军的迷彩绿军装在这茂密丛林中那真是叫如鱼得水,尤其当这批黄种人把脸都涂成斑驳褐色之后,几乎只有在面对面情况下才能发现他们了。

战略上进攻的西班牙人却被迫转入防御态势,可琼海军却不肯就此罢休。唐健派出了好几个精锐的侦察兵小组,不断对城外西班牙人的营地进行骚扰和渗透,找到机会就用冷枪干掉一两个,令西班感恼怒与惊恐。他们也曾试图派大批人手出来围剿那些小部队,但这注定是个徒劳无功的工作——那些人的武器先进太多了,背后又有一整座马尼拉城作为后盾,追兵根本不敢靠得太近。

连续几天,西班牙人设在城外的阵地不断受到袭扰,他们不得不几次后撤,重新选择扎营地,最龖后还是挑了个能够得到海上舰炮支援的地方扎营才立定脚跟。就这还亏得这些西班牙人中有不少是参加过三十年宗教战争的老兵,对于在这种胶着战场上坚持下去很有经验,如果换了一般新兵过来,恐怕早就垮掉。

凌宁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观察对方的海上力龖量,到现在能够支撑西班牙这支废柴陆军营地还在陆地上待着,而不是被赶下大海的主要原因,就是那支聚集在这边海湾中的庞大舰队。唐健不想让部队在对方炮火覆盖范围之内作战,才不得不容忍他们。

“数量可真多……不愧是大航海的时代啊。”

远远望着那一片海湾中游弋着的白帆,凌宁不禁发出惊叹。凌宁对于这个时代的热爱来源于小时候玩过的一个光荣游戏《大航海时代ii》,作为那个游戏的狂热粉丝,凌宁到后来已经可以不看大海图直接操纵帆船自由往来于世龖界上任何一个港口,此后的三代四代五代他都非常熟悉,熟悉到了仅仅根据藏宝图上一个简单的地形轮廓就辨认出那是位于何地的程度……来到一六二九年之后,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像游戏中一样,驾驶着大帆船自由往来于世龖界各地。

当然凌宁并非那种完全沉迷于幻想而忽略掉现实的人,要操控一条现实中的大帆船可不像在游戏里那么简单,为此他一直努力学习和训练,海上跑船一向是个比较辛苦和单调的工作,就连现代社会的海员尚且被人们视之为不太好龖的职业,更不用说这个年代的大帆船了。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众,凌宁能够长时间待在帆船上而不觉其苦,支撑他的正是这份对西洋船的强烈喜爱之情。

而现在,在他面前却出现了那么大一支西洋船队,只看得凌宁心旷神怡。

“真是壮观啊……”

凌宁几乎忘记了他过来的目的是要考虑如何对付它们,不过旁边一位“伯爵”号上的枪炮官没有忽视自己的职责:

“他们的队形非常密集,而且还都处在停泊状态……长官,我想我们可以用火箭弹对付它们!”

他们手头并没有那种一次能发射二十支火箭弹的“雷神”炮,但在“伯爵”号上有能同时发射两支的双发火箭发射架,伯爵号被打伤了,但这些发射架仍可以拆卸下来,包括军火库里留存的一些火箭弹也都能被搬上陆地使用。

“单发或双发火箭的精确性不太好掌握……对方把大船都藏中间了,我们就算攻击也多半只能打到外面的小船。”

凌宁终于反应过来,低声回答道。西班牙人的这支船队并非清一色战舰,其中参杂着许多小型货船和商船——这年头船只的用途本就不是划分那么明确。不过从大小上看是很清楚的,那些只有两三百吨的小船都被安置在船队外围,而拥有两层甚至三层火炮甲板的大吨位战舰都是坐镇在核心位置,哪怕用火箭加以攻击,除非能一次性全覆盖,否则多半会被外面小船挡下来的——那些小船吨位不大,桅杆都还是挺高的,即使没升起帆,密密层层的桅杆也可以起到相当不龖错的防护作用。

西班牙人之所以这么干,显然是对琼海军的火箭弹已经有所防备。先前在与伯爵号的战斗中他们吃了火箭弹的大亏,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对付这种新式武器的招数,只能用最原始的肉盾**——用那些吨位较小的船只来硬挡。

“用一两条小船,载上发射架子和一两枚火箭弹,冲进去……肯定能成功。”

那位伯爵号上的枪炮军官眼中充满仇恨,他有一个兄弟死于前些日子的海战中,一直想着要报仇。

“那进去的人肯定出不来了。”

凌宁从来不赞成这种敢死队式的冒险,在他看来每一位海员都是非常宝贵的。未来琼海军将拥有更多的帆船,需要更多水手去操纵,眼下每一名会操纵西洋大帆船的水手都是将来的宝贵种子,可不能为这种事情白白消耗掉。

“而且也没必要,琼海号用不了几天就快到了。马尼拉湾对外可只有一个口子,这些船既然敢钻进来……”

凌宁用一种颇为贪婪的目光注视着那些大大小小帆船:

“这时候就算有火箭炮我都舍不得用呢——这些小可爱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战利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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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零八 马尼拉防御战(下)

五零八马尼拉防御战(下)

“基本上摸清楚了,这支部队乃是西班牙从欧洲本土专程派来的远征舰队,他们的很多步兵刚刚从德意志宗教战争的战场上下来,都是相当有经验的老兵。”

“是吗,难怪海军能偷袭到咱们,而陆军居然坚持那么长时间还没被打垮……”

“另外,那些俘虏交待了许多关于当前欧洲的消息,都记录在这里了……唐队长您要看吗?”

“留下来看看吧,虽然我未必能看懂……唉,要是李老教授,庞雨或者赵立德他们那些通晓欧洲历史的人在这里就好了。”

——正当凌宁在外头观察敌情的时候,唐健和他的几个现代人助手也正在对敌人的情况作进一步了解,不过他们是通过审问俘虏的方式来进行。前几天作战时,西班牙人冒冒失失的登陆,冒冒失失攻城,又都被打退,理所当然留下了大批俘虏和伤员,从中找几个军官出来了解一下敌情并不困难。

琼海军向来重视参谋情报工作,尤其是这次突然遭袭,对于敌人的详细情况都不太了解,对于向来习惯于谋定而后动的琼海军来说乃是非常不利的状况。故此唐健非常重视对俘虏的审讯工作,连同手下有一个专门的审讯小组,对每一个俘虏都进行了仔细鉴别和询问,从中了解到不少有关敌军的详细情报。

那些俘虏在琼海军的审讯人员面前基本上隐瞒不了什么,即使有一两个人想要弄些虚假消息哄骗这边,也因为事先没有沟通,而很快在其他人的对照之下露出马脚——这年头关于军事情报的保密工作尚不流行,西班牙军也从来没对手下士兵和军官作过保密教育,一切都只能依赖于他们自身的智慧和判断。

另外,琼海军很狡猾的利用了那些西班牙人的宗教信仰。他们把审讯的地点放在了一家天主教堂内,让那些俘虏在交待问题以前首先对着耶稣受难像发誓不能撒谎,至于理由则很容易找——你老实交待情况,我们给你比较好一点的待遇,或者对你的伤口进行包扎处理之类……琼海军对于俘虏一贯执行人道主义政策,这方面即使在这吕宋岛上,对待西班牙军的俘虏也不曾改变。

经过数天的审讯,递交到唐健面前的审讯记录很快达到了厚厚一大本,只看得唐健头昏眼花,因为那上面各种各样的信息太多了。几次三番,在丢下审讯记录之余,唐健不由哀叹自己历史知识不足——俘虏们所交待的那些错综复杂的情报实在是让他头痛不已。

也难怪唐健会头痛,此时的西班牙帝国,正处在它历史上最为强大和光辉的巅峰时期——也就是说从这一阶段起它开始渐渐走下坡路了。但无论如何,此时的西班牙仍旧是当之无愧的欧洲第一,无论海军还是陆军。事实上“日不落帝国”这个称号最早是用来形容西班牙的,英国不过继承而已。

一五八八年“无敌舰队”远征英国的失败只是证明西班牙海军欧洲无敌的神话破灭,但在随后的整个英西战争中,还是西班牙军占据上风。人们依旧认为西班牙舰队才是欧洲最强。英国与荷兰只能屈居其后。

而在陆军方面,凭借其训练有素的步兵方阵“eri”,西班牙陆军一度横行欧洲战场,并成为罗马天主教的保护人。虽然在三十年宗教战争中这一优势遭受到瑞典陆军新式炮兵战术的强力冲击。但就在不久之前,一六三二年的吕岑战役中,令所有欧洲天主教国家战栗不已的新教军首脑,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战死沙场,使得站在其对立面,同属于哈布斯堡王朝的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所有将领都大喜过望,认为这是上帝在眷顾他们。失去了那位天才的军事统帅,瑞典军队即使赢得了吕岑战役也无济于事,新教军溃败之日近在眼前,德意志宗教战争很快便会结束。

在这种情况下,当西班牙首相奥利瓦雷斯得到来自东方的报告,说当地军队被中国人打的大败亏输,连马尼拉城和台湾北岛竟然都宣告丢失之后,自是勃然大怒。西班牙此时深陷战争泥潭,正需要大量来自于新大陆的贵金属支撑战争,一旦失去马尼拉,不但意味着连接欧洲与美洲的海上航线就此断绝,连同中国的生丝,瓷器等商品进口亦告无望,而失去这些东方财富的支持,对于一六二七年才刚刚宣布过破产的卡斯蒂利亚王国绝对是致命的。

无论为了面子还是里子,西班牙帝国都必须对此做出反应,而且要快,必须在欧洲各国意识到这件事情对西班牙的致命影响之前就把事情平息掉——在这样的压力下,一向动作缓慢的西班牙帝国这回却是难得展现出极高效率。海军军官们从故纸堆中翻寻出一份当年他们在全盛时期——也就是指无敌舰队战败之前曾经作过的一个“征服中国计划”,以此为蓝本制定了此次夺回马尼拉的作战计划。并且——居然加以实施了!

“我的天,这份计划居然当真存在……”

唐健以前还真听说过有这么一份计划,当时是在北纬等人去马尼拉侦查前夕,最初和西班牙人打交道时候,文史组那些人拿出来作为笑话说的。唐健当时根本不相信真有政治家能制定出这么一份玩意儿,可如今却又从那些俘虏口中听说到这份计划,而且居然还被当真实施了,不由哭笑不得。

为什么哭笑不得,且看看西班牙人这份作战计划所要达到的目标:

政治目标:征服中国,成立全球帝国,为万王之王。

军事目标:征服中国.以中国为基地,向亚洲其他部分发展。继而以中国人力及战争资源支援欧洲本土军力攻略北欧敌人,控制世龖界岛。

宗教目标:征服中国,由中国推进,进占巴勒斯坦圣地。

经济目标:征服中国,开发中国富源,并移植中国人力发展殖民事业,挽救西班牙帝国经济危机。

……诸如此类。

“那个奥利瓦雷斯,以及西班牙的国王和大臣们都是脑残吗?”

唐健对此诧异不已,倒是观察了敌情后返回来的凌宁对此表示了理解:

“他们不是脑残,只是从前在美洲占大便宜占得习惯了。既然用几百人的殖民者就能灭掉印加和阿兹特克,他们如今动用成千上万的正规军和舰队来对付大明,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而且,坦率说,如果真是依靠明王朝本身的力龖量,至少在沿海地区,肯定是挡不住西班牙舰队攻势的。”

——虽说很不切实际,可那毕竟是一份作战计划。有当今的欧洲第一强国将其付诸实施,哪怕是个笑话也不得不认真对待。唐健对于欧洲局势不怎么感兴趣,他只知道这回西班牙人派出的全部是精兵强将,都是刚刚打过欧洲大会战的老兵,这些人的武器装备和技战术如何姑且不论,光是那份斗志就足够坚韧,很难像从前对付本地殖民者那样,只要狠狠打败他们一次,便能让剩下大部分人因为失去斗志而投降。

“看来在没有援军以前是很难打垮他们的了……”

唐健最终得出如此结论,凌宁也表示同意。

“琼海号已经出发,至多一星期左右便可抵达战场。在把对方的海军搞定以前,我们还是先采取守势比较好。”

两人达成了共识,之后便按照这个原则各自调度其麾下人马——以前是唐健指挥陆军,而凌宁指挥海军。不过按照唐健的想法,他要求凌宁同时也把陆军部分,也就是未来预定驻守在吕宋的第四团也给指挥起来。

“我是第一团的指挥官,而第四团既然以海军陆战队为名号,迟早是要归属到你们海军名下,它也必然需要一位永久性的指挥官。虽然你和文德嗣之间一直没决定最终是由谁来担当这个职务,但这一次战争乃是非常好龖的磨刀石,第四团能否成长为一支合格的部队,就要看这一次实战的检验了,你既然遇上了,那就当仁不让吧!”

凌宁在犹豫片刻之后,同意了这一要求。不过他现在还不方便以指挥官身份对第四团官兵发号施令,那需要经过委员会和军事组的同意才行。但有了唐健的配合,他所涉及的方面就不仅仅限于海军,包括陆地上的事情也都要接管了。

此后几天双方继续僵持,琼海军依然不断派遣小规模的班排级部队在西班牙军营地周边游弋,随时与对方保持着接触状态——这就好像中国人打太极推手一样,时刻在体会着对手的力龖量,只要找到破绽,便是一举发力,以雷霆之势摧垮敌人。

迄今为止西班牙人的防御还不龖错,营地布设得很有章法,没什么破绽露出来。不过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吕宋,杀气腾腾寻求决战,到如今却被打得躲在营地里不敢出门,这本身已呈败象。当然西班牙人本身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很有耐心的躲在营地后面,躲藏在舰队炮火掩护之下,似乎是有所仗持的在等待着什么。

而琼海军则更有底气,用不了几天他们的钢铁战舰便能冲进马尼拉湾,到时候这边的木头帆船一艘都跑不了。

归根结底,这里是南中国海,时间是站在中国人这一边的。RO!~!

五零九 战俘营(上)

五零九战俘营(上)

中士亚罗尔穿过两道岗哨,走进了闹哄哄的战俘营。作为一个地道的大鼻子欧洲人,甚至是标准的西班牙卡斯蒂利亚人,他身上那套合身的绿色琼海军军装引来了不少战俘的惊奇与敌视眼光。战俘营里不少都是老兵痞子,嘴巴臭是他们的共同特征,当即便有人吹着口哨大龖笑起来:

“噢,看哪,又一个愿意舔东方土著屁股的白佬儿!”

放肆的言词引来一阵稀稀拉拉笑声,但敢于应合他的人并不多——这些人都是吃过绿军装大亏后才进来的。无论亚罗尔本身如何,他所穿的这一身绿皮已经在这些战俘中拥有足够威慑力。

亚罗尔冷冷一笑,作为那些人中的曾经一员,而且还在其中混到军官高位。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能果断对这样的挑衅做出还击,那么今后类似举动就会接踵而来——那些人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时时刻刻都在试探他们的底线,并从中为自己攫取到最大利益。

所以他停下脚步,凛然朝那个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老兵痞在嘲讽以后已经很有经验的躲进了人群,但亚罗尔并不在乎,他知道该怎么对付这帮人渣。

“看来有些人的精力是过于充沛了……”

亚罗尔故意用西班牙语大声说道,在吸引了那些战俘的注意力后,他看向旁边瞭望台上的守卫哨兵,那是一名二等兵,军衔在他之下,所以他可以对其发号施令——哪怕对方是个华人,琼海军中的严格纪律可以保证这一点。

“待会儿去通知厨房,今天所有战俘的口粮统统减半!”

亚罗尔再一次用西班牙语向那哨兵大声道,以他的中士军衔,在战俘营这边又并不担任具体职务,其实没资格说这话。但他在说话的同时也向那名持枪哨位敬了一礼。那名华人士兵其实听不懂西班牙语,但既然有军衔高的人主动向他行军礼,当然必须要还礼。于是那名士兵按照操典中规定,双腿并拢,单手升至齐眉,向亚罗尔正式还礼。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礼行起来自然是相当的庄重大方,那些战俘弄不懂其中缘由,只见到一个正宗华人士兵对亚罗尔如此恭敬,一时间都有些战栗,对于他所说的话自也是深信不疑。

接下来,正如亚罗尔所预料的那样——在这些战俘内部可没什么团结友爱说法,还没等亚罗尔转过身,就从人群中被推挤出一个四十来岁,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瘸腿半老头儿,正是个标准的兵痞形象。

“刚才是他在嘲笑您,先生,有什么罪责也该他一个人承担,请不要惩罚我们。”

人群中有人叫道,亚罗尔看看那个半老头子,人总是这样——躲在暗处时冷嘲热讽嚣张得很,可一旦被单独摘出来,要为他自己的言辞承担责任了,又马上变得畏畏缩缩,噤若寒蝉。

亚罗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个出言挑衅他的老兵痞。对方起初时还故作镇定,但身体终究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中世纪时可没什么善待俘虏的日内瓦公约。一旦作了战俘,其生死就完全取决于胜利者的心情。当然亚罗尔知道琼海军中不是这样,他们有非常严格的战俘管理条例,可这些俘虏们并不知道啊。

周边战俘们也都有些紧张的看着这头,他们虽然把那老兵痞推了出来,终究也怀着兔死狐悲的情绪,亚罗尔很清楚这些人的想法,知道他们恐惧什么,以及期望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曾在这样的环境下待过。

所以他的目光只是在那老兵胸口部位环绕了片刻,看到那边一个标记时,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是弗兰德军团的士兵?”

那名老兵愣了一下,随即有些骄龖傲的昂起头:

“是的,先生。”

虽然用上了敬称,但语气中却隐隐有些自负,亚罗尔知道他的傲气从何而来——弗兰德军是西班牙最强军团的代表,身处此军中的士兵,无不为自己的军队而骄龖傲。

亚罗尔自己也曾是那支军队中的一员,还是指挥一整个连队的军官。不过如今他已经不想回忆起那段过去的历史。要说能培养起军人的荣誉感,眼下他所在的琼海军远远超过欧洲任何一支部队。

所以他只是看着那老头道:

“作为胡说八道的惩罚,你今天一天将不能得到任何口粮。下次记住管好你的嘴巴,士兵。”

亚罗尔看看周围,继续用西班牙语道:

“其他人的份额照旧。”

周围响起一阵小小欢呼声,那个老兵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没有酷刑,没有皮鞭,只是单纯饿一天肚子,似乎算不上什么严惩。但这时候他绝对不敢再对亚罗尔生出轻慢之心了——对方只用一句话就能把他从人群中拎出来,说明人家足够聪明;而仅仅小小惩罚他一下,说明人家足够冷静;最龖后,利用这次机会,明明口粮只是不增不减的,却居然赢得一些俘虏的好感,说明人家极其善于利用机会——面对这么一个厉害角色,老兵痞胆子再大也不敢再去招惹。

而亚罗尔也没再跟他多啰嗦,如果是平时或许还想问问关于弗兰德军的近况,但此时亚罗尔心中有所牵挂,径直走向设在战俘营里面的救护所——这是专门为战俘服务的医疗机构。大部分被送进来的战俘都有不同程度伤病,其中严重的诸如截肢,紧急救护包扎等工作由外面战地医院的琼海军医官负责。而一些简单的割破,划伤,手术后护理之类,则由这里面受过训练的俘虏和志愿人员负责。

——所谓“志愿人员”,主要是由马尼拉当地一些修道院里的僧侣和教士等人组成。唐健他们自觉对于这些欧洲军人的想法和习惯毕竟不能完全掌握,为了防止这些俘虏和上一次那样破罐子破摔搞暴动,除非需要紧急抢救,否则琼海军的卫生员通常是不进战俘营的。平时伤病护理还是由欧洲人自己来做,反正在马尼拉城中来自欧洲的白人并不少,而那些宗教人士出于对天主的虔诚,以及对西班牙的天然亲近之心,都很愿意来照顾这些进了战俘营的本国同胞。

而通过这些同为欧洲人士,在语言和习俗方面都没有任何障碍的护理人员,这些战俘可以得到关于本地的各种实际情况,以及在心理上和宗教上的安慰。这样,由于彼此能够交流,及时得到外界讯息,那些欧洲士兵就不至于因为在一个陌生地方做俘虏而过于惶恐,尽而导致产生失去理智的一系列狂暴行为。

按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在心理方面的疏导要比在医疗卫生方面的照顾更加重要——如果当初王海阳他们第一次占领马尼拉城时能够在此方面多加注意,未必会引起俘虏暴动。这件事情当时虽然被强力镇压下去,但事后琼海军内部也进行了检讨和反思,由几位通晓心理学方面的人士制定了相应的管理条例和建议,到如今唐健他们对待外国俘虏就有条例可依了。

…………

亚罗尔当然不懂得这些心理学上的讲究,他只知道自己所加入的这支琼海军,其华人上司们一向很有人情味儿,对待战争俘虏总是很仁慈——这个当初他自己是体会过的。那时候在白沙港攻防战中,他是直接被军队俘虏的,但也有些人逃进了丛林。只是那些人的努力并没有带来好结果。大约一个星期到半个月以后他们陆陆续续都被抓到——相比起那些被当地老百姓抓住打个半死,甚至有因此残疾乃至于丢了性命的倒霉鬼,亚罗尔发现自己能直接进入战俘营实在是太好龖的运气了。

这里的同胞们迟早也会意识到这一点,亚罗尔心中暗自想到。他绕过靠近帐幕外边缘,能够晒到太阳的重伤员病床区——躺在这里的都是刚做过截肢手术,少了一条腿或者一条胳膊的倒霉鬼,有些人还在哼哼唧唧的哭泣,哀悼自己运气不好,成了残废。

可亚罗尔觉得他们的运气已经够好了——如果这是在欧洲军的营地中,哪怕王公贵族,受到这么重的伤势,能不能活下来也要完全碰运气。在这个时代,手术后的病菌感染以及伤口溃烂是哪怕连上帝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不过在这里,那些压根儿不相信上帝的琼海军医官们却似乎已经征服了这个难关。用他们所传授的护理方式,那些被切除肢体的人基本不会发生感染,就是在用浓盐水和烈性酒清洗伤口时会吃点苦头……但无论如何,总比送命要好得多了。

就是对于已经发生感染,伤口开始腐烂了的倒霉蛋,他们也不是无法可治——亚罗尔曾经亲眼见过一次,那些华人医官竟然把一条条肥肥胖胖的苍蝇幼虫放置到重伤员已经溃烂的伤口处,让蛆虫吃掉人体上的腐肉,之后才进行清洗和治疗……RO!~!

五一零 战俘营(中)

五一零战俘营(中)

方法虽然有点恶心,可效果却非常好当时因为要接受培训而在现场观看到这一幕的几位欧洲传教士都大喊着这是东方巫术,然而回头当他们自己在护理中遇到此类问题时,却也不得不用同样的方式处理伤口。

所以躺在这里的那些人,即使少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只要能熬过最初的痛苦,便终究可以活下去,以后装上一条木腿,或是在手臂上装上半截铁钩子,将来依旧可以回到西班牙的乡村去吓唬那些小孩子,或者在小酒馆里向那些愚昧的农夫村妇们述说自己在东南亚这边所经历的一切,以骗取一份免费酒水……相比之下,处在对面欧洲军营地里的伤员,虽然是在“自己人”的照顾之下,同样伤势能够活下来的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如果他们知道这里的真实情况,恐怕用爬得都会争先恐后爬过来投降吧……

亚罗尔举头朝城外,西班牙军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心中泛出一丝怅然,虽说这年头民族概念并不强烈,但作为欧洲有数的强国,且曾是西班牙最强军团的一份子,心里未尝是没有一丝骄龖傲在的。

只是这样的骄龖傲先是被琼海军的大铁船和火箭炮所彻底击碎,可随后却又领略到他们的另一面——这支军队打击起敌人来毫不容情,但在击败了对手之后,却又表现出相当的宽容和仁慈。对于俘虏中伤员的照料,甚至比欧洲人自己的军队还要周到。

但亚罗尔知道这并不是琼海军对他们有什么特别企图,只是他们的医疗技术自然而然达到了这个水平而已。比起欧洲那些只知道切开病人血管放血的杀人医生,这里的华人军医显然更知道如何救人,就好像他们的军人更知道如何杀人一样。

很显然,骄龖傲的欧洲人迟早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再是这个世龖界上文明程度最高的社会了。

怀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态,亚罗尔穿过那些伤员,走到里面一处比较偏僻的角落,这地方通风不太好,又有点潮湿,不过相应的,被安排在这里的伤员都是属于快要痊愈的,也不会来计较环境问题——琼海军在这方面很仔细

某张铺位上,一个头上扎着绷带的西班牙军官正在和一位教士交谈,那军官伤势不重,只是因为被爆炸气浪掀起的杂物打破了头而导致昏迷。和所有在救护所里苏醒过来的西班牙人一样,他此时正迫切想要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属于哪一方,以及至关重要的——安全程度。

这军官很固执,他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自己眼下是在战俘营里——面前整洁的环境,洁白的床单,以及这位身穿黑袍分明是欧洲人士的白人教友,使得这名西班牙军官坚信:他当前应该是在教会医院中,甚至还猜测是不是已经攻进了马尼拉城。

那位教士已经被他纠缠了好一会儿,很有点不耐烦了,但为了维持“天主”仆人的风度,依旧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他交谈。幸好亚罗尔的及时出现将他从这种尴尬中解脱出来。

“弗兰克……弗朗西斯科?德?艾吉梅尔少校!”

先是被叫出昵称,后又被称呼全名和官位的西班牙军官愕然回过头来,他先看见了亚罗尔身上穿的绿军装,立即本能伸出手去床边,想要抓取自己的佩剑,当然抓了个空。不过之后他便死死盯着亚罗尔的面孔,脸上先后显现出惊讶,欣喜,以及愤怒等多种复杂情绪。

“亚罗尔!哦,上帝,我这是眼花了吧……真的是你吗?”

“是我,你没看错。是我把你从战场上背下来的——就好像你当初从尼德兰人的死人堆里把我背出来一样。”

亚罗尔走到他的老朋友身边,先是很熟练的查看了一下对方伤势——基本上每个琼海军士兵都要接受一些简单的救护训练,以及基础的卫生常识老朋友的伤确实不严重,不会生感染,亚罗尔才在他身边坐下来。

那个被“解救”出来的教士很感激地向他点点头,立即走到旁边照顾其他病人去了,留下他们两人说话

西班牙军官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看亚罗尔身上的绿军装,又看看周围与欧洲风格洄异的布置,终于叹了口气:

“这么说我真是被俘虏了……”

“算是吧,不过你没必要感到耻辱——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过去了。”

亚罗尔知道这位老友因为出身于骑士阶层,特别重视家族荣耀,所以特地安慰他一句。不过这句话反而让对方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

“这么说当时那些躲在暗处朝我们开枪丢炸弹,把我们弗兰德军小伙子打得哭爹喊娘,却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卑鄙敌人中也有你一个?亚罗尔,我可真没想到有朝一会朝我们开枪!”

弗兰克少校极其愤怒的注视着亚罗尔,但后者只是理直气壮的摊了摊手:

“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弗兰克,那些人中没有我。虽然我加入了他们的军队,但我的华人上司们并不要求我们与本国同胞作战……事实上,我们得到的命令是在战斗结束以后打扫战场,救护那些还能救活的伤员,给予他们人道的对待——就是你现在所处的环境了。”

听到亚罗尔以上帝名义起誓并不曾与他为敌,弗兰克舒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四周,脸上现出一丝满意神色:

“感谢上帝,这么说他们还算是文明人——这里是军官专用的病房吧?”

“这里是轻伤员病房,重伤员那边的条件还要更好一些。这里的生活设施不以军衔区分高下……至少在战俘营里不分。”

亚罗尔回应道,而弗兰克也注意到,这里虽然整洁但并不窄小,周边还布置着不少病床,上面都躺着人——显然不可能同时有那么多军官被俘。

就在他旁边,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低级士兵也刚刚醒来,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反应和弗兰克刚才差不多,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而且立刻扯着嗓子叫起来:

“上帝啊,真见鬼,这里是他们关押俘虏的地方?我怎么感觉像是军官宿舍!”

尽管自己刚刚也才表达过类似的意见,但弗兰克立即表现出满脸淡然的军官风度,并对那个随意插话的粗鲁大头兵狠狠表现出了鄙视之意。

亚罗尔倒没那么浓厚的等级意识,回头看了那士兵一眼,回应道:

“这里是伤病区,地方宽阔一些,普通俘虏是要求十个人挤一间大帐篷……不过无论如何,肯定比欧洲军队的营地要强。”

听亚罗尔用一种非常平淡的语调提起有关欧洲的事情,似乎已经漠不关心的样子,弗兰克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老友为何会产生如此变化很感兴趣。不过因为旁边有人在,他也不好问得太多,只是问了一个所有人都很关心的问题:

“那么,亚罗尔,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我们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旁边几个醒着的士兵立即都凑过来,显然大家都对这个问题很关心。亚罗尔也不推托,想了想道:

“根据我自己的经历,应该是这样的:先,你们将在这里待到这场战争结束。然后他们会对所有俘虏进行鉴别,如果有杀戮平民,妇女之类行为的,都将会受到惩罚。如果所犯罪行严重的话……他们这里也是习惯于使用绞刑架的。”

“在战场上杀伤对方的士兵也算罪行吗?”

弗兰克问得非常仔细,毕竟是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情。亚罗尔摇摇头:

“那个按他们的规矩说是不算的,不过我想如果有谁表现的过于突出,激怒了他们的士兵,恐怕也没机会或者进到战俘营的。”

听到这话,旁边众人都颇为理解的点点头,杀伤人家同袍太多,还指望能活命?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这些西班牙兵倒并不是很担心这点……

“噢,上帝,我们可从来没干过这类事情,连对方的士兵都没打伤过呢!”

旁边那个大胡子士兵急匆匆叫道,亚罗尔看了他一眼,脸上显出某种复杂的神色——似乎是好笑,又似乎是怜悯。

“确实,我相信你们都没还没机会犯这些错误,所以这一关应该不难过。”

“那么之后呢?”

“之后会被送去矿场干一段时间的体力活,算是为你们的侵略行为赎罪,包括先前鉴别中有罪行比较轻的,同样也是送去矿场,就在煤矿里工作。如果没犯什么罪的,时间就不会很长,当初我是干了半年左右,之后就被释放了。”

说到这里时,亚罗尔脸上显出一丝苦笑之色:

“但龖是被释放之后才现要生活下去实在很难,还不如在矿场里头呢,至少每天都有白面包和肉杂汤,每周还能见到整块的肉……他们对干体力活的人还真不苛刻。可是到了外头,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作为一个白人想要养活自己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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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零战俘营(中……】a!!

五一一 战俘营(下)

五一一

战俘营(下)

“无条件的释放?不要求赎金?我们想回去欧洲也可以吗?”

弗兰克立即问道,像他这样的军官贵族,按欧洲战场上的习惯被俘虏以后肯定是要缴纳一大笔赎金才有可能得到自由的。虽说这种习惯可以保障他们被俘后生命不太容易受到威胁,但若是经常被俘虏,多交个几次赎金,那家族也很快便会衰落下去,故此在听到性命无忧之后,立即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金钱的问题上。

亚罗尔看了看他,摇头道:

“应该不用,他们好像没这习惯。当初和我一起被俘的人中间,有好几个是搭船回到欧洲去了,大部分都是军官和贵族。”

——只有那些在欧洲还有产业和家族的人才想回去,象亚罗尔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类型大都是选择留在东方了。弗兰克听见后则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看来回家不成问题……只要这场战争能早日结束。哦,上帝,如果他们打个旷日持久可怎么办?”

“不会的,最多再有一两个星期,这场无聊的战争便会结束了。”

听得亚罗尔如此淡然的评价,周围那些西班牙军人都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亚罗尔穿着对方的军装,他说“战争结束”的意思肯定不会是指西班牙军队将获得胜利。在亲眼见识过琼海军的火力之后包括那位弗兰克少校在内,也没人觉得自家能打赢这一战了——他们在进战俘营之前可是连对方的面都没怎么见着,稀里糊涂冲进马尼拉,稀里糊涂就给打败了。

只是这些人心中想来,对方虽然凶猛剽悍,自家军队也不是泥巴捏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从欧洲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又已经建立起了固定营寨,坚持上个把月总不成问题。亚罗尔说一两个星期内就能结束战斗,实在也太瞧不起人了。

“你在开玩笑嘛,亚罗尔就算是瑞典雄狮古斯塔夫陛下的军队也不敢说能在两星期内击败我们。你好歹也曾是弗兰德军的一员,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战斗力”

弗兰克少校不悦道,但亚罗尔只是无奈摸了摸鼻子:

“就是因为知道弗兰德军的能力我才这么说……就是换了瑞典雄狮亲自过来,也还是两个星期左右。古斯塔夫陛下的炮兵和这边相比,就好像玩具一样。”

“你……”

弗兰克怒视着他,但终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以前还在弗兰德军的时候,亚罗尔的判断力之准就是出了名的,自己的军衔之所以能比他高一级,纯粹是因为自家贵族身份的缘故。而当两人在战场上合作时,他往往都习惯于听从亚罗尔的建议。

“那么海军呢?我们的舰队已经完全控制了马尼拉湾,只要我们的大战船还在威胁着巴石河口,那些黄种人就休想得到安宁”

旁边一名士兵叫嚷道,看他的军服式样似乎是海军成员,大概是舰队派驻到陆军中的联络人员,很不幸的成为了第一批被俘的海军,并且还因此很不服气。

在亚罗尔看来,这位兄弟大可不必如此激动,用不了多久他的海军弟兄们都会前来战俘营报道,说不定比陆军还要快些——唐健早已把他之所以不急于动手的原因告知了全军,现在全马尼拉城的人都知道琼海军那艘钢铁大船正在前来吕宋途中。只要琼海号一到,外面那些西班牙船要么成为他们的战利品,要么沉下海去喂鲨鱼,反正再也不可能构成威胁。

故此虽然港口被封锁,城内局势却非常平静,就连那些最为死硬的欧洲传教士都不敢有什么异动——当初琼海号停泊在马尼拉港口的时候他们可都是远远观察过,再不敢像原先那样否认这艘钢铁之船的存在。

而城内的华商团体更为激动,他们甚至都开始酝酿着准备凑钱购买那些被俘虏的西班牙船了——据说唐健曾经许诺:只要吕宋华商业协会协助琼海军渡过这次危机,回头将把俘虏到的那些小船都处理给华商业协会。要知道西班牙人可是从欧洲远道而来,舰队再小的船好歹都是能远渡重洋的,比这边的总要好一些。

所以亚罗尔只是笑了笑,向那名水手道:

“正是因为有舰队的存在,才要拖延上一两个星期呢。他们也要等海上被清理干净以后再动手解决陆上敌人……”

“用什么来清理?我们是西班牙的舰队用他们传说中那艘可以漂浮在水面的钢铁战舰吗?”

那水手似乎觉得自己的笑话很俏皮,说完之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只笑了几声,却发现周围没什么人附和他,最多也就几个和他一样刚刚来到这里的西班牙俘虏跟着傻笑了一两声。而包括亚罗尔在内,以及附近几个来帮忙的本地传教士,都在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亚罗尔有些怜悯的看着这名水手,他并不认为这家伙多么愚蠢,当初进攻琼州岛的那些人在亲眼见到之前,有谁会相信这世上真有钢铁制造的船能在水上漂?不过他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去说服他,到时候事实自然会让他心服口服。

所以他只是拍了拍老朋友弗兰克的肩膀:

“放心,不会耽搁很久的。你先安心在这里养伤,等你伤势好的差不多,估计战争也结束了。”

他站起身来,走出去几步。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弗兰克:

“差点忘了,这些给你,虽然在这里面,钱也是用得上的。”

西班牙军的贵族少校接过钱袋,颇为感激的朝他点点头:

“谢啦,我自己原来有个钱袋子的,不过不知道被谁摸去了……”

亚罗尔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肯定是被琼海军士兵在搜索战场时给摸走了。虽说琼海军的军规里有不允许士兵掠夺俘虏财物的条款,但这种事情毕竟很难清查。而且如果查得严了那些兵在打扫战场时往往直接把受伤的俘虏干掉,然后从死人身上搜刮战利品就没什么责任了。因此在战场上军官们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他们这些加入了琼海军的白人士兵,打扫战场时也是优先摸钱袋子。亚罗尔在发现昏迷的弗兰克时他已经被人搜过了一遍,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摸光了,所以亚罗尔才记得专门给他带些钱过来。

…………

探望过老朋友之后,亚罗尔返回到自己部队的所在营地中,加入琼海军的西班牙人不太多,大约有五六十。不过这些人并不独立成队,而是被分散安置在各支部队里,而且都不是主要作战部队。在这次战争多半是负责城内警戒,以及打扫战场等辅助性任务。

亚罗尔现在已经能够说一口很流利的汉语,和他的战友们打过招呼,之后休息了一个白天——今天是他的休息日,到晚上便准备去执行勤务。

不过正当他准备出门时,却有卫兵来找他,说是唐队长有事找他,让他去司令部一趟。

亚罗尔顿时有些紧张,心想难道是自己去战俘营会朋友的事情让那位琼海军的最高长官不高兴了?而且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自己不久前才刚刚从战俘营里出来呢

不过他自觉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军队的地方,所以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只是略略有些不安的来到马尼拉城总督府——现在这里是城防司令部。

通报以后见到唐健,后者正在与凌宁商议调派部队的事情,见亚罗尔进来也不拖延,直截了当便问道:

“听说你白天时去战俘营,和那里的西班牙官兵宣扬了一番我军对待战俘的政策?现在那里头可传播的很厉害啊。”

亚罗尔一愣,连忙立正,并道歉道:

“对不起,长官,我当时只是想要让一位朋友安心,没想到……”

唐健摆摆手,而旁边凌宁则笑道:

“不,别担心,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事实上我们觉得你说的那些话效果很不错……你可愿意去战俘营里工作一段时间吗?多多给他们宣讲我们的政策。”

亚罗尔一愣,随即双腿并拢:

“没问题,长官”

——到战俘营担任管理工作,自然可以给自己那个老朋友弗兰克更多的帮助。而且,先前对那个老兵痞子说的话也不算是瞎诈唬了。

唐健点点头,低头写了一张调令给他:

“很好,那你就去找廖大人报道吧——你认识他吧?那位来自大明本土的军官。”

“知道,他打架非常厉害……”

亚罗尔回答道,对于那位来自大明帝国的将领,他们欧洲人还是颇为敬畏的。这些明帝国本土官员对于他们欧洲人似乎不太了解,却又抱着很是藐视的念头,可不象眼前这几位短毛首领那么好打交道。那位廖长官来到吕宋岛上之后正好恰逢西班牙军进攻,被委托担任战俘营的管理者。

亚罗尔听说他在战俘营建立的第一天,便凭借其拳脚接连打翻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西班牙军中格斗好手,让那些觉得败在华人手下,很不服气的战俘们无话可说,是一个很有些传奇的人物。

能够和这样一位明帝国的将领共事,亚罗尔觉得很激动。

五一二 夜袭

五一二夜袭

月黑风高,星光黯淡,正是一个适合打偷袭战的好日子。***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琼海号战舰经过大约一星期的快速航行,于四月二十二日傍晚悄悄靠近了马尼拉湾的入海口处。

马尼拉湾是一处很有特色的港湾,它里面相当广大,但只有一个不太大的缺口与太平洋相连通。宽度大约公里,而在这片缺口处又有一座名为“科雷希多”的小岛,恰好横在海峡中间,形成了很是险要的地形。

“只要控制了这座岛屿,就是控制了整个马尼拉湾!”

这是任何一个看到该地区地图的人都能得出的结论,当初琼海军刚刚攻占吕宋后,王海阳就提出过要在那座岛上修建炮台和瞭望塔,以便对进出海湾的船只进行监视和控制。不过那时候琼海军对于未来如何治理吕宋并没有形成一个正式决议,连马尼拉城的管理人员都经常更换,根本无暇顾及到这座小岛。

西班牙人占领菲律宾六十年,倒是在这座岛屿上留下了他们的踪迹——岛上有座灯塔。不过在琼海军来临之后便告废弃。只是今天晚上,当琼海号再度靠近了这座岛屿之后,观察人员远远便注意到灯塔上面再度亮起了火光。稍微靠近一点之后,岛上比较低平的地方也发现了有人活动的迹象。

“岛上有西班牙人守着?”

当北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有没什么意外之色,哪怕西班牙人再怎么疏忽大意,对于这处关键性的通道肯定不会置之不理。他们的大部队虽然全部冲进海湾打进攻战,在这边留几条小船作为联络和警戒,在岛上留一队士兵看守后路,乃是最基本的军学常识。

“要不要先拿他们练练手?咱们去把岛子攻下来可好?”

跟在北纬身旁的魏艾文满脸雀跃之色,考虑到要用琼海号打海战,船上载运的步兵不算多,除北纬直属的侦察大队外就一个步兵连。但已经升任了营长的魏艾文拒绝乘坐后面的运兵船,而坚持要留在琼海号上,准备迎接第一轮的战斗。

不过北纬却摆了摆手:

“没必要,对岛屿的攻防战历来最是麻烦,尤其是这种热带岛屿。***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当年……嗯,应该说日后,美军在这一片地区可是吃足苦头。”

“西班牙人不能与狂热的日军相比吧?”

魏艾文不服气道,但北纬则淡然回应:

“我们的装备同样不能跟美军相比,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我们没必要在这座岛子上浪费时间。只要把他们的船打掉就行,至于在的西班牙军,完全不必理会,没了船他们只能在上头作野人。”

——作为穿越众里最擅长军事,最能打仗的一个,北纬对战斗却远不象几个年轻人那么热衷。

“记着,小魏——打仗这种事情不是游戏,哪怕你在装备,训练,人数等方面超过对方再多,也只能说是占据优势,却不敢说绝对有把握取胜,尤其是在这种复杂,且我方不熟悉的地形条件下。所以,尽量只打那些有必要的战斗。”

见北纬主意已定,魏艾文便不再多说什么。琼海号远远绕着科雷希多小岛转了一圈,用船载雷达扫描周边海面,并没有发现船只的踪迹。不过这座小岛本身也带有一处不太深的峡湾,西班牙人很可能把船停到那里面去了。由于地形干扰,琼海号的雷达在外边不太容易观测到峡湾内部的情况。而出于谨慎,郑师傅也没有冒冒失失开着船往里头闯——倒不是怕西班牙人的炮火,而是怕在黑夜中轮船容易搁浅。毕竟这个小岛子他们以前并没有特别关注过。

“还是要靠人力去查探啊……”

从琼海号上放下了两条小艇,一批水兵和侦察人员小心翼翼划着浆向港湾内挪动过去。他们除了要探查港湾内的情况外,还担负着测量航道的任务。几名水手一路划行一路不断用铅锤纪录海水深度,同时不断高声报出数据,以确定琼海号是否能够靠近。

他们倒不怕被敌人听见声音——今晚天黑无光,西班牙人就算知道有人在靠近也没法子在晚上出动,除非对方想撞石头或搁浅。

不久之后,侦查员返回,带回了侦察结果——港湾内果然驻泊着三条吨位不算大的舰船,应该是西班牙军留下看守后路的,另里面的水深允许琼海号进入。

按当时的西班牙海军的赫赫威名,留了三条船看守后路应该算是比较谨慎的了,不过在琼海号面前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魏艾文又忍不住,想要带人去打一场接舷站,把那几条船俘虏下来。但北纬再次否定了他的建议:

“要俘虏舰船的话,马尼拉湾内多的是。不要在这边几条小船上浪费时间。击毁它们,然后去海湾里面干正事。”

说着,他回头询问老郑师傅能不能把船开进去?也不要很深入,只要接近到火炮射程之内就行了。郑师傅表示开慢一点可以进去,但在里面不能作机动动作。北纬对此倒并不在意——对于琼海号来说这次作战最大的危险是来自于海中礁石与浅滩,至于西班牙人的火炮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于是在老郑师傅的亲自操控下,琼海号缓缓进入这条狭窄水道,当雷达上显示出距离那三条舰船已经不远,并进入到舰载火炮的最佳射程,而这边也已经能大致看见对方模糊的剪影时,北纬下令停船。

对面的西班牙人似乎也已经有所觉察,从对方船上传来大声的询问以及吼叫,但琼海号关闭了所有灯光,且没有这个时代帆船那么高的桅杆与轮廓线,对方哪怕有再好的瞭望员也看不清他们,直到从琼海号上发射出几枚照明弹……

明亮的照明弹瞬间映射出钢铁战舰威严而冷酷的身姿,但很快便飞到那三条帆船上方,悠悠落下,一方面吸引着对手的注意力,一方面为琼海号上的炮手指明了攻击方向

“轰……轰轰。”

略加瞄准之后,琼海号上三座炮台逐一喷吐出致命火光,一批对舰船专用燃烧弹冲出炮膛飞向目标。黑夜对于炮手命中率的影响很大,不过琼海号本身与对方都是处于停泊状态,用固定炮台去打固定靶,这种程度下要还是作不到命中,那琼海号上这批炮手也都该下岗了。

几乎是瞬间,对面三条西班牙舰船同时中弹,船身上燃起了熊熊火光——对付这个时代的帆船,琼海号三座炮塔一塔对一舰已是绰绰有余。在遭受到攻击之后,那边船上的西班牙人终于彻底沸腾起来,从原先仅仅有些小动静一下子变得慌乱喧闹起来。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很多人影惊慌失措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但他们直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攻击来自于何方。只有一些人在胡乱朝周围开着枪,火炮却是一声没响。

而琼海号这边,则不浪费任何时间,第一击之后炮兵立即忙着清理炮膛,装入炸药包和炮弹,准备进行第二轮轰击。在对方那几艘帆船开始燃烧之后,它们本身就变成了最好的光源,不需要这边再用照明弹指示目标——这正是先前北纬下令同时攻击三船的原因之所在。

黑夜中开战变数太多,如果他只攻击其中一艘,虽然可以保证一轮肯定将其击沉,但对方剩下的船受惊以后却可能不顾一切砍断缆绳胡乱逃逸。即使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撞到礁石或沙滩上,但也可能——仅仅是很小可能,有那么一条船能撞上狗屎运逃出去。

而北纬的目标是“一个都不放过”,当那三条船都烧起来之后它们的覆没就只是时间问题了。这个时代的木头船一旦被昵称为“徐总工巧克力”的燃烧弹点着以后几乎是不可能扑灭的,但北纬不想去考验西班牙海军的损管能力,他要确认目标完全沉没。

所以这第二击,炮手们装进炮膛的乃是高爆弹,目标是对准了敌舰的腹部吃水线附近。这时候那些西班牙人靠着自家舰船燃烧所发出的光亮,终于发现了不声不响隐匿在前方几百米处,仿佛一只猎食巨兽般的琼海号,他们惊恐嚎叫着朝这边伸手比划着,有动作快的已经打开炮窗将火炮瞄准过来……不过他们永远都没机会打出还击的炮弹了。

“轰轰轰轰……”

琼海号上第二轮炮击开始,三座炮台仍然是依次开火——齐射虽然很过瘾,对于船身结构的影响却太大,而且后坐力太大也容易推动船体,使其偏离位置。故此按照琼海军的条例,海军舰船原则上不采用齐射开火方式,而琼海号在第一回海战之后又作过改进,给三座炮台内部作了个联动系统,使得炮手们可以知道彼此的状况,射击时就可以有意识的互相错开……不过联动系统只能通知而不能控制,要是战况紧急,或是在特殊情况下的话,所有炮塔依然可以同时开炮的。

当然了,眼下可没这必要——在沉沉夜幕下,琼海号几乎是用一种很优雅的姿态,对那三艘熊熊燃烧,在黑夜中变成了最明显标靶的西班牙舰船一一施以点杀。

这是补昨天的,明天更新照旧-RO!!

五一三 这一夜(上)

五一三

这一夜(上)

在第二轮炮击过后,对面三条船沉没了两艘,准确点说是开始沉没——其中一条的舰体整个儿断成两截,正在迅速的往水下倒栽葱。而另外一条则是在船肚子上被炸开几个大洞,海水正咕咚咕咚不停往里头灌,船体安安静静往下沉,消失在海面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另有剩下的一艘船动作很快,在第一轮炮击之后便迅速斩断系锚缆绳,借着夜风开始移动起来。不过它并没有试图往海湾外头冲——琼海号正堵在前方主航道上呢。那船的操纵者也算是果断,知道往外肯定跑不掉,干脆驾着船往海岸方向冲——这样好歹不会被击沉了。

当琼海号这边炮塔第二次开火的时候,那船已经移动起来,于是原先冲着船身中部瞄准的高爆弹统统打在了船尾部分,将其船尾几乎炸了个粉碎,但整条船却依旧挣扎着冲到了沙滩上,船身发出嘎吱嘎吱声音倾斜下来,龙骨似乎也有断裂。但无论如何,它现在已经触底,坐落在大地之上,不用担心沉下海了。

但琼海号却并没有就此放过它,虽说就是放着不去理会,这船自己大概也会烧毁。可对于琼海号上负责指挥全部火炮的林深河,以及他手下那些打开了性子的炮手们来说,不把这条胆敢从他们炮口下逃跑的西班牙船炸个粉身碎骨,他们是断然不肯罢休的。

“马上转向了,三号炮台再打个一轮,把那条搁浅船炸掉,一号二号就甭打啦,节约点炮弹回头吃正餐去。”

随着深衙内的指令发布下去,位于船尾部的三号炮台炮手们继续喜滋滋装填弹药,而一二号炮台水手们则骂骂咧咧开始作战后的清膛工作。此时琼海号本身也在老郑师傅操控下作了个漂亮的原地转弯,船头冲外缓缓朝海湾外头开去,留下背后那一片狼藉的战场,以及若干浑身湿漉漉,看着琼海号背影目瞪口呆的西班牙水手……

——琼海号这两轮炮击都是冲着船去的,倒没怎么刻意打人,再加上那三条船都是靠近岸边停泊状态,在突然挨了打,晕头转向之际,很多水手的第一反应就是跳下水往岸上游过去。除了那些睡得特别死,或者运气不好没逃出去的倒霉蛋之外,大部分人还是逃生了。

此时随着燃烧的帆船上火头越来越旺,战场上的光线也越来越充足,而且琼海号前后开了两轮炮却连个地方都没挪,那些西班牙人顺着炮口火焰找过去,终于找到是谁在揍他们了。

只不过能看到却不代表能还击,这时候他们所有的火炮不是跟着帆船载体沉下了大海,就是因为搁浅倾斜而炮口朝天,根本没有发射能力。另一方面,要那些刚刚逃出生天,犹自惊魂未定的西班牙水兵能像平时一样发挥也不现实,大多数水手此刻都还是满脸不敢置信之色,恍如身在梦中——他们在欧洲跟尼德兰和英国的舰队打海战也算是很有经验的了,却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一种火炮那么威猛,仅仅两轮射击就能把舰船打沉的——还是同时打三艘

倒是西班牙军派在岛上驻守的那一队陆军胆子特别大,心理素质也不错,大约是有个好军官指挥,在这短短时间内居然冲到了靠近港湾的岬角边,举起火枪乒乒乓乓朝琼海号猛烈射击。倒也有几发子弹命中的,但是除了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效果——琼海号打仗时人都藏在有装甲覆盖的舱室内,外面是看不到人的。所以那些西班牙军的勇敢还击除了证明他们并没看错——这确确实实是一条地道的钢铁战船之外,没能起到任何用处。

对于这样如同苍蝇骚扰般的攻击,琼海号压根儿不予理会,大模大样掉过头去,把船屁股冲向对方,就在那些西班牙人以为这个钢铁煞星终于要离去的时候,却见琼海号船尾的一座炮塔上火光一闪,轰隆一下,那条好容易冲上沙滩苟延残喘的幸存帆船又吃了两发高爆弹,正打在船身中部,将那条船给彻底炸成了两截。

在岸上西班牙人的惊恐叫喊与四散逃窜声中,琼海号的背影缓缓消逝于黑夜中,就和它过来时一样无声无息。但却留下一大片燃烧与沉没的帆船背景,告诉那些西班牙军这绝非梦幻。

…………

片刻之后,正当琼海号越过海峡,朝马尼拉湾里头开进去时,却见科雷希多小岛最高处的那座灯塔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西班牙人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口大铜钟,当当当敲个不停,响亮的钟声在海面久久飘荡,延绵不绝。

琼海号甲板上,刚刚才小小热了一下身的林深河一边做着扩胸运动,一边看着那边还乱糟糟的小岛沙滩,哼哼冷笑了两声:

“看来他们是急疯了,除了用灯塔火光,居然还敲钟示警,难道还指望声音能传到几十公里以外去?……嗯,可能在某处还有接力的,就好像我们的烽火台?”

“无所谓,那么大规模的帆船队,在夜间肯定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无论西班牙主力舰队今晚能不能得到讯息,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

北纬满不在乎道,自从琼海号进入马尼拉湾这一刻起,这场战事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如果说之前西班牙人还有一点机会的话,那就是趁着琼海号尚未到达之前赶紧扯帆逃跑,只要他们逃出了马尼拉湾,以东南亚菲律宾海域这一带的地形之复杂,受油料限制的琼海号也不可能满世界到处找他们去。

而琼海军的快帆船虽然可以到处跑,但缺乏雷达支持,完全靠人眼搜索,而且琼海军当前能动用的快帆船数量有限,在群岛之间找一支舰队,虽不能说是大海捞针,却也不是很轻松的事情。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即使对方得到消息马上启航,在海湾里也逃不过琼海号的雷达搜索——要知道琼海号一直跟马尼拉守军有联系,所以非常清楚对方舰队的锚地之所在,进入了海湾之后便直截了当开朝西班牙舰队的停泊之地开过去。也不用讲什么战术策略,就跟刚才打科雷希多小岛的驻留舰船一样,用火炮解决一切问题。

打仗最痛快的莫过于此——眼看着对手拼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争取一线胜机,而己方只需要冷冰冰按几个按钮,操作一下机器便能将对方的鲜血和眼泪统统践踏到泥浆中……这才是文明人应该追求的战争方式呢。至于动不动跟对方拚刺刀,打肉搏这类事情,纯粹热血少年的浪漫幻想。北纬虽然被公认是穿越众里最能打架的一个,对于这种事情却并没有什么兴趣。

…………

通过电报联络,唐建以及凌宁等人当然已经知道了琼海号进入马尼拉湾的消息,所以这晚上他们都没睡,而是来到防御阵地的最高处,通过望远镜远远观察着西班牙人所在的方向。

今晚那边很是平静——唐健难得一次发善心,让侦察部队停止了对西班牙军的骚扰行动。毕竟就连囚犯临死前都能吃顿好的呢,要是今天晚上还让对方连前半夜都睡不安稳,也未免太过凶残。

“……他们已经越过科雷希多岛,并顺手抹掉了西班牙人留在那边的三条船。”

看完联络官刚刚送来的最新战报,唐健随手将其递给凌宁,后者看了几眼之后又将其往下传,最后纸条是传到了大明朝的锦衣卫千户官廖勇手中。后者在不久前刚刚来到吕宋,正好赶上琼海军与西班牙的战争。这位锦衣卫千户官在这场战争中表现的颇为抢眼,倒不是说他作战如何厉害——琼海军还用不着他去战场上打肉搏战,关键是有这位功夫好手坐镇在战俘营中,把那群牛高马大的白人战俘一个个压制的老老实实,实在是省了琼海军这边很多力气。

故此廖勇现在也被视作是“自己人”,大多数军事计划和设施都不瞒他。廖勇看了电报之后不禁乍舌道:

“这么说在今晚战事就要结束了?”

“差不多,之后可能还会有些扫尾工作——廖千户你的责任要重起来了,估计这次俘虏会有好几千人呢。”

凌宁嘿嘿笑道,廖勇对此到不在意,反而看着手中的电报纸轻轻叹了口气:

“那些西夷将港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一条小船都冲不出去,想必是以为便可高枕无忧,慢慢围困了,谁知道你们却有这等神技……千里之外亦能传音嘿嘿,若是我大明有了这等器物,以后就再也不怕被人围困了。”

对于琼海军所特有的无线电报系统,任何一个听说过的明朝官员都无不将其视之为神技。廖勇先前也只是略有听说,直到这回在吕宋岛上与唐健等人并肩作战,方才得以不受限制的看到电报文字,从而了解到这项技术的真实存在。

五一四 这一夜(下)

无论是先前的王璞,还是当下的廖勇,都曾想要打主意要为大明弄到电报机。最初是想要直接学技术,不过在稍微接触了一点与无线电和电流设备相关知识以后便发现这过于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别的不说,光是要理解电磁波这个概念就很困难,于是便改为想要购买成品。当然琼海军对于这些超时代装备也如同火枪一样,不在对外出售的目录之内。他们一口咬定这东西不卖,那明朝人也没办法。虽然走私这种事情历来难以禁绝,不过琼海军当前的规模还不算大,能够接触到无线电收发报机的人也还不多,且全部都在穿越众的监管之下。要想瞒过他们私自搞一台电报机弄出去,那难度比走私枪械还要大得多,基本上不可能。况且这东西也不是光弄到一台机器就能投入实用的,没有相应的人员培训,只有机器也没用。

所以他们最终都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或者说是暂时放弃,在大明朝廷中有人已经提出是否能通过洽谈方式让琼海镇同意出让这些先进技术?不过有了先前与琼海军打交道的经历,眼下明帝国上下官员总算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这群短毛手里好东西很多,但龖是光靠所谓的“朝廷威严”,是不可能让这些短毛屈服的。想要从他们手里捞好处,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谈判,拿出东西交换才行。

而琼海军也并不介意与明朝人分享他们的技术优势,毕竟这些先进技术归根到底是要为人服务的,如果为了保密而将其深藏起来,或者只允许将其用在军事上,最龖后肯定是发展不下去的——二十世纪苏联队的失败就证明了这一点。只有将其推向民间,在给社会带来进步的同时本身也不断获得利益与改进,这才是长久发展之道。

所以琼海军虽然对大明保持技术垄断,却也允许电报房在内的各种机构为当地民间服务,眼下琼洲岛上的商人团体与广州之间的联系已经常常使用电报。而随着琼海军在大陆上的据点逐渐增加,琼州府与大陆上的联系也越来越方便,包括这些地方相互之间的联系也变得快速起来,甚至连一些官方讯息都开始通过电报传递。

比如不久之前,在得到西班牙进攻吕宋的消息后,王璞就通过电报直接向北京方面发去了一封比较急切的奏报——虽说琼海军方面也会向大明通报,但作为朝廷派驻海南的最高馆员,如果王璞这边没有动静,或是反应太慢的话,肯定会被人攻讦。而如果他能用与琼海军差不多的速度把消息送往北京内阁,那么毫无疑问,朝廷对他的评价又会高上一些。

而王璞在这份奏报中也顺带提了廖勇一句,这让廖勇非常高兴——在那史同知尚未抵达吕宋之前,他廖千户可是第一个在此地上任的大明官员,也是随同琼海军统共抵御西洋夷寇的唯一一个大明军官,这个名义可不仅仅听起来光荣而已,等到战斗结束,琼海军获胜以后——这时肯定的,他廖勇到时候少不了也能分得一分军功。当然琼海军对于这些超时代装备也如同火枪一样,不在对外出售的目录之内。他们一口咬定这东西不卖,那明朝人也没办法。虽然走私这种事情历来难以禁绝,不过琼海军当前的规模还不算大,能够接触到无线电收发报机的人也还不多,且全部都在穿越众的监管之下。要想瞒过他们私自搞一台电报机弄出去,那难度比走私枪械还要大得多,基本上不可能。况且这东西也不是光弄到一台机器就能投入实用的,没有相应的人员培训,只有机器也没用。

所以他们最终都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或者说是暂时放弃,在大明朝廷中有人已经提出是否能通过洽谈方式让琼海镇同意出让这些先进技术?不过有了先前与琼海军打交道的经历,眼下明帝国上下官员总算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这群短毛手里好东西很多,但龖是光靠所谓的“朝廷威严”,是不可能让这些短毛屈服的。想要从他们手里捞好处,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谈判,拿出东西交换才行。

而琼海军也并不介意与明朝人分享他们的技术优势,毕竟这些先进技术归根到底是要为人服务的,如果为了保密而将其深藏起来,或者只允许将其用在军事上,最龖后肯定是发展不下去的——二十世纪苏联队的失败就证明了这一点。只有将其推向民间,在给社会带来进步的同时本身也不断获得利益与改进,这才是长久发展之道。

所以琼海军虽然对大明保持技术垄断,却也允许电报房在内的各种机构为当地民间服务,眼下琼洲岛上的商人团体与广州之间的联系已经常常使用电报。而随着琼海军在大陆上的据点逐渐增加,琼州府与大陆上的联系也越来越方便,包括这些地方相互之间的联系也变得快速起来,甚至连一些官方讯息都开始通过电报传递。

比如不久之前,在得到西班牙进攻吕宋的消息后,王璞就通过电报直接向北京方面发去了一封比较急切的奏报——虽说琼海军方面也会向大明通报,但作为朝廷派驻海南的最高馆员,如果王璞这边没有动静,或是反应太慢的话,肯定会被人攻讦。而如果他能用与琼海军差不多的速度把消息送往北京内阁,那么毫无疑问,朝廷对他的评价又会高上一些。

而王璞在这份奏报中也顺带提了廖勇一句,这让廖勇非常高兴——在那史同知尚未抵达吕宋之前,他廖千户可是第一个在此地上任的大明官员,也是随同琼海军统共抵御西洋夷寇的唯一一个大明军官,这个名义可不仅仅听起来光荣而已,等到战斗结束,琼海军获胜以后——这时肯定的,他廖勇到时候少不了也能分得一分军功。!~!

五一五 并不浪漫的海上战斗

五一五并不浪漫的海上战斗

“轰轰……轰……轰轰轰轰……”

清晨的马尼拉港口外,从海面上隐隐约约传来阵阵炮声。四五月份的天气,早晨时海面上很容易起雾,所以从陆地上面看过去只是一片模模糊糊,除了偶尔可见火光闪亮之外,并不能看到海战的景象。

不过在马尼拉城里的很多居民仍然设法爬上了周边山丘,或是那些宽阔能看到海面的地方,伸长了脖朝海湾方向张望过去——哪怕看不见场景,听听从风中传来的炮声也是好龖的。看热闹是广大市民的天性,对于战争尤其如此。更何况这种纯粹一边倒,没什么危险的战争,绝对比后世那些战争电影大片更吸引人呢。

依附马尼拉城墙修建的战俘营中,弗兰克等一干人也都竖着耳朵倾听从海上传来的声音……

“炮声密集起来了……应该是我们的舰队在进攻!”

“非常猛烈的炮击!整个舰队似乎都投入了战斗……我听到了旗舰‘圣胡安’号的炮声……没错,只有圣胡安号上那门级巨炮能出如此巨大的声音!就是英国女王的舰队,在这样猛烈的攻击下肯定也会退却的……”

人群中,那个来自战舰队的俘虏正口沫横飞向大家直播着战场实况——当然完全是凭他的想象与猜测。不过这小伙既然是舰队成员,先前随船跟英国人打了好几仗,又千里迢迢坐船从欧洲来到亚洲,对于自家的舰队当然是无比熟悉。虽然他自称连具体是哪几条船上的火炮在开火都能分辨出来也许有点吹牛,但能从断断续续的炮声中判断出西班牙舰队总体动向,这方面应该还是比较靠谱的。

所以在场的西班牙俘虏们一边侧耳倾听着海边方向传来的炮声,一边也聚精会神听取这个人肉收音机的现场直播。那小伙口不龖错,虽然和这边众人一样只是对着高墙,却把一场海战描述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他口中,战俘营那帮俘虏仿佛都能够亲眼看到他们的海军同胞与那强敌浴血奋战的场景……

然而事实却远非那名高墙后水手想象的那么浪漫,实际上,此时此刻,在琼海号的炮位上,炮兵指挥林深河正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欠:

“哎,真是太平淡了……就是打靶训练也比这有趣些……”

——前方的西班牙舰队肯定不会这么认为,那个战俘营的海军小伙儿有一点倒没说错:凌晨时分,当琼海号大模大样出现在西班牙舰队之前,向这个欧洲老牌帝国的海军官兵出挑战时,西班牙人毫不犹豫应战。所以到此时,所有能动弹的西班牙战舰船已经全部压上,正乒乒乓乓朝着琼海号疯狂射击,确实是整个舰队都扑上来了。甚至连同舰船上的路军官兵都在拼命开火,只是那效果极其有限。

绝大多数的炮弹根本连琼海号的边都挨不着。因为老郑师傅很精确的控制好了距离,使琼海号与对方舰船始终保持在四五百米这个距离,这个距离虽然在对方火炮射程之内,但对于这个时代没什么观瞄系统,完全依靠肉眼和经验来设计的西班牙海军炮手来说,能否命中完全要凭运气,还得是非常好龖的运气可能打到。

而即使那些炮手运气很好,打中了一两炮,也只是在琼海号的钢铁外壳上面增加几个瘪塘或者是白印而已,除了让船上人员听个响儿之外没啥效果,连让人感觉震动都作不到——琼海号上火炮射击时的震动还比它大一些呢。

如果那个正在战俘营里慷慨激昂讲故事的小伙儿耳力能更好一些,便能听到在他们西班牙海军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另有一种他不熟悉的炮声不紧不慢,但却始终保持不间断地在响着——四五百米这个距离,却正是琼海号的炮手们平时做打靶练习时最喜欢的标距,他们不慌不忙一艘一艘瞄准,一炮一个的打点射……就好像手持长矛的披甲武士正在欺负只能拿匕的敌人。基本只有他捅人,别人够不着他,即使不小心被撩了一两下,也刺不穿铁甲,构不成什么伤害。

在那些西班牙的船长中,也有想要靠近上来打接舷战或是纵火拼命的,但帆船的行动能力完全要取决于风向,而马尼拉湾作为一座半封闭的海湾,在正常天气下不可能有太大的海风。老郑师傅在明朝这些年,对于帆船操控也积累了不少经验,这时候驾驶着琼海号慌不忙逆风而行,让对面那些帆船个个都难受无比。

即使在这样的逆境下,依然有几条西班牙船表现不龖错,要么是度快,要么是射术好,只可惜在此时表现抢眼绝非好事——林深河率领各炮组专拣硬茬打,通常情况下使用一座炮塔打一条船,但如果现对方有表现勇猛的,或者射击比较精准的,又或者舰船机动力较强的,统统受到重点照顾……开战没多久这些舰队中的精英便被送下海去,留下一批水准较差的在那儿胡乱放枪开炮,徒然制造大量烟雾,更加遮挡了西班牙人自己的视线……

“这就是西夷那边的第一大国么?其水师看起来威武雄壮,炮火惊人,真打起来也不咋样么?”

在琼海号的下层船舱里,史可法等一行三人此时正挤在一座窄小弦窗前,争先恐后从那扇被装甲板遮蔽了大部,只留下小小几条窄缝的观察窗里观看着这场前所未见的大海战。他们一开始是非常紧张的——史可法和他那个幕僚师爷,连同小厮书童,几个人这辈看到过的船加起来恐怕还没今天见到过得多,而且都是那么的硕大无朋,远望还没什么,但当他们从赵立德手中借来望远镜,看清楚对方船上水手与船身的比例……即使在前几天登上琼海号之后,在这艘钢铁大船上已经受到了非常强烈的震撼,三人也都是再度乍舌不已。

一想到短毛竟然要用仅仅一条船去挑战对方那么庞大一支船队,那史家小厮表现得有点腿软。虽说先前已经干掉对方三条船,但那时在夜里,这边是用的突袭战法……中国人对于“偷袭”“夜战”之类总是比较迷信,大概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以少胜多并不稀奇。但如果换了大白天,双方以堂堂之阵面对面的话,就很看重数量优势了。

那个小书童在开战之前着想要提前下船去,不过史可法没理会小鬼的乱语,而是很冷静的坐在观察窗前,手持望远镜细细观察着对方战阵,倒是展现出了让他能够史书上留名的那种大无畏精神。至于那位幕僚先生,反正跟着东主走,倒也颇为镇定。

等到开战之后,他们明白琼海号的底气从何而来——自对面船队中射出的炮火遮天蔽日,但对这边而言仿佛只是节日焰火,根本没什么威胁。他们一开始还小心翼翼按照赵立德的提醒把舷窗上的装甲护板扣起来,但没多久便忍不住悄悄掀开一条缝,之后是半开窗……最龖后就完全打开窗在看了,反正外面还有一层固定铁栅,实心装甲板主要是防流弹之用,眼下还用不着。

那小厮从一开始捂着耳朵缩在床角簌簌抖,到后来霸着窗前位置不肯让,其间也没隔了多长时间,而史可法和他的幕僚先生两个都是文人脾气,眼前景象虽然惊人,在略看了几眼之后,却还是摸着山羊胡忍不住议论起来……

史可法觉得那些西洋人也不过如此,而他的幕僚先生以往一直是顺着主家口气说话的,这回却摇摇头,不以为然道:

“也就是我们脚下这条铁船过于神奇,既不必依靠风力行走,全身皮骨又俱为精钢打造,本身火炮亦是惊人,方压制住那些西夷大船不得挥……若是换了我大明水师在此,恐怕情势就要大大的不妙啊。”

师爷说得很有道理,但史可法却摸了摸胡,略有不悦道:

“吾兄此言差矣,难道这琼海镇水军便不是我大明水师了吗?——这铁船顶的旗杆上当前可是正悬挂着我大明旗号呢!”

听老板这么说,那师爷只能笑一笑,不再多话——再说下去就要变政治错误了。但同时他的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显示出不赞同的态度来。

来到海南这些天,与他们短毛近距离接触也不是一两回了,琼海镇上下对于大明朝的态度早已表露的清清楚楚——很多时候,包括那位赵先生所讲的课程中,或多或少总能体现出对于大明的蔑视来,这一点就连未曾去上课,仅仅是帮着整理笔记的幕僚先生都能觉察出来,他不相信自家这位东主会没感觉。

这些人不想与大明为敌,但也绝对不是怕他们。大明朝若想要对他们指手画脚,把人家军队当大明军使用,不予理睬已经是比较好龖的结果了。真要惹怒了他们,恐怕就会跟眼前这些西夷一样,被打个落花流水都是轻的。

——当从舷窗中又看到一艘西洋人的舰船中炮,在一片火光之中沉入大海时,那位幕僚师爷心头不禁浮现出这样的念头。R!~!



五一六 瓮中捉鳖

五一六

瓮中捉鳖

史可法并不是庸人,当然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些。不过,对于大明王朝的忠诚,以及那些短毛对他的特别友善态度,使得他对于这支特别的军队也有一分特别的期望:

“琼镇诸人心高气傲,吾亦深知。若换了别人拥有如此精妙之器械,恐怕只会比他们更加骄狂……只是正是因为他们自愿投效我大明,随时出身海外异邦,却可见其对于我中华仍有忠义之心,若能善加引导,当可大有利于国家矣。”

史可法这句话让那位师爷微微点头,心想自家老板总算还不是太迂腐。事实上以琼海军的实力,他们居然肯向大明王朝俯首称臣才是让人奇怪的事情。这位师爷私下里也曾扪心自问,如果换了自己拥有短毛这等力龖量,会不会和他们一样选择?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若自己当真拥有如此强大恐怖的武力,恐怕早就跳起来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一方面是对于权力的尊崇与敬畏,另一方面却又抱着“吾可取而代之”的念头,这种对于权力的嫉妒与蔑视几乎是深藏在每一个中国人骨子里。当然通常情况下这种念头只是妄想,可在琼海军这边,他们分明是有能力将其转化为现实的。

——以这艘钢铁大船所表现出的战力,如果短毛不是坚持只将其用于南方,跟一伙远道而来的西夷死磕。而是掉头北上直趋天津卫,大明朝那点可怜的水军根本无法对它构成任何威胁。而以琼海军陆战之犀利,自天津出发,直接取下京师也就是旬月之事耳……

想到这里时那位师爷不禁失笑,这番计议并不算什么高妙之策,只要是个有点头脑,并且能看得懂地图的人都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想来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向那些短毛提出过类似建议了吧……这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当初自家东主的那位老朋友王璞王介山在请他们吃饭时会说:只要是了解琼海军的人,都会对他们当初居然肯接受朝廷招安觉得奇怪。事实上按照这些明朝文人的观点——如果不考虑自身立场的话,扯旗造反才应该是最适合这帮短毛的路子。

可他们却放弃了未来大有前途的反贼身份,转而在这艘无敌铁船上悬挂了大明旗帜,并且还愿意把自己打下来的土地交给大明的官员来治理……如此计议,果然不是自己这类常人所能理解。自家老板认为他们这是对大明抱有“忠义之心”,并由此而想要拉拢他们更进一步向大明靠拢,虽说想法有点天真,但终究也能算是一条理由吧……至少除了这条之外,自己也找不出其它理由来解释他们的举动了。

两人又议论了几句,忽然听那小厮兴奋道:

“看!西洋人的船队在分散——他们要逃跑了!”

——这种一边倒的海战,其持续时间当然不会太长。不过这年头的海战总体节奏还是比较慢,双方从清晨战至将近中午,在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战舰之后,西班牙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无论座船还是武器都根本不可能是这边的对手,于是便开始试图逃跑,以躲开这艘梦魇般的钢铁战舰。

虽说海战的一条基本规律是——你若追不上对方,那也就肯定逃不掉。但西班牙这边的舰船毕竟数量众多,大家四散开来各自逃窜,想来那一条钢铁战舰也顾不过来——西班牙的舰队司令在下令舰队分散撤出战场时是这么打算的。只可惜他没有和当初进攻海南岛的那些海军同僚接触过,如果他和那些人有过交流,便会知道这种想法根本行不通——先前人家二三十条分属不同国家的舰船同时逃散,还是在较为宽阔的琼州海峡里,结果都还被一一追上击沉。

如今这马尼拉湾内洋面虽说比较广大,终究只是一大片内海,出口只有一个,随便你怎么四散,最龖后总要从口子那边跑出去吧?所以北纬也没刻意去追,只不慌不忙回到马尼拉湾的出入口,科雷希多小岛附近洋面上游弋。凡是有胆敢靠近,企图往外面跑的就开炮轰打。

在接连击伤击沉了好几艘想要冒险的帆船之后,西班牙人很快意识到靠硬冲是冲不过去的。不过那些人倒也狡猾——他们干脆把整个舰队彻底分散,躲藏在马尼拉湾深处,也不过来了,就在这里面耗着——你守在海口我们拿你没办法,可只要你冲进来我们就有机会跑出去了。

北纬知道西班牙人是在指望天黑,等天黑以后他们就有可能趁着夜幕掩护逃跑了,不过他也很自信——对方肯定想不到琼海号上有一件叫做雷达的装备。打到现在西班牙人原先的狂妄与骄龖傲已经被不复存在,但北纬就是要把他们最龖后一点希望都打掉,这样才可以逼迫他们投降。

所以他也很有耐心的守候在海口附近,不慌不忙等着天黑到来。

…………

夜幕很快降临,这一次上天似乎待西班牙人不薄——今晚云层很厚,看不见月亮。当海面上陷入黑暗之后,西班牙的船队果然开始三三两两企图趁夜潜逃。不过这些倒霉蛋很快发现:无论他们如何小心翼翼,都会被那艘可怕的钢铁战舰迎头兜上,然后便是精准而可怕的炮击,战况几乎跟白天时没什么两样。

整整一个晚上,琼海号就象一个严格的宿舍管理员一般在海湾峡口处回来巡视,把每一条试图闯关的西班牙船坏小子都给打回去。老郑师傅难得奢侈了一次,把雷达功率开到最大,覆盖这一整片洋面。无论什么船只都别想瞒过琼海舰的眼睛。而林深河及其所率领的炮组现在也不下杀手,发现敌舰后通常先打个两三炮威慑一下,如果老老实实退回海湾里去便不再攻击。但如果还试图往外跑的,那可对不起了,直接燃烧弹伺候,把它变成黑夜中的一座活动灯塔,也算是对其它舰船的威慑。

等差不多到了后半夜时,在马尼拉湾出口处的海面上,已经漂浮着四五堆熊熊燃烧的帆船残骸,将这一带海面彻底照亮,这一晚上琼海舰击沉击伤的舰船比白天一整天还要多。前一天还气势汹汹的西班牙战舰队,在这一天之内便被打掉了将近三分之二,轻便型小船几乎损失殆尽。只剩下几条大的——因为琼海军想要将其俘虏,所以没下杀手,只是将其击伤便算。

到得天亮时,西班牙人终于确认:他们是被困在这片海湾中了。而且对方要全灭他们易如反掌,但却故意不下杀手,只是堵住出口不让他们离开而已。

抱着万一希望,西班牙人派来了谈判使者:一名会说中文的传教士。不得不说这年头欧洲的天主教会还真是用途广泛,除了作神棍忽悠人外,外交使者也大都由教会人士充当。

这位名叫马丁的传教士居然还认识北纬——原来他本就是马尼拉城的居民,曾在这里居住了很多年。不过在这座城市被不信上帝的东方人占领以后,他还是决定回到天主的怀抱,于是便和不少当地富人一起设法搭船返回了欧洲——除了最初一段时间的戒严外,老杰克以及后来唐健等人主政时期对马尼拉的外国人一向实行“来去自由”原则,只要做个登记,愿意离开或者留下都可以。

不过这位虔诚的传教士回到欧洲以后没多久,却又被教会找出来充当西班牙军反攻的向导,不得不再跟着舰队返回亚洲。这时候被派出来充当和谈使者,感觉也挺尴尬的。

他代表西班牙舰队的司令官提出了谈判条件——希望能通过缴纳赎金的方式,向这艘钢铁战舰的操控者买一条离开的路,价格方面可以商量。

不过北纬压根儿没想和对方作交易,他直截了当让那教士回去转告他们的司令官:琼海军只接受无条件投降,这是唯一能保全他们性命的方法。投降方式为全舰悬挂白旗,并且开到指定港口,舰上人员解除武装后可允许登陆……那名传教士还想游说几句,却被北纬直接打发回去了——反正西班牙人也没什么讨价还价的本钱。

对方的舰队司令一直在犹豫,不过到了中午时分,当琼海军的帆船编队:“白驹”,“飞燕”,“野分”,“时雨”四舰亦抵达海湾口,并使用舰载火箭武器也投入了作战,直接围攻击沉了一艘大型战舰之后,他终于对战场情势感到绝望了——先前琼海号只是孤身作战便打得他们如此凄惨,如今一下子又增添四条,虽然只是帆船,可展示出的武器却似乎比那铁船上的火炮更恐怖!

于是,在一六三三年四月二十四日这天,进攻吕宋的西班牙战舰队向琼海军升起了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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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七 受降仪式

五一七

受降仪式

在海军竖起白旗之后,已经登陆到吕宋岛上的西班牙陆军又坚持了小半天,终于在夜里决定也向唐健等人投降。

事实上自从海上舰队初战不利开始四散逃跑之后,岛上的西班牙陆军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士气很快便丧失殆尽。只不过因为还没有直接遭受到攻击,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不见的人家还没打上门来就主动找过去要求投降?

如此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一夜,当晚也不知道有多少西班牙兵在咬牙切齿诅咒那些把他们丢下的海军混蛋,等到天亮时朝海上一看,那些人乐了——也许是他们的诅咒当真起到作用,那些海军混蛋没能逃掉,仍然龟缩在靠近马尼拉的近海洋面上呢!

之后舰队方面的司令官倒是派人来跟陆军接洽,表示他打算向对方提出一个“体面结束这场战斗”的方式,同时询问陆军是否愿意赶紧登船,以便在交涉成功之后赶紧离开这座已经彻底落入黄种人手里的岛屿。

不过昨天还大骂海军丢下他们不管的陆军方面人员今天却毫不犹豫拒绝了上述要求——就这一晚上舰队又减少了三分之一,剩下也个个带伤。这让陆军上下对海军彻底丧失了信心,这时候就算那位舰队司令盛情相邀,他们也绝对不敢进入这些漂浮的活棺材了——不管怎么样,在陆地上好歹还能依靠自个儿的两条腿,总比跑到海上去听天由命强一些。

当舰队司令派出那位马丁神父出面去跟对手洽谈的时候,陆上人员也开始考虑自救。他们军中同样有来自马尼拉本地的带路党,要找个使者出来并不困难。只是陆军方面的指挥官是个老牌贵族,对于西班牙欧洲老大帝国的荣誉感更强一些,即使到了眼下这种危急关头,依然不想向他们素来看不起的黄种人示弱,至少不想在海军之前示弱。

不过这老家伙毕竟在陆地上多待了十天半月,跟琼海军较量了好几场,对于这个战争对手也算是有了一份了解。他知道到了战事现在这个地步肯定是没啥指望了——对方先前挡住他们的进攻根本就是轻而易举,无论在武器还是战术上均占据全面优势,可这十几天来始终保持守势,看来就是在等待今天这场海战了。一旦海上后路被切断,人家下一步肯定就要收拾他们。

因为他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拖延着,在海军方面作出投降决定之后,又尽可能的多坚持了一段时间,这样今后即使回到西班牙本土,也可以对外宣称陆军是经过奋战,在海上后援断绝之后方才投降的,这样名声好歹比那位率先提出投降的舰队司令会好一些。

当然了,不管找什么借口,投降总是免不了的。陆军拖拖拉拉遮遮掩掩又耗了半天,眼看海军舰船在挂起了白旗之后,老老实实按照对方要求把所有残存舰船冲上沙滩自行搁浅,从而彻底丧失了逃跑的可能。而那艘腾出手的钢铁巨舰则靠近岸边,三座炮塔上七门火炮高高竖起,朝他们的军营瞄准过来……

而此时马尼拉城里的守军也开始大模大样出城列队,显然是准备向他们发起总攻的架龖势。见此情形,那位陆军指挥官不再犹豫,赶紧下令……从西班牙军的营垒上面立即升起一面早已准备好龖的大白旗,在日益昏暗的夜色中非常醒目。

——如此,这场犹如闹剧般的西班牙反攻作战算是暂时告一段落。菲利普四世国王与奥利瓦雷斯公爵愤怒的派出国中精锐,想要惩罚这些胆敢冒犯帝国威严的亚洲人,结果却只是给琼海军送来了好几千名战俘,以及若干艘他们急需的远洋海船而已……自从大航海时代开启以来一直在东南亚横冲直撞的欧洲军队,这次算是彻底输光了。

…………

当天夜里,当西班牙的军人陆陆续续从营垒中与搁浅舰船上走出,来到指定空地上向琼海军缴枪时,史可法作为大明王朝的官员代表也赫然在场。

人家对他很客气,将他安排在第三个受降的位置上,就连赵立德都自愿让他站在前头。说吕宋这边既然挂了大明的旗帜,那么阁下作为大明朝派在这里的最高官员,总要出来亮个相。琼海军方面已经有两位代表立于人前,自己就没必要抛头露面了……如此盛情相邀再三,方让连连说道惭愧,说自己未有尺寸之功,不好掠人之美的史宪之同意出场。

只是一旦站出来之后,当史可法身穿一身大明官服,趾高气昂立于那两名夷酋之前,他的两眼都在闪闪发光,几乎要比接受投降的正主儿——唐健北纬那两人还要骄龖傲自豪。

在中国历史上的诸多封建王朝中,明王朝的对外态度堪称是第一强硬——想当年大明立国就是以硬碰硬的打跑了蒙元才得以建立。之后太祖成祖时期不断出塞剿杀,硬是把一个曾经地跨欧亚的庞大帝国打回到部落联盟的原始状态,那是何等赫赫武功!唐朝尚且有向回鹘人借兵,以子民财物相偿的权宜之时,而明王朝在历史上却从未向外族服软过。

只是随着朝代更替的兴衰定律渐渐起作用,在“万历三大征”的最龖后辉煌之后,明帝国这些年来在军事上一直相当疲软。尤其是辽东方面,大明军队一而再,再而三惨败于女真鞑子之手,以至于到现在根本不敢与对方打野战,只能凭借城寨堡垒苦苦支撑……对付外族不行了,就连镇压内乱也很勉强,对陕西的战事拖拖拉拉迟迟不见起色,最新一场山东叛乱更是暴露了官军的孱弱,最龖后还是靠着琼海军出手才扫平……这一切都让那些素来以本朝光荣历史自傲的文官们很郁闷。

而如今自己才刚刚踏上吕宋土地,所遇到的第一件“公事”,居然是站在这里陪同受降!看到那两个衣着华贵的西夷酋首头目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将手中佩剑双手呈递到己方面前;那些士兵则在琼海军士兵的监督下老老实实依次走过,把手中火枪和战旗丢在地上,堆成了一座高积的小山……这一刻,无论是作为大明朝的官员,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林学子,史可法的心情都无比舒畅。

每个人都有**,史可法自然也不例外。他和这个时代不少文人一样,如果对于钱财不是很在乎的话,就是图个好名声了。而此刻的史可法坚信:自己放弃掉那场考试,坚持跟着赵立德前来吕宋实在是太正确的决定了!哪怕就为了眼前这一刻,哪怕他能考个第一名得到一大笔钱又怎么样?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必将留名青史!

只唯一让他稍微有点感到遗憾的是:打赢这场战争的并非大明自己军队,而又是这群穿绿衣戴绿帽,一个个把脑袋剃成秃瓢的家伙……自己站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惭愧的。

如果某一日那辽东奴酋也这样卑躬屈膝地站在自己面前该多好……只是想依靠大明军的力龖量,想达到这个目标恐怕不太可能。但如果这支绿皮军队愿意把注意力投向北方的话……他们好像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吧?

史可法悄悄瞄向站在他身前的琼海军两位军头,唐健与北纬两人都面无表情站立在那里,正通过翻译与西班牙的几位军官首脑叽里咕噜作交流。那两人对于这种场面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唐健当初带队打下台湾,北纬则是故地重游,两人都接受过外队的投降。所以他们表现得都相当淡定,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向对方作了一番通告:包括所有俘虏的生命安全都将获得保障,个人财物在允许限额以内的可以保留,如果有患病或受伤的人也将得到治疗……等种种战俘权利。当然享受这些权利的前提条件是:对方老老实实遵守作为战俘的各项制度,不乱搞小动作。

北纬还特地提到了上一批马尼拉战俘暴动之后的下场,尽管那件事在琼海军内部遭到了某些同志的负面评价,但在委员会和军事组的正式决议中,对此事的定性还是处置得当,平定得干净利落。而且即使在外头也没人觉得琼海军做得不对——毕竟是俘虏暴动在先。北纬此刻将其拿出来警告这些新俘虏是理直气壮,而那些西班牙军官们也是凛然接受,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在当晚,这一大批俘虏就住进了附属在马尼拉城墙下面的战俘营,让先前进来的弗兰克等人在目瞪口呆之余,却也居然生出几分庆幸之念——幸好自己进来得早,现在还有地方睡觉。那些刚刚进来的新人们可就惨了,足足好几千人,一时间哪儿来那么多帐篷给他们容身?除了几位军官还有张地铺能躺躺,剩下众人只能幕天席地,先露宿一晚上再说。到明天再动手修建新的战俘营地……RO!~!

五一八 尚未结束的战争

五一八

尚未结束的战争

四月份,在南方地区必然已是温暖的春日,但在这个时代的山东半岛上,吹过大地的阵风却还是带有几分冷洌。走在路上的行人个个缩手缩脚,一点也不象将近五月的时节。

“这鬼天气……我们那时候的山东可没这么冷。沿海地区,都四月份了,居然还有可能被冻死,难怪大明朝会有那么多老百姓起来造反呢。”

解席裹着披着一件军大衣,却很没有风度的把双手抄在袖筒中,一副街边老农民样子,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在他们琼海军的控制范围内当然不至于出现饿殍。军队的补给装备也很充足,只不过在气候宜人的海南岛上住惯了,跑到这里来一时间就很难适应,哪怕解席自己原先就是山东本地人都受不了,更不用说那些一起过来的南方士兵。

他的老搭档庞雨一边哼哼哈龖哈应付着解席的牢骚话,一边闷头翻译刚刚收到的电报文书——当前吕宋那边的战事自然是琼海军上下所有人头号关注的内容,即使山东这边也要每天和海南本岛固定联系一次,随时了解最新战况。

本来翻译电文的工作自有专门的译电人员来做,不过按照琼海军的安全条例,涉及到军事情报的电文需要由几名译电员分别翻译,以确保不会出错。这样一来效率难免低下,解席性子又急,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等,到了固定联系时段干脆迫不及待跑电报房来亲自翻译,偏偏本身业务又不熟练,搞了几次嫌麻烦,干脆又拉上庞雨一起……原本说好大家一人翻一半的,可解席干到一半借口手太冷偷懒,跑玻璃窗边上看风景去了,让庞雨一个人干苦工……

这间电报房是专门挑选的基地最高处,旁边修建有一座信号接收塔,兼作瞭望塔之用,视野不龖错,远远望出去整片基地尽在眼底,更可见远处的蓝天碧海,风景甚佳。如果不是因为吃不消冷风,解席都想把窗子打开朝外头吼两嗓子。

只是如果转个方向,朝陆地那边看过去,心情就没那么好了:成片成片乱糟糟的灾民窝棚拥堵在基地围墙之外,大批拖儿带女的逃荒饥民挤在琼海军开设的几处粥棚旁边,领受每天只有一碗的薄菜粥——这是当前保证他们不至于饿死的唯一手段。

“见鬼,难民好像又多了一点……今天的粥棚定额恐怕会不够用!”

解席皱眉道,庞雨却连头都没抬:

“那是吴南海操心的事儿,反正我们的后勤供应都是由他负责,只要他有本事在下一批运输船到来之前保证部队的粮食供应,腾挪出再多军粮去救济难民我也管不着。”

语气中隐隐有抱怨之意,解席苦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庞雨为何不高兴——自从部队在威海这边建立起基地之后,周边就陆续有灾民来投——随着残冬过去,春日到来,此刻却正是那些失地农民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光。去年积攒下的一点点粮食到如今已是消耗殆尽,而今年由于天气出乎寻常的寒冷,本来初春时能找到的野菜嫩芽却没能及时长出来,标准的青黄不接时节,这导致许多农户直接面临被饿死的命运……

影响到琼海军这边,便是开春以后前来投奔的灾民反而大量增加,原先敖萨扬在这里时接纳了三千余灾民渡过这个冬天,待三四月份天气转暖之后其中不少人又要回乡种地,可回到家乡后却发现地没法子种,于是又返回到威海基地这边来求生。而且往往不是一个人回来,基本上一个人就要带来一群同村,呼啦啦一来一大帮子,导致威海基地旁边的难民窝棚数量成倍增长。

对于这些人琼海军本来都是尽其所能的接纳,正好他们建设新基地也需要劳动力。用不完的话动员动员往南方送,海南台湾那边无论多少都能吃得下的。只不过在接纳了四五千人之后庞雨发现形势不对——无论他们吸纳多少,几乎每天都又有新的难民人群源源不断涌过来。而当前威海基地又不同于先前在登州时,有整个大集体在背后支持。那时候琼海军连同郑家的几乎全部海上力龖量都日夜不间断的穿梭于山东与南方,运来给养的同时运走多余人员,使得登州难民营所承受的压力可以及时被释放掉。

但这一次,随着吕宋遇袭,以及文德嗣主力舰队的回返,威海基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依靠后方常规补给线支撑,而这条常规补给线是根据当地驻军仅仅为一个营,连民夫一共千人左右来计算的。多招收的人手需要他们自行解决给养问题——而当前仅仅是已经被吸纳进基地里的人口就达到了四五千!

庞雨觉得当前形势不妙——人来得太多太快,超出了他们所能承担的极限,而且从今年的气候来看,大陆上很可能又是个大灾年。所以建议暂时停止吸纳灾民,以免影响到自身发展。

但吴南海却坚决不同意,他认为这种情况只是暂时,山东这边毕竟是中原腹地,官府不可能长期让农民处于逃荒状态中。只要能坚持过眼前这一段时间,把这些主动投奔过来的难民消化吸收掉,他们就将成为威海基地发展壮大所必需的基础人口,就算基地本身不需要那么多人,只要后方运输船过来,送到南方去也可建立几个新农场。

庞雨虽然同意他的意见,长远来看把这些人留下肯定是有好处的,毕竟他们跑到大陆上设点主要就是为了大明朝丰富的人力资源,但眼前这一关可怎么过?文德嗣的主力舰队才刚刚返回,近期内肯定来不了。后方的常规补给船至少还有一个月才能到,而他们这边原本计划供一千人使用的粮食物资如今却是在供养着超过五千张嘴,就算可以象敖萨扬先前所作的那样:通过在周边地区剿匪打土豪,或者向附近官府和大户“暂借”等手段弄到一些计划外的粮食,可那又能坚持多久呢?毕竟他们现在是跟大明朝站在统一战线,不可能跑去抢劫大明府库的。

两人为此争执了一通,不过最龖后还是吴南海占了上风,因为他是负责全军后勤,只要他说一声能腾挪得开,庞雨这边也就没啥好多啰嗦的。不过吴南海再怎么能腾挪,在这一批批不断涌来的难民面前终究还是越来越局促了。眼看着这几天的难民数量马上要超过七千……

“今天的电文好长啊,吕宋那边差不多也该出结果了吧?真希望他们早点搞定,好把船队派回来!”

解席看着庞雨手边长长一卷电报纸问道,这边才刚翻译到一半,不过结局倒已经知道了:

“那边已经打赢了,既然有琼海号出马那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就要看他们具体战果如何,这关系到对我们这边的支持程度啊……”

“希望北纬能再多俘获几艘西洋船过来,海军的舰船始终不够用啊!”

解席充满希望道,眼下他唯一能希望的,就是吕宋战局早点平息,这样后方能把海军主力抽调出来重新北上,否则哪怕吴南海在怎么好心,恐怕也只能被迫关闭基地大门,把新来难民拒之门外了——否则他们的部队将跟着难民一起挨饿,这可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大约过了半小时,待全部电文翻译完毕后,庞雨却并没有马上告诉解席结果,而是通过广播要求威海基地的所有指挥人员集中起来开会。这让解席感觉有点不妙——显然,需要大家集中开会的事情肯定不会仅仅是一个胜利消息而已。

过了片刻,当众人齐聚之后,庞雨方才向大家通报了来自后方的电文内容:

“诸位,海南岛那边给我们传来一个好消息,以及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吕宋之围已解,那支从欧洲本土杀过来的西班牙军队已经投降——包括陆军和海军。”

“坏消息呢?”

吴南海皱眉道,他这两天一直在为粮食发愁,倒是显得消瘦了一些。

“坏消息就是——我们和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并没有结束。根据其俘虏交代:西班牙这一次不仅仅是从欧洲出兵,他们的首相奥利瓦雷斯还下令其美洲殖民地的舰队也出动了。先前西班牙军之所以在了马尼拉港之后便按兵不动,正是想等美洲的舰队过来后,共同攻击马尼拉城。”

“连欧洲本土的精锐都给打翻,殖民地舰船算个鸟啊,不是正好给我们送菜吗!”

胡凯满不在乎道,他的说法代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意见,庞雨先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即又道:

“可是由于不知道那支美洲船队何时能过来——连那些俘虏自己也说不准。琼海号就不能离开马尼拉港了,而海军的舰船主力也都要留驻在南方戒备……所以,各位,这对于我们是个坏消息:短期内,我们是指望不上来自南方的支援了,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RO!~!

五一九 咱们要自力更生

五一九咱们要自力更生!

根据吕宋那边审问俘虏得到的消息:当前西班牙人在美洲设立有两大总督区。新西班牙总督区首府为墨西哥城,管辖着整个墨西哥地区,中美洲以及加勒比海诸岛。秘鲁总督区首府设在利马,管辖着整个西属南美洲,包括后来的阿根廷,智利,巴西等地……西班牙人对当地的统治区域划分,正是未来南美各国独立之后的国家边界。

这每一个总督区都要远远超过他们在欧洲本土的面积,如果仅仅从地图上看,可以说整个南美洲都属于西班牙——所以才会被称为是欧洲第一强国。如果西班牙人能够好好经营这些土地,而不仅仅只是想着从这里掠夺金银,也许若干年后世龖界上最发达的地区就未必在北美洲了。

当然地图上面积很大并不等于实际控制,实际上这两大总督区当前也都跟马尼拉城先前类似,欧洲人无非只控制着一两座殖民城市而已。其它大部分都是尚未开发的地,只有那些有金银矿的场所才会被西班牙人派兵占领,并组织开采,掠夺当地资源。

不过既然能控制住当地局势,这两大总督区手头的兵力还是颇为雄厚的,也各自拥有强大舰队以维护他们的海上航线安全——要知道哪怕直到二十一世纪,关于“西班牙运宝船”的传说仍然经久不衰,每一艘西班牙大帆船的沉没都意味着一段寻宝传奇的兴起。而在当前时期,打劫西班牙人向欧洲输送金银的运输船乃是各国海盗最爱干的事情,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加勒比海盗就是以抢夺西班牙运宝船而在那一块区域兴盛起来。为了保护他们的海上命脉,西班牙人在这方面自然也是投入巨大,庞大的运宝船本身往往也是巨型战舰,在归国途中除了装载大量金银财宝,护航士兵也不在少数,用来打海战并不吃亏。

如今在西班牙本土政府的要求下,两大总督区都许诺将会派遣舰队参与对马尼拉的夺回作战。那位奥利瓦雷斯公爵还算是比较有头脑的,他原本的安排是两大洲舰队无论哪一支先到吕宋,都不要急于发起进攻,而是在吕宋附近岛屿上找一处隐蔽港湾等待,直到另外一方抵达之后,汇合了全部力龖量再动手。

只是那支西班牙本土舰队向来骄横惯了,他们迄今还认为当初无敌舰队战败只是因为遇上了风暴的缘故,并不是打不过英国人。在欧洲尚且无敌,跑亚洲去对付一群黄种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故此本没怎么把公爵的指示放在心上。而且到了地方以后,更发现吕宋岛上的中国人防御能力很“薄弱”——整个马尼拉压根儿没有一支常驻舰队,而根据内线通报城里的驻军也才数百,连一千都不到!在这么门户大开的情况下还要小心翼翼先在外岛藏上几个月,等待那天知道什么过来的美洲舰队?堂堂西班牙本土舰队可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他们先动手了,于是他们撞铁板了,于是他们投降了……有赵立德这个审讯高手在,西班牙人的整个作战计划,连同他们国内政治局面,经济形势……等种种讯息,没过多久便都被交待的清清楚楚。而琼海军也由此知道在这支欧洲舰队之外,居然另外还有一批来自美洲的大鱼即将入网……

——理所当然的,那些美洲的西班牙大帆船尚未到来,便被琼海军纳入了“必须俘虏”的名录中。先前北纬他们在收拾西班牙欧洲舰队时下手狠了点,击沉了其中大部,剩下那些被俘虏的也个个带伤,又被强令冲滩搁浅,即使能重新下水,不经过一番大修也是很难再出海了,这让一直想要补充海军力龖量的凌宁文德嗣等人颇为失望。

当然这不能怪北纬,先前双方处于敌对状态,战场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琼海号纵然在技术上占尽优势,毕竟也只有一条船,如果对敌人手下留情就意味着自己的危险性会大大增加。北纬的首要任务是取胜,而且琼海号本身不能有什么损伤,其次才是俘获。他以一条船堵截对方几十艘,能迫降对手,并留下大约三分之一的受伤船舶已经不龖错了。

不过接下来,对于那支来自美洲的舰队,要求可就不一样了——先前马尼拉遭受袭击是因为没准备,情报部门的耳目再灵通也延伸不到欧洲去。以至于伯爵号在猝不及防之下遭袭,可现在既然知道会有敌人要过来,参谋组若再不提前做好准备迎接这些“客人”,可就枉自他们自称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军事参议机构了。

一报还一报,以伏击对伏击,不但要求全灭对手,还要尽量完整俘获,这就是后方管理委员会在得到关于美洲舰队消息之后,对军事组和参谋组下达的指令。

当然这件事情不能指望光靠琼海号一条船来完成,事实上琼海号经过此战之后,其燃油储备已经降低到警戒线之下,已经无力作远程航行了。在马尼拉湾内转悠转悠,揍一揍胆敢靠近马尼拉港口的家伙倒还凑合。若现在要调她回海南,就只能用最经济的航速,走直线,沿途不能再有什么耽搁,否则会很麻烦。

所以参谋组对琼海号的安排是先在马尼拉港中待着,必要时可在最龖后关头出场,充当最终决战兵器来使用。而与敌军周旋的任务则由文德嗣带回的海军舰队主力执行。以“公主号”与“总督号”两艘主力舰的火力,配合“白驹”“飞燕”等新式纵帆船的高机动力,再加上一群个头小点,牙齿却一样锋利的福船广船小兄弟。在事先做好准备,以逸待劳的条件下,要在菲律宾群岛这一带收拾掉远道而来的西班牙美洲船队,却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只是这样一来海南本岛的海上防御难免空虚,如果西班牙人精明到玩个声东击西,不来吕宋而直扑海南岛,倒是可以打击到琼海军的软肋。不过参谋组经过分析后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西班牙人的首要目标是夺回马尼拉,打击海南并不能直接达成这一目标。而以他们的骄横和莽撞恐怕还不会玩间接路线战略;此外这支舰队是从美洲方向过来的,要绕过已经被严密监视的菲律宾群岛而不被琼海军发现,基本上不太可能。

当然最主要一点——海南本岛上并不怕西班牙人登陆,即使对方排除了万难,忽然出现在海南附近,也无非和这次的马尼拉一样,让他们在海上耀武扬威个十天半月罢了,你丫敢登陆试试?回头等吕宋舰队返回来照样收拾掉。

于是整个吕宋的作战计划就这样确定下来,按照庞雨的估计:至少在最近半年之内,他们这个团体的主要精力肯定都要放在南方,与西班牙人周旋上面了,包括海军舰船,后勤补给,以及兵员军械之类,肯定是先紧着南方战场使用。他们在山东威海这边开辟新基地的事务,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都必须要为南方战事让路。

“总而言之一句话——咱们这回不再是大集体优先保障的对象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如果我们不能自己想出新办法,开辟新路子,恐怕就要过上一段比较艰苦的日子。”

庞雨的话让解席等人的脸色都有点发苦,“集中力龖量办大事”乃是他们这个集体能够在短期内快速发展的关键性窍门,而解席这个小团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总是能够享受到大集体优先保障的好处——当然他们回报给大集体的成果也足够丰厚。琼海军能有今天的势龖力和规模,很大一部分都是他们这个小团队在外面奋斗的结果。

就好像一个孩子,因为一直能取得好成绩而总是受到家长宠爱,忽然间因为某些事情,发现自己不再是整个家庭最关心的那一个了——即使在理智上知道这是必然,心头还是难免会有一些失落感。

不过解席等人毕竟不是那等怨天尤人之辈,在稍稍失落了一阵子之后,很快便又恢复了斗志:

“既然后方暂时支援不上,咱们自己想办法好了。当初咱只用三十来个人就能占下琼州府,如今手底下大几百号人,各专业都齐全的,还怕搞不定区区一座新基地吗!”

真要下定决心自力更生,其实能想的办法也很多——无非是自家的运输船队暂时用不上而已。但大明的沿海可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海上势龖力。自从一六二九年无意中来到大明朝之后,这群现代人以极其强势的姿态介入到大明东南沿海事务中来,并在短短几年内确立了绝对的优势地位——但他们琼海军并没有完全不顾别家,一味吃独食,而是大大方方与其它势龖力分享了不少利益。因此,他们和这些历史上原本就存在的势龖力关系相处还不龖错,并没有出现太多强龙与地头蛇的争端。

解席本身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他身上有大明朝的参将官衔,又跟郑家二爷郑芝虎结成了把兄弟。虽说这些关系未必牢靠,可只要琼海军本身足够硬,人家对这些关系也会很重视的。

而眼下,既然暂时指望不上大集体内部的支援了,那么也差不多该是动用此类“社会关系”的时候了。

回家晚,迟了点,见谅ro!~!

五二十 新基地

五二十新基地

在会议上做出决定,要自力更生,自谋出路之后,解席回头就给他那位“义兄弟”郑芝虎那边发了个电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当然,他不会直接说咱们这边快断炊了,需要你们郑家运粮食来救命。而是用很随意的口气在电报里略略提了一句:眼下威海这边又有一两千多余的壮劳力,而偏巧咱们琼海军今年的移民定额暂时满了,你们郑家若有兴趣的话,不妨过来拉走。

这年头治下人口增长就意味着势力和权力的增加,郑家自从紧跟琼海军的步伐,除了捞到不少实际好处外,在眼界上也大为开阔。他们曾从短毛这里得到了半幅东南亚以及东北亚的区域地图,由此知道他们所占据的那点点地盘在南海中是何等渺小。而且庞雨他们还有意无意的让郑芝虎看见了一回地球仪,并开玩笑似的告诉他咱们的中华上国其实也就这么一小块,海外还有两片大陆是无主之地呢!而咱们的“中国”之称也有点名不副实……除非把地图横过来看,那台湾岛倒是在地图中间的。

庞雨当时说这些话无非是开开玩笑,而郑芝虎也无非就当个奇闻轶事听听笑笑便罢。可他大哥郑芝龙听到此事后想法却不这么简单——那个据说记载了天下山川地势的圆球他早就听说过,当初钱谦益在谈判时也惊鸿一瞥的见过一眼,过后在返回北京时的航船上便多次赞叹过,说有了这东西,当真就可以做到足不出户,天下大势尽在心中了。

因此在郑芝龙看来,短毛拥有的那个“地球仪”恐怕是一个类似于大禹九鼎的东西,短毛这些年来无论做什么都能成,行事一帆风顺,恐怕就与手里有这么个这玩意儿有点关系。而且他们显然对此物相当看重——就连堂堂朝廷大员也只能远远瞄一眼,自家兄弟却可以靠近了仔细观察,庞军师还特地为其解说什么“若横过来看,台湾岛就是在地图中央……”这其中难道有什么深意么?

郑芝龙翻来覆去的冒出许多想法,但无论怎么想,要多拉些人上岛,把这座大部分地方还是蛮荒丛林的岛屿开发出来,为自家……当然还有他们的短毛盟友提供更多粮食物资,这一点总是不会错的。

先前与琼海军的合作使他们捞到不少利益,但为了加大对台湾的投入,郑家又投了更多资本进去。www.65txt.com不但把当初从登州拉来的人口尽数送往岛上,连厦门,漳州一带,郑氏的起家之地,也组织了不少移民迁往台岛,规模远比历史上要大得多。

但这还远远不够!随着大量人员物资的投入,以及琼海军所提供的技术支持,郑家在台湾岛上的投资已经开始见到收益:每年能够成熟三季的稻米;用来榨取白糖的甘蔗;以及其它各种当地特产的经济作物;以及各类珍稀矿石和木材……郑家人从来没有想过,在这座以前一直被认为是蛮荒之地的夷州岛上,物产竟是如此的丰富,几乎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宝库——只要把劳动力投入进去,把宝藏开采出来就行!

所以现在郑家对于劳动力的渴望无比强烈,一接到解席的电报,他们那边立即回应:没问题,有多少要多少!我们立刻派船来接!

见对方上钩,解席就不慌不忙施行了庞雨教他的下一步——他又给郑芝虎那边发了个电报:你们既然要派船过来,也别空着。顺便去承天府一趟,王团长那里有支援咱们山东的一批粮食补给,顺便给运过来吧。

——承天府就是原来荷兰人的赤嵌城,给琼海军抢过来以后倒是无所谓,依旧用着原来的名儿。但以钱谦益为首的一帮官僚通过谈判,从地图上将吕宋,大员两地收归大明版图以后心情甚佳,之后又冒出来个新想法:说这些地方既然成了大明的,名字也应该改用我天朝习惯,名不正则言不顺么!吕宋本非我中国故土,又尚有夷人杂居,倒是不必太过急切,免得让人觉得我天朝无容人之量,但在大员这里,还是尽复汉家旧称的好。

阿德等几个短毛方谈判代表一合计,改名是无所谓,但要是改得太离谱,咱们手头的现代地图岂不是也要跟着改?这种无聊麻烦事他们是没兴趣领教的,于是跟老钱说咱们其实已经改好名了,全都是中国风味的……

之后就是把他们地图上的那些现代地名拿出来充数了,钱谦益对此也大都认可。只有赤嵌城那块,琼海军原先按现代地域划分定的名字叫台南,钱大才子认为太朴实了一点,改叫“承天府”比较有气势。

阿德从历史地图集上查到本地确实曾经叫过这个名称,也算是符合历史轨迹,于是便同意了。从此大员再无赤嵌城,只有承天府……

后来他们才知道钱谦益要求改名承天府是有原因的——以此来宣传短毛的报效朝廷之心。而且承天府这名字一定下来,台湾岛的首府必然就只能是此处。琼海军在台湾岛上直接控制的地盘并不多,大都为与郑家共管,但至少这座荷兰人留下的城堡还是由琼海军直接驻扎的,将此地定为首府,琼海军对台湾岛的控制也就得到了官方确认——明朝的读书人总是在这些方面考虑细致周到。

…………

言归正传——当解席的后一封电报发过去之后,果然不久之后便得到了郑家老二的回应:一点粮食算个什么,咱郑家既然来要人自不可能空手,也不用去承天府麻烦王团长了,咱们直接给你运过来就是!

解席对此很满意,双方交涉名义上是他跟郑二爷之间,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解席这边肯定是庞雨在出主意,而郑芝虎在此类事情上若没有他大哥郑芝龙点头也不可能大包大揽。郑家的船队主要集中在厦门,如果他们能直接从厦门运粮食过来速度又能快些。

郑家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还不错——这种初春时节正是粮价最高的时候,随便运上几船去北方便能换到真金白银。郑家最近忙着趁春荒招募人手,粮食对他们也算金贵。不过依然肯匀出几船运过来,算是很给他们面子了。

当然如果郑家不接这茬也无所谓,大不了当真让王海阳那边提供一批粮食,靠着农业组的高产种子和现代化种植技术,琼海军是从来不缺粮的,当前只是欠缺运输工具罢了。

除了与郑家交涉外,茱莉那边也通过贸易公司向海南岛的商户发出订购单,让他们用自家商船运粮食过来——拥有对外关系的可不只解席一人。茱莉在琼州商户中间的声望也差不多达到崇拜级别。吕宋岛上有个商会,推选出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会长。而琼州府这边反而没有——因为这边所有人都公认贸易公司女老板商界第一人,根本无须推举。

如此双管齐下,估算下来最多一个月之后,便能有大批粮食入账,同时也可把眼下过多的难民分流掉一部分……这样,压在大家心头的重担总算是可以暂是放下。对于吴南海继续抽调军粮以支撑灾民的举措也都保持了容忍态度。

…………

工程师陈俊走过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大批民工正在工头指挥下用非常简陋的木耙木杖等物平整场地,未来这里将是威海基地的民用住宅区所在,不过当前还只能做些场地平整和道路铺筑工作。这部分可以由临时雇佣的民工完成,而技术含量要求更高的房屋建筑工作,则将由他们自己的施工队伍来作。

这些天来随着灾民人数的持续增加,基地内的建设工程倒是变容易了不少——琼海军向那些灾民提供粮食可不是白给的。青壮年都要被安排参加基地内的劳动,而啥都不能干的老弱病残也会被尽量组织起来,做一些诸如打扫卫生,清理公共厕所等不算太费力,但却比较繁重的杂活儿。每天可依据各人劳动量的多少换取馒头米饭等能顶饱的主食。

——不能让这些人饿死,却也不能让他们闲着,闲下来就会生事,这是琼海军一贯的用人方针。他们若提供给某人一份食物,肯定会安排相应强度的劳动让他消耗掉能量,免得这些家伙吃饱了惹事生非。当然如果有人真的什么都干不了,那也每天也能领到一碗吊命的菜汤稀粥,但也只有一碗粥而已,保证不会有的体力。

自从登州战役之后,山东这边都知道短毛好兴土木,即使一座临时性难民营也会修建的规整无比,还要天天打扫清理,地上一点垃圾都不能见。他们只以为是这群髡人特别讲究,却不知道其中还有如此奥妙。

先前经过敖萨扬他们一整个冬天的努力,再加上这一个多月的补充调整,整座威海卫新基地的场地平整部分已经差不多完成。如果登上高处俯瞰下来,一座庞大的,集军事,行政,生产建设等诸多功能于一体的小城镇,已是在齐鲁大地上初现端倪……

这里将是琼海军未来大陆战略的主要支撑点,也是他们向中原渗透的。RO

【……五二十新基……】!!

五二一 大扫除行动

“这个基地的规模比白燕滩还要年夜么!”

当土地被平整出来,从高处能够看到新基地全貌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这c点一一尽管先前庞雨已经把基地的总平面规划图向年夜家都展示过,不过对年夜大都非专业人员来,光从图纸不出什么门道的。35zww.com

“这基地建设起来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吧?我们有需要花那么多精力在这边么?”也有人提出这样的质疑,以琼海军这几年来的成长速度之快,一旦登上年夜陆,只要有心进取,扩年夜土地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尤其是解席这个团队向来最善于对外扩张,眼下威海卫只是他们在年夜陆上的第一个落脚点,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谁也禁绝。虽威海卫自己的定位也很重要,但那更多是作为未来的海军基地考虑。庞雨如今在这边年夜兴土木,将来难免有为人作嫁之嫌。不过作为这个团体各项计划的主要决策者之一,庞雨的想法却又要更深一层一一琼海军这几年来成长速度极快,固然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可正是因为成长得太快,基础就难免有些不太稳当。当前与西洋人的争斗正明他们后方尚未平定。如果更深入一点考虑,他们眼下的态势其实还远未到可以迅猛成长的时候。

一想当初一百三十九号人登岸明朝,从占据一座临高县城开始起步,之后他们并没有循序渐进的去攻占临高旁边澄迈,昌化等地,而是直接走海路打下了琼州府城,从而在名义上篡夺了整个海南岛。之后向年夜陆进军也不是从附近的广州,福建下手,而是借着登州之乱的机会径直北上山东……可以一直是走的一条“跳跃性成长”之路。

这种成长模式可不是什么正常道路x一也就是因为他们这群人来自后世,拥有对这一时期的历史事件,以及各个历史人物的先知先觉,以及拥有超出当前时代近四百年的绝对技术优势,才敢这么玩。可以是把他们身为后世穿越众所拥有的各种作弊手段都阐扬到了极处,利用到了极处。换了其他本时代的人想要效仿,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就是他们自身,这一路行来也都是心翼翼,如履薄冰。

事实上在整个团队一百多人中,真正能把历史事件和自身状况结合起来,从而制定出切实可行计划的,也就顾问组那七八个人,包含庞雨自己也算一个。三五中文网而正是因为知道他们这一路上走来有多不容易,绕过了几多看起来捷的近道,实际上却很有可能属于沼泽泥潭的陷阱,庞雨对集体确当前状况才其实不象其他同志那么乐观。

一味抄近路终究是会留下后患的,当前他们最年夜的冉题依然还是根基不稳。年夜伙儿竭尽心思的把外部条件利用到极致,可自己人员数量却没有及时跟上。虽然最新一届全体年夜会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做出了诸如年夜量增加学校,提倡个人收徒等一系列办法,但在短时间内显然还看不到成效。

成长太快,土地太多的后果就是造成了统治的“空心化”一吕宋,台湾,甚至连海南本岛,都还有年夜片的土地,年夜批的人口很愿意加入他们琼海军,这边却派不出人手去管理。只能借鸡生蛋,引入,或者是利用年夜明帝国的官僚体系来代为管理一一固然在明帝国方面看来则是相反,至于最后究竟是谁利用了谁,则要看各自的本领了。

既然连内部都还有这么多土地尚待消化,再强要对外扩张就难免事倍功半。并且从当前形势看,今后一段时间内,整个年夜集体的主要精力肯定要用在与西洋人周旋上,只有解决了东南亚的问题,才能继续回头面向年夜明本土。年夜局如此,解席他们这个团体虽然手段灵活,有路子有体例的人很多,却也没需要逆势而行,非得把整个集体的精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过来不成。

“所以,咱们在年夜陆的这部分,今后一段时间还是以闷头成长内功为妙,暂时没必要太急于扩展在年夜陆上的势力规模。先把这座基地建设好了,将来无论做什么筹算,都至少有个可靠的支撑点,进退都可有所依据。”

这是庞雨在内部会议土对年夜家所论述的,关于他们这个团体今后一段时间的总体行动方针,也获得了年夜大都人的认同。只有胡凯,徐磊等少数几个军事组少壮派脸上颇有不足之色一他们还一直想着这回来山东,又能与先前在登州一样年夜干一场呢。

不过庞雨对他们却也有放置,在会议结束之后,他和解席一起把这几位已经升任到营级的年轻指挥官零丁留下,询问他们是否有兴趣率领麾下军队出外“活动活动”?

“怎么,我们还能出去兵戈?不是要安心搞建设吗?”

徐磊惊喜问道,解席则微微一笑:“就是为了要安心搞建设,才必须把周围扫除干净!附近的响马,响马团伙,都要设法清理干净罗!”

一山东这边虽是年夜明腹地,但登州之乱才平息不久,附近的局势其实不太平。山东原本就有出“响马”的传统,无论是那些从登黄之地逃脱出来的乱军余孽,还是因为被这些人破坏了家园,以至于生活无着的灾民团体,最终都组成了年夜年夜的响马队,通过劫掠他人以求活命。

而整个山东的地势,基本上又是西边平坦东面崎岖,靠近济南,青州那里平原较多,官府的力量也比较强。而东边靠近半岛边沿的成山,靖山,威海三卫则属于“多山而少田”的丘陵地带,被官府围剿的响马团伙都爱往山里钻,这边的响马自然也相应多一些。庞雨先前一直很奇怪为何登州之乱已平,却依然有那么多难民抛弃家园出来逃荒,通过在那些难民中间查询拜访走访之后便发现,原来是那些伏莽团伙在作怪。

冬夭时教萨扬曾经整治过一批,不过教萨扬出兵要讲究个名份,还要讲究效益,只有那些名声很坏,专门以劫掠为生,且拿下之后能有足够缴获的年夜型匪盗团伙他才去攻打。而在现今乱世,很多时候民和匪是很难区另外一一若干青壮连同其家聚拢在一个土围子里,平时自己也种些地,他们是职业土匪好像谈不上。但如果碰上了落单商队或是行人,或是附近有比较富裕的村庄,这帮人也决不介意干一回打家劫舍的事情,所以他们距离良民也相差甚远。

对这些集团,先前教萨扬就没去理会。可随着春季到来,老苍生手头存粮基本消耗殆尽,这些围子里也是如此。在饿肚子的威胁下,很多原本还能装出一副仁义模样,秉承“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的此类团体不克不及不撕下脸皮,连普通平民也一起抢了,由此也出错为完全的强盗集团一一这种事情总是干了还想干的。

一而这也给了琼海军剿灭他们的理由。

“又要我们去打土豪?”

徐磊对此很兴奋,想当初在琼州府开的第一家年夜户就是他们带头。要论起打土豪的经验,整个琼海军里可没比他们三团人马更熟悉的了。

“差不多吧,剿匪,打土豪,灭年夜户……总之就是把我们周边的非官方势力都扫荡一遍。尤其是那些敢于破坏规则秩序的武裳团体一一未来这里不单是我们的军事基地,也是生产基地。吴南海和茱莉都筹算在这边年夜展拳脚呢,势必须要一个平和平静的环境。”

“解哥庞哥们也一起去吗?”

胡凯问道,庞雨摇摇头:“不,这一次是以们两个为主。动用的军队也都是们麾下的单位。包含一应后勤补给,作战计划……是分头出战还是联手行动,都由们自己决定。乃至于如何措置俘虏,战后处所上怎么放置……也主要取决手们的判断一一固然,不克不及违反年夜集体的纪律。”

“明白了,这是要熬炼我们自力行动的能力吧!”

徐磊有些兴奋道,解席嘿嘿一声:“没错儿,们两个现在都是营长了。依照咱们的习惯,作到连长以上,所要考虑的可就不但仅是军事问题了。将来我们驻扎处所估计就是以营级作为基础单位,身为营长,各方面都要能考虑周到才行。”

两个年轻人极其兴奋的接受了命令,随后他们便开始为此作准备。解席身上那个参将头衔在这种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他给附近几处明王朝的治所发了通知,本参将要清理附近匪患。不管人家接不接受,归正几天以后,胡徐二人的军队边雄赳赳气昂昂解缆了。

一场名为“年夜扫除计划”的剁匪行动由此拉开序幕。

五二二 乔迁之喜(上)

五二二

乔迁之喜(上)

四月份的北京城乍暖还寒,虽说已是春季,街面上一阵一阵刮过的寒风依旧让人难以忍受。那些过早当掉了皮衣棉袄的城市居民不得不蜷缩起身体,一路小跑着穿过街巷,或者就紧贴着大户人家的墙根儿小心翼翼背着风行走。

——宣武门内,南城根儿,附近大部分都是这种人家。说穷呢还没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一日两餐独自总能填饱肚子,若铺张点儿晚上吃个夜宵什么也还供得起。家里除了老婆孩子,仆役丫环总要养上一两个的,否则出门去没个人跟着也不好见人。

不过要说他们怎么富裕也谈不上——每年到了冬天就得把夏天的轻薄丝绸衣裳送进当铺,把毛皮棉夹之类赎出来,等到天气暖和之后再反向操作一把,以此来支撑这个家庭,尤其是当家男人的形象在外面依然能保持光鲜体面。

当然其间要被当铺刮走很大一部分,这个只能依靠家里太太的嫁妆,乃至于头面首饰之类来贴补了。同时指望当家男人能努力往上爬,多赚点外块,好尽早改变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不过在如今这个年景之下,往往是一年不如一年,能够赎回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

——这就是当下大明帝国“中产阶级”的生活概况。他们并不算穷人,都有着固定的工作,有些还是在官府中做小吏的,有一份固定俸禄,隔三差五的还能弄点外块来养活家人。不过总体上还是处于一种朝不保夕的状态,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只能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年算一年……

陈涛和陈大雷父女搭伙购买的房产都位于这一带,当初选房子时主要看中这里是北京城里天主教徒的聚集之地,这一点对于信仰天主教的陈氏父女很重要——在距离他们所购买住宅的不远处,便是耶稣会的天主堂,当前是由德国人汤若望在主持,陈玥儿经常要去作礼拜的……同样原因,新任大学士徐光启的在京中的临时寓所也距此不远。

由于北京城的特殊地位,这里的房价要远远高于正常状态,“京城居大不易”这句话适用于所有朝代的所有京城,大部分来京官员都只选择租赁而不是购买。不过陈涛和陈大雷都不是缺钱的人——陈大雷作为吕宋陈家的掌舵者,这次来北京为家族开辟新路,原就抱了花钱铺路的打算,设在京城的联络点环境当然不能差了,若放到那种治安一塌糊涂,出门就踩一脚烂泥巴的贫民窟里头,以后谁敢上门?

而习惯了琼海军大锅饭制度的陈涛更是对于金钱没啥概念,听那中间人报房价只是以“千”为单位,都还没破万。再去看看房屋院落本身的格局比较满意,便连价都不还就一口答应下来,倒是让那卖房的掮客暗自后悔,心说早知道这南方客这么豪气,估计多报个一两成,人家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他们是在正月之前买的房子,买下来之后总要收拾一下。隔壁陈大雷家的所谓“收拾”,无非就是修补修补墙角屋面,不要有漏雨的地方,打扫打扫干净,也就差不多可以入住了。如果要求更高些,那再把内墙粉一粉,木地板重新铺一铺……这就算是大折腾了。

但陈涛买下的这处院子则完全不同——现代人对于新房子的概念,多半是买来之后肯定要大兴土木,搞上一轮装修才好入住的,不那么折腾上几个月,人是住不进去的。况且以当时北京民居的条件,作为现代人的陈涛确实也很难适应。别的不说,光是每天上厕所这一条,便足以让他无比怀念临高街头的公共卫生系统,更不用说白燕摊主基地里的私用盥洗间了。

他们先前所居住的仪宾馆,说起来还算是大明朝专门用来接待外宾的单位呢,茅厕照样是又脏又臭。白天还好,晚上去上厕所就要特别当心,稍不小心便踩得一脚污秽,极其坏人心情。陈涛曾就此向那驿丞提出过好几回意见,但却反受到嘲笑——您老人家是在开玩笑呢,自古以来什么时候见过茅厕有干干净净的?

双方观念相差太远,陈涛也没话说,只能暂时忍耐。到如今自己花钱买的房子当然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搞,说起来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要求——这处房产未来也将作为琼海镇驻北京城的办事处使用,将来琼海军其他人到京城来,这里便是他们的落脚点。所以从海南岛总部发来的电报,也要求他把房子搞好一点,并专程从土建组里抽调了施工人员和材料设备,跟随运送补给的船队一起过来,协助陈涛装修新房子。

若按照海南总部那边,庞雨陈俊等人的建议,最好是连房子都干脆扒掉重新起,不过陈涛这里急着要用,于是也没怎么大搞……无非是把窗户都换成了玻璃的;房间的四周墙壁内外各加抹一层木屑保温砂浆;房间上方加装一层吊顶;在地板下面则铺设一层地垄沟——这样冬天好灌暖气进去,夏天则跟冷水井相通,利用风道降温。

所有居住用房的地板全换成了柚木的,非居住房间则使用了地砖——这次装修大部分材料设备都是千里迢迢从南方运过来,因为北京城里肯定找不到这些东西。但唯独用的地砖是由本地一家商铺提供,据说那还是当年修建紫禁城时,铺筑内廷地面所用的“金砖”技术,当然色泽规格肯定跟皇宫大内里不一致,但东西质量其实是差不多的。

除此之外就是陈涛最关心的上下水问题:自来水龙头和抽水马桶是肯定要有的。而且考虑到将来安排客人的需要,在每间卧室边上都按照宾馆客房格局设置了单独的盥洗间。只是当前的北京城里并没有相应市政配套设施,上水就只能通过在院子里打深井,利用畜力提升井水至设在最高处的储水箱来解决。而下水则是在远离取水井的地方设置了化粪池,通过定期掏洗以保持畅通。因为这房子还自带个小花园,掏出来的污水可以直接拿来养花种菜,一点不会对外造成污染。

……如此一番“装修”下来,隔壁陈大雷父女在前来参观时皆是惊叹不已,在他们看来这房子除了外壳与院墙没动,从里到外也差不多相当于重新造一遍了。陈涛对此表示同意。不过对陈氏父女觉得他花费太过的观点不能赞同,心说咱这已经够俭省了,都还是在原来基础上搞的。要是按照土建组那几个“专业人士”的意见,在这大明朝搞房屋装修的第一步,可是直接就要砸墙,拆屋,扒房子!

之后在陈大雷的示意下,陈玥儿找个机会,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悄悄问陈涛:房子院子这么全套整治下来,总共花了多少钱?陈涛很轻描淡写的摆摆手:不算贵不算贵,连家俱什么全部加起来才花了两万不到,小意思啦。

听到这个数字,陈玥儿楞了一愣,她是富家大小姐出身,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对于金钱也算是看得比较开,但此时听到这个数字仍是被吓了一跳——买房子才花了几千,这么重新整修一下倒花了上万?还说很便宜……虽说早知道这帮短毛很有钱,可也没这么随意糟蹋的。

见她面露诧异之色,陈涛却用一种很怀旧的语气感叹道:

“这可是宣武门旁,二环以内的房子,还是单门独幢的四合小院儿!想当年我家老哥想在北京买套房子,全家东拼西凑,又向银行借了几十万,结果都快买到通州去了……”

眼见陈玥儿愈发不解,睁着一双漂亮大眼睛愣愣看着他,陈涛哑然失笑:

“没事没事,只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而已……别误会,我在这边没亲戚的,我老哥他没过来……我真的是单身诶!喂喂,别走啊!”

…………

花费了三个多月,终于把房子整治的差不多。到了四月份,农历三月开春,正是乔迁新居的好时候。

另一方面,陈涛他们在京城逗留良久,大明朝廷给他们安排的位置也终于决定下来。陈大雷在户部领了个舍人名号,算是官方挂名的皇家供应商,就类似于《红楼梦》中薛家那种,在商人团体中间很能吃得开了。

而陈涛则根据徐光启的推荐,在礼部钦天监挂了个职位,这是个听起来比较光鲜体面,但也没什么油水的闲差。不过陈涛对此很满意,他又不指望靠这个赚钱,只要在北京城有个官位能保证人身安全和尊严,再加上有足够多可以自由支配的空余时间,足够了。

而既然有了官职,不再是大明朝的客人,那么那座仪宾馆他们也不好再长住下去,应该尽早搬离了。而陈涛他们本就住得不习惯,不用人家催自己也想走了。

一切安排妥当,在皇历上挑了个好日子,按照当时风俗,陈涛和陈氏父女在新房子院子里摆开大桌流水席,邀请附近街坊邻居们一起来大吃一顿,以共同庆贺乔迁之喜。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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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二

乔迁之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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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三 乔迁之喜(中)

“砰……啪!”,“噼里啪啦……”

长长的大红万字鞭在地上炸个不停,旁边则是许多跑来凑热闹的街坊孩子跟着拍手笑闹不已。35zww.com还有胆子大的小男孩在旁边捡拾没炸开的爆竹,悄悄塞口袋里打算拿回去慢慢玩。

忽然间有人唿哨一声,说里面发糖果了”还有甜甜的果子露喝!小鬼头们立马一哄而散,刷拉拉尽数朝那两扇新开的门头处涌了过去……

前头大宅门入口台阶处,人声鼎沸,来客济济。附近收到请帖的街坊邻居们纷纷前来道贺,几名陈涛带来的护卫兵这时候也脱下了军装,穿着一身刚刚做起来的家丁服色,有些笨拙的学着旁边陈大雷家仆人模样堆出满面笑容拱手迎客。他们所说的语言还是跟着陈涛等现代人学的普通话,与这一时期北京方言略微有点差别,一听就知道是外面来的一不过总比陈大雷家仆人满口的闽南土语,跟当地人要容易交流多了。

院子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这年头民间搞这种大规模宴请都是在露天进行的,如果是重大红白喜事,要办好几天的话,事先还要专门搭起帐幕以防下雨。不过陈涛他们这次规模不算大,一天之内便能结束,所以就全放在露天了。

被邀请进来的客人们按照亲疏故旧,各自围坐在一张张大圆桌旁,口中自然免不了谈论一番这家新邻居一看起来倒象是个有钱的主儿,人还没进来呢,光收拾房子就先闹腾了三四个月,只闹得四邻不安。

总算那些干活的工人管事还挺识相,碰上有人来抱怨了,总是好言好语道歉”有时候还主动买了礼物送上门去疏通赔情,这让邻居们也就不好深究了毕竟这年头置一份产业乃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人家要精操细办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人家只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头闹腾隔着高高院墙,无关之人也没资格管什么。

不过终究是给街坊们带来了不少困扰,到现在请大伙儿吃上一顿,倒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这几年来大明时局每况日下,京城里头”平民老百姓的日子也是日益艰难”几个平素里比较贪嗜口腹之欲的,忍不住便开始猜测这家子主人会摆个什么宴席招待他们?

“不知道今个儿口福如何……怎么说四大碗八大碟总是要有的吧?要不咱送的四色细点可就亏了。www.65txt.com”

“老兄也太没眼色啦、你看看人家这院子里铺的细砖地,你家里堂屋都未必铺得上:再看两旁走道上挂的琉璃宫灯你们家若有这灯舍得放外面吗?还一挂一长溜子;更不用说后面那座小楼……看见没?看那窗户上面,亮晶晶镶的是什么~玻璃啊!这玩艺也就这两年才时兴起来听说连皇宫大内”也才万岁爷的屋子里才有……这户人家可不是一般的殷实!四碗八碟?”切,照我说,其它不论,十六道正菜”少不了的!”

几个闲人一边打量着这处风格与当时传统不太一样的院子,一边低声嘀咕着。他们没等多久当这一桌子人差不多坐满之后,便有搭着白毛巾的伙计推着小车过来,一边在桌上摆上几碟瓜子花生,糖果蜜线之类让人闲唠嗑打发时间的小零食一边询问各位客人想要喝点什么?是茶水还是果汁?

茶水大家都是喝惯的,果汁倒是个新鲜玩意儿,于是十个人里面倒有九个点名要了果汁。不少人心里还嘀咕着,难道这时节还有新鲜果子可以拿来榨汁喝?不过立刻,他们当真看到后面小伙计推了几大筐品相极其漂亮的金黄色橙子出来,一个一个当众剖开了,放到木头的榨汁桶里压碎用纱布把汁水过滤之后”倒入一个个透明的玻璃杯子,最后在每位客人面前放了一杯……

很多人是在傻愣了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这个漂亮杯子是给自己用的”他们端起玻璃杯以后的第一个动作往往不是先急着品尝而是仔细端详一番”琢磨一下这种看起来挺好看的半透明液体能不能喝?不过因为是全程亲眼看着那个伙计操作下来”确实是从新鲜橙子里榨出来的,又是自己点名要的,当然不可能打退堂鼓。

“如何,我没说错把“这么漂亮的柑橙若是在年节中拿出来给大户人家买去,作为祭祖的贡品摆盘最是合适不过,那价钱可要飞上天了……,居然这么随随便便拿来榨汁真不愧是南方来的豪客啊。”,先前那两位又谈论开了,在这边的街坊大都属于那种地位不算高见识却不少的主儿。此时光从这一杯果汁便能看出今天这一顿肯定差不了一连正餐前的开胃小点都这么夸张,后头的肯定差不了。

略有些拘谨的品尝了一下子杯中液体,那位想要一饱口福的老兄却悄悄摇了摇头。

“酸酸甜甜,也就是橘子味,小孩子们也许会喜欢。照咱看来还不如来一壶好酒过瘾……奶奶的每次一到春荒朝廷就要禁酒,过年以后都已经有个把月没闻着酒味儿了,谗哪!”

话虽这样说,这位老兄倒是一点不客气的接连又要了好几杯果汁,眼看着把那几筐橙子都用完了,正想着是不是只能改喝茶水时,却见那负责招待的小伙计又从后面推出来半车西瓜,切开来掏了瓢丢在榨汁桶里”只片刻之后一杯红色西瓜汁又被放到客人面前,散发着浓郁的夏天气息……

果汁很不错,只是这天气不太帮忙“今天室外温度不高,客人们都坐在露天里吹着冷风,再喝这果汁未免有些不太适合了。在那两个餐鬃老客中,眼光较为高明的那位只略微品尝了几口橙汁和西瓜汁,便不再多要,一方面是惜福养身之举,另一方面也防喝多了水待会儿到处找茅厕不好看。相比之下他的朋友就要粗犷得多”一杯接一杯喝个不亦乐乎,没过多久便捂着肚子跑去找墙根……不过片刻之后却又得意洋洋跑回来,向他朋友好好吹嘘了一番这家的茅厕是如何干净整洁,若不是有人指引,绝对想不到那里竟会是五谷轮回之所……

和他有相同感受的人非常多一饭还没吃呢,院子里的客人们大都喝了一肚子甜水,这还是前院男客普遍对糖水不怎么感兴趣。在后面专门招待女客和小孩子的偏院里”虽然人数远比前头要少,水果消耗量却比前面要大得多。好不容易,等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作为主人的陈涛和陈大雷也总算出来跟大伙儿见个面,他们倒不是摆架子”只是今天过来的客人中间颇有几位地位不寻常的,他们自然要在里面陪着贵客。这一点外面人也都能理解不少人过来无非为了混顿好的,主人不来还更自在些呢。

两位主人先说了一通道歉与感谢的话,无非是先前装修时多有打扰之处”承蒙诸位街坊多多包涵。俗话说邻里好塞金宝,今后大家比邻而居,还往互相照应之类……这边众人自是一番逊谢。一番废话说到最后,却还是陈涛说的那句话最受欢迎:“大家伙儿,吃好,喝好啊!”

在一片开怀大笑声中,一辆辆小推车被推了出来这次请客”陈涛和陈大雷他们是找了京城里很有名的一家老字号菜馆来帮忙操办”但关于宴会的内容,菜式,甚至先后顺序都是由他们自己确定。这两位在京城里买下房子都不是为了单纯居住的,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陈大雷是商人,陈涛在这里也打算做做生意,推销他们海南琼州的特产。靠着先前钱谦益的推介,各类产自海南琼州的珍奇有趣东西已经在京城达官贵人中间渐渐流行起来。不过海南岛能产的可不仅仅是奢侈品”能大量生产价廉物美的民用产品也是他们的重要优势之一。

而借着这次请客吃饭的机会”在市井平民中间也打响琼州货的名气,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每一辆推出来的扛车上并没有已经做好的山珍海味,也没什么四碗八碟”只有一口锅,一口炭火正旺,还咕嘟嘟冒着热气的紫铜大火锅!

在如此气候尚寒之际,又是在露天请客”请客人们吃什么最合适?

一当然是吃火锅!涮羊肉!

涮羊肉据说走出自元朝忽必烈所创,作为曾经大元帝国的首都”又有许多蒙古鞋官混居之所,京师居民对于涮羊肉这道菜自然不陌生。要说到涮锅子,满京城里就要数城南的老字号“白水居”最走出名”而这次陈涛他们正是雇请的这家老店帮忙操办。几十口昨天便已经宰杀好的口外肥羊早就被洗录干净”在寒风中放了半天,冻得邦邦硬,正适合下刀切片……

依然是现场表演:几个肉行伙计卖弄刀工,手中一把菜刀上下纷飞,顷刻之间便把一只肥羊剔得只剩骨架,面前却多了几大盘薄薄的羊肉片,若是妇女儿童在场可能会觉得残忍,但在场都是些大老爷们儿,而且大都是贪图口腹之欲的大老餐,见状全都是一片叫好之声。

没有任何耽搁,处理好的羊肉片被迅速分送到各处桌台上,老餐们个个神情振奋,只等代为招待的陈府管家招呼一声,七八双筷子立时从四面八方直插进去……!~!

五二四 乔迁之喜(下)

天色渐暗,寒露亦渐渐浓重起来。***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晚风吹在行人身上,很有些冷嗖嗖的意味。不过在北京城南宣武门附近,某条胡同里头,却是欢声笑语,喧闹之极。还不时有零零碎碎的鞭炮声响起”仿佛仍在过年似的,以至于有经过此地的行人都忍不住探头进去张望,想看看是什么令他们如此高兴?

一是有人请客,而且请得很好,让客人们都很满意。光靠一道涮羊肉显然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陈涛陈大雷这次存心要在京城市井之间打响“南方货”的名气,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当然不会以本地土产为主一先前既然连新鲜水果都能拿出来作果汁,这时候再从后院里推出大量新鲜蔬菜,海货,以及种种南方特产也不稀奇了……甚至还包括了大桶的啤酒和白酒!

这都走过去几个月来,后勤运输部门送过来的好东西,积掩到现在一次性放出,这样可以形成规模,用来对试用目标人群形成冲击一在这个时代虽然没什么商业培训之类”商人们却似乎天然精通这类小手段。

……,先前那位担心喝不着酒的老兄如今已是满头冒汗,袒胸露腹的坐在一张长条凳上,连腿都翘了起来,正望着面前一只小小白瓷杯”眼中满是挣扎之色。但终于还是端起来,倒在口中“吱儿”一声,将里面酒液一口饮尽,一脸的满足之色。

“好酒啊…真是好酒。从喉咙到肚子里仿佛有条火线一路烧下去似的……过瘾!太过瘾了!”

可惜这样的好酒莓人都只有小小三杯而已那些饭堂伙计送来的酒水分为两类:一种是浅黄色的淡麦酒,这个没限制,各人可以随便喝。而这种无色透明看上去宛如清水一般的酒水则说好的:因为数量有限,而且性子也太烈,所以每人只得三杯而已,再多就没了。

开头很多人都没当回事,因为是用透明玻璃瓶装的,还有人说这不就是清水吗?可是当那酒瓶封口打开,清冽酒水被倒进各人面前小杯时”闻到味道的食客们无不色变那浓郁酒香扑鼻而来,远他们以往所品尝过的任何酒类。

在这个时代已经有用类似蒸馏法制作的酒液出现,但数量极少”价格自然也极高,非寻常人家所能享用。35zww.com社会上最通行的。依然是用传统酿造工艺制作出来的米酒。普通人对此也许没什么感觉,但对于那些好酒之人来说,酒精浓度只要稍稍有点变化,他们就能觉察出来。在市面上的酿造酒中”那些所谓“极品琼浆”和普通村酿的差别,其实也就在于酒精浓度相差那么几度而已。

而这一次拖待伙计们倒在他们面前小杯里的”可是用现代工艺大规模制造”酒精浓度至少达到了四十度以上的标准蒸馏酒!

“…………第一杯,大多数人都是毫不犹豫端起来,还用传统饮酒方式一口干掉”然后多半就是被辣的连连咳嗽不止”但也就此领略到了蒸馏酒的利害与妙处。

之后第二杯,各人的喝法就不太一样了,有耐心的一点点小口品尝,恨不能把每一滴酒液都在口中回味良久之后方肯入喉。而另有一些人则仍旧怀念刚才那一道火线烧入腹中的美妙感觉,于是依旧是一仰脖子干个痛快,然后坐在那儿抱着肚子”皱眉咂嘴的用身体去感受总之是各有各的喝法等到了第三杯”却都珍惜起来,大多数人都是拿着杯子在手里转了又转”望着杯中那清澈无比,却又浓烈无比的美酒犹豫不决……当然到最后,还是像刚才那位老兄一般,不管不顾先送进肚子里再说。

在白酒的陪衬下”后面送上来的淡啤酒就显得不大够劲了,好在数量没限制。而且终究是含酒精的饮料”用大碗咕嘟咕嘟灌个几碗下去,倒也让那些被勾起了谗虫”却又被区区三杯吊在半空中的酒鬼们可以稍稍解个谗。每年到了春天青黄不接或者是有大灾的时候”京城里顺天府都会象征性的颁布一下禁酒令禁止酒家店铺出售用粮食酿造的酒水,这样可以节约粮食。当然这条禁令对于那些真正大富贵的人家没什么用,私酿酒从来没断过。而只要肯钱,在那些有门路,有关系的店铺里也一样可以买到酒,只是价钱肯定比平时高多了。

有权有势的人照样能天酒地”没钱的人本来也无所谓,所以这条禁酒令真正能管到的,也就是眼前这些不上不下”正处于社会中间的小市民阶层了——那些平日里喜欢让小厮家*拿上几个钱”到酒肆里沽个二两小酒回家咪一口的,这种时候只能忍一忍。而随着明帝国的国势每况日下”他们没酒喝的日子也在逐年增加……

而今天他们却是百无禁忌”只要有那肚量,就能从面前几乎有半人高的大木桶中随意舀着喝。再加上源源不断送来的各种荤素净菜”只要放到火锅热水中滚上一滚便能入口……简直比神仙都快活!

“真走过瘾啊!今天算是来着了,这顿吃得舒服,比自家过年时还要丰盛许多!”

那两位餐餐老兄一边相互敬着酒,吃着刚刚从汤里捞出来的鱼丸与虾饺,一边又忍不住议论起刚刚只露了个面的此间主人来:“那两位陈员外是个什么来头?这么豪气,今天这一顿看着寻常,可眼下这光景,能随随便便拿出来这些东西”请我们这些街坊这样子吃法,恐怕就是皇亲国戚都未必能做到吧?”

“南方客商么”果然是不得了啊。说起来咱们在这天子脚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到如今才知道”天下还真有这么不拿银子当钱看的豪客啊!”

“听说那位年轻一点的小陈员外乃是短毛甏匪,当年大寇,里的人物?”

“吓,你那是什么时候的老皇历了,琼州甏人早就降了朝廷,不然我们哪儿吃得到这些南方来的好东西管那么多作甚,吃菜,吃菜!”

一对于今日坐在这里的街坊们来说,即使在很多年之后,他们也会牢牢记着这一天:记得这个有着大量蔬菜和酒肉,让他们可以放开肚腹尽情吃喝的日子。

外面院子的气氛热烈,里面内院也不差。这次陈家请客,除了用外面大院子招待诸多街坊邻居外,里面还开了三处小院,陈涛,陈大雷,还有陈玥儿都各自有一批客人要陪。

需要陈玥儿出面作陪的自然都是堂客”为此在内院特地辟了一间静室出来招待女性客人。上门的女客比男客要少了很多要知道这是一个讲究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大老爷们出门赴宴,婆娘们多半是要在家里看门带孩子。只有那些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女性,才会带着丫头婆子一起出门,算是执行社交活动。

而女性们对于大吃大喝也没什么兴趣,在随便用过一些餐点之后,更多则是聚在一起讨论绣,女红,以及一些东家长李家短的闲杂琐事。而陈玥儿这个从南方来的漂亮姑娘自然成为她们的关注对象,虽然不好当面问得太露骨,但旁敲侧击的试探却是免不了。陈玥儿虽是聪明伶俐,跟西洋人都能打交道的,在这一群京城太太中间却也感到有些难以招架,于是在马马虎虎尽到主人职责后,便找个由头,躲到门口去”向附近邻居孩子糖果去了一男女有别,一般人进不了这处院子”年龄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子却没这忌讳的。

正在一把一把给排队的孩子抓水果糖,以换取一声声“谢谢明儿姐姐”的赞美时,忽听旁边小丫头跑来报告,说门口跟人吵起来了,闹得还挺凶。陈玥儿双眉一蹙,心说怎么请人吃饭还能请出麻烦来?

若是在南方她肯定直接跑出去处理了,不过在这里却要遵守规矩,只能让小丫头悄悄去探听着,同时着人去请她父亲陈大雷出面,至于陈涛一父女俩都知道他不太会和人打交道”是个有点书呆子类型的人物。

当陈大雷走到前院时,却见陈涛到帮位护卫领当然眼下是改作家丁头子了,正堵在门口与几个青皮后生怒目而视,旁边则是自己的管家无奈说些什么。

陈大雷上前问起怎么回事”管家报告说这几个人并非附近街坊邻居,也没有请帖,只提了个喜包也想进门。结果却被那护卫小伙儿揭破,双方僵持起来了门口地上还扔着几包废纸,用红纸包裹的”里面却是些碎土块烂布条之类垃圾,显然就是那些青皮无赖想以此混进门的道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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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四乔迁之喜(下……】a!!

五二五 “喜庆”的红色

五二五“喜庆”的红色

陈大雷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这种事情民间常有——某些泼皮无赖怀里专门揣着几张颜色纸,整天在大街小巷里转悠,看见哪家办红白喜事了,就根据需要用不同颜色的纸张找些垃圾包一包,然后混进去骗吃骗喝……京城人口杂乱,这样的事情自然更多。35zww.com自家这几人在京城都是人生地不熟,属于标准外来户,如果安排不好,这种事情就特别容易发生在他们身上。居然拖到现在才冒出来这么几个,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对于这种情况,陈大雷事先其实也已经有所安排——在胡同口同样有他花钱雇请的小摊儿,还是京城名吃爆羊肚。几家有点名气的爆肚摊子都被请来了,过往客人只要愿意向办喜事的人家说一些祝贺的话,就能坐下来吃上一顿,算是共沾喜气,当然也不用路人花钱。到最后摊主自会一同和主家结算——这在当时也是比较常见的流水席方式。

但那几个本地泼皮显然不满足于只在外面占点宜,尤其是在闻到院子里传出来的酒香之后,更是坚持要进去,于是就闹起来了。若仅仅是陈大雷的管家在这儿,也就马马虎虎放进去了——商人总讲究个和气生财,最怕惹事生非。

可陈涛手下的人都是军队出身,身为琼海军的一员,这支军队自从建立起就从没吃过亏,眼睛里当然揉不下这等沙子。在识破了那几个泼皮的伪装,尤其是当看到所谓“礼物”竟然是用红纸包裹的肮脏垃圾时,这脾气自然都小不了。偏偏那几个泼皮还不识相,听他们说得一口外地口音,气焰反而愈发的嚣张起来:

“咋得啦?大爷我能过来道贺,那就是给你们面子!还敢当面拿大?”

“客人送来的东西,竟敢当面就拆开——看什么看!就算里面是一泡屎,既然包在红纸里了,就得擦干净手老老实实给咱接好喽,这就是咱京城的规矩!你们这些乡下佬儿若弄不懂就该老老实实学着……哎哟,哎哟哟……放开放开,胳膊要折啦!”

一个胆大泼皮连说带骂,手指头眼看快要戳到那护卫首领的鼻子上,结果被对方扣住胳膊反手一拗,用了点格斗术手法,登时将那个痞子整治的哀叫不已。

但泼皮最擅长便是,这下子反而来了精神,一个个上窜下跳叫得更欢:

“打人啦……这家乡下佬儿纵容恶奴打人啦!”

“竟敢殴打上门的客人!都走,都走,大伙儿都走他娘的!让他们请鬼去啊!”

“想打架是不?来,来,看看是爷的刀子亮还是你们的拳头硬!”

几个地痞大叫大闹着开始撒起泼来,甚至更有人从腰间拔出匕首来冲着他们比划。www.65txt.com陈大雷远远看得直皱眉头——这种时候他这个主人反而不好出面,否则被那些没上没上的小流氓扯住衣服叫嚷起来,怎么都是难堪。若是被伤到则更麻烦,只是自己那老管事虽然跟随自家多年,为人处世也算精到,可就是限于语言因素,在京城这边跟人交流不太顺畅。

相比之下陈涛那些部下说得一口官话还算流利,可偏偏都是些年轻人,性子比较急,吃不得眼前亏……眼看这平白无故的,又要惹出一堆麻烦来。

陈大雷叹了口气,正想着是不是让那老管家过来,嘱咐他索性给点钱把这事情料理掉算了——给钱其实并不是最佳选择,那些地痞尝到了甜头只会变本加厉,以后经常来骚扰也说不定。但作为商人,遇事总是难免首先想到破财消灾。从前在吕宋西班牙人统治下都能坚持过来,到北京这边总不见得比那时候更坏。

只是他能忍,那帮琼海军出身的小伙子却不能忍,声势一闹大,原本分散在后院各处的护卫队成员全都聚拢过来了,看见那几个地痞无赖竟敢堵在自家门前撒泼,一帮军人出身的护卫队成员个个冷笑不止——他们之所以能被选中担任护卫队员,还被派遣到重中之重的京师来协助陈涛行事,本身却都是经过挑选的。其它方面姑且不论,在打架格斗这块绝对不差——若是形势不好,他们要有能力带陈涛逃出京城呢。

这些地痞的无赖手段也许吓得住普通人,可对于这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铁血军人们来说,根本就是儿戏。当初琼海军四处剿匪时,比他们凶悍狡诈十倍的海匪都不知杀了多少,岂会被这点打滚撒泼的小伎俩唬住?

见那几个流氓存心找茬,那护卫队首领小刘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他是黎族子弟,行事比汉人又更要凶悍些。对方首先亮出刀子来,却正合他意:

“兄弟们,搬家住新房子,按咱们黎家习俗都是要杀只鸡祭一祭的。这北边规矩不知道怎么样,但既然有傻鸟自己送上门,不妨就拿他们练练手,见见红!”

“好啊!”

后面一帮南方小伙儿齐声叫好,齐刷刷把身上家丁衣服一撩,从腰间各出一把刺刀来,特意做过退火处理的刀口并不特别明亮,但握在军人手中,却自有一股威势在。

“诶,等等,别动粗……啊!救命啊!杀人啦!”

那些泼皮一看对方这十几个“家丁”竟然人人都携带凶器,而且不是像他们这样仅仅拿来吓唬人,直接上来就动真格的,一个个吓得魂飞天外。做泼皮最重要的便是审时度势,要知道什么人好惹,什么人惹不起——这帮南方佬儿显然属于后者!

到这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连狠话都不敢再说,一个个撒腿便想跑,但转身跑哪儿比的上人家正面冲锋来得快,瞬间都被扑倒在地。那小刘可是当真在战场上杀过人的,下手一点不犹豫,把人一扑倒,紧接着就举刀刺下,锋刃直插颈项……旁边——他们毕竟不好为这点小事大开杀戒。

……扑哧一下,刺刀紧贴着为首那个泼皮无赖的脖子泥土,稍稍在他脖子上开了个小口子,先是一条白印子,过会儿才有鲜血流出。那泼皮头子却已经在大叫声中吓得昏死过去,不过随即便又被拎起来两记耳光抽醒,只吓得哆哆嗦嗦几乎要尿出来。

旁边几个地痞也被抓住,或是在脸上,或是在手上开了几道口子,看着殷红鲜血流出,小刘才示意同伴放开他们:

“这种红色还差不多……咦?还有一个?”

角落里还有个地痞缩在那边,因为一开始没跑,倒也没人去“照顾”他,此时见这几个凶悍无比的南方佬把注意力投向自己,只吓得那泼皮大叫:

“别……别,我自己来!”

——他居然冲着自己的鼻子狠狠砸了几拳,硬是砸出鼻血来,抹得脸上红通通,倒也颇为“喜庆”,小刘等人见他如此识趣,也不再难为他,只呵呵笑道:

“现在还算是比较有诚意的庆贺——你们可以进去吃饭了。”

可那几个地痞哪儿还敢多待,一个个哭哭啼啼的连忙往外跑,连头都不敢回。

…………

“哎!”

陈大雷一直躲在僻静处,硬是看完了这一幕。眼见这群小伙子居然用如此手段解决掉那些地痞,不由无奈叹息——这帮小鬼只知道好勇斗狠,却不知京师可不比南方偏远之地,京里大佛太多啊。这几个地痞也就罢了,谅来不会有太大来头,可他们若还是这样一味好勇斗狠,迟早会碰上来头更硬的。

只是这些人可不归他管,虽然人家看在陈涛一直在讨好陈玥儿的份上对他还算客气,但陈大雷绝对不可能跑去对他们指手画脚的。他只能找来自己的老管家,让他悄悄去追上那几个泼皮,给每人丢些钱,算是拿去买伤药的。这样也可以避免那些泼皮记恨太深,狗急跳墙再来找麻烦。

处理掉这些杂事之后,方才回到正席中,那边几位客人正在等他。陈大雷所接待的这一摊儿乃是当前跟他们有具体业务往来的,包括自从上回合作过以后便一直负责从天津到北京货物运送的车马行主人,在上次蔬菜事件中结识的京城几大菜馆酒庄掌柜——包括这回负责操办酒席的羊肉馆老板也在其中。

他们都希望能同这边进行更进一步的深入合作,争取多拿到一些南方货。尤其是京城几大菜馆的东主对此更为热切——他们这些开饭馆的完全是靠菜肴口碑拉客人。厨师的技术虽然至关重要,各种原材料也是基础条件。

京师之地,人们请客吃饭很多时候不但要讲究口味,更要讲究个面子。以往有人在地窖种黄瓜,大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卖,一条黄瓜能叫到二十两银子,照样卖得出去。如果某家菜馆在大冬天里仍能拿出各种新鲜果蔬,其档次和名声肯定扶摇直上,这生意自然也差不了。

可怜啊,周末还在加班,回家写到现在……好在明天可以睡懒觉,呵呵。RO!~!

五二六 二陈的商业计划

五二六二陈的商业计划

陈涛和陈大雷都想着要在京城里做生意,不过两人对于“做生意”的概念不太一样。陈涛是典型的现代人思想,总想着用他们现代人独特的技术优势和新奇商品在京城开辟出新市场。经过一番前期考察,他已经想好做什么生意了——开眼镜店!京城里面文官多,读书人多,近视眼老花眼更多,开一家眼镜店生意肯定会很好。

另外就是前几天钱谦益找他们商量,希望琼海军的无线电报技术能正式对大明王朝开放——当前琼海军的电报网络已经基本贯通南北,虽然只有靠海边一条线,但却正连通了明帝国最为重要的东部地区。从海南到京师,短毛内部传递讯息竟然在一天之内便能送达,这个通讯速度对于一家政权来说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个稍有见识的政治家都能了解。

随着明帝国官员对于短毛的深入了解,对他们那神奇的技术优势也渐渐从最初的惊讶,羡慕,逐渐转到认同和接受。同时在有条件的时候当然也免不了想要利用一把——前段时间吕宋等地遇袭,王璞发往北京的紧急文书就是借助琼海军无线电报发送。让北京方面得以掌握到海南琼州乃至于吕宋府的第一手信息。

但大明内阁对于吕宋的消息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反正那些地方都是短毛负责,打赢打输都与朝廷没多大关系。他们所在意的,乃是这份电报本身所蕴含的特殊意义——连琼州府的消息都能在一天之内送至,那么比琼州更近的两广,福建,江浙,以及南都金陵这些要紧地方,不也可以在同样时间内送抵京城吗?

于是朝中很快有人提议,要短毛把那千里传讯的法子献给朝廷使用。那提议的人显然并不了解朝廷与短毛的实际关系,还把琼海军当作可以予取予夺的对象来看待。不过如今的大明内阁因为有钱谦益进入,对于“髡事”也算是比较了解和熟悉了,当然不可能再这么骄龖傲自大。

几位阁老商量下来,还是决定由钱阁老出面,跟短毛方面商议着,看能不能借用他们的技术。如果对方肯将这技术传授给大明当然是最好不过。即使不能,至少允许各地官府先用起来。短毛为外人传送讯息的价钱他们也听说过了——每个字要花费五钱银子,贵是贵了点,但只要速度快,能及时把各地讯息传到中枢,他们也不介意多花点钱。

陈涛这边在跟老钱接触以后很快便理解了对方的要求——大明朝想在各地开电报局子。这个要求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对于他们琼海军已经到达的地方,无非把原有电报系统由暗转明,公开挂个电报局的招牌,对外营业就行了。

只是对于短毛尚未涉足的地点,明王朝也很想要把讯息联通过去,如何满足这一要求,就需要琼海军做出权衡了——要么他们自己派人去开分店,自己解决由此带来的种种麻烦。要么就干脆为大明培训人员——冒着技术扩散的危险。这中间如何权衡取舍,将由海南岛上委员会,甚至要召开全体大会做出判断。

不过在陈涛这边,对于在北京开一家电报局倒是没什么异议,技术上也没难度。反正都要对外营业的。无非是在他预想中的眼镜铺旁边多开一家门脸而已,还能因此得到明帝国官方的支持,何乐而不为呢?

——眼镜铺子,电报局子,这是陈涛对于在京城开店的商业构想,很有“高精尖”的技术流风格。不过在陈大雷这等老行商看来,陈涛的构想虽然不能说不好,但却过于阳春白雪了,还是脱不了不谙世事的书生想法。

——电报和玻璃眼镜都是很好龖的东西,利润肯定很高,技术上也只有你们短毛一家掌握,不用担心遭到竞争。不过陈大雷对于技术这方面完全不在行,所以也并不觉得怎么特别。在他看来,这类花里胡哨的新东西好虽好,终究距离普通百姓的生活太远了,朝廷和富贵人家拿来锦上添花,妆点下门面还不龖错,真正居家过日子的平民谁会花这个闲钱?

做生意么,还是要做那些和老百姓日常相关的东西才更有保障。身上衣,口中食……这些和衣食住行相关的生活必需品才是商人们青睐的对象。当然也不能“必须”过了头——比如说粮食和盐这两项,自古以来粮商盐商永远是不用担心亏本的,随便什么时候,他们手里的存货都能卖得出去。若是到了荒年或是灾荒季节,比如当下,那更可以说是掌握别人生死大权,就陈大雷这些日子在京城四处拜访接触所见,粮商都是傲气十足的。

可是一般没后台没势龖力的普通人能插手这种生意么?京师里头几家规模较大的粮商盐商,其背后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宫里太监,若是别人敢贸然进入,用不了几天恐怕就是一顶“囤积居奇”的奸商帽子扣上来,然后人就被送进大牢,货物则被充公了……

所以陈大雷觉得还是搞些什么冬天的反季节蔬菜啦,新鲜的南方水果啦……这类东西不龖错。既很容易造出噱头,吸引到眼球,结交到达官贵人,又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玩意儿,不太容易被官府和权贵找到借口打压。就算真有什么麻烦了,至少以自己眼下的身份也能压得住。

——在别人眼里,他陈员外眼下倒也能算是个有后台的。日常跟琼海军那位小陈先生经常走在一块儿,连买房子都买在一起,关系肯定是好得不得了。没准儿还是什么亲戚——两人都姓陈么。而借着陈涛这层关系,他和当今新鲜出路的钱阁老也能说上几句话,再加上在户部领了个皇商执照,在京城商界里也能排得上字号了。

只有陈大雷自己知道,他跟陈涛乃至于背后的琼海军其实并没有什么太紧密的联系,无非是大家一同从南方至此,互相照应着罢了。也就陈涛这人不太擅长于跟外人打交道,在人际交往方面有所缺失,很多事情才会依靠他们出面料理。如果换了琼海军中那几个行事成熟,思虑机敏的成员过来,他这些狐假虎威的招式根本就用不上。

当然陈大雷也有心把和短毛的关系更拉进一步,为此才没阻止自家女儿抛头露面的跟陈涛接触。只可惜在这方面无论是陈玥儿还是陈涛都太迟钝。两人平时虽然接触的不少,有时候还在一起玩玩闹闹,却也只是玩闹而已,似乎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陈大雷对此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见得把自家宝贝闺女主动给人家送上门去?

想想看他们在吕宋的老竞争对手林氏家族,那个年纪比陈玥儿还小了不少的林程程,才仅仅见过一面就能抓住机会定下亲事,直接招了个短毛女婿还是对方军中大将,相比之下自家这女儿明明品貌才艺各方面都要胜之,却为何偏偏在这方面这么不开窍?

正是因为有这些考虑,决定走中层路线,陈大雷才与眼前这几位商户相谈甚欢。在他看来,自家将来能不能在北京站稳脚跟,开辟局面,上头的关系自然要打点好,眼前这些商家却是基础,万万不可轻忽的。

…………

陈大雷和陈玥儿各自照应着一院子人,作为户主的陈涛当然也没闲着。他所接待的客人从身份上来说是最贵重的,贵重到陈大雷这个商人都没资格出面接待,非要由拥有举人功名的陈涛全程作陪不可。

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内阁成员,挂礼部尚书衔的东阁大学士徐光启。

按理说以徐光启的地位,这种民间邀请根本是不可能请到他本人的,最多送张贺贴过来就是天大面子了——比如同样收到请柬的钱谦益就只让人送来了礼物与贺贴,本人并不曾露面。这并不是傲气,而是当时规矩如此——哪怕眼下钱谦益正有求于陈涛,他也不能贸然跑到陈涛家里来吃饭。

而徐光启因为身体不好,平日里更是极少应酬,就连亲朋好友的邀约都很少回应。但这次却身着青衣,头戴小帽,胸前还挂着一枚十字架,只带了一个老仆颤巍巍过来了,反把陈涛他们吓得不轻,赶紧请进正厅去坐着。

言谈中徐老先生本人倒是很客气,说自己只是以一个耶稣会教徒的身份过来祝贺。不过两三句话以后他老人家便暴露了来意——拉着陈涛不断询问关于天文学方面的内容,搞得陈涛头大不已。

说起来陈涛能够在钦天监混到一份闲差还要感谢徐光启的推荐,而之所以是由徐光启出面推荐他干这个,乃因为陈涛陪陈玥儿去天主堂做祷告,与那个德国人汤若望碰到,两人无意中谈及到天文方面。陈涛指出耶稣会当前宣扬的地心说完全错误,甚至连当前最时髦的哥白尼日心说也不正确。这引起了汤若望的兴趣,并辗转传到了徐光启耳中……ro!~!

五二七 作茧自缚的陈涛

五二七作茧自缚的陈涛

在当时欧洲的天文学界,地球为圆形这一点已经得到确认,对于地心说也已经有很多人提出质疑。只是由于教会的思想禁锢,哥白尼日心说并不能被公开宣扬。但在许多对于天文学颇有研究的行家们眼里,日心说毫无疑问才是正确的——因为很多天文观测都能证实这一点,或者说,对日心说更有利。

但陈涛居然随随便便就冒出来一句哥白尼也是错误的,这着实让汤若望吓了一跳——耶稣会这时候使用的乃是丹麦学者第谷的宇宙模型体系,那是一种介乎于地心说和日心说之间的体系,该理论认为世上一切星辰都绕太阳运动,而太阳则绕地球运动。

其实只要稍微有点逻辑概念的人便能看出这条理论的可笑之处,但这条理论却既能让当时的天文学者们既可以合理解释若干天文现象,并据此推算出更加精确的历法——用前半句;同时又可以避免遭受到来自教会的迫害——依靠那后半句。可以说是在科学和神权之间取得一个平衡的绝妙之法——谁说欧洲人不会玩政治的?

陈涛当然不了解这些政治因素,他也不屑于去了解,他当时在汤若望面前谈到这些,其实仅仅是为了在美人面前出风头——他在那里侃侃而谈说什么太阳也并非宇宙中心,而仅仅是银河系边缘一颗小小恒星之类后世天文概念,固然把汤若望那个西洋大鼻子震的一愣一愣,更多却是为了看旁边美人陈玥儿张大了樱桃小口,所露出的那一副崇拜模样。

他这边随随便便吹吹牛,吹过也就忘了,陈玥儿随口说一句哪边的花儿更漂亮可能还记得更牢些。但汤若望却没忘,德国人本来就是有名的爱钻牛角尖,回去之后仔细研究一番,越研究越觉得有道理……科学理论本就是用来验证自然现象的工具,使用陈涛提出的这个宇宙模型来解释各种天文现象显然要比地心说或日心说更加能解释得通。耶稣会这帮人千里迢迢来到中国是为了传教,但他们绝非食古不化之辈。汤若望等这些人现在日常都穿一身儒生袍子走来走去,在传播天主教义时也能尽量把中国传统文化概念融入其中,对于接受外界新概念远非罗马本部那些顽固派能比。

之后他又拿着这条理论去询问徐光启,以为同为中国人的徐老先生能在这方面给他一些提示,结果徐光启在研究和验证了这条新理论之后却拍着大腿直叫“迟矣迟矣!”——为什么迟了?徐光启这辈子最得意的便是几何学和天文历法,他如今正和汤若望联手为大明编纂新的历书呢,而且都快要编纂完成了。

可这部新历书乃是以汤若望所带来的第谷体系为基础,也就是说从根本上就错掉了!徐光启先前在编纂时便发现根据第谷理论,有些推测出来的内容和实际观测结果不符,但也只以为自己的计算不够严谨,如今仔细回想起来,却根本就是方向走错了!

象徐光启这样求实严谨的学者,一旦知道自己走错了路,肯定不会将错就错继续下去,势必要依据正确理论重新来过。可这“重新来过”四个字说来轻易,却岂是简单的事情?别的不说,新历书前半部分都已经呈送给天子看过,算是钦定的了,如今却要全盘推翻,以当前朝中党争之烈,一顶“欺君”的大帽子压下来,谁能受得住?

然而徐光启根本不关心这些,他身上虽然挂了个大明礼部尚书的衔头,又是东林泰斗,朝廷名宿,但其本质仍然是一位科学家。错了就是错了,有错误就要改正,至于由此带来的政治后果,并不多作考虑。

这老人家很快下定决心,要重新修订已经编纂了一大半的新历法,只是在动手之前,肯定要把这套新理论给研究透彻啰。上次陈涛不过是为了在美女面前卖弄,尽拣一些新鲜有趣的内容说,对于整套理论并没有阐述的很清楚。所以徐光启一直想要再找到这个短毛小伙儿好好谈谈,把关于新理论的一些迷惑不解之处问清楚。

正好当时内阁在商议对陈涛这人的“工作”安排,说起来才一个二十啷当岁毛头小伙子,又不是什么正规两榜出身,他的职务本来根本用不着上内阁讨论。只是陈涛背后乃是整个琼海军,那帮子短毛行事素来不按常理,好说话的时候整座州府都能白白送给朝廷,不好说话起来炮轰广州城这种事情他们也干得出……虽说受了招安,名义上为大明臣僚,但像钱谦益这样的政坛老手其实早就看出,那帮短毛对朝廷的提防之心从来都没放下——人家受招安都是求官求财,最好是能来京城繁华之地享受太平生活。但琼海军那帮人,除去少数几个不太得志的愿意登上大明土地博一把,其他人根本连大明送上的官帽子都懒得要。

所以大明内阁对陈涛的安排还真不敢掉以轻心,说起来也算是千金市马骨的意思。只是具体给这位安排个什么位置却也颇费思量——过于重要的显然不能给,万一这小年轻捅个娄子出来那就是给敌对派系送炮弹了。可若给个无足轻重的又怕那小子觉得丢面子,回头再用他那千里传音之术朝海南老窝诉诉苦,没准儿就引出些新的事端来——自打上次琼海军大张旗鼓给陈涛送补给之后,明朝官员就知道琼海短毛对他们派在外面的这批人还真是无比看重。为了让自家人换换口味居然不惜千里迢迢海陆联运,就为送几大车蔬菜水果进京……什么叫奢侈?这才叫奢侈!

虽然最终得享口福的乃是全京城富贵人家,但了解内情的人提起这件事情,都会感叹那帮短毛相互之间联系之紧密,对于陈涛的安排自然也不得不更加仔细些……这也算是那次蔬菜事件带来的一项成果了。

正当内阁一干人等正在头痛之时,从来不参与此类事件的徐大学士忽然发了话,点名要那年轻人到钦天监任职,钱谦益这下子可开心了。钦天监在朝堂之上的名位不下于御史台翰林院,但平时只管天文历法这一块,可以说是有虚名而无实权的典型。只是这一块完全由徐老头儿说了算,他肯主动把人要过去,正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而陈涛也就稀里糊涂成了大明钦天监的官员,在听说自己能得到这个职位完全是由于徐老先生发话之后,免不了要去拜访道谢一番。结果一到徐家便被徐光启拉着解释天文问题,那可不是在小姑娘面前胡吹乱侃一番便能过关的,在徐光启这等真正的大学者面前,陈涛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不经意透露的细节,都会引起这位老人一番非常详细的诘问。也亏得陈涛小时候一直是个好孩子,初中地理学的不龖错。而后世人类已经能够进入到宇宙,在各种光学和电子望远技术帮助下,对于整个太阳系,及其相关星体的认知已经非常完善,所以陈涛还能依靠他肚子里那点初中时地理课上学到的东西死撑。

而后世不过一节区区初中地理课上的内容,在此时的明代大儒徐光启听来却是振聋发聩,几乎完全颠覆了他毕生以来对于这个世龖界的理解和认知。若是换了别人,未必就会因为一个毛头小伙儿的言辞就改弦更张,放弃坚持了一辈子的信仰——比如那位丹麦的大科学家第谷,在他晚年时,其学生开普勒的望远镜其实已经能够对宇宙星体作出更加精确的观测,第谷自己也未尝不曾意识到地心说的荒谬与错误之处,但他始终拒绝接受任何地动说观念,始终认为地球就是宇宙中心,是个永恒不动的世龖界——科学家一旦陷入唯心主义也是很固执的。而第谷在科学史上的地位也因此并不算高,远不如他的学生开普勒。

但徐光启则不同,中国学者本就不象西方学者那样要受到宗教思想的约束,徐光启本人为了学习当时较为先进的西方科技知识都不惜举家加入天主教,自然不是那等顽固不化之人。而他在过去几十年里观测天象所积累下来的许多疑问和迷惑,在用陈涛那套理论推演之后几乎是迎刃而解,这才是使他立刻决定放弃已经编纂完成了大半的《崇祯历书》,转而改用新理论重新编制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这样一位大师的连番追问之下,陈涛很快支持不住,后来是趁着徐老头儿在为某个疑问闭目沉思的时候赶紧告辞溜走……后来就一直没敢去礼部衙门。他这个官儿属于闲职,平时不用去坐班。想来以徐大学士的地位也不至于杀上门来捉拿自己。

没想到这次搬家时一张礼仪性的请贴,却让徐老头子找到借口亲自追过来了,被堵在自家门里的陈涛也只有自认倒霉,老老实实继续做好孩子,回答徐老爷子的各种疑问。

……此刻他们那一桌上,饭菜什么都早被挪到一边去了,用杯子盘子摆出了整个太阳系的模型,在徐光启遥控指挥下,陈涛,汤若望,还有那个徐家老仆人轮流转动杯盘,当场推演日食月食的成因和日期,在屋子里闹腾得不亦乐乎……ro!~!

五二八 “推荐”

“水金地火木土天海冥……原来围绕那一轮红日竟然还有这么多星球转动!”

“银河竟然是无数和太阳一样的行星构成?天穹广阔,果然无穷无尽啊!”

“天王,海王,冥王三星靠眼睛根本看不见?那后来是怎么知道的?算出来的?怎么个算法,来来来,给老夫好好讲讲……”

“土星的光环是个小行星带?什么意思,再给老夫讲讲……”

房间里通了地垄暖气,温度本来就高,再加上被徐老爷子锲而不舍连续追问,此刻陈涛脸上已是满头大汗。三五中文网他来到北京之前曾经恶补了一段时间的古文典章,原还打算凭此在京师的文人圈子里好歹混个脸熟呢。不过来京之后各种杂务缠身,压根儿无暇去参与这类风流韵事。结果第一次跟人正儿八经谈论学识,竟然是讨论有关自然科学方面的内容,这委实让陈涛始料未及。

当然,他们这种现代人的强项就在于自然科学,讨论这些东西要比诗词曲赋拿手得多——可那也要看是跟谁在谈论了。一般土人当然是随他们忽悠,就是绝大多数儒生文士,在自然科学方面的基础知识估计也及不上现代一个初中生的文化水平——当然前提条件是那学生认真上课了。

不过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徐光启徐大学士面前,陈涛肚子里那点干货就不太够用了。徐大学士可是浸润学界多年,连后世“几何”这个名词都是出自他翻译的西方著作,在自然科学方面的基础之深厚远非一般明朝文士所能比。况且徐光启这种人做学问,对于每一个细节都要经过苦心钻研,穷通其理,方才敢说一个“会”字,可比陈涛这种在中学时接受填鸭式教育,死记硬背才掌握一些基础理论的学生子要深入许多。

因此两人的交谈过程大致都是如此:往往先是陈涛抛出一段新概念,让徐老爷子很是惊讶一番,然后闭目思索良久,接着问出几个关键性问题……接下来就轮到陈涛张口结舌了。这些现代科学理论乃是无数先贤的智慧结晶,陈涛不过记得个最终结论而已,对于如何推导出来,如何发现之类细节,老师没教过的,他当然也不知道。三五中文网

好在古代学者无论怎样厉害,在某一方面是绝对没办法和现代人相比较的,那就是知识的广播方面——古时候知识传播只能靠书本和口耳相传,与现代广播,电视,以及网络所形成的信息轰炸根本是天壤之别。任何一个现代人,哪怕他从来没上过学,只要能正常融入社会的,对于那些基本常识终归会有个概念。而科学理论往往都是相通的,陈涛在尽力解释各种理论时,难免就会涉及到一些其它相关概念——比如谈到星球相互之间关系时免不了就要说起万有引力,谈到观测方面的内容时关于光学方面肯定也要扯上几句……如此东一榔头西一棒的,纵使徐光启的学识在这个时代已经可算是渊博无比,也难免被他绕晕了。

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思虑太过,精神就很容易疲倦,最后他终于停止了对陈涛的“压榨”,而是以手抚额,喟然叹道:“今日方知学海无涯……真是难以想象,陈小友,你们那边当真人人都是从小学习这些东西么?”

陈涛点点头,恭敬道:“是,国家法律规定的九年义务制教学,所有孩子从六岁到十五岁都要学习这类基础知识,之后才能根据其爱好与特长接收专业培训,或是直接工作……不过仅仅上了九年学的人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说到这里时,陈涛忽然想起一件旧事,脸上浮现出笑容:“我还记得我们的中学老师那时候就反复告诫我们,只有考进更高一级的学校去,才有资格进入人才市场,以‘人才’身份供人挑选。否则,仅仅只是学完这九年的话,只能进劳动力市场,算是最底层卖苦力的。”

这句话一说,不但徐光启,就连旁边伺候他的那位老仆,以及同在屋内的汤若望等人脸上都呈现出很古怪的神色。过了一阵子,还是徐光启呵呵笑道:“学到了那等地步,还只能去卖苦力,那我大明朝岂不全都只能卖苦力了……”

陈涛没好意思接话,心里却想若按我们的标准,这大明朝还真遍地都是土著文盲,包括那帮儒生也一样——语文考一百又咋样?数理化不行照样毕不了业。

徐光启放松片刻,与年轻人说笑几句,精神略微恢复一些,注意力马上又放到那些和天文有关的作为一个出色的科学家,徐老爷子显然很知道该如何取舍,虽然又听到那么多新鲜的科学理念,但他依然还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当前项目上。

老爷子的眼睛缓缓在红木大圆桌上反复逡巡——眼下这张大圆桌赫然成为了整个太阳系的模型沙盘:中间一个大汤盆子扮演了太阳的角色,旁边九只碗盏从大到小依次排列,代表了太阳系的九大行星。在排第三的地球旁边还用一只小酒盅儿代表了月球,在代表土星和木星的汤碗旁边也有小酒盅代表卫星……

这个模型虽然很简陋,却也已能够比较直观的表现出太阳系内各行星之间的相互关系。而有着多年星象观测经验的徐老爷当场指挥陈涛和汤若望等人在这桌面上摆出了春分,夏至,秋分,以及冬至等各个节气,还有日食月食等各种状态出来。老爷子兴致勃勃,原来还想拉着陈涛作进一步的更多推演,

只可惜陈涛所知道的那点东西都已经被掏空,在这方面帮不了老爷子更多。比如关于土星和木星的卫星数量,陈涛就记不太清了,只能随意摆上几只,表示有那么个意思——导致这个模型不那么精确,但这却让徐光启大失所望,惋惜之情溢于言表。看老爷子那表情,虽然不方便开口批评,但大约对于陈涛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天文数据很是不满。

陈涛也很无奈,自己能记得太阳系九大行星的排列顺序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说现代人谁闲着没事会去专门记土星木星各有多少卫星?不过看老爷子那副失望的样子,陈涛忽然又有点不忍心——对自己这些知识不过杂学而已,但对于眼前这位令人尊敬的大科学家来说,可是关系到他一生之所学,自己随口一句不知道,这位老人可能就要耗费掉大量时间去查找或观测呢——而老人家的时间显然不多。

想了想,陈涛开口道:“不好意思了,老大人,我后来学的专业和这方面关系不大,所以能记着的天文知识有限。不过在我们一百三十九人中间,有一位兄弟的大学专业好像和这方面有点关系,他所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徐光启一听之下,自是大喜。经过这几次交流,他已经基本了解到这群短毛的知识结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首先都是接受过一定水准的普及性教育,然后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作细化,也就是有所谓“专业”之分。

而陈涛光是记着的一些基础性知识就已经给他们带来那么多的惊喜,若真能找个精研此道的人过来,岂不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老爷子一下子来了精神,连连催促询问那是何人?

“他叫李启含,搞气象的——就是能提前预报今后几天会不会刮风下雨那种……不,不是依靠算卦,是研究天气……对对,反正都是研究天的,他对于天空中的事情了解肯定比我详细得多。”

若是此刻李启含也在这边,肯定会对陈涛的“推荐”哭笑不得——兄弟我是研究气象的,不是星象!大气层内和大气层外完全是两个概念好不好!

只可惜李启含虽然被伙伴们戏称为“李道长”,却终究不会打卦算命。这一刻他正陪王娇娇在琼州府街道上散步逛街呢,忽然间连打几个大喷嚏,看看天色只以为是不小心吹了风,却不可能知道陈涛在这边已经把他卖掉了。

徐光启则是兴高采烈,当即拿出纸笔把李启含的名字记了下来,表示回去之后就要立刻写荐书,推荐李启含到京城来,同样是到钦天监任职,最好还能进入他这个编纂新历的班子一起帮忙。当然对方答不答应,肯不肯过来,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陈涛理所当然受到了徐老爷子的郑重拜托,请他帮忙劝说这位“小李先生”进京。

…………

最终,这场庆贺陈家乔迁新居的宴会尽欢而散,受邀前来的客人们大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而陈涛和陈大雷父女也据此和附近街坊邻居们建立起了不错的关系,算是为他们此后的京师生活开了一个好头。

陈大雷家的房子就普普通通挂了个“陈府”匾额,而陈涛所购买的那处宅邸门楣上,则堂而皇之挂上了“琼海镇驻京师办事处”的大牌但这两家后院其实是相通的。而周围的街坊邻居也大都把他们看作是一家人……就算现在还不是,以后迟早也是!

五二九 我们的时代

时间进入到五月份,从南方吹来的暖风驱散了一直笼罩在齐鲁大地上的寒意,天气终于开始真正好转起来。

从海南,厦门等地过来的民间以及郑氏船队抵达威海,带来了他们所急需的粮食和其它各类建设物资,威海卫新基地的建设也随之进入到**期。在前期已经平整好龖的土地上,一座座新房子仿佛春笋一般渐渐拔高起来。

在这边造房子不比南方,只要能遮风挡雨就成,考虑到冬季的寒冷,基地里新造的房子全部是标准的砖瓦房。对于档次较高的住宅类建筑,还在地下预埋热力管道,在冬天时可以通暖气进屋子。如此大规模的建设对于砖瓦,石灰,木材等建筑用料,以及能源的要求自是非常庞大。好在山东这边也产煤,资源量虽不如山西那么丰富,在威海卫附近却也找到了一条小煤矿脉。原本是被一伙土匪占据的,被胡凯等人带兵过去打了个“招呼”那伙匪徒就乖乖把地盘交出来了,连自己都留下来在煤矿里协助挖煤、当然,不是自愿的。

围绕着这条储藏量不太大的矿脉,陈俊等人在附近建设了一系列砖瓦场,水泥场等设施,开山碎石烧水泥,挖土和泥制砖瓦……热火朝天大干起来,倒是很有当年刚刚在海南登陆时的架龖势。

不过如今他们所计划小的建设娓模可比当年大了许多,而能够动用的人力也比当年要多得多一投奔而来的那几千农户不算,光是胡凯徐磊两人到处打土匪掏贼窝所抓来的俘虏,在稍加培玉之后都是很不龖错的劳动力。

远远看到又有一大群垂头丧气的山匪盗贼被押入监护区,准备接受,“转化改造”正在砖瓦场附近勘察地形,准备进一步扩大建材生产规模的庞雨和陈俊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胡凯他们干得还真不好……,再这么来回几趟,搞建设的人力缺。就能堵上了。”

“可惜还是要经过一个月的,转化期,之后才能用得上呢。抓来的土匪终究不如主动投奔过来的农户好用。可惜现在天气暖和了,来投奔的农户也越来越少,这边还有不少要回乡的……奶奶的”当初人多时没粮食,现在有粮食了又没人,世事难两全啊。”

庞雨无奈叹息道,很是为不久前才交给郑家船队拖走的那千把劳动力而惋惜失去了大集体的重点资助就是不爽。嗯当初在登州府时,成千上万俘虏和难民不断涌过来,他们连眼都不眨就可以统统收下,因为知道背后会有源源不断的补给船队给他们送东西。

而当大集体不再以他们这个团认为主要支持目标时,就连区区三五千人的补给都要精打细算,以至于不得不将其中至少一半忍痛割爱送给郑家换粮食。幸亏大陆这边人力资源向来丰富,否则在送走了大批劳动力之后”再想要搞大规模的基建工程,还真是挺让人头疼的事情。

“所以,还是指望那些土匪吧他们好歹都是壮劳动力,我现在只希望老解的“转化,本领能强一些,让这一批人能尽快用得上,而且别有太多被,淘汰,掉的。”

陈俊感慨道,团〖体〗内每a各有分工”庞雨陈俊负责基础建设,管理和转化俘虏的工作则是由解席专门负责。其实谁来干对无所谓,琼海军成员现在对于“转化”俘虏的经验已是非常丰富,根据赵立德所留下的成功经验”一批俘虏被抓过来之后该怎么处理,各人全都有数。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便又继续讨论该如何增加建筑材料的生产规模上去。光靠人力增产终究有限,陈俊打算向总部那边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申请一两台蒸汽机运过来如果能应用机械动力承担诸如粉碎石块,磨水泥粉等工作,那效率绝对不是人力所能比肩。

只是庞雨对此不抱太大希望”机械组自打弄出了能投入实用的蒸汽机之后立刻一跃成为整个团体的香馍馍,所有部门都在打报告申请。连食品厂和纺织厂那些轻工业部门都在打报告呢。大家同样打申请,海南岛上的部门肯定是近水楼台,他们隔得太远,就算报告被批准啥时候能运过来也只有天知道。

不过事后庞雨还是写了申请报告用电报发回去”有用没用先要一台再说,就算赶不上基建拿来派其它用处也是好龖的……

他们两个忙于搞建设,解席这头也正在为集体增加更多的劳动力而努力。按照分工计划小,他负责“转化”这批新来的俘虏。

首先要对他们进行威慑,让他们知道琼海军的力龖量绝非自己所能抵抗,这一点基本在战场上就能完成了。然后再适当给点甜头,恍如给受伤者提供医疗服务,或是在供给的食物上稍微好一些,让那些人的心理防线自己消解掉。之后便走进行排查摸底”通过大规模的谈话会,诉苦会等交流方式”大致弄清楚这些人在成为土匪之前的状况如何,手上血债多不多,家庭情况如何,对于未来有些什么期望和想法……等种种情况一一摸遍,然后再据此对他们做出不同的处置。

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农民的情况都差不多,土匪也差不多,大部分都是由手吃不饱饭或是受到裹挟,才非自愿的加入到山贼土匪行列中去。而且以明朝百姓吃苦耐劳的本质,仅仅挨饿往往并不能让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变成土匪,如果不是快要饿死的话,大多数农民对于“王法”的畏惧其实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当然也有那种好逸恶劳,天生恶到骨子里的坏胚子,他们往往是盗匪团伙的骨干和发起者,改造起来很困难。

所以琼海军也对他们干脆不饱什么指望,在前期摸排工作中被指认出来之后,这类人物便会被当作靶子淘汰掉~拉出来作为群众大会的批斗对象,最龖后一根绳子吊死了事。

这些被琼海军拉出来作为靶子的本身当然不是什么好鸟,所以当他们被拉到台上,由琼海军的主持人员告诉下面那些“受到盅惑的劳苦大众,:他们所犯下的罪行都是在这些首桑分子撺掇之下才干出来,他们本身只是不明真相受到蒙蔽的好人时,下面那些人很自然就会把怒气全部发泄到他们身上一人总会这么一种观念:自己犯的错误多半都是别人唆使的,如果不是那些坏人捣鬼的话,自己本可以做一个好人。这种思想若在诉苦会,批斗会等特殊环境下,往往就会转变成为对某些特定人物的极端憎恨。

于是,最终,当台上那几个“反动分子”在全体参加者的愤怒声讨和咒骂声中被套上绳索,挂到绞刑架上之后。台下的诸多前土匪们也得以“放下包袱,轻装前进”自觉与以往的罪恶生活彻底一刀两断,精神抖擞去迎接管教干部们给他们描绘的美好新生活……

一这就是琼海军对俘虏的整个“转化”过程,其总体手法仍然是,“拉拢大多数,孤立凶卜部”但具体方式则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后世的种种洗脑手段。自从解席和庞雨两人当年与十几名弟兄在琼州府外王家庄首开此举之后,这些年来他们对此已是应用得愈加熟练。

只不过解席自己也清楚,这种手法虽然见效很快基本上只要一个月左右就能把一批原土匪的思想彻底扭转过来但如果太过于依赖这种群众〖运〗动,则难免会有上瘾失控之虞。后世那位开国太祖爷对此道可谓炉火纯青,终其一生都在倡导人民〖运〗动,即使在夺取全国政权自己掌控了这个国家之后,居然依旧不停挑动群众起来搞〖运〗动,很难说不是因为对此道上瘾沉迷了。

所以他在实际运用中一直是小心翼翼,同一批人最多搞个一两次批斗会就差不多了。对于预定被,“淘汰”掉的人员也都是慎之又慎,除了匪首贼头,或者手上沾染血债实在太多的要加以处置外,其他大多数人都被归入到“可以挽救”的行列中去。至于说那些人中间有贼心不死还想着要逃跑出去继续作恶的,虽然不可能完全杜绝,但即使跑出一两个去,也不至于酿成大祸。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对他们进行思想改造,而不是像这年代很多地方对于罪囚直接上了手镣脚拷之后再强迫干苦力活?说穿了还是一个效率问题琼海军在这里的一切都是草创所有行动都要讲究个“,快”字,强迫那些囚犯干活,还要分派人力去监视看守他们,这种低效率的方式实在不足取。

而那些壮劳动力在经过思想改造以后,对未来有了明确期盼,无论是工作的积极性还是遵守劳动纪律的安全性等方面,显然都比带着镣锋干活效率要高得多。他们所承担的挖煤,开矿炸石头,烧水泥等工作乃是所有建设工作中最艰苦,最危险的项目。如果像传统作法那样强迫囚犯们带着手镣脚铐去慢慢敲慢慢砸,还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而现在这些俘虏们都是带着为从前赎罪,以及早日完成劳动改造,早日获得释放的观念来干活,管理方在提供给他们的饮食和劳动工具上都不必受太多约束,这活儿干起来就快多了。

如此,在一片“大干快上”的气氛中,琼海军山东威海基地开始快速成长起来。深知样板工程重要性的庞雨并没有把劳动力平均分配,而是集中精力先搞了个示范一条街把上千名建筑工人和所有建材设备同时投入到一条主要街道的建设上,就仿佛从无到有,短短几个月内,便在一片那白地上迅速的冒出了一条很是现代化的街区来。

当这条主要街道基本建设完成后,土建组邀请大家前往参观,而看到眼前景象的现代人们脸上无不现出惊诧与怀念之情由于完全是按现代化的理念所设计,在施工手法上也尽可能应用了后世的许多现代技术,这条街道的建筑风格与当时明朝大陆上任何一座城市都不同一所有房子都是四四方方的,没什么雕粱斗拱之类装饰;窗户全部实现了玻璃化;道路则都是横平竖直的,且全部都用水泥或砖石作了表面硬化;道路两旁或明或暗,都设置有整齐划一的排水沟渠:再加上普遍种植的行道树,垃圾箱,行人座椅等设施,其风貌已经和后世二十世纪早期的小城镇差不多。

“感觉就好像回到了现代呢……虽说只是七八十年代,距离二十一世纪还差了点,也已经够牛了。”

“诶,我都忍不住想钻进去找找看有没有网吧呢……”

众人对于能在明朝的土地上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一条现代式的街区都是大为赞叹,而亲手设计和亲自带人缔造出这一切的土建组众人则都是满脸自豪之情。

只是当他们听说土建组打算把整座威海基地都按这个建设标准来搞时,都觉得有点太疯狂了、要想让基地内的全部建筑都要达到上述水平,显然需要很长时间,以及巨大投入。

但龖是有这必要吗?光是这片街区用来安置在山东的现代人,哪怕连海南那边所有穿越众同伴都已经绰绰有余了,再搞得更多,无非是让为他们工作的明朝本地人使用罢了那些人愿意接受这种跨时代的生活方式吗?

不过他们这个团体的首领解席却很有主张,拿出从前公司老板忽悠人的劲头向众人鼓动道:“各位,我们来到了这个十七世纪的大明朝,这不是由我们自己选择的。但既然我们是二十世纪的人,一切的建设,生活,当然就要按我们自己的年代来搞!包括为我们工作的人群也是一样,现在还只是这一条街,今后会是整个基地,乃至于威海,山东……总有一天,咱们会把整个大陆都带入到我们的时代去!”!~!

五三十 吴南海的心事(上)

五三十吴南海的心事

刚刚看到,的年度评选又开始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身为作者的一员,当然希望能再得到这份荣誉。

大家如果觉得我这书写的还成,就麻烦投个票吧,就在小说名下方,请投在年度作家这一栏,每个普通账号好像是有一票,账号有两票,大家投免费的就可以了,花钱的就没必要啦。

“这天气总算暖和起来了。”

吴南海走出刚刚搭建好的玻璃暖棚,并没有感觉到暖棚内外有太大的温度差,这让他很高兴——这意味着外面的气温已经达到种植一些带经济作物的要求,而不必局限于暖房之内了。

来山东的各人都有明确分工,土建组那帮人近来忙的热火朝天,恨不能把两只脚丫子也举起来干活儿,其他人当然也没闲着。不过由于大多数人开展工作之前需要依赖土建组先把房子给弄起来,所以基本还只能做些前期准备工作,或者因陋就简的先急就章凑合一下。只有农业组没这问题,除了这批玻璃暖棚外,他们的所有工作本来都是要在露天进行,只要老天爷肯帮忙,把气温升高一些,再给点雨水就好。

只可惜这大陆上的老天爷可不象在海南时那么肯帮忙,开春之后天气虽然暖和点了,雨水却依旧稀少。如果是这个时代只会按照传统经验种植的普通农民,少不得哀叹一声“今年又要逢灾啦”,却对此无可奈何。

但作为在后世农业大学高材生吴南海领导下的农业组,其思想灵活性和知识储备可不是明朝老农民所能相比——山不转水转,气候不适合种稻麦那咱就种些别的。刚开春的时候吴南海就组织手下农户抢种了一批速生,耐旱的粮食作物,主要是红薯。

红薯的亩产量非常大,而且成熟早,三个月就能收获。等到这批作物成熟之后,他们山东基地的粮食便差不多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了。之后再慢慢调整结构,考虑多种些果木和经济作物……那是下一步的事情,先考虑填饱肚子,这才是头等大事。

漫步走入周边田地,望着那一块块长势喜人,已经绿油油一大片的薯蔓苗,吴南海心头颇为得意。前两天他刚组织人搞了一次提蔓行动,把生出新根系的蔓条提起来,以避免在地下生出太多茎节根来争夺养分。***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本地有几个曾种过红薯的老农民对他这种要求很不理解,觉得红薯果子就是长在根上的,根茎越多才越好呢。

想红薯这玩意儿万历年间刚刚传入中国,迄今不过十来年,此时民间对于红薯的种植方式还只是刚刚开始摸索,哪儿比得上他在后世大学里所学的经验——根茎多,养料会被平均分摊掉,长出来薯块个头就小。吴南海曾见过本地农民自己种的红薯,实在是丢“地瓜”这个名号的脸——有些甚至只有手指头粗细,里面尽是纤维,不过相当于粗壮些的根系而已,也亏得他们还乐滋滋煮来当饭吃。

所以吴南海也不跟这帮老农争辩,只要求手下农户跟着他做就好。反正这玩意儿长得快月底栽下去的秧苗,到七月底就差不多可以开刨了。他这次来到山东开农场,专门从自己珍藏多年的种子宝库中挑选了几个适合当地气候水土的高产品种,准备在当地大展拳脚的,红薯也是其中之一。精选了一个名为“红心王”的品种,特点就是早熟高产,在现代条件下可以轻松达到亩产万斤以上,虽然放到这个没化肥的时代,栽培起来土壤肥力不太容易跟得上,但亩产达到五六千斤总是没问题的。

到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高产作物……正手捻一株秧苗想的入神时,背上被轻轻披上一件丝绵小袄,一个温柔声音在背后响起:

“老爷,当心着凉。”

那是一个颇为丰腴的少妇,当初她被吴南海“捡”来时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人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以至于农场里很多人觉得她恐怕活不了,觉得吴南海是在自找麻烦。

然而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想了,事实上有不少人私下里都挺羡慕吴南海的好运气——要找个仆役不难,但要找个肯全心全意,把所有精神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仆役,那就不是花钱所能买到的了。他们这帮现代人都是凭空出现在本时代的,传说中的世家忠仆显然还来不及培养。估计等到培养出来了,也要到他们的下一代才能享受……所以象吴南海这种情况,绝对是领先了所有人一大步!

而对于吴南海本人来说,尽管他内心从不将对方视之为仆役,但这么多年下来,对于那一声声温软的“老爷”称呼也已经心安理得了。平时的日常生活也大都依赖对方照拂,如果某一天没听到这声“老爷”,还真有些不习惯的感觉。此时听到这声音,回过头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呵呵笑道: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碰面也是在这种番薯地里。”

“当然是记得的,老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女人喃喃道,脸上飞起一阵淡淡红晕,显然是想起了更多。

气氛正好的时候,旁边却忽然又一阵风般跑过来一个小丫头,隔的大老远便大煞风景叫喊道:

“呀呀呀,老爷老爷,怎么出了玻璃房子也不喊我一声,当心着凉哪!”

一边喊着,一边毛手毛脚的举着一件军大衣便想要往吴南海身上套。结果吴南海刚好站起来,他这身胚这两年来愈发往“横向发展”,远远望去就像尊弥勒佛,重心倒是很稳当,那小丫头一脑袋撞他背上,吴南海本人只是稍微晃了晃,小姑娘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背后那女人立即着紧起来,慌慌张张上去拉起自家女儿,又作势在她身上打了几下:

“诶呀呀你个死丫头,怎么老是这么毛手毛脚的。走路总不长眼睛似的,才让你拿个衣服,就一天要撞上老爷两三回。这连伺候人都不会,将来可怎么嫁得出去!”

嘴上这么骂,手上动作却更多像是拍打灰土。小姑娘显然也习惯了,嬉皮笑脸地搂着母亲胳膊撒了一阵子娇,然后便抱着吴南海的军大衣紧紧跟在他背后,安心尽一个小丫头的责任。

——当年那个被叶孟言形容为“小老鼠”似的女孩子如今也长这么大了。眼下其实距离那时候也没多久,但小姑娘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那段畏畏缩缩,看见一小块地瓜干还要抱起来躲到角落里慢慢啃的艰难岁月,变得出奇活泼好动,甚至都有些过头了……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学着她妈妈的样子,跟在吴南海身边帮忙做事,却笨手笨脚的常常碰到吴南海身上,以至于她的母亲常常在后面追着骂疯丫头。

但吴南海却能从中感觉到一丝异样,作为当事人,他能觉察出,那小姑娘的碰撞至少有一半都是故意的,这女孩子当初被他从草棚里抱出来,背回农业组宿营地时轻巧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可这才过没几年,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开始渐渐有几分大姑娘的样子了。

而这小女孩儿的心思也表露的愈发明显……小时候就总爱在他身上挨挨擦擦,吴南海一直把她当小孩子看,又是现代人,没什么男女大防之念,那时候常常抱着她一起出去玩儿,每次都让小姑娘开心不已,抱着他的脑袋亲上几下。后来等长大一些,吴南海自觉不方便再做这些亲密动作了,但小女孩却依旧对他亲密如故,见了面总伸出手来要抱一抱。有时候趁着吴南海不注意,还会扑过来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咯咯笑着跑开——这些习惯直到现在也不曾改掉,只是稍微收敛了些,不再当着她妈妈的面这么做了。

她的母亲其实也经常看到这些动作,但那个纯朴的女人从没往别处想,只以为是孩子对父辈的依恋罢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吴南海这些年来确实取代了这个家庭中父亲的角色。那女人也曾试探着想要自家闺女喊吴南海作“爹爹”,后者也答应了,可小姑娘本人却死活不肯,宁肯跟着妈妈一起喊“老爷”,而且语调还刻意的学着母亲,喊得又软又糯……

现在想来,这些动作未必仅仅是孩子气的胡闹啊……吴南海无意中回过头,却正看见小姑娘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见他发现了也不羞涩,反而送过来甜甜一笑,反倒让吴南海有些尴尬,低下头来,装作没注意到。

这丫头心思大了啊,吴南海心下有些烦恼,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优秀青年,他知道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和那小姑娘好好谈谈。告诉她某些想法不过是少年人进入青春期以后正常的心理萌动而已,不应该放任其发展下去。如果觉得当面说破不合适,也可以找个机会正式认她做干女儿,把父女名份定下来,小女孩的幻想自然会慢慢消失。

总而言之,这并不是一件很难处理的事情,即使吴南海不象胡雯大姐那样专做妇女工作的,却也可以有好几种办法轻松将其解决掉。

可是,然而,不过……直到现在为止,吴南海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也知道这样拖下去很不好,那个女孩儿甚至将这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当成了两人的小秘密,某种暧昧情愫正在他们之间逐渐增长。可每当他想要就此事彻底做个了断的时候,却总有某种莫名情绪阻止了他的行动,使得他一直没有朝想要解决这件事情的方向真正迈出一步……RO!~!

五三一 吴南海的心事(下)

“这天气总算暖和起来了。www.65txt.com”

吴南海走出刚刚搭建好的玻璃暖棚,并没有感觉到暖棚内外有太大的温度差,这让他很高兴——这意味着外面的气温已经达到种植一些带经济作物的要求,而不必局限于暖房之内了。

来山东的各人都有明确分工,土建组那帮人近来忙的热火朝天,恨不能把两只脚丫子也举起来干活儿,其他人当然也没闲着。不过由于大多数人开展工作之前需要依赖土建组先把房子给弄起来,所以基本还只能做些前期准备工作,或者因陋就简的先急就章凑合一下。只有农业组没这问题,除了这批玻璃暖棚外,他们的所有工作本来都是要在露天进行,只要老天爷肯帮忙,把气温升高一些,再给点雨水就好。

只可惜这大陆上的老天爷可不象在海南时那么肯帮忙,开春之后天气虽然暖和点了,雨水却依旧稀少。如果是这个时代只会按照传统经验种植的普通农民,少不得哀叹一声“今年又要逢灾啦”,却对此无可奈何。

但作为在后世农业大学高材生吴南海领导下的农业组,其思想灵活xìng和知识储备可不是明朝老农民所能相比——山不转水转,气候不适合种稻麦那咱就种些别的。刚开春的时候吴南海就组织手下农户抢种了一批耐旱的粮食作物,主要是红薯。

红薯的亩产量非常大,而且成熟早,三个月就能收获。等到这批作物成熟之后,他们山东基地的粮食便差不多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了。之后再慢慢调整结构,考虑多种些果木和经济作物……那是下一步的事情,先考虑填饱肚子,这才是头等大事。

漫步走入周边田地,望着那一块块长势喜人,已经绿油油一大片的薯蔓苗,吴南海心头颇为得意。前两天他刚组织人搞了一次提蔓行动,把生出新根系的蔓条提起来,以避免在地下生出太多茎节根来争夺养分。本地有几个曾种过红薯的老农民对他这种要求很不理解,觉得红薯果子就是长在根上的,根茎越多才越好呢。

想红薯这玩意儿万历年间刚刚传入中国,迄今不过十来年,此时民间对于红薯的种植方式还只是刚刚开始摸索,哪儿比得上他在后世大学里所学的经验——根茎多,养料会被平均分摊掉,长出来薯块个头就小。***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吴南海曾见过本地农民自己种的红薯,实在是丢“地瓜”这个名号的脸——有些甚至只有手指头粗细,里面尽是纤维,不过相当于粗壮些的根系而已,也亏得他们还乐滋滋煮来当饭吃。

所以吴南海也不跟这帮老农争辩,只要求手下农户跟着他做就好。反正这玩意儿长得快月底栽下去的秧苗,到七月底就差不多可以开刨了。他这次来到山东开农场,专门从自己珍藏多年的种子宝库中挑选了几个适合当地气候水土的高产品种,准备在当地大展拳脚的,红薯也是其中之一。精选了一个名为“红心王”的品种,特点就是早熟高产,在现代条件下可以轻松达到亩产万斤以上,虽然放到这个没化肥的时代,栽培起来土壤肥力不太容易跟得上,但亩产达到五六千斤总是没问题的。到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高产作物……正手捻一株秧苗想的入神时,背上被轻轻披上一件丝绵小袄,一个温柔声音在背后响起:“老爷,当心着凉。”

那是一个颇为丰腴的少fù,当初她被吴南海“捡”来时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人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以至于农场里很多人觉得她恐怕活不了,觉得吴南海是在自找麻烦。

然而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想了,事实上有不少人sī下里都挺羡慕吴南海的好运气——要找个仆役不难,但要找个肯全心全意,把所有精神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仆役,那就不是花钱所能买到的了。他们这帮现代人都是凭空出现在本时代的,传说中的世家忠仆显然还来不及培养。估计等到培养出来了,也要到他们的下一代才能享受……所以象吴南海这种情况,绝对是领先了所有人一大步!

而对于吴南海本人来说,尽管他内心从不将对方视之为仆役,但这么多年下来,对于那一声声温软的“老爷”称呼也已经心安理得了。平时的日常生活也大都依赖对方照拂,如果某一天没听到这声“老爷”,还真有些不习惯的感觉。此时听到这声音,回过头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呵呵笑道:“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碰面也是在这种番薯地里。”

“当然是记得的,老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女人喃喃道,脸上飞起一阵淡淡红晕,显然是想起了更多。

气氛正好的时候,旁边却忽然又一阵风般跑过来一个小丫头,隔的大老远便大煞风景叫喊道:“呀呀呀,老爷老爷,怎么出了玻璃房子也不喊我一声,当心着凉哪!”

一边喊着,一边毛手毛脚的举着一件军大衣便想要往吴南海身上套。结果吴南海刚好站起来,他这身胚这两年来愈往“横向展”,远远望去就像尊弥勒佛,重心倒是很稳当,那小丫头一脑袋撞他背上,吴南海本人只是稍微晃了晃,小姑娘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背后那女人立即着紧起来,慌慌张张上去拉起自家女儿,又作势在她身上打了几下:“诶呀呀你个死丫头,怎么老是这么毛手毛脚的。走路总不长眼睛似的,才让你拿个衣服,就一天要撞上老爷两三回。这连伺候人都不会,将来可怎么嫁得出去!”

嘴上这么骂,手上动作却更多像是拍打灰土。小姑娘显然也习惯了,嬉皮笑脸地搂着母亲胳膊撒了一阵子交,然后便抱着吴南海的军大衣紧紧跟在他背后,安心尽一个小丫头的责任。

——当年那个被叶孟言形容为“小老鼠”似的女孩子如今也长这么大了。眼下其实距离那时候也没多久,但小姑娘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那段畏畏缩缩,看见一小块地瓜干还要抱起来躲到角落里慢慢啃的艰难岁月,变得出奇活泼好动,甚至都有些过头了……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学着她妈妈的样子,跟在吴南海身边帮忙做事,却笨手笨脚的常常碰到吴南海身上,以至于她的母亲常常在后面追着骂疯丫头。

但吴南海却能从中感觉到一丝异样,作为当事人,他能觉察出,那小姑娘的碰撞至少有一半都是故意的,这女孩子当初被他从草棚里抱出来,背回农业组宿营地时轻巧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可这才过没几年,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开始渐渐有几分大姑娘的样子了。而这小女孩儿的心思也表露的愈明显……小时候就总爱在他身上挨挨擦擦,吴南海一直把她当小孩子看,又是现代人,没什么男女大防之念,那时候常常抱着她一起出去玩儿,每次都让小姑娘开心不已,抱着他的脑袋亲上几下。后来等长大一些,吴南海自觉不方便再做这些亲密动作了,但小女孩却依旧对他亲密如故,见了面总伸出手来要抱一抱。有时候趁着吴南海不注意,还会扑过来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咯咯笑着跑开——这些习惯直到现在也不曾改掉,只是稍微收敛了些,不再当着她妈妈的面这么做了。

她的母亲其实也经常看到这些动作,但那个纯朴的女人从没往别处想,只以为是孩子对父辈的依恋罢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吴南海这些年来确实取代了这个家庭中父亲的角sè。那女人也曾试探着想要自家闺女喊吴南海作“爹爹”,后者也答应了,可小姑娘本人却死活不肯,宁肯跟着妈妈一起喊“老爷”,而且语调还刻意的学着母亲,喊得又软又糯……

现在想来,这些动作未必仅仅是孩子气的胡闹啊……吴南海无意中回过头,却正看见小姑娘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见他现了也不羞涩,反而送过来甜甜一笑,反倒让吴南海有些尴尬,低下头来,装作没注意到。

这丫头心思大了啊,吴南海心下有些烦恼,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优秀青年,他知道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和那小姑娘好好谈谈。告诉她某些想法不过是少年人进入青春期以后正常的心理萌动而已,不应该放任其展下去。如果觉得当面说破不合适,也可以找个机会正式认她做干女儿,把父女名份定下来,小女孩的幻想自然会慢慢消失。

总而言之,这并不是一件很难处理的事情,即使吴南海不象胡雯大姐那样专做fù女工作的,却也可以有好几种办法轻松将其解决掉。

可是,然而,不过……直到现在为止,吴南海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也知道这样拖下去很不好,那个女孩儿甚至将这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当成了两人的小秘密,某种暧昧情愫正在他们之间逐渐增长。可每当他想要就此事彻底做个了断的时候,却总有某种莫名情绪阻止了他的行动,使得他一直没有朝想要解决这件事情的方向真正迈出一步……@。

五三二 好大一根胡萝卜(上)

2o11年的最龖后一天,在此提前祝贺大家新年快乐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这是我坚持创作这部小说的最大动力之所在。

祝各位朋友在新的一年中万事如意!——

“这里毕竟跟海南岛上不一样啊。”

庞雨解席吴南海等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虽说都是在山东这边收拢起来的难民,可那些被运到海南或者台湾的农户已经完全是别家弃产,处在完全的陌生环境中,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依靠,自然只能完全听从琼海军的指令,不会有什么其它想法——周围都是大海和密林,想跑也跑不掉啊。

但这些仍处在大6上的农户则不同,即使被迫离开家园,他们对这片土地还是很熟悉的。人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胆子当然就会大些,想法和去处也更多——这年头都是大家族,谁家没个三亲六友的,既然还在大6之上,这有个缓急之时,投亲靠友的地方也多些。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在大6上,农民的选择并不止琼海军一家,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虽然琼海军的厚待让大部分人都感恩戴德,可终究有那么一些好吃懒做的,看看这边捞不到什么好处了,住的地方也不咋样,每天更是要不停干活……趁早跑了吧,反正自家有两条腿,爱去哪儿去哪儿,大不了回头再到处要饭去。

——在中国历史上,这样的流民从来不少。在封建王朝稳定的时候,少数流民尚不足以影响大局,可是当国家衰弱,秩序崩坏,这些人就将不断的冲击,毁坏掉国家的基础。眼前这个大明帝国,正是毁在了这样的流民手中。当然,在后世的宣传中,这被称为是农民起义。

不管流民也好,起义也罢,反正,作为本地秩序的制定者和维护者,解席和吴南海等人对这种局面都颇感头痛,如果农庄里的人口都不能固定下来,他们的很多措施就毫无意义。

在内部的讨论会上,大伙儿群策群力,想出许多应对之法,从大明朝原本就有的“路引”制度,一直到后世通行的户口,身份证等规则都被提出。有人甚至主张学习宋朝好榜样:在农户脸上刺字,让他们即使逃出去以后也很容易能被辨认出来,抓起来也方便!

“刺配,路引,户口,介绍信……以前总觉得这玩意儿纯粹是限制人权的,现在咋感觉不一样了呢——没这些措施还真不行!”

解席曾一度捂着脑袋叹息道,但旁边茱莉则立即指出:从前你是被统治阶级,所以看不惯这类措施,而你现在可是统治阶级了,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当然感觉不一样。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只是屁股虽然换了个位置,在座这些人毕竟还是抱有一定的人文观念,那些太过于强势,甚至给农户造成人身伤害的管理方式终究在心理上难以接受。况且效果也不一定好——他们能吸引农户过来投奔的最大优势就是这里的政策比大明朝要宽松灵活,如果搞出比明帝国还要严苛的政策,人家逃跑的肯定更多。

到后来还是庞雨和陈俊提出了解决办法——归根结底,这事儿是土建组规划不够仔细引起的,所以还是由土建组出面解决。今天正是其中一部分内容完成的日子,解席专程出来,就是想看看土建组那法子的效果如何……

两人一路溜达着来到附近一处村落,这里曾经是农户逃跑现象的重灾区,最初安排的百多户人家一夜之间逃走了十多户,超过百分之十,严重影响了吴南海的垦植计划。虽然重新给增补了人手,但浮动的人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安抚住的——也因此,土建组将其作为首先施行解决措施的试点区域。

当解席和吴南海两人来到农庄时,看见这里已经围了很多人。他们俩一个高一个胖,穿着打扮又与本地人截然不同,非常醒目,立刻被农民认了出来。那些人立即过来行礼作揖,虽然琼海军这边早已废除跪礼,但依然还有许多人老远就跪拜下去口称大老爷——这年头大部分老百姓还是比较纯朴的。琼海军在这些逃荒农民身上投下了大量人力物力,帮助他们度过寒冬,绝大多数农户都是感恩戴德,捞了好处就跑的无赖子毕竟只是少数。

而解席也早适应这种气氛了,立刻摆出一副满脸诚挚的表情上前与各位父老乡亲见礼,他执意要对方放弃跪拜大礼,而行琼海军这边通行的握手礼。先把人搀扶起来,然后面对着那些老农民黝黑粗糙,有些甚至还沾着泥土污物的手,解席毫不犹豫伸出双手去和面前几位老人家一一握过去。即使对方不好意思伸出来,他也主动上前握手,同时用刚刚练熟了的本时空山东方言和他们嘘寒问暖……

那亲热架龖势劲儿,在后面吴南海眼里看来都觉得有些做作,但对于那些能和这位琼海军本地的最高首领解大老爷说上几句话,握上一下手的老农民来说,却个个激动的简直要晕过去。

“***……明明具体工作都是我们农业组和土建组在干,他倒跑来收买人心。”

虽然理智上知道确实也应该把作为团队首领的解席捧到这位置上,吴南海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吃味,难怪庞雨今天根本不露面,想必就是不想再看这家伙的表演——话说回来解席表演得还真不龖错,不愧是曾经在公务员队伍里头混过的,以前大约经常在年末跟着领导下乡送温暖,把收买人心的全挂子表演技巧都给学全了……

不过解席倒没把同伴忘掉,说了几句之后也把吴南海拉了过来。“吴大善人”的名头在这些农户中一样很响亮,如果不是被影帝级别的解大老爷抢了风头,平时吴南海出来时也经常能看到有人在路边给他磕头的,甚至还有人偷偷在家里供奉更}}新最快他的长生牌位……

一番寒暄过后,解席和吴南海两人在众农户簇拥之下来到了农庄的中心部位,在这里,一幢完全用砖瓦砌筑的,颇为高大的三开间大屋刚刚由土建组人员施工完成。今天上午才粉刷好龖的白灰墙尚未干透,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一股有点刺鼻的石灰味道。

由琼海军所指派的村长和账房——这两人便是此类农庄的行政管理人员了,将来可能还会增加一个民兵队长,不过那通常要由退伍兵担任,而眼下这新建村里还没人当兵,也谈不上退伍……总之就是村里的头面人物此刻正举着一块木牌子往门口墙上挂。在当然,看到解席和吴南海过来之后,这个荣誉肯定是交给了这两位大领导。

在村民欣喜的掌声中,一块大木牌子被挂上了墙,牌子上用简体字书写着“xx村公所”字样——没错儿,这就是庞雨代表土建组所提出的解决之道:在每一座农庄的中心部位,由土建组出面建一座砖瓦大屋,作为村公所和集体仓库使用。

今后村民们集中商议事情,或是有一些集体活动,以及各家各户的丧葬喜庆等大操办,都可以在这里进行;平时上面发下来的集体物资也大都堆放在这儿;如果遇到了紧急事态——比如哪天下暴雨把地窝子淹了,或是哪家小鬼不小心玩火把整排地窝子都烧了——这种事情曾发生过:地窝子连在一起,一烧就是一排……村民们可以躲到公所里面临时避难。

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这间条件优越的砖瓦大房子就相当于土建组和整个琼海军山东团体给那些村民作出的许诺与广告——你们好好干,等主基地那边建设差不多了,砖瓦厂的生产能力空余出来了,就给每户农家都起这样的砖瓦大屋!

这样的许诺如果仅仅是由解席,吴南海这些管理人员空口白牙作出,效果毕竟有限。但如果有那么一间实实在在的大房子摆在那里,每个人都能亲眼看见,并且能亲身站进去感受一下,这个说服力就大不一样了。

——这个时代的农民,其目光毕竟还是短浅,总脱不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既然如此,索性在他们面前吊一根大大的胡萝卜:三间大瓦房,明亮玻璃窗,地上用水泥抹出硬地坪——除了没有电灯电器之外,这房子与后世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广大农村的普通民居已没什么差别。

即使在那时候,多少老农民辛苦一辈子也就是为了能置办这么一套产业,相信对于本时空农民的吸引力只会更大。

故此,这虽然是用来作为公共用途的村公所,庞雨却让施工队一切按住宅型制建造。包括屋子旁边的小厨房和茅厕也同样给设置好。用不用得上另说,反正设施一定要齐全,要让每一个走进来的农民都看到,体会到这种砖瓦房的优越之处。

要是那些农民想不到这一点呢?这就是解席今天专门赶过来的缘由了……

——挂上了木牌子之后,老解顺势站到了房门口的高台阶上。他个子本来就高,这一站上去便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再高高举起一只手,所有人登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父老们,乡亲们!前些日子咱们忙着在城里盖房子,没在意大伙儿这边,是我们的疏忽,先给大家道龖歉啦!”

说着,老解干脆利落一个大鞠躬,弯腰达到标准九十度,此举吓得那些村民连连躲避。而解席之后便抛出了那根他和庞雨等人商议好龖的胡萝卜:

“现在城里还忙,但我解某人在这里保证:等到城里头造完了房子,就轮到乡亲们这边盖瓦房!这样的大屋,今后咱们每一家都会有!”

五三三 好大一根胡萝卜(下)

五三三好大一根胡萝卜(下)

诶,刚刚发现很多朋友投年度评选票还是投在了作品栏目上,这对我没什么用啊

请各位朋友还是往年度作家一栏上投,以免票数分散浪费了,非常感谢!

对于正在兴建的威海基地,这里的农户其实并不陌生,他们在刚刚被招募进来,还未分配土地时都是作为劳动力参与过基地建设的。琼海军所砌筑的砖瓦房在他们眼里并不是什么很神秘的事情,其中有些聪明伶俐的还跟着施工队学过几手砌砖叠瓦之术,只要有建材,他们自己都能造。

以威海基地的建设规模,在他们眼里绝对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大城市。先前在城里工地上帮着搬砖和泥,运瓦送木料时,这些人心头肯定也难免会浮现出如此想法——啥时候咱家也能住上这样的砖瓦房子就好了。

只是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只属于幻想。毕竟才刚刚从被饿死的危险中脱离出来,马上就想着砖瓦房子,这中间的跳跃xìng委实太大,那些农民并不敢作此奢望。

却不料前些日子,城里的施工人员竟忽然来到村里,丈量地皮,搬运材料,二话没说就开工,问他们只说是建村公所。对于“村公所”是个什么玩意儿众村民并不了解,但在房子差不多成型以后,他们却发现这屋子非常适合龖作为自家宅院诶!

——这本来就是土建组诸人调查了本时空诸多民居,并吸收后世各地民居特点,为普通农村居民设计的一套通用住宅图册,包括样式,构造,材料……以及细部大样等,全部编纂成册,以备民间选用。其中根据各地的气候,地理,民俗等自然条件不同,民居形式也多种多样。眼前这套就是专为中原地区设计的农村住宅,那些农民虽然并不知道庞雨等人的小算盘,但这套房子却自然而然对他们形成吸引力,令得不少村民在心中暗想:若是自家住进来,这儿该怎么布置,那儿该怎么安排……哪怕没希望,只是想想也好么。

故此,可以想象,当解席在台上向他们宣布,琼海军回头将为他们建造同样的瓦房时,这些村民是多么的意外与jī动,一时间欢呼之声几乎要掀翻新铺好龖的屋顶,几个刚刚才被解席搀扶起来的老人立马又跪下了,把脑袋叩得砰砰响……整个村庄都沸腾起来。

“这坏家伙,对于人心的把握还真是精准哪……”

吴南海站在旁边,冷眼看着村民们把老解当成了活菩萨一样敬仰,嘴角却微微撇了撇。作为参与决策的农业组首领,他当然知道庞雨和解席那俩坏鬼还有后着安排——解席这家伙此时满口许诺要给盖房子,可却没说免费!到时候即使基地那边土建工程告一段落,这些农民也没那么容易得到材料开建砖瓦房的。

吸收先前的教训,庞雨等人已经决定:在山东这边要改变在海南那种“完全包办”模式,而代之以必要的有偿服务——盖房子的建材不再是无偿供给农民了,到时候农业组会帮着出一部分钱,但另外大部分则要他们自己花钱购买。

之所以要采取这种方式,主要是因为这种砖瓦房的成本实在要远远高于他们在南方推广的简易木板房,完全要琼海军承担建设经费,他们也吃不消。

在山东这里,冬天温度是很容易降到零度以下的,所以当前在南方已经非常普遍的竹筋混凝土就无法使用了——在冬天时竹条和水泥之间会因为热胀冷缩系数过大而逐渐脱离,最终破坏构件强度。没有了价廉物美的竹筋混凝土构件可用,要改用钢筋混凝土也不现实,只好增大水泥,砖块,以及木板木梁等传统材料的用量,这造房子的成本一下子高出去好多。

此外,他们所用的建筑材料虽然都是来源于普普通通的粘土细沙,燃料也只是在山东并不罕见的煤炭,可要把它们烧制成合格耐用的建筑材料,其费时费工之处却比在海南岛上用机械加工木料麻烦得多。琼海军的技术员和工匠们为自己修建房子倒也罢了,要他们把这些辛辛苦苦搞出来的东西无偿送给那些农民,他们也不乐意的。

眼下明帝国各处虽然也有烧瓦烧砖的窑口,但那技术和产量跟他们都不能比。不可能对他们形成竞争。砖头瓦块也就罢了,那玻璃和水泥两样,这份技术迄今也只有琼海军独家拥有,即使将来出现扩散,许多技术上的小门槛可不是轻松就能跨过的。所以,可以预料,在很长时间内,这些建材将是由他们琼海军独家垄断的拳头产品。

——垄断产品,当然要按垄断模式来经营。如果把给这些农民盖房子看成是包袱的话,那将是一个非常大的包袱。但如果转换一下思路,把他们的需求看作一个尚未开发的新兴市场,那么这个市场却也是无比的广大。

更不用说他们还可以利用这个过程,把建材生意作到大明内6去。山东这里上连京师下通江浙,各种新鲜玩意儿要传播起来可比海南岛那荒僻角落快多了。威海基地的建设必然会带动当地整体经济发展,到时候除了受他们琼海镇控制的地盘,其它大明治下州县也将随之发展,这是毫无疑问的。

——只要有茱莉在这里,涉及到这些有关经济方面的计划,琼海军是绝对不可能吃亏的。就算短期内看起来吃了亏,用不了多久肯定也连本带利的捞回来,这方面的本事,就是庞雨赵立德两人加起来也要自愧不如。

…………

当然了,解席在这时候才不会说出这些煞风景的话呢,关于具体的房屋出售计划将来会由其他经办人员出面做宣传,比如茱莉的贸易公司就很有兴趣接手。而解席作为琼海军在此地的最高领导者,只需要保持自己的正面形象就够了。

不过在之后和村民的接触交谈中,解席倒也稍稍提及了一些将来的房屋分配问题——有村民觉得这事儿太好了,都不敢相信。于是解席就大致提了一句,说将来你们自己恐怕也是要出一部分钱的,但龖是别担心,如果出不起的话,可以向咱们琼海军借贷,先把房子造起来住着,以后分年限慢慢还就是。

那些农民一听要借贷难免紧张——他们都给地主的高利贷吓怕了,不过解席轻描淡写一句话:咱琼海军要想骗你们,又何必分田分地?那些村民一想也有道理——当前他们住的地窝子,种的地,连同下在地里的种子都是琼海军发下来的,人家要想逼他们卖儿卖女,可也不用那么大费周章。

于是大多数人也就接受了这个解释,而且由于解席并没有详细解释买房子的细则,只说到时候再议,那些农民也就没把这事儿太放在心上——毕竟,以他们看来,这砖瓦大屋的事情还是有点虚无缥缈,当前也没必要盯着解大老爷问个不休,就是人家到时候不认账了,最多也只当作了个美梦而已。

之后一段时间,解席,吴南海,以及庞雨等人6续到周边几个村子都进行了类似的走访活动,向村民们宣扬他们的政策。许诺给那些村民“盖大瓦房”的美好希望。

这个美好希望使得许多投奔过来的农民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对于琼海军和农业组所交待下去的任务都能用最快,最迅速的干劲加以完成。同时,也因为有这样的希望和实实在在一座砖瓦大屋为核心,各处移民村的凝聚力变得非常好,再也没有出现过逃跑现象。反倒是6续有些先前逃跑的村民又返回来,请求能重新被接纳。

他们的要求都被拒绝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琼海军对这些人毫无惩罚的话,对于那些老老实实留在村里的人就很不公平了。

在解决了移民村人心不稳的问题之后,吴南海又6续把海南岛上曾用过的发放小鸡崽,发放小猪猡的政策给拿了出来,不过额度可不像海南岛上那么宽松了——每家每户只免费给四只鸡崽,猪娃子要赊账领养。另一方面从海南岛上输送过来的那批铁器也到货,同样是用赊账的方式分配给了农民。

——俗话说“有恒产者方有恒心”,但如果这份恒产来得过于轻易,想必也不会被人重视。庞雨等人反思之后,就是觉得琼海军先前的政策在这方面过于宽松了,以至于那些农民随随便便就会逃跑。所以现在干脆吝啬点,也免得让这些农民觉得他们的好意过于低廉。Roa。

五三四 我们只是在修营房……而已

随着时间推移,威海新基地的建设斯模不断推进,一座相当近代化的小城在这十七世纪的山东半岛末端渐渐成型。虽说琼海军先前在登州平叛时已经闯出了诺大名头,但那毕竟是在战场上,一般平民百姓都是有多远逃多远,真正见识过他们能力的,除了那些很快被调回各地的大明军外,也就是倒霉的叛军对他们了解最深了但叛军是肯定不会说他们好话的,大部分人也没那机会。

当然,后来琼海军招募流民时,招募来的各方流民也是尝过他们甜头的,不过这批人很快都被运往南方……”所以当琼海军在威海卫这边登陆时,本地大多数老百姓和官员士绅对他们仍旧不怎么了解,还是抱着相当谨慎和戒备的态度。

虽然解席手中有大明朝廷颁发的文书,以及一个“威海卫参将”的名头,但在那些士绅看来,这年头拥有武装力龖量的都不是什么好鸟,哪怕正儿八经的朝廷经制之军,在地方上也免不了搜刮sāo扰,更何况这支全身绿皮的军队与大明军完全不同,听说还是反贼招安而来,那军纪更是令人堪忧听说他们在登州府很能打?老天,这年头越是能打的军队越是不讲理啊!

之后敖萨扬在这边老老实实熬了一个冬天,倒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们不少戒心这支短毛军还算守规矩,良心也不龖错。即使在最冷的时候也没把主意打到周围府县的存粮上,反倒收拢了不少难民“……不过等到守军换人,那位正牌解大参将带着他的“家丁”部队亲自上任之后,周边几个府县又开始紧张起来~因为这支短毛军开始大折腾了。

琼海军盖房子,烧水泥,筑路平场地,都需要大量石料。石头从哪儿来?在这个时代除了靠人工慢慢敲凿之外,就是堆起柴薪用大火烧,把石头烧热以后泼上冷水”利用热胀冷缩原理使得石头开裂,之后再撬下来慢慢敲碎……”效率低得很。但那帮绿皮采石料全是用火药的“……先在山上打洞,塞进整包整包的炸药包,然后拉上导火索……轰隆一声,有时候甚至半座山都能给炸塌罗!

这一系列的大动作着实让周围几个府县,尤其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文登,金山,百尺崖等几个县治或卫所担忧不已,这帮短毛想干嘛呢?这年头民间的封建mí信思想很是浓重,琼海军这样大范围开山炸石”在当地百姓中间甚至有谣传说他们是不是要在这里搞什么大型的巫盅之术?又或者是来为短毛的哪位大头领移风水,造陵墓的?

一以那些明朝人的认知,这么大规模的土建工程,在他们心目中也只有造皇陵可以比拟了。有地方官员甚至专门写了奏报题本上去,说自琼州甏军移镇此地以来,日夜开工,喧嚣不已”时常遥见天边赤红,未知做何勾当,存何居心………,京师内阁在收到这样的奏报之后自是哭笑不得,有陈涛”钱谦益等一批人在中枢,当今大明朝廷对于短毛的了解倒比地方上还要多些。何况自从登州合龖作过以后,他们就知道这伙短毛最好个折腾,各种新奇手段层出不穷,地方上少见多怪,却也难免。

只是涉及到皇权风水之说,下面前正儿八经报上来了”上头也不好不加理会。而且还有一点,一按照当初短毛与大明协商的结果,琼海军在威海卫这里驻兵不能超过六百的。眼下这帮短毛在那里大动干戈,据说连山都炸了好几座你驻个区区六百兵,怎么也用不着炸掉几座小山丘来采石料吧?

于是兵部特地派了个shì郎过来询问和查验,不过涉及到这种具体技术问题”琼海军这边应付他的手段太多了~那位shì郎坐船过来之后,解席和庞雨二人亲自带他绕基地各处走了一圈,一一指名用途:这里是兵营,那边是伤病疗养院,再那头是物资仓库…”就仓库用途还有细分:粮库布库可以随意些,武器库肯定要放到紧要之处”火药库危险xìng太大要藏山坳里……另外,咱们这支部队的一切补给都是来自于海上,军营附近一座有足够输送能力的港湾必不可少。

海港本身供水手住宿休息的营房”锋葺船只的作坊工场,以及伫藏货物的仓库肯定也要修建起来。而为了保证港口运输船的安全,附近少不得还要建几座炮台,“……,如此这般一番指点,只听得那shì郎头大如个……别看他是在大明兵部任职。一样属于那种十年寒窗,正嗽贱名的书呆子,对于军队的了解并不比本时代的其他读书人更多。充其量,也就偶尔去京师旁边早已废弛不堪的三大营看看,对于一支真正的军队究竟需要哪些设施并不了解。像琼海军这种全火器装备的新式军队,更是两眼一mō黑,人家说啥就是啥。

当然,不管怎么说这哥们儿也是中过举上过榜的,智商并不低,被忽悠了一大通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们这么多设施,仅仅安排六百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呢?

解席翻了翻huā名册,然后义正词严告诉他:当前威海卫在册士兵总共四百二十七人,分两个连队,尚未达到六百定额呢,而且大部分都出外剿匪去了。至于你所看到那些在这边工作的人群,只是我们的工程队,海员,以及收容下来的农户难民而已,这些人肯定不能算在六百之内。

那shì郎想了半天,又翻看了琼海军当初与大明朝廷签订的文书一这些内容都有文书为凭,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其中确实严格说明:琼海军驻扎在威海的军队不得超过六百人,但却没提及对普通人的限制。

既然没有写,那就是没限制,跟琼海军这种把枪杆子,钱篓子,米袋子,乃至于菜篮子都统统把持在自己手中,同时对于大明王朝的官位子又丝毫不在意的武装力龖量,无论摆官腔还是亮官威都是毫无意义的。解席在和他交谈中也很坦率的表示一咱们又没要你大明一文的军饷,反而帮你们收拢了那么多难民,这里的建设工作也都是我们自己出钱,既没向朝廷要钱也没朝周围府县搞摊派,对你们而言应该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那位shì郎想想也有道理,这帮短毛爱折腾是他们的事情,只要不sāo扰地方,不给朝廷找麻烦,又何必多管闲事?况且这次过来,确实也看到短毛真真切切是在搞地方建设,规模虽然大了点,可跟那个上书官员所称短毛正在“移风水建陵寝”的说法毕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去。而中枢那帮大佬最关心的也只是这个,他们不想给人送把柄。

于是那位兵部shì郎在“全面,完整,客观”的考察了琼海军威海新基地的建设后,带着一份还算比较翔实的报告回去向京城上司汇报了。周围几家府县的官员在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终于也从北京方面得到他们那位隔壁邻居,解参将阁下对于自家建设的官方说法:“俺们只不过是在修建驻军的营房而已!”

当这个回答被传达到周围府县时,那些官员个个在心中暗骂一修建个营房要这么大动干戈,炸平山头盖房子?***你们全都是巨灵神啊?不过官面上人家既然有交待了,他们也没资格再多罗嗦,这帮甏匪连朝廷都不鸟,真把他们惹火了自家肯定没好果子吃。

而不久之后,解席又向周边府县行文,说本地治安不靖,道路不宁,本参将既然受朝廷指派镇守此处,自然身负剿灭土匪,维持地方之责一我们琼海军将于近期派兵剿灭周边土匪,请各处予以协助云云……

可以想象,接到这份文书以后,地方上顿时都是一片混乱,都以为那帮子绿皮终于要出手了、出什么手?刮地皮啊!其中文登县令更是惊恐,因为正是他向龖上头打了那份短毛有可能是在搞“风水活动”的报告,人家这会不会是想报复?那些当兵的可没什么道理好讲,到时候把人一杀,随便给扣个通匪的帽子,有冤都无处申去。

且不说这一班官员连同地方士绅是如何的紧张万状,有些人都己经准备好了钱粮米麦,就等着短毛上门时huā钱消灾,“可他们一等,再等,等来等去,短毛军都一直没上门。倒是不停听说某处的山寨被攻破了,某个积年老匪被抓住了……”全是绿皮军干的。而人家甚至连粮食补给都没向地方上索要,全部自行解决。

他们当真只是为了剿匪而来?不少官员士绅心头的畏惧开始有些松动起来。而在不久之后,发生在某件镇子上的事情,则更是很快传遍了山东各地……@。

五三四 我们只是在修营房……而已

五三四

我们只是在修营房……而已

随着时间推移,威海新基地的建设规模不断推进,一座相当近代化的小城在这十七世纪的山东半岛末端渐渐成型。虽说琼海军先前在登州平叛时已经闯出了诺大名头,但那毕竟是在战场上,一般平民百姓都是有多远逃多远,真正见识过他们能力的,除了那些很快被调回各地的大明军外,也就是倒霉的叛军对他们了解最深了——但叛军是肯定不会说他们好话的,大部分人也没那机会。

当然,后来琼海军招募流民时,招募来的各方流民也是尝过他们甜头的,不过这批人很快都被运往南方……所以当琼海军在威海卫这边登陆时,本地大多数老百姓和官员士绅对他们仍旧不怎么了解,还是抱着相当谨慎和戒备的态度。

虽然解席手中有大明朝廷颁发的文书,以及一个“威海卫参将”的名头,但在那些士绅看来,这年头拥有武装力量的都不是什么好鸟,哪怕正儿八经的朝廷经制之军,在地方上也免不了搜刮骚扰,更何况这支全身绿皮的军队与大明军完全不同,听说还是反贼招安而来,那军纪更是令人堪忧——听说他们在登州府很能打?老天,这年头越是能打的军队越是不讲理啊

之后敖萨扬在这边老老实实熬了一个冬天,倒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们不少戒心——这支短毛军还算守规矩,良心也不错。即使在最冷的时候也没把主意打到周围府县的存粮上,反倒收拢了不少难民……不过等到守军换人,那位正牌解大参将带着他的“家丁”部队亲自上任之后,周边几个府县又开始紧张起来——因为这支短毛军开始大折腾了。

琼海军盖房子,烧水泥,筑路平场地,都需要大量石料。石头从哪儿来?在这个时代除了靠人工慢慢敲凿之外,就是堆起柴薪用大火烧,把石头烧热以后泼上冷水,利用热胀冷缩原理使得石头开裂,之后再撬下来慢慢敲碎……效率低得很。但那帮绿皮采石料全是用火药的……先在山上打洞,塞进整包整包的炸药包,然后拉上导火索……轰隆一声,有时候甚至半座山都能给炸塌啰

这一系列的大动作着实让周围几个府县,尤其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文登,金山,百尺崖等几个县治或卫所担忧不已,这帮短毛想干嘛呢?这年头民间的封建迷信思想很是浓重,琼海军这样大范围开山炸石,在当地百姓中间甚至有谣传说他们是不是要在这里搞什么大型的巫蛊之术?又或者是来为短毛的哪位大头领移风水,造陵墓的?

——以那些明朝人的认知,这么大规模的土建工程,在他们心目中也只有造皇陵可以比拟了。有地方官员甚至专门写了奏报题本上去,说自琼州髡军移镇此地以来,日夜开工,喧嚣不已,时常遥见天边赤红,未知做何勾当,存何居心……

京师内阁在收到这样的奏报之后自是哭笑不得,有陈涛,钱谦益等一批人在中枢,当今大明朝廷对于短毛的了解倒比地方上还要多些。何况自从登州合作过以后,他们就知道这伙短毛最好个折腾,各种新奇手段层出不穷,地方上少见多怪,却也难免。

只是涉及到皇权风水之说,下面都正儿八经报上来了,上头也不好不加理会。而且还有一点——按照当初短毛与大明协商的结果,琼海军在威海卫这里驻兵不能超过六百的。眼下这帮短毛在那里大动干戈,据说连山都炸了好几座——你驻个区区六百兵,怎么也用不着炸掉几座小山丘来采石料吧?

于是兵部特地派了个侍郎过来询问和查验,不过涉及到这种具体技术问题,琼海军这边应付他的手段太多了——那位侍郎坐船过来之后,解席和庞雨二人亲自带他绕基地各处走了一圈,一一指名用途:这里是兵营,那边是伤病疗养院,再那头是物资仓库……就仓库用途还有细分:粮库布库可以随意些,武器库肯定要放到紧要之处,火药库危险性太大要藏山坳里……另外,咱们这支部队的一切补给都是来自于海上,军营附近一座有足够输送能力的港湾必不可少。海港本身供水手住宿休息的营房,修葺船只的作坊工场,以及贮藏货物的仓库肯定也要修建起来。而为了保证港口运输船的安全,附近少不得还要建几座炮台……

如此这般一番指点,只听得那侍郎头大如斗——别看他是在大明兵部任职,一样属于那种十年寒窗,一举成名的书呆子,对于军队的了解并不比本时代的其他读书人更多。充其量,也就偶尔去京师旁边早已废弛不堪的三大营看看,对于一支真正的军队究竟需要哪些设施并不了解。像琼海军这种全火器装备的新式军队,更是两眼一摸黑,人家说啥就是啥。

当然,不管怎么说这哥们儿也是中过举上过榜的,智商并不低,被忽悠了一大通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们这么多设施,仅仅安排六百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呢?

解席翻了翻花名册,然后义正词严告诉他:当前威海卫在册士兵总共四百二十七人,分两个连队,尚未达到六百定额呢,而且大部分都出外剿匪去了。至于你所看到那些在这边工作的人群,只是我们的工程队,海员,以及收容下来的农户难民而已,这些人肯定不能算在六百之内。

那侍郎想了半天,又翻看了琼海军当初与大明朝廷签订的文书——这些内容都有文书为凭,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其中确实严格说明:琼海军驻扎在威海的军队不得超过六百人,但却没提及对普通人的限制。

既然没有写,那就是没限制,跟琼海军这种把枪杆子,钱篓子,米袋子,乃至于菜篮子都统统把持在自己手中,同时对于大明王朝的官位子又丝毫不在意的武装力量,无论摆官腔还是亮官威都是毫无意义的。解席在和他交谈中也很坦率的表示——咱们又没要你大明一文的军饷,反而帮你们收拢了那么多难民,这里的建设工作也都是我们自己出钱,既没向朝廷要钱也没朝周围府县搞摊派,对你们而言应该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那位侍郎想想也有道理,这帮短毛爱折腾是他们的事情,只要不骚扰地方,不给朝廷找麻烦,又何必多管闲事?况且这次过来,确实也看到短毛真真切切是在搞地方建设,规模虽然大了点,可跟那个上书官员所称短毛正在“移风水建陵寝”的说法毕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去。而中枢那帮大佬最关心的也只是这个,他们不想给人送把柄。

于是那位兵部侍郎在“全面,完整,客观”的考察了琼海军威海新基地的建设后,带着一份还算比较翔实的报告回去向京城上司汇报了。周围几家府县的官员在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终于也从北京方面得到他们那位隔壁邻居,解参将阁下对于自家建设的官方说法:

“俺们只不过是在修建驻军的营房而已”

…………

当这个回答被传达到周围府县时,那些官员个个在心中暗骂——修建个营房要这么大动干戈,炸平山头盖房子?奶奶的你们全都是巨灵神啊?不过官面上人家既然有交待了,他们也没资格再多罗嗦,这帮髡匪连朝廷都不鸟,真把他们惹火了自家肯定没好果子吃。

而不久之后,解席又向周边府县行文,说本地治安不靖,道路不宁,本参将既然受朝廷指派镇守此处,自然身负剿灭土匪,维持地方之责——我们琼海军将于近期派兵剿灭周边土匪,请各处予以协助云云……

可以想象,接到这份文书以后,地方上顿时都是一片混乱,都以为那帮子绿皮终于要出手了——出什么手?刮地皮啊其中文登县令更是惊恐,因为正是他向上头打了那份短毛有可能是在搞“风水活动”的报告,人家这会不会是想报复?那些当兵的可没什么道理好讲,到时候把人一杀,随便给扣个通匪的帽子,有冤都无处申去。

且不说这一班官员连同地方士绅是如何的紧张万状,有些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钱粮米麦,就等着短毛上门时花钱消灾……可他们一等,再等,等来等去,短毛军都一直没上门。倒是不停听说某处的山寨被攻破了,某个积年老匪被抓住了……全是绿皮军干的。而人家甚至连粮食补给都没向地方上索要,全部自行解决。

他们当真只是为了剿匪而来?不少官员士绅心头的畏惧开始有些松动起来。而在不久之后,发生在某件镇子上的事情,则更是很快传遍了山东各地……

五三五 宣传手段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对于周边地区的紧张情绪”解席等人其实已经有所了解。只是对于那些官绅的情绪他们当前还没太多精力去顾及在山东地面上”琼海军目前的政策是以针对广大平民百姓为主”对于官绅地主,能拉拢则拉拢,拉拢不过来也没办法、毕竟这批人相对起点比较高,见识比较广,不象一般穷棒子给点甜头就能糊弄住。

况且那帮人的想法千奇百怪,拉拢他们要付出的精力和代价都太大,除非象海南岛那边,琼海军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局势,待一切稳定之后再慢慢huā时间收拾人心,那时候的工作重点才会转移到这些大明朝的社会中坚力龖量上。当前在山东,一切草创的时候,还顾不上他们。

不过作为中华几千年文明的传承者,尤其是经历过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熏陶的现代人,庞雨等人都很清楚,所谓,“民意”其实是很容易操控的。后世那些宣传手段他们多多少少都通晓一些,要说光依靠舆论宣传一下子就彻底扭转那些官绅地主对他们的误解和畏惧肯定不现实,但用上几个小手段缓解这种情绪,进而继续改变周边地区民众对他们的印象”却也不难做到。

所以在胡凯徐磊等人新押送一批俘虏回来,让部队休整兼补充弹药时,庞雨把他们俩叫过来面授机宜,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二人领命而去……不久之后”在距离文登县城不太远的某处小镇上便出现了令当地百姓诧异不已的一幕……

那是在一个还颇为清寒的早晨,小镇居民像往常一样准备开始一天生活”然而在他们打开房门或是卸下门板之后,却愕然发现自家屋檐下面,或躺或坐的聚集了很多短毛兵!

那些士兵的绿sè军衣上面尤有夜霜痕迹”人也冻得缩手缩脚,但没有一个进入民居的,只是不声不响蜷缩在屋檐下面,背靠着墙壁默默休息。见到有人出来,堵在门口的士兵还连忙跳起来向主人道一声歉,然后便迅速让到一边。

一镇子在半夜里过兵了!而且还是那南方琼州军的绿皮兵!得到下人禀报的镇上各位头面人物无不惊恐万状,纷纷跳起来准备办差一既然有军队进了镇子,别的不说,供吃供喝肯定是免不了的,这家家户户养的大小牲口肯定是保不住了,若是那些兵老爷更贪一点,少不得还要奉上一笔不菲财货。

若是这样就能破财消灾那还算好龖的了,只要家人女眷没事就井一如果碰上了那等行事无忌的乱军才叫倒霉,大兵过境之后全镇恐怕会比被土匪洗过还要凄惨“先前登州乱起时,文登县城附近虽然没有直接遭受到兵祸却着实吃过几回,“朝廷天兵”的苦头,对于这些丘八实在是怕得狠了。

那些乡绅们惊慌失措,急急忙忙按照以往的经验收拾起来:有督促着家人赶紧杀鸡蒸饼,准备劳军的:也有悄悄忙着转移财产,赶紧把家里金银往地下埋的;更有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不知道该做什么好龖的。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这番慌乱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没过多久扒在门口悄悄张望的小厮回来禀告,说那些绿皮兵都要走了,街面上连根草都没丢。众士绅自是难以置信,连忙亲自去看,果然看见那些短毛兵已经集结起来活动活动身体之后排成整齐的队伍,唱着嘹亮的军歌,准备走了。

这下子那些乡绅反而不安起来,几个头面人物大着胆子追上去”拖到了这支队伍的首领姓胡和姓徐的两个小伙子,说了一番天兵降临未能远迎,支应不周之类的客套话,一面遮遮掩掩探问他们的来意一面也表示可以劳军支应。虽然敝镇地少人贫,请各位军爷吃一顿饭总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那俩小伙子只是哈龖哈一笑告诉他们自家部队奉令剩匪,昨晚为了追击一伙匪徒连夜行军,没时间宿营。野外风又太大,才不得不进入贵镇,借贵镇的房子挡挡风,歇一歇脚。若有打扰之处”请多多包涵。劳军什么不用再提,我们琼海军自有纪律约束,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丢下这几句话后,胡凯与徐磊两人带着部队快速离去。在他们的队伍中间”果然是用绳子绑缚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土匪,有镇民甚至认出其丰一人还是附近颇有点名气的独脚大盗“草卜飞”素来以一双能逃善跑的铁脚板而著称,没想到这回也栽在了这支绿皮军队的大皮靴之下。

“琼州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那些精神抖擞的绿皮军人唱着歌儿紧随在他们身后。

所经之处,果真是秋毫无犯,连有些人家堆在外面的柴草,昨晚被弄乱了的,也都被仔细重新垒好,不曾有任何损失。

那些镇子上的士绅商户,富户地主,自打出生以来,何曾看见过或是听说过此等军容?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站在那儿傻愣愣直到对方完全消失在镇口,方才相互恍然,宛如身处梦中。

“他们这是什么军队啊?”

“这真是官兵么?”

这个时代的明朝村镇,基本上都是处于一个相当封闭,相当无聊的社会环境之中,日常生活中一点点小事情都能流传许久,更不用说这种新鲜**的“大新闻”。没过多久,镇子周边几个村,以及附近的文登县城中,都到处传颂着关于短毛军是如何忽然出现在那镇子里,又如何秋毫无犯离开的段子。与其相应的,各类关于琼海军如何救助灾民,造福地方的事迹也开始到处流传开来……

“听说没?前几日琼海军又破了一座山寨!”

“这算什么,牛头山上的金老大,听说过吧?官兵几次进剿都拿他没办法的,听说前些日子一把火烧了山寨,自个儿散伙啦!就是怕给短毛军找到他们头上!”

“如今这鲁东一片,好像已经没什么响马敢立字号了吧?最近连小毛贼也少了好多,听说都是叫琼海军给吓的。”

……最近几日,鲁东一带稍微有点人气的茶馆中,最吸引人的话题无不都和琼海军有关,甚至就连外面的小乞丐,唱得也不再是惯常莲huā落,而是琼海军的军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不过这种现象并不完全是自发形成的,事实上,那些唱琼海军军歌的乞丐在每天收工以后,都会准时来到某处集结地,向等在那里的某个人结算工资……

“嗯”不龖错,今天唱了一天,很努力~这是你的五文钱。”

“你就不行了”“哼哼唧唧的,蚊子叫一样,我都听不出你在唱什么一今个儿没钱了!明天认真点吧~这五文铜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在如此的刻意宣传下,一时间民间舆论纷纷,都在说那支短毛军队的好话。即使有人觉得这情势有点奇怪,可这些明朝人哪儿会想到后世那么多搞舆论宣传的手段,最多只在心里有些纳闷罢了。

而在威海基地内部,也有人对庞雨所计划的这一系列措施颇有疑义:“这么干合适吗?总觉得有点像骗人的感觉。”

“骗什么了?无非宣传手段而已,我并不赞成希姆莱那句话,要把谎言说成真理终究是不可能的。黑sè永远不可能光靠嘴巴说成白sè,但龖是要让一块灰sè在人眼中显得白净些那就容易多了尤其是在这大明末世,整体比较黑暗的环境下。”

庞雨对于自己的宣传计划很有信心,为此专门调拨了一笔钱去支付在周边活动的“五文党”,虽说头一回干这种事,无论人手还是方法都有所欠缺,但终究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根据那些前往附近城镇打探舆情的人手回报,当前在鲁东地区”官绅富户之间,对于琼海军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畏惧,很多人谈起他们所新建的这处威海新城,还抱着好奇之心。

这是好事情,茱lì想要在山东把贸易公司发展到象海南一样的地步,甚至更有过之,就必然要吸引大量本地人加入。而他们对于威海新城的好奇心,正是促使他们接近这里的第一步。

庞雨之所以煞费苦心,huā不少钱雇用了一批人为他们做宣传,不仅仅是为了政治目的这些人同样可以用来做商业广告,只要等茱lì把贸易公司的经营方针确定下来”就可以着手实施。茱lì本人对此也抱有很大期望,准备展开拳脚大干一场。

然而一桩意外打断了她的计戎,五月份的某一天,正当她和安娜在商议着公司将要开展的业务时,一直以来身体状况都很好龖的茱lì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差点昏倒。她立即被送往医护帐篷施加救护,当杰克医生在给她做了一番身体检查之后,老外的脸sè却变得有些古怪……@。

五三六 喜讯

另外:上一节中犯了个小错误: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应该是戈培尔而非希姆莱,特此更正一下,呵呵。

解席当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然而,当他火急火燎赶到医疗部门的大帐篷那边时,却见这里的局势有些奇怪一安娜,冯怜,张茂huā,以及其她几位团队中的女xìng正围绕在茱lì旁边低声说笑,而老杰克和庞雨二人则远远站在帐篷边上,低声讨论着什么。帐篷里完全没有通常救治病患时那种紧张气氛。

见解席气喘吁吁冲过来,老杰克迎上前去,正要开口,在后面人群围绕中的茱lì却先开口了:“我自己说。

一这是她的权利,老杰克耸耸肩,让到一边去。而在众人环绕之下的茱lì双手放在腹部,脸上带着一种女王般的气势,傲然宣布道:“我怀孕了!”

解席愣了愣,两只眼睛眨巴了半天,似乎一时间还没明白茱lì在说什么。但龖是当旁边众人纷纷围上来拍着他的肩膀连说“恭喜”之时,老解才突然明白过来,“啊哈”一声冲上前想要拥抱茱lì,但刚冲了两步却又顿住,想了想掉头冲出门去随即便听到外面小护士发出一片惊叫声,中间夹杂着“嘭嘭嘭嘭”枪声不断~他们这帮人仍然是随身带着枪的。

直到打完一个弹夹,解席才恢复正常,施施然走进门,向大家伙儿打个招呼:“不好意思,各位,仓促间来不及去找鞭炮……老庞通知一下,今天全军加餐,按春节标准,我请客!”

庞雨笑笑还用得着你这时候才想起来么?早就安排下去了,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大肆庆祝的喜事一自从他们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作为一今生物群体,最重要的生存和繁衍两项,前一项他们早已做到了。但后一项,直到今天,才由茱lì证明、他们是可以把自己的基因在这个时空中长久延续下去的。

于是当天晚上整座威海基地中一片欢腾,琼海军辖下所有部队,工人,农民乃至于连俘虏都得到了按最高节日标准发放的口粮和配餐,甚至还有一些酒类这在平时可是被严格限制的,怕饮酒误事。就连穿越众本身,虽然开发出了高浓度的蒸熘酒,但也很少有人会肆无忌惮的痛饮。

不过今晚没有任何顾忌,众人目标一致的把老解涛了昏天黑地,而被众火力围攻的解席却也没有任何推托之举非常豪爽的酒到杯干,充分展现了自己当年身为政府公务员时“酒精考验”的超强草命素质一不但把几个居心不良,企图在酒桌上放翻他的家伙反过来摁到了桌肚下面,后面更主动举着杯子四处追杀,连一向对白酒不怎么感兴趣最多只陪着安娜喝点葡萄酒的老杰克都没放过。

然而老杰克跟这帮人混了几年,好歹也算是练出来了,见解席红着眼睛,杀气腾腾直奔自己过来,不慌不忙把杯子一挡,搬出了一个很合适的理由:“不好意思既然你有了成果,那么最近我也要,封山育林,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解席一愣上上下下看了杰克半天,显然是很奇怪这家伙从哪儿听来这种说法不过在当前形势下,对于老杰克搬出来的这条理由,他却没什么辩驳的余地,只得悻悻然找别人拼酒去了。

退敌成功的老杰克悄悄向庞雨点头致谢,而坐在他旁边的安娜则是莫名其妙,找个机会悄悄向丈夫问道:“封山育林什么意思啊,你是要种树吗?”

杰克呵呵一笑,拍了拍妻子的手臂:“中文的涵意很丰富,很多单词并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亲爱的,这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理解……很长。”

来自山东的好消息很快传播到琼海军其它地方,并且同样引起了各地众人的欢欣鼓舞。茱lì怀孕的消息可不仅仅是解席一个人的喜讯,对于整个琼海军,对于那一百三十九个从二十一世纪来到明朝的现代人来说,这意味着他们整个团体将可以在血缘上延续下去了,而不仅仅是原来所预想的那样,仅仅是知识和文化了。

而令人意外的是,茱lì怀孕的消息传回海南岛之后,居然还引出了另外一桩奇闻工业组肖朗团队里的一个穿越众小伙儿,跟在他手下担任技术员的某位女xìng员工交往甚多,虽然没有正式结婚,却也半公开的同居在一起了。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那姑娘却多次表现出恶心,呕吐,嗜酸等妊娠反应症状,找了大夫过来过来看也说是有喜了,这本是件好事。只有一个小问题女方并非穿越众,而是海南岛上的本地人。

那小伙儿得到消息原本也tǐng高兴的,但在被周围一帮子羡慕嫉妒恨的损友们半真半假开了几句玩笑之后,心中难免泛起了嘀咕一自打来到明朝之后,团队一百多人里都没有能播种成功的。按照老杰克医生的说法,咱们这批人要适应本时空环境,真正能够繁衍后代可能会需要很久…………可凭啥偏偏就是我中了这个头彩?咱不过一没啥名气的小龙套而已,能有这好运气吗?

一命中靶心的会不会另有其人?

男人么,在某些问题上一旦钻了牛角尖,那就是无可理喻的。他整天琢磨这件事,看女友的眼神也越来越古怪。而怀孕中的女xìng本就敏感,哪儿再经得住他这样猜疑,于是拌嘴争吵自是免不了。本来好好龖的一对,如今却是形同陌路。

这女子既然未婚同居,在这今年代属于绝对伤风败俗的行为,那么她的家里人是肯定指望不上了,一切都靠着男人这边。一旦失去了男方的供养,生活立即就变得艰难起来。

偏偏这还是个脾气很倔强的女子,尽管有人跟她说可以去找短毛的大头领申诉,她却依然顽强坚持,只靠自己独立生活,大不了将来自己带孩子!

最终,还是与她交好龖的几个小姐妹气不过,直接去找了男方的领导一不带这么冤枉人的!而事情先是传到肖朗这边,之后是fù联胡叟,最龖后走到了委员会〖主〗席宋阿姨那里,可她们也无可奈何,如果只是普通夫妻情侣间的拌嘴吵闹,“组织”上还能出面劝和一下。碰上这种有关头上帽子颜sè的事情,她们也不好贸然介入啊关键还是在于那今生育能力的问题,谁也不敢说当初穿越时空所带来的“后遗症”到现在算是彻底结束了。

石亦生石大夫理所当然地被拉出来作为仲裁者,但老石在这种问题上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对于宋阿姨询问他:有没有办法证明女方腹中胎儿与男方的亲子关系?石医生也很为难的表示以当前他们的医疗器械和手段,还做不了DNA鉴定,其它民间土方子虽有几个,可那误差非常大,做不做都没啥差别。真要想分辨,恐怕只有等女方把孩子生下来,长大后看长得象谁了……

这一回腹黑石的冷笑话遭到了所有人苒一致唾弃,连肖朗都觉得他这建议等于没说。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最龖后只能决定今后由fù联出面,对女方多照顾着些,最多权当多养一个闲人了。

不过“组织”上却毕竟不好劝那男人低头,因为他们也没把握一直到这次,从山东那边发来了报喜的电文。胡叟和宋阿姨在欣喜之余,立即想起来要去找那男人谈话,但很快便被告知已无必要一那小伙子在听内容之后,第一时间便带了鲜huā和戒指上女方宿舍那边负荆请罪去了,并立即决定趁女方当前还没显怀,赶紧要把婚事办掉一他的孩子决不能是sī生子!

“这么说来,咱家的孩子尚未出生便已经积下了一桩功德罗?”

当茱lì从老公那里听到这件事情后,非常满意的tǐng了tǐng自家那根本还看不出什么动静的肚子,而解席则立即万分小心的张开双臂作扶持状:“诶,太太,小心!小心!”

一老解现在每天基本上啥事都不丰,就守在茱lì身边,象看护一件易碎的青huā瓷般看着他老婆。基地事务全部丢给庞雨等人去操心,他是彻底不管了。

而且他还做出决定:只等茱lì的情况稳定一些后,立马带老婆返回海南岛去当初琼海号上携带的一些现代化医学器具全部是在白燕滩主基地的医院里。在那里生产安全系数会高一些,为此他还要求老杰克陪他们一起回去,尽管后者表示自己对于fù科并不擅长,老解也坚持如此。

至于威海卫基地?贸易公司的山东分部?谁爱管谁管去吧,兄弟我是不操这份心了,生儿子要紧啊!@。

五三七 ……余波

五三七

……余波

我因为本书而再度获得了年度作家荣誉,感谢各位朋友的鼎力支持。

我会一直努力坚持下去,争取再创作出一部优秀作品回报给大家。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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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解席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其他伙伴也都表示出了理解态度——毕竟,对于一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来说,没什么比传宗接代更重要的了。事业固然重要,家庭才是根本啊。

而解席的喜讯也给别人造成了不小触动,比如吴南海——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又遮遮掩掩的找心理医生老杰克谈了几次,吴南海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不能辱没他在民间“吴大善人”的名头,从今往后,要做一个纯粹的,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干爹。

——按照老杰克的说法:这孩子只是因为所处的生活环境太过于单调,加上青春期发育自然形成的朦胧两性意识,才会对他这个代替父亲角色的人产生了“厄勒克特拉情结”——也就是所谓恋父情节。只要给这孩子换个环境,让她多和同龄的女孩儿接触接触,相信很快就会把注意力投注到漂亮衣服,小零嘴,以及英俊小伙儿……这些青春少女们理应关注的方面去了。

吴南海接受了心理医生的劝告,决定快刀斩乱麻处理掉此事,也确实这样做了——他找来解席庞雨等人作见证,快手快脚正式认下那小姑娘做干女儿,并将其打发上回海南岛的补给船,安排到胡雯主持的那家女校里去上学了。

而在海南本岛上,也有不少人受到此事影响,表现出与平时大不一样的态度来。而其中反应最激烈的一个居然是冯宇飞——她和徐慧作为穿越众里公认的两位“高级知识分子”,两人之间这几年来多多少少也显示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关系来。在整个团队中更是早就认定他们俩是天生一对……只是徐慧在交往中却一直表现的很被动,他先前在现代社会中早已结婚,并且有孩子。

虽说到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绝了返回原时空的指望,原先时空里的一切也不应该再对他们构成羁绊。可一贯严格遵循传统理念的徐工程师却终究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总觉得自己若因为换了个环境便另觅新欢,那是属于某种犯罪行为,至少也是不道德。

平时找着机会,冯宇飞也对那个木头做过几次暗示,徐慧在技术上向来是极灵活的,再复杂的公式原理也只要一点就透,但一涉及到这方面,就变得迟钝无比,或者是故意装聋作哑……反正总是逃避。冯宇飞为此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可她也没办法——象她这么高智商与高理性的博士凤凰女,其他人压根儿不敢打主意,她也根本看不上。放眼这整个十七世纪,平日交谈中能够在学识和理念上与她平等对话,可以做到互相理解其思想回路的,偏偏也就那位徐工程师一人而已,她压根儿没有其他选择

那天晚上,在听闻茱莉喜讯的庆贺会上,冯宇飞触景伤情,一个人喝了好多酒,酩酊大醉之后,跌跌撞撞来到徐慧的单人宿舍门口,一边猛踹门一边大喊大叫:

“……你还要考虑多久啊再考虑下去我真要剩成灭绝师太了呀”

“……不就是一个孩子嘛老娘现在也能生的你敢娶我就敢生”

如此闹了半夜,又抱着门口的行道树哭了半夜,搅得半个工业组宿舍区鸡犬不宁,还没人敢露头。最后还是宋阿姨过来把人领了回去。此后又叫了胡雯过去商量——这下子妇联可又有事情要做了……

另一方面,在台湾岛上,不久前才刚刚以效仿了韦爵爷壮举而名噪一时的张宇同学,在听到山东方面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却是大惊失色:

“什么?老解那家伙不再是放空炮啦?糟糕糟糕糟糕……”

张宇为何如此着急?原来他先前之所以能在那些原住民女性中间如鱼得水,大享齐人之福,而没有遭到太强烈的反感,乃是因为人家当地部落觉得他这个外来户各方面条件不错,尤其是头脑聪明,存了借良种的心思,才由得他到处拈花惹草,胡搞一气。可张宇心里有数——自己就是个拿玩具枪,放空包弹的,根本不用担心会留下后遗症,所以才放心大胆到处留情……被人堵在芦苇棚里的次数毕竟不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尽欢而散。

可现在听说解席那边居然搞出人命,张宇一下子可急了。作为琼海军在台湾岛上农业部门的第一号人物,和周边部落打交道这方面只要不闹得兵戎相见,就都是他说了算,王海阳也管不着。故此这些日子他在岛上的生活可谓糜烂堕落,回归自然的相当彻底,连自己都弄不清楚耕了多少地,犁了多少田。万一哪天忽然冒出一群各种肤色的小孩子,冲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喊爸爸……就算他真的化身为章鱼,长了八条腿也不够用啊

接下来一段日子,张宇一下子变得勤快起来,到处去那些他曾经传授过农业经验的部落回访,了解对方对于他们先进技术的掌握程度——当然,也“顺便”了解一下前些日子他的个人开垦成果如何,看看有没有意外的……惊喜,或者是惊吓?

调查结果让他半喜半忧,喜的是迄今为止还没发现什么意外情况,他的“适应期”似乎还没过去。忧的是那些部落女子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导致对他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了许多。张宇有几次想要和当地漂亮姑娘重叙旧情,却都被人家拒绝了。而那些本就看他很不顺眼的部落小伙子则更是大声嘲笑,还故意在他面前筛选粮种,吹瘪稻谷,显然是讥讽他属于那种不能发芽的坏种子……这让张宇颇为郁闷。

不过无论如何,张宇暂时还不用担心过早承担起他不想承担的责任……只是今后他再想要象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寻欢作乐,恐怕就不太容易了。当然,对于张宇来说,这并不是太**烦——任何一个从现代社会过来的年轻人都会知道,有很多种办法可以避免掉那种不想要的结果,况且张宇精研此道多年,在这方面一向很精通……

除了张宇之外,一百三十九名现代人里,还有另外几位也遭遇了同样的问题,比如穿越众来到明朝后第一个和当地人结婚的舒中同学——他结婚时其夫人佩佩还不满十四岁,过了这几年也才十六七,仍然属于不适合早孕的年龄。

当初成婚时舒中就曾受到过来自医疗组的“善意提醒”,并获赠几只从深衙内那里充公来的杜蕾丝,不过后来因为发现他们全都患有“穿越时空后遗症”,就压根儿没用上,全给佩佩拿去当玩具了——这个天真姑娘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半透明塑胶制品的真正用途,只是觉得当气球吹起来很好玩,弄破以后发现没有新的了还哭过一场,直到舒中给她找来一大堆玩具娃娃才算转移掉注意力。

但这次狼真的来了,于是可怜的舒中又被医疗组关注了。老杰克不在,石大夫只得勉为其难的再去跟舒中谈一次——其实男人之间谁不知道那点破事,可根据妇联和委员会里几位细心女同志的要求,医疗组不得不做出这个姿态,谁让舒中找了个小萝莉做老婆呢。

团队里娶了年轻太太的可不止舒中一人,按理说北纬也该走一遍同样的流程。不过北纬当前正在吕宋岛上领导对西班牙军的战斗,而他的小夫人林程程还在海南这边,所以暂时还不用着急,等人回来再慢慢谈——胡雯,石医生等人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她们却没想到林程程可不同于佩佩那个小迷糊,虽然年纪差不多,这个出身于吕宋大商人之家的小姑娘却已经是个相当古灵精怪的小主妇。她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一些关于现代人主张晚生晚育的风声,同时又对她们这些年龄未到的小媳妇有特殊针对性措施,这让林程程很不高兴——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都告诉她一个媳妇只有生了孩子地位才会稳固,而且她一直也很努力的想为北纬生个孩子,可肚子却一直没什么消息。

这个时代,生不出孩子的责任肯定都是归结在女人头上,嫁过来一两年,肚子却始终没啥动静,程程以前一直很为此内疚的,到如今才知道,原来不是她自己的问题

——说起来这也是妇联和医疗组方面的失误,他们只注意采取各种措施,以保障那些嫁入团队女性们的身体健康,却并没有想过对她们进行必要的健康知识教育,又或者是觉得这方面知识应该由丈夫本人来说,外人没必要多此一举。

反正林程程为此非常生气,但她毕竟是个小媳妇,这种话题零零碎碎的偷听来一些也就罢了,真要正儿八经去质问,却肯定说不出口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委屈和抱怨写成书信,寄到吕宋岛上北纬那里,向她的男人告状……

五三八 阿德的策略

“傻丫头……”,

当北纬看到程程那厚厚一大叠的抱怨书信时,只是付之一笑。他现在正忙得晕头转向,哪儿有空去顾及自家小妻子的小小心思。

北纬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并不在马尼拉城,甚至不在吕宋岛上。

他当前所在位置,乃是菲律宾地区的另一座西班牙人殖民地,还是西班牙人最早在菲律宾占领开发的区域,一处名为“宿雾”,的岛屿港口附近……

一当前在菲律宾一带,琼海军与西班牙人的战争刚进入第二阶段,或者说是下半场。这一次从欧洲本土发布出去的远征命令,对于西班牙王国本身来说乃是前所未有——以西班牙在欧洲本土那一点点面积,对于战争和战役的认识多半还是停留在领主老爷们聚集起麾下农夫,约定好时间打一场群架的阶段,要他们完整组织起一场跨越太平洋的战争”委实也太困难了一点。

所以当初从欧洲发出的作战命令,只是简单规定了一今日期和一个地点”要求各部船队在此日期之前到达某地集结,组成联合舰队之后再开展行动。至于各部舰队具体怎么到达,就管不着了。

由于发出这份军令的人也知道从欧洲与美洲分别出发的舰队,不可能同时抵达目标,所以把会合日期规定得很宽裕,造成的结果是他们的欧洲舰队几乎提拼了整整三个月来到菲律宾。对于那些刚刚从宗教战场上下来,浑身上下还沐浴着天主的光辉与荣耀的欧洲骑士们而言”要他们在这鬼地方待上三个月,一百多天以后才能去找对手麻烦?这显然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

所以在臭骂了一通那个制定舰队会合日期的白痴以后,欧洲舰队连集结地都没去,直接跑马尼拉找那些〖〗国人麻烦去了早点打完”早点收工,早点回家,他们想得很好。

结果也确实是很早就打完了不过战局和他们预料的相反而已。

而这时来自美洲的船队尚未到达。于是这场本应该轰轰烈烈的欧亚美三洲大海战被划,分成了上下两个半场。上半场欧亚赛事很快结束,下半场亚美赛事则即将开的……

来自美洲的西班牙帆船队和先前那支欧淋舰队完全不同,他们是零零碎碎分成了好几拨,以分散态势来到东南亚的。数量倒是不少,不过大部分却是以一两艘,两三艘的小规模船队出现在东南亚海面。

根据新抓住的一些俘虏交待,这一时期西班牙人在美洲的两大总督区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在得到来自欧洲本土的命令之后,都是各自权衡利弊,挑选可以出动的舰船自行组织远征部队。而就是在这些总督区内部,其联系也并不是浑然一体~

事实上在若干年之后,西班牙在美洲的两大总督区又被划分成了四大总督区,就是因为距离太远,政令不能通畅,不得不把行政体系继续分散的缘故。

分散行动的结果是:这些小船队对已经有所准备的琼海军几乎不可能构成什么威胁,但同样的要想通过一两场战斗就把他们一网打尽也近乎不可能。

琼海军这边在马尼拉保卫战之后”军事组把包括琼海号在内的全部海上力龖量都抽调过来,在菲律宾群岛地区撤下了天罗地网,便是想要尽可能多的俘获这些后续前来的敌舰如果费了这若大力气,却仅仅网住区区一两条船,委员会显然是不会满意的,身为作战计划制定者和执行者的阿德,凌宁,唐健,北纬等人也丢不起这个人。

一只有完整至少是大部完整的俘获这支陆陆续续而来的西班牙美洲舰队”把西班牙王国送来亚洲的这份,“大礼”彻底接受下来,才能让拥有餐餐胃口般的琼海军上上下下感到满意。要做到这一点当然并不容易”但龖是赵立德仔细参详了对手的全盘作战计划有他阿德在,西班牙人的这场所谓“远征〖〗国作战计划”,已经是彻底暴lù在他们琼海军面前。

计划那些诸如夺回马尼拉后还要相机进攻〖〗国大陆之类呓语当然不必再理会。不过阿德对他们的前期安排很感兴趣,结合对照那些人在战斗的表现之后,阿德终于找出了对手的关键xìng破绽之所在……

这便是北纬出现在此地的原因了、宿雾岛,西班牙人在菲律宾最早占领的一处殖民地”旁边的马克丹岛便是大航海家麦哲伦的丧生之地。这里于***年被西班牙的莱加斯皮将军率王**队征服,并建立起圣*罗城堡和圣婴大教堂。

这里是后世菲律宾共和国的第二大城市宿雾市之所在在当前时代也是除了马尼拉以外,东南亚西班牙人的第二处核心聚居之地。有鉴于此”在从欧洲本土制定的那份“远征〖〗国作战计划,”宿雾岛被确定为欧亚两大舰队的汇合之地”也是计划对马尼拉发起夺回作战的起点。

不过现在赵立德却决定反其道而行之~秘密把宿雾岛控制在手里然后在这里安心等待一艘一艘陆续前来的美洲大帆船自投罗网。只要严格控制好角息,不使情报走漏出去,在这个信息传递手段还非常落后的时代,这是最佳的完整俘获敌船手段了、

想当年他们刚刚占领马尼拉时”就有一艘西班牙运银船这么大模大样一头冲进港口来,最终连船带货都成了琼海军的战利品。可惜当时他们还没往这方面想太多”

没刻意控制信息,只骗到一条船之后西班牙人的运宝船便再不来了”想必是得了消息”有了防备。

到这一次,琼海军就有了经验。北纬在平灭欧洲舰队时便很注意封锁讯息,预先派人控制了马尼拉湾出口,即使在逼降了对方全部陆海军之后,马尼拉保卫战的〖真〗实战况也没有流传出去至少是没有大规模流传开去。

不过事后根据对俘虏的审讯,由于之前舰队司令已经遣人去通知,宿雾岛方面已经知道了欧洲舰队抵达的消息”并知道他们直接去围攻马尼拉城了。那个骄横的舰队司令甚至还曾经派人去宿雾宣称,说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拿下马尼拉,让美洲舰队可以直接前往马尼拉城汇合就行了”不必在宿雾傻等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在赵立德面前,一度曾有过三个选择一如果他象庞雨那样喜欢玩玄虚的话,说不定也会给参谋组拿出个“上下三策”出来:上策是让那被俘虏的欧洲舰队司令继续假传命令,通知宿雾方面”说马尼拉城已被攻下”美洲舰船抵达之后就让他们来马尼拉汇合”然后这边在马尼拉湾里头关门打狗。来一条抓一条,舒舒服服的,不用跑太远。

策便是他们现在所实施的一控制住宿雾岛上的西班牙人,把“关门打狗”战术放在宿雾港进行,比起上策稍微麻烦点,但胜在稳妥一而这也正是那条所谓“上策”最终被放弃的原因之所在。

一让对手主动来马尼拉自投罗网,看起来很美好,但间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那些西班牙大帆船在从南美洲过来时一路都是在海上,肯定不会知道有关本地局势的消息。可他们一旦进入到群岛地区之后”就很难说不会从某处临时停泊补给的小港口得到有关这场马尼拉之战的情况了。毕竟这年头信息传递手段很落后,但封锁起来也同样困难。琼海军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在菲律宾诸岛屿之间到处乱窜的那些流浪水手和走sī商人全部控制住。

就算不能知道详细信息,假如碰上某个警惕xìng高的船长,被嗅出些蛛丝马迹来也难说假传命令这种事情只能得逞于一时,指望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一直不lù馅,就算是阿德也没这把握。

而能够做到船长的人肯定不会缺乏谨慎,如果让他们听闻到相关消息”起了疑心,即使没有具体证实,聪明人的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先离开险地”而不会再傻乎乎待在集结点等死。而一旦让他们逃入菲律宾海域的群岛,要知道菲律宾群岛可是足足有七千多个岛屿!

这些热带岛屿植被茂盛”地形复杂,很多小岛上都有可以容纳船舶临时停泊的秘密海湾”阿德计划的“下策”,便是考虑到最坏情况:用舰队拉开大网在这一片海域搜索硬抓。不过在这个没有卫星和雷达的年代,要想靠人力双眼搜索藏匿其的西班牙大帆船,无异于大海捞针,故此下策只是在万不得已情况之下才为之。

所以还是把宿雾岛这个西班牙人军令上所娓定的集结点控制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全些,他们琼海军之所以能够在战争屡占上风,除了技术优势外”还有最主要的一点是一他们从来不轻视对

五三九 临时性占领?

经过和北纬,唐健,凌宁等人的一系列缜密商议,并且对他们手头的西班牙军俘虏,以及自家军队里的欧洲人雇佣兵做了一番调查之后,赵立德最终确定了向宿雾岛发起攻击的人数和规模,以及占领后的初步政策。

攻占宿雾岛本身毫不困难,虽然这里在若干年后将是菲律宾的第二大城市,但当前也不过才千把号人的聚居区这其中还包括了为白人服务的土著人群。规模远不如马尼拉城。

宿雾港防卫的主体乃是一座城堡,圣彼罗堡于1565年5月8日由西班牙驻菲律宾的首任总督米格。洛佩斯。雷加斯比(MIGUELOPEGLEGAGEI)

亲自动工兴建。用于防备海盗入侵。同时也一直是当地驻军之所在。

后世之所以能知道这么清晰的日期,乃是因为在城堡门前的〖广〗场上有相关文字资料记录,这块石碑一直保存到二十世纪,算当地的一件文物呢。不过当北纬等人大模大样走进圣彼罗堡大门的时候,它还只是一块毫不起眼的,躺在城门边上积着厚厚灰尘的破烂石板而已。

一没错,北纬等人是大模大样走进圣彼罗堡的,他们根本连一仗都没打就进来了。包括他们所搭乘的“总督”号大帆船也一样:一炮没放,稳稳当当的直接开到当地港口靠岸,并且占据了最大最好龖的一处码头。当北纬等一行人走下船时,匆匆从圣彼罗城堡里跑出来的一队西班牙士兵还赶紧在码头旁边列队,并举枪向他们致敬……

之所以有这种局面,并非宿雾岛上的西班牙人决定不战而降,也不是他们集体发疯。

事实上,他们完全是在按照西班牙帝国的礼仪规矩行事一眼下“总督”,号上正挂着西班牙帝国的白底大红叉国旗,以及代表着一大批欧洲本土贵族身份的家族旗帜。而北纬等人身上都穿着西班牙军的红白相间军服,脸上还稍微抹了点白粉,粘了点胡须”以遮掩掉他们的亚洲人特征。先前被俘虏的那些西班牙欧洲舰队高官这时候都站在他们身前,不过每个人旁边都有至少两名化妆的琼海军战士在监视着……

“总督”号本就是俘虏自当东马尼拉总督的座舰,后来虽然作过一些改进,外观大模样还是标准的西班牙大帆船型制。即使局部有所不同,一般人也不会注意。人家更在意的乃是军服和旗号宿雾岛这边虽然没有直接和来自欧洲的那支主力舰队照过面,先前却也有些联系,至少知道这次来自国内的舰队将是由哪些爵士和将军指挥。而眼下这些名门望族的旗帜微记都在那条大船桅杆上飘着呢。包括站在船舷边上板着脸,满面威严之sè的几位军官,也都是在西班牙国内颇有名望的人物,这种情况下”就算宿雾岛这边的守卫者再怎么警惕,也只会头痛如何接待那些大人物,而想不到其它方面去。

国内高官前来,西班牙帝国在鼻雾港这边的指挥官自然是要亲自出面迎接,之后帆船登陆,进入城堡,列队迎接……全套仪仗行下来,那些来自欧洲的大人物们居然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始终板着一张脸。这让那位当地指挥官心里面很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了这些老爷们,连一句话都不说直愣愣只管往里面走,整个一副前来兴师问罪的架龖势。

双方地位相差很大,那指挥官也不敢多问,只能陪在旁边,直到进入子城堡内院,周围除了少数前来迎候的军官外已经没多少普通士兵以后。旁边一名副官模样的人低声向他说了句什么,那位舰队司令阁下这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当地指挥官一眼,眼中呈现出夹杂着歉意”

无奈,以及怜悯等种种复杂情绪的表情来……

然后他终于开口,说出了登陆以后的第一句话:“!”(投降吧!)

“?”(什么?)

那指挥官一愣,还没弄明白这是咋回事,旁边却忽然响起一片喊叫之声:“”,(举起手来!你们被俘虏了!)

发音不太准”用词也未必恰当,但随着这声音一同瞄向他们的上百支步枪,却足以消除掉任何产生误解的可能~

跟随那位舰队司令和其他贵官一起进入城堡的卫队足足有上百人,而这边在毫无防备之下,连那些军字在内也不过才三四十个,而且大部分军官都是空手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直到被捆起双手”那个指挥官还没闹明白状况,就稀里糊涂的作了俘虏,而岛上的其他守军也是一样”从头至尾甚至没开一枪在北纬和赵立德联手“劝说”之下,让这些被俘虏的军官分批分次把士兵叫进城堡来缴械”并不比先前让那位舰队司令配合他们夺取港口更加困难。

于是圣彼罗堡乃至于整座宿雾岛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换了主人,局势很桃便平静下来。城堡外面的人甚至没感到有任何异样,最多只是偶尔会觉得奇怪:怎么最近从城堡里出来巡逻的卫队里面多了不少亚州面孔?啥时候本地人变成守备军的主体了?

圣彼罗堡在历史上一直保存得很完好,甚至连用途都没怎么大变第二次世龖界大战时期,〖日〗本人占据此地时,曾用圣彼罗堡作为关押战俘的战俘营。而在这个时空,圣彼罗堡作为战俘营的时间被大大提拼了一岛上的两百多名守军,连同那些被押运过来的欧洲舰队高官,这时候都被关在城堡里面做俘虏呢。

不过比起〖日〗本鬼子的凶狠暴虐,琼海军对于这些俘虏可要人道多了。基本上除了解除武器,不能离开规定区域外,无论伙食待遇还是人身〖自〗由,都跟他们平时居住在堡垒中没什么差别。

不仅如此,在完全控制了宿雾岛上局势之后,以赵立德为主,琼海军的几位首脑人物与那些西班牙军官们进行了一次谈判。在谈判中,琼海军方面所提出的条件更是令对方大吃一惊。

“”(什么?你们并不想占领这里?)

当那个西班牙人在宿雾岛上的原指挥官通过翻译,从赵立德口中听说这支占领了马尼拉,全歼了欧洲舰队,并且也已经成为本地主人的东方部队首领居然冒出来一句:说他们对宿雾岛其实没什么兴趣,脸上顿时显出十足怒意来不感兴趣跑这儿来干什么?玩战争游戏吗?这不耍人玩么!若不是旁边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华人大兵在监视着,他差点没当场跳起来,或者干脆拂袖而去。

然而赵立德的态度却很严肃,一点没有开玩笑或是要戏弄人的样子:“不龖错,即使我们在战争中拥有金面的,绝对的优势,即使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了这座城堡以及整座宿雾岛屿,我们也并不打算在这里长期停留。当前的占领只是一种……临时xìng措施,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军行动顺利的话,大约三个月……最多不超过半年,我军将撤离此地,把城堡和港口都还给你们。”,

一赵立德这个表态并不是他个人突发奇想,而是经过参谋组深思熟虑,并且经委员会全体讨论之后的意见。论扩张能力,琼海军若是下定决心,组织起一支远洋舰队打到欧洲去都没问题。但打完之后该怎么办呢?当前连吕宋地区的守备和治理人手都已经捉襟见肘,不得不从大明借人来填补。再扩张下去,要么是白白为人作嫁衣,要么就好像膨胀过度的气球,最终“砰”的一声爆掉他们可不是若干年后的小〖日〗本,只知道不停扩张扩张……最龖后把自己活活撑死。

另一方面,西班牙人在丢了马尼拉之后,在东南亚这片地区比较成气候的殖民地也就剩宿雾岛这最龖后一处了。如果再被占领,他们只能灰溜溜离开亚洲滚回老家去。从民族主义角度这是好事,但如果考虑到经济,政治等诸多因素,把西班牙人赶出亚洲,无论对于明帝国还是琼海军本身都没什么好处,因为那意味看来自美洲的白银航线彻底断绝。

有鉴于此,在后方委员会开会商讨这件事情时,辞职以后便没再干涉过琼海军政务的李明远李老教授破例参加了这次会议,并发言阐述了他的上述意见可以夺取西班牙人的舰船以为己用,但对于他们在东南亚的最龖后地盘,最好还是不要录夺,为将来保留一条交流的渠道。

老爷子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他在这牟集体中的威望并没有因此降低,其深谋远虑也素来为所有人敬佩。故此委员会最终决定:采纳老教授的意见,琼海军对宿雾岛的统治方针将匙……,

一临时xìng占领。@。

五四十 李代桃僵(上)

根据后方的决议,前头赵立德和北纬就此同岛上的西班牙俘虏展开谈判,他们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目标我们要俘虏那些来自美洲的战舰,为此需要占领此地一段时间。如果你们愿意配合,那么在解决了美洲舰队以后我们掉头返回马尼拉去,这地方仍旧还给你们。在此期间,你们的人生安全,生活待遇都将给予充分保障,我们最龖后走的时候会把诸位都留下,今后何去何从你们自便。

如果不愿配合呢?对此赵立德并没有明说,只是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那些欧洲人汗毛直竖。而之后在谈判间隙,又由负责唱黑脸的北纬故意装作不经意般,在某条可以被房间里西班牙人听到的走廊,和他的翻译谈论说:无论那些人愿不愿意配合,咱们的目标决不会改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宿雾岛上不会留下任何有可能阻碍我们计划的人!

“”

那位翻译还很尽职的用西班牙语重复了一遍,而北纬则用杀气腾腾的语气再度强调:“没错,一个不留!”

这里的西班牙人显然没人看过《三国演义》,更不知道有“蒋干盗书”这出戏,于是当场休息结束,双方重新回到谈判桌上以后,他们全部表示很愿意接受琼海军的条件。那位宿雾岛的原长官在经历过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多问了一句干了这种事情之后,就算你们把我们都放了”我们回到国内也不好交代啊。

北纬看了这个老天真一眼,很不客气道:“这是你们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而唱负责红脸的赵立德没那么冷酷,笑眯眯补充了一句:“没关系,我们这边也接受欧洲人的入籍申请。不管马尼拉还是海南岛,都有很多欧洲人在为我们工作的。”

这句话绝对真实,而且这些俘虏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在这决负责押送和看守他们的琼海军士兵,除了黄皮肤的华人面孔,白皮肤高鼻子的地道欧洲人也很多。其甚至有不少是西班牙人,故此琼海军在骗进城和跟他们谈判时完全没有受到语言问题的困扰。

无论这些军官心娶作何打算,反正他们都答应配合行动了。当然在具体行动时琼海军这边肯定会有严格的监视措施”以防这帮人途变卦。

解决了军官,对于那些普通士兵,即使愿意配合,这边也抽不出那么多人手去监视他们。所以要把他们“打发”掉当那些军官通过翻译,从北纬口听到“打发”这个词的时候,他们全都一哆嗦,心想这家伙果然是杀人不眨眼啊。

结果却是从港口外面开过来一条船”把所有士兵俘虏统统装上船运走了,听说航行的目的地是马尼拉那里已经有个规模非常大的西班牙军战俘营,也不在乎再增加两百名成员。

事后,面对那些官员疑huò的眼神”北纬的那位西班牙语翻译只是摊了摊手:“他只是说:不愿配合的人不能留在这岛上而已”

拉走战俘的船顺便也运来了一批新的士兵,同样是华人与欧洲人掺杂。不过这次华人的比例增加了不少、

毕竟在当前,唐健手下还没太多可以完全值得信任的欧洲兵用来执行这次对保密要求很高的任务。只能用华军代替了,好在军服是足够的,再戴上帽子的话,离远了也看不出破绽。如果还觉得不够就再粘上一部络腮胡,那除非凑到面前”就谁都看不出。

所以这段时间宿雾港口居民发现城堡的守备军里除了东方面孔增加外,还突然增加了许多大胡子。难道是整体换防了?可军官又没怎么变,就是军官们似乎一下子胆小了很多,无论到哪儿总是随身带至少两名保镖,还往往都是身强力壮的大胡子.““.

不过令他们欣喜的是新换来的这些士兵军纪不龖错”不像从前那些流氓总爱酗酒闹事,或是敲诈勒索。就是有点高傲,似乎不太愿意和居民们多交谈,连以往生意最好龖的妓女流莺现在都靠不近军营了….

不过不管内里被换成了什么样,宿雾港在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变化。在圣彼罗堡城墙上来回巡逻的士兵仍然都身穿鲜艳醒目的西班牙军制服。而旗杆上高高飘扬着的.也还是西班牙暨葡萄牙共主腓力四世陛下的旗织。在港口还多了一条大帆船尖锐如刀的船头是它和其他西班牙大帆船最大的差别之一,在很多小地方也显示出精致和与众不同。引得许多港口居民,尤其是和航海有关的人士都想要上船看看。

不过那条船上看守的士兵着实凶恶稍稍靠近一点就有呵斥声传过来,搞得岛上居民甚是不满。而在岛上执行任务的部队对此也有不同意见:“把“总督,号放到港口里面做yòu饵,是不是太浪费了点?这种帆船停在港口就是死物,万一发生意外,也不好及时应对。”

负责指挥海上部队的凌宁对此就颇为不满,“伯爵”号还在大修,一心想要报仇雪耻的凌宁就担任了型制差不多的“总督”号临时船长,另一艘参与行动的“公主”号则历来是由黄晓东指挥。当前公主号和其它海军舰船都隐藏在附近一处隐秘峡湾,接到信号随时都可以杀出来拦截。凌宁本想跟他们在一处,但赵立德认为如果港口空空dàngdàng,恐怕不利于引yòu对手上钩。

“打猎么,陷阱里面总是要放点yòu饵的,咱们这些船里头就1总督,号最适合担任这项工作了一先摆着吧,等有了新的再换。”

阿德笑言道,yòu骗计划小到目前为止还非常顺利,但他希望能把事情做得更完美如果一艘西班牙船千里迢迢自美洲来到亚洲,到约定港口时却看见港口里面空空dàngdàng,难免会有点疑huò。但如果海港有那么一两条船停泊着,他们的戒备心肯定会大减,此乃人之常情么。

赵立德本想用宿雾港原有的船来担任这项工作,不过宿雾这地方还真不能跟马尼拉比,他们攻进来时港口里居然一条船都没有,后来问起俘虏,说这边一个月都未必有条船来,每年也就那几个风向合适的月份会有来自东方或西方的船只经过这还是托了马尼拉被你们这群华人占领的福,使这里成为西班牙大帆船从美洲回欧洲的新落脚点,否则还要更加荒僻呢。

找不到本地船,阿德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用总督号代替公主号是出自意大利工匠之手,虽然也是西洋船,但模样型制和西班牙大帆船截然不同,更不用说公主号是所有被俘虏船只改造项目最多的一艘,那模样变化就更大了。

其它国式船只更不适合,只剩下总督号,故此凌宁心再不情愿,也只得同意阿德的要求。好在赵立德答应等有其它船过来上钩之后便更换yòu饵,凌宁只好安心等待。

这样的等待持续了足足十多天,直到大约半个月之后,他们终于等来了第一批客人“…

两条西班牙帆船同时出现在宿雾岛外围!

通过望远镜,可以半楚地看到这两条船都是风尘仆仆,船舷外侧沾满了贝壳藤壶,船身和帆面上也有颇多破损之处,显然是经过了长途旅行来到这里的。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在宿雾港外,多半就是从美洲来的了。

“不龖错啊,一下子来两条,咱们能吃得下么?”

圣彼罗堡最高处的僚望台上,赵立德一边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对方的动向,一边笑问旁边北纬,而后者只略略哼了一声:“你说呢?”

阿德嘿嘿笑了,不要说他们现在处在一个隐蔽偷袭的地位上,就是计划失败,紧急用无线电报把藏在后面的舰队拉出来硬打,吃掉这两条船也毫无问题。

不过他赵立德既然费那么多心思,搞了这个“李代桃僵”之策,当然不能再用强攻硬打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粗胚手段了。相应的策略和应对早已安排下去,为了避免lù出破绽,在第一线负责执行的都是些正宗欧洲人,他们只需要在暗观察监视而已~顺便也可以考验一下这些被唐健招募进琼海军的欧洲人。

唐健是秉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观念,对于那些符合招募条件,被吸纳进琼海军的欧洲人和华人向来一视同仁,这也是他作为军队长官,理应展现出的公正态度。

而赵立德在团队的定位和职务则决定了他为人不可能这么“坦dàng”,任何时刻,他赵立德都要把一半精力放在团队内部,尤其是这些刚刚加入的新成员身上,倒不仅仅是限于欧洲人。

只有经过切实考验的人才能真正被放心使用,而眼下则正是一次考验人心的好机会。

望着那两条渐渐靠近的西班牙船,阿德眼呈现出一丝复杂神sè。@。

五四一 李代桃僵(中)

烈日当空。

不久前才刚刚被提拔为琼海军少尉排长的亚罗尔抬起头,看了看晴朗到有些刺目的天空,又有些不太适应的整了整身上的西班牙军服对于已经渐渐习惯了琼海军绿sèmí彩的他来说,再穿这一身非常鲜艳的红白两sè军装感觉就很不舒服了,总觉得会成为狙击手的活靶子。

不过眼下,站在码头上的这一排三十多人全都是同样打扮:一身鲜艳到爆的红白两sè相间西班牙军装,头顶上飘扬着同样毅sè和纹样的西班牙帝国王旗,就连手中步枪也都是欧洲战场上最常见的老式火绳枪,这让他们感觉战斗力直线下降尽管他们以前一直用这枪的。

可在习惯了直接从后膛塞入整装弹药的琼海步枪之后,谁还受得了这些需要从枪管里倒火药铅弹,再用通条捣严实后才能用火绳发射的破玩意儿?

还好这次的任务基本不需要开枪、如果行动顺利的话。赵长官所制定的计划小本身是天衣无缝的,可那终究需要依靠人来执行一而这次的执行者……

亚罗尔掉头看了看自己这一排人,这个排是临时整编出来的,清一sè欧洲白人正常情况下琼海军绝对不会让欧洲人单独组成作战单位,肯定都打散混编在众多华军士兵中间。只是这次任务的特殊需要,才不得不组建了这么一支全部由欧洲白人构成的单位。

但亚罗尔本身对此倒是颇感轻松,当初他在西班牙军中曾做到上尉连长,统率一百多名士兵呢。眼下担任这三十几人的排长自是不成问题。而且队伍里全是白人反倒让他没有压力、他这个排长是因为管理战俘有功,被实打实提升起来的,先前就已经开始指挥战俘营中的守卫排。但那时候还有很多华军士兵在他手下听令,这让亚罗尔有点不大适应一毕竟他是被华军打败后俘虏的,要他反过来对那些华人士兵发号施令,如果对方愿意遵从还好,一旦出现抵触现象就会令他很尴尬。即使上头几位长官都告诉他不必有什么顾虑,一切按条例行事即可,但终究心理上放不开。

而眼下这三十几个白人全部是和自己一样的战俘出身,而且从军资历都没他老,那就要好办多了,该吼就吼该骂就骂,感觉要轻松多了。

亚罗尔决定趁此机会好好适应一下,把以前在精锐卡斯蒂利亚射手团里做军官的感觉都找回来,将来任务结束,这个临时排解散掉他手下还是会有三十几号人~这还是没有因功而继续被提升的情况下。

而事实上,唐健和北纬两位长官都明确告诉过他:等到这次战役结束,回去之后他亚罗尔很有可能积功恢复到先前在西班牙军中的连长职位一在琼海军中,底层士官只要有能力,有功绩,很快就会被提升上来,毕竟当前琼海军还是处在一个大扩张状态亟需大量军官充实部队。像他这样原先就有实战经验的军官更是属于重点培养对象,只要能证明其忠诚心,前途一片光明。

当然,升官的前提是这次夺船计划必须成功绝对不能在自己手里出漏子……想到这里,亚罗尔再度朝自己手下那三十几人看过去,目光变得有些挑剔起来。他很清楚这些人在从军以前是些什么材料一无论他们以前是军人还是水手,在欧洲都属于最底层的人渣,也只有这样的人渣才会背井离乡来到东方冒险淘金。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能足额拿到军饷,能过上安稳日子别轻易送命,就根本不会在乎是在为谁工作的亚罗尔也知道那位姓赵的长官对这些人抱有疑虑。

不过在亚罗尔看来,那位赵长官是有点多心了。欧洲的雇佣兵传统极其深远,瑞士佣兵就以忠诚可靠而著称。而在三十年战争中,战场上翻来覆去更换雇主的情况更比比皆是亚洲人那种为家国不惜一切的观念,在欧洲当然不能说没有,但至少在眼前这批人里头,不应该有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包括他自己,哪怕得过腓力四世陛下亲授勋章的,也已经放弃了为西班牙效忠到底的念头~

因为他的平民身份在西班牙军中混个连长已经走到头了。

再往上没有贵族身份的话基本上没什么希望,反不如琼海草这边,一切靠功绩说话。就算人家那一百多位“正宗短毛”也享有特权可分散到军队里的毕竟没几个,剩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竞争。那些来自大陆帝国的华人在这个团体中其实一样是属于外来者这一点亚罗尔已经看得很清楚。

所以亚罗尔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当前这件事情做好,因为这只是他在这个团〖体〗内向龖上爬的第一步。眼前这三十来人在华人看来都是样的高鼻子蓝眼睛,但其实却是来自欧洲各个不同国家:意大利,荷兰,西班牙,德国……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情征:在这里已经居住超过一年,而且都是在这边建立了家庭的,有妻子甚至孩子在马尼拉或海南岛上,所以理论上应该非常可靠。

不过亚罗尔觉得依然有必要对他们进行一次提醒,以免其中某些人还抱有某些莫名其妙的的想法,到时候弄得自己倒霉不说,还会拖累到大伙儿。

“各位!”

在那两条远洋帆船进入港口之前,亚罗尔站到这三十多人面前,面sè威严的注视着他们:“现在能站在这里,便是都已经证明了自己在这个团体中的地位。

所以其它废话我也没必要多说,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不管我们以前是什么人,至少当前,我们已经是在这个团体的所有白人中,走在最前头的一批了。而要想继续保持这样的地位,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不但自己不能出错,也不能让别人出错、

该怎么做,相信你们心里都明白。”

“明白,长官!”

三十多人同声叫喊道,亚罗尔看着他们,满意点点头:“好,那么,准备行动!”

那两条远洋船中的一条很大,差不多和“总督”“伯爵”是属于同一个级别的船型,而另一艘则较小一些,在船队中属于附从地位。

在靠近港口之后,那条小船首先靠港,显然是负有前哨探路之责一对方还tǐng谨慎的。

不过船长们也许很谨慎,但下面水手可没那么多顾虑。宿雾岛这边看见他们很jī动,而船上那些水手看到陆地港口时则显得更加jī动一他们已经在海面上漂泊太久了,这年头跑船条件极差,在海上无论吃的还是喝的都只能用“悲惨”二字形容,再加上时刻要与狂风巨浪殊死搏斗……对于那些水手来说,来到一处能靠岸的港口便意味着可以放松身心好好休息一通,外加毫无顾忌的狂饮痛醉。

在这样的前景yòuhuò下,那条前哨船在领航小艇带领下飞快朝港口码头靠过来它再怎么谨慎也不可能对一处悬挂着西班牙国旗的港口摆出作战姿态,前哨船的动作更多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靠港,收帆,下猫,系缆……水手们用最快速度做好了这一切,之后便兴高采烈准备冲下船去狂欢。却不料刚刚把跳板搭上栈桥码头,却首先走上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神眷顾西班牙!)

为首那个神sè淡漠,但看起来威势十足的上尉登船以后,首先向出面交涉的船长打了个招呼,让那位船长微微一愣“神眷顾西班牙,在这些日子为我国作战。”乃是当今西班牙首相奥利瓦雷斯公爵在联合神圣罗马帝国打败了丹麦新教军之后所说的自豪之语,并迅速在西班牙国内以及各大殖民地流传开来,据说在西班牙本土,已经有很多人用它来见面打招呼,以表达作为帝国臣民的骄龖傲与显赫。

然而这位船长却是来自殖民地,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欧洲了,对于的流行时尚一无所知,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得摘下帽子,tǐng直了身体,用最得体的敬语加以回答道:“!”(国王陛下万岁!)

对方似乎微微笑了下,船长甚至能觉察出对方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轻蔑之sè。不过那上尉并未更多表示出来,只朝他点点头,用同样淡漠的语气问道:“你们是来自新西班牙的东方舰队吗?”看这名军官的架龖势,不象是一般殖民地守卫部队,倒很有点来自欧洲本土的精锐军团味道,那名船长不敢怠慢,也顾不得多想,连忙毕恭毕敬回答道:“是东责舰队,但龖是我们来自利马。”

西班牙人在南美洲建立的两大总督区:新西班牙总督区因为已经发现的金银矿藏而最受重视,首府位于墨西哥城:另一个则是首府位于利马的秘鲁总督区,理论上管辖面积最大,不过较为荒僻,实力也要差很多。在若干年以后更是被一分为三,形成了后世南美诸国的雏形。

那军官点点头,指了指城堡方向一那里除了西班牙国旗,还悬挂着几面贵族微记旗帜:“我们欧洲舰队已经抵达很久了,总司令官阁下和其他几位爵士正在城堡中等待你们,先去向司令官阁下报道吧。”@。

五四二 李代桃僵(下)

五四二李代桃僵(下)

——他们果然是从欧洲过来的精锐部队!难怪一个个这么牛气冲天的。

那位船长心中暗暗嘀咕着,抬眼望去,只见对方不仅仅是这个军官气派十足,包括他身后那三十几名军士,也个个军服笔tn,单手扶枪站得笔直,一个人就好像一根桩一样。看到这些人的精神气质,以及昂头tnxn的标准军姿,再看看自己身后那群探头探脑,仿佛流氓乞丐般的破烂水手,这位船长心里头震撼不已……

难道国王陛下是将身边的禁卫军给派过来了吗?眼前这支部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区区三十几人却要比他记忆中的任何西班牙军队都显得威武,更不用说比他们这些被发配到南美洲的倒霉蛋了。

那位军官说完话,或者说是下达完命令之后更不停留,掉头便要往船下走去,那船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叫喊道:

“下,请稍等!”

见军官回过头来望着他,船长方有些尴尬道:

“我们这支船队的指挥官……”他指了指后面那艘尚未靠岸的大船,“还在‘天使’号上,最好等他过来后,再一起去觐见司令官吧,我并没有单独晋见司令长官的权力。”

那位军官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外面那条大船,点了点头:

“也好,那就稍微等一下吧。”

于是这边船上很快朝尚在港外徘徊的同伴发出信号,要求他们尽速登陆觐见长官。而在等待期间,船长则想方设法与这位看起来非常高傲的军官套近乎。试图多了解一些关于欧洲舰队的状况,以及在长官面前讨好一二——看这位军官的气势,就算现在只是个上尉,将来也肯定要升上去的。

在交谈中了解到,这位名叫亚罗尔的上尉连长果然是来自于西班牙最精锐的卡斯蒂利亚射手团,在欧洲宗教战争中屡立功勋,甚至还曾经获得过国王陛下亲自颁发的勋章。这位亚罗尔上尉tn傲气的,交谈中始终昂着头,但倒并不冷漠,对于船长的诸多疑问,基本上都给予了回答:

“那艘大船就是司令官下的坐舰了吧,真是漂亮呢……不过,其它船只怎么不见?”

“都去马尼拉了,那里已经被我军重重包围,司令官下专程过来等待你们,就是为了集中全部力龖量,对敌人作最龖后一击。”

“啊?都把敌人包围啦?佩服佩服……我们那边太偏远了,接到海军部的指令就已经很迟,又要抽调船只整饬部队,虽然是立刻出发,也难免有所延迟……司令官下能谅解吧?”

“你们来的很快了,新西班牙的船还没有到。”

这位名叫亚罗尔的上尉随口回应,同时双眼炯炯注视着另外一条逐渐靠近的大帆船,似乎是很关注它能否安全靠岸。

“这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呢。”

那船长暗自想到,心中又对他尊重了一分,心里原先纵使还有些其它想法的,此时也早抛到九霄云外……

正当亚罗尔和船长两人在船头交涉并等待时,这条船上其他水手可不管这么多,仍然想要赶紧下船去放松一下,却不料被那些跟随亚罗尔上船的士兵堵住了通道,不允许他们下船去。

“不给登陆?为什么?我们可是奉命前来的!”

带队的那个大副满脸怒sè,若不是畏惧于对方的欧洲本土精锐身份,以及那一水的新式火绳枪,按他们水手的习惯早就操起酒瓶砸上去。

但对面那个上士模样的小军头只抬眼斜了他一眼,面上显出一脸厌嫌之sè——如果说亚罗尔所扮演的角sè是个骄龖傲但很严肃的长官,那么这位同志所表现出的态度,就是所有国家精锐部队中最常见的那种骄横了:

“看你们这满身的虱跳蚤,大概快要被吸成肉干了吧?放你们跑到岸上去会传播疾病的。想要登陆?先洗干净了再说!”

“就算什么?就是回到西班牙本土也没这臭规矩吧!”

那大副和后面水手都愤怒鼓噪起来,这也引起了那位船长和亚罗尔的主意。后者看了看这伙人,向那船长道:

“噢,刚忘记说了——先前我军刚到这里时曾经出现过传染病迹象,幸亏司令官下当机立断,采取了严格的预防和消毒措施,避免掉一场可怕的瘟疫。”

“瘟疫?天哪!该不是黑死病吧?”

“你们这岛上有瘟疫?”

那船长的脸sè也变了,他甚至回头看看已经被放下的帆索,大约是琢磨着是不是该掉头逃跑。而一听到有可能是黑死病,那些原本还火冒三丈的船员也立马安静下来,原本迫不及待要往岸上冲的劲头也立即消逝无踪,转而代之以深深的恐惧目光。

他们的畏惧态度并没有让亚罗尔太过于惊讶——对于这个时代的欧洲人,黑死病的恐怖绝对是深入人心。从十四世纪到十七世纪,黑死病在欧洲大陆上完全就是死神的代名词,赵立德在行动策略中刻意跟“瘟疫”扯上关系,也正是为了利用他们的这份紧张心理——人在紧张之下,考虑问题自然又会疏忽许多。

“岛上当然没有瘟疫!”

亚罗尔语调轻松道,他看了那船长一眼,脸上仍然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神sè,但眼中轻蔑之意却愈发明显:

“只是,如果我们像以前那样,让来自各个不同大陆的人都毫无顾忌的到处乱窜,而不进行必要的防护措施,那么相信用不了多久,岛上就会有瘟疫流行了——所以根据司令官下新颁布的安全卫生条例:所有新来的船只和船员都要经过清洗消毒之后能上岸活动。只有严格遵循这些规定,能避免从不同大陆过来的人带来疾病,形成瘟疫源头。”

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词严,加上那些衣着整洁的士兵居高临下,朝这边看过来的目光,顿时让那些船员们都有些自惭形秽之感。包括那船长在内,都禁不住暗自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确实有道理。”

于是那船长回过头,朝手下众人喊了一嗓:

“听到啦——都他娘的去冲洗身体,把自己弄干净了再上岸去!”

“不必。”

亚罗尔指了指码头上,一片浅灰sè的木头房:

“那里有专门搭建起来的淋浴用房,提供热水和消毒药剂,可以保证清洁彻底。只是每次开启比较麻烦些,最好等那边大船靠岸以后,两条船上的水手一起过去,这样效率会比较高。”

“哦……好,那待会儿一起去好了。”

船长和船员都没话说了,之后便是继续等待,等到那艘大型帆船“天使”号也靠岸之后,亚罗尔便与这个船长一同过去,与这支来自秘鲁总督大区的西班牙分舰队指挥官会龖面交涉,并把刚的言辞重新说了一遍。

以亚罗尔等人毫无破绽的言谈举止,再加上还有自家船长在旁边作证,那位舰队指挥自然也没什么好多加怀疑的,稍稍交涉了几句之后,便同意带领分舰队里的所有军官和船长们去圣彼罗城堡中,拜会他们这次军事行动的总司令官下。并且让这两艘舰船上剩余的所有水手都跟随码头人员去那处清洁场所,接受淋浴和消毒全套手续,以避免携带疾病源登陆。

…………

“看来亚罗尔他们干得还真不龖错……”

通过望远镜,赵立德很愉快地看到西班牙人登陆后分成两拨,一拨人数较少的军官队伍跟着亚罗尔那个排一起朝城堡这边走过来。而另外好几百人的大队水手士兵则是在另外一队冒牌西班牙军的引导下,朝码头上设置的那一大片清洁屋走过去。

因为是去洗澡的,那些人当然也不可能携带火枪刀剑什么,大都是抱着换洗衣服,偶尔也有几个警惕心特别强的,或者是养成了习惯,依旧把匕首和短火枪挂在腰间。不过没啥关系——他们在洗澡时总不见得还拿着刀枪吧?

“这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纪录片,关于纳粹集中营的片断……”同样手举望远镜,和赵立德一起站在瞭望塔上,远远观察着这次行动全过程的凌宁咂嘴评价道,“你该不会也从莲蓬头里弄出些毒气什么吧?”

“当然不会,咱可是文明人,怎么会搞纳粹大屠杀那套呢——委员会也不可能允许啊。”

阿德嘿嘿笑着,但眼中分明又闪过一丝狡绘:

“当然了,一点小小惊吓肯定免不了的。毕竟双方是在战争状态下么,要让那些人老老实实做俘虏,没点小手段可不行……”

不久之后,凌宁便见识到了赵立德所说的手段与“小小惊吓”——浴室本身没什么问题,从莲蓬头里放出来的也确实是热水,甚至还准备了一些粗肥皂给那些水手使用——即使将来作为俘虏进战俘营,其卫生问题也确实是需要注意的。

只是,当这群人差不多都洗完,准备去外面穿衣服的时候。忽听一声巨响,那些淋浴室一边的墙壁忽然被全部掀翻开来——墙壁上原本就是留好龖的活门。而从外面冲进来一大群身穿绿军装的华军,手中步枪那黑洞洞的枪口一起瞄准了这些赤身lu体的倒霉蛋……

哪怕是华人士兵,现在也把这几句话吼得很熟练了:

“udnr!”(投降!)

“?rndln!?lurn!”(举起手来!你们被俘虏了!)R@..

五四三 分赃?

五四三分赃?

可怜啊,为了忙连春晚都没看。三五中文网

不过也好,正好赶上大年初向各位朋友拜个早年,预祝各位龙年大吉!事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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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轻松解决了绝大部分的普通水手和士兵,那边几个跟随亚罗尔到城堡里头去拜见长官的船队首领自是更不在话下——他们确实见到了来自欧洲的舰队司令官,然后便是由司令官大人亲口告诉他们眼下状况,以及自己这伙人都已经成了琼海军俘虏的事实……

当然了,比起他们手下的水手和士兵,这些军官好歹还算是在一种比较平和,比较“文明”的环境下缴的枪,总比光着屁股被押进战俘营要体面多了——当那些军官看到自己的部下们一个个捂着,狼狈不堪在华军押送下走向设在城堡这边的战俘营时,即使他们自己衣衫俱全,也不由都感到背后凉飕飕冷汗直冒……纵使心中有诸如很不服气,觉得华军太无耻之类的想法,这时候也万万不敢表露出来,唯恐落得同等下场。

如此,依靠赵立德制定的“李代桃僵”之策,以及亚罗尔等人的出sè发挥,琼海军一枪未发,一人未伤,轻轻松松便俘虏了这两条来自秘鲁的西班牙大帆船。

而有了这两条大船作为诱饵之后,“总督”号也算是被解脱出来了,不久之后凌宁便率领这艘大舰前往宿雾岛旁边一处较为隐蔽的海湾中,与“公主”号及其它舰船会合,继续担任警戒之责,以防出现需要用得上舰队的意外情况。

当然了,有了这第一次行动成功的例子,赵立德所制定的行动方式已经就此确定下来,现在各“扮演”部队都有了实际经验,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会取得什么效果,今后都照此执行即可。www.65txt.com估计用得上舰队的机会以后只会越来越少了。

当消息传回马尼拉与海南岛之后,后方自是欢欣不已。其中最开心的当属船场老板王若彬——自从海军要求组建分舰队之后,一大堆人整天盯着他要船要舰。可船场就那么点人手,工作劳动效率也就那么高,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照顾琼海号,王若彬就算三头六臂也变不出更多船来。

这年头造船乃是非常耗费时间和材料的大项目,琼海军的舰队能够在短期内迅速发展到让人想要分家的地步,其实主要是依靠缴获和购买——除了琼海号以外,他们的三艘主力大舰都是缴获的西洋船,剩下都是买的民用商船。完全自己造的舰船从“雪风”号之后才不过四五艘而已。而且他们的自造船主要侧重点在于速度和操控灵活xìng,对于火炮和装甲并不怎么看重,虽说快速纵帆船在用途上要比慢吞吞的大战船广阔得多,但作为一支舰队的核心力量,战舰也是不可或缺的。

尤其是当前,他们在东南亚这一带,除了与明帝国和郑家达成了和睦外,与欧洲各大势力还是处在全面开战状态。虽然迄今为止,他们在战场上还从没吃过亏,凡是敢来找碴的对手无一不铩羽而归,可那主要还是仗着琼海号作弊般的能力。随着岁月流逝,琼海号的机器寿命愈来愈短,保养时间越来越长,相信她迟早有一天会真正成为一位尊贵的“码头皇后”,趴在船坞里出不来的。

这样他们必须要考虑增强自身实力,在没有琼海号的条件下,和大航海时代的西洋诸国在海上争雄——在这种情况下,战列舰的决定xìng作用乃是不可替代的。事实上,随着肖郎的蒸汽机投入实用状态,以及琼海号的老态渐显,已经有人向王若彬提议,说咱们能不能着手研究设计一款大型的,使用蒸汽和风帆混合动力,并且用金属防护板作为外装甲的大型战列舰。用以弥补未来琼海号退役之后,海军可能出现的战力不足现象?

提议虽然简单,可真正要做起来,这个过程显然不是一两年内能解决的问题,王若彬甚至觉得以他们的技术进步之快速,这一类型的大战舰很可能在被设计出来以后就已经过时了不用说真正在船台上制造出来。

作为来自后世的时空穿越者,他们这个团体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完全了解和掌握后世技术发展方向,但恰恰是因为知道得太多太准,就反而不愿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那些注定要被淘汰掉的技术上了——王若彬先前把主要精力放在纵帆船和飞剪船的技术上,因为他知道十八世纪的飞剪船在技术上已经非常成熟,未来也不会再有更多需要改进的东西,可以说是达到尽头了。于是便放心大胆拿来用,不用担心会有技术过时的危险。

而对于使用机械驱动的钢铁大船,即使知道这是未来船舶发展的必然方向,王若彬却并没有什么自信敢在这方面充内行——他毕竟只是个古典船模爱好者,要说设计帆船的话,在其他同伴们中间还可以称得行,可对于正儿八经的现代船舶设计专业,却绝不敢说比肖郎,徐慧,冯宇飞他们强多少——大家都是外行呢。

另一方面,船舶制造乃是一项对综合xìng技术要求相当高的行业,而由于这边各个单位都在努力“恢复”后世那些先进技术,他们的各项技术水平每年,甚至每个月都会有些进步。这反而导致王若彬无法决定采用何种技术来建造他们的大战船——你今天好不容易经过反复对比测算,终于在图纸上决定好使用某类机械或是材料,明天相关单位就跑来告诉你:我们可以拿出更好的产品了!这不是让人发疯吗?当然王若彬也可以人为确定一个时间点把技术冻结掉,可那样一来最终造出来的成品,比起他们届时所掌握的技术水平,肯定又要差了很大一截子,到时候难免又会被那些外行人抱怨……

所以王若彬当前根本不想搞大船,至少在他们的技术发展水平稍微稳定下来之前不想搞。况且当前海军方面对于纵帆船的需求量并不,临高造船场里所有船台都是满负荷开工的。他如果放下这些工作,或者哪怕仅仅空出一座船台来搞大战舰的研究,恐怕又要被人罗嗦了……

而如今,西班牙人主动送船上门,这给正在左右为难的王若彬以极大帮助——这些缴获来的战船只要改造一下,就能和先前那三艘一样作为舰队核心使用。虽然改装船在技术上还是落后了点,速度也慢了点,装甲火炮什么能增强的也有限,可海军方面一直都是用惯了此类西洋船的,他们所要求的“大战舰”也只要这样就行了。

这段时间以来王若彬一直在马尼拉港口附属的修造厂里辛勤工作,他要把北纬先前缴获的那批欧洲舰队战船修复并改装。而每次来到修造厂时,王若彬都会忍不住sī下念叨几句,说北纬这家伙下手太狠之类——堂堂一支欧洲远征舰队,就那么一晚上功夫,被北纬打得只剩下七八条船投降冲滩,剩下全孝敬海龙王了。就这七八条船里面还有一半是带了重伤的,如果龙骨损坏严重的话就没有修复价值了。所以王若彬估计最终能作为战利品,被编入己方海军舰列的只有五条船,还好其中有两条是大型帆船,将来可以作为分舰队的核心力量使用。

而当北纬和赵立德使用策略,又在宿雾岛成功缴获了完整西班牙战舰的消息传来之后,王若彬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就不用再担心舰船不够分了。西班牙的美洲舰队再怎么简陋,十几条船总是有的,只要阿德他们能够继续这么干净利落的完下去,无声无息把整个南美舰队全部吃下来都是有可能的。到那时他们将拥有近二十艘西洋帆船,不要说分成两个舰队,分成三部分都绰绰有余啊!

心情好,思想上难免就放松些,于是王若彬就没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总有一位老兄跑到他们修造厂来探头探脑,问东问西——不是别人,正是大明朝派驻到吕宋来担任第一任行政长官的史可法史宪之大老爷。

琼海军在前方打了胜仗,后方庆祝欢宴时当然也不会瞒着他们的明朝盟友——包括海南岛和吕宋岛上现在都有大明朝的正式官员在任职。海南岛上的王璞等人没有亲眼看到战果,无非只是表示下庆贺而已。但史可法却是身处前线,亲眼看到这大量缴获物资的。作为一个忠君爱国的典范,他的心思一下子就活动起来……

——这吕宋岛既然是我大明疆土了,你琼海镇也是明公正道受了我大明招安的臣僚,那你们的战争缴获,是不是理应也有我大明一份啊?就算朝廷不好全拿走,这一家一半总是应该的吧?RO@。

五四四 苏小姐的忽悠

“厚颜无耻!”

“贪得无厌!”

““忘恩负义!”

毫无疑问的,当史可法的这个想法被公开出来之后,琼海军中诸如此类的负面评价立即铺天盖地朝他压了过去。35zww.com很多人甚至觉得他们先前对大明是不是太客气了,以至于这帮明朝官员如此的不知好歹,白白送给他们台湾和吕宋不说感jī,反而得寸进尺提出这种要求。

要说史可法这人,之所以能在历史上留下偌大名气,乃是因为他的气节和忠诚。但是对于他实际做事的能力,历史书中的评价其实并不高一公元一六四四年,当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崇祯皇帝自缢煤山,整个大明北京朝廷全部覆灭之后,作为当时南京陪都留守大臣中声望最高的一个人,史可法却是屡出昏招:对内,他没能斗过一个外来户马士英,丢了首辅之位,致使自己被排除在南明政权的决策层之外:对外,号称督师江北四镇,却根本拿那些丘八毫无办法,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内无所作为。

直到最终身死扬州,对于战局本身也没能起到有什么有利作用。

所以当琼海军众人听说是这位老兄被派往吕宋这边担任执政官以后,大伙儿除了抒发一番对历史名人的景仰之外,对他的办事能力并不看好。赵立德在主持那个““大明领导干部速成学习班”的时候,还特别注意了这位史大忠臣的学习情况,当时感觉还不错接受能力很强,学习成绩在班上诸多学员中也是名列前茅。如果不是主动放弃了考试,要求提前毕业前往吕宋的话,考试结束后获得奖励金的名单中肯定有他一个。而正是这一点,让琼海军众人对他的观感大为改善.都觉得这位能够在青史上留名的大人物果然不寻常,看来史书上的评价未必准确。

不过,所有这些好感,在他们看到史可法发往京师的一封奏报时,全都烟消云散了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不只一个人大喊说这姓史的整个一白眼狼!我们对他这么尊敬客气了,到头来居然还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一要说史可法做事情还真是一根筋,这么大一件事情,他居然没跟这边商量下,直接便往京师发了一封奏报。三五中文网说是想要瞒着琼海军吧一可他的奏折却又是用琼海军的无线电报明文发往京师的。结果电报房工作人员一看到这内容哪儿敢擅自发出去啊”立即上报到唐健那里一赵立德不在,吕宋岛上由唐健负责这些琐事。

而唐健是个直xìng子人,看到报告以后立即直接找到史可法,把电报抄本往他面前一放,直接询问史相公你这什么意思?史可法却是满脸的理所当然本官此议,尚未经过朝廷允准,自是首先要向朝堂上奏报.等到朝廷有旨意下来,再行与贵方具体洽谈。

这句话差点把唐健给气乐了,你丫想要瓜分我们的战利品,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自说自话的就往北京发消息”而且还是用我们的无线电?

唐健不是什么伶牙俐齿的人才,跟个满脑子朝廷大义正统思想的明朝儒生实在交流不起来,跟史可法说了几句便谈下不下去,赵立德又不在,于是他干脆把这份电报奏折转发到海南岛,该怎么处理,由委员会决定吧。

海南岛上众人闻讯后自然也是个个火冒王夹”很多人都主张说干脆.

别理会他,也别让他用电报。你要上奏北京朝廷?要分咱们的战利品?成不成姑且不论,先找个人自个儿把这消息慢慢送回北京去吧!

这么干确实很痛快,只是什么事情一旦上了委员会这个政治部门作正儿八经的讨论,就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样随随便便行快意事了一委员会在经过一番jī烈争论之后”并没有在电报这件事情上为难对方,仍然同意用无线电帮他发奏报。至于原因则是来自法律专家苏芜香的坚持一对方不懂规矩,那是对方的事情,我们这边还是应该按规矩行事。史可法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但那只是他个人的事情,我们这边就事论事即可”不应将其与同大明帝国在电报上面的技术合作混为一谈。

到了最后,苏芜香好像在法庭上辩论那样,说了一段总结陈词我们与明朝人生活在截然不同的时代背景下观念想法差异极大。今后双方在合作中肯定还会有种种矛盾存在。如果每次出现矛盾都将其扩大到整个合作范围中,那么双方的合作肯定持续不下去。所以就算不能大事化,也绝不应该盲目把矛盾扩大,否则还不如趁早断绝关系呢!

委员会大部分人同意了她的观点,于是做出了上述决议你史可法既然说要先上报朝廷,那就上报好了。等你的朝廷正儿八经派人来谈了咱们再奉陪,反正在谈判这一点上他们是一点不怕的关键在于当初双方谈判招安条款时,李老爷子和赵立德等人早就防着明朝人以后眼红,特地在条款里清清楚楚写上了这么一条:琼海军的所有战争缴获都自行处置,与朝廷无涉。史可法的分赃念头本就是一厢情愿。

另外,在会议结束之后,肖朗和叶孟言闲聊时愤愤来了一句:现在我才知道为啥集美政客大都是律师出身,这帮人侃侃而谈扯起大道理起来还真是能迷惑人就连肖朗自己当时都稀里糊涂的投了苏芜香的赞成票,但之后才反应过来:我原本不是这么想的啊!咋也被忽悠了呢?

无论如何,史可法的那份奏报还是被发往京师了,由于琼海军的无线电报是一级一级接力式传递,从海南,广东…至江浙,上海,山东沿线各据点很快也得到了讯息,而大部分人的反应也和海南岛上那些同仁一致,都觉得这家伙很过份,不过也有不以为然的。

茱莉对于大家的愤怒就感到很不理解,在她看来,人家史可法作为大明帝国的臣子,当然要想方设法为自家老板争取利益。成不成功不论,这份心思还是很值得肯定的,有什么好生气呢?不过这位老兄似乎对于“契约”的概念认识不足,双方早就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东西,有什么好商议的,即使明帝国方面正式提出要求,这边也只要把协议条款拿出来就行了,根本不用谈。

委员会方面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在允许史可法用电报发奏折的同时,也向北京陈涛发去了一封电文,文中将当初协议中涉及到这部分战利品分配的条款摘录出来,要求陈涛在和北京那些高官交涉时明确指出这一点,将这个荒唐的要求就此了结掉。

陈涛接受了这份指令,他也准备好了一番说辞,准备跟明王朝谈判时使用,只是却没能用得上“人家大明内阁压根儿没跟他谈的欲望,而是自己内部先掐起来了.““.

要说史可法这份奏报文采还是不错苒,它的主旨当然不会赤露ǒ露ǒ提出咱们要跟短毛分赃。而是以报捷文书的方式向内阁报喜吕宋之围已解,前来进攻的夷人都完蛋了。

还剩下几个冉在路上的跳粱丑,也正在琼镇诸君的妙策之下逐一自投罗网,千里迢迢跑来做俘虏。

史可法在奏报中除了报捷以外,便是阐述了他所见到的那一场旷世海战,以及最后西夷舰队被迫投降时冲上沙滩的那些高大帆船一其中随便捡出一条来都比当前大明水师阵营中最好的楼船还要大。而这些好船如今却是在沙滩上白白遭受风吹雨打,以及被琼镇水军拆解掉

王若彬下令把那些主龙骨受损,无法修复的舰船拆解作为备材使用,但史可法当然不会了解这么详细。他只是觉得既然你们船多的都要拆,而且听说在前方还能俘虏到更加完整,更加巨大的西洋楼船,那么把这些旧货送给咱大明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这份奏报在京师和内阁并没有jī起太**ō澜,因为关于琼海军的捷报已经太多了,到现在整个大明朝廷都有点审美疲劳只要有短毛出手,送来的肯定都是捷报。他们啥时候要能打一场败仗倒是稀罕事情了。

而且如今已经跻身于内阁的钱谦益钱阁老作为当初亲自与琼海军谈判并订约的人,即使不用陈涛去提醒他,也清楚记得自己先前所谈下来的那些条款。所以对史可法的建议丝毫不感兴趣,随手批了个“阅”字之后便将其丢到公文堆里,当作一般报喜报捷报丧的“通知类”文字处理了同样是根据双方定下的条款:琼海军打了胜仗,朝廷既不用发赏钱也不用加官进爵,倒是非常省事。@。

五四五 温体仁的攻击

只是如今的大明内阁中却有人一直想找他麻烦呢——

当今当辅还是周延儒”他跟钱谦益有些旧怨”但后来也有互相合龖作互相利用的地方,到如今算是跟老钱各取所需,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但另外一位温体仁原本是要被踢出去的,后来费尽心思才留下来,总是跟钱谦益对着干一这正是周延儒留他下来的原因之所在。

温体仁也很清楚这一点,不管他内心怎么想,至少在当前阶段”对于疯狗这个角sè扮演得非常到位一不管有事没事,三天两头就跟钱谦益对掐。这回自然也不例外,以往关于琼海军的事情向来是老钱处理,其他人不太容易插进手去。但这回温体仁愣是把那封奏报给翻了出来,在内阁会议上拿出来作为炮弹向钱阁老开火了……

“史宪之此议”实乃一心为国之举。正好日前不少地方都上书朝廷,请求拨款造船。而山东巡抚”东江总兵亦皆有奏报,yu恢复登州及东江水师,亟需新船。宪之此议正是恰逢其时哪,却不知钱尚书为何于此一句不提哪?”一温体仁要咬人可不是简简单单问一句话的事情,他准备好龖的材料也绝不仅仅只有史可法那一封奏报。作为明帝国的中枢机构”内阁日常接受来自各地的奏报无数”也亏得他举一反三,把几封内容相关的奏报都凑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套打向钱谦益的组合拳。

要说大明王朝对于海上力龖量的认识,在早期一直是比较保守的。

除了雄才大略的明成祖时期,郑和七下西洋时拥有一支举世无双的庞大船队之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始终对于海疆防线没什么概念。对于海防的政策一直在禁海和开海之间摇摆不定,似乎只要不许〖中〗国人本身出海闹妖蛾子,海上就不会有什么力龖量能威胁到中原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这样想倒也不算错。在西方大航海时代之前,周边确实没什么势龖力能够从海上威胁到明帝国。

即使一度猖獗的偻寇,主要构成者其实也是以〖中〗国海盗为主,通过禁海,断绝了那些海盗与大陆上的联系”以及他们补给和休息的渠道之后”这些海盗集团很快便衰弱下去,最终或降或灭。除了沿海地区受到sāo扰之外,终究不象来自北方草原上的敌人那样,能给明王朝带来伤筋动骨的损害。

所以大明帝国的注意力一直都是放在北方,来自大草原的呼啸铁骑才是他们最为警惕的目标,最近又要加上辽东之敌。而对于海上力龖量,明朝君臣始终抱着一种极端实用化的心态:反正我中原***国力雄厚”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造出一支庞大海军来以前郑和下西洋是为了寻访传说中逃往西洋的建文皇帝;后来万历年间出兵支援朝鲜时也是临时急就章出来一支海军,不照样在lu粱海一战中大败〖日〗本舰队吗?即使最近几年,西夷红毛人猖獗犯境,夺占澎湖的时候,也仅由一个福建巡抚南居益出手,凭福建一省之力便将其驱走,使得红夷根本没机会上陆。

一由此可见舰船这东西”需要时再造也来得及,反正靠着将士们的勇敢和统帅的谋略,以及中原王朝的庞大实力作为后盾,到最龖后总能压服对手”又何必经年累月白养着那么一支吞金兽呢?一一海军太huā钱”这一点是任谁也无法否认的。嗯当年正是因为担心那个好大喜功的宪宗皇帝坚持要重造宝船,再下西洋”兵部郎中刘大夏将先前郑和下西洋时探来的海图资料”船型图纸统统付之一炬,认为这样可以为国家省钱,为百姓减负——站在他的角度来说”这样做也不能算错。

当然了,这些都是以前的老皇历。随着时局发展,明朝官员和士子对于海军的认识也是在慢慢进步的,特别是最近这几年,海南岛那伙短毛异军突起之后”他们对于海上力龖量的把握和运用手法,可以说是让整个明王朝为之震撼。尤其是不久之前,琼州军自海上行动,旬月之间即轻松平定掉登州叛乱,更是让朝廷里从上到下几乎所有官员都大开眼界一原来水军还能这么用的?

能够进入大明朝堂里做官的,至少都是通过子科举独木桥”这其中没笨蛋。对于琼海军的成功,他们除了感到羡慕之外,想要模仿也是毫不出奇不就是几条船嘛”咱大明地大物博,再huā点钱造就走了!

故此最近一段时间”几个沿海省份的官员首脑都有奏报上来,说是想要发展水师,请求朝廷拨款支持。不过这些奏报在被送到崇祯皇帝案头以后,却是引起了那位大明天子的满腔怒火朕这每天焦头烂额的,不就是因为朝廷没钱吗!”

,平定叛乱要钱,安抚百姓要钱,巩固边关更是要钱你们还想要钱建那劳什子水师?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不能给啊!

想新建没门儿”可恢复呢?一山东登州府原本是拥有一支水师力龖量的”不过已经在叛乱中因为刹元化的愚蠢而丧失殆尽,几乎所舰船都落入叛军之手,还带累了海峡对面的东江镇~

掌管着一半东江水师的毛承禄带领手下过来投奔叛军”致使东江水师实力大衰。

如今叛乱平息,登州,东江两支水师提出要恢复原样,倒也不能算僭越”只是朝廷同样没钱去满足。登州水师倒也罢了,一时半会儿齐全不了也无所谓,反正当年设立这支水师的目标是防备倭寇,如今倭寇基本绝迹,有没有也无所谓。

而东江镇水师的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这支船队的任务是为至今还驻扎在辽东皮岛,旅顺一带”进行“敌后游击作战”的东江镇人马运送军饷给养。当然明朝人没有游击战概念,但他们至少知道有这么一支部队放在辽东,好歹可以分散后金的兵力,使其不能专心对付宁锦防线,因此在原本的东将军主帅毛文龙死掉之后,反而增加了对皮岛方面的供给。即使他们对后金作战是屡战屡败,自己内部又屡屡发生兵变,却还要尽量维持住这支部队的存在。

如今的东江镇皮岛总兵官名叫黄龙,他对大明还算忠诚,不过治军手段一如当时所有的明军将领那样拙劣~依靠克扣下面粮饷建立起一支忠于自己的家丁队伍,打仗时就靠这么一小批“精锐”作为核心,再带上一大群没什么战斗力的酱油众部队去壮声势。若遇到生死,

关头了就把这批人顶上去,能赢下来最好。若是连这批人也输了溃了,那剩下酱油众部队再多也不顶事。

不过对那些酱油众部队再怎么克扣,终归还是要给他们吃饭的。

东江镇如今占据着辽东半岛沿海大小岛屿五十余座,连兵员带家属足有好几万人。这些人的粮食一方面是靠朝鲜人供给,另一方面就是靠大陆上输送。从前是由登莱巡抚负责这条后勤补给线”后来转移到天津。如今随着登州府渐渐恢复元气,又有建议说要转回登莱。

但不管怎么安排,足够的海上运力必不可少,而这正是当前明王朝所缺乏的。黄龙已经几次三番发来奏报诉苦,说运来的粮食实在不能满足需要,为此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兵变,他自己也不得不从皮岛移驻到旅顺口驻扎”以免当地军心不稳。

作为大明帝国的统治中枢”内阁也曾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不过对于这种情况他们也无可奈何“粮食倒是有”可运输用的海船不够。

当前用来支撑着这条补给线的舰船还是先前琼海军平定登州府之后”

从叛军手里夺回来的那批船呢,后来是被琼海军和郑家瓜分了一通之后,只剩下一些歪瓜劣枣还给了大明。明帝国内部对此当然是很有些不满的”但既然是人家抢过来的战利品,他们也没什么挑肥拣瘦的余地。

所有这一切,和大明帝国当前所遭遇的其它许多问题一样,归根结底其核心就在于两个字:没钱。这一点身为阁臣的温体仁当然也很清楚。而且就在不久前,他的态度还是旗帜鲜明附和着皇帝,对下面那些要钱的奏报大加鞭挞,指责他们不懂得体谅朝廷艰难。对于隶属于东林一派的史可法更是没什么好话。

可这一刻,温体仁却仿佛换个人似的,一副为国为民,悲天悯人情怀,拿着史可法的那封奏报大加赞扬。连连夸赞这史宪之不愧为左公弟子,政略上果有不凡之处,仿佛史可法这条建议能够解决当前大明的所有问题一般。

而钱谦益则冷冷注视着对方,作为一个头脑极其灵活的大才子,他当然明白温体仁突然这么夸张赞誉史可法的意图对方要借这个机会,把当前大明所遇到的财政问题糅合在一起,化作一柄利剑,斩断他的政治生命!@。

五四六 钱谦益的反击

如果是从前那个仅仅负士既然如此赞许此议”想必是有充足把握的了,不妨就由温学士出面去跟那些甏人谈罢……”

“大学士不便出京?无妨无妨,琼海军有使者常驻京师的,琼海诸人皆跋扈,但那陈姓使者倒还谦恭,他送来的南方瓜果,想必各位都品尝过”也不算陌生人了罢?若是温大人觉得亲自去谈失了体统,也可以遣人出面。只要说话算话,甏人是不太在意这类面上小事情的。”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暗自点头,唯有温体仁面sè铁青陈涛陈大雷两人四处送礼,在京的各位大学士都有照顾到”唯有对温体仁这家从来是不理不睬。

其实按陈大雷的想法最好是谁也别得罪,温体仁作为老,随便应付一二总没错的。只是陈涛对北京官僚的印象大都是来自于文史组编纂的那本明末资料,资料既然里面明明确确写着温体仁是这一时期头号大jn臣,他自然便将那人当作阶级敌人来看待。琼海军在京城里到处送礼拉关系,不过是一种现代社会下的习惯xn行为”凭他们在海南岛的坚实后盾和强大实力,陈涛在这边哪怕谁都不搭理也无所谓,根本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谁。

况且按照李老爷当初在陈涛临出发前教导给他的那些政治小技巧:无论作为团体还是个人,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其实并不是最好龖的处世方式一你与所有人都处理好关系,也就意味着谁都拿你不当回事儿。而只要你本身实力足够强”适当树立一个敌人,时不时的拎出来,当作靶教训一下,让那些潜在对手知道你的厉害,这样反而可以避免掉很多麻烦。

就象后世某超级大国三天两头秀肌肉,打完这个打那个,到处给别人扣上“流氓国家”帽,然后大打出手,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震慑那些潜在对手,告诉他们:大爷我不是好惹的!

只是后世那个超级大国专门捡些小国欺负,有些胜之不武。反而让那些真正的潜在对手们轻视。而以琼海军的实力,即使要找靶也不可能去找那些太低级的,平白惹人耻笑。

这样看下来,温体仁倒是个不龖错的靶在朝廷里位高权重,

堂堂大学士,臣,是个重量级人物,和他做对手绝对不会给人说是以大欺小。而这个人但在民间名声却很不好,琼海军跟他做一次对,反而可以在民间收获到不少赞誉之词。更不用说琼海军现在所交好龖的钱谦益这一派人更和温某人属于敌对关系,正是今天然的好靶哪!

一光以陈涛本人的政治眼光,未必能悟到这一层。但他仗着有无线电报,平时非常的“勤学好问”连一些日常事务都要打电报向后方汇报,何况这种关系到选边站位的大事?故此一直以来,陈涛在北京的作为,小事情基本上是陈大雷帮他打理,大事则都是后方李老爷和整个参谋组直接遥控,虽然给人以笨拙之感,大方向龖上倒一直把握得很是精准。

眼看钱谦益不但两手一摊要撂挑,还偏偏就把这份责任推到温某人头上,顿时把温体仁气了化窍生烟、

满京城谁不知道短毛跟你老钱好龖的合穿一条kù,却对我温某人从来没个好脸sè?让我去跟他们谈?这不纯粹赶鸭上架么!

作为内首辅的周延儒也有些尴尬,自从琼海军那帮人展现出非同寻常的实力,而钱谦益又据此一飞冲天以后,京城里不少人都想去跟他们搭上关系,好借上一把力。不过短毛对于大明这些官僚的态度很奇怪:对于某些人是客气无比,哪怕倒贴也要去与对方结交比如眼下同样身为臣的徐光启徐老爷,这老头儿平时孤僻得很,一向不爱在外头结交,但偏偏短毛就对他特别尊重,老头作一些稀奇古怪的实验,需要hu费大量金钱的,那陈涛二话不说就大把银撤过去,还唯恐对方不要。

另有一位孙承宗孙大学士,当年虽然做过几任督师,可早就告老还乡,已经过气很久的人了。短毛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他的老家,愣是长途跋涉,托人送了好几大车东西过去。孙承宗说我跟你们又不认识,平白无故送东西给我干什么?辞谢不肯受。那陈涛便又特地满京城找他以前的学生拉关系,说是为了表达对老先生的仰慕之意,绝无恶念云云……

如果从对这几个人的态度上看,这短毛纯粹是一群人傻钱多的暴发户,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凯。不过谁若真想把他们当凯宰那可是大错特错了短毛也就对那几个特定人物客气,其他人想要跟短毛凑近乎,人家根本懒得理会,多半都是由那位陈大雷出面应付。

这等商人最是滑不溜手,对于自身地位和周围人群的对比把握极其精准。陈大雷初入京城时到处拜访求见,姿态放的极低,那时候哪怕一个普通京师商户都能和他称兄道弟。不过现在,自打陈家搬迁新居,在门户上挂了“琼海军北京办事处”的牌之后,他的地位与从前可大不一样,等闲人已见不上面,就是京师里头那些有地位,有权势的人家,想要跟他会龖面也得提前打招呼……

能打上招呼也就罢了,可最令那些京师权贵抓狂的是:短毛他们似乎对这大明朝堂中的某些人早有成见,即使对方位高权重,又主动摆出了想要结交的架龖势,短毛却压根儿不予理会,搞得那些权贵自己也不明白哪儿得罪过他们?

眼下这一屋人里,温体仁就是一个明显例,而同延儒所受到的待遇也并不比温大学士好上多少在琼海军那本文史记录上他们俩都属于jn臣行列,其他几位臣在历史上都是寂寂无名之辈,虽没受到歧视,但也不曾被另眼相待。

算算这当今朝堂里的老级人物,能让短毛客客气气对待的,除了钱谦益以外,大约只有一个徐光启。但徐老爷都七十多了,平时连这种内会议都很少参加的,当然不可能出面去为区区一个小推官的建议做说客。@..

五四七 情理之间

所以钱谦益这一发狠撂挑子,别说温体仁了,就是周延儒也只能干瞪眼。35zww.com无可奈何之下,周延儒等人只得好言劝解,纷纷表示此事大可从长计议。但无论怎么计议,肯定是只有受之兄你才能办得了,换了别人更无可能云云……

而钱谦益也没太过矫情,稍稍摆了个谱儿之后见好就收,答应设法跟琼海军方面商议商议,看看有没有办法变通一二,从他们那里再要些好处。

不过在临散会之前,钱谦益毕竟脱不了从前书生意气,又撂下来几句:想我堂堂大明朝廷,号称富有四海之地,却总琢磨着从藩属那边弄东西”这传出去也不好听罢?时至今日,外头可能还有些人稀里糊涂,这内阁里可是人人都清楚:大明朝廷其实是拿那伙短毛没办法的。

想要在琼海军面前摆朝廷的谱”玩什么,“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把戏,那史宪之自说自话”觉得琼海军打下来的东西天生就该有大明一份儿,却不知人家肯不肯认?

“……,请诸位扪心自问,倘若老夫当初没有从甏人那里要来吕宋之地”在座中又有谁曾听说过这,吕宋,二字?又有谁知道在万里之外,尚有这一处我中华子民生长繁衍之处?如今恩义未行,信义未立,而欲得其利,也不想想人家肯么?”

冷笑着说完这最后一句,钱谦益拂袖而去,留下内阁里几人皆是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见周延儒先点点头”满意道:“还好,这才像是钱受之的脾气,他既然嘴巴上尖酸了,行事就不会刻薄,这事儿就交给他吧。”

众人都无话,只有温体仁面sè依旧铁青

别人赞同此事,或许还当真是有几分为了国家财政考虑,但温体仁对大明有没有海军其实是一点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要把那个死对头绊倒,保住自己的权位而已,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

这场内阁会议草草结束,但内阁成员间的斗争却没有结束,温体仁在政治斗争这一方面绝对属于高手中的高手”一旦开始咬人,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几天之后,京师城里开始出现各种流言,史可法那篇奏章不知怎的流传到了民间,短毛军俘获到无数西洋大海船之言在京城各大茶馆酒肆中传得活灵活现。***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包括短毛是如何肆意挥霍,将那些大船随便肢解掉当作劈柴焰火……等等添油加醋的情节出来,一听就知道是编出来的”可说得多了,总有人信。

而另一方面,关于大明水师如何窘迫艰难,皮岛那边东江镇如何亟要军船的言辞也同时放出。传言中将那东江军说的凄惨无比,说他们在皮岛上每天是如何掘鼠罗雀,可怜兮兮,简直成了一群乞丐”就指望这大明从海上运补齐过去估计就连那东江总兵黄龙自己都没想到过:在京师里居然还有人会帮他宣扬这个!

所有这一切加起来,很容易便在人心中形成了鲜明对比短毛水师很浪费,而大明水师很凄惨”眼下有人想要让短毛拿出些残羹剩饭出来贴补一下大明,却有人从中作梗!

“……虽是市井流言”可积毁销骨哪。”

温体仁家的花园里,这位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总是扳着脸的大明阁臣居然难得出现好心情,笑眯眯居然一个人在院中酌。旁边伺候他的佣人居然还得了几块碎银子的赏钱一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不过老爷不允许那些仆人凑近,包括他的家人也不行,所以众人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心情好,只是心头暗自轻松些。而温体仁显然也不想与谁分享这份愉快”只是笑眯眯一杯接一杯的不停喝酒。

直到他酪耵大醉,下人们把老爷扳回到卧房睡床上时,才听老爷隐隐约约的在说些醉话:“市井传言……又不是你一家会用,钱受之”嘿嘿,你也有被人戳脊粱骨的一天!”温体仁这边高兴”钱谦益那头当然就不痛快了。对于一个极其爱惜羽毛的老名士来说,市面上那些流言虽然荒诞不经,也没有明确提他的名字”但依然让他非常恼怒。

一那温体仁行事果然诡诈,如果在市井之间公开侮辱朝廷阁臣,那么朝廷自然可以正大光明加以查禁。嗯当初温体仁被民间骂成王八的时候,可是很愤怒的要求顺天府严查到底的。但这一次,那些在酒楼茶楼之间躲躲闪闪传话的人并没有直接提他钱某之名,那他也就不能主动做出反应,否则便是自取其辱了。

可是那些流言蜚语,却分明都是冲他而来,而且跟那些平民百姓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他那些双方有约定,不能破坏诺言之类的大道理,跟朝堂里的官员说得,就是温体仁也不好在这件事情上找他麻烦。

但偏偏民间百姓不会管这些,老百姓只知道这全天下都是大明朝的”朝廷要向谁拿些什么东西还会要不着么?你说朝廷不敢惹短毛?那这朝廷岂不是要完蛋了!

而除了平民百姓以外,还有一批人虽然能听懂这些大道理,但却不肯受其约束,那便是士子“京师里从来不缺乏满腔热血,外加满腔自信的青年读书人。他们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敢做。很多人虽然知道琼海军与朝廷之间有协议,但却没将其看得太重不就是问他们要些破烂军船么,值当什么呢?

钱谦益从前在京城里一直是作为这些年轻士子的偶像被崇拜着”在他们中间有很大的号召力,但这一次,他却遭遇到很多人的质疑。甚至包括他们东林党内部,也有不少人在近日频频出没那些酒肆茶楼之中,打探关于史可法上书的详细情况。有些跟他关系比较亲近的,还上门前来拜访,或慷慨jī昂,或蜿蜒曲折的劝说于他,甚至表示如果钱公不方面出面的话,他们可以出面去做那使者”定要凭着一腔正气让那些甏人折服!

对此老钱只能苦笑着安抚”他理解这些年轻人的热血,如果时光倒流二三十年,他自己恐怕也会是其中之一。这些人确实是抱着一腔热血想要为国尽力,他不能打压这些年轻人的热情。

百姓也好,士子也罢……光是这两类人还不足以让堂堂钱阁老退缩,只是当另外一今年轻人也开始被那些流言所动之后,他不得不严肃对待起来。

一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今年也不过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而且这还是一位足够热血,且非常易于冲动的皇帝!

一在被皇帝召见了一次之后,钱谦益派人去请琼海军使者陈涛上门,见了面后也没说什么兜圈子的话,只是很无奈的向其宣布道:“我是绝对想要遵守协议的,可是这一回,看来你们必须得拿出点东西了……”

电报很快传回到海南岛,而后方委员会也不得不正儿八经讨论起这个问题来。

“恐怕还真的分给明帝国几条船了

那帮鸟人不讲契约不讲理,就想打我们的土豪!”

来自北京的那封电报经过山东,陈涛在电报里罗里罗唆扯了半天,而中途转发的庞雨仅仅添加一句话,便说明了这次事件的xìng质。

“就算给他们最好的西班牙大帆船,他们会开吗?有钱保养吗?那帮从没见过大海的蠢货对于供养一支海上舰队需要的花费有哪怕一点点的概念吗?”

肖朗愤怒大吼道,但这吼声哪怕在海南岛的会议室里也只是引来一通白眼人家不知道这些又能怎样?你该给还是得给。

“我们现在缴获到多少船了?若阿德那边收获好的话,就是给他们几条又有何妨,权当打沉到海里去了。”“有人这样提议道,在拿来最新战报统计了一番之后,发现赵立德他们最近收获还真不错,自上次两条大船后又有五艘西班牙船先后入港,到如今停泊在宿雾港口中的俘虏船已经达到了七条之多,其中有四条是千吨左右,与公主号等一个级别的大家伙。也就是说即使以后再无收获,他们琼海军的千吨级战舰今后也能增加到**条之多,超出原来三倍琼海号还不算在内。

看到收获如此喜人,海军部门的同志倒也不再像集来那坚决不肯松口,对于丢给明帝国几条旧船的意见也不再是坚决反对。不过按大家伙儿的意见,即使要送也不能这么轻松答应,否则今后还不被人当凯子痛宰?

而且”在计划1将要送出去的船型上,各人也意见不一。揍肖朗叶孟言等人的想法,无非是挑选几条最笨重,需要人力最多的船丢给大明。反正这种船型改造起来麻烦,不改造的话他们自己也肯定不会用一但明帝国肯定不缺人力资源,用这种鸡肋船也无所谓。

不过敖萨扬却提出了另外一种思路:“既然要送,我们不妨索xìng就送给大明一条大帆船,千吨级的。

并且适当帮他们做一些改造!”@。

五四八 吃亏与占便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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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行为模式,不能当作常例来处理,只能是特例。5而且,我们现在根本就不清楚大明帝国的胃口,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多少——而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去向他们询问。而且我想,其实就连他们自己也nong不清楚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中,敖萨扬很有耐心的慢慢解释道,将他的构想一一道来:

“史可法不懂海军,他只知道我们这次得到很多船,理应分一部份给大明。而明王朝的那些人也同样不懂,他们这一次的要求,更接近于意气之争,而非商业上的jiāo易。”

“正是这样才麻烦”

冯宇飞怒道,而敖萨扬点头表示同意:

“不龖错,恰恰是因为外行人不懂,不会用,就更容易把事情搞糟——如果我们随便给他们几条难以cào控的旧船,他们肯定无法真正利用起来。到时候难免又会责怪到我们头上,说是我们给的船不好,而非他们自身问题。与其这样的话,倒还不如索xing不要给呢。”

“不给就不给难道还是咱欠他们的不成?”

立即又有一干人等跳起来怒道,但敖萨扬却不慌不忙,点了点头:

“那就是涉及到一个政治上的问题了——我们是否要因此而同大明闹翻?从陈涛发回来的电报看,眼下北厩里的舆论方向可对我们很不利。连钱谦益都已经顶不住,如果我们执意不肯屈服,那么……”

但敖萨扬刚刚开口,便遭到了许多人的反驳:

“闹翻怕什么,这事情本来就是我们占着理”

“问题是那些明朝老百姓,读书人,还有他们的皇帝可都不想讲道理啊。5”

“不讲理怕个鸟我们琼海军有枪有炮,玩硬的谁怕谁?”

一时间会议室里争吵声大作,各人都在发表自己意见,敖萨扬连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得苦笑着闭口不言。\

眼看着议事厅中的局势有往失控方向发展的趋势,十多个管理委员外加若干前来旁听的闲人吵成了一锅粥,各人说各人的,却又谁都不听谁。按理说这时候作为委员会主席的宋阿姨应该拎起桌上小锤狠狠砸几下桌面,要求大家保持秩序。不过宋阿姨向来是个温和人,那小锤在她手里从没发挥过作用。所以过了片刻,就有人去把李明远李老爷子拉了过来。

老爷子进来之后先是低声向旁边人询问了一下当前情况和议题,又去和林峰jiāo谈了几句,然后倒也没急着开口,而是默默坐在旁听席上。直到议事厅中声音渐渐小下去,各人都吵得筋疲力竭了,方才站出来:

“我来说几句吧。”

老爷子一开口众人都闭嘴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朝老李教授看过来——这大约就是所谓威望了。

“这一次明帝国的要求违犯了我们双方的协议,这是毫无疑问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是否接受这种要求?”

“不能……”

人群中依然有人小声说道,声音有些低沉,倒不是他的态度不够坚决,而是刚才喊得太多,嗓子哑了。

老爷子笑笑,指了指林峰:

“在作出决定之前,先看看我们与明帝国的jiāo流形势吧,那主要是通过贸易公司进行的——小林,贸易公司去年的财政状况,能大致介绍下么?”

“好龖的。”

因为刚才李老爷子提醒过,林峰预先已经有所准备,这时候倒也不仓促,拿出几份资料介绍起来:

“最终结算还没出来,在这里先向大家作个简要汇报吧:去年一年我们的白银纯收入大约是在一百万左右,但这并不意味我们贸易公司的利润额不高——因为很多商品我们是直接采取了以物易物的方式。比如和越南的jiāo易就几乎全部要求他们用煤炭和稻米支付,基本不收白银。其它几项大宗贸易也是如此……如果把商品全部折算成货币的话,我们去年的纯利润估计可以达到千万以上——这还是在扣除了我们支付山东作战的军费,以及此后吸收灾民,进行大批量粮食援助和人口安置之后的成果。”

会议室中响起一阵窃窃si语,显然是为贸易公司的高利润额而吃惊,果然是杀人放火也比不上跑商哪。

“折算利润中,百分之七十五是来自大明朝,百分之十五是来自和郑家联手的对日贸易——我们所赚到的白银也绝大部分出于其中,与越南的jiāo易量约占到百分之七,剩下百分之三来源比较杂,主要是和一些欧洲零散走si商人的jiāo易——我们和他们之间尚处在战争状态。如果这次打完后能签定个商业协议的话,这部分贸易量肯定将大大增加。欧洲人对我们的商品其实非常感兴趣……”

老爷子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林峰这才想起自己作介绍的目的,有些尴尬的摆摆手回归主题:

“对不起,扯远了……当前我们最主要的几大类出口商品包括粮食、白糖、棉布、玻璃器皿和铁器,另外还有一项食盐的销量也很大,不过那属于走si品,虽然眼下已经半公开了,但终究不好明着做帐。进口货物则是各种基础原材料,煤炭,矿石,此外还有大量的生丝和瓷器,用来转口出售到日本与欧洲……坦率说进口和出口之间的利差非常大,还是以越南为例——我们向那边输出的铁器仅占该mén类总出口额的百分之五到十,但越南人用来jiāo换的煤炭和大米却可以占到我们自身用量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最近大家吃下来口感不龖错的其实都是越南大米,我们自己种的杂jiāo稻和甘薯山芋之类产量虽高,味道却不大好,基本只用来作为储备量和救灾粮了……当然还有用于饲料生产。”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而老爷子见林峰说着说着又要歪楼,明显脱离了他的议题,不得不做了个手势,示意林峰结束介绍,并把话题拉回来:

“现在,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和明帝国的jiāo往,对于我们是有很大益处的。毕竟我们与明帝国的发展程度相差太远,这不仅仅体现在技术水平上,也体现在商业经营的理念上。从前几次双方签定的条约协议就能看出,我们与明王朝关注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就算我们已经在很多地方刻意的做了让步,明帝国依然是处在弱势一方。在和明帝国的所有jiāo易中,我们都是占了大便宜的。”

“这还仅仅是商业贸易一个方面,而我们与明帝国的合龖作jiāo流远不及于此。在民政和军事方面,我们的合龖作更加紧密。军事上我们帮对方打了一仗,但我们本身从明帝国获得了什么呢——多达数万的大陆移民;一座大型的海边军事基地;以及沿着海岸线布设的若干贸易货栈和通讯点;除此之外,还有全面畅通的贸易路线;明朝上层人物的好感与关注;以及广大底层百姓中的好口碑——这些虽然看不见,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大家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当初采取了和大明敌对的策略,以和这次山东作战同样的兵力规模进攻明朝本身,所获得的战果能与现在相比吗?”

说到这里时,老李教授笑yinyin看着那些先前的反对者们。而议事厅中则愈发的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又有人补充道:

“确实,如果不是因为大陆方向已经完全稳定,这一次我们也不可能放心把所有舰船都调往吕宋,全力应对来犯之敌。”

“所以……”

老李教授做出了结论:

“大家在作决定以前,都应该清楚一点:与明王朝的jiāo流,对于我们是非常有益的。当然这不是说我们离开了大明就没法子发展,但如果这种jiāo流被打断,或者哪怕因为种种因素而放缓,对于我们的发展速度,也会造成很大损失。背后有这么一个同文同种的大陆帝国,这是我们的天然优势之所在,总要尽量利用好才是。”

没有人能否认老爷子的判断,一干人沉默许久,方才听叶孟言愤愤道:

“照这么说,以后随便他们怎么讹诈,我们都得认下?”

老爷子轻轻笑了,摇摇头:

“你们把这看作一次讹诈么?咱们不妨转换下立场,以明朝人的角度来看待与我们的关系好了——如果换了另外一个团体,和我们做生意,但他们总是能拿到大头,我们这边虽然也能获得些利润,却比对方差得很远……大家会怎么想?”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沉默——老爷子提出的观点并不难理解。那不就是在现代社会里血汗工厂所处的地位么?

过了片刻,才有人讷讷道:

“要想发展经济,总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的……咱们国家七八十年代刚刚改革开放时也没少吃亏。再说我们双方可是签订过协议的”

“那么我们对那些合龖作者的观感又如何呢?美国,西欧,日本……在我们借助他们的资金和技术发展起来之后,有多少人是对他们抱有感ji之情的呢?”老爷子轻轻笑了笑,“若干年后,明朝人用同样的目光看待我们——大家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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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九 吃亏与占便宜(中)

五四

吃亏与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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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明朝人将用同样的目光看待我们——大家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面对老爷子的提问,有些人似乎依旧不服气,但这毕竟难以回答,直到隔了很久之后,才有人小声道:

“只要我们自身足够强大,又何必在乎他们怎么想?”

但这一次,李老教授却很明确地摇头表示否定:

“不,年轻人,你错了。我们的情况和那些西方国家截然不同——二十世纪西方诸国有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他们对那时候的国并没有依赖xìng。而我们则不然——我们本身只有一百多人,我们的生存,延续,以及未来发展,都必须要吸收原王朝的人力和物力。”

深深吁了一口气,老爷子朝大伙儿点点头:

“无论我们的技术怎么发达,理念如何先进,我们仍然是华后裔,我们终究脱离不了大陆上那个华夏明,就好像树离不开根,鱼离不开水一样。我们迟早会与原大陆上的广大人群互相融合。区别只在于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他们——故此,他们对我们这个团体的观感好坏,决非可有可无的一件事,而是关系到我们未来发展前途的大事我们决不能象若干年后西方发达国家对待当时的国那样对待大明帝国,而且我们完全也有能力比那些国家做得更好”

没有人说话,议事厅再度陷入到长时间的寂静。老李教授的话语就仿佛一把锐利的手术刀,一举切开了长久以来覆盖在很多人心头的那层外壳。使得他们长久以来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的一些东西,在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来自未来又如何?掌握了先进的技术和理念又如何?他们仍然是一群国人,而且他们本身只有一百多人这两点就决定了他们既不可能脱离华明这棵大树,也无法单独繁衍成为一个新的种群——那么,无论主动或是被动,征服或者被征服,他们迟早都会与大陆上的祖辈们生活在一起,融合为一个团体。

而即使他们采用暴力手段,主动去攻占大陆上的土地,把明朝人都当作奴仆驱使,这样的结果也不会改变。最多只是融合的速度快一点,间遇到的反抗更jī烈一点,以及最龖后失败的可能xìng更大一些而已。

他们也会失败吗?——当然会。随便怎么先进的技术或者知识,只要和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在一起,迟早都是会扩散开去的。而华明的传承与脉却是悠久漫长,其强大的适应能力和同化能力,使得这个古老明经历了几千年风雨摧折,却从未断过。

一直以来,在这个团体内部,关于对明帝国的政策问题,总有些人觉得决策者们太过于软弱,明明拥有比对方领先了许多年的知识理念和技术装备,却为何总是坚持走和平路线?难道用暴力解决不是最简单吗?为何要舍易就难?

而支撑他们抱有这种想法的最主要因素,毫无疑问,正是眼下刚刚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却于区区几十年之后便入主原的那个满清王朝。连满洲野蛮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他们这些现代人没理由做不到——然而那些主张走暴力路线的小伙子们在意yin着清宫剧王爷贝勒们美好生活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历史上那些入侵者们最龖后的下场。

历史上méng古和满洲先后入主华夏,méng古拒绝改变自己而适应华,于是曾经纵横天下,欧亚无敌的méng古骑兵在短短八十年之后便被赶出了原,并从此一蹶不振。而满洲人则巧妙改变自己,适应了原化,于是得享三百年天下。可是这个民族的适应是如此彻底,彻底到若干年后天下蜂起,改朝换代之时,他们甚至连预备了几百年的所谓“关外退路”都无力再使用。而一旦失去统治阶级这层光环,除了“满族”这个名词外,连自身的语言都已经忘却。

可为了当年夺取天下时所作的那些杀戮罪孽,即使多少年后,他们所建立起的朝代早已覆灭,本身也早已融入华民族成为其一员,却仍旧在网络上被无数如肖朗这样的愤怒青年们口诛笔伐,骂得永世不能翻身……

——也许只是因为在下意识不想重蹈那些满洲人的旧辙,不想在后世落得个千载骂名;也许因为在他们心目,大明王朝属于“自己人”范畴,就算现在还不是,将来迟早都是。故此,这群现代人在与大明王朝的jiāo流才会始终采取和平手段,用利益jiāo换的方式和大明朝打jiāo道,而不是采取更为直截了当的暴力手法,即使这样做看起来很保守。

对于那些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也许可以用“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只要自己爽就行了,不管别人死活”……等等诸如此类的豪言壮语来面对他们所遇到的一切问题。但象李明远老教授这种传统士大夫气息浓厚的人,以及徐慧,黄建成,庞雨等注重脚踏实地的工程技术人员,甚至解席那等社会经验较为丰富的人士,都绝不可能用这样不负责任的态度去放任自己,放任这个团体胡luàn行事。只要在条件允许之下,他们当然希望自己能做的更好一些,而不是再度陷入到那个改朝换代的治luàn循环去。

由于正是这样一批人构成了琼海号上一百多位穿越时空者的主流,并在这个团体处于主导地位——至少在他们与大明帝国jiāo手的前一两年是如此。于是,以他们作为主要决策者的琼海军,在最初打退了明帝国的进攻之后,在后续与这个已经处于王朝末期的老大帝国jiāo流,却表现的极其温和与耐心,即使对方在很多方面表现的无知愚昧和自大贪婪,他们也依然坚持使用和平手段与对方jiāo流。

…………

“可是……我们双方终究是签订过协议的”

有人试图用双方的协议作为最龖后武器,但对此李老爷子只是轻描淡写哈龖哈一笑:

“谈到协议么……在我们那个时代,《南京条约》,《辛丑条约》也都属于协议,白纸黑字签下来的,可有谁觉得那是有效的?——当然,我们没作得那么极端,可是大家要知道,协议这种东西,只有在双方都觉得相对公平的时候才会被切实遵守。我们先前与明朝签订协议的时候,双方对于这份协议的着眼点不同,看重的东西不一样,我方人员与明朝官员的谈判水平更是有极大差异,这才导致了那份对我们非常有利的协议产生。但龖是明朝人可并不傻呀,随着时间推移,各种利益关系渐渐显现出来,他们终究还是会明白过来的。”

说到这里时,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说句不太厚道的话,当初茱莉为我们谈下每年两万的年贡,是为集体尽量争取利益,站在她这个谈判者的角度上是大获全胜。但龖是从总体大势上来看,对于我们进一步发展与明帝国的关系却并不利。当明朝人发现我们可以从双方jiāo流获益良多,而他们却得不到多大好处的时候,他们对于这份协议的态度也可想而知了。也许钱谦益本人为了维护自己的信义和名望,愿意继续把协议执行下去,但明帝国其它那些政治势龖力可没这义务,他们肯定不会愿意把这亏一直吃下去的——这一次史可法的提议,北京城里街谈巷议的风向,正是他们这种思想的暴lù。也许眼下还不明显,但如果我们双方的态势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今后类似的事件肯定只会越来越多。”

“照这么说,老爷子,我们签订下来的这份协议只是废纸一张?明朝人说撕毁就能撕毁了?我们这一次同意他们的要求,今后岂不是要任他们予取予求”

肖朗红着眼睛怒道,老教授却轻轻摇头:

“当然不是,但我们与明帝国的关系,从最初的互相敌对,到现在开始相互合龖作,将来还可能更加联系紧密……这本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份协议是在我们双方刚刚结束敌对状态下所签署,它最重要的内容是在政治方面,这部分已经得到了切实执行。而随着我们双方对彼此的了解和信任日益加深,在经济方面的合龖作日益增加,协议原先不被大明所重视的经济条款开始变得日益重要起来。而明王朝发现他们当初在这方面考虑不周,要设法加以弥补,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在这个过程,双方必定要互相试探,彼此角力。这一次我们退一步,下一次就在别处再进一点;在这里吃了点亏,就设法在其它地方找回来——这才是双方谈判jiāo流的常态啊。如果一味坚持己方一点亏都不能吃,把那份协议看成是双方关系的最终结果,神圣不可侵犯,那就没法子jiāo流了。”

五五十 吃亏与占便宜(下)

说到最龖后”老李教授判断道:“所以说,各位,我们与大明王朝的关系,在当前仍处在磨合与试探之中”这份协议只是体现了我们双方关系到阶段xìng产物,而非最终结果。能意识到这一点的话”想必就不会那么愤愤不平了。我们当然需要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明帝国也肯定要争取他们的权益。今后这样的事情肯定还会有,而且只会越来越多,如何应对,则取决于我们的智慧和判断,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那您觉得我们这次该怎么回应他们的要求?”

人群中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似乎是想在具体事务上挑老爷子的刺,但经验丰富的老教授怎么会被这种想法套住”当即呵呵一笑:“具体怎么处理,那可就是各位管理委员的职责了。大家选出这十五位同志出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么?”

说完这话”老头儿朝大家挥挥手,居然就那么潇潇洒洒离开了议事厅。屋内众人互相看看,有几个头脑较为灵活的禁不住暗暗点头一这老爷子虽然退居二线,号称不管事了,但对于整个集体的核心路线却仍然关切着呢。有人想改动当初在他主持下所制定的对明友好政策”老教授才会站出来说那么一番话。而只要这个基本路线不变,具体怎么应付明帝国的种种要求”他才懒得管。

过了片刻,委员会〖主〗席宋阿姨轻轻敲了敲小锤,“那好吧,我们继续、小敖,请继续介绍你的想法。”

“噢……好,其实在我看来,只要处理得当,这件事情上咱们未必就吃亏。”

敖萨扬从一开始就想阑述这个观点,只是被打断了,稀里糊涂卷入到一场“同意了明帝国的要求就是吃大亏”的辩论中去其实这个命题未必成立。所以如今敖萨扬再次得到言机会时就赶紧把自己的中心议题抛出来”免得再被人歪楼。

“我们都知道,大明帝国对于海军和舰船向来不怎么重视,这一次他们提出要求,无非是看到我们缴获了欧洲人许多大船,想要从中分一杯羹而已。即使我们给了他们几条,估计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处,最终多半还是会在哪家港口里慢慢烂掉。”

“所以我们才没必要给他们好龖的船啊!”

叶孟言叫嚷道”但敖萨扬却摇头:“我的想法正好相反一如果我们给他们烂船,那么将来明朝人肯定会把那些船用不起来的责任全部推到我们头上,给了东西还不落好,那才真是做亏本生意了。

而正是因为大明在这方面存在短板”我们才要找一条最好龖的给他们,让他们没有任何借口。我们要让明王朝上上下下都觉得:把这么一条好船闲置在港口中是绝对的浪费和犯罪行为,必须要利用起来”

这样他们就不得不正儿八经的开始往舰船方面做投入……”

“你的意思是说,利用他们这次的要求,you使明帝国建立自己的海军?”

委员之一的吴昆一边摇头”一边不可思议道:“那个崇祯皇帝眼下天天在为银子焦头烂额,他怎么可能舍得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而且明朝军队对于使用这类西洋大帆船的经验肯定很缺乏,再好龖的船到了他们手里恐怕会被糟蹋掉。”

“没错,就是因为明帝国既缺乏资金又缺乏技术,我才敢建议给他们好货啊,要是搞得跟后世〖中〗国一样啥玩意儿都能山寨,那反而不敢给了”给咱们自己制造竞争对手“…………”

面对吴具的质疑,敖萨扬不慌不忙微微笑道。

“我估计就连我们送给他们的那条大船,光靠大明本身恐怕也是照顾不好龖的。而且光一艘空架子船他们要去也没用”船上火炮总要配一些吧?水手要培玉吧?用上一段时间之后总要做些维护保养之类的后续工作吧?这些事情明朝的水师本身肯定承担不下来,到那时候……””

“到那时候就轮到咱们出马了!船不要钱,可改装和后续服务总要收点费用……高!老敖你这个主意就是高啊!咱们那时代俄国人免费送给印度航空母舰”然后在舰载机和改装维修服务上亮刀子,这一手绝对值得效仿!”

敖萨扬此计一出,立时在议事厅中得到了一片赞同辽声众人纷纷表示敖萨扬这点子好。就连一向沉稳,从不轻易夸人的宋阿姨也说小敖这法子不龖错。

既不得罪人又能获取实利。

之后大伙儿便热火朝天的商议起这笔生意该怎么做?这年头的千吨级大帆船要论起战略地位来确实也不比后世的航空母舰差多少。船上虽然装不了舰载机,但却需要配火炮。一条船上火炮配载数量的多少,就代表了它的实力当然了,必须是在安全范围之内。

早期欧洲人由于力学基础不过关,曾在这方面付出过不少代价,恍如瑞典国王曾经hua费数年时间和大量金钱建造了一艘当时全欧洲最为庞大的战舰“瓦萨”号,拥有多层火炮甲板,火力威猛无比。只是由于装载火炮太多,没能控制好重心和平衡的关系。该舰第一次下水试航,刚刚驶离港口还没多远,便被一阵大风吹得侧翻,沉没在港口附近的航道中,成为全欧笑柄。不过这条船在水下保存得非常完好,若干年后被完整从水下打捞出来,安置在专门的博物馆中供人参观游览”反而变成了小国瑞典的一大旅游资源,倒也算物尽其用了……

除了商讨舰船本身外,用什么名义送给大明朝也是个问题。完全白送是不合适的那样就相当于无条件接受大明的要求了,这对今后谈判很不利,所以总得找个借口才好。

一开始有人建议说算是送给崇祯皇帝的生日礼物,根据资料得知朱由检的生日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早过了。不过如果把改装培训的时间统统算上,搞到今年十二月份的时候拿出来献礼倒是正好。但又有人提出如果这么一搞,今后岂不是年年都要送礼?平白无故给自己套个枷锁,还是算了。

商议到最龖后,还是林峰提议,依旧用贸易公司的名义出面,用一个象征xìng的价格卖一条千吨级大帆船给对方,这么做的话,至少在名义上就跟那份协议没什么关系了,属于纯粹的商业行为。而明王朝如果再提出其它要求,这边也可以理直气壮拒绝掉或是按照市场价向他们收费一我们已经给了这么大的优惠,你们若再提出其它非分要求可就不合适了。

这条建议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在策略确定之后,接下来考虑措辞”商议细节等部分就很顺畅了,很快便形成决议。

……不久之后,一封措辞严密的回函电文从海南岛上往京师”由琼海镇驻京师的联络员陈涛呈送给大明朝廷”正式表明了琼镇对于大明王朝先前所提出要求的态度。

回函中先义正词严的指出:此次贵方所提出分享战利品的要求,违反了贵我双方先前所签订的条约*条*款,我方不能同意。

但龖是,考虑到双方一直以来的良好合井关系,以及贵方对于海上力龖量的迫切需求,我方琼海贸易公司同意以优惠价格向贵方出售一些被俘舰船。为了表示诚意,我方将把这次俘虏到的所有舰船中,规模最大,设备最好,原本是由敌军统帅所乘坐的那条欧洲舰队旗舰帆船以象征xìng价格出售给大明。

这个象征xìng价更是多少呢一只要一块银元即可,也就是白银五钱。

在回函的最龖后,还有几行附录,附录中说明这条旗舰先前在战斗中略微有点损伤,不过我方会负责将其修好”并且对其进行适当改装,以便其能适应大明水师的要求:同时希望大明能派遣一批水手前往吕宋,我方将负责对其进行培毛”并派人协助将船只开回大明港口。此外,随舰还将赠送大型青铜火炮八门,优质西洋火统一百支,以保证该船有能力在航行时保护自己。

文字之外,陈涛在与钱阁老交谈时也专门告知对方:这些维修,

改装”培训人员,船上附带的火炮火统,以及第一次出航时需要的备件资材都是免费的。但如果大明想要增加船上火力”安装更多火炮的话,就得hua钱买了。而如果大明想要获得更多的舰船,也需要hua钱买,我们将给予最优惠价格“当然,不可能像这艘这样,几乎完全是白送了。贸易公司总不能老是作亏本生意”希望贵方能够理解云云……

而钱谦益则是喜出望外,连连表示耳以理解得到一条大船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何况还有火镜和大炮!就算朝廷不愿意再额外出钱,光是这批东西,就足以堵住任何政敌的嘴!

这回看你们如何再攻击我?想我钱某人跟短毛打交道,啥时候吃过亏?

在带着陈涛送来的这份回函前往内阁议事的路上,钱谦益如此自傲想道。a。

五五一 吕宋的战后

天蓝海碧,白鸥翱翔。

五六月份的马尼拉湾中,正是一片晴好天气,海面上则是热闹无比,许多大大小小的帆船和人员正在忙着干活儿不是打渔,而是在打捞前些日子被打下海去的欧洲沉船。

史可法在奏报中把琼海军说得浪费无比,把好船都拆散掉胡乱糟蹋,实在是太冤枉他们了一事实上琼海军一直秉承着勤俭节约精神,不但对于那些冲上沙滩的舰船都尽量加以最合理利用,就连被打下了水的沉船以及船上物品,也都尽可能打捞上来废物利用。

琼海军的打捞技术虽然不能与现代社会相比,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最先进的,他们有专用的打捞船和辅助人员,使用大量的浮排,空木桶,通过数学计算确定打捞浮力。

但最重要的工具则是几套简易潜水设备:主要是一根长胶皮管子和一个密封金属头盔组成,在船上用人力不停朝管子里充入空气,可以让潜水员在某些水压不大的浅海水下区域长时间停留。

借助这些原始简陋设备,潜水夫们把绳索捆绑在舰船的水下残骸上,与上方浮桶和浮排相连,待到大型的打捞船过来之后,便将其拖往岸过……这项工作主要是由那些西班牙海军的俘虏来进行,因为他们对自家的船只最熟悉,对于沉船的位置也更刻骨铭心一些。

至于如何说服这些西班牙人自愿下水,琼海军在这方面则更是驾轻就熟。由赵立德所建立起的劳动管理部门很早就确立了此方面规则,只需要告诉那些西班牙人:他们在水下工作的时间以及成果,都可以用来缩减他们进行“劳动改造”的时间。如果运气好捞上来一个价值很高的东西,当场就能刑满释放,甚至还可以得到物质奖励。就算运气不好,一直没啥收获”参加这种打捞工作一个工作日,也可以抵扣整整十天在矿场工作的时间“…………在许多诸如此类的政策刺jī之下,俘虏们无论是报名还是工作的热情都非常高涨,其工作效率自然也水涨船高。

由此,堆放在港口附近修船场沙滩上的各类舰船残骸也越来越多,充足的板材木料不仅仅为王若彬他们的修理和改造工作提供了很大便利,而且这个庞大的沉船堆放场地还成为当地市民茶余饭后的一大消遣娱乐场所,每天都有很多人大老远的专程跑来看热闹。

有鉴于此,王若彬模仿庞雨等人先前在海南岛上的做法,在这片堆放场地边上又搭建了一座大草棚子作为展览馆”把那些打捞上来的铜炮,火统,欧洲军旗军服之类放在里面供人参观。此举果然在当地引起轰动。吕宋岛上的华人居民尤其欢欣鼓舞,展览馆开张那一天,专程请了舞龙舞狮的队伍过来大肆庆祝一所谓民族自豪感这种东西就是这么jī出来的。

而对于那些同样居住在吕宋的欧洲人来说,这段日子就很有点灰头土脸的味道了,尤其是那个展览馆的存在总让他们觉得脸上**辣的一自从吕宋岛被占领以来,当地的欧州人就不再享有任何政治特权,但在他们心目中,总还难免觉得自家理应比那些深sè人种要高贵一些。当初欧洲舰队封锁了马尼拉港口的时候,这些人虽然表面上老老实实,sī下里未尝不曾欢欣愉悦过当年西班牙统治马尼拉时欧洲人在本地享有的种种特权眼看就能回来啦!

只是没想到希望破灭得那么快,随着那艘大铁船一开到,先前还威风凛凛的大舰队瞬间土崩瓦解,他们心目中的“欧洲救星”如今却正在战俘营里卖苦力,还唯恐干得不够多不够好,以求早日改造结束……,这等反差给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很多白人最近都尽量不往港口码头那边走”就算必须要过去,也都低头快步经过,而不去看那些高耸的帆樯一在华人眼中那是代表胜利的丰碑,而对于欧洲人,则就是耻辱的十字架了。

在吕宋岛上”除了华人和欧洲人之外,还有一个人群的存在,那便是本地尖著。作为吕宋岛上数量最多的一个种群,这些可怜人长期以来却一直游离于当地主流社会之外。对于先前那场欧洲白人和大6华人之间的战争,他们表现得漠不关心,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外来人”

抢夺了他们的土地和森林,巴不得双方打今天长地久,然后统统死光光才好。

琼海军那场干净利落的胜利同样打破了他们的希望,不过那些土著倒是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无非是把过去伺候白人老爷的劲头改用在华人老爷身上而已。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岛上使用土著仆人的华商家里往往现那些下人变得恭谨了许多”

眼中敬畏之sè增加不少。而同样使用了土著仆人的白人家庭则恰恰相反,从前很顺从老实的仆役忽然变得刁滑起来,令他们原本就日益窘迫的生活又平添了许多麻烦“……,

一这就是战争所带来的后果,虽然琼海军并未把来自欧洲的攻击怪罪到那些本地白人身上,可他们依然要为此付出代价。同样的,岛上华商们虽然没有这一战中出什么大力气,却依旧可以享受到战胜者的荣耀与底气。自这一战之后,哪怕是华商中最为谨小慎微的人,也可以乐观的确认西洋人是没机会再翻天了,华人在这里的优势地位将长久保持下去。

作为当地的管理者,唐健和史可法都感受到了居民中间这种心态的变化。而后者的感受还要更深一些“对于这个正规的明朝进士来说,琼海军与当地居民其实都不属于真正的“大明子民”他们如何看待大6上那个大明王朝,对于史可法来说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自从出那封大大得罪了琼海军的奏报之后,史可法原以为自己会受到打击报复,说不定被赶回去也有可能。就连好友王璞也sī信过来说他太过于孟浪了,朝廷派他们这些人前来此地的目的,乃是要在当地尽量巩固大明王朝的统治地位,而不是为了区区一点蝇头小利去跟短毛闹翻。

不过史可法本人并不后悔,他和一直赋闲在家,好不容易才在偏远之地琼州谋了位置的王璞不一样。史可法祖籍就是京师顺天府人,考中进士以后仕途也还算顺利,先在西安府任推官,后又进入明王朝的财政中枢一户部担任员外郎和郎中,无论是个人感受还是工作见闻,都使他对于大明帝国的财政情况相当了解。

一大明帝国实在是缺钱哪,在陕西时那千千万万因为饥荒而流离失所的灾民,以及后来在户部时天天都要面对的,几乎永无止境般从各地报上来的灾害汇报,与总是空空如也的国库形成鲜明对比。那时候史可法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和东林党中其他愤青士子们一样,有事没事就叫嚷几声“请天子内孥以解国家之急!”

国库没钱,只好指望皇帝从sī人库房里头拿钱出来补贴了。

愿意为天下都是这个烂样子了,却没想到到了比岭南更远的海外,却现这里绝非传说中的偏僻荒凉之地。不要说琼州和临高这几处短毛久占之地,其繁华热闹几乎已经胜过了广州,就连吕宋这边一座新占之城,其商业繁华,人口密集之处也不比中原内地差了。更不用说这里气候温暖,植被茂盛,土地肥沃到随便往地上洒点什么东西都能结出果实来……甚至不用自己种,野生的果子都吃不完!

史可法先前在琼州接受培训时曾听说南海岛屿上的土人极其懒惰,整天躺在树下面睡大觉,肚子饿了树上摘几个果子便能充饥,还以为只是短毛对那些土著的嘲笑之语,没想到到了吕宋之后走访乡野,还真见到有这样的居民存在。整天懒洋洋的,既不耕作也不纺织一反正当地气候温暖无需御寒,野果足以充饥自是无需耕作……不过这样一来统治者也没法子从他们头上刮到什么油水了。难怪无论先前的西洋人,还是现在的琼海镇,都对这些土著没啥好感了。

史可法的感觉也是一样,他打算过段时间好好整治一下子这些刁民一这帮人现在也算是大明子民了。不过眼下他的主要目标并不是这些穷鬼,而是短毛。

据王璞介绍,自己是亲眼看着短毛们如何在短短几年内把琼州府,尤其是白沙港那一块从一处小地方展成比广州泉州更加繁华的商埠短毛弄钱生的本事可谓天下无双。而史可法在琼州府那边接受培训期间,也亲眼见到了那群人的穷奢极yù~没错,用他的眼光来看就是穷奢极yù!连给自己这个外人临时居住的一处山庄都搞得那么奢华,这帮短毛绝对比大明皇帝有钱!

故此,在史可法看来,伸手向他们要一点利益并不算什么大事情,在东林党人面前,就连皇帝sī人的内库都逃不掉,何况你区区一军镇?a。

五五二 新的目标

…………………………………………”……

当然了,既然能够考取进士,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还能一直爬到南京留守大臣中第一人的高位,史可法再怎么固执己见也不可能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他当然知道虎口夺食这种事情是多么的遭人忌讳,就算倚,

幸成功,也必然引来老虎的愤怒。只是因为亲身经历了短毛的那场海战大胜,觉得他们赢得很轻易,缴获又那么多,这才起了要求分赃的念头。

奏报虽是发上去了,他自己内心却也没抱太大希望,这封奏报很大程度上只是个试探而以——正如老李教授所判断的那样:随着这些明朝官员逐渐学习到琼海军看待问题的方式和思想,他们对于原先被忽视的利益问题也开始重视起来。虽然还不好马上要求调整协议,但已经开始尝试着从各方面进行试探,试图为自己的朝廷争取更多权益。

故此,而当史可法得到琼海军方面关于此事的回应,听说朝廷将几乎无偿的获得一条最大军船时,他的反应跟北京那边钱谦益差不多一在意外之余,也觉得很惊喜。

而且,由于亲身在吕宋本地的缘故,他非常清楚琼海军答应送给大明的那条船是什么规模、京城里还有人猜测说琼镇是不是弄了条破船糊弄咱大明,否则为啥还要搞啥修理改装之类?但史可法这边却是亲眼看着那位西班牙舰队的司令官阁下及其随员举着双手从那条大船上走下来的,在所有被俘虏的舰船中,那条旗舰本就是最大,最华丽,内部装饰也最好龖的一条,史可法原先根本没想打它的主意,但如今却居然能得到它,绝对属于意外之喜了。

于是自打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老史便往海边修船场跑得愈发勤快了,而且这一次目标明确:就是冲着那条旗舰过去。活象媒婆相看新娘子一样,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把那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以至于修船场人员都很有些厌烦了。

只是史可法一方面作为马尼拉的行政管理者,过来可以算是名正言顺的领导视察:另一方面他又是这条船的未来“业主”至少也是个业主代表,他们不好意思赶人,只得容忍他每天象个好奇宝宝似的在工地里东游西dàng,还经常问一些弱智问题还好史可法并没有一般明朝士大夫那种看不起工匠的坏习惯,同时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船舶方面,尤其是此类西洋船舶方面乃是彻头彻尾的外行,所以只是提出问题,而从不胡乱指手划脚。否则王若彬肯定要把他请走,管你什么身份呢。

王若彬现在也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优先修妾这条大船上,因为根据委员会传递给他的指令:由于这条大船预安将送给明王朝了,所以在技术方面就不需要做太多改造口大明帝国又不缺乏人力,减少操船水手对明朝水师意义不大。而且很多琼海军得自后世的先进技术也不想那么早泄lù给大明,所以这条船仍旧将是以欧洲技术为主导。那么王若彬只需要把战争中损坏和日常朽烂的部分修理一下,最多再搞点油漆装饰之类,让整条船看起来簇簇新,能糊弄过大明朝的那些外行客户也就足够了。

这样在工期上就缩短了径多,不过施工屏量还是要保证的一按照敖萨扬的计划1,这条船将来保养维修什么多半还是他们琼海军负责,若是在这方面乱搞,最终麻烦的还是他们自己。况且还有史可法这个“义务监工”在,他别的看不懂,你用的木料好不好,砸进去的钉子多不多,油漆上得是否牢靠厚实,这些总还能看得出来的。

“我说,这位大人放着城里诸多政事不管,三天两头跑来船场视察,整天就在这些木料铁钉方面下功夫……他也不嫌丢份儿么?”

“嘘你小”子懂什么。这船是他最早开口要的,回头开到大明帝国去,那就是他的政绩,当然要看紧些,不能出任何差错。”

……不止一次,船场里的扛工们这样在背后悄悄嘀咕史可法,有一回不小心甚至都让对方听见了。

不过史可法对此并不理睬,依然像是关注自家盖新房一般关注着这条大船的整个修复过程。

除了史可法以外,大明帝国派驻在吕宋岛上的另外一名官员一锦衣卫首领廖勇也在关心着这条大船的状况,不过他更在乎的是船上武备问题。事实上当廖勇听说史可法上书建议朝廷向短毛要船的时候,曾经跑过来冲着老史捶xiōng顿足,很是抱怨了一通您老要分短毛的赃干嘛不先来跟我商量商量呢?咱大明朝就是要来几条西洋船又能起多大作用啊?同样开口的话,直接向他们要火锐火炮不是更好么?反正短毛缴获来的那些西洋火镜自己又不用,多半都是扔仓库里生锈的。这次俘虏很多,缴获的西洋锐足有好几千支,若是能把这批火镜弄到手,拉回去装备朝廷的神机营,岂不比搞那几条破船管用多了!

只是现在史可法已经把要求提出去了,而且人家短毛正儿八经就此进行商议了,那大明方面也不好再得寸进尺提其它要求,这让廖勇为此很是郁闷。

然而在听说了琼海军方面的答复之后,廖勇却也是喜出望外一居然除了船以外还有镜有炮?虽然数量不多,可终究是白送的,而且还给出了可以进一步磋商的余地口船能huā钱买,那火镜火炮呢,想必也是可以的吧?

于是廖勇首先把注意力放在那一批瞪品武器上,可史可法关注修船材料的质量一样,他也非常关心这批武器的质量。而且廖勇对这方面相对内行些,看东西不是只看表面~比如最近几次,他专程来找王若彬喝酒,言谈之间就拐弯抹角询问:王老兄你们给这船配置的火炮火镜该不会是从海里捞出来的废旧次品吧?这火炮都是大块青铜不易损坏也就罢了,火锐浸了海水生锈可就没多大用了。

王若彬一听就急了:咱们既然答应给你们东西,当然都是给最好龖的!琼海军啥时候做过砸牌子的事情。火炮先不提,那些火镜绝对都是崭崭新,除了曾经被丢到过地上一次外,连西班牙人自己都没用过!

廖勇大喜,又赶紧询问那些其余缴获的西夷武器贵方打算怎么处理?王若彬对此却答不上来,只说要看委员会那边的统筹安排了。

要说锦衣卫的人办事情,可要比史可法那等文官要灵活不少,廖勇尽管同样对琼海军这批缴获存了心思,但他可没有直接打报告用朝廷大义来压迫对方,而是没事儿就去找王若彬,唐健等人聊天吃酒,天天软磨硬泡的,就算没什么实质进展,至少先把感情拉近了再说。

等到酒桌上喝得比较到位了,大家关系也足够亲近之后,廖勇方才找个机会询问:如果我们大明朝想要得到这批缴获武器,或者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贵方大约能提供到多大规模?用什么方式比较合适?

唐健和王若彬在发电报回去向委员会询问之后,总算给了他一个准信儿:理论上,咱们琼海军是从来不对外出售武器的,对大明朝也一样。但这次因为是作为军用船只的附属品,又是属于对琼海军本身没多大用处的缴获武器,才会特别破例。

所以贵方要镜要炮的话,只能按战船的附属配井随船购置。打算送给你们的那条大战舰如果全部配满火炮的话,可以装载到四十八门之多,同样:假设给所有船员都配上火锐,那就按五百之数配属。在扣除免费赠品之后,如果你们肯huā点钱,还能再买到四十门大炮,四百支西洋镜,

保证都是优质品如果还要求更多,那贵方就还得再买几条船了,我们将根据船只数量提供武器配额。

廖勇心里明白,对方既然已经给过好处,再要他们白拿东西出来是不现实的。

不过这批火锐火炮对于大明的用处绝对比西洋船大得多了,而且难得对方在武器方面开了个口子,不抓住这次机会实在太可惜。

于是不久之后,刚刚在内阁会议上成功扳回一局,对于那些先前攻击过他的人狠狠打脸的钱谦益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南方的奏报,而且这次还是从皇帝中枢那边转过来的一锦衣卫的奏报一向是直接呈送到皇帝手里。

崇祯皇帝对于能弄到一批先进武器是很感兴趣的,尤其是红夷大炮,在明朝人的心目中向来拥有特殊地位。只是朝廷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皇帝要求内阁诸位阁老多想想办法,而那些老狐狸们毫无疑问的都将这件和短毛有关的事情推到了钱谦益头上……

至此,钱谦益终于开始感觉到:这大明的阁老不太好当了……

五五二 补办与通融

五六月份的山东半岛,终于彻底摆脱了料峭寒风,而开始进入一年中最为美好龖的初夏时节。

一幢二层小楼顶端的大会议室里,解席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草坪,茱1ì正在大草坪上散步。虽然这时候还远未到显怀的时候,但茱1ì已经早早的穿上了宽松孕fù装,每天按养生标准进行锻炼,任何时候身边都保证有人照看着,整个一副易碎瓷器模样。

看到有安娜与冯怜两个人在陪着她,老解方才放心关上窗,回过头来继续与庞雨商议工作问题:“……照这么说,敖萨扬的谋划立竿见影,我们马上就能真金白银收到钱了?”

钱谦益那边为了买武器的钱在伤脑筋,而琼海军这边很快便知道了他的窘境老钱在这方面还没有什么保密意识,至少对琼海军不保密。在他的概念中,短毛是属于,“自己人”范畴。所以他甚至把陈涛叫过去一起商量,想看看有什么法子解决。

不过因为先前已经作出过让步,这一次陈涛的底气就硬了许多,在钱谦益试探xìng的提出这边能不能再多给些优惠时,陈涛理直气壮表示:朝廷这回恐怕很难如愿了,毕竟咱们这边已经做出过让步,再要退让,委员会那一关肯定通不过一钱大人您也知道我们的体制,不是一两个人说了算的。虽然眼下决定团队政策的主流人士都是对大明抱持友善态度,可大部分人终究还是先要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如果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难免会引起那些中立态度人员的反感,到时候影响到我们双方合龖作的大局,可就不划算了。

一把这番垂员会教给他的托词说出来之后,钱谦益果然就没再多说了。他对于琼海镇内部的权力体系其实并不关心。但毕竟这位大才子是个要面子的文人,君子不言利,开口向别人无偿讨要东西已经很不好意思,被拒绝以后再坚持开口索要,这种死皮赖脸事情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所以到最龖后老钱只说自己想办法,不再拉着陈涛。而后者则立刻把这次交涉的结果原原本本通过电报回来~在传递消息这方面,陈涛这个联络员做得还是tǐng称职的。

,”

你觉得钱谦益,或者说娶个大明朝廷,还能额外拿出钱来买武器吗?他们都已经穷得连军饷都不出了。”

山东这头,作为京师与后方消息和物资联络的转运站,解席庞雨等人当然是最早得到相关讯息的人。虽然已经不在委员会之内,而且又身处外地,不过他们这个小团体对于大集体的决策向来最是敏感。委员会的决策到了他们这边往往都要被讨论一番,如果现其中有失误的地方,肯定是要进言的,又或者在前后方通讯的电报里头加个塞,添上自己的意见。

这种关于经济的问题其实最好应该去问茱1ì,只是眼下解席可不会去拿任何工作上的事情烦她,只是跟庞雨sī下议论一番而已。

“……如果他们能把眼光放宽一些,不仅仅局限于金银之类实体货币的话,那还是很容易的。明帝国的家底厚着呢,江南的丝绸,沿海的港口,或者靠近海边的某处矿山随便拿出几处跟我们搞个合龖作开什么,光是我们这边需要预付的款项,就足以抵消掉他们买船买武器的钱了。只是不知道那些官僚有没有这个眼光和魄力,敢不敢做出这样的决断了。”

庞雨看着墙壁上悬挂着的那一幅地图评价道,这幅地图是根据他们所携带来的后世精确地图,再按照当前年代的区域规划描绘而成。

不过地图并没有局限于当前大明或是后世〖中〗国的疆域,而是把周边很大一块区域都给画了出来。包括了大明,后金,méng古,南海诸岛基本上,整个东亚地区都在其中。

把地形模板印好之后,再根据不同需要向其间加入更详细内容,以适应各种需求。庞雨眼下所看的这幅比较侧重于矿产和经济资源方面一图上标出了各地的矿产资源以及优势产品,用作战略决策时的参考。

这样一幅地图若拿到外面去绝对属于战略xìng资源,但在他们这间会议室里也只是悬挂在墙上的诸多专用地图中的普通一幅罢了。当然这间会议室是绝对不允许穿越众以外人士进入的,哪怕打扫卫生也是庞雨等人亲自轮流值班,而不用本地仆役~以前王璞能偷绘地图,其中大半因素本就是这边故意让他看到的。但如果这边几幅地图让大明朝得到了……别的不说,光这份矿产资源图上的内容,绝大多数可还在明帝国的辖区之内。

,“我估计他们是想不到这些的。唉,真可惜,其实只要随便给咱们几处矿山的开采权,就是把缴获的那批火炮和火枪统统送给他们又如何?

只是咱们自己却不好出面跟他们说。感觉大明朝现在就是在抱着金饭碗乞讨哪……”

解席也对着那份资源地图喟然长叹,光是在他们山东这边就有好几处不龖错的矿脉,距离威海基地也不远,颇有开采价值。只是在没有正式弄到当地管辖权之前,他们却不好下手。连派人去勘探一下都要偷偷momo的,否则被当地人知道了地下面有矿藏,将来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这件事情目前只能先放一放了,且看看明帝国自己是个什么打算再说。反正我们的条件已经开出,能不能达到取决于他们自己。再要凑上去帮忙出主意,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两人相对叹息了一阵,外交就是这样,急不得。他们先前已经做出了让步,这时候就不能再主动去提建议了,否则人家肯定要怀疑他们的用心。而且让步也只能让一次的,让太多了,人家真拿你当冤大头宰起来,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谈论过这件事情之后,两人继续商讨了一些关于威海基地的其它事务。威海基地当前的展势头很好,各类基础建设正处于最为蓬〖勃〗展的阶段,第一批种下去的粮食作物也很快就能收获了。

一切都很完美,只是解席稍微有点遗憾~

他很快就要陪老婆返回海南岛去待产了。这边的工作再怎么重要,肯定比不上自己的孩子重要。而这也是他们整个团体中第一个即将在明朝出生的孩子,所有人都很重视。委员会已经同意他们夫fù返回海南岛的要求,连同杰克医生也将一起返回为了利用好白燕摊主基地的那些先进设备。

,“我回去之后,这边的事情就要多多麻烦你了胡凯和徐磊都将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还有石医生将过来接替老杰克,咱们这边依旧能保持足够的力龖量无论是人才还是军队方面。”

解席一边絮絮叨叨向预定接替他担任山东留守的庞雨交接着工作,一边又几次三番打开窗子,关注外面草坪上的情况,以至于后者很是无奈的摇着头:,“得了吧,就算你在这边的时候,大部分事情还是由我策划处理的,既然没心思干活就赶紧陪老婆去吧,反正有你没你都差不多。”

解席呵呵傻笑着掉头离去,看他那昏迫不及待的样子,庞雨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在后面叫了一嗓子:,“对子,在生孩子之前,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好像忘了。

,“什么?”

,“你跟茱1ì算是正式结婚了吗?”

,“呃?”啊!”

几天之后,解席和茱1ì两人在基地的小食堂里办了几桌,请在山东的所有穿越众伙伴,以及其他若干最亲近的亲属人员吃了一顿饭,就算是把仪式给补过了。

他们没有大操大办,茱1ì的身体不太方便是一个因素,另一方面,以解席眼下的身份地位,如果当真大办起来,不但周边府县官员都要送礼道贺,就连北京城那边大明朝廷,甚至崇祯皇帝恐怕都要表示一二,真要这样可就太麻烦了。

所以他俩只在最小范围内悄悄的把喜事办了,茱1ì以并曾说过:不经过一场无比盛大,无比奢华的婚礼仪式,解席休想把她迎进门,可如今也只好看在孩子份上草草通融过去、

由此可见,这世上没什么是不能通融的,只要你在关键位置上有人!

当然,他们回到海南岛以后肯定还要再请那边井弟兄们热闹一场,这是无论如何省不掉的。按照他们内部的规矩,结婚证书上需要有委员会〖主〗席签名才算有效,如果不把宋阿姨哄开心了,老人家的名字可没那么容易签上去。

在补办过仪式之后,从海南岛那边派来接人的船也到了。由于大船都仍然在吕宋海域埋伏着,这次派来的乃是快纵帆三兄弟一雪风,时雨,野分。其中雪风不再是原来那条小赛艇,而是把名字换给了一艘最新落成的大吨位正规飞剪纵帆船,比另两条更要先进些。

至于原来那条试龖验品,则在办理了退役手续之后送给安德鲁船长作为sī人玩具了,也算是对他长久以来为海军培养了诸多熟练水手的感谢。a。

五五三 鸡毛蒜皮

五五三鸡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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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解夫fù与杰克夫fù都坐船走了,庞雨开始负责整个威海基地的运作。不过他所承担的工作和原来相差并不大,只是多了若干鸡毛蒜皮的杂事。

第一个来找他的乃是曹如意,随着天气转暖,北方瓜菜果蔬络绎上市,他这个“菜监”的工作已经有些名不符实,不过曹如意仍旧坚持蹲在这儿——他在这里的主要职责可不是种菜,这一点无论派他过来的大明朝廷,还是同意接受他的琼海军高层,都是心知肚明。

大明朝素来有派宦官监军的传统,对于那些招安过来,原本就处于体制之外的部队更是深具戒心。只是以琼海军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强势和凶悍,要说直接派个监军太监过来颐指气使,就是大明朝廷自己也知道不可能。能借着“监察菜蔬供应”的名义塞个人进来,已经属于意外之喜了。

而山东基地这边,对于大明朝廷派个耳目过来也并不介意。很多时候误会和矛盾都是来自缺乏沟通而造成的无端猜疑。有个明朝的“自己人”在这里,经常把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报上去,使得山东基地这边与明王朝内部有一条畅通的交流渠道,不至于对他们在这里的种种建设工作产生误解,这些都是公共关系学中很重要的内容。

至于真正需要保密的那部分,反正曹如意也接触不到。曹如意报上去的都是些日常所见所闻,很多时候他还要来找庞雨等人帮他参谋,看看写什么内容报上去比较好——给领导写报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像只乌鸦似的总是报坏事,肯定会引起上面反感。而如果一味说好话,又难免会被认为跟被监视的对象变成一伙了。

曹如意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敢得罪短毛,更不用说在奏报中说他们坏话,所以干脆找琼海军的人帮他参考奏报内容——你们看咱家该向宫里汇报些什么比较合适?

庞雨等人一听——这简单啊,我们这里可写的东西多着呢。这么大一块基地建设,短时间内从无到有的搞出来,在明朝人眼里肯定觉得不可思议。可你曹某人既然是亲眼看到的,可以通过报告把这便建设的情况介绍出去。于是就给他出了几个主意,无非就是把报告当小说来写,多写一些新奇有趣的内容,自然就能引起上头领导们的注意。

想想也是——那些看报告的人长期窝在yīn暗值房里,天天阅读那些枯燥无味的资料,估计也是无聊得很了。曹如意报上去的材料不大涉及到人事,而主要是关于短毛如何搞建设,如何展农业,如何组织生产等等琐碎杂事,却反而投了上面那些人的脾胃,都觉得很有趣,甚至被送到宫廷里面,供皇帝在阅读奏章之余拿来解闷儿,曹如意也因此颇得了几次表彰。

这一次见他过来,庞雨还以为又是来请教该怎么写报告的,刚琢磨着最近可有啥比较拿得出手的成绩好宣传宣传,却见曹如意怒气冲冲,把手中一张纸往桌子上一拍:

“庞军师!我老曹一直为你们尽心竭力,你们可不能这样啊!”

“呃?”

庞雨一愣,那过那张纸条看了看,却是一份工资单——按照他们与明王朝达成的协议,明帝国派驻在他们这边的官员,其薪水都是由琼海军代。曹如意在明朝内宫二十四衙门里是有正式编制的,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官儿。这份工资单上便记录了根据他的品级应该拿到的各种工资补贴。

庞雨看了看,似乎没啥问题——秉承他们一贯的高薪原则,曹如意在这里拿到的薪水肯定比在北京多,当然,不能算贪污受贿部分,那是没有底限的。

“有什么问题吗?会计算错钱了?”

庞雨问道,而曹如意则气愤愤指着上面某一栏:

“这个,这个……你们怎么能这样!我就说这钱咋一直不对劲呢,今个儿才查到原因!”

庞雨低头一看,脸上也显出尴尬之sè,心说咱们那会计咋这么缺心眼儿,有些东西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直接写出来呢……

——在曹如意的工资栏上,额外补贴里头,有这么一行字:“残疾人补助元……”

…………

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庞雨一边考虑该怎么组织言辞,一边字斟句酌道:

“咳咳,这个……呃,老曹,这确实有点不合适。不过财务那边也算是一片好意吧,毕竟可以多拿些钱……要不咱换个名义如何?”

——庞雨还以为曹如意是觉得被歧视了而感到愤怒,却不料对方根本不在乎这个。只见曹如意袖子一翻,又mo出一本小册子来,却是不知从哪儿抄来的,琼海军中关于伤残补助的标准,共分十个等级——其实就是根据现代标准所制定的。

“看看这个,看看这个!我老曹都这么惨了,你们怎么才给定个八级伤残!怎么着也该给一级二级才对啊!”

庞雨一愣,心说哥们儿你tǐng实在啊。顺手拿过那小册子翻了翻,皱眉道:

“你看,这一级伤残是要求:日常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全靠别人帮助或采用专门设施,否则生命无法维持;意识消失;各种活动均受到限制而卧g;完全丧失劳动能力。二级则是要:日常生活需要随时有人帮助;各种活动受限,仅限于g上或椅上的活动;不能工作;社会交往极度困难……你虽说是残了,可还能走能蹦的,生活基本不受影响,肯定达不到这种地步啊。”

曹如意一听之下却是嚎啕大哭:

“唉哟喂,庞军师啊,这怎么能说生活不受影响呢!是个男人都知道……我倒宁肯断条tuǐ什么的!”

眼看这位在办公室里就哭开了,庞雨却也无可奈何。作为男人他当然能理解老曹的心情,不过这工资以及补助标准是由后方财务部门统一确定下来的,他也不好自作主张的加以改动。只得先用软话安抚住曹如意,答应向龖上头反映一下,争取让财务部门对此做出调整。

曹如意tǐng识相,闹腾了一阵子,得了个承诺之后便走掉了,而庞雨在他离去之后,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现这一幕似乎很眼熟。

“***,这不就是上访吗?从前老解应付最多的差事……”

中国人是最讲究实际的民族,包括告状鸣冤也一样。故此古时候有拦轿告状,现在有上访——反正有事情直接找最高领导,效果肯定最好。上访这种事情可不是平头老百姓的专利,官僚系统内部反而更多,因为知道门路,知道该去找谁,知道该如何用最直接的方式达成目标。

当初解席在位时经常就要处理此类杂务,那时候庞雨还常常嘲笑他,说他这个头儿尽干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可如今,当“基地指挥官”这块铭牌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之后,他也开始体会到这种烦恼了。

烦恼归烦恼,答应了别人的承诺总要履行——庞雨把曹如意的要求汇报上去,顺便询问当初那个补助标准是怎么定的?

回答却居然是随便定的——当时财务部门刚刚建立工资制度,要在短时间内确定出大批标准来,怎么可能有时间慢慢一条一条仔细研讨?那些涉及到人员众多的标准,可能还要几个人碰个头商量一下,像这种偏僻冷门,几辈子也未必能用得上的标准,就先随便找一条凑合凑合了。

不过如今既然有人当真用上了,而且考虑到将来与大明皇室的合龖作还很多,象曹如意这种情况肯定还会碰到,委员会便抽空专门讨论了这个问题。

只是在这方面,各人主观看法不一,确实也很难取得一致意见,结果在委员会上又是好一通争执。肖朗是坚持认为这种残疾绝对应该往高里算的,心理和社会舆论的压力也应该计算在内。但冯宇飞却坚决反对。最龖后还是法律专家苏芜香小姐拿出她以前上大学时接触过的一个案例:某位彪悍农fù为了惩罚总是在外花心的老公,趁对方睡着时手持大剪刀“咔嚓”一下子……虽然自个儿进了监狱无法再监督那男人,但从此绝对不用担心对方在外面乱搞了。

根据苏芜香的回忆,最龖后法院判决下来,定的是五级伤残:“日常生活能力部分受限,偶尔需要监护;各种活动受限;需要明显减轻工作;以及社会交往贫乏。”——套在曹如意他们这个团体身上,倒也差不多。

于是便把这一类的残疾相关补助改成了五级,结论反馈回山东,这边按新标准给曹如意补了一笔钱,后者倒也tǐng满意,总算是把问题给解决了。

不过庞雨这头,各种各样类似的小麻烦却接踵而来,什么有人对食堂的伙食不满意了;有人嫌自己办公室位置不好晒不到太阳了;甚至连宿舍里头闹耗子都能找到庞雨头上……Roa。

五五四 历史的巧合?

好在庞雨这时候也已经锻炼出来,他现在可不像当初刚刚登陆时说话那么直截了当,平白无故得罪人去。经过这几年的锻炼,他已经可以一边翻阅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资料,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那介,

过来抱怨的小姑娘闲扯:“……是啊,这边耗子真多呢。建议你考虑养只猫吧,我自己就养了一只还是当初刚刚攻下琼州府,住在府城粮仓里那会儿养的,那粮仓里面耗子更多,晚上睡觉都能从脸上跑过去……”

“……诶,确实,要养到懒猫也ting讨厌的,我那只黄皮就懒得要死。你要实在嫌养猫麻烦,我可以把黄皮借给你用几天不,它不抓老鼠,哪怕肚子饿了也不抓,不过好歹还能叫唤两声,吓唬吓唬耗子们。”

“……不用等下班去抱,每天中午到了饭点就在食堂外面游dàng卖萌的就是它了,到时候拿根骨头引you一下直接抱走就行呵呵,也不用专门归还,等你那边没好吃的了,它自己就会跑回来的。”

在叽里咕噜陪那无聊女闲聊了一个半小时之后,终于让这位上访群众满意离去,而庞雨则随手在旁边一张记录纸的,“正”字上头又添了一笔一上面的,“正”字已经快要填满三个了,想不到才短短几天功夫就处理了十多件这类杂务,搞得庞雨白天几乎干不了正事。

,“看来老解这个头儿也不好当哪……”

庞雨现在感觉有些理解那个看起来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老伙计了一能把这些乱七八糟,鸡毛蒜皮的杂务处理好,把这个小团体中各种关系理顺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如此过了十几天,正当庞雨觉得一切平静,自己也渐渐适应起来的时候,却有一桩并非鸡毛蒜皮的大事突然找上门来六月中旬,一条悬挂着郑氏家族旗帜的帆船在威海新港口靠岸,从船上下来的却是郑家二爷郑芝虎本人,他一下船就急着求见拜把兄弟解席,在听说解席不在之后,又找到了庞雨头上。

才刚一见面,郑芝虎就扑通一声跪倒同时大喊一声:,“庞军卑,为兄弟我报仇啊!”

,“怎么?”

饶是庞雨一贯冷静自持,也不由得被郑芝虎那大嗓门和ji动态度吓了一跳。而郑芝虎接下来的哭诉更是令他目瞪口呆,脑子一时间翻来覆去,只有当年李明远老教授曾经说起过的,却被大多数人觉得只是个笑话的一种说法:一历史的惯xing!

〖真〗实历史上,公元一六三三年正在当前这六七月份时,荷兰东印度公司为独占对〖中〗国的贸易权,禁止西班牙人、葡萄人介入与〖中〗国交易,调集十一艘大型战舰并联合〖中〗国本地的部分海盗,发动了一系列针对郑氏家族和明朝海军的攻击作战。

在战争初期,荷兰人仗着先进的大炮武器,xing能优异的快速战舰,且采用了先发制人的攻击手段,在〖中〗国沿海突袭了不少港口。其中最为成功的一次当属七月十二日对郑家老巢厦门的突袭,在那一战中他们完全打了郑家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摧毁郑氏家族和明帝国留在海港中停泊和修理的全部舰船,使其损失惨重。

不过当明廷和郑家反应过来之后,毕竟家底子厚实。郑芝龙大把银子撒出去召集江湖弟兄,拉出手头全部力龖量意图报复,而福建地方官员则全力配合从各地调兵遣将在经过三个多月的拉椐之后,终于在一六三三年的十月份,于金门的料罗湾堵住荷兰舰队,并与其展开大战。

此战中明军充分发挥和利用了小型放火船的灵活机动,一举将鼻军十多艘主力战舰全部摧毁或俘获,至此荷兰东印度公司与大明或者说是郑芝龙集团持续了多年的海上争霸战终于有了个眉目郑芝龙成为东海上独一无二的霸主,在此航行的所有舰船,无论它来自东方还是西方都要老老实实向郑家上供。

而这也正是琼海军最初的目标他们当初在海南岛上刚刚开始组建海军的时候,便是以一六三三年以后的郑芝龙势龖力作为目标当时只想着要象郑家那样纵横海上,能够确保海南岛的安全,也就满足了。

不过在发展了这几年以后,如今的琼海军水陆通吃,早已比历史上的郑家强悍了无数倍去,而荷兰人也早被赶出台湾岛,近几年来在东亚海面上压根儿看不见悬挂荷兰东印度公司“voc”旗帜的船,在穿越众们的心目中,荷兰人已经是个过去式,一六三三年这个原本在东亚海战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年份已经风平浪静,不值一提了一哪怕一向最为谨慎小心的庞雨也这么想。

只是没想到,今天郑芝虎的突然出现,却彻底打破了他们的这份自信。

一荷兰人又回来了,而且,和历史上几芋一模一样的,他们偷袭了厦门。更据郑芝虎所说:荷兰人的军船,不多不少,正恰是十一艘!

,“我靠,这怎么可能!”

此时的庞雨满心都是荒谬之感,东亚荷兰人在先前的琼州攻防战中已经损失了绝大部分海上力龖量,此后又丢了台湾岛,可以说是被光着屁股赶出东亚海域的。就算他们后来能弄到舰船,肯定也是从巴达维亚总部,甚至千里迢迢从欧洲抽调过来的。这数量或多或少,怎么可能还跟历史上一样还是十一艘?

更不用说,荷兰人居然还敢发动战争?历史上这一时期的东南亚,可没一家把他们揍的屁滚尿流的琼海军存在,荷兰人那十几条在欧洲只属于小吨位级别的弗汝特帆船在东亚诸国水军力龖量面前已然是强悍无比的存在,故此他们才敢仗着坚船利炮横冲直撞。

可这会儿有琼海军存在的东南亚,就算他们把郑家打趴下了又能如何?难道还指望打翻了郑家以后再与琼海军和平共处?如果说之前双方没接触过,倒还有几分可能,可现在打都打过了,东印度公司那些人不会这么自作多情吧?

,在听取郑芝虎哭诉他们厦门港是如何遭受到突然袭击的同时,庞雨脑子里一直在回dàng着这些问题,只是脸上却始终表现出一昏很重视对方言辞的表情,时不时还安慰对方几句、

却是他这几天来多次应付上访人员刚刚学会的本事。

而在听了一阵子,却也当真对郑家此次碰到的倒霉事同情起来他们的损失比历史上那回还要大。历史上那次郑家猝然遭袭时,停留在港内的主要是待修舰船,还有一部分明军水师,最终郑家被焚毁十艘船,而明军被焚毁五艘,其中有好几条是郑家仿造西洋船形制建造的大炮船,但相对于最龖后料罗湾大海战时郑芝龙拉出来的足足四五十条炮舰,十艘船的损失还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

但这一回由于琼海军的压制,如今的郑家并不像历史上那样可以无所忌惮随意发展,只能在东北亚一带洋面活动。而且在与琼海军共同分享了台湾岛之后,他们又把很大一部分精力和财力放在对新领地的移民和开发上,对海上力龖量的投入自然就减少了。

活动范围减小了,厦门港作为郑氏家族最主要的基地,里面集中的郑家舰船自然大大增加。而更重要的一点,同样是受到琼海军影响,郑家现在对大帆船的概念远非历史上可比一那时候他们主要接触到的西方大船便是荷兰人那种,自然以为这类船便是最大最好。可如今,在三天两头便能看见琼海军,“公主”“总督”等千吨级大舰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环境下,郑家又岂会再去模拟仿造被琼海军打败的荷兰船型?

一〖中〗国人强大的山寥能力是有传统的,郑芝龙这几年来嘴上不声不响,却一直在悄悄收集有关琼海军那几条大船的资料,等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便开始仿造,而且这一造还是两条,造船场就设在厦门港内。

琼海军对此虽然有些了解,但并没有很在意郑家能仿造的只是外形和规模,里面很多东西,特别是现代化改装的部分,他们是很难放置的。不过在郑家人眼里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进步。在投入了大量资金和人力之后,眼看着两条大帆船渐渐成形,郑芝虎〖兴〗奋无比一他大哥已经答应,等船造好之后就分给他一条。

然而这一切希望,却在十数天前的那场夜袭战中破灭荷兰船冲进了港口,在焚毁击沉停泊在港内的所有大小船舶之后,又将罪恶目光投向了船场。他们原打算把那两条大船抢走的,只是发现船只还未完工,下不了水之后便改变策略,直接烧上一把大火,将两条快要完工的大帆船化为了灰烬……

那一夜,郑氏家族除了这两条半成品大舰之外,还被击沉烧毁各类大型舰船二十余艘,几乎达到郑氏家族当前拥有大海船总数的一半。

这个损失可太大了。@。

五五五 回家吃饭!

五五五回家吃饭!

迟了点,大家见谅-

“现在老解他们到哪儿了?”

在听到郑芝虎带来的消息之后,庞雨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解席他们那一拨人的安危。飞剪船以速度称雄,在武备和装甲上可并不出众,在海上航行时当然不怕任何对手——这个时代没有其它船只能追得上它们,可如果运气不好被人堵在了港口之中,那就很麻烦了。

所以自拥有了飞剪快船之后,他们多半只将其用在那些熟悉而且安全的航道上,比如沿着中国东南沿海的那些航路——因为在琼海号所记载的现代海图资料上,关于这片海域航线的内容最多最详尽,即使在河流的入海口部位由于泥沙淤积缘故,现代与古代的水文资料略有不同,外洋部分总是一样的。以飞剪船的速度,本也不可能靠近海岸线行驶。

而另一方面就是出于安全考虑,飞剪船毕竟不是用来打海战的。即使上面预留了安装火箭发射器的位置,平时多半也是拆卸收起——反正若在海上遇到心怀不轨的陌生船只,大飞剪的操控者只需轻轻晃一晃舵轮,略略换个方向,转眼之间便能将对方甩到屁股后面去,又何必装一个基本用不上的累赘呢?只是在停泊的时候需要注意点,可这一路上都是已经被列为“绿sè”安全级别的港口,这一年多来都没出过意外,心理上难免放松。

而更让庞雨担心的是,他先前曾无意中听解席说起过——茱莉因为在婚礼的事情上草草收场,心里很有些不痛快。所以解席琢磨着想趁这次出海的机会,带她找个寂静无人的漂亮小岛,好好龖的住上几天散散心,而厦门那边的鼓浪屿则正在他的备选名单之列!

于是一段紧急联络电文立即被发了出去,他们的每一条重要帆船上都是配备有无线电装置的,只是使用本时空材料大批制作的船用无线电比陆地上用的固定型号要轻便小巧许多,但功率也比较小,并不能随时随地接收和发送无线信号。只有到了某处大型基站范围之内,才可以联入到网络,接收到其它站点发来的信号。

一封电报被发了出去,但却没有回音……两封……三封,全都缈无音信。尽管这时候还并没有到约定好日常联络的时候,海上情况复杂多变,无线电一时半会儿联络不上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整个山东基地,只要是有权限,听说到这消息的高层人员,心里头全都紧张起来。

在和解席他们联络的同时,庞雨当然也将这个消息发送回了海南。海南岛方面得报后亦是极为震惊——解席他们此时尚未回到海南。本来按“雪风”等三舰的航速,有这十几天工夫已经足够从山东返回海南岛了。只是因为临出发前解席曾说过不用着急,要把这趟航行当作mi月旅行来看待,那他们在路上走走停停,磨磨蹭蹭的也很正常,谁都不知道他们的日程表——甚至很可能压根儿就没那玩意儿。

“从下一个联络时段开始,包括以后的联络时间,所有中继电台全部开启,使用所有通讯频带向雪风舰队发送信号,直到与其取得联络为止。”

在山东方面的电报发出去之后没多久,海南岛总部便向大陆沿海的所有中继台站下达了上述命令,于是这一天内,从大陆到海南岛,那些急着打电报的明朝商人,官员等顾客们可就冤枉了——本来向他们开放,只要交钱就能发消息出去的电报局子门前都挂出了“暂停使用”的大牌子。虽说当前这些电报局的顾客还不是很多,可只要会跑来用这玩意儿的,多半都是确有急事。可今天无论他们怎么急得跳脚,电报局的工作人员都只能耸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若问其原因,却都三缄其口,只摇头表示不知道。

…………

中午一点整,整整一个小时的白天联络时间结束,山东基地的通讯室内,几个人死死盯着那台一无动静的电报机,沉默不语。

“也许只是一时间联络不上,离开附近中继站台的工作范围了……这种事情常有的,晚上还有一次联络时间,到时候还可以继续尝试……”

庞雨仍故作镇定的试图安慰大家,但他自己那铁青sè的面容却暴lu了他内心的真实思想,只是这时候当然不会没有人嘲笑他——因为所有人的脸sè都差不多。

同一时刻,在海南岛白燕滩总部的电讯室里,气氛也与山东基地那边差不多。不过比起缺乏海上力龖量,只能干着急的山东方面,海南岛这边可以采取的手段要多一些。

“总部这边还能抽调出舰船么?”

委员会主席宋阿姨轻轻敲着桌案问道,这位向来举止从容的老太太很少作这类小动作,只有在心里烦躁的时候才会如此。以至于旁边最熟悉她xing格的李老教授不得不时常轻拍老伴的手背以示安慰。

“白驹和飞燕正在港口中作维护保养,我已经通知他们立即结束所有保养项目,并做好出航准备。”

旁边敖萨扬回答道,尽管这本来不应该由他负责。

“那就尽快出发吧,先去厦门一带看看,鼓浪屿附近尤其要注意。”

老太太下达指令道,而旁边李老教授则作出一句补充:

“让船员注意及时和郑家人联络,眼下的郑氏集团可能会比较……暴躁,不要造成误会。”

“好龖的,我会提醒黄星,让他注意这一点。”

敖萨扬快步离开去下达指令,而电讯室里另外几个人则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作更进一步的讨论。

“是不是召回在吕宋的主力船队?或者至少把琼海号调回来。”

有人提议道,但另外也有些人表示反对:

“吕宋之战已经进入尾声,但越是结束的时候越有可能出意外。如今那边正需要战舰队压阵扫尾,何必急着召回舰队?万一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琼海舰的燃油依然不足,强要召回来也只能在码头上趴窝,况且当前马尼拉港口中正有大批被俘舰船等着维修和改造,那边的防御远不如海南岛,正需要琼海舰坐镇防卫。”

“那在这一带到处流窜的荷兰人的舰队怎么办?放着不管吗?”

“放着不管又能如何?他们在这里没有基地,没有稳定的补给线,就算到处流窜,占不了港口,上不了岸,又能有什么作为?”

“能有什么作为?哼哼,无非是有可能威胁到咱们好几个兄弟的安全,以及让大伙儿都紧张得要死而已……”

“别这么乌鸦嘴好吗!老解他们可能只是暂时脱离中继站范围而已,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按照条例,在非战时状态下,平时每隔两三天联系一次也就够了。”

“希望如此吧,雪风号的好运气,不知道是不是名副其实了……”

——在这一帮人七嘴八舌的争辩声中,委员会最终作出决议:发电报去吕宋,把情况告知那边的主力部队成员,能不能调回舰队,由他们自行决定。而海南岛这边剩余的舰船则全部出动,沿着雪风舰队可能经过的航线仔细搜索,寻找解席等人的下落。

当然,这些被派出去的舰船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如果遇上荷兰人的舰船,肯定是要大打出手的——不管他们有没有碰到过雪风舰队。

…………

正当所有人都在着急寻找解席一行人时,老解正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悠闲自在的钓鱼!而茱莉则在不远处的一处浅水洼子里游泳嬉水玩耍。在他们身后,一块大岩石的背风处,布设着一座临时搭起的小帐篷,帐篷前则是一个小火塘,火塘上则摆放着铁架子,正等着老解把刚刚钓到的鲜鱼放上去熏烤……

这正是解席梦寐以求的mi月生活,至于具体位置则是在东海上一处风景秀丽的无人岛。这年头海外岛屿只要能保持住植被,绝大多数环境都很好,根本不需要去找那些后世的风景区。

所以当解席在望远镜中观察到这处无名小岛的静谧与美丽之后,当即就决定就在这里住上几天。和茱莉过一过没有任何杂务与闲人来打搅的美好生活。在岛子的另外一边,则是杰克与安娜夫fu单独占据了另一片美丽沙滩,大家谁也不打搅谁,各过各的二人世龖界。

在这种情况下解席当然不会大煞风景的跑去摆弄什么无线电,而且这座岛屿的位置也早脱离了中继电台的覆盖范围。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让“时雨”和“野分”两舰轮流在附近巡视,一方面防止有什么不速之客突然前来打扰。另一方面,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条船靠近大陆本土,接受无线电报,并向基地汇报平安。

这样的安排在两天之后起到了效果——当看到一条联络小艇打破他“没事别来打搅”的禁令,急匆匆冲到这片海滩上时,解席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美好而短暂的假期要结束了。

“什么事情啊?要这么匆忙?”

当茱莉玩得尽兴回到岸上时,却见老解已经收拾好了帐篷杂物,只等她回来就撤退,不由得有些扫兴。但解席只是无可奈何摇摇头:

“你干妈喊我们回家吃饭……”ro@。

五五六 对手的目地?

五五六对手的目地?

在和解席那边取得了联系,确认他们没有遭遇到什么危险之后,琼海方面才有心思来仔细考虑这次荷兰人突然进攻的目地,以及当前他们所面临的形势。

按理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荷兰人的行动都堪称无谋之举——正如先前有人分析的:当前他们在东亚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据点,就算从本土新调来十几艘战舰,在没有固定后勤支援的前提下,采用流窜作案,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况且,有琼海军在这里,就算他们打垮了郑家,也还是无法在南海立足。

而郑氏家族对这一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次他们的损失特别大,很大一个因素便是在思想上非常松懈——根据双方不成文的约定,南海这一块向来是琼海军的地盘,总想着天塌下来了也有琼海军这高个子顶着,怎么也压不到他们头上。却没想到这次人家专盯着他们郑家人下手,厦门港内一点防备都没有。

为此郑芝虎虽然没在山东找到解席,却也一直赖着没走,颇有点“你要给我一个说法”的意思。而之后几天,福建,广东等沿海诸府县也6续有情况报上来,说是有红夷炮舰在沿海一带sao扰,抢劫了好几处村落,还有些渔船和商船遭到劫持。损失其实并不太大,有些鸡,牛,鱼和大米被抢,但船和人事后都被释放,甚至连载运的非食品类货物都没要。据放回来的人说,那些红夷这回似乎有所顾忌,不怎么敢伤人。

但沿海几个府县依然还是怒气冲天,毕竟他们才刚刚习惯了安全的海上环境,沿海地区的渔业,商业也开始渐渐展,被荷兰人这么一搅和,很多大家族刚刚投入的巨额资金眼看要赔本,这如何使得?这年头能把生意做大的商家,其背后都有人。几位地方上的知名人士或是告老的官员往州府衙门这么一跑,不少地方官们便纷纷开始写奏章,准备弹劾琼海军。

——这倒并不是他们存心想跟琼海军过不去,而是出于官场上一条最基本的原则:遇到麻烦了,就要赶紧把责任推出去。而在这件事情上要推卸责任很容易——当初朝廷招安时说得好好龖的:由短毛负责对付西洋夷人,如今刚刚才消停了没几年,红夷又来犯境,无论如何,上本参短毛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肯定没错!

也有跟他们关系比较好龖的一些官员,先不急着上本,而是找门路过来询问这到底咋回事?你们短毛有没有能耐把事情平息下去?若是能尽快平息,那咱这边担点风险先帮你们压着,若是解决不了,那说不得,兄弟我也只能先顾自己了……

如此各个沿海联络点一连几个加急电报打过来,海南岛总部那边也是着急上火,如今几位军事指挥官都不在家,暂时由敖萨扬负责这方面工作。他只能把刚刚到家的“雪风”等三条快船再派出去,会同先前已经在外头的“白驹”“飞燕”二舰,继续在东南沿海执行搜索任务,不过目标换成寻找荷兰人的舰队了。只要找到对方位置,让快船远远盯着,回头就把吕宋的主力舰队调过来收拾他们。

不过相比起仅仅找到对方并消灭之,委员会更想知道的是荷兰人为何要这样做?荷兰东印度公司不甘心失去东亚中国与的大市场可以理解,但如果以为依靠那十来艘中型帆船便能夺回这边海域的控制权……那些善于权衡的老牌商人们不至于这么天真吧?

先前琼州海峡那一战应该给他们足够教训了。如果不够的话,还有后面台湾岛的一战呢——这两场战争打过之后,哪怕那些欧洲人再怎么狂妄自大,也肯定知道这边的武器比他们先进许多了。而他们正是凭着这个优势才敢在世龖界各地到处掠夺。

“要弄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这样的话语已经多次在委员会商谈现,作为琼海军中两位公认的智囊,庞雨和赵立德也都受到来自总部的电讯,希望他们帮忙分析对手的想法。

只是两人的回应却都大同小异——任何正确判断都要建立在有足够信息的基础上,而当前他们得到的唯一消息,便是有一支中等规模的荷兰舰队突然出现在福建沿海,并袭击了包括厦门在内的若干港口,除此之外,没有更进一步的情报。情报不足,即使能做出一些猜测,其准确xìng也不可能得到保证,若想以此作为凭据确定方案更是不现实,说得不好听点,那叫妄想。

所以眼下他们也只能做一些比较简单的猜想,而不敢说什么大话。

总部那些人显然也知道这要求有点过份,于是继续把打听到的各种消息用最快度往山东和吕宋两处。包括郑家人送来的种种新消息……

——平白无故挨了这一闷棍,而且损失非常惨重,郑芝龙自是暴跳如雷。作为一代枭雄,他当然不可能把报仇雪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盟友身上。他一方面让郑芝虎到琼海军来寻求帮助,另一方面,他们自家的人手也尽数出动,并把这些年来赚到的银子大把大把洒出去,召集6地海上各路豪杰,许下重赏,准备和红毛鬼决一死战!

不过要和对方决战,先要能找到对手的位置,郑芝龙为此更是重金悬赏。比起琼海军用飞剪船在海上漫无头绪的搜索,他们郑家纵横闽浙多年,积攒起的丰富人脉似乎更加能起到作用。东南沿海大部分港口都有他们的线人,即使没有,只要舍得花钱,也很容易买到消息。

依靠地头蛇的优势,郑家人很快便打听到了有关这次袭击的诸多小道消息,其中最有用的一条是:荷兰人并非全然孤军奋战,他们在这里得到了本地人士的帮助。而出手帮助他们的,却正是郑家和琼海军的老对头,以前曾经与郑氏集团几乎平起平坐,但最近几年却基本上销声匿迹了的大海盗刘香团伙!

“难怪他们敢于到这一带海域来行动了……”

在得到这条信息之后,无论郑家还是琼海军方面都颇有一种恍然之感。郑家先前就一直在怀疑——厦门港中即使防备再怎么松懈,可毕竟不是天天挤满休整帆船的。那支远道而来的红夷舰队怎么这么凑巧?偏偏在港口中聚集舰船最多的时候起突袭?

果然是有人通风报信!郑芝龙先还怀疑是内部人员有问题,很是彻查了一番,但当刘香这个老对头的名字出现以后,他便停止怀疑自己人了——刘香和他一样也是根基深厚的大海商出身,厦门港中有对方的眼线毫不出奇。而且,即使刘香集团现在已经衰落了,在海边某个偏僻渔村里安排些人手,为红毛船提供一两次粮食和淡水的补给也还是能做到的。

既然有了头绪,之后追查起来方向便明确多了。郑氏家族一旦起飚来其效率也是相当恐怖的——仅仅几天工夫,便从大宗购买的粮食蔬菜等生活物资上找到线索,由郑芝豹亲自带队突袭了某处偏远渔村,从俘虏那里果然拷问出更多消息——红毛船曾在这里补给休整过!只是停留没多久便开走了。

之后66续续的,又捣毁了好几处刘香集团在大6上的暗桩,也算是去了一个隐患。只是郑芝龙始终很不满意——搞了半天,收拾的尽是中国海盗,对于真正的罪魁祸,那支红毛人船队,除了一些已经过时的消息外,却始终没能找到他们——郑家人在得到关于荷兰舰队的线索以后倾巢出动,把整个福建沿海,连同旁边的浙江,广东沿海都给翻了个遍……可偏偏就是找不到。

所有这些消息,郑家方面都在第一时间告知了琼海军,现在郑芝龙身边就有一部电台以及相关人员,保障随时可与琼海军进行联络。他们负责在近海搜索,而琼海军则用飞剪船队搜索外洋,五条飞剪船分散开来,形成非常大的一条搜索县,由南往北的把附近几条航线都给梳理了一遍,可依旧找不到那些荷兰船的影子。

“对方应该是袭击完厦门之后立即离开了……目标非常确定,再加上抢了商船却只要食物而不要货物……他们肯定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计划!”

沿海搜索无果,通过计算那些帆船的航,赵立德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只是对于荷兰人的目标之所在,却依旧毫无头绪。

不过在几天之后,那些荷兰人便用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王海阳来电报,说由郑家所控制的台湾北部遭受到荷兰舰船与军队的突然袭击,对方攻占了原先西班牙人所筑起的一座城堡,似乎有在当地重新建立殖民地的念头。

台北的郑家军脑逃来台南向盟友求助,王海阳对此当然是义不容辞,不过在出兵之前,他总得通知后方一声。

而海南岛总部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也大松了一口气——不怕荷兰人进攻,就怕他们从此不1ù面。难怪沿海找不到,原来他们直接跑台湾去了。但既然这帮人1ù了形迹,尤其是居然愚蠢倒还想占领地盘?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调集兵力过去,无论6战还是海战,都势必要让那些西洋人再度尝到败北的耻辱。

只是那些荷兰人肯定也料到这方面——几乎就在王海阳来电报的同时,一条原本颇为普通的商船开到海南岛琼州港外时,忽然把旗帜换成了东印度公司“v”旗号。这条船理所当然地立刻被控制起来,不过船上冒出来一群自称是东印度公司使者的欧洲人,以一个名叫迪亚戈的皮革商为翻译和介绍人,请求与琼海贸易公司展开谈判。Roa。

五五七 战与和

五五七战与和

不好意思,事情太多,耽搁了。

明后天估计还很忙,下一次更新要放到周五了,各位见谅。

“我想我大致猜到那些荷兰人的打算了……”

在收到最新一批关于荷兰人及其舰船的动向情报之后,庞雨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做出比较靠谱的推断。

“他们的核心目标依然是商业谈判,以获取重新在东亚展开贸易的资格。但龖是在此之前,想要通过攻击郑氏家族,向我们展现武力的方式在谈判桌上取得优势……是这样么?”

不仅仅是庞雨,就连向来不怎么关注政治的吴南海都能看出些门道来,不过他的疑huo却也不小:

“那些荷兰人难道以为光打郑家我们就不会报复了?怎么说咱们才是这片海域的老大吧?”

事实上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琼海军经过这几年发展,已经是各方公认的东南沿海老大,并且得到大明政府承认的南海之主。荷兰人想要再回来分一杯羹,即使卑躬屈膝都还未必能被接纳,更不用说这么趾高气昂的用大炮开路,难道他们就不怕被更大更粗的炮管子轰回去?就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不用说郑家跟琼海军还是不怎么牢靠的盟友关系。若是他们就此轻轻松松,跟荷兰人达成协议而把暴跳如雷的郑家撇到一边,那毫无疑问只说明一件事——委员会是决定与郑氏家族全面开战了。

“荷兰人凭什么觉得我们会放弃郑家而与他们合龖作?那些欧洲人未免太自信了吧。”

山东基地的小小会议室内,包括庞雨,吴南海,陈俊……等几位解席走后共同担当起基地建设责任的团队成员围成了一团,桌上还摆放着刚刚翻译出来的最新情况通报,大家正在就此进行商议。

“多半是那些欧洲人还没有放弃他们的自大心态吧……”

陈俊笑言道,他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思想,正如他们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技术落后人群肯定也总是抱着一种优越感的。哪怕在某些方面吃了亏,最多觉得只是自己一时不谨慎,而很难承认对方是全面胜过自己。

“作为一群商人来说,这种自大是很要不得的……不过东印度公司已经不完全是单纯的贸易实体了。”

庞雨转着手中短短一截铅笔头道,委员会在发来最新情报的同时,也再度要求庞雨尽到他参谋组成员的职责,向委一份具体的分析,庞雨这会儿把大家拉过来,正是集思广益准备向龖上头写报告呢——至少三千字。

“荷兰人先攻击郑家的舰队,再夺取台北的城堡,说明他们的策略很明确——要重新在台湾夺取立足点,目标想必是冲着与的贸易线路而去。所以全力攻击郑氏,因为他们想要取代,至少也要打破郑家当前在这条航线上独一无二的垄断地位。”

庞雨指着地图分析道,一方面是向大家作解释,一方面也是整理自己的思路——郑氏家族这几年来基本退出南方航路,专心经营与的贸易。而琼海军在这方面也恪守承诺,并不插足那一块海域。即使需要方面的资源,也都是通过郑家,用商业合龖作的方式间接获得,而从不直接向派船。

在十七世纪的东亚航线图上,对日贸易绝对是一块肥肉,历史上荷兰人设置在东亚的若干贸易据点中,利润率最高的便是,其次是台湾,被赶出了这两处黄金宝地……很明显,这让东印度公司痛彻心肺。所以这次杀气腾腾的回来,哪怕冒着与琼海军开战的风险,也非要在台湾岛上重新占一块地盘不可。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为啥不怕我们出手?我们可没有任何理由放任他们啊?”

吴南海依旧坚持自己的疑huo,他觉得哪怕荷兰人再怎么傲气,也不可能把整个计划的成败完全寄托在琼海军的不作为上,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除非……”

庞雨审视着桌上的地球仪,手指最终在欧洲的某个国家上点了点:

“他们把另外一个国家的‘帮助’给计算在内了。”

“什么?”

旁边几人纷纷探头过来,却见庞雨的手指头正放在欧洲一个小国家上头……

——没错,正是那可怜的西班牙。

…………

“不会吧?在亚洲也就算了,欧洲的西班牙会与荷兰联手?他们之间不早就打成一团了吗?”

陈俊不相信,但庞雨这时候已经理清了思路,呵呵笑道:

“不,我可没说他们联手。让我们站在荷兰人的角度想一想:东印度公司的战略目标是要重回东亚市场,但被我们琼海军挡住了路。但这时候,欧洲却有个冤大头集中兵力向我们发起攻击……你们说荷兰人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呢?”

“可是西班牙人已经被打垮了。”

“不龖错,我们当然知道已经打赢了——但荷兰人知道吗?”

“呃!”

另外几人顿时反应过来——为了继续you骗美洲舰队上当,马尼拉那边可一直都着战况消息,赵立德甚至还派人放出过假消息,说当前吕宋战事仍在拖延之间。

当然,这种并不严密,因为史可法上书明廷要求分赃的奏报已经发出去,而大明朝廷是不可能隐瞒住任何消息的。不过就算消息传播开也是从京师那边开始,对于那些来自异域他国的红毛人,短时间内不可能很快知道实情。

“这就对了,如果我们的军事力龖量被西班牙人拖住,一时抽不出手来,荷兰人倒是可以抓住时机……他们挑选的时机还真不龖错——事实上咱们现在也确实被拖住了。”

皱眉无奈道,如果在正常情况下,那十几条荷兰船敢在南海惹事,琼海军早派出主力舰队前去搜索围剿,但现在他们的主力舰队全都陷在吕宋,包括琼海舰也是,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拿那些荷兰船没办法。

“哼哼,就算让他们先个蹦跶几天又能怎样?等吕宋那边局势平定下来,还不是一样收拾他们!跑到这里来杀人放火,还想要这边捏着鼻子认下?咱可不是后世那个满清!叫我说,直接把那几个送上门的扣下来,或者干脆丢给郑家人去处理!”

脾气向来比较急躁的应荣威拍着桌子大声道,庞雨嘿嘿笑了笑,之后却微微摇头

“不,我想咱们的委员会应该不至于仅仅为了出口气而放弃掉这个好机会。”

“好机会?”

“当然,你们难道忘了,为了争取和欧洲保持联络,我们连已经夺下的宿雾岛都懒得占领,还要还给西班牙人。东印度公司主动前来寻求商业合龖作,不正符合我们的需要么。”

“可就他们那种态度和手段……”

“如果是个人的话,作决定可以凭着一时好恶也无所谓,但龖是作为一个集体来说……还是以利益为重啊。不过我想荷兰人既然敢这么大模大样直接找到海南去,多半也是有几分把握的。商人么,最善于做交易,最终能不能达成协议,要看他们的谈判技巧,还有拿出来的条件怎么样了。”

“哈,眼下我们与荷兰人之间的关系可是负值,要想要让咱们不计较他们的冒犯,外加同意他们重返东亚贸易圈……他们可得好好拿出些‘诚意’来了。”

……几人又商讨了一番,最终庞雨据此写了一份报告发往总部,同时附上了自己的看法。

而不久之后总部的应对也回复过来——确实有很多人主张不要跟荷兰人多罗嗦,既然他们敢开战,那就打到底!

不过最终,参谋组的一批同志以及李教授等人还是说服了他们,其理由正是与庞雨所估计的类似——根据对团队有利的原则,不必排除与荷兰人合龖作的可能xing。

当然,主动权也不可能由对方掌握,想打就打,想谈就谈?做梦呢!

海南岛方面虽然暂时没动那些使者,但也将他们都扣押起来,那些荷兰人几次三番提出想要开始谈判,都被拒绝掉。同时通知王海阳那边,台湾岛上的军事行动照常进行。另一方面,以“白驹”、“飞燕”、“雪风”、“时雨”、“野分”等五艘快速总帆船组成的搜索队,在台湾海峡一带,以及附近对方舰队可能出现的地点四处搜索,继续寻找对方舰队,并联合郑家消灭之。

——既然你们发动了攻击,那双方现在就是处于战争状态下,战争状态下什么都不用罗嗦。至于什么时候够开启谈判?

——很简单,等我们解决了些挑起事端的舰队和部队之后,再谈不迟。ro@。

五五八 迪亚戈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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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是皮草商人,当前却在荷兰东印度公司里担任职员的葡萄牙人迪亚戈,卡特罗好……,曼多萨从窄小逼仄的房间里走出来,深深吸了一口虽然略微潮湿,但却让人心旷神怡的海风,这座岛屿上的天气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温和宜人。

只是当他看到旁边高高围墙,以及附近哨塔上正冷冷盯着他看的绿衣士兵时,不禁又缩了缩脖子一地方是好地方,上面的人却不好惹。

比起东南亚其它地方那些尚处于原始méng昧状态中的土著,这群自称为,“琼海军”的华人武装无论在哪一方面前不下于欧洲如果不是更加先进的话。

只可惜位于巴达维亚和阿姆斯特丹总部的那些绅士们迄今也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他们依然固执认为所有非白种人群都是愚昧而短视的,之前公司在福摩萨的惨败被认为只是一场令人惋惜的意外。而最让迪亚戈感到惊奇,或者是难以理解的是:即使是那些见识过琼海军厉害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到了巴达维亚和阿姆斯特丹之后,居然也把对手说得一文不值。

尤其是那个被琼海军释放回去的福摩萨总督不,应该说是,“前”总督汉好……,普特曼斯,在亲眼看见过对方那艘无敌大铁船”以及领教过对方的炮火之后,居然还敢向董事会信誓旦旦保证说,只要有十几条舰船就能夺回福摩萨岛,重新开启对〖日〗本的贸易航线,真是狂妄到极点了。

他的要求虽然没有完全得到满足,却也影响了总部那些大人物们的判断以至于制定出这样一份匪夷所思,近乎于自相矛盾的商业计划1

来:一方面,要求他们这群使者用商业谈判的方式,与在东南亚地区取得了霸主地位的琼海军达成谅解,使得东印度公司能够重返东亚海上贸易圈:另一方面,却又授权给汉好……,普特曼斯那个战争狂人,允许他使用军事手段,在谈判开始之前为公司尽量取得,“先发优势”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要设法在东亚地区重新占领一块地皮以作为未来商栈的据点。

“这群白痴……”

迪亚戈在心底悄声骂道,这计划看起来很周密,连作为敌对方的西班牙人都给算计上了,可偏偏没考虑谈判对手的反应。似乎他们说打就能打,说和就能和骨子里头还充满了白种人的傲慢啊。而正是这种傲慢,让他落到如此田地。

不过这也不奇怪,想当初他自己第一次作为使看来到海南时不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么?总以为这帮人很好糊弄,结果却被人当作白痴看待。

这回也是如此当对方前来交涉的人员听到他们以使者身份要求相应待遇时,脸上就带了讥笑的神sè,不过还是回答了一句:由于当前与东印度公司正处在战争状态下他们只能按敌对状态处理与你们的关系。

如果光是这样倒也罢了,可偏偏这边有某个自认为善于谈判的一位老绅士自作聪明添了一句:我们并没有向贵方发起进攻,只是攻打了盘踮在南海上的另一股势龖力而已,根据我们的了解,他们与贵方并没有很密切的关系,只是一般xìng商业合龖作,只要贵方允许东印度公司完全可以取代他们的位置……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辞。

结果对方那个交涉人员用看待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们半天,方才指了指飘扬在他们头顶上一面旗帜一看清楚那是什么旗号了吗?大明帝国的标志!你们攻击的乃是大明帝国的军队和领土,是对整个帝国的挑衅,所以眼下你们是在与整个大明帝国为敌,而我们琼海军也是明帝国的一部分这是战争!知道什么是战争吗?你们以为这是小孩子玩游戏?

之后就把那个瞠目结舌的老头儿连同这一整队人都丢进了战俘营按照俘虏标准对待。不过因为这批人本身毕竟没什么敌对行动,对他们的态度还算客气,只要不出营地围墙范围,平时可以〖自〗由在营地中活动,日常供给上也还凑合,并没有苛刻相待。

只是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则要取决于战半的进程和结果。至于这些使者们所期望的商业谈判,更是压根儿不予理睬,不管他们怎么请求对面就一句话:现在不是谈判的时候,有什么事情等这一仗打完了再说。

“你们挑起了战争,但如何结束它,以及用什么方式结束,只能由我们来决定。”

那位交涉人员在临走时丢下的这向话,直到现在,仍然令使者团中大多数人一想起来就牙酸不已人家也没怎么慷慨jī昂,只是用一种平平淡淡的语气,表明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已。而恰恰是认识到这一点,才更让那些在来之前个个都趾高气昂的使者们心悸不已。

当然了,这些人中间可不包括迪亚戈,他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

作为一名还算尽职的公司职员,他也曾经向龖上司作出过劝谏,只是没被采纳而已。毕竟,比起那位曾经担任一地总督的普特曼斯先生来,自己不过是个刚刚加入公司不久的新丁,说话没人听也很正常虽然他被吸纳入公司的原因正是曾经和琼海军打过交道,对他们比较了解。

不过经历过这一次的教训之后,想必自己在公司里的发言权会变得高一些了。事实上,当前在这个使者团的内部,几位领导者已经开始重视他了因为只有他的建议比较实际,商人么,再怎么骄龖傲自大,终究还是最能够接受现实的。

,“迪亚责先生……迪亚戈先生?”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到这方面时,从背后传来几声呼唤,迪亚戈立即转身,恭恭敬敬摘下帽子,向营房门口那个五十来岁的老绅士深深鞠了一躬:,“戈曼先生。”

一老头儿正是这次使者团主要负素谈判的代表,他在公司里的地位很高。这次过来更是拥有公司董事会最高决策机构,“十七人绅士团”的授权,可以全权代表公司董事会作出决定。

对于这次与琼海军交涉的事件,东印度公司的董事团和其他所有集体决断的机构一样,其内部也分为主张谈判处理的温和派,与主张武力解决的强硬派两部分,而戈曼就是温和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当然了,这老头儿之所以会持温和态度,并不是说对那支琼海军有什么好感,只是单纯出于老年人万事追求平稳的心态,以及在董事会里站在那些主战派对立面的政治需要而已。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抱持着白种人对黄种人所特有的高傲,总觉得对方是一群很容易糊弄的未开化人,是需要上帝拯救的羔羊、

老戈曼是个虔诚的信徒。

不过这份高傲在与对面的第一次交涉之后便被打了个粉碎一正是这老头儿提出了那个“打击另外一家势龖力与贵方无关”的理论,然后被对面那小伙子用极其鄙视的目光看了半天,两句话就把他驳得哑口无言。

迪亚戈相信这一定沉重打击了老头儿的自尊心,因为打那以后老头子便没再说过什么这批亚洲人需要上帝的教导之类言辞。不过现在,老头子开始转而为自己的安全担心。

“迪亚戈先生,您能确定对方确实不会伤害我们吗?”

这已经是老头子第三次提及这个问题,而迪亚戈也第三次做出同样的回答:,“是的,戈曼先生,关于这一点我很肯定您知道他们并不是不讲理的野蛮人,即使对于那些战争俘虏,要处以刑罚的话,也会有一次审判来确认。而没有具体敌对行为的人将会被释放他们先前都是这么对待俘虏的,这回应该也不例外。而我们这些人是作为使者而来,更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了。

“……是吗,听到您这井就安心多了。”老戈曼松了口气的样子,“您似乎对此非常有把握?”

一和前几次一样,老头子还是不怎么放心。他曾经在欧洲战场上被敌人俘虏过,大约正是因为那一段很不美好龖的回忆,使得他变得特别谨小慎微。

“是的,我非常肯定,当前的处境已经走到了头,绝不会变得更坏了。”

望着老头子那míhuò不解的面容,迪亚戈略有些得意的笑着”他的心里非常笃定无论局势多么糟糕,自己的生命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而且,他说的这些话,肯定都能兑现。

为什么他能这么自信?当然是有原因的……

一当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下去后,迪亚戈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悄悄出了门,绕过几条走廊,确信无人跟踪以后,方才走到营地边缘,一扇小门旁边,按照一定规律轻轻敲了几下。

过了几秒钟,门上开了一扇小窗,先lù出一张脸来看了他几眼。

,“向赵先生问好。”

迪亚戈低声说道,对方沉默了片刻之后,点点头:,“赵先生也向你问好……”……过来罢。”

一,“吱呀”一声,小门打开了。@。

五五九 自寻死路

五五九自寻死路

因为眼睛出了点问题,按医嘱不能使用太过,白天要上班没办法,晚上就只能不看电脑了。

所以更新什么,只能放在周末进行,平时有空也会写一点,但无法固定时间段了,望大家见谅-

“……是的,先生,这就是公司的全部计划了……哦,谢龖谢。”

昏暗的煤油灯下,迪亚戈正竹筒倒豆子般将他所知道的关于东印度公司所有行动计划都汇报给对面那位接头人听。旁边还有一位记录员在运笔如飞,把他所述说得一切都记录下来。

对面那位他并不认识,但从对方从容自若的表情,以及偶尔所提出的几个关键xìng问题上,可以看得出这位肯定也是干这行的老手,并且对东印度公司的了解非常深入。好容易结束了汇报,迪亚戈正感到口干舌燥时,对面那位接头人很体贴的递给他一杯凉茶,同时看着旁边速记员笔下形成的文字讯息,很是满意的点着头:

“很好,你的工作进行得不龖错,我会向赵先生报告你的成绩。而且,按照约定,在贸易公司的账户上也会给你增加一笔数额……”

说着,他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个数字轻轻推过来,迪亚戈接过纸条瞄了一眼,脸上顿时显现出抑制不住的喜sè。

“好龖的,好龖的……非常感谢赵先生,以及您的慷慨和大度……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拿?”

“随时,只要你觉得需要,随时都可以去支取。不过我们希望,在谈判结束之前,你还能继续待在当前岗位上,为我们提供东印度公司的最新动向,以及这群谈判者的想法——当然,我们会另外支付报酬的。”

“可以,完全没问题,他们现在很信任我!”

迪亚戈立即毫不犹豫答应道,一想到自己只要安安稳稳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日子,便可以再得到一大笔款子,使得自己向独立拥有一条商船的最终梦想更进一步,他的心中就雀跃不已。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同时也为了体现出自己的作用,迪亚戈立刻提起了那个团体中当前最关心的问题:

“老戈曼和其他大部分人当前最关心的,还是自身安全,他们怕咱们这边把遭受舰队攻击的愤怒转嫁到他们身上……”

——不知不觉间,称呼变成了“咱们”,迪亚戈现在中文用的还真不龖错了,那位接头人立即听出其中奥妙,但只是哈龖哈一笑:

“关于这一点,你尽可以用一切方法让他们安心,我们是文明人,不会随便迁怒于人。”

对面那位接头人在过来之前显然也在此方面得到过保证,很是确定的回应道:

“事实上,当前把他们安排在战俘营中,也是出于保护他们生命安全的考虑——毕竟咱们这边跟郑家是同盟,海南岛上经常有郑氏家族的人出入,如果让他们碰上,无论对使者团还是对我们,都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是,是……我一定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迪亚戈连连保证道,稍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问道:

“另外……有没有一个大致的时间表,可以让我告诉他们:当前这种状况会有所改变?这样我在安抚人心的时候也更有说服力一些。”

对面的接头人看了看他,微微笑了笑:

“有所改变?很容易啊,等我们双方结束这种敌对状态就可以,简单说——等战争结束就行了。关于荷兰舰队的行踪,你可有这方面的消息么?”

“战争结束?那恐怕……唉,没有,那支船队是由普特曼斯总督直接指挥,现在就是连公司总部都联系不上船队的。”

迪亚戈皱眉道,但那位接头人却xiōng有成竹的哈龖哈一笑:

“我们当然不指望东印度公司召回他们的舰队,就算他们想召回,也要问我们同不同意才行呢……既然没有就算了,打仗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自有人去解决。你只需要告诉他们,等到战争结束,他们自然可以得到与其使者身份相称的待遇——这个时间不会很长。”

“噢……好!”

迪亚戈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琼海军这种无比自信的态度了,但先前几次,他只能用羡慕眼光看着,而这一回,在下定了决心之后,这位身为西班牙国民,当前又效力于荷兰人的葡萄牙小伙儿却十分高兴的点头道:

“没错!我们一定能赢的!”

迪亚戈满意而去,而他今晚的所有言辞则都由专人记录下来,经过集结,整理之后,递交上去。

赵立德当前不在海南,不过他所建立起的情报机构仍旧可以正常工作,各种消息目前都是汇总到敖萨扬那里,再由他向委员会以及各相关部门作出陈述——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但sī下里已经有人开始用“保密局敖局长”这个名号在称呼他。

“……这就是荷兰人的总体计划了。根据内线所提供的情报印证下来,基本与我们先前推测一致: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在于恢复贸易,向郑家开战只是为了满足某些好战分子的sīyù而已。”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狠狠打击那些好战分子,也不会影响到未来与东印度公司的‘合龖作’啰?”

很快便有人听出了敖萨扬的言外之意,而后者则用某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耸了耸肩:

“这个么,就要取决于前线指挥官的态度了。”

………

前线指挥官们是个什么态度?——当然是希望把对手彻底,完全,毫不留情的全部干掉。不过,在当前情况下,要做到这一点却不容易。

海军方面,怒气冲天的郑芝龙调集了他手下所能动员的全部海上力龖量,集兵于一处,以备随时向那些无耻红夷复仇——他是这么宣扬的,不过在旁人看来,恐怕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再次被荷兰人偷袭,毕竟郑家现在剩下的舰船就只有这么点了。

当台北淡水遇袭的消息传来之后,郑芝龙的第一反应和庞雨等人所料想得差不多——不是愤怒,而是高兴,因为终于能找到那帮兔崽子了!淡水附近的圣多明戈小城堡最初是由西班牙人建立,被琼海军与郑家联手夺下后由郑氏单独经营,不过由于郑家在台湾岛上的重点依旧是靠近台南一带,对于北部的投入并不太大,即使丢掉了也不心疼,如果能借此拖住对方舰队的话反而再好不过。

得到讯息之后,郑家舰队的主力马上从厦门港中起航,杀气腾腾朝台湾那边冲过去。而琼海军这边则根据双方的同盟协议,以及福建官场的要求,也派出了舰船支援。琼海军的主力尚在吕宋,但由文德嗣所率领的纵帆船编队依然给了郑家极大帮助——这些纵帆船都是按照后世飞剪船的型制建造,速度极快,而且每条船上都配备有无线电系统。文德嗣将它们分散开来,当作侦察舰使用,每条船负责一个方向,就好像后世航空母舰上派出的侦察机一样,可以确保所有被搜索过的地方不留任何死角。

不过直到现在,仍然没找到那些荷兰船的踪迹。这很正常——在这个既没有雷达也没有卫星的时代,哪怕是整整一队十多条大帆船,想要靠肉眼在海面上找到它们,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看不出来,这帮殖民地商人干得还真不赖呢!”

从台南到台北,虽说是在同一座岛上,但在这个年代,唯一能选择的交通方式只有坐船。王海阳的陆战队即使训练有素,却也只能等待郑家和琼海军的联合船队抵达以后,才能搭载上船,向台北进发——船少了还不行,万一被对方在海上突袭,那才叫冤枉。

而当文德嗣与王海阳碰面之后,两人首先聚在一起分析敌情。虽说对荷兰人没什么好感,却也不得不承认:迄今为止,对方这一系列动作干得很漂亮。基本是做到了“避实就虚”四个字,只利用少数舰船就把明帝国在东南亚的海上力龖量给耍得团团转——也包括琼海军在内。如果他们能再这么多坚持几次,还真能给人带来不少麻烦呢。

只可惜这个年代的军事理论并不发达,那些荷兰人虽然以商人所特有的狡猾和灵敏,连续走出了几步妙棋,最终却依旧犯了个大错误——根据率先前往北部侦察的纵帆船回报,荷兰人在攻占淡水之后居然没有立即逃走,而是登陆占领此处,并派军队修复堡垒,甚至搬运火炮上岸,准备在当地长期驻守。

而那令他们头痛不已的十多条荷兰舰船,以及相当一批中国本土的海盗船——那应该是属于刘香的力龖量,也被当作陆上力龖量的补充,留在了附近的港口中。

“这可真是自寻死路啊!”

当文德斯等人收到前方侦察船发回的电报,说他们寻找了许久的那支荷兰舰队如今正悉数停留在淡水河口内,几人先是一惊,随即便都是一喜——那帮家伙终于不再到处乱跑了。

而这场让他们头痛不已的海上游击战,也终于即将结束。RO@。

五六十 决战之前

五六十决战之前

嗯,这几天舒服些,又赶了一章出来。

下次更新大概要等周末了,反正我尽量写。

公元一六三三年,十月二十二日,清晨五鼓之时,在金门岛附近的料罗湾,大明帝国以郑氏sī军作为主力的海上力量与来自欧洲的荷兰东印度公司sī掠船队展开了一场jī战。

在这场战斗中,郑氏方面投入了一百五十多艘战舰,数万名士兵,而荷兰东印度公司也派遣出了最强大的武力,共计数十艘最新式带有加农炮的战舰,以及中国海盗刘香的船队共五十余艘。双方均在海战中使用了强力火炮以及大量的火器——其中郑家的大炮主要购自于英舰。

不过战斗进行到最后时,郑家还是依靠传统的攀船肉搏,以及纵火船战术取得了优势,最终俘获和击沉了全部荷兰船,赢得了这一场海战的胜利。

这便是流传于世的料罗湾大海战,就郑家与荷兰人本身而言,这不过是为了夺取南海贸易权所发生的一场争斗。但作战双方恐怕谁也没想到,这场战斗在后世人看来却有着更为重大的意义——这是自从大航海时代以来,中国海上力量与西方殖民者之间所发生过的规模最大的一场海战,而之后东西方再有类似的碰撞,则要到等到一八四零年的鸦片战争了。可惜那煌煌大清只精于骑射,对海上之敌却全无防备,以至于让舰队规模并不比当年荷兰上多少的英国舰队从广东一直打到天津,纵横海上若无人之境……最后还签了个屈辱条约,远不如明末时仅仅依靠一介走sī商人的sī人军队,便能与欧洲人拼个旗鼓相当的勇烈。

——这是在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而在这个时空里,尽管有琼海号上这群现代人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东西。但很有意思的是,在一六三三年,这场似乎是命中注定的,郑氏家族与荷兰人之间的大海战依旧爆发出来,只是时间稍微提早了一些,地点也改到了台北的淡水河口。除此之外,与历史上那次决战最大的不同便是——郑家不再是孤军奋战,中方船队里增加了另外一股武装力量。

…………

“能够亲身参加到这场名留青史的大战中,可真是幸运呢!”

这几天来文德嗣总是把这句话放在嘴上,以至于王海阳很难理解。在他看来如果要名留青史的话,琼海军先前的那几场大战似乎更有资格。比如当初的琼州府保卫战,无论从规模,jī烈程度,还是后来战局的戏剧化转变,都远非这场海战所能相比。

即使文德嗣向他解释,说这场大战之所以让人jī动,因为它是在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件,王海阳对此也不大感兴趣。在他看来历史既然已经被改变,就没必要再纠结于所谓的“真实历史”不放,放眼当前才是正理。

况且,这场战斗他们还未必就是稳操胜券呢!

——虽然在外人看来,当今东南亚海面上最为强悍的武力,非他们琼海军莫属。当初西荷英三强联手大明水师围攻琼州府,都落得个大败亏输得下场,如今单独对付一家荷兰还不是手到擒来?不但外人,就连他们琼海军内部的很多人也都这么想。

只有文德嗣,王海阳等现代人心里有数——他们先前之所以能在海上百战百胜,主要还是依靠琼海号这艘大大领先于当前时代的钢铁巨舰在撑场面。无论在海南岛还是马尼拉,在面对跨海而来的欧洲列强时,他们所能恃之与其对抗的,也只有领先了三百多年的琼海号。

而在没有琼海号撑腰的时候,他们就只能欺负欺负海军力量薄弱的对手了——比如山东之战和吕宋攻略战。如果碰上对方实力与自身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的时候,也不得不暂作退让。迄今为止,琼海军真正用相近技术与对手硬拼的战斗只有一场,那便是凌宁指挥伯爵号在马尼拉港口外与西班牙舰队的交战。那场战斗海军兄弟们表现得很英勇,不过最终依旧是寡不敌众,狼狈逃回到港口里面了——光是火炮和某些小地方的改进,还不足以抵消掉敌方巨大的数量优势。

这一次的情况也有点类似,郑家的船队和人员肯定是服从郑氏家族首领郑芝龙本人指挥,琼海军在这里的只有五条快速纵帆船。虽说这五条船都是出自海南岛造船场,集中了大量后世技术的新锐货sè,但当初设计它们的主要目标毕竟不是用来应对战争的。

“……‘雪风’,‘白驹’,‘飞燕’,这几条大船上装备有两具单发火箭弹发射架,而小一点的‘野分’和‘时雨’则各只有一具——这还是临时加装上去的,也是它们唯一的固定武器了。”

“这样的火力,平时用来自卫足够了,但要参加战事的话,还是略显薄弱了一些。根据以往的实战经验,单发火箭弹的命中率很成问题,甚至还不如火炮。”

“那更要好好研究下战术了,尽量扬长避短……”

内部会议上,文德嗣,王海阳,黄星等人头碰头聚在一起商议战术,虽然手头只有五条船,他们依然决心在这一战中打出琼海军的威风来。纵帆船上都没装火炮,完全依靠火箭弹对敌,虽然火力稍嫌薄弱,但如果能充分发挥其机动灵活的优势,用装有燃烧弹头的火箭弹在敌军火炮射程之外sāo扰的话,也可以起到很大作用的。

至于近战火力的不足,则只能调集陆战队上船,用步枪和手榴弹加以弥补。好在王海阳这次带来的陆战部队不在少数,每条船上都可以安排足够兵力,不怕敌军靠上来打接舷战了。

…………

公元一六三三年,七月十五日。

台湾岛北部的淡水河口外,无数舰船齐聚于此,放眼所及,到处都是随风猎猎飘扬的旌旗与吃风鼓胀起来的篷帆。每一条船上都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这年头海战还是以人力为主。至少在东亚地区,琼海军以外的海上势力中,这一习惯并没有改变。

当郑家主力船队抵达台湾北部,目标海域之后,并没有迫不及待向荷兰人发起攻击,而是派人过去递交了战书,约定好时日,准备来一场正规的海上决斗。荷兰人则很爽快的接受了战书,这反而让郑家颇为奇怪。

郑芝龙在刘香的队伍里也安排有几个细作,只是地位都不高,先前跟着大部队在海上行动时没机会传递出消息来,如今双方位置很接近了,那些细作便也陆续送了一些消息过来。根据他们的报告,荷兰人这回还真是下定决心,要在这里与明国舰队一决雌雄,因为他们发现那艘最令他们感到害怕的大铁船不在此地——显然,那些海上马车夫们只要不跟大铁船交手,便还是无所畏惧的。

之后这几天,双方军队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大打出手。郑芝龙向他的士兵颁出了很高的赏格:所有参战士兵先发二两白银,并许诺在战事结束之后额外再给五两。每一颗敌军的人头价值为十两白银,如果是红毛人的,则是五十两。

和历史上那次一样,郑家果然也准备了大量的纵火船,每条小船上都堆积了大量浇有油脂的柴草,船头则装有带倒勾的大铁钉,由十六名水手齐心合力划桨驱动。给他们的许诺是只要点着对方一艘船,就立即赏赐白银二百两,当场兑付决不拖欠!

至于琼海军这边,郑芝龙也提前过来打好招呼——贵方的雷神火箭尽管打,不管打出去多少,不管有没有打中,只要发射出去了,就全算咱郑家的,战后我们一律实报实销!

有了郑芝龙这句话,文德嗣等人自然乐得大方,本来他们携带的这批弹药就是要用掉的,有人自愿买单当然最好不过。由于投入了大批量生产,如今火箭弹的成本稍微下降了一点,不过对外报价依然是五百银元一枚,折合二百五十两白银,从不还价——打仗就是打钱,这句话用在琼海军身上最合适不过。而且因为琼海军基本不对外销售武器,很多势力想花钱还买不着呢。

就在开战的前一天,另有一条小小纵帆船翩然而来,加入到琼海军这边的船队中——却正是以前最早的那条实验型号,“雪风”这个名字的前一任主人。如今被安德鲁sī人出资买下作为玩具的小家伙。

船上除安德鲁这个操帆手外,只载有两名乘客,一个是郑家二爷郑芝虎,另一人却是庞雨——很明显,他们是从山东那边星夜赶来的。这边问起来意,原来郑芝虎听说已经找到了荷兰人的尾巴,并即将在台湾北部与其展开决战之后,坚决要求赶来参战,靠他们郑家自己的船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便缠着庞雨,要向他借短毛的快飞船。

而庞雨自己也想趁机过来看看热闹,他的想法与文德嗣很类似——对于这场与真实历史上极其相似,可以说是代替了那场料罗湾大海战的郑荷决战,抱有一种近乎于膜拜的心态。如果有机会亲身参与进去,那是绝对不肯放过的。

正好这时候安德鲁新得了他眼馋许久的小赛艇,“遛船”来到山东,于是便请他帮忙送两人过来。这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决战开始之前抵达了战场。RO@。

五六一 郑家兄弟

五六一郑家兄弟

先把兴奋十足,嗷嗷怪叫的郑芝虎送去他大哥那边,庞雨这边也登上了雪风号,和其他人汇合在一处。虽然大家对他的忽然加入有些意外,但鉴于庞雨长期以来在团队中的作用,还是立即被委任了一项“战地参谋”的职务。

不过庞雨很有自知之明——文德嗣和王海阳他们早已经把战术都制定好,临战前不可能有什么改动的余地,所以还是安心作个看客好了。反正按照文德嗣他们的部署,琼海军这五艘快速帆船并不与郑家主力编在一处,届时也不参加混战,而是单独编为一队,在距离双方舰队较远的地方游弋,他可以很轻松的观察到整个海战过程,而不用担心被卷入到战火中去。

不过这并不是说琼海军不参与战斗了,事实上,这场战斗恰恰将由琼海军来开启——按照与郑家的约定,琼海军的快速帆船将充分发挥他们的高速度和火力优势,在郑家舰队冲向敌军之前首先掠过荷兰人的军阵,使用带燃烧弹头的火箭弹攻击对手,迫使对方把原本密集的船队散开,从而扰乱对方的阵形,以便于郑家船队趁乱冲入。

——这就是联军统帅郑芝龙对于盟军的唯一要求,之后怎么打就随便他们了。盟友的力龖量毕竟只能借用,这场战争的主角依然是,也只能是他们郑家——这一点,郑芝龙心里非常清楚。

…………

此时此刻,在郑氏家族的船队中,最为高大的那条楼船旗舰上,这位年方二十九岁的郑家掌舵人正举着一只琼州产的双筒望远镜静静观察远处敌阵。这种军用望远镜的镜片上附带有详细刻度,只要学会了用法,不但可以看清远处事物,同时也能精确判断出距离,远比普通的西洋单筒千里镜要强。

当前双方舰队都已在淡水河口处排开阵势,但荷兰人毕竟是防御一方,占据着内河口的优势地形,而且他们的大船较多,十多艘大炮舰分成数队,加上四五十艘中国船——刘香的海盗团伙,把本就不太宽阔的河口港湾处堵了个严严实实,岸上还有若垒可做支援,如果要强攻的话,难度会很大。

郑家方面,虽然在数量上远远超过对手,足足有一百五六十条船,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很小的小划艇,上面堆满干柴稻草,并泼上油脂——准备用来纵火的放火船。每条放火船上安排有十六条精壮汉子,开战后他们将不顾一切朝敌军阵势里头冲,并挑选一个合适时机把火点着,然后不管能不能烧到对方,都要跳水逃命了。

真正载运精兵强将,用来打仗的船只,郑家这边只有四十来艘,反而不如对方多。尤其是仿造西洋夹板船的那种大型炮舰数量更少,连同郑芝龙脚下这条旗舰,统共也不过才三五艘,还不到对方半数——每次只要想到这里,郑芝龙就会感到一阵剧烈心痛。如果不是被这些该死的红毛鬼打了个突然袭击,导致近两年的辛苦投入毁于一旦,他们郑家本来很快也将拥有两条不逊于琼海军“公主”,“伯爵”那等级别的巨舰了!

如果不是因为另外有那么一伙人愿意提供助力,他们郑家还真没把握打赢这一仗呢……想到这里时,郑芝龙情不自禁的就把目光投注到海平面另外一侧,那里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几片船帆影子。

这帮短毛居然躲那么远?待会儿他们可是要发起头一bō攻势的……那位文提督该不是要反悔食言吧?

但这样的念头只在郑芝龙心中一闪而过,立即又被他自己否定。如果对方不想掺和这趟浑水,先前直接不加入就是,反正红毛人也没敢去招惹他们。和琼海军打交道这么久,郑芝龙感到也许是因为自持力龖量强大的关系,短毛在很多地方都显得比较莽撞和强势,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蛮横,但无论如何,失信这一点却从未在琼海军现过。

那就看他们如何发挥吧……对于琼海军的器械战具之精妙,郑芝龙是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方既然把出战位置安排得那么远,想必是有他们自己的考虑。只要短毛能帮忙把对方船阵破坏掉,让自家纵火船冲进去,随他们采取什么战术都无所谓。

正在沉吟之时,从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嘻嘻哈龖哈的哄闹之声,却正是郑芝虎,郑芝豹两个弟弟走过来。郑家四兄弟中,郑芝凤长于谋略,作战时很少身先士卒,而喜欢在后方运筹帷幄充当军师——历史上他中了武进士之后干脆改名叫郑鸿逵,不跟什么混一堆了。

而郑芝龙作为团体领袖,当然不可能动不动就冲到前头去拚命。但剩下虎豹二人却都是典型的猛将兄,打起战来总是不要命的往敌阵中心冲,以前势龖力寒微,将士缺乏时这样做那叫没办法,现在还这么玩就有点不合时宜了——郑芝龙劝过他们几次,但两个兄弟都不大肯听,他也不便多说,毕竟自家人勇于向前总比胆小怯战要好。

“老大!”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么?”

两个兄弟走到他面前,齐齐一施礼。郑芝龙看看他们,身上都是一水的鲨鱼皮靠,大tuǐ外侧绑着分水刺,脚脖上还捆着匕首套子——这是典型准备从水下潜入,夺取敌船的打扮。

这一次作战,郑家的计划是在放出纵火船冲入敌阵之后,就立即把运兵军船也全部压上去,尽量跟对方打接舷战,而不和红毛人拚火炮——在火炮上他们肯定吃亏的。而且打接舷战的好处是可以夺取对方的舰船,最好是能抢到红毛人几条夹板炮舰,以弥补自家先前的损失。

当然打接舷战的伤亡也最是惨烈,两个弟弟身为家族中坚,这时候确实也正是需要他们带头冲杀在最前面以鼓舞人心……不过郑芝龙的目光在二弟郑芝虎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却摇头道:

“阿虎,你去换一身重甲。”

“换重甲?大哥,俺连夜累死累活的赶回来,可不是为了坐在后头干看戏的!”

郑芝虎一下子急了,世人都以为海上作战时无需重型甲胄,实际上重甲在海战中还是很有用的——接舷战时用来防守。人家跳帮冲上来的水手肯定都是轻甲布衣,大部分甚至都是赤膊,这时候如果有一个身披重铠,箭矢弹丸不能射入的猛人顶在前头,立即可以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决定xìng作用。

不过穿了重铠就肯定不能离开座船了,哪怕跟敌舰之间用跳板相连也不能走——万一掉下水去就是个秤砣,捞都捞不起来,只能钉在己方船上安心防守。郑芝虎当然不肯干这活儿,当即戗着脖子就要争辩。

但郑芝龙对于自家兄弟的xìng格了如指掌,只用一句话便让他乖乖听令:

“听着阿虎,此战至关重要,我们这边大船又太少……我这条座舰多半也是要冲进去的。”郑芝龙拍着手下船舷缓缓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这船上,护持着为兄,以免出什么意外。”

“啊?好!大哥放心,有兄弟我在,谁都别想靠近你!”

郑芝虎一听是这话,果然马上服从,立即回身换甲去了。郑芝虎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微微显出一丝笑容——他突然提出这要求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想他郑飞黄本身武艺其实并不逊于两个兄弟,纵横东海这么些年,什么时候怕跟人面对面厮杀了?他这时候要把郑芝虎留下,却是因为短毛那边派人把二弟送过来时,那位庞军师还让人带了一句话给他。

——说是我们本来不想让令弟参与此战的,因为我们这边有人推算,令弟最近不利于战阵,如果强要参战,恐怕会有些危险。如今虽然加入到战阵中,到时候还请飞黄将军劝阻着些,别让蟒二爷冲得太前。

话说得很模糊,也没说是怎么“推算”出来,但偏偏就是这种不清不楚,含含糊糊的话语,反而更让郑芝龙深信不疑——他们走海的人本就都有些mí信,而那群短毛口口声声不信神不信佛,可偏偏在某些事情上却当真是具备“未卜先知”的能力——上至天下大局,下至奇人逸事,他们总是能预料在前头,并提前把好处弄到手。郑芝龙跟他们合龖作这么些年,就几次三番感觉到了这种古怪——很多事情,短毛动手做的时候似乎是莫名其妙,但过了一段时间便发现原来都是有目地的,至于其中有什么奥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人家难得肯专门点醒他一句,那位庞军师想来也不可能没事找事消遣人玩,那他肯定要慎重对待的。事关自家亲兄弟的xìng命,郑芝龙已经决定,就算这次战斗打完了,也一定要把二弟带在身边,不再放他到处乱跑。RO。

五六二 河口之战(上)

五六二河口之战(上)

海面上起风了。

时辰已经接近中午,海面上终于刮起了对进攻方有利的风。这年头虽然没有天气预报,但那些走海多年的老水手却可以根据前几日的天象,干湿,甚至是气味,判断出今后几日的风向走势,这并不出奇。

郑芝龙纵横海上多年,手下自然不缺乏这样的人才。海战最重要的便是借风势,他之所以决定在今日决战,正是判断出这一天会有适合的海风,可以助他用火船冲击。从早晨等到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时辰到了……短毛那边怎么还不动手?”

旁边郑芝虎有些着急道,他已经换装回来,满身披挂着用皮革和金属片镶嵌的重甲,走起路来叮当作响,连脚下靴子上都嵌着长钉,牢牢抓住甲板木头,这样作战时就不会打滑——到时候甲板上将到处都是血污和人油,可比平时滑溜多了。

“不着急,他们的帆船不用人力,全凭风势,比我们这边更赖风力……他们动了!”

郑芝龙虽然嘴上说不着急,却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琼海军船队方向,由于双方距离太远,海上又缺乏参照物,即使在高倍望远镜中,也只能隐约看到那边的帆顶稍稍动了一下。

但望远镜中目标的移动幅度很快便增大起来,帆顶上的狭长赤红飘带拉成了笔tǐng一条直线,在风中猎猎飘扬。

“哈龖哈,总算动手了!庞军师他们果然说话算话!”

旁边郑芝虎也拍手大龖笑起来,可以看到对方五条帆船排成一列,但队形很稀疏,相互之间的间距甚大。所有船帆都升起来并吃足了风,带动船头向龖上高高翘起,锐利如刀的船首切开浪花,宛如飞鱼一般,几乎就是在水面上滑行……

“飞剪船……果然是剪浪切bō,难怪会叫这个名字。阿虎,你觉得咱们家也能造出这种船么?”

作为海上大豪,郑芝龙对于船的痴mí程度丝毫不下于后世那些发烧友,以前虽然也见过一两艘短毛的快飞船在海上驰骋,却都不如这一次全部五条快船聚在一起,共同奔赴战场来的jī动人心。这一刻,郑芝龙甚至暂时忘记了战局,一心想着是不是该仿造这种快船?

不过郑芝虎显然已经比他更早动过这方面脑筋,而且也失望过了。

“不行的,大哥。他们这船看着跟我们的差不多,里面却有好多稀奇玩意儿,尤其是连接全用钢铁。小弟估算过,哪怕我们调集最好龖的工匠,也大约只能可以分别作出几个部分,但整体却拼不起来。而且就算能造,花费的银子估计比前面两条巨舟还要多。”

郑芝龙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他也是内行,当然知道这很难搞——别的不说,光看那快飞船又细又窄的船身,大明的工匠肯定就不敢这么做,就是勉强做出来,给浪头一打就会折断。琼镇工匠敢这么玩,必然是掌握了远远强于大明的龙骨拼接技术,否则船身强度绝对承受不住。

双方交流到现在,郑芝龙也算是看着琼海军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尤其是他们的海上力龖量,除了一条大铁船外,完全就是从无到有白手起家,短短几年内就成为南海上的第一大势龖力,委实令人又惊又叹。但若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短毛自己造的船迄今为止也不过才这么五六条,由此可见这船很不容易造。

还是把精力放在大帆船上吧,快船虽好,对于眼下的郑家用处却终究不如载重量大的巨型帆船,既可以装货又能用来打海战……就是琼海军中,也依然以大帆船为主力。

当然了,短毛的那些大家伙帆船几乎全是从西洋夷人那边抢过来,这一点着实令郑芝龙深感佩服。他跟红毛人打交道也很多,深知那帮能够跨过大洋,来自万里之外的西夷人是如何的凶悍与狡猾兼备。然而在短毛面前他们却似乎都成了送宝童子——帆船,地盘,甚至还有精熟的海员……只要短毛想要的,总是能弄到手。

想想看,琼镇的海上力龖量能发展这么快,与西洋夷人的“鼎力相助”还真脱不了干系,只不过那些西夷人并非自愿而已。他们的每次进攻,最终似乎都会演变成给短毛送船送炮送人的愚蠢行径,以至于现在都不敢去找短毛的麻烦……以为咱们郑家是软柿子?

想到这里,郑芝龙又眯起眼睛盯着对面敌阵,思想再度返回到当前的战阵上来。

——这一回。定要俘获几艘红夷炮舰,叫那些西洋夷人知道,不仅短毛不好惹,敢打他们郑家的下场也是一样!

…………

风愈发的大了,而琼海军那批飞剪船借助风势,速度也愈发的提升起来。他们并没有直接往战场这边冲过来,而是在外面划了一个很大的弧线形,似乎要绕着港口兜圈子。

但这回就连郑芝虎也不再着急,兄弟俩都是海战老手,已经看出对方的打算——他们是在加速,就好像一个人在投掷标枪以前先要奔跑助力一样,琼海军的水手们显然想要充分发挥出他们所用快船的速度优势。

故此,虽然从另外几条船上,包括郑芝豹那头也多次派来使者,询问何时出战?这边主船上的郑家二兄弟却都很耐心的要求部下们等待。号令全军进攻的灯球旗帜早已在桅杆下头挂好,但在没有得到命令以前,却是一动不能动。

“且看短毛帮我们打开个什么样的局面了!如果能……”

郑芝龙紧紧攥着那只望远镜,心头浮现出某种期待。

琼海军的行动很果断,在加速到一定程度之后,这支规模虽小,却吸引了战场双方所有人注意力的舰队便宛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淡水河口,双方对峙之处猛冲过来。郑家船队中立即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而对面,荷兰人与刘香的联军中也是一片喧闹——船长和军头们扯着嗓子大叫,要求水兵们做好防御准备。

当然琼海军这几条船不可能一头扎进敌阵去,他们在距离敌阵尚有百步之远的地方便偏转了方向,这个距离显然是经过精心设定的——恰恰在荷军的火炮射程之外,而又在他们自身的攻击范围之内。

当这支飞剪船队的弧形航线达到最接近荷兰舰队位置时,它们恰恰与对方形成了平行的局面,而就在这个点上,只听蓬蓬两声爆炸响起,在最前头,也是最大的那条琼海快船的船头和船尾两侧,同时腾起两团烟雾,烟雾中隐隐有火光升腾。

“短毛船自己烧起来啦!”

郑家舰队里有几个没见识的新手大叫起来,但更多人是保持了沉默——眼前这幕景象他们在大约两年前曾经见过。留下的印象,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只见两支明亮光箭从烟雾中飞出,拖着长长的黑sè浓烟与红sè烈焰,宛如咆哮巨龙一般飞向对面敌阵。

“又是火龙……不,火箭!”

郑芝龙喃喃自语,眼中射出兴奋的光。两年前他初次见到琼海军的火箭弹齐射时,几乎被那铺天盖地声势吓得tuǐ软。而且那时候他可是处在于琼海军敌对的一方,并不能肯定这种可怕的武器会不会飞到自己头上。然而这一次,双方却是同盟关系,而且早有心理准备,故此郑芝龙可以用一种相当轻松,甚至是得意的心情来看待这种可怕武器的攻击。

比起上一次几十支火箭齐射的壮观场面,这回发射的火箭数量有些单薄,而且在高速运动的快船上发射出去,准确度很难保证。不过琼海军的火箭弹从来不依靠准头取胜,这种武器在被设计出来时,它的主导思想就是面覆盖——要么,用一大批火箭弹构成一个面,去覆盖某个目标点;要么,便是用一两枚火箭弹,朝着一大片的面目标攻击,而不要求精确到点对点。

此时在对面敌阵中,舰船都已排列成阵,虽然下面船身之间相互还有一段距离,远未达到铺满海面的地步,但竖起的桅杆和上面蓬帆,旗帜之类却是重重叠叠,火箭横穿其中,无论如何都会撞上这些障碍物。而撞上之后的结果,便是一声轰然巨响……大团真正的火焰爆炸开来,无数火苗四处飞溅,所有被火苗子tiǎn上的地方都会燃烧起来,泼水上去都很难浇灭。

这回当真是烧起来了,不过却是敌人的船——火箭上携带的可是燃烧弹头,而且里面灌注的乃是以琼海军当前技术,所能制造出的最好龖的助燃剂,不象一般火炮用燃烧弹那样只是利用为琼海号提炼燃油的副产品下脚料制作,而是直接使用提炼出来的高度可燃油料配制而成,成本相当高。不过效果也非常好,其xìng能已经接近于后世的凝固汽油,沾到哪儿烧到哪儿,就是落到海里以后也能漂浮在水面上烧一阵子,不会马上熄灭掉。RO@。

五六三 河口之战(下)

五六三河口之战(下)

“火龙!哈龖哈,又是火龙!”

郑家船队里,水手们一片手舞足蹈,恰如先前郑芝龙的感觉一样——当初他们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武器时满心都是恐惧,而这一回,他们却是和这些武器的主人站在同一边的,这种感觉实在非常好。

当然了,无论如何,仅仅用两枚火箭攻击敌阵,肯定是稍嫌单薄了一点。所以琼海军才要用五条帆船排成一线——很快,后面第二条帆船沿着同样航线从敌阵前掠过,在同样的位置上,发射出了同样的两枚火箭……之后的第三,第四,第五条船也都如法炮制。最龖后那两条船由于型制较小,一次只能发射一枚火箭,但就是这八枚火箭,却已经让对面原本坚实整齐的防御阵型动摇起来,刘香手下那些中国海盗的小船纷纷四散躲避火焰,就连几条荷兰人的大帆船也开始挪动,尽量远离那些已经着了火的倒霉船或是烧起来的海面,免得引火烧身。

荷兰人原本很完整的防御阵型一下子便动摇起来。

“哈龖哈,好啊!大哥,咱们冲吧!”

眼见琼海军果然按照约定破坏了敌军阵形,郑芝虎兴奋的手舞足蹈,连声催促道。但郑芝龙却是不慌不忙,依旧举着望远镜,一边观看对面敌阵形势,一边又时不时调转方向,观察琼海军的那些船。

“不着急,短毛的信号还没发过来。”

——双方既然有约定,当然就不可能光靠彼此的默契作战了,琼海军明确告诉他们要在看到出击信号之后才动手,而现在对方并没有发出信号,看来琼海军的行动尚未结束。

确实还没有结束,只见那五条船在远远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又绕了回来。差不多同样的航线,同样的位置……蓬蓬两声,从第一艘雪风号上,又是两枚火箭打了出去,而远远跟随在其后的另外四条船也都重复上一次的动作,又是八枚火箭弹飞了过去……

这时候对面那些舰船,尤其是荷兰人的炮舰也开始全力开炮还击,但由于距离太远,而且五条纵帆船都已经达到极高速度,炮击完全构不成威胁,海面上一团团腾起的水柱充分证明了他们的无奈……除非冲出河口来打,但那样一来其阵型必然解体。如同恶狼一般窥视在旁的郑家船队可就得到机会了。

“干得漂亮!就这么打!远远的射,憋死那帮兔崽子!”

郑芝虎愈发的jī动了,即使身上穿着重甲,居然也在甲板上连蹦带跳的,搞得全身上下叮叮当当一起响。郑芝龙虽然没他那么jī动,却也暗暗点头——快船的速度,火箭的射程,短毛这可是把他们的优势发挥到了极处。

在第二击之后,琼海军依然没有向郑家发出攻击信号,而是不慌不忙再度驶向外洋兜圈子。但这一次郑氏诸将没一个着急催促的了,他们都看出了琼海军的意图——分明是要充分发挥火力的优势,欺负对手在火炮射程上不如他们。虽说每次只能打过去八枚火箭,但在不能还手的状况下,就算那些荷兰人再怎么能憋得住,士气很快也会消磨殆尽的。

更何况那些火箭弹威力出奇的大,爆炸溅射出来的火焰根本没办法扑救,着了火的舰船基本上只能放弃。而且一烧就是一大片,即使没打到船,也会在海面上形成一个火焰圈子。每次八枚火箭弹数量看起来不多,可两轮十二枚下来,对方阵形所在的海面上还是硬生生冒出十来处着火点,即使这是在海上,即使竭力腾挪,也不那么容易避开了——而火箭弹还在不停飞过去呢!

“大哥,这样不行啊,照这么玩下去,我们都没机会出手了。”

当那五条船第三次从敌阵前方掠过,并且再度打出一轮齐射之后,郑芝虎反而担心起来——先前他还担心琼海军出工不出力,如今却怕短毛把活儿干得太彻底。虽说盟军很仗义,但这毕竟是他们郑家的复仇之战,郑氏家族也为此调集了全部力龖量,但如果整个作战过程他们郑家竟然只是旁观,那未免太儿戏了。

“不着急,且看琼镇盟友们能做到哪一步。”

作为一军之主,郑芝龙才没自家兄弟那种意气之争的念头,他还巴不得短毛就这样把活儿全干完呢。当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琼海军的火箭虽然犀利,荷兰人却也不是无法可解,最简单的办法:直接把阵势散开就行了。荷兰人当前排列出这种密集阵形主要是为了应付他们郑家船队——郑家小船多,用密集阵势可以防止被他们冲进来打乱战。

但只要荷兰人意识到短毛那区区五条快船所发射的火箭威胁要比郑家这边一百多条船更大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采取应对手段了——而那时,就是他们郑家儿郎发威的时刻。

“这一支火箭就要两百多银子,全要我们出的,好贵啊。”

郑芝虎似乎并不能体会到大哥的想法,望着天空中划过的道道烟火,居然又心疼起银子来。郑芝龙有些好笑的转头看了看弟弟——他这个兄弟花钱向来大手大脚,给家里女人买首饰买奢侈品,还有琼海军那些稀奇古怪的家具什物玻璃镜子之类,成千上万银子花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这时候居然会心疼银子?

“阿虎啊,都说短毛打仗花钱,其实仔细想想,象他们这么打真是很省的。”

反正当下闲来无事,郑芝龙顺便点拨下兄弟:

“就算每支火箭三百两,他们打个一百支过去,也才三万白银——相对于我们颁出去的赏钱,区区三万银子算个什么?短毛多烧着对方一条船,我们这边就要少死好几个人……人倒也罢了,竖面旗子就能招来。可只要我们自家的船能多保全下来几条,岂不比区区一支火箭划算多了!更不用说还有打赢了这一仗所获的利益……”

说到这里时,郑芝龙又看了看那边还在大兜圈子的琼海战舰,忽然间嘿嘿一笑:

“你看,阿虎,平时我们跟人打战,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就算打赢了一场,自家总也要死伤一批人,丢个几十条船,事后抚恤,休憩,整备,重新积攒物资……总之需要长久之后方可恢复元气。而像短毛这样子打法:对手根本mō不着他们的边,大约红毛人的船都被烧光了,他们那五条照样活蹦乱跳……事后该干啥照样干啥,这才叫真正的俭省哪!”

郑芝龙手抚船舷感叹道,旁边郑芝虎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点头道:

“嗨,还真是呢,大哥。您这么一说,倒是记起来以前跟那伙短毛闲聊时说起过,他们那边打仗讲究个概念叫什么‘非接触作战’,说是连敌人的面都可以不用照见,直接按个什么钮就能把对手送上天了……当时小弟只当他们吹牛,就是射箭总也要瞄上一瞄吧?不过现在看来……”

“说不定他们还真没吹牛。以这几年我冷眼观之,那些短毛说的东西,虽然听起来荒诞不经,可若深思细想下去,却往往都是有所依据的。有些即使当前行不通,放眼若干年之后,却未尝不能实现……”

郑芝龙望着不远处已经乱作一团的荷兰人舰队,其眼中满是憧憬之sè,缓缓叹息道:

“真想知道他们是来自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啊。”

这份情绪让郑芝虎也受到感染,咂着嘴连连点头:

“是啊,有时候想想,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两个天才怪才倒也罢了,一百多人都是如此,想必定是有个出处的……都说他们有西夷之风,可我们这几年跟西夷红毛打交道也不少了,对那西洋外藩诸国也算了解一些。虽说风俗人情与我中原之地大异,却也不象是能培养出这群短毛的地方……否则短毛对付起那些西方夷人来,也不至于那么辛辣……”

“只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兄弟两人有议论了几句,终究还是没什么头绪。这时候琼海军的火箭攻击已经进行到第四轮,荷兰舰队迫于无奈,不得不逐渐将原先整齐的密集阵势分散开来,以躲避那可怕的天降之火——可他们却依然不敢冲出来追击那支肆无忌惮的小舰队,因为郑家的一百多条船正在前头盯着呢!

当琼海军的快船纵队第五次从敌阵前面掠过,并又一次发射了八枚火箭弹之后,荷军阵列已经彻底散乱掉了,而这时候从琼海军为首那条“雪风”舰上,也终于高高升起了三枚闪耀着绿光的信号弹——正是约定好龖的总攻信号!

“哈龖哈,总算轮到我们上了!”

早已不耐烦了的郑芝虎畅怀大龖笑着,立即去下令这边旗舰上水手们吹响号角,同时他抢过两只鼓槌,亲自砰砰砰敲起大鼓,jī励士气。

而郑芝龙则站到了船头,身上大红蜀锦战袍被海风卷起,就好像一面赤红sè的战旗。他拔出腰间宝剑,冲着对面红毛人以及老对头刘香一伙的船队,口中只迸出了一个字:

“杀!”RO。

五六四 待遇变更(上)

…………………………………………,一………

烈日炎炎,六月份的海南岛,正逐渐进入一年中最为炎热的季节。

葡萄牙人迪亚戈,卡特罗?曼多萨坐在一块不算大的树荫地里,一边用一把破蒲扇用力为自己扇出点凉风,一边嘎吱嘎吱啃着半块西瓜。

今年夏天真的太热了!

作为一个在东南亚地区厮混了好几年的老行商,迪亚戈早已经适应了这一带的炎热潮湿气候,但他依然觉得这将是一个难熬的夏天。

而他所在的这个谈判团体中,有几位是来自东印度公司荷兰总部的成员,那当然更加难以适应了一可怜的老戈曼就是其中一员。随着气温的升高,老头儿这几天愈发的没了精神,白天多半是躺在屋子里,只有晚上乘凉时才敢出来活动一下。

幸亏琼海军在饮食和生活条件等方面并没有虐待他们,除了提供充足饮水外,每天还额外给几个西瓜解暑,如果有人不舒服,也会有医生过来诊疗开药。平时在卫生方面更是要求得非常严格,故此直到现在为止,虽然不少人精神萎靡,却还没有生病的。

战俘营的条件么,反正就这个样了,在迪亚戈看来这已经不龖错了。

除了不能〖自〗由活动外,这里的生活条件,相比起巴达维亚那边的军营,恐怕还要更强一些呢。

以他的情况,其实是不必在这里干熬的,只是出于对另外一笔赏金的憧憬,他才继续隐藏在这个谈判团中充当履鼠。不过干这种事情,心理上的压力终究是比较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压力是越来越大。

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却与迪亚戈最近一段时间所表现出的“优秀”有关整个谈判团在这战俘营里其实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人家也没对他们怎么样,又不允许到处乱跑,于是每天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供发呆。但这人一闲下来就难免生事,尤其是处在他们这个环境下,情绪紧张,胡思乱想的可能xìng就更多。迪亚戈自己是心里有底的,可谈判团中其他成员可不象他这么笃定啊。相互之间闹矛盾,或是企图与管理方对抗的现象就经常出现。

迪亚戈一看这可不行——人家要求他继续留下来就是希望他能发挥作用的,自己还指望着拿下一笔奖金呢,若是这战俘营中搞得乌烟瘴气,人家一不高兴把奖金取消或是缩水了咋办?于是他便充当了一个热心人,经常主动去调节团队内部关系,碰上那些人有什么要求了,也由他出面去跟管理人员谈,或多或少为大家争取些待遇……

如此几次三番下来,迪亚戈在这个小团队里的声望居然急剧升高,大家都认为他这人真不龖错,即有胆识又有能力,居然连那些冷酷的绿皮兵都能搞定。这个谈判代表团本来是以老戈曼为首,不过老戈曼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渐渐有心无力,如今迪亚戈出面多了,其他人居然也隐隐有承认他是副首领的意思。

按理说这是好事,不过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思想比较单纯,尤其是有宗教信仰的整个团体对于迪亚戈的信任却渐渐成为他的负担,别人越是信任他,他的心理压力就越大,总觉得自己犯下了欺骗大罪,以至于好几次跟自己的那位秘密联络人打报告,说想要放弃退出,后续奖金也不要了。

赵立德组建情报机构,对于麾下特工人员的思想情况当然不会放任自流。这种负罪感在间谍中常常出现,自然也专门有相应安排。那位联络人一看他迪亚戈也出现这种症状了,赶紧去找来个心理医生帮忙疏导。

经过几次谈话,总算把迪亚戈的情绪稳定下来。不过坦率说,在迪亚戈本人看来,和那位被请过来号称是专治心病的和蔼大夫絮絮叨叨聊了半天的效果,其实远不如那个向来沉默寡言的联络员sī下里悄悄塞给他的一张小纸片上面记载了到目前为止,他在琼海贸易公司账户里的存款数额。

迪亚戈把这张纸片放在枕头底下,双后只要对自己所扮演的角sè有所怀疑了,就把那小纸片拿出来看看,然后便又可以精神抖擞的投入到间谍工作中去……

此时此刻,迪亚戈正坐在树荫下考虑着下一步的工作按理说这些事情本不需要,也不该由他来考虑的,这还真有点副首领的架龖势了。

他们这支谈判队伍已经在这里呆了将近一个月,也不知道下面还要等待多久。即使有自己在中间努力调和,做工作,大家的情绪还是越来越忧虑了。尽管自己已经几次向联络员反映这个问题,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变化的。”一变化什么时候才能来呢?是不是明天再去找联络员问问?

…正当迪亚戈在犹豫不决之时,忽然听到战俘营围墙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还有四**马车的车轴之声——这大热天的谁要出远门呢?迪亚戈刚想站起来去门口看看热闹,却见战俘营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队绿皮士兵走了进来,门口还停着几辆大车正是冲他们来的!

葡萄牙人一下子站起来,只感到心脏七上八下如同打鼓一般狂跳不止一刚才还一心盼望着会有什么变化。可当这变化真正出现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紧张,即使迪亚戈很清楚知道自己是站在琼海军这一边,无论形势如何发展,他的个人安全和前途肯定会有保障,此时此刻,却依然感觉没什么底气。

好在那些士兵都空着手,没带武器的样子,而且一直和他打交道的那位联络员也站在人群里。见他满脸紧张,还微微朝他施了个眼sè,示意没问题,迪亚戈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平息下来。

连他尚且如此,屋子那些整天疑神疑鬼的可怜虫们自然更是惊恐万状,迪亚戈这边刚刚站起身来,便听到身后房子里面一片家具翻倒之声,还有人在惊恐大喊道:“他们来啦!终于要对我们下手了……”“跟他们拚了!”

一诸如此类的言辞,只搞得外面迪亚戈满脸黑线,还好那些绿皮兵听不懂,否则说不定闹出事端来。

不过房间里面终究还有个比较稳重的老头子在押阵,所以那几个人只在屋子里头闹腾了一下子,而没能出来。

过了片刻,却是老戈曼出现在门口,一边整理着满是褶皱的衬衫,努力让自己的形象更庄重一些,一边大声宣布着自己的使者身份,同时要迪亚戈为他翻泽:“我们是怀抱着和平的诚意而来,我们对贵方没有任何威胁。

关于另有人攻击贵方盟友的事件,我们也确实不知情迪亚戈,我的好小伙儿,赶紧告诉他们。”迪亚戈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翻译工作,而对方为首的一名军官在听了他的翻泽之后,嘴角边却微微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从随身携带的皮革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把它展示给老戈曼等人看一正是先前代表团登陆时递交给琼海军方面,要求进行商业谈判的正式文件。

“这是称们提出的要求吗?”

老戈曼自是连连点头,而那位看起来地位颇高的军官也点了点头:“那么,我谨在此正式通知同下:经过慎重考虑,并在排除了有损于我们双方关系的不利因素之后,我琼海贸易公司决定接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和平请求,并同意就双方贸易合龖作及其它事项开展谈判。”说着,他朝老戈曼作了个邀请的手势:“既然转为商业谈判的对手,你们就不必再待在战俘营里了。所以请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吧。我方将向你们提供一个与你们当前身份相适应的新环境。”“呃?”不单单是老戈曼,包括他身后那些人全都愣住了,显然一时间还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迪亚戈稍微好一些,但也很有些云里雾里。他只能再度朝那个自己最熟悉的联络员看过去,见对方微微领首,示意他接受这个要求,方才回过神来,低声劝说老戈曼他们接受。

老戈曼他们也没什么可以拒绝的余地,虽然对琼海军这番突如其来的“善意”仍然抱有疑虑,但总不见得说咱们在这儿做俘虏tǐng快活?

本来也没什么行李,一群人很快便收拾停当上了大车,直到四**马车发出吱扭吱扭声音离开战俘营之时,许多人依然感到这很有些不〖真〗实一包括迪亚戈在内也是如此。

倒是老戈曼还镇定一些,他不知道对方要带他们去哪儿,反正坐车走就是。在路上他还找个机会让迪亚戈询问那位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军官,先前他说已经“排除了有损于我们双方关系的不利因素”是什么意思?

那位军官很是爽快,毫不隐瞒的做出了解释就在前两日,在台湾岛,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福摩萨岛北部,我军与盟友联手,将那支胆敢攻击我方的荷兰舰队及其帮凶全部歼灭。包括自称是东印度公司高级雇员的汉?普特曼斯等一批罪魁祸首,已经全部被俘……

五六五 待遇变更(中)

全军覆没?!

听到从那军官口中轻描淡写说出这一句话之后,老戈曼等人面面相觑,脸上神sè都是变幻不定。等到坐进了大车里,旁边没外人了,

便都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他们对外虽然宣称对于公司那一方面的计划毫不知情,但这年头哪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是为同一家公司干活”对于公司主要武力的动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概念的…要知道即使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从欧洲抽调过来这十多艘战舰也是大动作,根本不可能瞒住人的。

那可是十多条战舰啊!不同于那些临时凑起来的武装商船,看起来吨位差不多,炮位水兵都差得远……

公司费大力气把它们从欧洲调过来,可不单单是为了让那个德国人普特曼斯报复在海南和福摩萨所受到的耻辱,而是指望它们能填补东南亚的武力空缺,进而在当地取得军事上的优势呢。

就是在欧洲,面对西班牙或英国的舰队,这十多条战船也能起到大作用的。当初这条议案在阿姆斯特丹总部那边被提出的时候,议会团中仍然有人觉得派遣装载二十门以上大炮的专用战舰前来东南亚,只为对付一群东方土著纯属浪费…武装商船就能满足需求了。

巴达维亚方面虽然没欧洲总部的绅士们那么高傲,但在安排普特曼斯出动,攻击〖中〗国沿海时,却也从没打算要把整支舰队都赔进去一如果公司判断有这方面的可能xìng,哪怕只有一点儿,他们也决不会下达这条命令的。在巴达维亚的计划中,普特曼斯舰队将利用西班牙大举进攻吕宋,这支名为“琼海军”的军事组织无暇他顾的机会在〖中〗国沿海附近稍稍展现一下武力,以证明他们东印度公司仍然在东南亚这边具备强大的,足以威胁到谈判对手的武装力龖量,之后再由老戈曼这头释放出和平善意,以取得一个最佳的谈判开局。

至于普特曼斯那头,原本完成sāo扰任务以后就可以返回巴达维亚总部了,不过因为这年头联络不便,很多情况事先是预料不到的,故此公司也授权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更进一步,在适当情况下为公司在福摩萨或者澎湖夺回一处据点甚至更大地盘这要取决于在实战中遭遇敌手的强度。

想当年西班牙人初次在南美洲登陆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能一举覆灭掉那个庞大无比的印加帝国不是么?东方〖中〗国虽然在马可bō罗游记中被描述的强盛无比,但谁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泥足巨人,一推即倒呢?让普特曼斯去试探一下,没准儿会有个惊喜呢一出战之前,公司里抱持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当然了,坏的打算也不是没午但哪怕最坏情况,公司觉得这支舰队全身面退总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在舰队临出发前些,他们得到情报说,琼海军那条最可怕的大铁船已经出现在吕宋海域正是这条信息让普特曼斯本人以及公司的管理层更加坚定了出动舰队的决心一只要不碰上那条无敌铁船,〖中〗国人的小戎克船他们可不放在眼里。

一这就是老戈曼等人娄开巴达维亚公司总部前的情势,至今也不过才个把月功夫,居然就是全军覆没?连普特曼斯本人都被俘虏?

这一切听起来实在太也虚幻了。

有人开始猜测这也许只是在虚言恫吓,反正这段时间他们都被关在战俘营里,外面消息一概不通,对方就算说攻下了巴达维亚他们也只能听着。但老戈曼却觉得对方没必要这么干——这种大事件瞒不住人的回头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们这次谈判又不是要交换实际物资,欺骗没有任何好处。

一行人争论了半天没结果,老戈曼忍不住要迪亚戈去和那个看起来颇为和善的军官打探一下,询问他们打算如何处置普特曼斯一无论如何,那个德国人算是东印度公司的高级雇员地位与老戈曼差不多,对于他的命运,老戈曼还是tǐng关心的。

听到这个问题,那军官看了老戈曼一眼,目光中似乎隐隐有些复杂意味,但最终还是做出了回答:“如何处置他将要由大明朝廷对其审判之后的结果而定。”“要把他交给明国?”从迪亚戈口中听到翻泽过来的回应,老戈曼的脸sè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也顾不上对方看他的神sè有异连忙又问道:可是上一次……也就是贵方取得福摩萨岛的那回,不是把所有俘虏都放回了么?”

听了迪亚戈的翻泽之后,那军官冷笑一声:“我们当初秉持着一片善意把人放回去,可不是为了让他另外带一支军队回来报复的。他既然敢带人跑到我国沿海来抢劫放火,当然就要作好受到惩处的准备,这个道理,在哪儿都是一样吧?就是在欧洲,你们所信奉的那个上帝,不也讲究什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么?”

听了迪亚戈的翻泽后,老戈曼一时无言以对,对方说的话句句在理,让他连想要为普特曼斯求个情都找不到理由他和那个德国人没什么交情,但从对方打算对普特曼斯的处理方式,可以试探出他们对东印度公司,以及他们所有欧洲人的态度,这一点才是老头儿所在意的。

然而现在,老戈曼心中却不由生出一种忧虑来在来之前,阿姆斯特丹总部那边仍有不少人觉得这个名为“琼海军”的〖中〗国人集团或许比较能打仗,但终究不过是个愚昧,自大,对文明世龖界一无所知的土著政权而已就和东南亚其它势龖力没什么两样,而这类土著政权不可能像他们欧洲文明人这样,拥有契约精神的。所以即使与他们谈判,也无非是某种逢场作戏而已,最终目标只是为公司攫取利益,至于用什么名义,达成什么协议,甚至以后要不要遵守,公司其实并不在乎。

——老戈曼等人原本是抱着这种高人一等的心态来看待这种谈判,事先他们最担心的,乃是这伙人不讲道理,纯粹以暴力相待。但在真正和这群人接触之后,却发现人家根本不屑于用暴力对付他们,即使把他们丢进战俘营将近一个月,也是有着十足理由的不管实际如何,名义上琼海军终究是隶属于大明帝国,而此刻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力龖量正在与大明帝国的另一支武力交战。即使老戈曼他们一再声称自己只是谈判使者,人家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也是天经地义。

在这一个月里,对方所表lù出的文明程度却也远远超出了老戈曼等人的预料。除了不允许他们〖自〗由行动之外,其它方面都让这些欧洲人一点不觉得自己是待在战俘营里——无论食物供应,住宿条件,还是关于营地的卫生保持,感觉比巴达维亚那边的正规军营里都要强得多。

今天在通过迪亚戈和那军官交流以后,老戈曼更是从对方的言辞中感受到了一种很熟悉的味道——他们欧洲人在面对东南亚居民时常常不经意间表lù出的居高临下口wěn,那个军官居然也用类似的态度对待他们!而且让老戈曼非常郁闷的是,他还没办法反驳——因为就是按照他们欧洲人的〖道〗德与法律,人家说的也句句在理。

而让老戈曼忧虑的正是这个…他不怕对方不讲道理,那些霸道横蛮,颐指气使的土著首领们往往目光短浅,只要mō清楚他们想要什么,投其所好,很容易便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公司想要的东西。在这方面,身为荷兰东印度公司资深谈判专家的老戈曼极有自信。

但这一次,他所面临的谈判对手却显然不同于他以往所碰到的那些人一对方完全知道己方拥有哪些优势,也知道该如何发挥出自己的优势…这还不算,老戈曼甚至隐隐约约能感觉出对方似乎连他们想要什么都很清楚!

虽然还没鼻式坐上谈判桌,但老戈曼已经可以肯定,这场谈判将会非常艰难。

老戈曼这边满怀优虑,队伍里其他人却都兴冲冲满怀好奇的观看这一路上风景。从位置偏僻的战俘营出来,经过一段小路拐上大道之后,四**马车一下子变得非常平稳起来,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于是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脚下那平整无比的道路。

“这是什么路啊?好像都是整块的石头!”

有人大橡小怪道,但马上便另有人回应他:“白痴,这只是用灰泥浇筑的,凝固以后便成了石壳子可是真奇怪,这一带并没有火山啊,他们哪儿来找来这么多灰泥?还奢侈到用来铺路?”

——古罗马人用火山灰作为天然水泥,主要用于建筑,但也有少数用火山灰铺筑的道路,所以有去过意大利的人能辨认出这种水泥路面。

当然这边的水泥路和古罗马那种其实有极大差异,但这些商人也不可能分辨那么清楚,一路上望着前后似乎永不到头的路面,一个个惊叹不已。!。

五六六 待遇变更(下)

不仅仅是道路,连道路两旁的景象微很让他们着mí,行道树在欧洲也有,但道路两边还有大量低矮的开huā灌木形成huā圃,明显也是人工种植,这就很少见了。海南岛气候温暖,这些huā木的种类经过筛选,一年四季总有开放的,将路面染的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这简直是王公贵族的后huā园哪!”

有人大叫道,欧洲园林风格讲究整齐划一,后世闻名的几座著名欧洲宫殿一比如此刻还未被修建起的凡尔赛宫,它的huā园便是以大量规整几何形状的绿化植被和精美雕塑组合而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令无数王公贵族惊叹不已,并由此带动整个欧洲的风潮巴黎风尚最时髦,便是从凡尔赛宫廷开始。

按照风景造园学说的某种理论,东西方对于园囿文化的侧重点不同,乃是因为各自的政治环境差异东方长期大一统,尊卑等级规矩森严,故此士大夫们在评价园林方面的宗旨是以模仿山野意趣为佳一在外面必须要规规矩矩,回到自己家里么,总要讲究个自在随xìng。

而西方则由于众多诸侯林立,长期战乱频繁,治园就很注重整齐划一,秩序排列没办法控制外人,只好拿自家后huā园里的植物排布排布,过过干瘾也是好龖的。

而眼下呈现在这批使者眼前的这条道路,其两边huā木植物却正是严格按照几何图样拼接,不同种类,不同颜sè的huā木有序排列,极其规整一这其实只是因为当初道路的设计者没空在路边装饰方面下太多工夫,只在图纸上随便画了些几何图形而已,却正符合了这些欧洲人的审美观,以至于他们一个个都惊叹不已。

而每隔一段路程,路边在平坦宽阔之处还建有茶棚,有专人管理。

外面设置有木台座椅饮水渠槽,以供行人休息之用。这一行人在某处茶棚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却又对树立在茶棚旁边的高杆路灯大感兴趣一这种长途道路上不可能象白沙港口从码头到市场的一小段路那么奢侈,夜间保证所有路面都有人工照明。但每隔一长段距离,在休息茶棚处设置路灯却依然是很有用的夜间行人可以远远望着灯光走,不至于mí失方向。而且有灯光就意味着有人和服务设施,以及遮风避雨之处,尤其在夜晚和大风雨天气里,对行路之人将会是非常有用的帮助。

老戈曼对此大为赞赏,觉得这些茶棚的经营者很有君子之风一他以为这些桌椅棚凳连同路灯之类都是茶棚主人自己配置的设施。但经过交谈询问以后,才知道原来这些设施都是修建道路时由琼海军方面一起配齐的,包括茶棚的经营者,也是由琼海军出面组织的一些当地孤寡老弱,或是伤残军人,在这里照料茶棚设施,一方面能从路政管理部门那里拿一份微薄工资另一方面,也可以从日常经营中赚取一些利润一前者可以保证他们勉强温饱,而后者如果做得好,甚至有可能家致富呢!

“这简直就是《马小bō罗游记》中记载的君子国嘛……”

代表团里有几个第一次来到东方却自诩对〖中〗国很是了解的欧洲人低声议论起来他们对〖中〗国的了解正是来自于那本曾经令西方轰动一时的《马小bō罗游记》。那个威尼斯商人所到达的〖中〗国如果他当真来过的话,其实也只是中原王朝历史上寿命极短,秩序混乱,才仅仅延续了七八十年的元朝,但在马可bō罗的叙述中却已经成了文明昌盛之地,礼仪教化之邦,一再称颂不已。

当然在真正来到东方,接触到在东南亚这一带生活的本地人与流落南洋的华商之后,很多人又觉得马小bō罗纯粹是在吹牛。这里明明是一片落后野蛮之地,即使是大陆上那个明帝国,也无非和那奥斯曼土耳其一样是在愚蠢而独裁的君主统治之下。

所谓“看子国”只是那个威尼斯商人自己臆想出来的理想乡而已。

而在海南岛这边,化们却感受到了一个与东南亚其他任何地方都截然不同的社会,先前一直被拘禁在战俘营里,与外界接触的不多,这样的感受还不算强烈。可现在当他们被允许离开战俘营,越来越多的接触到外界时,这种感觉也是愈的强烈起来。

路上的惊讶才仅仅只是个开始更令他们吃惊的内容还在后头一经过半天长途跋涉,差不多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琼海山庄。

这处由贸易公司出钱,土建组负责承建的建筑群,其xìng质和布局都是模仿现代假村形式,集住宿,休闲,会议,以及娱乐健身等场所于一体,自从建成以后便被当作琼海军的对外接待场所,取代了原先贸易公司在大市场旁边兴建的小型招待所,主要用于接待公司客户使用。

不过其他部门借用的也很多——先前那批明王朝派来的官员接受上任“培训”时便是在这里住宿。

而且,由于其设施和布置非常先进完善,算是海南岛上除了白燕滩主基地以外最先进,最舒适的地方,就连穿越众自身平时往来琼州时也都喜欢住在这里。当地很多富户豪商一随着贸易公司的展,本地堪称“豪富”级别的有钱人家越来越多一日常接待亲友时也往往喜欢在这里。虽然食宿费用相当高,却也挡不住那些商人攀比争面子的劲头。

故此这里日常很是繁忙,无数高级马车在这里进进出出,老戈曼等人所乘坐的公用大马车过于笨拙,到门口就进不去了。那带队军官进去询问了一下,之后便让老戈曼他们带着行李走进去。于是这一帮欧洲佬纷纷抱着背着自己的行李包裹破皮箱,颇有点畏畏缩缩的跟着那带队军官朝山庄里面走去。

“上帝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座宫殿……应该是本地统治者居住的地方?这是要接见我们吗?”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到处东张西望,神态动作就像是第一次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同时各种各样的惊叹声也不断出来。光前还有人担心这些绿皮兵对他们抱有恶意,要把他们骗到某个僻静之处加以伤害的,但这时候心里头的怀疑也尽数转为了无边震撼门口附近光是不停出入的那些四轮马车,其装饰一辆比一辆漂亮,怎么看都是贵族富商才能拥有的。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奇huā异草,就连地上都用各sè石子铺出精美纹样相信短毛把他们带到种地方来,肯定不是为了喊打喊杀。否则岂不是平白无故弄脏了地方,还要huā大功夫清理么?

山庄内部,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划分出很多院舍。每个院子都由两到三排小楼以及连廊围合而成。院落中间布置着山石huā木,以及金鱼池塘之类景观。而令那些欧洲人叹为观止的是:院子中不但有植物,甚至还有孔雀,白鹤,以及梅huā鹿之类生灵很悠闲的在里头走来走去一动物,植物,水景,山石,都被巧妙组合在这一片空间中。

如果说先前这些人看到道路两侧的绿化是有欧式风格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便是不折不扣〖中〗国园林风格了。

带队军官把他们带到其中一所院子里之后离开了一小会儿,过了片刻,带着几个山庄的工作人员过来。却见这边包括老戈曼在内”所有欧洲人在进入院子之后,都很自觉的按照身份高低排队站好,一个个还在整理衣冠,很严肃的样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等候接见啊,这里不是贵方脑所居住的宫殿么?”

在从翻泽迪亚戈口中听到这个回答之后,那位一向严肃的带队军官脸上也禁不住显出笑容,好容易才保持了风,摇头道:“不,这里是安排给你们的新住处一今后谈判期间你们就是住在这儿了。”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那几位身穿统一制服,彬彬有礼的山庄shì者们:“这几位将负责这处院落的洒扫尘除整理工作。你们若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向他们提出。现在,你们先把行李放进去,洗漱休息一下,回头带你们去吃饭。”

在那几位shì者的引导和提示下,还有些mō不着头脑的欧洲人按照亲疏远近分配好住宿,各自进入房间。进去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惊奇诧异一房间面积并不比战俘营里的营房更大,但装修精致之处自是远远过之。那些shì者也很有经验,又向他们介绍了一番这里诸多设施的用法一主要是卫生设备,之后才离开,让他们自行洗漱休整。

那位带队军官和那位日常与迪亚戈接头的情报人员在旁边走廊里坐着,一人一杯清茶,等待那些欧洲人休整洗漱这两人是要负责全程陪同的。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断听到从各个房间里传来大呼小叫声,虽然语言不通,但那惊奇的语气口wěn,却与其他第一次住进这里的乡巴佬们并无两样。而且比起〖中〗国人的含蓄好面子,欧洲人还要表现得更为夸张。

“这帮西洋乡下佬儿…就算是从大海另一边过来的。也照样没见过世面啊。”

“不奇怪,当初我们第一次进来时候不也一样么。估计在那些“先生,们面前,全天下人都只能算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儿了。”

琼海军是一支很年轻的队伍,其中成员普遍年龄都不大。这两位虽然在欧洲人面前表现得镇定老成,但背地里也还是会说一些小话。毕竟都才是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看到自家东西能镇住别人,心里头还是tǐng自豪的。

两人这一杯茶一喝就是两三个钟头,直到天sè麻麻黑那帮欧洲大爷们才算洗漱整理好。按理说他们在战俘营里也是被要求天天洗澡,个人卫生都保持得很好,本不至于消耗那么多时间的。只是后来听说有几个没出息的在那儿玩抽水马桶和水龙头,这才耽搁了时间当老戈曼,迪亚戈等人走出房间时,身上都是焕然一新,纷纷换上了自己最好龖的衣装。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周围环境。此时天sè已晚,但夜晚的山庄里面并不黑暗,到处都有漂亮的玻璃灯具被点亮挂出来,将整座山庄映照的宛如仙境。

之后一行人沿着挂满灯笼的步行廊道前往餐厅用餐,琼海山庄里所有院落都用这种简洁却精巧的竹木廊道连通起来,即使下雨也不影响住客活动。这时候老戈曼等人已经比较适应周围一切,加上换了正装以后,自然要摆出相应的矜持态来,所以即使再看到什么新鲜古怪东西,脸上倒也不再表现出来。

不过在吃饭的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又惊讶了一次晚餐居然安排的是西餐,当然是现代人所习惯的那种:餐前开胃汤,主餐肉排,餐后有几道甜点和冰淇淋,最龖后上*啡和这个时代欧洲人所熟悉的风味其实并不相同,但好歹是用刀叉调羹的,而且味道绝对不会差一因为贸易公司的大老板茱lì女士最喜欢这种调调儿,老杰克也常常带着安娜过来回忆一下过去的生活。故此这里的西餐厨子水平着实不低,一道焦糖奶油布丁和huāsè冰淇淋更是曾经得到茱lì的夸赞说跟她以前日常去吃的那家餐厅相差无几。

虽然那位西餐厨子并不知道自家大老板以前经常去吃的是哪一家,却也不妨碍他把这几道菜当作自己的招牌拿出来炫耀。而这批来自欧洲的使者也都不是什么正牌贵族出身,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用纯银餐具,骨瓷餐盘盛放的美味餐食,已经属于只有王公贵族才能享用的东西了。

老戈曼终于忍耐不住,询问那位带队军官为何他们的待遇忽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结果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回答:“这本就是我们接待使者的待遇啊,只是先前双方还处在战斗状态下,才不得不把你们安排进战俘营。现在,战斗结束了,当然按常规标准来。”!。

五六七 撤军(上)

正当海南岛上,与荷兰人的交涉开始进入正轨之时,吕宋附近的宿雾岛,琼海军与西班牙人的战争也正在逐渐进入尾声。

之所以说是“进入尾声”因为赵立德等人发现从美洲前来上钩的西班牙船越来越少了——数数看,前后已经有差不多二十来条大大小小

的远洋船停泊在宿雾港的码头旁充当yòu饵,想当初西班牙的欧洲舰队差不多也就是这个规模,估计整个美洲舰队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傍晚时分,夕阳渐下,半轮红日已经沉入海面,而余光犹自映照着港口中一排排整齐停泊着的海船,显得端庄而大毛。虽然出于策略的需要,那些海船上都仍旧悬挂着西班牙王国的白底大红叉军旗,但这时候,哪怕连宿雾岛上的土著也知道——这批军船连同整座岛子都已经换了主人了,一支黄皮肤华人军队取代原先那些趾高气昂的白人,成为了这座岛屿,乃至于周边整片海域的新主人。

不过土著们对于这批新来的统治者并不反感,尤其是跟先前的统治者对比起来看这些华军的军纪远比先前白人好得多,对于当地人也甚是和气,时不时还拿出一些啤酒糖果之类分发给本地的闲散男人或者小孩子。在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前,当地土著都是原始社会,习惯于诸物平均分配的原始**,而且xìng情大都懒散,每天混饱了肚子便懒得多动弹,宁肯躺在草坪上晒太阳也不愿去考虑明天该怎么过,除非殖民者用皮鞭逼迫他们才肯干活对于那些逼迫者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而这些华军非但不强迫他们干什么,还时常拿些好吃好玩的小东西无偿分发,虽然只是很简单的收买人心之举,对于那些思想简单的土著居民却正是投其所好。故此琼海军在宿雾岛的占领从最初的偷偷mōmō很快便转化为了正大光明,当地人甚至主动帮助他们监视和督促那些白人,多多少少也弥补了一些疏漏。

“看来真要彻底占领这边也不是很困难,可惜啊,委员会早就作出决议,咱们不要这座岛子……”

“无所谓,太平洋上这种小岛太多了,全占的话压根儿顾不过来。

留这么个口子,让西班牙人继续保持这条航路更划算。”

“那也要西班牙人以后再肯来才行啊,我们这次把他们捉弄的可着实不轻,就算是如今的欧洲第一强国,这会怕也是元气大伤了。按照常理来推算的话,此战过后,即使这边还留有一两处基地,西班牙也决不会再把这条航线作为美洲金银回运的主要通路了听说他们本就主要走大西洋航线?走这里不过是为了贪图亚洲货物?那今后恐怕更不会有多少欧洲船来往了。”

“所以不能把这些战俘一放了之,还要采取点手段才行尤其是那些贵族和将军,他们能发挥的作用可还大得很呢……”

宿雾岛城堡旁边的一座哨塔上,赵立德与唐健两人一边欣赏着眼前夕阳美景,一边轻声议论着他们下一步的战略。虽然大的策略方向早已商定,但随着局势变化,在这个过程中肯定需要前方指挥员对部署及时作出调整,赵立德一直留在这里,也正是为了担当此任。

“对了,刚刚从海南岛总部发来的消息:两天前我们与郑家联手,在台北淡水河口全歼了荷兰人的那支sāo扰舰队,与荷兰人开展正式商业谈判的阻碍已经被全部扫清。”

“不龖错么,主力战舰全在我们这头,他们光用五条纵帆船也能打出让郑家信服的战绩吗?”

“不但打出来了,还让郑芝龙决定亲自前往海南岛参与下一阶段与荷兰人的谈判当然还是以我们为主。”

“哦,这意义可不同寻常……”

高塔上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历练到现在,这两人早已不是当初现代社会中位卑言轻的小武警小公安,作为琼海军武装力龖量和情报部门的最高长官,他们都已经拥有了配得上自己地位的眼光和判断力一郑家以往跟琼海军的合龖作,最多也只是让老二郑芝虎出面,郑芝龙本人从不介入,这本是代表了他的一种态度:我们郑家与你们琼海乃是平等相交,即使关系好一些,终究不过生意关系,各取所需罢了。

但现在郑芝龙亲自出面参与他们同荷兰人的交涉,那其中意味就大不相同了。这还不是双方谈生意,到最龖后各自最高首脑出面表明一下态度………他们两家联手针对第三方,其中必然会有主次之分,而既然在海南岛上谈判,那肯定是琼海军处于主导地位。就这样郑芝龙还肯前来参加,说明他已经承认了双方定位——郑家这是认怂了!

“看来阿文海阳他们干得很不龖错啊,不但搞定了荷兰人,居然顺带连郑家这只老虎也给震住了,我们这边可也要抓紧才是差不多可以收网了吧,再等下去也捞不着啥好处了。”在听到海南本岛那边的消息之后,唐健立即感受到了一种紧迫压力一那边不过区区五条船就能达到如此战果,他这里可是手握全军舰队主力,若再拖延下去,就算旁人不说话,他自己的脸皮也受不了。

他专程从马尼拉赶过来,就是想要漂漂亮亮把这件事情结束掉的。

不过这场“吕宋战事”何时结束,眼下却并不娄他说了算一尽管他唐健是战场上的权威,可偏偏这场战争自从马尼拉湾一战以后就没再动枪动炮过。

反而搞得像是某种交接仪式…每逢有西班牙船从外洋过来,这边就派遣亚罗尔所率领的“司令卫队”外加几个货真价实,愿意配合他们的欧洲贵族和军官去表演一番,然后便bō澜不兴的把船接收下来却基本没军队什么事儿。包括亚罗尔那批人,都是属于赵立德麾下的“特殊部队”这场战事基本是由情报部门负责,军队和舰队居然都只是在为情报部门打下手。

以前还要求北纬坐镇本地,以便随时准备弥补可能出现的疏漏,但自打阿德用糖果和啤酒“买通”了岛上土著以后,就连北纬的这项工作都可以取代了。北纬在这边待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可干,干脆带领他的侦察大队到周边去展开集训,免得无聊浪费时间。

而北纬这一跑,唐健就走不开了一军方人员总得留个坐镇的。

他只好留下来,每天陪着赵立德一起在这岛上东看看西走走,与驻岛部队留在一块儿,做个名义上的镇山太岁。

好在宿雾岛上风景优美,在后世也是相当出名的旅游景点,岛上有几处深谷峡湾尤其出sè,幽深密林浅滩包围着宛如绿宝石一般的静谧海面,其宁静仿佛永远不会被打破,唐健虽然不是那等附属风雅,易于被风景打动的文化人,却也颇为喜爱这里的景sè,时常拿一罐子啤酒坐在海滩上观赏日出日落,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候赵立德也来陪他钓钓鱼,聊聊天只要没有新的“猎物”过来,岛上生活确实很无聊的。尽管眼下这种平淡正是赵立德努力要达成的效果,但就连他自己,也不太能适应这种慢节奏的生活,可总不能带头放弃,只好跟唐健一块儿干熬。

如今听唐健忍耐不住,终于率先提出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阿德禁不住哑然失笑。

“确实应该差不多了,只是心里总想着再多等两天,说不定又能有一艘千吨级的大帆船开过来咱们这算不算守株待兔?再拖下去会变成那个贪心农夫吧?”

唐健也笑了,赵立德这话是有所指的~前些日子,因为等了将近一个月也不见再有船过来,大家都觉得差不多了,该收手了。但偏偏就在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一艘巨大无比的七桅巨舰出现在宿雾港外,其吨位几乎要超过他们之前俘获的那条欧洲舰队旗舰,只是稍微破旧了一点,但相信王若彬会很高兴对其进行修补改造的。

所以他们本又拖延下来,不过这种“守株待兔”的好运气显然不会常常有,再干等下去真要成那傻农夫了,到了今天,赵立德也必须做出决断:“确实差不多了,那过两天就收网结束吧,准备撤军。”

“那些俘虏都留下吗?”唐健指了指旁边的城堡,宿雾岛城堡作为欧洲人在这里的统治营地,如今却也是欧洲人住在里面,不过是以战俘的身份。四周高墙上都有琼海军的步兵在监视看守,而且很搞笑的是琼海军还是穿着西班牙军服在看守他们。

“对我们没什么用的普通士兵和低级军官都留下,但高级将领和贵族……………,我打算把他们带去海南岛。”

赵立德缓缓说道,唐健脸上泛出一丝微笑:“这与我们事先跟他们约定好龖的条件可不相符。”“没事,我并不想崭毁协定,只是带他们去海南岛转一圈而已,回头肯定要放回去的。”

阿德望着海南方向,脸上也显出一丝微笑:“带他们去见见世面,这些人事后一定会感jī我的……一定。”!。

五六八 撤军(中)

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撤军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除非被人打得抱头鼠窜啥都顾不上了,否则在撤军是肯定会有很多东西要携带,尤其是像琼海军这种情况:打了胜仗,弄到不少战利品,但又不打算留下来常驻的。这里的一应缴获,工具,俘虏……凡是有用得上的,统统都得带走。

好在因为不占领的决定是很早就作出,琼海军自从占领此地的那天起就一直都在做撤离准备,先前缴获的一批大船已经陆续先后送回了吕宋,这时候港口中还剩下大约一半。到时候从吕宋那边派些熟练船工过来,一次xìng连部队一起载运回去也就成了。

而琼海军对于岛上的物资也并没有什么要求,宿雾岛不比吕宋和马尼拉,商业发展一直没搞起来,这么些年来岛上居民增加有限,反而是最近被琼海军占领之后,好几千俘虏滞留在岛上,才让这座小岛变得繁荣了一些,但也没什么能让人觑觎的东西。唯一可以称得上是这座小岛宝贵资源的,只有美丽风景和西班牙在此地唯一据点的地理位置一但这两样可带不走。

所以赵立德所看中的“资源”主要是那些俘虏——这好几千人千里迢迢从美洲过来,手上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技术的。尤其是船上的水手,对于琼海军即将大举扩张的海上力龖量来说,正是属于急需的抢手货,能留下来就尽量留下来。虽说和西班牙人的协议上规定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将释放那些没有战争罪行的俘虏。而这里的绝大部分俘虏下了船就进战俘营,也没什么机会去犯战争罪。不过在〖中〗国人手里,任何协议都是有空子可钻的。

——赵立德当初在协议中所同意的释放有个前提条件:自愿。如果俘虏们是自愿留下,那就不算违反协议了。这些西班牙军大都是来自殖民地,因为在欧洲走投无路或是犯了罪才去美洲的,有些还是欧洲人与美洲土著通婚以后生下的混血儿,在当地受到歧视。这些人对于那个大西班牙帝国的忠心程度并不很高,只要通过恰当的交流,让他们意识到留在这里可以有更好前途……不指望几千人统统留下,留个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的样子总是没问题的。

于是这段时期,以上尉亚罗尔为首的那支欧洲小分队表现非常活跃,除了在夺取舰船时出面以外,平时也经常和那些战俘打交道,共同参与对这些战俘的管理亚罗尔在马尼拉时管理战俘经验丰富,在这里也一样能发挥作用。他们也不必怎么到处说大话,只要偶尔到战俘营地里去巡视一圈,交流几句,以他们自己的切身待遇,自然可以对那些有“上进心”的俘虏们产生潜移默化影响。

而赵立德打算吸收的也正是这些人,至于其他对他们不感兴趣,一门心思想要回欧洲和美洲的,琼海军也不留。

平心而论,这几千俘虏在岛上的待遇并不差——

除了武器被收走,每天的行动范围受到约束之外,他们的日常生活条件,吃穿用度基本都和在从前军营里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好一些——琼海军这边对于卫生,营养等要求很高,即使作为战俘,很多基本生活条件也远远高于这一时期欧洲人的平均水准。

然而,生活待遇不差,并不代表这些俘虏过得很舒服按照赵立德他们一贯的管理思想,无论对于俘虏也好,士兵也好,总之由这些精壮男人组成的队伍,绝对是不能让他们空闲下来,因为一旦闲下来会闹事。而以琼海军丰富的治军经验,平时总是能变着法儿让他们有事干的……………,

于是这些可怜的西班牙军俘虏很快都觉得自己掉地狱里了——每天清晨,只要起chuáng号一响,不管昨晚睡得有多死,所有俘虏都得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整理内务:一条薄薄的毛毯要叠成四四方方豆腐块状,边上见棱见角,不能有一丝折皱。如果折得不好就要受罚,折的不够快则会影响到整个班排吃早饭的顺序……以至于很多士兵好容易折出一条毛毯之后干脆不用,夜里宁肯缩一缩挤一挤也不愿抖开毯子,反正这边晚上也不太冷。

除了最有琼海军特sè的“豆腐块被褥”外,管理者们对其它内务方面的要求也很变态:洗脸刷牙的毛巾口杯都要求排成一条直线:军服军装总是要求干净整洁,哪怕经过一天苦训累活,身上汗水油腻都出好几层了,再怎么辛苦也一定要把衣服清洗干净还要熨出缝来才算合格。

而这些内勤事务还仅仅只是基础,俘虏们平时主要的时间都用来进行日常的队列训练——就是现代社会每年新兵入营时受到的那些教育。要让一群十七世纪的欧洲兵接受后世新兵训练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对于一群十七世纪的战争俘虏来说,每天训练队形总比做苦役要强些——要知道后者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当然了,sī底下的反抗和抱怨肯定免不了,有些仍然放不下高人一等心态的白人士兵就觉得华军这么对待他们简直比让他们去做苦役还要残忍,为此还发生过几起小小sāo动,但很快便被强力〖镇〗压下去——毕竟大多数人还是分得清好赖轻重。而且琼海军对他们也不必象对待自家新兵那么惯着。当看到那少数几个闹事刺头儿享受到真正的苦役待遇之后,其他兵卒都立马老实下来。

劳逸结合,有辛苦,自然也有放松的时候——每天在训练之余,俘虏们也被组织起来,进行一些球类和比赛〖运〗动。篮球作为一项在现代军队中极受欢迎的〖运〗动,在这里也不例外。

一开始只是琼海军的看守部队自己打着玩儿,但欧洲人很快便学会了规则,到后来他们甚至已经能和担任看守的琼海军部队进行友谊赛了。

白人的高大体型在这方面终于发挥出了长处——仗着人高马大的身材优势,这帮刚刚学会打篮球没多久的俘虏们居然也能和琼海军球员打个旗鼓相当,每到比赛的时候〖运〗动场上都是热闹无比,就连那些高傲之急,平时根本不跟士兵们混在一起的贵族军官们这时候都会忍不住下场参加〖运〗动。

除了走队列、搞内务、日常打扫整修军营,以及各种比赛〖运〗动之外,这些俘虏们有时候也被组织起来干些额外的活儿:比如清理港口,整修街道……有一次在飓风过后还被组织起来去援助当地居民,协助救护人员以及抢救房屋财产之类。对于这些额外的活儿琼海军方面是付钱的,工资标准还不低,因此报名参加的人非常踊跃。

而所有这些事务,都是需要消耗大量时间与精力在上头。无论那些俘虏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反正他们每天的日程表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空闲自主的时间。而且每件事情都是需要他们竭尽全力,几乎竭尽头脑与体力才能完成。这个时代的欧洲军营里总是混乱无比,到了晚上大部分人不是聚在一起酗酒闹事便是赌博,但在琼海军所管理的战俘营里这一切都不存在,每天吃完晚饭,整理完勤务之后,那些俘虏们大都是摇摇晃晃回到宿舍里,虔诚一点的还作个祷告什么,粗胚们可就一头栽倒chuáng上打起呼噜了……在晚上熄灯号响起之前,大部分人肯定都已经提前进入了梦乡。在这种状态下就算有人想要密谋干点什么,多半是连人都凑不齐——人家才不会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来跟你瞎折腾呢。

——要说琼海军这么折腾俘虏,那些人应该对他们很痛恨了?然而实际上却恰恰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西班牙军对于管理他们的华军却是越来越服帖,原先的高傲思想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服从和敬畏。之所以会这样其实不奇怪——军队是最讲究实力的团体,那些欧洲士兵原先傲气十足,无非是觉得己方实力强悍,在这亚洲之地无人可以匹敌。然而这回却在琼海军手上栽了大跟头,一开始还觉得对方是用了诡计,心里不服气,但随着这段时间的训练下来,即使并没有涉及到军事项目,仅仅是通过这些内务,队列等训练要求,哪怕是那些最高傲,或者最迟钝的欧洲兵也能感觉得到:这是一支远比他们精锐许多的武装力龖量,就算双方面对面,硬碰硬较量,输的肯定还是他们。

技不如人,那就只能认栽,既然在心理上认了输,那么再接受琼海军的训练时其抵触情绪自然也大大降低。更何况这种队列训练出成果非常快,就连现代社会中学校里的小孩子经过几个星期军训后还能走出像模像样的队列呢,何况这些毕竟是正规士兵。这么练上一段时间,战斗力有没有提高不知道,但至少,作为一支部队的精气神已经与原先大不一样了。!。

五六九 撤军(下)

首先向大家说一声抱歉,前段时间眼睛不好,后来稍微好些了,却又赶上要复习迎考,更新方面就很不规律了。

有内行的朋友可能会知道,五月中旬又是全国注册建筑师考试,这种考试不是一年两年能结束的,尤其是对于我这种不太安心于本职工作的建筑师来说…呵呵。

总之,五月份的更新还要乱上一阵子,到五月下旬,六月份开始,如果眼疾不再发作的话,应该可以恢复正常。

以上文字不在五千字之内,大家甭说我骗字数。

“向前看——齐!”

“齐步——走!”

这一天,宿雾城堡前的小〖广〗场上人山人海,无论当地居民,还是港口中水手,全都拥挤到这片小〖广〗场四周,观看当地驻军的操练表演。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群来说,能够看到这种操演,毫无疑问是极其新鲜,而且有趣的经历。

“正步——走!”

“咔……咔……咔……咔……”

随着军乐队的鼓号声,一队队欧洲士兵排列成整齐方阵,先后沿预先规划好龖的道路走过宿雾岛城堡前的空地〖广〗场。每当经过临时搭建起的校阅台时,只听前导人员一声令下,整个方阵立即由齐步转为正步,数百双大皮靴在地面上敲出整齐声响——要知道这地面可不是后世常见的水泥路面,而只是用碎石子铺筑起来,能在上面跺出整齐声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既然能做到这一步了,那效果自然也是杠杠的——每当一个方阵在校阅台前走出正步后,校阅台上人还没怎么表示呢,周边那些围观的当地居民都会发出震天欢呼声仿佛是在观看自家子弟兵的表演。

——局势发展到现在,当地居民己经有点弄不清楚眼下这岛上究竟是谁在控制了。作为宿雾岛统治中心的这座城堡,上面旗子一直都是西班牙王国的白底大红叉标记,岛上日常出入走动的士兵也一直都穿着西班牙军的服饰,从这方面看,这座岛子应该还是归属于西班牙人统治才对——至少从外部看起来是这样。

只不过时间长了以后,那些头脑灵活的土著却也看出不对劲来——

那些白人士兵完全是被华军控制着的。除了极少数与华军关系密切的欧洲人可以携带武器外,其他人出来活动时都是空手,而且肯定有携带武器的华军士兵押送——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主人翁的待遇。

而且每逢有西班牙军船过来,码头那边的“公共浴室”处都会上演一出鬼哭狼嚎的活闹剧虽然在当地驻军口中,他们轻描淡写把这称为“军事演习”但每次看到那些欧洲水手士兵们灰头土脸捂着下身走出“浴室”的情景,就是傻瓜也不会认为那些人是自愿参加这种“演习”的。

所以自打那第一次“军事演习”之后,很快便有聪明人判断:这个岛子其实已经换了主人,宿雾岛已经被外人占领了——被那些华军。至于旗帜,军服这些不过为了继续míhuò欧洲人自投罗网而已。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当地人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由于华军的占领政策远比当初欧洲人宽松平和,宿雾岛上一直都很平静当地绝大部分居民都很乐于接受这种占领。

然而到了最近几天,那些居民却又有些糊涂了——华军一直在训练那些被俘虏的西班牙军人,这一点他们是知道的。可今天当这些人生龙活虎出现在城堡外头的校阅场上时,居民们方才真正明白这些俘虏接受的是什么训练。从那些人排列出的队形和走出的气势上看,这分明又是一支极其强悍的虎狼之师!

华军这是想干什么?帮欧洲人练兵吗?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校阅台上诸多西班牙高级军官们的心头——

这次分列式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是表演给他们看的。西班牙帝国是一个阶级划…分非常森严的社会军队中所有高级军官都是贵族,享有种种特权。

即使在被俘虏以后,赵立德出于特定考虑,也依然保留了他们的这种特权——普通俘虏都在战俘营里,但那些贵族军官则被允许依然居住在宿雾岛城堡之中除了不能携带武器外,他们平时在城堡中可以〖自〗由活动。每隔个一两天,这些贵族军官还被允许分批去外头逛逛,比如海边钓钓鱼散散心什么。当然旁边肯定有护卫人员监视着,不过宿雾岛那几处海滩风景优美,足以让人忘却所有不快全心沉浸于大自然的美景中。

在生活待遇上对他们也很优待,比起原先并无不同,甚至还要更好一些一宿雾岛靠海于是每天都向他们提供各种新鲜的海产品,而琼海军运输船队从后方运来供自家军队享用的蔬菜水果,各种肉类,也总是分配给他们一份。以琼海军的物资供应之丰富,就算在这些欧洲贵族眼里,也足以令他们感到满意了。

当然了,这些优待可不是白给的,赵立德在一开始就和这些高级军官们约法三章※相信诸位都是绅士,所以我们以绅士之礼对待。

也希望诸位能自觉配合我们,别做一些不符合绅士身份的事情。

如果有人一方面享用着我们的好意,一方面却又sī底下干些不符合绅士身份的事情,那时候可别怪咱们不客气!

这个时代的欧洲贵族么,所在意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虚荣心——

所谓贵族荣誉,二就是生活享受了。琼海军虽然俘虏了他们,但既然给了面子,生活上也没亏待,而且从一开始就说定将来会放他们回去,给了一颗定心丸,那这些人也就兴不起多大的敌对心思来了。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人想要搞点小动作,其他人也会为了保住眼下的待遇而竭力反对——

以赵立德的思维之周密和他们的约定中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破绽。在和贵族们的约法三章中明确规定:对于西班牙的贵族团体事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待的,只要有一个人捣乱,而其他人没有告发的话,那么整个团体都将失去眼下这种优待地位。

所以这些天来,那些贵族军官对于琼海军方面都很配合,无论是需要他们出面去yòu骗新来的船长,还是安抚部下士兵的不安与sāo动,都老老实实的照办了。作为回报,琼海军方面也对他们更加客客气气,给了他们更大的〖自〗由度甚至把宿雾岛城堡都提前还给了他们——琼海军只控制城堡周边的护墙和哨塔,城堡内部依然让那些西班牙贵族军官们住着,还允许他们配上几名勤务兵……基本上,这些老爷们只要关起城堡大门,也不去看四面围墙上巡逻的华军士兵,他们就仍然可以维持原来那种美好生活了。

唐健曾对此提出过异议,觉得俘虏就应该有俘虏的样子那些人明明已经是阶下囚了,又何必还这么捧着他们,欧洲的贵族咱们琼海军又不认!但赵立德很快就用道理说服了他——当然,他的道理中绝对不包括他向那些欧洲人所一力宣扬的对于所谓绅士风度和贵族气质的尊重。阿德是个极端讲究实际的人,从来不玩这种huā头。

阿德的道理是:这些贵族军官在欧洲有地位,有家产,不太可能像普通官兵那样投靠琼海军,即使把他们弄到战俘营里去,也很难像对待普通官兵那样对其进行整训改造,反而会形成一个个不安定因素——这些人在军队里还是有些威望的。所以干脆好吃好喝客客气气的把他们放到城堡中供养起来,把他们和其部下士兵分隔开,让这些老爷们依然沉浸在他们高人一等的贵族气氛中,这样就可以确保这些人不给己方找麻烦了。

唐健接受了这个理由,而阿德的目标其实还不仅于此——这些西班牙贵族在欧洲有人脉有关系,阿德这边既然客客气气,处心积虑的跟他们拉好了关系,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们不捣乱而已。

身为实际上掌握着整个琼海军政治走向的参谋组成员,赵立德眼下虽然身处于偏僻的宿雾小岛,但他的眼光却一直关注着整个大集体的局势。当前在海南岛上琼海军与荷兰人的交涉往还信息随时都通过电报传达给他。这是关系到琼海军未来与欧洲交流的大事,赵立德并不打算置身其外。

——所以才会有了这一次的分列式表演。

“怎么样,卡洛斯怕爵这支军队经过我们整训之后,表现还算过得去吧?”当最龖后一支分队踏着整齐划一步伐从他们面前走过这场分列式表演正式结束后,赵立德笑吟吟向坐在他旁边的那位西班牙军最高统帅,原先欧洲舰队的司令官寒暄道。被俘虏这么久,这些贵族的家庭情况早就被他查得清清楚楚,眼下这位能够做到全军统帅,受命指挥这一次的远征行动,他的身份当然也是最为尊贵——他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员在西班牙的分支血脉,和当今西班牙国王腓利四世的亲戚关系相当接近。所以才能使用那位开辟了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的祖先名字——不过西班牙人的名字大都类似,不是叫胡安就是叫卡洛斯。

如果是在欧洲本土,这位伯爵大人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去应合别人,但眼下的局面……形势比人强哪。在通过翻译听明白了赵立德的问话之后,这位一向眼高于顶的伯爵也不得不微微欠了欠身子以示客气。

并回了一个长句子:“

一“就算是国王陛下的禁卫军,也不会比他们更好了。”旁边人员立刻把鼻班牙人的回应翻评成中文,赵立德听了以后很满意的点点头,又笑道:“这么说的话,在我们完成撤军后,阁下把这样一支军队带回西班牙,想必可以保住伯爵的地位,不会因为这一次的战败而受到太过于严厉的惩处了?”这句话赵立德只是以平平淡淡的口气说出来,那位卡洛斯伯爵因为听不懂中文一开始也没当回事要仍然随随便便那么坐着。但龖是,在翻绎把这句话的意思解*过他之后,这位伯爵略微愣神了那么三四秒种,随即一下子跳起来:“”(你说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这个语气强烈的疑问句已径多次出现在与西班牙人的对话中,以至于赵立德不用翻评就直接听懂了这句话,而他则很肯定的点点头:“我们的想法很明确:通过这一段时期的合龖作,我们与贵方配合的相当愉快,尤其是伯爵阁下光明磊落的贵族风范取得了我们的信任。

所以我们希望双方的合龖作不仅仅局限于当前。在以后我们撤军返回,而阁下也回到欧洲以后,彼此双方的合龖作还能够持续下去。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便是要确保阁下在西班牙政府中的地位不会因为此次战败而受到太大影响——想必一支威武雄壮的军队可以确保这一点?”阿德这一长篇大论的说下来,随着翻泽不断将他的话泽成西班牙语,那位卡洛斯伯爵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亮堂——能够做到一军统帅的位置上,这位伯爵在西班牙政坛中也算是比较精明强干的。只是这回碰上的对手无论技术水平还是战略策谋各方面都比他高出太多,这才落得个束手就擒的下场。

但他毕竟也算是个政治人物,一旦在确认自己的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之后,立即便开始考虑回到欧洲之后的出路。不过他原本的想法很低调毕竟这一次败得太惨,也太丢脸,所以哪怕心中最好龖的想法,也只是能平安脱离政坛,回到加泰罗尼亚的庄园里安安静静渡过余生罢了。

而赵立德的这一番话却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一点无论东西方都是一样的。这一次西班牙军败得虽惨,船都丢光了可人员方面却没有太大损失。如果他当真能带个几千兵回去,那哪怕王国首相奥利瓦雷斯公爵和其他政治人物再怎么痛恨讨厌他,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对他作出处置。更不用说这支军队让华人给训练成了这个样子——能不能打仗姑且不说,光是今天所表现出的这番气势,拉到马德里街头去走一圈他相信整个宫廷里绝对没人敢说自己一句坏话!哪怕他葬送了整个舰队!

“?”(你们想要什么?)

事到如今,卡洛斯也不再装腔作势了,直截了当谈开了条件。他已经开始适应这些短发华人做事情的方式一极其直接,直接到了堪称暴力的程度说要帮他保住地位,其手段居然是直接送还给他一支军队!那自己也没什么好矫情的,所有条件摊开来谈就是。

看到对方终于跟上了自巳的步调赵立德很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我们所要的东西,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到时候自会有专人和阁下谈判的。而且光靠这支军队,最多只能保证阁下不受清算但阁下的名誉终究会受损,届时在贵国政府中的地位和发言权恐怕也会降低,………,这对我们未来的合龖作会很不利。、,

在听翻泽说出这句话后,卡洛斯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心说你们这帮人倒是会说风凉话。这一次的惨败已经毫无翻转余地,就算有了这支军队保驾,自己回去之后也最多只能保住地位,让人家不敢收拾他。再要说声望,名誉什么,肯定是一塌糊涂了——除非你们肯把那些军船火炮再还给我们?

当然嘴上肯定不会说出来,而且这位赵先生既然说起这些,肯定不会为了白白消遣他,所以卡洛斯只是坐在那里,很有耐心的等着赵立德的下文。而后者果然也没让他等待太久,而且还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舰船和武器是不可能还给你们的,毕竟那是战利品。不过呢,伯爵阁下,你要知道:你这是在东方一在马可bō罗传记中所描述的,充满着黄金,香料,丝绸,瓷器……

等等无穷财富的东方!”随着这一个个充满yòuhuò力的字眼从阿德口中说出,后面早有勤务兵搬运过来若干箱子,摆到卡洛斯面前,并掀开了盖子——里面正是阿德所说的那些东西:华丽的锦缎,精致的瓷器,还有让西方人为之疯狂的香料!

“丢掉了王国几十艘战舰,也没能夺还吕宋土地……但龖是如果阁下能为西班牙王国带回一条每年都可以稳定的,安全的输送大量东方货物前往欧洲的航路。另外通过艰苦谈判,好歹为西班牙留住了宿雾岛么一个据点,保住了与美洲的航路仍然畅通……在贵国政府深陷于欧洲大陆战事,背负着沉重财政危机的当前,阁下这一次的远征想必就不能算是失败了吧?”卡洛斯并没有马上回应赵立德的言辞,而是呼吸粗重的盯着箱子里那些宝物,贪婪的看了许久。方才抬起头,用虽然不太熟练,发音也颇为古怪,但却非常坚定的中文回应道:“当然!接下来的事情,我来解决!”!。

三六十 特殊安排

公元一六三三年,八月七日,大明崇祯六年七月初三,恰巧是立秋这一天,琼海军主力大舰队结束了对宿雾岛的占领与针对西班牙的军事行动,启程返回本方势龖力范围一吕宋或是海南。

返航的场面极其壮观,码头里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西班牙军船一起开动,再加上原本埋伏在周围海湾的琼海军自家船只,组成了一支空前庞大的舰队。以至于吕宋那边的港口都容不下,有一部分要直接开到海南岛去。

…海面上帆影遮天蔽日,十余条著名的西班牙大帆船在前头开路,后面则跟着一些小家伙——说是小家伙,能够远程重洋从美洲来到这里的,再小也小不到哪边去。如果按照正常历史上的实力对比,

这里任一条舰船在东南亚沿海都可以横着走的,荷兰人那种引以为傲,跑遍了全世龖界的“弗汝特”级,在这些曾经创出无敌舰队威名的西班牙帆船大前面只能算是小字辈。

只有一点点瑕疵——这些船大是大了,在船型和设计上其实已经落后于时代,除了有吨位,够份量之外,在速度,炮位,以及实用xìng方面都已经比不上当今欧洲的最新样式——英格兰皇家海军的改进型盖伦,于伊丽莎白时代创立,俗称“女王船”那种,才是当今世龖界上最好最新锐的远洋船。

不过在琼海军眼中,这点落后不算什么,要说最新式的帆船型号,这世上谁能及得上他们有发言权呢?——他们自造的飞剪船已经达到了帆船型制的顶峰,而大型的全金属骨架,外包金属装甲板,木质船体战舰也已经在设计之中——在全钢铁舰船出来以前的替代品。

将来组成琼海军舰队主力的肯定都会是这类最新最好龖的自造船,而眼下这些缴获来的战利品不过是过渡产品而已。只需要稍微对其改造一下,放到东北亚一带海面上去,用来与〖日〗本,朝鲜,还有大明帝国的小舢板水师交流,已经绰绰有余!

当然,在改造之前,想要开动这些幕重家伙,所需的水手可不是个小数目,光靠琼海军自家的水手还真应付不过来。不过赵立德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大量新近投诚过来的欧洲水手被分散安置到了各条船上,就连琼海军自己的军船上现在都是华洋水手各半,共同操作帆船。

当然华人水手肯定是处在主导地位,负有监督之责。此外在每条船上还派遣了一支陆战队,以防万一。

不过总体面言,这次航行最大的安全保障还是来自于海上——琼海号本身也在这个船队中!

关于这艘大铁船的种种传说,在那些欧洲水手和士兵中间早就传扬多时,但真正见到过的却很少——除了少数高级军官和贵族是从马尼拉港带过来的,其他人都是在宿雾这边直接被俘,并没有经历过马尼拉之战。如今让他们亲眼看到这条大铁家伙,也好打消这些人心里的最龖后一丝侥幸想法。有这艘威风凛凛的全金属战舰坐镇当场,任何想要图谋不轨的人都得三思了。

对于琼海号本身,这也是她在吕宋地区的最龖后一次巡航,半年之前由于凌宁的船队猝然遭遇突袭,琼海号不得不紧急出击,在准备方面其实不是很充足的。勉强打完了马尼拉湾之战以后,琼海号的油料已经达到警戒线,此后不得不一直驻守在马尼拉港口中修整,直到最近化学组才又凑齐一批油料,用运输船专程从海南岛运过来,为琼海号补全了返回海南岛的燃料,顺便也押送一批帆船一起回去。

此时此刻,在琼海号的船头甲板上,那位西班牙军统帅卡洛斯伯爵,以及另外几名西班牙的高级军官和贵娄正并肩面立,在他们身旁便是琼海号的前炮塔,两根的粗大金属管从他们头顶上伸出,直tǐngtǐng杵向前方。使这些欧洲人总有些心神不宁,不时抬头望一眼,似乎是怕那火炮忽然有火焰喷射出来——想当初在马尼拉湾,他们中也有人曾远远的通过单筒望远镜观测过这两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中每次冒出一团火焰,便意味着又有同僚受到了死神的召唤,这种感觉即使是事后回忆起来,也足让人后怕不已。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要坚持站在这里,站在这座曾经给他们带来无穷压力的炮台之下,算是对自己的某种磨练这些人好歹都是军官,无论出于胆气还是面子问题,这时候都不能显出软弱来。

如果不是他们在船上的活动范围受到限制,只能在宿舱以及前甲板一带活动,他们甚至很想下到舱底去看看呢——这条大铁船究竟为什么能够浮在海面上,为什么无需帆索便能自行向前这种种疑问,并没有随着登上船而得到解答,各种问题反而越来越多。

以前琼海号上曾经关押过一批荷兰俘虏,那些荷兰人上了船之后也有同样的问题,一个个很没有体统的东翻西mō,恨不得把地板都撬开来看。相比之下这些西班牙军官就要有教养得多了——都是贵族出身,很要面子的。纵使心里头疑huò再多,表面上也都一副见多识广,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是谈论起来也是小心翼翼,只在sī下交头接耳,决不在人前显lù出一点好奇心。

于是,当赵立德走上这处前甲板时,便看到这些西班牙军官个个都站得笔直,手扶栏杆眺望海面,仿佛是在自家座船上检阅舰队一般。阿德见状不由得暗暗一笑,心说这帮家伙还真是死要面子,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摆架子。

不过这几位能被邀请到琼海号上来,本身也正是阿德计划中重点拉拢的对象,所以即使明知道他们是在硬撑,赵立德也依旧客客气气,先开口打招呼道:“怎么样,各位,这铁船上的舱室还能住得惯吧?”

这些西班牙人虽说死要面子,如今在阿德面前却也不敢摆谱,纷纷行礼问候,包括那位卡洛斯伯爵也点着头,用颇为生硬的汉语回应道:“很好,非常好。”

——自从那天jī动之下,暴lù了自己也和诸多部下一样,在偷偷学习汉语的事实后,这位伯爵便不再掩饰,开始尽可能用汉语同这边交流。不得不说这哥们儿悟xìng还真不低,又或者是因为这段时间心无旁鹜,对关系到自己前途命运的技能特别上心……总之他学的还真不赖,到如今已经基本不用借助翻译,便可以与阿德简单交谈了。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有些事情卡洛斯不希望让别人知道——比如当前他和阿德所交谈的内容。

趁着旁人不注意,两人悄悄走到甲板隐蔽处,赵立德朝对方点了点头:“您的那个要求,已经安排妥当了。”而那位总是板着一张脸,时刻都注意保持自己贵族仪态的西班牙伯爵脸上则呈现出很少见的高兴之sè:“是吗?那太好了……不过,请原谅我的失礼,您能确认绝对没问题吗?”

“当然,我们将把他们送往中原内陆的矿山,至少十年之内,他们不可能有机会返回欧洲。至于十年以后么想必伯爵阁下也不会在意那些人了,不是么?”赵立德笑吟吟道,卡洛斯脸上显出意犹未尽之sè,似乎还有要求想要提,但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没说出来,只点点头道:“好吧,就这样安排,有十年时间也够了。”

——两人所密谋的这件事情,要说出去可不怎么好听。这次俘虏的西班牙军经过“转化”“筛选”等流程,有一部分自愿加入琼海军,这些人当然受到了比较好龖的对待,如今都分散在各条船上,跟随大部队一起返回吕宋或海南。

另有一部分人不愿意投降,那根据先前双方协定,他们被留在宿雾岛上,等卡洛斯等人从海南返回之后一起带回欧洲去——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卡洛斯的亲信,就算以前不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拉拢,也差不多都转变过来了——卡洛斯还指望靠他们维护自己在返回欧洲之后的地位呢。

但还剩下一小部分人,既不愿意投降琼海军,对于卡洛斯这一次的指挥失误也很有意见,当然不可能再听他的,把他们放回欧洲去肯定会对伯爵大人不利怎么安排这批人可就要费点脑筋了。

在经过几次秘密磋商之后,赵立德同意把这些人都留在东方。而按照丰洛斯遮遮掩掩的所表lù出的态度,他甚至希望这些人最好永远没机会返回欧洲去。不过阿德却一本正经告诉他:咱琼海军是个讲究人道和规则的团体,按照对待俘虏的规程,把他们送进矿山劳作若干年已经是极限了,而劳动改造的刑期最长不过十年左右。

当然了,考虑到矿山的条件艰苦,以及东西方之间的遥远距离,最终有多少人能回到欧洲却也难说,而且即使能回去少说也是十来年以后了,所以伯爵阁下完全不用担心。

卡洛斯对此不是很满意,但决定权在对方手中,他也只能接受。!。

五七一 邂逅

八月十九日,从吕宋返回的舰队抵达海南岛,一批新缴获的西班牙帆船在琼海号带领之下进入临高红牌港修造所,准备进行大规模改装。而琼海号本身也将进入她的专用船坞大保养,继续过她“码头皇后”的悠闲生涯。

而另外几条琼海军自用的帆船在中途转向,开向琼州府白沙港,赵立德等人当然就在这些船上,他将带领一个“西班牙商贸代表团”加入到琼海军与欧洲势龖力的谈判中——原先是只有荷兰人一家的,如今又愣是加入了一个西班牙。

这个代表团自然就是以卡洛斯伯爵为首的那批战俘组成,这些人改了身份,摇身一变,也大模大样住进了那座专门用来接待尊贵客人的琼海山庄中。就住在与荷兰人毗邻的院子里——事实上阿德把他们拉过来最主要的目的也就在于此。他在向海南总部以及委员会报告自己计划时说得很清楚:哪怕和这些西班牙人什么都谈不成,只要让隔壁荷兰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是胜利!

——这帮欧洲佬整天就想着垄断,荷兰的代表团过来谈判,一开口就要求独家代理琼海军向欧洲出口货物的全部份额,这个要求当然被立即拒绝掉了。不过根据内线迪亚戈的报告,以及那位代表团长老戈曼的反应来看,他们并没有放弃这方面的想法。所以适当的警告一下就很有必要——不必通过言辞,只要让那些人注意到:另外有一群欧洲人在这里,他们并不是唯一能代表欧洲的商业团队,这就足够了!

至于西班牙人本身,这帮人原本是来打仗“收复失地”的西班牙的政府根本没给他们商业方面的授权。所以无论阿德还是委员会都没指望同这些贵族大爷能正儿八经谈出什么条款来。不过这些人既是贵族又是军官,在西班牙国内都颇有地位,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海南岛这边的繁华富裕,看一看琼海大市场中所能提供的巨量物资,回去之后想必总能对西班牙的对华政策产生一些积极的正面影响。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赵立德虽然以“商业谈判”之名把那些西班牙人拉过来,却并没有真正跟他们谈什么,一路上天南海北的侃大山,到了地头之后也只是在山庄里好吃好喝的供起来,有空就安排去各处参观游玩偶尔搞个一两次座谈,也尽是些务虚的东西——总之基本上就是按后世政府会议的那套模式来搞,压根儿不涉及实务。不过这却正符合了这帮贵族老爷们的秉xìng。在卡洛斯伯爵看来,他只要有个同意合龖作的态度就行了,那些细致琐碎的商业条款什么,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上等人该关心的事情。

可荷兰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啊……于是,两天以后在琼海山庄的大餐厅里。

荷兰东印度公司商务代表老戈曼“爵士,——这个爵士是他自称的,反正在东南亚这一带不会有人跟他较真——象往常一样,正慢条斯理的往盘子里挑拣食物——这里的餐厅提供包间和宴会服务,但老戈曼与他的同伴们还是更喜欢这种自助餐方式。自在随意,想吃多少吃多少……………,或者说只要能撑得下想吃多少就行,非常符合这些人锅殊必较的商人脾气。

只是这边自助餐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夹到盘子里就必须吃掉,不能浪费。荷兰人一开始不知道,第一次吃自助餐时个个都迫不及待的装了满满一盘子……结果很快就填满了肚子,面对其它美味时只能眼巴巴干看着了。虽然真要浪费一些也没人会来计较,但旁边那些shì者的目光可就不太好看了——山庄这边招募的shì者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有些甚至是从登州府那边救济来的难民,对于浪费非常敏感。碰到这种情况往往就会把表情摆在脸上,即使这样会引起客人不快也在所不惜——从这一点上说,琼海山庄还达不到后世高级宾馆的服务标准。

………所以现在他们都学聪明了,不管看到什么好东西每次都只拿一点点,吃着对胃口了再学装第二盘。老戈曼年纪大了,胃口有限,对于食物更是精挑细选。虽然明知道后面日子还很长,这家餐厅厨师本事再大,huā样再多也不可能无穷无尽不停换菜式,他迟早能全部享受到,却依然仔仔细细挑挑拣拣也算是商人本sè了。

只是接下来随着门口传来一阵喧嚣,老头子朝那边看了一眼手上顿时一哆嗦,一盘子门西全倾到下面鸡汤盆子里去了……旁边伺候的小女服务员两道柳眉顿时竖起来,但老戈曼这时候却完全顾不上她,只是直愣愣盯着那边,整个人都颇抖起来,似乎马上要摔倒的样子。

那服务员*状,还以为他是犯了病,倒不好再摆脸sè了,赶紧过来扶他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片刻之后另外几名荷兰人的商务代表也聚了过来,那些年轻人虽然不像老戈曼那么惊慌失措,脸sè却也十分难看。原因无它——从门口趾高气昂又走进来几个欧洲白人,一个个穿着正式,不是礼服就是军服。

其态度也十分倨傲,进门之后眼睛一扫便看见了这边几个白人一这年头不象后世,东西方交流频繁。在东亚这边能看见同样来自于欧洲的白种人可不容易,照理说就算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过来攀谈几句总是免不了的。

但那几位只是斜了一眼,脸上反而显出厌恶之sè,立即把头转过去,竟是连看都不愿意朝这里多看一眼——他们显然已经知道这些是荷兰人,而以当前西班牙与荷兰之间的关系,这些西班牙正统军官采取如此态度也很正常。

老戈曼等人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仅仅从对方的装束上他们就一眼看出了对方的国籍与身份——毕竟荷兰曾经是西班牙的附庸呢。而且坦率说,虽然根据后世历史上的评价,荷兰如今正是处在一个蒸蒸日上的上升期而西班牙却在走下坡路,但身处于这个时段之中,荷兰人看见西班牙的贵族,心里头其实还是有几分畏惧的——就好像翻了身的佃户看见从前老东家的感觉一样。况且这时候的西班牙还没沉到底,老牌帝国威严尚在,后世管荷兰人叫“海上马车夫”但在这个时代的西班牙人口中,荷兰商人可是一直被他们称为“海上乞丐”的。

情况紧急,一帮人立刻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商议起来……

“怎么办?”“没想到他们竟然真能把西班牙人领来……不是说吕宋那边还在打仗么?”

——先前老戈曼人等人提出要垄断琼海军对欧洲出口的贸易线,被对方一口拒绝。人家的理由就是这东南亚一带可并非只有你们荷兰一家。什么西班牙葡萄牙,英国随口就报出一长串。老戈曼等人虽然早知道这群自称为“琼海军”的〖中〗国人对欧洲形势甚是熟悉,绝非本地其它势龖力那样容易哄骗,却也没想到他们竟然精明若此,被堵的一点脾气没有。

不过回头想想看,插手东南亚的势龖力虽多,真正有资格同琼海军作贸易的其实并不多。葡萄牙商人规模不大而且有澳门港在手,没兴趣再开拓其它地方:英国人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印度,还没来得及更深入到本地来:至于西班牙伟大的上帝啊,拥有哈布斯堡家族血统的人会老老实实做生意?借助长戟军团到处宣扬天主的荣光顺便掠夺黄金白银才是西班牙帝国最爱干的事情。

所以分析下来,荷兰人觉得琼海军这边只是在诈唬,他们可不能被对方骗到,应该继续执行原定的方略~坚持要取得独家贸易权。故此这段时间老戈曼在谈判桌上的态度很坚定,而对方当然也没松口,双方就这样拖着。只是老戈曼总感觉对方似乎在等待什么现在他总算知道对方为啥那么笃定了,原来真还有其它选择啊!

这样一来他们的谈判方略必然要做出重大调整连饭都顾不上吃老戈曼匆匆带领其他谈判人员离开了大餐厅,回自己房间商议对策去了。

附近一张餐桌上,正悠闲自在啜饮着*啡的赵立德,唐健,以及北纬和凌宁等四人看见这幅景象不由都是相视一笑——他们早就用完餐点,专程坐在这里等了半天,就是为了看这出好戏的。

“忙乎了那么久,总算没白费力气。

唐健略略松口气道,而赵立德则不慌不忙,用小银勺子搅拌着杯中的糖块。

“这只是预料中的基本收获我想除此之外应该还会有些意外之喜——在参观过我们的大市场,并且得到那些货物样品作为礼物之后,卡洛斯伯爵那伙人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嗯他们肯定会想得到更多……无论是出于贪婪还是野心。”凌宁点头道,北纬则是嘿嘿一笑:“贪婪也好野心也罢,反正不能靠娄力抢夺,那就只能用贸易方式了经此一回,希望我们同欧洲各国的贸易和交流渠道能够真正建立起来吧。”

赵立德也长舒一口气,点头道。

“这是必须的既然身处这十七世纪,就肯定要搭上这“大航海时代,的顺风船,从东西方交流中获益。这是我们参谋组很早以前就为整个大集体制定下的娄展路线,时至今日,总算能见到些成果了。”“历史上东方文明的落后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这一回咱们可要抢在前头!”!。

五七二 餐厅闲话

除了荷兰人意外“避运”一群欧洲老乡外,凌宁在餐厅里也意外碰到了一个没想到的人庞雨,见面的时候他正跟老解坐一起低声谈话,看样子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短时间。

“咦,你不是应该在山东么?”

凌宁愕然问道,而庞雨脸上则显出很无奈的神sè似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问上这么一句。

“被委员会召回来干活儿啦也是参加对欧洲人的谈判。”

“他这是自作自受啊。”

旁边解席嗤笑道,说起来庞雨还真是自找的好端端的,非要从山东跑去台湾“近距离观摩“那场对荷兰人的淡水河口之战,结果看完热闹之后却走不掉了那么一场大决战之后的善后杂务何等繁琐,有庞雨这么个实务人才在,王海阳等人肯定不会放过那边的指挥部当即将他抓了差,要他协助处理善后。

好容易把善后干完,这其间难免要跟委员会请示联系,于是后方人员也知道他在台湾了。等事情差不多结束,一封娄报便发了过来,要求他跟船返回海南岛,继续参与同荷兰人的商业谈判。之所以会这样,却是委员会中有人提出建议:上一回跟大明王朝谈判的那个团队很不龖错,这次不妨使用原班人马。于是由宋阿姨请老李教授出面,再把上次那些人召集起来。庞雨主动参与进去,正是恰逢其会。

如此这般解释了一番,理由倒也充分。通常大多数人这时候都会“哦”上一声,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不过凌宁却不是“大多数人”作为最初两届委员会的元老,琼海军决策层的成员之一,他看问题比一般泛泛路人要深入许多。所以听了这句话,非但没走开,反而在桌子旁边坐下来:“不对啊,这边跟欧洲人的谈判又不是什么难事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的,接下来无非就是能否拿到更多好处而已,跟上次与明帝国的谈判可大不相同。而山东基地那边随时要跟大明帝国打交道,那些明朝官员什么都不懂偏偏还自我心态良好,轻不得重不得,跟他们打交道可比跟欧洲人交流难多了。而且老解已经回来,有什么必要还把你也召回来呢?”

庞雨耸了耸肩:“可惜委员会不这么想。”

凌宁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但也没再说下去,又向解席打个招呼,随即离开。

等他走远了,解席方才开口继续先前的话题,只是语气中没了先前的轻松与调侃:“怎么样,我就说你不该回来的现在基地那边是谁在主持?”

“吴南海罗。”

“吴胖子啊虽然也能稳住局面,可要想继续开拓进取,以他的xìng格恐怕有点困难。”

在挚友面前,解席表现得很直率:“当初我敢放心回来,是因为那边有你坐镇,可没想到你这么快也被调回来了其实随便找个理由,推脱掉好了。”

听解席絮絮叨叨的说着,语气中略略有了点抱怨的意思,庞雨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老解。因为我现在人坐在这里,所以大家才可以心平气和的就事论事。但龖是,如果我找个理由不回来相信我,无论是多么完美的理由,大家的说法绝对和现在就不一样了。而委员会对我们整个山东团队恐怕都会有想法。”

被这么提醒了一句,解席一时哑然,过了片刻,才无可奈何的哼了一声:“你也想太多了。”

“有些事情,还是想得多一点好。“庞雨淡淡道。

过了片刻之后,老解却又想起另一件事,神神秘秘探过头来:“对了,这几天我好象隐约听说委员会又有什么决议关于咱们山东基地的?”

庞雨斜了他一眼:“奇怪,你回来比娄早,又没担任具体事务,整天游手好闲的,怎么反问我要讯息?”

解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回来之后这不一直陪老婆安胎么,要保持卫生,人多的地方不敢去。若不是今天来陪你吃饭,平时连这餐厅都不进来呢。”

庞雨颇为理解的点点头,随即对他的疑问作出了回应:“我这几天跟委员会接触较多,关于山东基地,倒真是听到了一点消息……”

“什么事情?”

解席立即急切问道,山东基地乃是他一手开创出来,自是关心无比。庞雨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你刚才说南海的xìng子不适合开拓,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前几天打电报回来,想要换岗,让后方重新派个主持人过去。”

“这么说的话,可以再让老敖过去。”

解席立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庞雨看看他,笑了笑:“委员会打算派一个“更有冲劲,的人去接替他。”

“谁?”

“肖朗。”

“什么?”

解鼻吓了一跳:“要派肖朗去主持山东基地?他以前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经验么,总是干出来的,多锻炼锻炼也就有了。主要是委员会里有人觉得山东基地前一阶段的工作主要是军事斗争和基础建设,你我去做正好。但现在那边已经初步有了个局面,这方面压力不大了。而接下来是要搞些工业项目,所以把肖朗派过去比较合适。”

“可他那脾气在自己人中间也就罢了,跑外头去的话敖萨扬不是更合适么?既能带兵,也能处理政务,而且也在那边待过,各方面情况都熟悉。”

“这个么,听说委员会里倒也商议过,但最终还是定了肖朗。”

庞雨两手一摊,解席很是不满的摇了摇头。双手握拳又松开,显然是在考虑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毅然道:“不行,我得去找老太太说道说道。主持山东基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肖朗不适合担当此任。无论如何,作为基地的前任指挥,我在这方面应该是有发言权的!庞雨,你和我一起去!”

但后者却摇了摇头:“我不去,建议你也不要去…不会有效果的。”

“为什么?”

解席的声音中已经隐隐有怒气在雨酿,但庞雨并不在意他的情绪,依旧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评论道一就好象在谈论一件不关己的小事。

“敖萨扬比肖朗更适合这项职务,这是明摆着的事。但委员会既然就此专门讨论过,并且依然作出了与我们的认知不相符的决定,说明他们考虑的已经不仅仅是山东基地本身的问题,还有其它方面。”

“哪方刷总得有个理由吧!”

解席愤然道,而庞雨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无奈的苦笑:“这很明显么就和我被调回来的原因一个样。”

只,………,妈的!**!”

沉默了许久,解席忽然低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随即四下里东张西望,似乎是想要找点什么来发泄一下。在餐厅里能找啥发泄呢‘

当然只有食物了。

老解刚才已经吃过不少东西,不过这时候他化愤怒为食yù,又去拿了一个大盘子,见什么夹什么,不一会儿盘子里就高高堆起一座小山。

只看得庞雨无奈摇头夹到盘子里就一定要吃光,这可是他们自己定下的规矩,若带头违反那可丢脸。

不过这时候的老解显然不可能听劝,所以庞雨也不说什么。只见老解一路扫dàng到了海货柜台那边一山庄位于海边,提供的食物中自然少不了各种生猛海鲜。其中不乏某些后世很受追捧的时髦货:诸如生蚝,蛤蜊等等,生鱼片什么的当然更是不在话下。

按理说生切鱼烩本是中原名菜,从唐朝起便很流行的,到了宋朝时更是风行天下,但在这里认识的人似乎不多一餐厅里人很多,但愿意光顾这个餐台的除了一些〖日〗本商人和少数几个猎奇者,便没什么人了。

解席过去的时候还有一个老儒生模样的人对着那边白huāhuā的鱼片和一只一只摆放好龖的新鲜生蚝大发感慨:“唉,茹毛饮血,非人哉,非人哉果然是化外蛮荒之地??

诸如此类罗嗦了半天,见老解走过来,这老家伙居然还挡在他面前,劝阻他说这东西吃不得,吃了就成野人了……解席瞪了他几眼,脸上表情不太好看,以至于庞雨都有些担心~老解该不会把气撤在无辜路人头上吧?

还好,解席心情虽然不愉快,却还保持了理智,并没有胡乱冲人发火,只是指着生蚝,朝那个热心过度的老头儿说了一声:“这东西生吃壮阳的。”

然后面自顾自夹菜走人,那老头儿愣了半晌,居然掉过头去也夹了满满一盘子生蚝,然后便偷偷mōmō,颇为猥琐的找个角落捏着鼻子硬塞去了。

这一幕只看得庞雨忍俊不住,但也没忘找来shì者低声吩咐几句。

自助餐斥里照例是不提供酒水的,不过他们这些人作为“正宗”短毛老爷,终归享有某些特权的一在提出要求之后,shì者很快便送来一杯烈xìng酒,解席也不客气,拿过来一饮而尽,又呼哧呼哧把盘子里的东西吃了大半,方才显得松快了一些,又开始向庞雨叽里咕噜的抱怨起来:“郁闷,真是郁闷哪!我们的地盘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可感觉做起事情来却越来越束手束脚,再不像当初那样畅快淋漓了先前对明帝国的一系列让步,我就不是很赞同的。虽然我也承认老爷子的说法很有道理,可总感觉我们似乎是越来越失去锐气了刚刚过来的时候多爽!那时候也没想这想那的,一座县城说打就打下来了。一百对五千又怎样?照样炸他个人仰马翻哪个文人酸丁敢罗里罗嗦就大耳刮子抽!哪像现在***,史可法又怎么样,要我当时在吕宋岛上,照样大耳刮子扇他!”

愤橡说了几句,又转到先前的话题上:“……还有山东这事,我不是对肖朗有成见,也许他过去真能干得不龖错,可明明有个敖萨扬也在委员会里,比肖朗肯定更适合的,为什么不肯用呢?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这种理由就算在赵立德那边也说不出口吧,居然会影响到委员会的决策?简直是”

解席说不下去了,恨恨的又向shì者要了一杯酒灌下去,似乎是想把自己灌醉,好不去想这些烦心事。

庞雨看着挚友伤心无奈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没办法,任何团体都是如此:一开始起步阶段,没什么可失去的,当然也无所顾忌,什么都敢做。后面有了些底子,自然也就有了顾忌。底子越厚,规模越大,要考虑的东西就越多,行事自然变得保守起来。而从另一方面说,事业初起步时,所有人都只想着要把事业作大作好,自然能把劲往一处使,短时间内也不会想太多。但随着事业越做越大,各种各样念头自然会冒出来,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也会凑过来……………,这都是人之常情。”

听着这些安慰话语,解席却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以前在机关里被这种气氛郁闷惨了,所以才下海。到了这边之后原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没想到如今却又隐约感受到这种迹象唉,难道在明朝也逃不脱这规律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

庞雨耸耸肩,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几天之后,庞雨听说解席仍然去找了委员会〖主〗席宋阿姨,以及委员会的各位成员,向他们阐述了自己关于山东基地主持人的观点。当然他不可能直接说觉得肖朗不行,只说敖萨扬可能更合适些。

而委员会也非常诚恳地听取了他的建议,并再次对此进行了磋商,不过最龖后的结果并没有改变一鉴于肖朗本身也有比较强烈的这方面意愿,委员会觉得应该尽可能给各位同志锻炼的机会,所以还是让肖朗去。

当然,如果老解自己愿意重新出马,倒是可以另外考虑人选,只是解席这时候当然不可能离开海南岛,于是此事就此决定。!。

五七三 临时工

之后一段时间,琼海军的工作重心便转移到与欧洲人的谈判上来。由李明远老教授,庞雨,赵立德,解席——

他作为茱lì的代表,

以及凌宁等几人组成的谈判组开始分别同荷兰人以及西班牙人展开洽谈。

委员会对此非常重视——在他们看来,这是琼海军及其所属的贸易公司打开欧洲市场,走出亚洲,迈向全世龖界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其重要性与当初和大明王朝的谈判不相上下,甚至尤有过之。故此委员会对此倾注了极大关注度,甚至要求谈判小组每天都要做例行汇报,随时的消息。

不过正如凌宁先前所分析的那样,这次谈判实际上远比当初与大明朝的交涉要简单许多——那时候的琼海军,虽然努力在场面上营造出占据上风的形势,但实际上他们是有求于对方的。毕竟他们是要在大明的国土上搞一个独立王国出来,即使有武力可以保证做到这一点,但还要对方捏着鼻子认下,这才算是谈判成功呢。

况且明帝国的官员那是什么派头?要说骄龖傲自大,目中无人这些特质,大明朝的官员那比欧洲人可要厉害多了,虽说连钱谦益那样的大名人后来都对他们客客气气,但双方最早接触的时候,连区区一个安抚司俭事就敢当面喊他们“蛮夷,——这边还不能当场翻脸,虽然可以使用些小手段作弄下对方,但最终,他们还是要依靠那些人跟大明朝打交道的。

相比之下,谈判组跟欧洲人交涉的时候就要从容多了,关键是有底气——欧洲那边可不像中原大陆上,只有大明王朝一家可以与之合龖作,除此之外就别无分号。他们选择合龖作对象的余地很多——阿德费尽心机把西班牙人弄过来,正是为了让荷兰人充分意识到这一点,别再作不切实际的打算。

荷兰人确实体会到了他的“好意提醒,——那位老戈曼团长在看见西班牙人的第二天便主动撤回了所有要求独占贸易的条款,转而老老实实在琼海军给的大框架之下开始谈判。顺带着,在交谈中他也再不敢自称为“爵士,——东方这边也许不太懂,可若是让对于谱系血脉这类东西相当重视的西班牙人知道他在这里自称贵族,即使事不关己,人家也肯定不会介意给他个大难堪,顺便破坏一下他们的谈判,所以老戈曼不敢冒险。

而即使他这边小心翼翼,莽主动向琼海军的条款靠拢了,这谈判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他所面对的并不仅是琼海军一家——当老戈曼率领的荷兰使者团首次坐到谈判桌上时,在他对面坐着三拨人!

琼海军的短毛们算是一拨,尽管这里人人都知道琼海军才是主导,但他们并没有坐在谈判桌正中,坐在谈判桌正面主位上的,乃是一名头戴纱帽,身穿长袍,一脸傲然之色的明朝官员——没错,老戈曼他们要想打开东南亚的市场,需要找的正主儿乃是明帝国,就算琼海军,对外也是打着大明旗号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这边达成的任何协议,都必须在明帝国的名义之下执行。

意识到这一点让老戈曼等人颇感为难,毕竟他们并没有真正做好和这个东方大国打交道的准备,如果是以前,也许还可趁着大明对欧洲局势不了解的机会冒充下“荷兰国王使者”之类的身份糊弄一下,但现在他们是绝对不敢的琼海军那帮人对他们的了解简直是到了骨子里,玩招摇撞骗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好在琼海军方面并没有在这方面太多为难他们,事实上琼海军这边也不想大明介入此事太深——当前大明朝的任何一个官员,哪怕是王璞这样与他们接触了许久,受他们影响最深,也最为开明的正宗进士官员,对于国际事务都还是一窍不通。拉个明朝官员来做招牌可以,真要让他们插手具体事务,那绝对是只会添乱的。

所以他们这次找来做招牌的乃是程叶高——新上任的琼州知府,也是与他们合龖作时间最长,最“听话”的一个。程叶高也没在谈判会场上多待,就前几天露了个面,然后就不再出现了。对外宣称的理由则是荷兰当前并非正式国家,还没有资格与大明对等交流。区区一家贸易公司,由琼海贸易公司出面应对即可,朝廷官员没必要过度介入其中。最多第几天开个头,最龖后几天结个尾即可。

程叶高所代表的大明朝廷这边没给荷兰人找什么麻烦,但谈判桌上还有一股势龖力,他们可就没这么容易高抬贵手了——郑家的人。

郑芝龙这回虽然亲自来到海南,但他当然不可能亲自上谈判桌讨价还价,出面代表郑家的仍然是他兄弟郑芝虎,以及郑彩这个智囊。不过这两位上了谈判桌之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咆哮——冲着荷兰人大喊大叫,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没有携带武器,说不定都要直接动手了。

事实上郑芝虎已经握着拳头朝荷兰人冲了过奔,然而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冲的时候正从解席身边经过,然后理所当然的被老解一把抱住,阻止了他的蛮动。

郑家代表的行为虽然不太合理,但却很合情——先前荷兰人偷袭厦门港,打死打伤无数郑家水手,又给他们的船队造成重大损失,虽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在淡水河口被歼灭,可眼前这批人既然也是来自东印度公司,那肯定也会被郑家当作敌人看待。至少,这个态度要摆出来。

既然郑家一开始就摆出了唱黑脸的架龖势,那琼海军这边也只好唱红脸了——好说歹说,算是劝住了郑家那两位,不过对方也提出了要求——谈判可以,先把前头那事儿解决了再说。你东印度公司莫名其妙进攻我大明领地,破坏掠夺财物,杀伤大批军民,这笔帐不算清楚还谈什么谈,双方只有继续打下去一条路!

这理由很充分,而且郑家这个要求可不仅仅是代表sī人——郑芝龙身上有官衔的,他这次过来也受了福建巡抚的委托,要向荷兰人这边讨个公道。荷兰人欺软怕硬,不敢sāo扰琼州这边,在福建却是干了不少坏事,如今既是服了软,那肯定要为他们先前的行径付出代价。

老戈曼这边自是大声叫屈,说贵方已经已经把那些袭击者都给解决了吗?但郑氏方面的态度很坚决——消灭袭击者,那是我们的事情。那帮人是你们公司的雇员,作为幕后老板,你们对此岂能没一个交待?

义正辞严一番话,只说得对方哑口无言。

倒是让庞雨等人有些意外——郑芝虎给人的感觉一向是个大老粗,什么时候也有这么锐利的口舌了?看来有他大哥坐镇幕后,果然表现就不一般。

对于郑氏的要求,琼海军自也是赞同的。无论从民族大义,还是从道义规则上说,东印度公司肯定要对此有所交待——双方都兵戎相见了,若是还能这么轻描淡写混过去,那以后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我大明沿岸烧杀抢掠一番,然后摇身一变自称贸易客商,我们难道都得捏着鼻子认下吗?

所以李老教授很快便槽谈判前期的基调定了下来——先不谈什么贸易问题,你们先和大明方面谈赔偿吧,什么时候把大明朝廷,还有郑家的损失及赔偿问题谈妥了,我们再继续谈商业合龖作的事情。

老戈曼等人对此很无奈,但也只能按照这个步骤往下走——不要说这个要求完全合乎情理,就是琼海军提出其它更加过份的要求来,他们也只能接受,因为眼下是他们有求于对方。

不过荷兰人对此显然是有准备的,所谓交待么,无非是两条:惩处引发事件的袭击者,以及赔偿损失。赔偿方面还要经双方商议之后确定,而对于那些已经落到了〖中〗国人手里的袭击者,荷兰东印度公司给出了一个解释:这次行动并没有得到公司允许,完全是普特曼斯等少数人自作主张。而且,除了普特曼斯等几人之外,其他大部分袭击者并非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正式工作人员,而只是普特曼斯临时雇佣来的sī军,他们的行为不能代表公司。

公司对于发生这样的事件,表示非常遗憾和抱歉,公司已经正式开除了普特曼斯及其部下,对于他们的惩处,也将完全交由〖中〗国政府执行,公司不再过问……

这表态一出来,庞雨等人当场就震惊了,倒不是说荷兰人这种说法有什么多高明的地方——无非还是推脱责任,以及避重就轻而已。不过其口wěn却让庞雨他们立即想起了后世……所有坏事都是临时工干的!

多好龖的理由啊!

只不过荷兰方面显然还没学会此道精髓,没能把普特曼斯那几个人也说成是临时工,否则没准儿还能把东印度公司的责任完全摘干净呢——后世那个政府就经常这么干,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相信的。!。

五七四 乐不思蜀

无论东印度公司所找的理由如何拙劣,最终还是被郑家接受了——

这本就是事先计划…好龖的事情,如果不接受的话郑芝龙根本不会到这里来。况且真正的罪魁祸首早在淡水河口被灭的差不多了,郑家该出的气已经出过,在这边装腔作势不过是为了多弄点好处而已。

当然,荷兰方面要摆平此事,光靠一个“临时工”借口肯定是不够的,在淡水河之战中被俘获的舰船和武器属于战利品,也算不上赔偿,想要郑家以及背后的福建官员高抬贵手放他们过关,他们总得真金白银的拿出点东西来。

至于具体该要些什么赔偿,庞雨等人并未插手,人家郑芝龙好歹也是一方豪杰,拿得起放得下,在这方面肯定早有成算的。他们只是有意无意,通过与郑芝虎闲聊的方式,将他们那本“金手指参考书”上所记载的,这一时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向郑家透lù了一些,这样可以让郑家知道对手的家底,要东西时不致于太离谱。

在此后几天的谈判中,郑芝龙他们果然很好龖的利用了这些情报,狠狠割了荷兰人一刀子——从老戈曼等人的脸sè就可以看出来。而之后不久来自迪亚戈的内线报告更是证实了这一点——郑家从荷兰人那里敲诈到了整整五条船!

“郑家这回可算赚到了。”

光是听到这个数字,庞雨等人仿佛就能看见郑家人在谈判桌上的嘴脸——肯定是跟荷兰人讲:你们既然派了十条船来攻打我们,想必再拿出个十条来也不难,就按这个规模赔偿吧!而老戈曼等人肯定是大声叫苦……………,双方讨价还价下来,最龖后确定了五条船的赔偿额度。

乍听起来五条船似乎不是很多,可郑家能看上的,肯定不会是他们自己能造的小型船,而必定是可以进行远洋航行的大帆船!这一时期荷兰东印度公司正处于上升期,但根据史〖书〗记载,即使在他们全盛时期公司旗下也不过才拥有一百五十艘商船,以及四十条战舰而已,这还是连欧洲总部的数量一起算上。

而在亚洲这里,普特曼斯在被赶出台湾岛后,足足等了一年多,才从欧洲本土等来十条舰船为他报仇,这些远洋帆船的稀有难得可见一斑。而且庞雨等人还很奇怪一点——根据他们的了解,荷兰东印度公司采取的是以船入股原则,也就是商船主用自己的船作为资本加入公司,在公司框架下亲自经营或者雇用其他船长跑商赚钱,但船只本身仍然是属于船东的,不知道老戈曼他们是如何敢答应赔船给郑家的?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荷兰人愿意被宰上这一刀,那么郑家这一关就算是给他们闯过去了,老戈曼等人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可以开始这次出行的使命与琼海军进行商业谈判。

“伯鼻阁下您请。”

“不不不,尊贵的夫人,当然是您先请……”

——正当荷兰人在辛卒苦苦披荆斩辣,努力达成他们的目标时那些被阿德“请来”的西班牙人在海南岛上却是如鱼得水,每天都有人陪同着,在岛上四处参观游玩。海南岛在后世作为旅游大省,自然风景还是不龖错的,不过要说天然景致,比起先前的宿雾岛也未必能强到哪儿。但此时的卡洛斯却是一脸陶醉之sè,仿佛身在天国。

原因很简单——此刻在他身边不远处正有一位绝世美人微笑相陪:安娜塔茜妲德美第奇,这位南欧美人本身天赋条件就是一等一,这几年又从王jiāojiāo等女生那里学到了全套的现代化妆技术,包括服饰搭配什么,也都是后世非常成熟的理念。比这个时代的人不知要强了多少倍去。

平时她生活在一群“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中间,倒也没人觉得如何出责但娄然出现在一群本时空的欧洲人眼里,那震撼效果就无法形容了——当安娜与杰克夫fù第一次被介绍给卡洛斯等人认识的时候,赵立德这边话都说完半天了,卡洛斯那边十几个人没一个有反应的,全都呆立在原地只呆呆看着对方,当场就被“震”晕了。

而除了容颜之外,安娜的身份也很让这些西班牙人感到震撼:托斯卡纳大公后人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直系血脉!这些西班牙贵族有资格看不起荷兰人,但对于意大利教皇家族的成员那绝对是要摆出一百二十分尊敬来的。更不用说安娜本身的才貌谈吐是那么出众,让这些西班牙人几乎是一见面就彻底沦陷了。

于是自从头一回见面之后,卡洛斯等人有事没事就前去拜访“安德森爵士夫人”并在言谈之间毫不遮埯的对安娜大献殷勤——按照他们的习俗,安娜已经结婚这一点并不构成什么障碍。

而安娜本身,对于能在这里遇到一群真正的“同类”可以让她回顾到从前的生活气氛,也很是开心。西班牙和意大利虽期日隔甚远,这两个国家的传统贵族习俗也不大一样,但毕竟同属于欧洲,很多东西还是共通的。尤其是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即使有些小小差异也可以忽略过去。对于安娜来说,能够从这些西班牙贵族口中了解到一些有关家乡的讯息,哪怕只是些传闻,也足以让她感到欣慰了。

所以对于那些西班牙客人明显有些过于频繁的会龖面请求,她只要能抽出时间,却也尽量予以配合。除了陪客人外出游玩之外,又陆续在家中组织了几次宴会,邀请那些西班牙人上门做客——

在这个时代,西方贵族家里常常举办沙龙聚会,由女主人出面招待客人乃是常事。

当然,安娜很聪明,无论在外头还是家里,与欧洲客人们会龖面时必然是和老杰克在一起,言谈举止之间也只是尽显女主人的大方和善意,却不会给任何人以误解暗示——在她心目中丈夫当然仍是第一位的。

说起来,安娜早些年虽然很“叛逆,…,可终究是在那样一个环境下长大的,从小潜移默化,心里头也曾相当羡慕那些在沙龙中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女主人们。只是那时候安娜还很年轻,对于长辈们的旧世龖界更多是鄙视,而如今随着年龄渐长,特别是来到这样一个环境,又嫁了人以后,她原先最感兴趣的自然科学,以及对宗教的怀疑精神这类追求在现代人的团体中都已经得到了充分满足,甚至还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畴。比如老杰克有一次跟她讲述一些关于外科手术的事情,安娜虽然明知道那些都是很有用的知识,却依旧会忍不住感到抗拒和恶心——毕竟她是出生于一个神权家庭,即使怀疑上帝的存在,对于现代医学把人体彻底分解,彻底研究的做法终究难以认同。

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是原先那种长辈们的“旧式”生活又渐渐令她怀念起来,婚后时常与杰克谈起小时候家族中的宴会是如何盛大华丽,高朋满座杰克身为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对于安娜的思乡情绪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对于妻子这段时间把主要精力放在社交上是抱着完全赞同的态度,并且一直陪同在侧,作为男主人共同待客。

医生这个职业,在西方社会一直算是上流社会的成员,以老杰克的谈吐应对,与那些西班牙贵族交谈起来并不显得吃力。尤其这家伙还是个医生,并精通心理学,往往只要几句话便能把主动权抓在手里,自然成为聚会中心。卡洛斯等人虽然xìng情高傲,对于老戈曼等人嗤之以鼻,可在这位同样来历不明的“安德森爵士”面前却没有丝毫怀疑之念,反而有意无意在学习对方的风度举止,觉得那才符合一位真正绅士的派头。

总之,在海南岛的这段日子,可以说是卡洛斯等人一生中难得的奇遇。如果说琼海军这帮现代人与十七世纪的西班牙贵族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他们都很注重生活质量与物质享受。这边用现代技术和理念所经营起来的生活条件,肯定要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任何地方,欧洲的贵族家庭也不例外。而那位卡洛斯伯爵及其随员恰恰都是些讲究人,对于这些生活上的细节特别在意。他们很快便充分体会到了现代生活的好处——

这帮东方人可真会享受啊,不但衣食住行,连盥洗厕浴这类看起来不值得注重的小事都非常注重。他们的房子外观看起来并不怎么华丽,可里面却是舒适无比,国王陛下的宫殿与之相比简直就是牛棚!

——这是卡洛斯本人在八月炎夏季节中享受到空调房间之后发出的感慨。

如此良辰美景之下,时间自是过得飞快,某一日,当赵立德在交流中提及返回欧洲的话题时,卡洛斯反而显出了满脸不情愿的神sè:“不着急,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互相了解,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谈呢。”那位西班牙伯爵如此回答道,他完全忘了自己是被俘虏过来的,更忘了当初被赵立德半强迫来到海南时,可是一心想着要找机会早点离开呢。

“此间乐,不思蜀”——如果卡洛斯象当初安娜一样也能知道这句古语的话,一定也会毫不犹豫的大喊出来。!。

五七五 开业大吉(上)

八月份的北京城,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一大清早的,就连树上鸣蝉也没了精神,叫起来有一声没一声的,听得人昏昏yù睡。

不过就是在这种时候,却也不乏爱折腾的人——这不,先是几声二踢脚的轰啪暴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万头长鞭,京师南边宣武门附近的一处房屋门前,原本寂静无声的人群一下子便喧闹起来。

“恭喜发财!”

“开业大吉!”

——很明显,这是一家新铺子开张。不过宣武门这里作为军队出入之地,历来不是什么商业发达之所。用算命的话说,金戈之气会把财气冲走的,这年头做生意的或多或少都有些mí信,是谁这么不忌讳?

——当然只有那帮财大气粗,行事从无顾忌的短毛。

陈涛今天很开心,他操心了很久的眼镜铺子终于开张了。虽然比预料中多花了不少时间和金钱,但总算是办成了——关键是这事儿完全由他自己亲自操办,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自己仅仅出个主意,具体事务都由陈大雷等人去跑tuǐ。因为陈涛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业,将来是要靠这个安身立命的——虽然作为琼海号上一百三十九人之一,大集体的平均分配原则早已从理论上把每个人都变成了百万富翁,但陈涛总觉得只有自己亲自经营的事业才可靠。

他是一个颇为仔细的人,做事情总喜欢先从小处着手。无论对将来的事业规划有多大,在没有经验的时候,先开一家小铺子试试水,倒也不失为谨慎之举。

说实话,这个时代,一个外乡人想要在京师开一家店铺,其难度绝对不逊于后世某个乡巴佬想要在首都创业。即使陈涛手头既不缺钱也不缺人手,而短毛军的赫赫威名,以及那支精干武装护卫队也能保障他不受各种非法势龖力的威胁勒索。可各种繁杂事务依然让他感到头痛无比,一度甚至想要放弃。只安心做个海南岛与北京之间的联络员算了。

只是整个计划早已经宣扬出去了。海南岛方面,茱莉安排贸易公司为他调拨了启动资金。工业组也同意提供原材料和后续加工方面的支持。这时候再打退堂鼓……就算人家嘴上不说什么,背后还说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即使海南岛距离遥远,同伴们的笑话影响不到他,可眼门前还有个陈玥儿整天晃来晃去呢。作为出身商家的女孩子,陈玥儿当然不会有这个时代很多人那种瞧不起商人的想法。事实上在得知陈涛要自己开一家很新奇的店铺后,陈玥儿看向陈涛的目光中就又带上了那种很让陈涛得意的钦佩与羡慕之sè——这种眼神只在他们最初认识时才出现过,后来随着双方渐渐熟悉,而陈涛又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都表现比较被动,给人一种只是依靠背后强大势龖力在支撑而本身能力有限的感觉之后。陈玥儿对他就不那么客气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只有身为当事人的陈涛才有觉察。身为一个大男人,被心仪的女孩子瞧扁,这种感觉可不好受。故此陈涛这一路行来,尽管几次心生犹豫,最终还是咬牙坚持下来,才终于有了今天这场开业典礼,以及他身后那处与这个时代寻常店铺截然不同的崭新门面。

……陈涛一边回想着这几个月来的种种辛苦,一边在震耳yù聋的鞭炮声中亲自揭开了匾额上覆盖的红布,显出这明朝第一家专业眼镜店的名称:明光堂。

其实按陈涛的原意,他是打算用一个后世最为流行的名字:光明眼镜店!只有贴近老百姓才能流行么。只是去请钱谦益题匾额的时候后者一听这要求便连连摇摇头——你短毛要玩标新立异人家管不着,可我钱某人若题了这个字,传出去岂不是给人笑话?况且你这眼镜本也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所能用,弄个太低俗的名字反而自降身价。

如此这般说了陈涛一通,钱谦益毕竟是大才子,脑子灵活,虽然没完全同意陈涛的想法,却也随手给他题了“明光堂”三个字,算是保留他“光明”二字的原意。

在揭开匾额上的红布之后,按理说便该是开门迎客,正式营业了。按照明代商界的规矩,这第一天通常都是由相应行会的业界同仁上门祝贺,每家每户都会象征xìng的买上一些物品,算是给新晋同业者的支持。不过陈涛这眼镜铺子在大明朝乃是头一份儿,压根儿没有相应行会,当然也不会有同行上门。

所以这一天前来道贺的人群,大都只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思而来,无非又是想看看短毛搞了个什么新鲜玩艺儿——也确实有新鲜东西。作为陈涛一手负责,包括店面装修都是他亲自过问的项目,新开的这家铺子光是在门面上就与这个时代的店铺大不相同。

这个时代的店铺大都是沿街摆一长溜柜台,以便于展示货品。陈涛的铺子也参考了这种方式,但他在沿街设置的不是柜台,而是用大块玻璃所构成的展示橱窗。

现代环境下用浮法制作大块平板玻璃乃是很寻常的工艺,但在海南岛上如今还属于正在试龖验中的高精尖技术,产量很有限。陈涛花费了不少内部预算才从工业组订购到这批大玻璃,不过用在门面上确实起到了很轰动的效果——当天挤在门前的人有一大半是冲着这几块大玻璃过来的,幸亏陈涛事先有所准备,在橱窗外面又作了一圈栅栏,否则那汹涌人潮说不定能把玻璃给挤碎啰。

只是让陈涛颇感无奈的是,人们大都只关心那大块玻璃的透明与白亮,而对他在橱窗后面精心布置的展品本身:各种眼镜与太阳镜却不太感兴趣。最初时陈涛还想玩个牛的:花钱从某个戏班子中请来一位角sè,戴上太阳墨镜在橱窗中作人体模特儿,结果却引来哄堂大龖笑。那位模特儿起先看在高额酬金份上勉强坐了半小时,但后来终于还是受不了,宁肯违约也坚决不干了。

开业第一天,陈涛亲自坐镇,他满怀希望的在店里从早晨一直坐到晚上打烊,门外橱窗前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一直没断过,可真正推开那两扇玻璃门进来的却没几个。好容易来了一位顾客,却还是附近某家银楼的掌柜,跑来询问那橱窗上的大玻璃是怎么个卖法……着实让陈涛郁闷了一把。

结果第一天下来,营业额是个干干净净的数字:零。还不仅仅是第一天,此后第二天,第三天,也都是如此……整整三天下来,陈涛和他雇来的几位服务人员,连同一个专程从海南岛派过来的配镜师傅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局。

“不应该这样啊……明明是人人都需要的东西……这和那些小说里头写的怎么不一样呢?”

这残酷现实沉重打击了陈涛的自信心,也让他感到很冤枉——这大明朝没有眼镜,但近视眼却很多,连钱谦益得了一副眼镜之后都说很好用——明明是个很有前途的项目啊!怎么竟会无人问津的?当初他发电报回海南岛询问时,后方同志对这个想法也普遍表示赞同,否则也不会给他这么大的支持。同样是做生意,为啥茱莉林峰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搞得风生水起,而自己专门考察了市场,有针对xìng的专门找了个全无竞争,又绝对有市场需求的项目来做,却落得如此惨淡?

当陈大雷和陈玥儿父女过来探望他时,就听到陈涛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对他的下属们说着这几句话,说的那些雇工伙计们一个头两个大,幸亏这些明朝人是没读过鲁迅的文章,否则肯定会在脑海中浮现出“祥林嫂”这个形象来。

但陈氏父女对此也无可奈何,他们对于这个行业更加一无所知,即使想要相劝几句,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陈玥儿天真烂漫,为了让陈涛宽心,居然劝他道:“要不,先把铺子收了吧,权当不小心花钱错买了个不喜欢的玩意儿,丢开手就是。”

——果然是富家小姐脾气,为开这铺子花的钱可不在少数,居然说丢就丢。不过陈涛还真不缺钱,按照会计组最新制定的标准,他们这一百三十九人每月的“零花钱”都已经提高到了两千元,也就是一个月壹千两银子的标准。按明朝物价,正常消费的话,那怎么也花不完的。而且如果有特殊需要的话还可以另外申请经费,只要不是太不合理的要求,一般都能得到满足。

只是对于陈涛来说,他前后折腾进去的可不仅仅只有金钱而已,时间与精力,以及对于未来的计划,这些才是他关注的重点。决非陈玥儿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丢开手的。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还是求助于电报机——像往常一样,陈涛再度发了长篇电文回海南,向后方同志寻求帮助。

遇到困难能够发挥集体的力龖量,这正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五七六 开业大吉(中)

最近一段时间非常忙,同时在做几个招投标项目,非常紧张,没有精力再顾及写作。更要命的是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所以更新也没法子保持稳定了,在此向各位读者说一声抱歉——

“这个笨蛋,新兴市场前景再好,也要推广开来才能见效啊。潜在客户们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当陈涛的电报发到海南岛,并且被专程送到了茱莉手中之后,后者只稍稍看了几眼便找出了问题所在。事实上,这问题并不复杂,甚至就连钱谦益这样对商业经营完全不懂的人也已经提醒过陈涛:他这家铺子里经营的商品,一般人是用不上的。

眼睛不好有很多原因,但大部分还是因为经常看书才看坏的,而这年月,能够经常读书以至于损坏视龖力的人,往往都不是普通人家。这种人通常不会亲自上街买东西,而都是由仆人代劳——在明朝除了年节庙会,一般情况下老百姓并没有逛街的习惯。

所以除非陈涛能够设法让那些大户人家知道眼镜的用途,并与他们自身的需要结合起来,他们才会考虑派个仆人过来看看,如果好龖的话多半也是要求商家上门服务,而不是象现代那样,随随便便逛个街就进来了——明代商人被视为贱业。就是体现在这些小地方了。

“在北京待了那么长时间,居然还没摸清楚当地商业活动的规律,还急急忙忙就挤进去……书呆子就是书呆子!”

茱莉是个泼辣性子,说话一向很直接的,就是当着陈涛的面肯定也是这么直话直说,丝毫不留面子。不过说归说,之后茱莉还是给陈涛作了一份很详细的商业策划案。帮他分析了这次案例的成败之处,提醒他在北京城作生意需要注意的种种要点。另外又给他制定了几个推广方案……别看茱莉人在海南,也没去过这个时代的北京城,可她制定出来的计划却相当实际有效,以至于当这份计划书被传到北京城之后,陈大雷只看的眉飞色舞。连连拍案叫绝。

——没错,在发现自己并没有经营天赋,明代北京城的市场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打开之后,陈涛只得放权,把具体经营的职责委托给了陈大雷——事实上这也是茱莉为他所制定经营策略中的一部分:一个投资者并不需要懂经营,但一定要知道应该让谁去经营。你身边既然有个专业人士。却还要事事自己亲历亲为,那纯粹是自找麻烦。

陈涛这人不是什么天才,但他最大的优点便是从善如流,能够听取他人意见。既然茱莉这么说了。他也就放弃原先想要做个大明胡雪岩的念头,转而老老实实继续担任投资人和幕后总裁角色。

与陈大雷则是正儿八经签订了一个委托合同,正式委托他担任琼海贸易公司北京大区的总经理,全面负责贸易公司在此地的经营业务——甚至包括这份合同本身,也是茱莉写好,通过电报一并发过来,格式条款全部拟定详细,北京这几位只要在上面签字就行。

最龖后发过来的策划书与各类合同足有厚厚一大叠。占用了电报局整整两天时间才发完,连带着陈涛自己也花了好几天时间翻译电码。译完之后人都瘫了。

电文只是一部分,随着电文同时发出的还有一条快速帆船。自海南岛直放天津,上面连工人带物资,图纸之类装了满满一船,都是指明给陈涛,好让他东山再起的——茱莉的风格就是这样:要么不管,要管就从头到脚全部负责起来,连极其细微的地方都考虑到。

这还不算完,几天之后解席又发过来一封措辞怒气冲冲的电文兴师问罪——为你京城那点破事,居然让我家太太挺着大肚子熬了一礼拜,最近几天精神明显不济。要是将来咱家儿子有什么麻烦,小心我老解杀上京城跟你算帐,藏皇宫里都没用!

…………

在如此兴师动众的折腾了好一段时间,陈涛个人的商业计划已经转变成为整个贸易公司在大陆总体布局的一部分。陈大雷的那份委托合同并不是与陈涛个人签署的,而是和整个琼海贸易公司定下的契约,陈涛在这里被委了个“琼海贸易公司大中华北方区总裁”衔头,就连陈玥儿也得了个助理的名义,每月有工资可领了。

陈玥儿为此欢欣不已,毕竟短毛付薪水可是出了名的大方,有了这份收入她和她老爸吵嘴时再也不怕被卡钱袋子了。但对于陈大雷来说,无论总经理,还是总裁,这些新鲜名词对他并没什么意义。茱莉提出的那些商业条款规定甚严,在自身已经是一个大家族首脑的陈大雷看来,这份严格限定了个人权限以及公私分明的委托合同有点像卖身契,如果说以前他与陈涛之间的关系还是互相合龖作,互相扶持的话,这份合同一签下来,他就变成为陈涛打工了——或者说是为茱莉打工,因为陈涛也只不过是受茱莉所负责的贸易公司委托而已。

不过陈大雷最龖后还是签下了这份协议,因为这份商业协议对他而言同样是个机会,而且还是他等待了很久的机会——茱莉在协议中给予“总经理”这个职位的权力相当之大,在北京这里他只需要向陈涛一人负责即可,而陈涛无论从能力还是兴趣上说,将来肯定是不会再管具体经营的,到时候从天津码头运来的,那些品种繁多,数量庞大的各类新奇商品,可就都是由他来操作了。

说起来他陈大雷身为吕宋陈家的一族之长,丢下家族自己的生意不管,却跑来为别家效力,似乎是有点不顾大局?但他们陈家的情况却有点特殊——和老对头林家一样,他们吕宋陈家的上一辈也还健在,不过比起完全退居二线,把生意都交给儿子打理的林家老爷子,陈大雷他爹年纪要轻一些,精神更是矍铄旺盛,虽然在名义上把族长之位交给了大儿子,可平时家族里的各种事务,无论大小,却都还是牢牢把持在手中。而更要命的是他们老陈家上一代人丁兴旺,他陈大雷头上除了个老爹外,叔伯一辈的老家伙还有不少,个个都挺活跃的……头上有这么多长辈压着,他陈大雷是有劲也没处使。

故此他才会以堂堂一族之长的身份,却跟着陈涛千里迢迢来北京发展,无非是想走一条曲线救国路线,借助外力证明自己的能力——家族的力龖量指望不上啊。先前陈涛做得那些事情,很多在他眼里纯粹小孩子的瞎胡闹,但依然很有耐心的陪着一起去做,却正是为了得到今天的这个机会。

所以哪怕这协议上的条件更苛刻一点,他也一定会签的。在签署了协议,接受了贸易公司的雇佣之后,他便可以正式加入到琼海贸易公司这个庞大而富饶的商业王国之中,而且从一开始就具备相当高的决断之权。这个舞台可比原先小小陈家要广阔多了。

当然,话说回来,能让陈大雷心动的,可也绝不仅限于区区一桩眼镜生意了——如果还是单单卖眼镜的话,陈大雷对此一窍不通,条件再好他也不会签的。但这次茱莉所制定的那些商业策划,以及她赋予陈涛北方分公司的权限,都已经把业务范围扩大到了贸易公司的所有主营产品。

考虑到运输成本和公司在京城的定位问题,贸易公司在南方地区销售量最大的“三白”——白米,白盐,白糖,以及后来增加的棉布和铁器这几样大路货,北方分部暂时先不做。而主要做一些量少价高的东西,诸如玻璃,吊灯,镜子之类——根据陈涛的描述,人家对他在店面装修中大量使用的这些玻璃用具极感兴趣,那就卖呗。对于精明商家来说,“买椟还珠”绝非一个笑话,既然盒子比珠子好卖,那就专门卖盒子也行。君不见现代社会里每年那么多用楠木盒子装的月饼绿豆糕……那些制作的商家可不是傻子。

在看了个把月热闹后,城南宣武门附近的老百姓们渐渐对那家南方佬的新开铺子失去兴趣,不怎么关注了。那铺子门面气派极大,里面卖的东西看起来也很厉害的样子,可感觉跟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相差太远,完全没有交集。

“……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上吧,可这条街上又不是大户人家集聚之所。”

“……若是放到前门大街,钟鼓楼那些热闹地方,或许会有生意。窝在这种小巷子里哪儿会有人气哟!”

“……这帮南方佬毕竟是外来的,人生地不熟,眼光也不足啊。”

附近几家银楼铺子的老板倒是对这家新开铺子颇为注意,这个时代的银楼大都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老关系,而且主要上门服务,所以对店址位置不必太注意,偏僻一些也没关系。倒是常常扎堆开在一起,这样在安全保卫方面可以互相支持着些。有什么时鲜样子,新奇款式也能及时得到消息,不至于落后于潮流.

五七八 开业大吉(下)

五七八开业大吉(下)

他们原先看到陈涛那家门面搞得晶莹剔透,拥有闻所未闻的大玻璃橱窗,一看就知道是卖顶级高档奢侈品的地方,难免有些紧张,以为是多了个竞争对手。不过在开业之后过来看了几圈之后便放了心——虽然眼镜也不是什么便宜东西,可好歹跟他们卖的金银首饰没啥冲突,双方不是对手。

倒是有几个心思灵活的掌柜觉得这南方佬新开铺子的装饰风格相当不龖错,值得借鉴一下。所以才会有跑去询问大玻璃片怎么卖之举……只是后来见陈涛那铺子始终冷冷清清,门前支个捕鸟笼子都没问题,作为同行也能体谅他的心情,就很自觉地不去触人霉头了。打算过段时间,等这位老兄认命之后再来谈,没准儿到时候还能低价把整个铺子都盘下来,那可比零零散散买些玻璃片划算多了。

这帮人打得一手好算盘,自然就比较关注这家铺子的各种动静……过了一段时间,见那新开铺面整个儿用白布幔子遮挡起来,又有工人在里面出出进进,时不时传来敲打之声。那些掌柜们都是老手,知道这是要重新搞装修了——这在他们商界内部也是常事。生意不好往往会归咎于风水,而调整风水的方式自然就是改铺面。不过这年头铺面形式都差不多,纵有调整无非重新刷个漆,改变一下柜台方位和朝向……等等,花费不多。

可这户南方佬大搞起来却是非同小可,镇日间只听到里面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有几次甚至见到有人把打碎的玻璃片拿出来埋掉,只看得那些掌柜们眼皮直跳,心说这南方赤佬还真是有钱敢折腾,看样子前次的失败完全没能影响到他,瞧这继续往里面投钱的架龖势,要比上一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他们猜对了——第一次装修方案是陈涛自己制定的,而第二回却是出自茱莉的风格。要说砸钱的魄力,前者绝对比前者要大气多了,想法也要前卫得多……在经过大半个月的调整之后,陈涛的“明光堂”再度开业。不过这回没再敲锣打鼓放鞭炮,而是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无声无息又一次重新开张。

但这一次重新开张,在周围邻舍乃至于整个京城商界引起的震动却远远大于第一次。其中店面风格的变化是一部分原因——如果说先前陈涛搞的店面大约是二十世纪**十年代味道,那按茱莉想法改造之后就直接变成二十一世纪了。比如原先那橱窗只是一扇大一点的窗户,而如今则是整面的大玻璃墙直接落到绿草坪上——茱莉是把海南岛上“水晶宫”的替换备件直接给用上了。

但更让他们惊奇乃至于着迷的,还是在店铺中陈列的各种货品,再不是原先那种让人莫名其妙的双片或单片眼镜,而换成了许多同样是玻璃制品,但却人人都能看得懂,用得上的玻璃器皿。有彩色的,也有无色透明的,交叉错落摆放在橱窗内的展台上,着实眩人心目。

除了透明半透明的玻璃器皿之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各种型制的玻璃银镜挂在橱窗中,从大到能映照全身的穿衣镜,到蛋圆形小小一块能镶嵌在梳妆盒子里的化妆镜……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引得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站到橱窗前面饶首弄姿,怎么都不肯离开。

白天这些玻璃器从各种角度反射着太阳光,已经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而到了晚上则更加不得了:大厅中那些用水晶玻璃片精心制作的灯具被一一点燃,将整座厅堂映照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由于这座大展览厅对外是一整面玻璃墙,内外通透,以至于里面的美景外面也能一览无遗。

…………

如此种种奇珍异景,在一座处于十七世纪,到了晚上就不允许常人出行,一年到头只有元宵节区区三天时间才能办个灯会,而这都能引来整座城市为之颠狂,连皇家都要为此暂时取消宵禁的城市……所引起的轰动效应,那是怎么都无法形容的——哪怕它是大明帝国的首都!

“明光堂”无声无息的重新开张之后第一天还好,因为知道的人不太多,但在当天晚上,当展厅里的灯火点燃起来之后,哪怕有禁夜之规,却依然吸引来了不少人——时逢末世,明帝国的种种法律已经不太有效了。而且第一批观众不是别人,正是那些负责夜间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官兵。

这些执法者本身也是人,看见这种奇异美景一样会被深深吸引住。最初是几个巡夜兵丁经过时看见这边灯火通明,以为是着火了,赶紧带着水桶沙袋想过来扑救,结果到了门前却都愣住。

这算什么?嫌家里灯油太多烧着玩吗?那亮晶晶全透明的是玻璃倒也认识,可这玩意儿的价格远比琉璃腾贵,即使富贵人家得了此物也都珍而重之藏于内宅,近来稍稍流行一点的是小块小块用来镶窗格子,可从没听说过拿这么大块来砌墙的……这外面都用整片玻璃砌墙了,里面不还得都用金砖铺地啊!

如果是在明初开国时候,布衣天子朱元璋崇尚俭朴,最讨厌别人铺张浪费,而且讲究等级,商人都不给穿丝绸的,哪户人家胆敢这么骚包卖弄,肯定早就抄家流放,所有财物统统充公,归他皇帝享用,一如沈万三的下场。

不过现在毕竟年代不同了,国力衰弱,连带着官府的权威也大受影响——有几个愣头青一开始还想上前去砸门申斥,但立即被老成一些的前辈拉住:人家不过多点了几盏灯而已,还是在自家房子里点的灯,你用什么理由去管?能玩出这么大手笔的人家,其背后必然有极其强大的势龖力在撑着,咱们别去招惹,还是老老实实看灯罢——这可比元宵节灯会要好看多了。

于是夜也不巡了,街也不禁了,一群人就这么站在大街上看热闹。光自己看还不算,又回去把老婆孩子拉来一起看,周围街坊邻居听到消息难免也要来凑个热闹……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这条街面上就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仿佛庙会一般。

到第二天可就更不得了,大群观赏人潮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将这一整条街给堵了个严严实实。也亏得宣武门作为军队出征之门,周边道路四通八达,又有驯象所等大片空阔地域,才不至于连出城通道一起堵死。饶是如此,依然引起了上层人士的注意——历朝历代,对于这种大规模人员聚集一向都是非常忌讳的,当即便有官员主张要驱散人群,找出引发事件的源头,重重查处!

“不过区区一家商户而已,竟敢如此招摇,一定要严加惩办!”

“他们的那些奇淫技巧之物也要没收!”

等到下头人打听清楚,此事源头乃是因为那户琼州短毛又搞了新鲜玩意儿之后,几个满脸横肉的中低级官员如此叫嚣道。大明官员工资低,他们平时没事都要找些事情出来好敲诈勒索,如今这天赐良机岂肯轻轻放过?

不过这种时候所谓“背景”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从头到尾也就是那几个低级官员跳得凶,而在场地位较高的官员则都紧紧闭嘴,一声不吭。以这个时代的观念,海南岛距离北京城本是天涯海角,但最近这一两年,从海南传来的消息甚至比南直隶都多。更不用说还有个山东基地,距离京城可说近在咫尺,解席庞雨他们前段时间在山东半岛组织大建设大剿匪,震慑的可不仅仅是流民与匪徒……

一般民间可能只是听到一些传闻,但朝廷里越是地位高的官员,对于琼海军那帮人的情况了解越多。尤其是大明朝的头号特务机构锦衣卫,这几年跟琼海军接触最多,对海南岛上那群短毛的能力也最是了解。事实上直到现在,锦衣卫的头头脑脑们还想不通:那群短毛为啥要招安?

上司心存顾忌,下面人自然也不敢乱来,最终,关于要找这家店铺麻烦的动议不了了之,锦衣卫衙门里反而派了些人过去帮忙维持秩序。

而陈涛这边,在最初的忙乱之后也渐渐适应过来:不就是人多吗?不就是拥挤吗?凡是经历过二零一零年上海世博会的,谁还会怕人多呢?无非就排长队呗!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宣武门的排队长龙成为京城一大景观,而北京城的居民在接待外地亲戚朋友时,往往也会把“明光堂”当作一处很重要的景观介绍给他们,无论如何都应该去看看的。

而那些外地客人们在听说到这处景观的同时,往往也会被提醒:别忘了带小板凳,要排很长时间队呢!而且排半天队能看到的内容也很有限——到现在没身份的人压根儿就进不了厅堂了,普通人只能在外面隔着栅栏看看。但即使如此,排队的人依然络绎不绝,附近的茶水摊,点心铺等买卖也因此而生意大好,甚至带动了整个宣武门一带的商业。这年头人们的生活节奏普遍不快,很多人宁肯花上半天甚至一天时间排长队,也要去看一看那面传说中的大玻璃墙。

——这回才真是叫做开业大吉了。

……

五七九 贵客临门(上)

五七九

贵客临门(上)

“……哈龖哈哈,如何?陈小友,亏得老夫当时给你换了个名字吧,否则连招牌都要重新做过,那可太不吉利了。”

当钱谦益从一辆外表普通,内里却完全按照海南岛上最顶级配置制作的四轮马车上慢腾腾跨下来时,他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抬头望望厅堂入口门楣处,他本人所提写的那块“明光堂”匾额,很是得意的捋了捋胡子。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如今朝堂上风头正劲的钱阁老乃是短毛在北京城里的最大靠山——当然钱谦益自个儿心里有数,不是短毛依靠他,而是他依靠短毛。只不过在大多数人眼中,这家过于标新立异而且又极其招人眼红的奢侈品铺子如果不是有他老钱罩着,早被人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但虽然是大靠山,老钱对这处京师里最出名的“短毛产业”却一直表现很平淡——这明光堂前后两度开张,他除了让人送上一份贺仪外,却从没亲自来看过。即使在二次装修后,那些新潮东西轰动了整个北京城,钱大阁老也一直保持云淡风清架龖势,仿佛不知道一样。

只是今天他却不得不过来——钱谦益本人在海南岛上参观过正宗“水晶宫”,对于陈涛在北京搞的这处山寨货就不太感兴趣,但他家里人却不一样。这个时代的生活环境非常闭塞,即使是大户人家子弟,平时也多半是被圈在家里,很少有机会出门。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社会上稍微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很容易传得非常广,而且吸引力特强。

现如今短毛所开办的那处“明光堂”的名气这么响,而家里老爷又是跟琼州短毛联系最密切的,这两点结合起来,家眷们请求老爷带她们去开开眼界也就是很合理的要求了。

既然拒绝不了,也不好托大到光让家眷过去——虽说那边对外宣扬只是一家商铺,但在钱谦益这头,却是要将其当作与自身对等的一处盟友联络点看待。正好有些事情也需要跟琼海军方面好好谈谈,陈涛本人虽然能力有限,做个传声筒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在今天,钱阁老一家子上门看西洋景来了。

…………

由于事先已经作好预约,今天铺子这边并没有其他客人在,连门前下车之处也都用青布幔子遮掩起来,以免阁老家的太太小姐们被人看了去——事实上这也是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惯例。权贵人士即使出门看热闹也绝不可能跟泥腿子们挤一块儿,事先都会要求清场。陈涛一开始对此还很有些抵触心理,觉得这不符合他们海南岛上一贯宣扬的平等思想,想要和这种腐朽的封建思想斗争一下,把富人和平民同等对待。

不过茱莉为他聘请的那位总经理——陈大雷先生则坚决顶住了这个要求,非但没同意搞什么一视同仁,反而在原有基础上更进一步,专门把展览区给分成了两部分:门前露天庭院里的公共部分允许人们免费参观,虽然只设置了一条参观路线,和展品之间距离颇远,中间还用栅栏分隔开,但每天前来排队的人依然络绎不绝。由于在沿途设置了一些诸如哈龖哈镜之类逗人笑的玩意儿,小孩子是怎么看都看不厌的,就连有些无聊的大人也没事前来反复排队……反正带着小板凳慢慢往前挪就是。

至于铺子里面,则除非有预约否则绝不能入内,连门票都不卖。普通人压根儿进不来,纯粹就是专供那些达官贵人的高档消费场所。而且经过陈大雷的精心布置,明光堂内部现在已经不能以普通商铺视之——客人进门之后首先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展示厅,而是一个采光良好,装饰精致的休息厅堂。有穿着得体,礼貌周到的仆役们奉上咖啡,奶茶,以及蛋哒之类本朝本地见不到的精致小点心。之后他们可以去模仿海南岛上水晶宫的那处大展示厅里参观各种内藏珍品,也可以进入到小隔间中喝茶吃点心,让仆役把要推介的商品端上来细细挑选……已经很有点接近于后世那些高档专卖店的感觉。

陈涛对于这种经营方式是不太熟悉的,毕竟在后世他也只是一个普通平民,大学毕业才没多久就“穿”了,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真正上层社会的生活。但茱莉对于这套东西却是熟门熟路——无非就是通过强调等级差异,让客户充分体会到高人一等的快感。在这方面,香港长期的英皇崇拜可远比闹过文革,连国家主席都能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脚的大陆有优势得多。

而陈大雷作为在西班牙占领区里成长起来的商人,对于殖民地文化也深有体会,很快便吃透了茱莉那些“建议”的奥妙之处。并与当代实际相结合,制定出一整套针对京城富贵人士的服务措施,效果极佳——按照一户一天计算,上门预约参观的豪门大户已经足足排到两月之外,这次若非钱阁老面子大,插了个队,还轮不到他这一家子呢。

…………

在钱大老爷之后,钱家的女眷们按照身份地位依次从清油小香车下来。而陈涛这边则掸掸袖子,恭恭敬敬上前拜见——在这个极其注重礼教大防的年代,被允许拜见人家家里的女眷,那就是通家之好龖的意思。当然钱家那些年轻女眷的面容他还是见不着——人家头上都带了轻纱帷帽呢。远远站在自家长辈后面福上一福,就算是给足面子了。

不过钱家直系亲属人口并不多,只那么寥寥三五位。陈涛悄悄抬起头看了看当面那位贵妇人——钱阁老的原配夫人,心里充满了好奇……

历史上对于这位钱家大妇并没有太多记载,陈涛也是专门查阅了文史组那本“金手指”记录后才知道这位夫人居然还和自己是本家,娘家也姓陈。大概是因为年龄较大的关系,陈氏并没有遮掩面容,笑眯眯看着陈涛,一张脸圆乎乎的,满是富贵相。光从相貌上就能判断,应该是个宽和温婉的性子——多半如此,否则风流钱阁老日后也没那么轻易按正妻标准把柳如是娶进门,要知道那时候陈氏尚在呢!

在陈氏背后还站着两位较为年轻的女子,乃是钱谦益的两位妾室,可能是因为主母都未曾戴帷帽的缘故,她们也都不曾遮脸。其中一位王氏较为年轻漂亮。陈涛在记录中曾看见过关于这位王氏的逸事:她曾经因为恃宠而骄说错了话——那还是崇祯初年的事情:钱谦益当时担任礼部右侍郎,朝堂上庭推得票甚多,眼看就能入阁,于是穿上一身官袍得意洋洋问王氏自己气度如何,结果王氏随口来了一句“象个捉鬼的钟馗!”顿时把老钱一腔好兴致给败了个干干净净……之后果然在周延儒温体仁的联手倾轧之下一败涂地,甚至被赶出北京城——即使是钱谦益这样的风流名士,在这种情况下也难免迁怒,结果就把王氏给打发回娘家去了。

如果按照真实历史,之后王氏应该是再也没能踏入钱家大门,从此郁郁而终。不过在这个时空里老钱时来运转,借着琼海军的东风重新杀回北京城,最终如愿以偿作了尚书,入了内阁,于是对家里人自然也要宽宏大度些,便把王氏给接了回来。这会儿虽然老老实实站在陈夫人身后,却一下车就东张西望,依旧改不了天真活泼的性子。

另一位朱氏的容貌相比之下就要差些了,横眉吊眼的看起来也不太好相处。不过朱氏眼下在钱家的地位相当高,因为她在不久之前才给钱谦益生下了他年近半百以来唯一的一个儿子钱孙爱——四十八岁才得子,特地取名“孙爱”——要当作孙子来宠爱,朱氏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老钱对这一妻二妾的态度都很不龖错,下车时甚至还一一搀扶她们,显得颇为恩爱。只可惜好日子也就剩下这几年了——过段时间等那位大名鼎鼎的河东君柳如是一出场,眼前这几位就都成了豆腐渣呀豆腐渣……想到这儿时,陈涛嘴唇边忍不住要露出笑容,连忙深深低下头去掩饰住。

双方见过礼之后便各走各路——女眷们由陈玥儿带着去参观玩耍,而钱谦益对那些西洋货不感兴趣,便由陈大雷与陈涛二人陪同着,坐在外间谈话。陈大雷很知机,在略略应酬几句之后便告辞避开,让钱谦益能够专心与陈涛谈一些“正事”。

端起咖啡杯浅浅啜饮一口,钱谦益看了看周围摆设——陈涛这间屋子还是按照他个人心意布置,所以周围摆放着许多眼镜架子,玻璃镜片之类——他当初打算开眼镜店的设备材料全堆这儿了,陈涛还没放弃自己的梦想呢。

钱谦益的视龖力不太好,眼镜对他带来的帮助非常之大,所以对陈涛想要推广这种对读书人大有益处的新奇设备倒并不反对。只是小伙子先前走的路子明显不对,而钱谦益也不懂商业技巧,提不出什么有益处的意见。不过以他当前的地位,真要想帮忙的话,终究还是能找到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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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十 贵客临门(中)

五八十

贵客临门(中)

一边把李老教授送给他的那副金边眼镜从额前摘下,小心翼翼用软布细细擦拭着——钱谦益对这副眼镜确实非常喜爱,连保养工作都是自己亲自做,哪怕最受信任的老仆也不得插手……一边貌似随意的笑道:

“……对了,陈小友,这些日子老夫与礼部同僚闲谈,提起这眼镜一物,各人都是颇为羡慕的,想要购买的也是不少,只是听说此物并非买回家就能用,而是颇有其独到之处?众人不知虚实,便不太好动作……”

“嗯,主要是眼镜片要根据每个人的近视度数单独配置,我们这里有配镜师傅专门干这个的,他们只要上门来测一下近视度数就可以了。”

陈涛先是随口回应道,不过随即看到钱谦益似笑非笑的神色,愣了一下,总算有点开窍,连忙又补充道:

“当然,我们可以上门服务——过几天我带配镜师傅过去一趟吧。有需要的都给测一测,然后回来磨制好镜片,再送过去。”

钱谦益这才微笑起来,点点头道:

“如此甚好,老夫也在部里想想法子,挤一笔钱出来,统一买上一批,也算是为公务所用罢。”

陈涛闻言登时大喜——小款不如大款,大款不如公款!不管什么产品只要能进入到政府采购体系,那就好像跳进了米箩筐的耗子,尽管放心大吃就是——这一点古今皆然啊。他连忙向钱阁老道谢,而后者只是虚虚摆了摆手:

“不必客气,还是你们的东西好,大家伙儿都想买,老夫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过了片刻,却又幽幽叹道:

“其实以你们的财力,原也不必在这点小钱上下功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老夫也是入了内阁,方知国用之蹙,国事之艰哪!”

深深的叹了几口气,钱谦益仿佛闲聊一般,开始渐渐提及最近朝堂上的动向……

从二月份开始,陕西流寇开始四处流窜,有一路进入河北,连续攻克赵州,西山,顺德,真定等地,杀了好几个守备,主簿等地方官,甚至击败了前去围剿的左良玉部。

另一股流寇则进入了河南,其首领名为李自成!此人在诸多流寇中地位原本并不高,只能算一股小绺子。只是随着排名在他之前的几个大头目,如紫金梁,王自用等人先后或是被杀,或是病死,他的位置才慢慢变得重要起来。就在这一年,李自成吞并了另一个大首领王自用的部下两万多人,其实力一下子便壮大起来。

就在最近的一场战事中,他先是设伏击杀大意被围的参将杨遇春,随即利用缴获的明军服饰与旗帜突袭,一举击溃前去追剿的川军总兵邓杞所部,气焰十分嚣张。此时的大明朝廷,还没有把李自成看的太过重要——相比其他流民军,此人目前的势龖力尚不算大。不过钱谦益已经觉察到:在诸多匪首之中,大约要以此人行事最是狡猾。

流寇已经是如此麻烦,而外围满洲的女真人更加不得消停——七月份,后金军出兵攻打旅顺。这支后金军的指挥者不是旁人,正是前大明叛将,登州之乱的罪魁祸首孔有德!

不得不说,孔有德这个人确实很有大将之才。先前在得知登州老窝被抄,全军准备回头与那支突然出现的什么“琼海军”大战之时,他已经让心腹之人悄悄在黄县以北的海边秘密准备了一些海船,当时叛军尚在围攻莱州府,手头能动用的资源还多,做这些准备并不困难。

等到黄县第一场大战打完,数万人被对方区区两三千打了个落花流水,局面一下子变得险恶:前方莱州府攻不下来,后方登州老窝被抄,往内陆腹地则是一片穷山恶水,北边则是汪洋大海。对于一支数万乃至与十余万的大军来说,算是陷入了绝境。但对于孔有德麾下早就准备好龖的百十名心腹,倒还有条后路——最龖后他们也正是利用那些海边小船逃出生天。之后便如同真正历史上那样:投了满洲。

不过这一时空的孔有德与历史上相比,局面要窘迫了许多:好基友耿仲明挂了,不要说携带什么大炮之类技术兵器了,最龖后能跟他逃出大陆的才不过区区百余人。后金方面对他的待遇自然也不可能像历史上那么好。封王是甭指望了,能保住命就不龖错,甚至最初有人主张把这数百汉人打散了分给各家做包衣奴才,拉去北大荒开垦种地。

总算皇太极颇为英明,力排众议仍然收留了孔有德这支降军,将其编入到汉军八旗。比起历史上皇太极亲自出城迎接,见面亲切拥抱,一开始就封其为“恭顺王”的超高,本时空孔有德的后金仕途之路要坎坷了许多。但在某一方面他却要比历史上强些,那就是关于火器的应用与见识。

战场是最好龖的课堂,用鲜血换来的教训总是无比深刻。吴三桂作为旁观者尚且感觉大有收获,孔有德这个亲身体验过琼海军火力强度的对手自然体会到更多。至少,在本时空大部分人对于火器终究能走到哪一步尚且心存疑虑时,孔有德已经非常清晰的看到了火器的未来发展之路——被火箭炮当头砸过,只要不是蠢到家就肯定能开窍的。

现如今他投奔了后金,把这些见识也一起带到了满洲。不过他手头并没有实物,连一门火炮都没有,只能靠两张嘴皮子向新主子邀功卖好。而以满洲女真对汉人一向的轻视,以及对于祖宗传下骑射战术的偏爱,孔有德宣扬的火器制胜论在这里本应该是没什么市场的。

——要知道哪怕就是如后世康熙这样的“圣明之君”,对于造出了连珠火铳的发明家戴梓也没啥好感,直接打发其去北大荒种地了。可偏偏……如今后金的当家人是皇太极!这个明显开了外挂的家伙,居然仅仅凭着孔有德一番言辞,便作出了最能发挥其能力的安排……

皇太极把后金军中所有使用火器的部队集中起来,单独建成一军。在军队名称上没有沿用以往的“尼堪超哈”(汉军)旧名,而是称其为“乌真超哈”(火器军)。名义上的总指挥官是佟养性——他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把大权交给一个降将。但在具体的军队建设上,却放手让孔有德全力施展。

一开始还只是让孔有德指挥一个牛录,也就是三百余人的部队——基本上都是跟着他从山东逃过来的老部下。但很快,随着此人能力逐渐展现出来,皇太极愈发对其重用,不久之后便让其指挥一个甲喇,也就是五个牛录一千多人的兵力了。

而孔有德也迫切需要向皇太极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在初步完成军队建设之后,他便请求出兵攻打旅顺口。旅顺口如今是归属于皮岛东江镇辖下,东江镇总兵黄龙亲自驻守在那里。

东江军自当年毛文龙时代起便屡次骚扰辽东腹地,乃是后金心头大患。女真人几次想要拔掉这颗钉子,却一直未能如愿。此次听说孔有德仅凭区区千余人便想对东江下手,那些女真亲贵们无不嘲笑出声。

但他们也压根儿不想阻止,反正是汉人之间狗咬狗,正乐得看好戏。

而孔有德既然敢提出来攻打旅顺,自然也是胸有成竹——作为东江镇创始人毛文龙的干儿子,当年的东江干将毛永诗,他太了解这支部队的虚实底细以及作战方式了。别看东江军每次向大明朝要补给时都号称有“数万虎弁”,对满洲这边作宣传是更是十几万几十万的吹大牛,其实真正能打的主力也就几千,剩下全是些老弱病残。孔有德手下这一千多人本就都属于精壮,经过一番强化训练后完全有把握对付三到四倍的明军,更不用说东江这样知根知底的弱旅。

而且自毛文龙死后,大明朝廷对东江军的补给严重缺乏,连最起码的军粮供应都难以保证。黄龙之所以要亲自跑到旅顺来驻扎,不是因为别的,正是为了防止这边的守军因为缺粮而作乱!——他们以前干过这事儿,还不止一回。更不用说孔有德如今虽然投了后金,在东江军中却还有若干旧相识,拉拉关系,光劝降大约就能劝过来好几千。

总而言之……在孔有德看来,如今的东江军就好像一座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子,只要在大门口狠狠踹上一脚,整座房子就会坍塌掉,于是他很有把握的出战了。

明朝这边当然不知道其中详情,但他们很快便收到了来自旅顺的求救书信。幸亏孔有德手下人手不多,不敢攻得太快。黄龙一边死命抵御着,一边接二连三的派人向大陆上求援,短短数日之内已经向登州及京师派来了三四波信使,情况十分危急。

面对如此危局,如果是个正常的朝廷,本应该立即作出应对才是。可如今,朝廷内部却也是一团乱麻,对此压根儿就是……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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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一 贵客临门(下)

五八一

贵客临门(下)

这事情还要从今年年初说起——前段时间因为花钱之处猛增,天子及内阁都在想办法弄钱添补窟窿。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历年盐课上,结果整理下来发现全国各省共积亏盐课银子三百二十余万两,崇祯皇帝随即下令各地有司必须限期如数全部缴齐,否则指名参处,同时还规定必须要成色最好龖的金花银。

这道命令一下,各路官员自然是叫苦连天——连年天灾**,连正常田赋都收不齐了,突然间朝廷一声令下,各位地方官脑袋上凭空又增添出三百多万两的“积欠”指标,这谁吃得消?大家都说难以完成。但崇祯帝却不为所动,坚决要求地方执行下去,谁做不到就摘谁的乌纱帽!

为此他还专门抓了个典型——华亭县令郑友元亏欠金花银两千九百两,崇祯帝指令户部尚书毕自严查处此事。而毕自严与郑氏关系很好,便为后者遮掩说已经上缴了一部分,余下会慢慢补齐。本来这种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糊弄过去也就罢了,谁知道崇祯帝突然变得极其认真,亲自派人彻查内库,发现一两银子都未入缴。于是乎龙颜大怒,不但将郑某人下狱,连毕尚书也一起关进去了。后来虽然在群臣的劝说之下将其释放,但其户部尚书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

不少人,包括钱谦益都曾向皇帝求情,说毕尚书本身一向很清廉,这件事情不过受人牵累而已。关键一点在于毕自严乃是当今大明朝廷里最为精通财政的干员,他这一去就没人能接下户部那个烂摊子!

但崇祯的刚愎性格在此事上表露无疑,坚决不肯听。于是,就在这个急需调派钱粮支援前方的关键时刻,户部尚书出缺了!还不仅仅是户部尚书一处,好几个关键位置上,由于主官拖欠了税银或是上缴不及时,统统都被皇帝说一不二的拿下。

由此可见崇祯皇帝朱由检的缺乏经验——他也不想想看,会因为缴税问题而受到牵累的,都是些什么官儿——必然都是来自那些直接负责管理钱粮银谷的部门啊!象钱谦益所负责的礼部就不太可能被牵扯进去,而这些管理钱粮的位置在历朝历代,任何官场中都会被看作什么?——肥缺,绝对的肥缺!

可以想象一下,在原本一个萝卜一个坑,好位置都给占满了的当下,一下子忽然冒出这么多肥缺来,就好像往恶狗群中丢了几块肉骨头,朝中各派势龖力还不为此大打出手?大明朝当前对内对外都面临着诸多麻烦,正需要镇之以静,依靠一个比较安定团结的官僚体系去应付难关。可崇祯却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大刀阔斧搞人事调整!

原先的大明朝廷就像一辆老爷车,虽然某些零件破了坏了,开得慢慢腾腾摇摇晃晃,又时不时要爆个两声,但总算还能勉强往前走着。而车辆所有者兼驾驶员朱由检同志嫌它太破太慢,高举大扳手冲上来刷刷刷直接把他认为不好龖的零件统统拆掉……好吧,这车子直接趴窝了。

——之后的局面自是理所当然:一时间,整个大明朝廷都为此骚动起来,上至内阁元老,下到各部郎中,都在忙着串联奔走,要把自己或是自己人安插进去,至少也不能让对手轻易占了好位置……这中间难免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利益交换,各派之间的谈判与妥协也免不了。而所有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在朝中大佬们没有决定好由谁来接班之前,与这些职位相关的一应事务肯定都要暂停。

到现在那些位置要么还空缺着,要么虽然换上了新人,但因为还不熟悉情况,一时间也很难投入到具体工作中去……如此一片乱糟糟局面下,谁还会去关心什么旅顺口?

钱谦益是因为入阁时间不长,资历不老,夹袋里也没啥人才,对于那些位置没抱多少指望,倒还有心思翻看公文,这才从一大堆被积压下来的各地汇报中看到了黄龙的求救信——也亏得黄龙发了不止一封,否则早不知道被压哪儿去了。只是钱阁老虽然知道了此事,却也没什么解决办法。他是以礼部尚书入阁,在政务分工上负责比较务虚的那一摊子,什么祭祀礼仪之类……而专职负责兵事财计的那几位阁老连同周大首辅如今正为了争夺户部尚书之位,人头几乎都要打出狗脑子来,谁还有心思去管一支既远离中原本土,又本就不为朝廷所看重的东江军?

反正隔着一片大海呢,靼子又没水师,过不来的!

…………

狭窄斗室之中,堂堂大明礼部尚书,钱谦益钱阁老就像个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一样絮絮叨叨的发着牢骚,陈涛坐在旁边陪着笑脸倒着咖啡,一边时不时点点头说一声是,拍拍手道一声好,只安心作个捧哏角色。

钱谦益说了半天,口干舌燥,黑咖啡倒是喝了一大壶,连厕所都上了两三趟,抬头看看陈涛依然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这小伙儿就是迟钝啊。我老头子巴巴的跑到这儿发这些牢骚,难道当真是因为在自己家里找不到听众么?倘若是换了李,庞,赵……那几位人精,恐怕早就听出自己的话外之音了罢。之后要么出谋划策,要么讨价还价,反正肯定会有所反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木楞楞的坚决不接话茬。

他这边心头略有不愉,殊不知陈涛那头也在暗暗撇嘴——咱们谁不知道这大明朝早就是烂摊子一堆,朱由检二杆子一个,越是勤政越是败坏家业。您老人家现如今才不过刚看了个开头,接下去十几年还有得是好戏可看呢。倘若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最终那一幕由崇祯皇帝本人倾力出演的“煤山上吊”,更是历朝历代独一无二的绝版大戏!

当然了,本时空既然有他们琼海军在,说不得肯定要插手一二,不会让华夏大好河山沦落到异族手中。不过以琼海军当前的力龖量,也不可能把这些麻烦全给明朝背起来,否则这天下还有必要姓朱么?

陈涛虽然不太通晓政治,也能听出钱谦益的言词中隐然有求助之意。但恰恰正因为如此,他才万万不敢接口揽事上身——陕西远在中原内陆,海南岛上平时给张申岳送补给都得委托镖局,跑那儿去为大明剿灭农民军?肯定不现实啊。

至于旅顺口那一头倒是靠着海的,可委员会里对此也早就讨论过并做出决议:近期内不去涉足辽东事务。

琼海军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这条决议,比如以肖郎为首的那一批“民族主义者”就很反对——他们中不少人觉得上天把他们扔到这个时代,就是让他们来收拾掉满洲鞑子,免得日后影视荧屏上放眼都是辫子马褂,开口就是阿哥福晋……不过无论这些热血男儿在全体大会上如何热血沸腾慷慨激昂的陈词,都改变不了这样一个事实:琼海军的根基毕竟是在南方。

如今虽然在山东有了个基地,但那里才刚刚开始建设,没什么生产能力。真要在辽东跟满洲人大打出手,所有的军火物资,粮食被服等给养都得千里迢迢从海南岛输送过去……到时候前方战事如何姑且不论,光是为了维持这条补给线,就必须把琼海军绝大部分的海上力龖量都投入进去,更不用说中途的精力和损耗。

而与满洲人作战又不同于先前打登州,登州叛军的规模是有限的,占据的地盘也就那么一两处城池,打掉他们,夺回登州府城,战争即告结束——目标非常明确,那么战争的规模和持续时间也都可以事先预料。而与占据了整个东北,更将实力扩张到蒙古草原上的满洲人作战,就是再怎么厉害的参谋人员也不可能事先估计出需要多少时间,又要打到各什么程度才算胜利。

既然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那么这条从中国最南端一直延续到最北端的海上补给线需要坚持多长时间?也就没人知道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时间肯定短不了,一年半载的不算长,三年五年都有可能。这么长时间的运输压力,海军承担得起吗?飓风季节怎么办?这期间遭遇到其它海上势龖力威胁怎么办?难道还能指望让大明王朝为琼海军提供补给?就算明朝政府答应如此,让他们的官员插手后方补给,是解决的问题多还是增添的麻烦多?

——所有这些问题,那些反对派同志都回答不出来,所以他们也只能保留意见了。

陈涛虽然没参加后方那些会议,对于会议所形成的决议却是很清楚的,所以无论老钱如何诉苦抱怨,他都死死咬住牙关不去接口。我笨嘴拙舌,我不开口总行吧!

碰上这种战术,纵使钱大才子舌璨莲花,那也叫耗子拉乌龟——没下口的地方,真拿他没办法。双方又磨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从后面传来妇女们的谈笑声,大约是参观活动结束了。钱谦益心中虽有不足之意,却也只得站起来准备告辞。

五八二 钱阁老的新建议

后方女眷之间的气氛倒与男人这边完全相反,那位陈老夫人对陈玥儿的印象极好,临出门时不但褪下手上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送给对方,还拉着她的手邀请她上门做客。钱谦益站在后面笑眯眯看着,忽然间灵机一动,又想起一个话题来——小样儿,这回看你们还不上钩!

稍微放慢了些步伐,钱阁老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哦,对了,陈小友,老夫受几位友人之托,还有一件私事想要请问,只是恐怕有些冒昧,若失礼还望勿怪。”

“啊?没事儿,您尽管说。”

钱谦益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夫人一眼,方才说道:“据老夫所知,贵方诸位之中,还有不少人,比如唐王二位将军,庞赵两位军师……好像都还未曾婚娶罢?”

陈涛一愣,心说您堂堂一位阁老怎么会关心起这种事情来?不过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即点头道:“没错,他们都还是单身呢……我们中间大部分人都是单身汉,结婚的只是少数。”

钱谦益捋了捋胡子,微微笑道:“如此说来……论理本不该老夫来多嘴,只是在京师这边,除了老夫之外竟好像没人能开这口,也就只好失礼僭越一回了——你们中间可有人愿意在这大明朝落地生根,开支散叶的么?”

…………

送走了钱阁老一家子,陈涛屏退旁人,独自回到自己那间屋里呆坐了许久,脑海中思绪万千。今天钱谦益说了半天国家大事,陈涛都咬牙顶住了,但唯独最后老钱临走时似乎是随口丢下的一句话,却让他一下子思绪不宁起来。

事情的原委倒并不复杂:随着他们琼海军在大陆上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事迹流传越来越广,明朝各阶层人士中对他们的印象也日益正面化——从最初的反贼形象,到前些日子很嚣张跋扈的军头,再到最近拥有大量财富,并可以给合作者带来许多好处的阔佬……随着印象的改变,相对应的态度自然也在慢慢调整:最初只是一味的害怕;后来胆子大一些了,但除了少数人之外大部分仍然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再到最近,随着与短毛接近的第一批人纷纷发达起来,旁人在眼红心热之余,自然也开始考虑自家是否有办法跟着跨进这个圈子?

而联姻,毫无疑问是最古老,但也多半是最有效的法子。

对于琼海军来说,本土势力试图通过联姻这种方式与他们增进关系,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从当初地质男舒中开始,到后来特种兵北纬的婚事,虽说首先是男女双方自觉自愿,但也多少都带了点这种联姻的意思。就是后来的郑氏家族,在自家里找不到合适女子的情况下干脆从外面买了几个美女送过来,却也被叶孟言个眼皮子浅的毫不客气统统笑纳……宅男们对这种手段向来没什么免疫力。

当然了,如果还只是普通人要求联姻,那陈涛也不会这么激动。可能够让礼部尚书亲自出面说合的,又岂会是普通人家?——这其中居然有一家侯府!两家伯爷!还有另外几户也都是世代勋贵。按照中国人三代穿衣四代吃饭的说法,这些人家能够连续数代长保富贵,传至今日,都已经是标准的钟鸣鼎食之家了。

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北京城向来最不缺的便是世家豪门。大明朝自从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历朝历代崛起并定居于此间的权贵不在少数。所谓“开国辅运推诚;奉天靖难推诚;奉天翊运推诚;奉天翊卫推诚”四等封爵功勋,除了朱元璋时代那批开国勋臣多在南京落户,后世所有最顶尖的明朝豪族无不以能够定居北京为荣。即使随着年月变迁,时势起落,其中大多数人家富贵不过一两代便迅速败落下去,但终究还是有些家风严谨的一直延续了下来。而这么一批人,便构成了大明帝国除了皇家以外的所谓最上流阶层,帝国金字塔的顶峰。

如今在这个阶层中有人家愿意与短毛的光棍们结亲,就说明琼海军这个组织已经得到这个阶层的认可,觉得他们拥有跻身于明帝国最顶尖阶层的资格了——虽然其实无论从掌握知识还是手头势力各方面评价,琼海军早比那群明代贵族强出去不知多少倍,但能够被这帮子眼高于顶的世家认可接纳,依然是一件让人感觉倍儿有面子的事。

对于陈涛就更是如此了,他之所以冒着某些脑残官员忽然翻脸的风险硬往明朝腹地里钻,不就是想要尽可能接近这大明王朝的中枢么?整个团队一百三十九人,只有他对于得到明帝国统治阶层认可的期望超出了被其抓为人质的担心,这才愿意不辞劳苦跑到北京来发展。由此可见在他心目中,融入这个古老时代的愿望有多么强烈。而今天,钱谦益的那一番话,却正满足了陈涛长久以来的期望,让他感觉自己在这里的一切辛苦都不曾白费,于是整整一晚上心潮澎湃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这种情绪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到后来连陈玥儿都觉得不大对劲,晚饭后干脆找了个借口,赖在陈涛书房里跟他聊天,旁敲侧击的试图打探他有没有亲自去“领受”钱阁老建议的想法——小妮子有点紧张了。毕竟京城里那些高门大户的世家千金相比,她这个吕宋商家女儿的身份就有点拿不出手。

不过呢,陈涛在这方面还算是个比较诚实可靠的好青年,他虽然很高兴能为自己所在的穿越者集团和大明朝上流社会之间牵线搭桥,本人却并没有移情别恋的打算。况且对于一个满脑子浪漫思想,本身条件又不算差的现代小伙子,家世背景之类再怎么重要,终究比不上眼前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如玉娇颜——想当初陈涛第一次看见陈玥儿穿着西式裙装出现在琼海军宴会上时可是狠狠的惊艳了一把,觉得好似黄飞鸿系列中那位十三姨出现在现实中——而陈涛少年时最迷恋的影星便是关芝琳。

虽然陈玥儿觉得自己只是个海外野丫头,比起本朝正宗闺阁千金肯定不如。但在陈涛心目中,接受了西洋风格熏陶的陈玥儿身兼东西方文化之长,性格又是他最喜欢的那种活泼可(书书屋.shushu5.com最快更新)爱型,更不用说容貌也出众,这些条件岂是京师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孱弱女子所能比肩?

所以陈玥儿其实是多虑了,当然陈涛是肯定不会主动告诉她这一点的——再傻的男人在这种时候也会变得聪明些。作为一个正在被追求的女孩儿,陈玥儿原本在陈涛面前原本是比较强势任性的,也一直保持着相当的矜持——比如正常情况下在天黑以后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单独会面的,更不用说待在对方屋子里了。但这一回却居然破例,也算是让陈涛沾了那些豪门大户的光。

…………

因为心情比较急迫的关系,第二天一大早,陈涛便拉上店里的配镜师傅,带上相应的材料设备前往礼部,“上门服务”去了,倒把那边钱大尚书给弄了个措手不及——他昨天才刚说起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跟同僚们打招呼呢,那看门的都不肯放他们进去,最终还是由钱阁老从里面递出来一张二指宽小纸条,才让陈涛得以进门。

不过钱阁老对他们的公开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要堂堂一部尚书亲自出面为一卖眼镜的吆喝也不现实。能放他们进来,在礼部衙门里面摆个小摊儿已经是相当的惊世骇俗之举,估计在陈涛之前还没哪个作生意的能进入部堂重地搞推销——事实上这一次他们进来,其公开名义也不是为了卖东西。

按照公开对外的说法:钱尚书自当初在礼部就任侍郎时便有感于部堂中许多人视力不好,无论处理公务还是日常生活都很不方便。后来恰巧知道这家海南人所开的《明光堂》玻璃铺中也有卖眼镜的,经过本人试用后发现效果很好,可以完美解决视力问题,于是决定自掏腰包为礼部的每一个人都配上眼镜!

其实中国古代很早就有类似于眼镜的助视设备,不过真正接近现代眼镜型制的“单照”,还是在明朝中期才从西洋传入中国,和望远镜一样属于舶来奢侈品。到如今社会上知道此物的人已经不在少数。只是由于早期玻璃加工水平的落后,以及对于光学原理的不了解,这个年代的“单照”都比较原始,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一个镜片,使用起来跟放大镜差不多——反正这年头的书本内容不多,文字也比较大,只要一只眼睛暂时看清楚就行了。磨制两片镜片不但成本一下子翻倍,有时候反而会互相影响导致头昏眼花,很不划算。

而经过陈涛这边一番解释,众人才知道这玩意儿不比一般商品,随便买回家一个就能用的,而是要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专门磨制镜片才行,于是便允许那家铺子的老板亲自上门来,为大家测量纪录视力状况,好回去有针对性的制作。至于有关费用的问题,衙门里自有公款,谁会当真让钱阁老个人支付呢?

免费,公款,况且还能确实解决视力问题,这样的好事儿谁会错过?——当天衙门里无论职位高低,所有人都围在那位配镜师傅旁边,一一让其测了视力,记录了名姓,同时根据各人爱好与财力预订了玳瑁或银制镶金的镜架——这部分是要自己掏的,部里只负责眼镜片钱,然后便兴高采烈等着送货上门。

而陈涛先是坐在那儿笑眯眯看着手下人忙活,之后便与老钱找了个清静地方继续昨天的话题,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发回海南岛去。

五八三 婚姻大事(上)

“公侯之家?看来我们这边光棍汉的行情倒是越来越见涨了呢。*舒中北纬他们当初跳围城跳得稍早了点儿了啊……”

看着手上刚刚从电报房抄来的最新前方通报,解席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尤嫌不过瘾,又把话题扯到旁边老友身上:

“怎么样,庞雨?有没有兴趣——人家可是直接点名了哦:‘庞赵二军师,唐王二将军’,可都是他们相中的好目标呢!”

但庞雨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他片刻,随即轻轻反问一句:

“今天你袜子洗了没?”

“我靠!”解席脸色登时一垮,“你记性能不能不要这么好!”

这回轮到庞雨哈哈一笑,两手一摊:

“没办法啰,谁让当初某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太潇洒呢,印象深刻啊。”

——当初解席追求茱莉时曾经雄赳赳气昂昂发出过豪言壮语:一定要让那个高傲的香港妞为自己洗袜子。后来人是追到手了,但茱莉却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他这番煌煌大言,自然当时立即俏脸一板……于是之后纵使茱莉在其它任何方面都表现的无懈可击,完全符合一个好妻子的定义,可唯独在这一点上保持了绝对的强势——解席从此要洗双份袜子,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当然了,以他们当前的财势与地位,找个人来做家务活儿其实并不困难,虽然现代人比较看重个人**,不爱用什么贴身仆人通房丫环之类,洗衣房那边也还是有专门雇请过来负责浆洗衣物的勤杂工,号称人力洗衣机。

解席以前是能偷懒则偷懒,即使半夜里端着一盆脏衣服被茱莉赶出来,也无非是站在洗衣房里抽两颗烟,跟看在一块大洋外块份上吭哧吭哧努力帮他干活儿的洗衣婆或者是其他正巧来清洗衣物的同志们聊聊天吹吹牛,消磨上半个钟头以后便得意洋洋回去向老婆报告说任务完成,往往被茱莉白上几眼。但也不会跟他较真。

不过自打茱莉怀孕以后,老解就再也不搞这种虚头了。凡事都是亲力亲为,表现极其良好。令庞雨敖萨扬等几个熟悉他素日秉性的朋友都大感疑惑,问起来时解席倒也坦然,说这种时候才正是表现的时候,此时一分好处被老婆记在心里顶得上平日十分。而同样的。这时候有些什么疏漏,那也是绝对会被念叨一辈子的事。

在私下里,解席还曾对庞雨细说过一次:如果是在正常环境下,这种时候多半是有两家长辈出动伺候着,就算婆婆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丈母娘大人也肯定不会让自家闺女受到丝毫委屈。但在这里,却只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彼此是对方的唯一亲人了。无论茱莉平是多么骄傲强势,这段时期却也是她心理上最脆弱的阶段。所以自己必须要承担起其他所有亲人的职责来,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丢下正在蒸蒸日上的山东基地,专程陪老婆回海南待产——要知道对于一个象解席这样颇具野心的男人来说,一个近乎于**的。能够军政大权一把抓的职位决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舍弃的。而即使在琼海军中。这样的位置也绝不算多,这不他跟庞雨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立即填上去,一点空隙都不曾留。

听到貌似粗豪的老解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倒是颇让庞雨感到惊讶,同时心底也有几分佩服——难怪这家伙能把那朵虽然鲜艳。却是带刺儿的香江玫瑰摘到手。果然私底下还是有几手绝活儿的。

当然了,佩服归佩服。该笑话的时候依然不会客气,只是解席也早就适应了这种调侃。略略尴尬了一下子之后却还是坚持原来的话题,并没有就此退缩:

“我说,你当真一点不感兴趣么?好歹也是快要奔四张的人了。况且我记得你对于明朝文化一向很感兴趣的,这一次不正好是个深入进去切身体会的好机会吗?”

听他说的正式,庞雨也不得不放下玩笑面孔,正容以对:

“没错,我确实对大明王朝很感兴趣——既然来到了十七世纪的中国,自然是希望能够尽量全面,深入的多了解这个时代。不过呢,这就好像我们从前去**,新疆那些地方旅游一样:我会为当地的原始自然风貌感动,觉得没有经过现代文明污染的传统文化很有特色,但如果要当真去那种地方定居,过所谓‘纯天然无污染’不费油不费电的生活,我想恐怕没几个人能真正适应。同理——明朝的宫装仕女图很好看,红楼梦中所描述的大家族生活很让人好奇,但如果当真去弄个从小读‘内训’‘女诫’长大的小脚女孩作枕边人,和一帮子整天斗鸡走马的明朝官二代攀亲戚……这还是敬谢不敏了,能够像陈涛或张申岳那样一心一意投入大明社会的人毕竟不多。”

于是解席哈哈一笑:

“说了半天,原来只是叶公好龙啊。”

庞雨则毫不羞愧的耸耸肩: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这方面,我想我们中间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否则大伙儿也不会一心只窝在这海南岛上搞建设了,到现在连愿意上大陆去发展的都只是少数。”

“这么说钱谦益这番‘好意’怕是要落空?”

“那倒未必,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想法。这一次看陈涛的说法,还是那边把人嫁到南方来,并不要求我们这边去北京,所以安全上没什么问题,有想法的人估计也会因此多上不少。我是只要站在那个圈子外头,最多只是靠在边缘处,朝里面看看也就心满意足了,可天晓得其他人心里会怎么想。”

…………

——正当庞雨和解席两人在这边谈论之时,同样的话题也在其他现代人口中多次议论着。陈涛发回来的这封电报确实在后方激起了巨大波澜。虽然团队中大多数人对此并不像陈涛本人那样达到了狂热的地步,可感兴趣的人也着实不少。

通婚,联姻,作为强势的外来户,与当地本土贵胄家庭融合,说穿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但偏偏人家钱阁老是文化人,说得很有艺术性:落地生根,开支散叶——恰恰是这简简单单八个字,却一下子打中了穿越众们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是啊,做为一群在异时代漂泊的飘零人,午夜梦回的时候,谁不曾有过那种彻骨寂寞的感觉?即使他们这个组织发展的再怎么轰轰烈烈,团队中每一个人都可以说是手握重权,可白天无论怎样权势喧赫,晚上回到宿舍之后却还是孤零零一个。即使可以参加些集体活动,甚至去本时代的某些娱乐场所放纵一二……可只要没有真正建立起家庭,就永远摆脱不了这种如同无根浮萍一般的孤寂感。

故此,在这里建立起一个家庭,重新品味到家庭的温暖,乃是团队中很多人心中的夙愿。只是这心中的愿望要想成为现实,却也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然,这绝不是说外部条件上有什么妨碍。以他们琼海军当前在海南岛上的财势地位,除非是口味特殊专爱朝下手的,否则就是想做个欺男霸女的王老虎也做不成——他们中间若有谁想要找个好女子凑合着结婚,只要消息略略放出去,外面的媒婆绝对踏破门槛。事实上就是平日里,自觉有条件合适的人家找关系上门说媒保亲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但恰恰是因为外部环境完全无压力,反而导致内部思想总是犹豫不定。团队里有些同志在这方面是比较清醒果断的,比如舒中,比如北纬:遇到个差不多的,你情我愿对集体又略有益处,那就干脆利落把婚事给确定下来;又譬如吴南海,胡凯那几个:在日常生活中认识,虽然原先并没有什么想法,可是在长期接触中慢慢产生感情,也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也不必考虑什么门当户对了;再或者如同小叶子那般急色的:看见对方容颜姣好,听见几句糯言软语就酥了骨头,立刻乖乖把一辈子交出去,完全不管对方身份如何……虽然现代人对出身并不介意,私下里还是难免被人笑话。不过无论如何,终究也算是解决了个人问题。

当然,还有如解席,李启含这样寻求内部解决的……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即使如此,迄今为止,团队中结了婚的男性仍然只是少数。更多的人,虽然在参加婚礼时或是日常生活中说起来都很羡慕那些已经成双成对的,轮到自己时却依然往往犹豫不决。

说起来这也是人的劣根性——在现代社会中他们大都只是些普通小市民,谈到女朋友时往往没什么挑选余地,要挑也是女方挑剔他们。可到了当前这个环境下,他们本身拥有最好条件,外面好姑娘随便挑,却又难免变得自矜起来——眼下整个大团体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将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那要找个什么样的佳人才算能配得上自己呢?

很多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概念,所以才一直犹豫拖延着,直到这一回陈涛发回来的电报,倒是给很多人提了醒——公侯门第,世家贵女,对于那些想要在这个时代安家立业的人来说,如果比较看重家世条件的话,那么未来恐怕除了老朱家的公主郡主,就不会再有比她们更合适的了。

而这一点,着实让不少人动了心。(未完待续。。)

五八四 婚姻大事(中)

虽说钱谦益那边说起此事时,很是提了几个人的名字,不过那些豪门家长在提议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具体规定非要和谁结亲不可口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要和琼海军这个整体拉上关系就可以了,至于提出的人名,也只是因为那几位在大明朝比较有名气而已。

时至今日,琼海军这个团体在大多数明朝人心目中,差不多就和《水浒传》里那群梁山好汉的形象一模一样了一同样是一百多号人,同样屡屡击败官军,当然还有那面同样的“替天行道”大旗,以及最后接受朝廷招安的结局……一切都仿佛是街头说书艺人口中那群宋代悲剧英雄在这大明朝的重现。

然而,比起宋江那个软骨头官迷,这群短毛的头领以及整个团体显然都聪明了许多一一招安归招安,他们手上警惕朝廷的大棍棒却从没有放下过。现在朝廷中人人都知道,这伙髦人对于朝廷的态度正是那传说中标准的“听封不听宣。”除了派出一两个代表来京城晃一晃,或是在山东那边搞个基地外,大多数人依旧在那南方海岛上逍遥自在,对朝廷的官位赏赐完全不屑一顾。

面恰恰正是这种态度让那些京城豪族觉得这伙人挺有头脑,目光深远,值得结交一大明朝如今的颓势已经非常明显,一般老百姓没办法,混一天是一天。而那些世家大族的掌舵者们却肯定要考虑为家族留条后路,琼海军蒸蒸日上的局面在如今处处局促的大明朝中可算独树一帜,很自然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另一方面,陈涛这些日子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也让这些人很是震撼了一把。

来北京之前陈涛在琼海军中毫无名气。就他本人的表现来说,也确实不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很多时候甚至比不上依靠他的商人陈大雷。如果不是作为琼海军在北京这边的唯一代表恐怕根本不会有人拿他当什么人物。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平凡之人,却因为他所在的那个集体而变得极不平凡一比如那个神奇的“无线电报。”便是最让那些京城土豪们感到无奈却又极其嫉妒的好东西。这件奇妙设备将陈涛这个北方负责人与南方琼海军主体牢牢联系在一起。通常一个组织对于外派人员的素质要求都很高,因为在外头经常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突发事件这时候如何应付完全取决于外派人员的自身半断一然而这一条对陈涛却不成立。曾经有人想要利用他初来乍到,对北京官场不熟悉,个人性格上也有些不成熟的缺点,想要给他些教训,或是谋些利益什么。但无论遇到多大麻烦,后者只需一封电报,便能从后方得到整个琼海军智囊团的帮助。

这些日子下来,陈涛在京城的发展虽然在某些局部有点磕磕绊绊但总体上却还是比较顺畅的,正是因为他在大方向上一直可以得到来自后方的指点与支援,决不会走偏了路。当然能做到这一点除了情报和策略上的指点来自后方实实在在的物资支持也必不可少一琼海军每月一次的北上运输船队,在抵达主要目标山东威海基地的同时往往都会分出一条船继续北上前往天津,不为别的,就为单给陈涛送物资。

如此一来,虽然陈涛本人才略平平,可他无论在智力还是实物方面前拥有近乎于无穷无尽的资源,而他也凭借着这方面的优势在京城渐渐混得风生水起。也许陈涛本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在那些精明无比的京城大佬们眼中,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一这样一个团体,如果自家也能借到他们的势,那发展起来将是何等迅速!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那些世家大族方才通过钱谦益提出了联姻要求。如果能钓到那几位出了名的大头领当然最好,即使不成,只要是属于在聚义厅中排有座次的“真短毛。”也完全可以接受。

此后的局势,恰如庞雨所半断的那样:一百个人便有一百种想法。有人对此不屑一顾,比如被点了名的唐健和王海阳就很快各自回电表示完全没兴趣。但也有人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或者没有明确表态。之后的几天中,白燕滩基地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暧昧气氛。大伙儿在食堂餐厅休息室等地碰面后又多了个话题。若关系好点的,往往就会相互调笑几句,说一声有没有兴趣作公侯女婿之类。不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整个团体中对此事最热心,最着忙的,却居然并不是某个单身光棍汉子,而是一位女同志妇女联合会的负责人胡雯!

妇联的前身,便是当初的“妇女权益保障部。”那时候其它各单位都称作组,唯独胡雯坚持把她所建立的这个单位称为“部。”算是高出一格。后来随着集体势力的扩张,各部门规模都在飞速扩大,胡雯的这个组织也跟着一并大发展起来。而其对妇女权益的保障范围也不再仅仅限于穿越众内部,而是扩充到了所有琼海军治下的所有女性,并正式改名为“妇女联合会。”简称妇联。

当然了,作为一个本身既没有生产能力也没有研发能力,无论资源还是政策方面前要依附于其它部门的纯行政单位,胡雯想让大伙儿接受这个部门的长期存在,肯定要拿出相当的成果出来。现代人虽然尊重女性,却也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一群姑奶奶供在头上。胡雯为此费了不少心思,也辛苦作了许多工作:比如建立专门的女校,协助招募过来的移民组织家庭,定时举办一些社会宣传活动……,等等。迄今为止干得还不错,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肯定。

而穿越众本身的婚姻大事,也是属于妇联的重要工作内容。事实上胡雯一直觉得尽可能动员大伙儿在这个时代安家落户,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小家庭,应该是一桩和大集体发展军事经济方面势力同等重要的大事,而这一观点也得到了整个委员会的认同。妇联先前早就为此开展过不少工作,包括为彼此有点意思的现代男女牵线搭桥比如李启含与王娇娇这一对磕磕绊绊的……。

本来王娇娇自恃美貌很有点拿乔的意思,但胡雯向她做了不少工作,包括认清形势之类的话语说了一大堆,于是在拖延了三年多之后,王娇娇最终还是接受了李启含的求婚。虽然有人觉得这纯粹是因为那位娇娇女没有其他更多选择了,而且本身也快接近了三十大关。但胡雯一直认为这是在她的大力撮合之下才得以成功,也应该算是妇联的政绩之一,对此当然没人会去反驳。

而这一回,在听说关于北京方面有豪族提出联姻的消息之后,胡雯立刻判断:这应该,必须,绝对是属于妇联的工作范畴!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让尽可能多的宅男早日摆脱掉那种白天吃食堂,晚上回宿舍,空余下来没事就爱往夜总会跑的不健康生活,妇联要把此事作为促进琼海军向进一步融入本时代的政治任务来抓!

于是之后数日,与北京方面的联络电报几乎被胡雯一人所独占,她向陈涛提出许多问题,希望能尽可能多的了解女方情况,这就迫得后者不得不凡次三番的去找钱谦益。而老钱在捏着鼻子去询问过一回介绍人之后,终于忍不住用某种委婉方式提醒陈涛:这种事情我给带个信已经很到位了,剩下的事情,不是咱们大老爷们儿该掺和的。况且陈小友你本身尚未婚娶,瓜田李下的更不适合多插手此事,找个媒婆红娘之类去跟人家谈谈就行了。

但陈涛却并不这么看,他倒是比较能接受胡雯的说法为穿越众解决婚姻大事,绝对算是一桩很有意义的政治任务,如果自己能将其办好,无论如何都是对集体的一大功绩。

所以这种事情可不能假手外人去办。钱大老爷本人不好意思出面?没关系,这年头富贵人家里谁没几个幕僚清客蔑片相公呢?陈涛在北京盘桓了这段日子,对钱谦益家里的人口也算比较熟悉了,跟钱谦益的两位私人幕僚相处还不错,像这种主人不适合出面的事情,正好让清客们去办主人家养这类人正是为此。

如此这般的往还交涉了几次之后,胡雯这边终于得到一份比较完整的资料,立即兴高采烈拿到穿越众的内部“单身会”上加以介绍‘没错,自打这事儿由妇联接手之后,胡雯立刻缩小了信息通告的范围:只有穿越众里那些尚未婚娶,而且这次有意向参加联姻的男同志们才可以参与随后的系列活动,一般不相干的人就别瞎掺合了按照胡雯的说法:把人家闺阁千金的具体信息放到一班无关闲人口中翻来覆去到处传播也不象话不是?

不过在庞雨看来这种故作神秘的做法反而更容易激起别人的好奇心一这不,就因为有了这条限制,本来许多持无所谓态度的光棍汉反而去报了名,就连庞雨自己,虽然早就宣称过对此不感兴趣,却在解席等人的撺掇之下也跟着报个名凑热闹口不单单是他,就连赵立德,敖萨扬这几个也一起加入,可见胡雯的欲擒故纵之策可以说是相当成功。(未完待续

五八五 婚姻大事(下)

“啊哈,咱们这边有这么多人报名啊?那大家可要努力竞争哦,听说这一次那边的女孩子可不多,只有六七个人而已!”

眼见第一次“光棍会”的会场上黑压压一片人头,胡雯和一起过来操办此事的另几位妇联成员都非常高兴,又想拿出“供不应求”这一条来继续造势,不过这回效果不太好——大伙儿来参加这次聚会更多是出于凑热闹的心态而并非那么急巴巴要领个明朝媳妇回去,因此尽管胡大姐努力想要营造起更加热闹的气势,更吊起大家的胃口,但最终却并未能如愿,只能在哄笑和催促中老老实实执行原定计划——介绍女方情况。

这回之所以要把大伙儿聚集起来,还真是有些事情要说——那些几户豪族世家这回虽然主动提出愿意同这伙从前朝廷眼中的“髡匪”联姻,固然是为了给自家留条后路,或者在这一片凋敝的世道中找条新路子,但毕竟属于万不得已的选择。因此被推出来,作为联姻者的女孩儿也并非各自家中最好的人选,或者说,都是些家里长辈不怎么看好,觉得按照“正常”途经不太容易在京城圈子里找到好婆家的姑娘,才放到海南来碰碰运气。

当然了,所谓“不看好”,并不是说这些女孩子本身的条件有什么不妥,毕竟这是跟一支强大而且还不怎么讲理的武装力量在交涉,真弄些刁蛮任性不会做人的娇小姐过来,万一得罪了人。那结不了亲反倒要结怨了。所以据介绍人说那些女孩本身无论在相貌还是性格方面都是挺不错的,而缺陷却是来自她们的身份,这并非通过后天努力可以改变……

“她们大都是庶出……说白了,就是并非正房太太亲生的。而是出自姨娘侍妾的肚子里,天生在身份上低了一等——按照明朝人的观点。”

明朝人似乎非常看重这一点,陈涛和人家交涉时,还没等他想到这方面,对方就已经主动把这条讯息通报给他了,颇有点后世良心商家“我卖的就是处理品”之意。大约是怕短毛事后自己查知此事会跟他们算帐——在这些明朝人心目中,嫡庶之别显然是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不过无论陈涛还是胡雯其实都没太把这件事放心上,但既然对方正儿八经说了。那他们也不得不正儿八经在内部会议上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而且在胡雯心目中,这正是万恶封建社会压迫歧视妇女的典型例子,属于妇联要坚决反对的旧思想,所以在宣称了此事以后。她立即目光炯炯盯着台下,看那架势,谁若是在这时候出头,很可能被她当成反面典型领受一番长篇大论的教训。

相处这么些年,大伙儿对这位政工大姐的性格也是早有领教。因此即使是那几个向来最爱说怪话的小年轻此刻也很识趣的紧紧闭上嘴,一点不给台上那位正在进入更年期的中年大妈有发挥机会。

胡雯在等待了片刻之后,见没人就此事发表意见,便进入到此次会议的正题——开始介绍对方每一位候选人的具体情况。毕竟结婚这种事情归根结底在于个人。在座的都是些现代小伙子,不可能接受盲婚哑嫁那一套。家庭背景再好。对本人一无了解的话,也没人会下决心的。

根据胡雯的介绍。这次对方共有六位姑娘打算嫁过来,都是庶生女。但介绍人那头反复强调:她们从小受到的抚养教育完全是和嫡生女一模一样,有几个干脆就是直接养在正房太太本人名下的,绝不曾歧视对待,所以在品德,才艺,家政等方面都是可以绝对放心的。

先前陈涛在和对方接触的时候,那头的介绍人还曾拿出一些绣花的手帕,荷包之类手工艺品出来展示过,用以表明这些姑娘的女红绝对过关。不过陈涛当然看不出好坏,人家也不可能随便让闺阁之物流传出去,所以只是看一眼便罢。

“诶,早说啊,让他带个照相机去就好了……”

下面有人叹息道,但立即受到嘲笑:

“真带了照相机过去谁还拍那玩意儿,直接给本人拍几张照片,岂不比拍个手帕荷包之类实在的多!”

——台上胡雯拉拉杂杂说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涉及到一个关键性问题:那些姑娘的相貌如何?对于琼海军这帮现代人来说什么,什么嫡生庶生,家世身份,女红手艺,其实都不怎么在乎——他们自身的财富养个全职太太外加一群丫头老妈子什么都绰绰有余,所以对在物质上对女方没啥要求。只要容貌养眼,性格上好一些,也就够了。

可惜在这方面胡雯却说不出什么实质内容,就算是在北京的陈涛也不可能亲眼去看一看人家姑娘长什么样儿——如果有个女同志在那边的话,也许对方还会找机会举办个聚会什么,让女孩子出来露个面,但陈涛这个未婚大男人是绝不可能得到这种机会的——除非他自己也想加入到此次联姻队伍中去,那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在陈玥儿的温柔攻势之下,陈涛完全没有此方面念头,这回还真是全心全意想为后方同志保好这次大媒,为大集体立下这一功。

到这最关键的地方居然语焉不详?那下面大多数人顿时就没了兴致。不过胡雯对此也有所准备,所以马上又开口安抚道:

“大家不用担心,我们肯定不会在连人都没见过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结下这几门亲事的——等到咱们这边也有人选产生之后,下一步便是双方互相作进一步了解和沟通。而在这一阶段里,我们肯定要设法让报名的人互相见个面,至少要拍回照片来。如果陈涛在北京做不成这件事,妇联就派人过去,必要的话我自己也会去……”

胡雯这一番保证倒是让人略略放心,会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而胡雯的介绍也加快了不少速度。最终,等她把该说的都说过一遍之后,终于进入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阶段:

“……下面,请打算参加这次联姻活动的同志举手报名,由朱月月做统计,我们好和对方做进一步的接触。”

说了这句话之后,会场中便是一片寂静……还是寂静。别看下面那么多人,却都只在下面你推我我推你相互调笑,却没一个举手的。胡雯在上面空等了半天,脸上不由得显出些失望之色:

“大家别不好意思啊,咱们想要在这个时代生存延续下去,肯定要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对待婚姻大事应该慎重,但也不必过于畏缩。”

这番话起到了作用,下面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有个小伙子忽然举手。胡雯认识他,却是团队里画画特别好的王晨——他们发行的“洪武通宝”银币,上面的朱元璋头像便是出自王晨之手。

“对不起,胡大姐,我还想再确认一下——如果结下这门亲事,结婚以后我们还是住在海南岛这边吧?”

“是的,他们把人嫁到这边来,这一点是早就说好的。”

总算有人作出回应,胡雯立时抖擞起精神。但王晨的问题并不只一个:

“那么,等她们嫁过来之后,对于这些人的未来安排,大集体可有什么打算么?还是要我们自己考虑?另外,如果她们无法适应我们这边的生活,或者因为性格脾气等方面的差异,实在无法相处下去……怎么说呢,一句话:能允许退货么?”

下面响起一片哄笑声,王晨显然想得比较深远,问得也比较细。但胡雯却反而因此感到高兴——所谓嫌货才是买货人么,他问得越细,说明越有参与意向,象旁边那几个一脸傻笑的,明显就属于纯粹看热闹的闲人了。所以她也很耐心的回应了对方的问题:

“这方面我们也考虑过:关于那些女孩子的安排,首先要取决于本人以及家庭的意愿。根据对方的介绍来看,那些女孩子受到的教育主要在于管家,都是按照封建大家庭管理者的标准来塑造的。不过在我们这边大都是小家庭模式,没那么多女仆佣人要管,个人财产也大都是集体代管,当然对方可能会带些人陪嫁过来……但总体来说,她们的‘才能’恐怕得不到发挥。而且,这些女孩的年龄也普遍较低,都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所以,如果到时候觉得在家里无聊的话,我们打算把她们安排到女子学校去,一方面接受一些我们这边习惯与风俗的熏陶。另一方面,她们所掌握的那些知识技能也可以教给女校学生,正好我们的女校主要也是教人管家,在这方面她们应该是能发挥长处的。”

“至于结婚以后发现无法相处的情况么……”

胡雯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点点头:

“我们提倡婚姻自主,如果婚后因为性格理念等问题,夫妇之间确实无法相处,那谁也不能强求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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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六 飞来的桃花运?

说到这里时,胡雯忽然看了看下面那几个平素最爱玩闹哄事的小伙子,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有一点必须要说清楚:如果有谁一开始就只是抱着随便玩玩,而不打算长久发展的心思来参加这次联姻,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包括我们这次活动本身,也不同于现代社会的普通联谊交友活动。大家报了名之后,下一步就是要和对方正式谈婚论嫁了,所以请大家想清楚了再报名,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婚姻大事,非诚勿扰啊!”

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但胡雯却不得不这么提醒一下。就好像对方那几户大家族不希望得罪他们琼海军一样,这边委员会也不想因为没某些人不负责任的行为而平白无故去得罪那些大家族。在这方面不仅仅是妇联,就连轮值〖主〗席宋阿姨也事先给委员会全体成员打过预防针了。

这年头世间对于夫妻关系的看法可不象后世那样流行好聚好散。胡雯刚才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即使这中间真有人因为种种原因分手离婚了,他们也不可能“退货”把人送回北京的,到时候肯定是由妇联出面把人另行安置,待遇还不能差。否则不利于日后的“统战工作”。

当然那些后续首尾就跟眼前这些宅男无关了,听胡雯尽可能详尽的回应了自己的疑问,王晨点点头,略作思考之后,终于正式举起手:“那么,我报名。”

有了这第一个开头,后面就要顺畅多了。再加上胡雯,朱月月。苏暮雪等人在后面不停的碎碎念:“还剩四个名额啰!”“只剩三个啦,再不赶紧就来不及了!”“两个两个,再有两个人就满员啦!”……诸如此类的小阴风扇啊扇的,倒也起到了不少作用。

“我也报名!”

“算我一个!”

一时间,下面举手的人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六个名额就全部落实下去。后面还有人想要报名的,却被胡雯婉拒了——对方出六个人,那这边也安排六个刚刚好。如果安排人太多了,让对方对他们挑挑拣拣的,岂不是平白让人家看轻了去?

“这回没报上名的同志也不用着急。只要我们这边以诚心待人,今后这样的事情肯定还有许多!咱们这边的人,无论个人条件还是集体背景,在如今的大明朝都是绝无仅有,大家还怕没机会吗?”

面对那些先前表现漫不经心,后面却又因为没能报上名而有些懊恼的小伙子,胡雯用这句话安抚了他们。而正当台下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会议要结束。闹哄哄准备退场时,这位妇联〖主〗席却又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稍等,关于这次联姻对象,还有一位……虽然跟大伙儿关系不大。但我想还是在公开场合说明比较好。”

说着,胡雯居然又开始介绍某位小姐的情况——原来她刚才说是“六七人”还真是实际数目,不过其中六位是家长确定只要这边愿意出人就可以嫁过来的,而这一位的家长却还在犹豫。嫁不嫁过来,尚在两可之间。

犹豫的原因则是这个女孩子条件太好,家里人有点舍不得——即使按照那些世家大族的挑剔目光来看也是如此。据说这女孩子自小便是聪明灵秀。极有文采,做的诗文词赋在闺阁圈中大大有名,素有才女之称。至于现代人最关心的相貌问题……这年头大户人家规矩严格。女子若是在外面被人称颂品德文采都是赞美,可若称赞美貌,那对她们反而是侮辱了。

不过陈涛还是拜托钱家清客设法从在那户人家出入过的西席或下人等处打听了一下,却都众口一词说是属于一等一的人才,容貌上绝对没得挑。只是身子骨有些娇弱,从小吃补药长大的。再加上她是正儿八经正房太太嫡生。标准的千金贵女,若是有其亲生爹娘为其做主。绝对不可能有机会便宜某个海南髡蛮子,连想都甭想!

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女孩子自小便是父母双亡的,而且其父族已然凋零,只能是跟随其舅父生活——也正是这次参与联姻计划的某个地位最高的豪族之一。住在亲戚家里当然不如自个儿家里舒心自在,虽然有个外祖母一直关心爱护,给的一应待遇与自家姑娘一模一样,甚至更有过之,但终究有些地方还是不同的,比如说关于她的亲事,做舅妈的怎么也不可能让其盖过了自家亲女去。

而就在几年之前,连那位一心疼爱外孙女的老祖母也过世了,于是……

“这故事好像很熟悉呢?我以前在哪儿听说过?”

台上胡雯说的声情并茂,台下某个小伙儿则悄悄转过头,向庞雨敖萨扬赵立德这边位置显出一个颇感迷惑的表情——他知道这几位都是博闻广记的。

而这边几人只是互相看看笑笑,庞雨用手指头赚了点茶水,在座位上写了三个字:——《红楼梦》。

而这时会场中也有人直接叫喊出来:“我晕!这姑娘该不会是叫林黛玉吧?那户人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宝哥哥?”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笑声,而胡雯也忍不住笑了几声,之后摇摇头:“当然不是,这姑娘姓李,闺名么……人家可不会说的。不过她的母系家族牌子很硬——她娘家舅舅姓张,居说还是个什么国公来着。”

“姓张的国公?那应该是英国公张辅这一系。”

胡雯对明朝勋臣的系谱不太熟悉,一时间说不上来,但下面却有不少人是熟读了那本由历史组编纂的关于明朝历史的“金手指宝典”立刻便猜到是哪家了——这倒并非他们个个都博闻强记,而是因为大明能传至崇祯朝的国公本就不多,总共才五个:其中两个姓徐,一个姓沐,还有一个姓朱一个姓张,其祖辈都是在历史上留下过深刻印迹的名人,自然很好辨识。

“英国公家的外孙女?倒还真是名门之后了,不知道咱们这边谁有这份运气能攀上这门亲?”

听到这回联姻的女孩儿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位佳人,就连向来淡定的敖萨扬也禁不住有些八卦起来,而赵立德也难得开口:“呵呵,没听胡大姐说么——人家肯不肯把人嫁过来还没决定呢。”

确实,在成功吊起了这帮宅男的心思之后,胡雯接下来介绍的情况却又泼了他们一盆冷水——据陈涛他们多方打听下来,那位国公爷参加此次联姻活动,本是只打算把自己一个年纪较小的庶生女儿给推出来的。至于这个外甥女,虽然早到了待嫁之年,甚至因为替她外祖母守孝而已经比正常议亲年龄要略略超了几岁……原本却并不在候选名单之中。

只是按照这个年代的礼法顺序,连年纪小的都开始说亲了,对大的却还不闻不问,那也不像话,所以才顺带着一起提出。但那位国公爷却也明确表示了:外甥女儿的亲事一定要慎重对待,如果短毛这边没有条件特别好的选择,此事就作罢,决不将就凑合!

之所以这么严格,一方面大概是出于对自家妹子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怕被人说嘴——还是因为这个时代对于嫡庶之别的看重。庶女哪怕是亲生的,嫁了个普通人家也不会有人在意,因为在有嫡生子的前提下,她们并不能算这个家庭的真正传人。而独女兼嫡女身份的外甥女儿则被视为是妹夫一家的正统继承者,若没给她安排一门好亲事,就会被认为是亏待了妹妹一家,传出去很影响风评的——尤其对于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更是如此。

“那这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在我们中间搞个选秀不成?”

听胡雯先是把那位女子说的天huā乱坠,最后却又似乎在她头上标了个“非卖品”标签,台下有人不耐烦起来。面对质问,胡雯则苦笑了一下,两手一摊:“那倒不是,只是对方已经有了明确目标——他们家指定了咱们中间的两个人,若是这两位中某一位愿意的话,就可以考虑结亲。至于其他人,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所以本来没打算公开宣布的,不过想想看私下说反而更不好,所以只好牺牲一下那两位同志的**权了。”

此言一出,仿佛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啊?”

“还有这种事?这户人家也太骚包了吧!”

“骚包的应该是我们这边某些人才对——谁这么牛叉,名声都传到北京去了?”

“胡大姐,别卖关子了,这两个幸运儿是谁?赶紧说出来让咱们见识见识?”

——台下七嘴八舌一片催促之声,在这种时候胡雯总是表现的很顺应民意,只见她笑眯眯的伸出手来,故意把手臂抡圆了朝前方都划过一圈,最后在一片眼巴巴的目光中,指定了台下某个位置:“正好他们都来了,大家可看好了啊:赵立德,庞雨——就是他们俩!”

五八七 好运的缘由

在周围一片震天响的口哨与嘘声中,被点到名的两人则是面面相觑,完全被这天外飞来的“好运气”给吓到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偏偏找上我们两个?那个英国公家有什么企图?我和那英国公家素无交往,好端端的,为什么上赶着要把外甥女儿嫁给我?”

也许是干多了情报工作的关系,当赵立德听到自己名字被胡雯报出后,他脸上所呈现出的第一表情并非欣喜,而是满脸阴沉沉的戒备之色。

“是啊,除了那本文史资料集,我们和那位英国公没什么交集啊,怎么突然单独把我们提出来?”

庞雨倒不像阿德那么戒备,但也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来参加这个情况说明会只是为了听听八卦,凑份热闹而已,并没有真正去和那些明朝贵戚攀亲家的打算。毕竟彼此出身环境相差太远,谈不上什么共同语言。无聊时拿来嚼嚼舌头猎奇意淫一下倒也罢了,真要和这种古典仕女朝夕相对厮守终生,恐怕很难和谐相处。这一点他先前早就跟老解谈过,并非假撇清,而完全是出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此时旁边那些人也都在吵吵嚷嚷的向胡雯要个说法——凭什么就那俩家伙能作为候选人?那个英国公家跟这边所有人都不熟,没理由平白无故的只认那两位,莫非这中间有什么蹊跷猫腻不成?

而胡雯也是早就料到这种情况,先前已经向陈涛打探到其中原委,此时干干脆脆的两手一摊:

“当然是有人给推荐的了……”

——那位英国公既是觉得自家甥女比一班庶女要“高贵”许多,和短毛联姻时自然也要求能找上其中最优秀的,至于哪些人算是优秀的呢?那当然就要找和他们接触比较多的人去询问了。

据说英国公家为此事前前后后找了不少人,也算是颇费心思了。找谁去了解呢?当然主要就是上次出使海南岛的一班使者了,因为只有他们才算是比较全面地接触过琼海军众人。而其中发言权最大的又有两位,一位自然是钱谦益钱大老爷,另一人则是皇宫里派出去曹如意曹太监……

听到这里时庞雨已经明白了大半,回头笑着对阿德道:

“看来你送给曹太监的那些钱还起到了意外作用呢。”

果然。钱谦益给张家推荐的就是庞雨——他们相处时间比较长,接触的也多。关键是在钱谦益觉得“不错”的人才当中只有庞雨未婚。而曹如意这头,则是非常坚决的推荐了阿德。

其实要说他赵立德跟那曹太监之间关系多亲密倒也谈不上。但有一点毫无疑问——琼海军最早用来买通曹太监的那笔钱便是通过阿德之手送出去的,而且赵立德对他的态度很好,丝毫不因为他身有残疾而露出过歧视之意——太监对此向来是非常敏感的。曹太监自觉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既然碰到机会。当然就要狠狠推荐一把——于是英国公家最终就选定了这两位。

胡雯这一番解释下来,却让会场中愈发杂乱,不少人跳起来大喊大叫说这不公平——想当初派谁去和钱谦益曹太监他们交涉可是根据委员会的安排,凭什么这两人就此占了优势?现代社会那些公务猿仗着近水楼台优势大搞特权,难道到了这边也是一样?

胡雯被这些质疑声弄得哭笑不得。虽然明知道这些说法站不住脚,但所谓“群众舆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理。无可奈何之下,她再度把两手一摊:

“各位,英国公家的要求毕竟只是代表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对我们并不熟悉,想法有所偏颇在所难免。如果有谁觉得自己能得到他们家的认可,即使不在名单之上,也完全可以去毛遂自荐一下么。咱们妇联自己人肯定不会给大家设置障碍。只会帮忙推介。不过呢,在此之前……”

胡雯笑了笑,看向台下那两个犹自发呆的“幸运儿”:

“人家既然提出来了,那我们总得向当事人问上一句——怎么样,小庞,小赵。你们可有兴趣加入这次联姻活动么?”

赵立德的回答很是爽快明确:

“我没兴趣。”

相比之下庞雨就显得有些犹豫,虽然在此之前他一直很确定:自己这回只做个“看客”便好。压根儿没有跟那些明朝人结亲的打算,然而眼下这位……毕竟只要是读过《红楼梦》的。谁心中没有幻想过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呢?

不过考虑到一旦娶了那位李妹妹,也就意味着要和她背后那一整个大家族结成了亲戚——这个时代结婚从来不是仅仅两个人的事情。不要说汉人大家族了,就连舒中娶了个黎家女,也不得不先后安排了一堆大舅子小舅子表侄子表外甥……等等进入白燕滩基地工作。帮忙安排工作还不算,平时他那老丈人什么大大小小事情还都爱找他这个东床娇客出面,觉得这样很有面子,却搞得舒中很是无可奈何。

而堂堂英国公家人口想必是不会比一位黎族酋长家少的,即使那一位号称孤女,可既然是在舅舅家长大,又是舅舅家给安排的亲事,那“舅大如娘”的规矩肯定免不了,也就是说到时候免不了要多出一堆长辈去孝顺——还是明朝长辈。虽然人家说得很好:同意把人远嫁到海南来,可既然在这个时代只有这么一支独苗亲戚,到时候真有了麻烦也不可能不管不顾。

会有麻烦吗——肯定有的,这可是在明末,那一大家子还都是住在北京城!

所以说人有时候真不能想太多,一想到这些实际事务,再想想自己素来最怕麻烦的性子……庞雨最终还是摆摆手,将脑海中对于八六年版林妹妹的美好形象挥去,同时也回应了胡雯的询问:

“我……也算了吧。”

此言一出,会场中立即响起一片如释重负般的呼气声,随即便有好几个小伙子站起来要求报名,显然对林妹妹的美好印象并不仅是庞雨一个人有,而且人家可不像他那么瞻前顾后。包括先前已经报了名的也有提出希望能转换目标……而胡雯对此类现象当然是乐观其成。她只对一件事情有些遗憾——原本是打算把报名人数与对方提出人选控制在一比一的,但由于后来又有好几位同志想要竞争一下那位“林妹妹”,最终还是登记了九个人的名单。

让大家有些意外的是,作为管理委员会成员之一的郭逸,以及为人向来低调,但却被公认是团队中坚力量的林汉龙也都在其中。他们俩一个是现任管理委员,同时担任职业培训学校的负责人,负责琼海军新生力量的培训工作,另一个则担负着白燕滩地区所有土建工程的维护和保养工作——尤其是水电站,最近更在进行蒸汽发电机的开发研究工作,肩负责任重大。

“你们俩都要去北京吗?”

胡雯有些犹豫了,本来按照她的构想:有人愿意亲自去北京结亲当然是最好,但如果出于安全等因素考虑,不想去也没关系,可以提供个人影像信息等资料,由自己带到北京去播放。同时尽量说服对方,允许她拍些女孩子的照片或者录像回来,这样双方好歹算是“见过面”了。

这么做倒并非他们自高自大,而是连对方都认可了的——人家既然要跟你结亲,自然要把你们的情况摸摸清楚。而琼海军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并不隐秘,只要稍微有心就能打听到。尤其是接受招安以后依旧摆出一副拥兵自重的架势,解席在山东公然对朱大典宣称“我们琼海军可以帮朝廷的忙,但这支军队并不属于大明”——这句话早就在京城里传疯了。

山东大捷之后不是没人用这句话去找钱谦益麻烦的,不过给老钱一瞪眼就硬生生堵了回去——老夫竭尽全力,好容易才让那伙人化敌为友,非但不找朝廷麻烦还帮上大忙,你们倒还想要把人家的势力整个吞下肚?行啊,谁有能耐谁去干就是,反正老朽我是没这本事的。

故此琼海军众人对大明朝的提防与猜忌在北京城里并不是秘密,那些提出结亲建议的人士也能理解这一点,他们提出可以把人送到海南来完婚时,可没考虑到还有什么男女双方先见个面之类的过程。完全是标准的封建社会盲婚哑嫁模式——双方各自提出人选,双方长辈确认一下情况,确保没什么缺胳膊断腿聋哑痴呆之类情况混在里头,也就行了。反倒是男方有权派个女性长辈过去相看一下姑娘品貌——胡雯便打算扮演这个角色。如果没有反对意见的话,下一个步骤就是直接把姑娘打包送上船,到海南岛拜天地成婚了,新郎去不去北京根本就无所谓——所以那些世家才只让庶女联姻,对于嫡女还是不肯如此草率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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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九 老麻烦与新问题

本来对于那位李姓姑娘,英国公家也是打算同样安排的。但那是建立在结亲人选已经确定的基础上,如今琼海军这边既然存在竞争,小伙子们可就不能如此托大了。

郭逸和林汉龙都是目标明确,就冲着那位明朝林妹妹去的,为了表现诚意,亲自跑一趟北京城想来在所难免。更不用说竞争者还不止他们两个,好几位原本只是“预订”了别家女儿的也打算去碰碰运气——反正庞雨赵立德这两个人家看中的都弃权了,其他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而只要有一个去了,那其他竞争者就不得不去,否则岂不等于自动弃权?

九个报名者全都打算去北京跑一趟,再加上胡雯,苏暮雪,王娇娇等几位操办此事的妇联成员——这种事情没女人出面是不可能办成的;以及接受了徐光启的邀请,打算去京城和这位德高望重老人见个面,顺便交流一下学术问题的李启含——其实他本不想去的,毕竟自己并不是徐光启想象中的什么天文专家,只是个学气象的。而且来到明朝这几年,专业知识也差不多丢光了,真要谈到科学素养,徐慧冯宇飞这几位才是琼海军的学术大牛,天晓得陈涛为啥要推荐他。

只是因为王娇娇坚持要跟着胡雯她们去北京玩一趟,李启含才得不跟过去——据说男人婚前婚后往往是两种态度,但他小李可不是这种人!或者说王娇娇的手段太高超,即使结婚之后也照样能把他迷得团团转。徐光启那个老头子可以不管他,自家娇妻想去的地方,那是必须陪同的!

这样一来,这次去北京的人数将达到十三四人,占到全体人数的十分之一,可以说是自从琼海军与大明朝达成和平协议以来,即将进入大明腹地的最大一群无武装人员了——虽然必要的保卫人员会带一些,但相对于国家力量肯定是不足的。

那他们的安全能保证吗?这一点就连胡雯都不敢太肯定了,原先她敢过去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女流之辈。王娇娇等人也是如此——大明朝既然没找陈涛他们的麻烦,想来也不会跟几个女短毛过不去。即使胡雯以前是管理委员之一,但毕竟已经下台了。

然而现在。有一位现任的男性管理委员在队伍里,再加上另外好几位对于这个集体来说堪称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这样的规模已经足够让大明朝起坏心思了——也许明朝人还不知道这一点,或者他们确实没有对琼海军下手的意图和能力。但凡事不就怕个万一么?把自身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从来都不是这帮现代人愿意作出的选择。

甚至,委员会还专门为此开了一次会议,商讨是否同意此次出行。不过最终结论并不出人意料——同意了。毕竟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自己都不怕。大集体也不可能强按着他们不给人家去讨老婆。反正各人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到时候遇上什么麻烦别埋怨就行。

当然了,作为全体穿越众的坚强后盾,委员会肯定要为大家的安全做些安排。安全问题乃是首要问题,这次过去是友好交流,带大量军队过去显然不太合适。不过派遣一支比较强悍的海上力量到天津附近游弋却是可以做到的。这样即使明朝方面有什么异动,只要交流团能坚持一段时间,这边就可以从天津派军队直接登陆接应。好歹也算是一条后路。即使用不上。至少可以让人安心不少。

委员会只需作出决议,至于具体事务就不需要他们操心了。派多少人,多大规模的船队,由谁带队,船队用什么名义北上天津……这些谋划全部得由参谋组来完成。

交流团里其他人也都很忙碌,各人都忙着准备自己的一套东西。尤其是那几位想要竞争英国公外甥女的,更是拉上各自朋友一起商量。制定详细追女计划,以便在即将到来的争夺战中胜出。

人家忙。好歹还是为了自己,而庞雨和赵立德两人虽然很明智的推掉了那门从天而降的好亲事,却还是很悲摧的被抓了差,不得不继续和这个“交流团”混在一起。以至于两人不止一次发过牢骚——早知道推不掉,还不如索性同意加入呢!反正一样要为这件麻烦事操心。

不过他们很快便不抱怨了,因为有更大的新问题落到了他们头上。

总体来说,琼海军诸人这段日子日过得还挺舒心,各个部门的生产和建设逐渐走上正轨。茱莉成功怀孕更是让大家对于自己这个集体的未来有了更大期望,正是在这种期望鼓励之下,才会有那么多同志报名参加了妇联的“交流团”,打算在这个时代成家立业。

然而对于他们的邻居大明王朝来说,这段时期可就不那么美妙了。山东之乱刚刚平息,辽东方面又开始折腾起来。历史上孔有德对东江镇余部的攻击是在大明登州地区完全被打烂,明王朝在山东的战略后备力量彻底覆灭大背景之下发生的事件,相对于大陆上的破坏已经算不上什么,而且孔有德在很短时间内便搞定了对手,故此也没引起太多注意。

但在这个时空,由于琼海军的介入,登州之乱对明朝国力的破坏要比真实历史上小得多,而孔有德那头由于力量不足,对于旅顺口的攻击也颇为拖拉,使得旅顺守将黄龙还有时间和精力扯着嗓子到处求援,一时间声势造得很大,自然也吸引了朝堂上不少目光。

当然,旅顺再乱,终究与大明本土隔着一片海,没有切肤之痛,朝堂上议论两声也就罢了。而令当道诸公更为头痛的一件事,还是他们的那位“英明”天子,崇祯皇帝自己搞出来的大折腾……

正如前文所介绍的:崇祯皇帝从去年起就一直在忙着搞钱,他登基至今已有六年,刚上台那会儿有木匠哥哥天启留下的一些老底子,加上抄了魏忠贤一党的大量缴获,国家财政还能勉强支吾,而经过他这几年的“励精图治”,以及辽东,陕西,海南,山东等几场大规模战乱,国库已经差不多空荡荡了。

这位年轻的皇帝此时还有点雄心,还想着要改变这种状况。当他从账簿子上发现朝廷还有一大笔盐税没能收上来时,理所当然就要查旧账收欠税了。只是他显然不清楚账面上的东西永远和实际有极大差别,尤其是政府的财政项目。几番催逼下来,除了摘掉包括户部尚书在内的一大批官帽子以外,并没能弄到多少银子。

但朝堂上下诸多官员却是被他这一番折腾逼得叫苦不迭,毕竟崇祯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虽然这权力并不能帮他榨出银子来,却可以让那些官员倒血霉。这些大明朝的官儿被逼急了,其它本事不行,有一项技能肯定都是修炼到满级的,那便是找借口推卸责任——而关于盐政和财税方面,他们还真能找到一个背黑锅的好靶子……

没错,正是南方的那支琼海军!

——不知从何时起,朝堂上渐渐出现了一种言论,说这盐税收不上来,积欠太多,乃是因为私盐猖獗,官盐卖不出去的缘故。而说到卖私盐,这全天下卖得最欢最狠的毫无疑问要数南方短毛——关键在于对琼海军所掌握的技术来说,盐这东西太容易生产了,只要靠近海边,弄上一片地,再按照标准工艺搞上几片设施,白花花的盐卤子就能源源不断生产出来,要求档次高的话再稍微过滤结晶一下,就是大量优质食盐出产。海南岛上是最早大批量生产海盐的,后来台湾也开始搞,包括最新开发的威海卫都自己搞了个盐场。还不仅仅是琼海军一家在搞,郑氏家族聘请了琼海军的工程师,在他们郑家地盘上同样搞了两三个,要不是这边适当控制了规模,郑家那帮人能把台湾岛所有海岸线上都布满盐场。甚至于连两广总督熊文灿都跟这边拉上关系后偷偷摸摸在广州弄了一个……

每天都会有大量盐货生产出来,而这些食盐随即便会被运上船,通过最高效,最简洁的方式投入到大陆市场——整个销售渠道与经营是由琼海贸易公司全权负责的。而茱莉对于食盐在大陆的经营政策就是两个字:倾销。

经过这几年的经营,“琼州三白”如今是名动天下,白米白糖两样也就罢了,这上好的精白盐从前就算是中人之家也未必能常常吃到,可就在这短短几年间愣是被琼海盐给打成了白菜价。现如今只要是琼海盐所到之处,不要说官府公盐,就是私盐贩子都几乎绝迹,能生存下来的盐商,无一不是直接或间接贩卖琼海盐的。

如果明王朝是一个强势政府的话,他们当然可以依靠国家力量阻止这种行为,可惜如今的明帝国根本没这底气,至少在琼海军面前没有。况且贸易公司并不吃独食,整个食盐贸易链条中一半以上的利益还是被分配给了市场所在地区的官府及相关人士,所以各地官员和商会机构其实都很欢迎琼海盐,只不过这种“私盐”所产生的收益不可能归入大明国库,皇帝拿不到手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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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十 御书房中(上)

紫禁皇城,新翻修的御书房内。

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翻看着摊放在宽大紫檀木桌面上那一份份与盐税相关的奏折,脸色愈来愈难看。

——如果不是这一次崇祯皇帝着急上火的要清查盐税,那些相关受益地区的父母官以及各路知情者们肯定还会继续不声不响的闷声大发财,不过在官帽子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们很快便熬不住了。那些辖区内有琼海盐流通的,可以直接从中获取利益的倒还能撑得住,可以从私盐收入中拿出一部分交税银。关键是周边地区,知道有这回事,却又并不能直接获益的一干人等,以前从中捞到好处时还可以勉强闭嘴,如今事关自己的乌纱帽,那就是亲娘老子也顾不得了——白花花的银子再好,终究比不上乌沉沉的官帽子来的诱人。

只要有第一个人上书,便会有人陆续跟进。很快,铺天盖地的奏本弹章便飞进紫禁城,堆到了崇祯皇帝的案头上。在这些奏折中,官员们纷纷用各种无可辩驳的事实和精确翔实的数字向崇祯皇帝汇报:盐税收不上来不是俺们的问题,而是因为私盐卖得太狠了,朝廷的官盐根本卖不出去!

至于为啥卖不出去……有几个胆大的官儿还附上了官盐与私盐的样品:前者是用传统煮盐法制作出的小粒子盐,颜色浑浊,结晶体大小不一并混杂了各种杂质——这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没特意向里面掺沙子。而后者当然就是琼海牌了,作为食盐出售的话肯定是经过至少一轮过滤再结晶处理的,两者光看卖相就是天壤之别,稍稍尝一尝也能很明显感觉出前者的苦涩味儿。而更要命的一点——后者在市场上的价钱反要比前者低了一半还多!

如此巨大的质量和价格差异,官盐在竞争中完全处于下风也就理所当然了。可以说只要是琼海盐所到之处,它们就完全取代了官盐的地位。当地那些垄断了盐业销售的盐商们,他们手中原本价值万金的盐引如今在琼海盐的冲击下变得一文不值——偏偏琼海军那帮人又很聪明,他们并没把这些盐商往死里逼,而是将其拉入到自己的销售体系中。琼海盐每到一地。首先便是尽可能寻找本地盐商作为销售伙伴,将大量上好精白盐直接批发给他们,让本地盐商成为最终的销售点而不是亲自去零售。如果碰上不愿合作的才会去扶植另一家——不过这种笨蛋极少。除了最初在广东时遇上这么一例外就再也没碰到过了。

总之这是一场极不对称的竞争,如果没有政治力量介入的话胜负根本不用看,可偏偏那帮卖私盐的短毛后台极硬,朝廷中枢都不敢惹。各地官员当然更不敢与其作对——这帮官儿当然不会承认他们同样从这些私盐交易中大量获益,都很一致的把朝廷盐政中所有弊端连同亏空都统统推在了琼海盐以及背后的短毛身上。

于是乎本就脾气急躁的崇祯皇帝理所当然变得非常愤怒,几乎要当场发下诏书再度讨伐那帮肆无忌惮的短毛髡匪,不过在愤愤然拿起御笔之后,却又颓然停下……

——这位朱由检陛下只是年轻气盛。性格躁切,却并非呆傻愚蠢。事实上朝廷里关于要对付琼海军的言论从来就没有平息过。随便想想也能理解,那帮短毛所作的事情和明王朝士大夫的思想旋律怎么可能合拍呢——他们在山东大肆引诱民众、他们在威海疯狂“剿匪”、他们在南方随意与外藩开战议和、他们更胆大妄为的宣称琼海军不属于大明朝廷!这种种言行,在那帮明朝士大夫眼中,哪一条不是弥天大罪?哪一条不比区区一个贩私盐的罪名更重得多?如果按那些士大夫官僚的想法,或者大明朝以往的行事惯例,这帮短毛早就被凌迟碎剐不知道多少遍了。

可一个人想干什么和能干什么终究是两码事,对于一个末世王朝也是一样——无论那些“主战派”如何理由充分。气势汹汹的几次三番要求制裁琼海军。朝中的“主和派”们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哑口无言:

“若再逼反了髡人,何人可敌?”

明末的文官集团作为一个整体办了许多蠢事,但能够爬到这位置上的个人却绝没一个傻瓜,要他们坐而论道,夸夸其谈很容易,可真要他们为自己的决定负点责任。那可就千难万难了。收拾琼海军他们是举双手赞成的,但具体怎么收拾。如何才能确保不反过来被琼海军收拾掉,这帮人却是一点办法没有的。

而崇祯本人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以前两广总督王尊德为首。那些坚持要剿灭短毛的官员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朝堂上下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时间过去那么久,所谓“广州大捷”的真相也早已为众人知晓,从事后看王尊德当时也真不容易,居然把南海一带所有西洋人的军力都引去跟短毛对战了,就庙堂谋算来说已经是做到了极致,可结果居然还是失败,那就没办法了。

而经过登州一战后,琼海军的真实战力也已经为朝中各大势力所知晓,尤其是各路军头——朝中也曾有人试探着向军方人士询问过,若是讨伐琼海军,可有哪路人马愿意自告奋勇去干这一票的?那帮子短毛极其富裕,讨伐他们油水可是大大的!事成之后朝廷封赏子也不会少。

但结果却是非常一致的拒绝——开玩笑,想升官发财那也要有命去享受才成。人家两三千人几天工夫就扫平登州叛军十多万,这还是劳师袭远从琼州冲到山东去打仗,如今朝廷反想进攻他们的老窝?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就连诸军中最骄傲狂妄的关宁军听到这消息时都犯了蔫——关宁军首领祖大寿的兄弟,那位著名的“祖二疯子”祖大弼,一向是以勇猛无畏见敌必冲著称的,因为在山东跟琼海军接触过,在其兄长询问他这想法是否可行时,干脆当着其兄长和那询问使者的面直接回答:那不如直接进攻沈阳,活下来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连客观条件都不具备,主观愿望再怎么强烈也只能搁置——朱由检虽然不懂这些哲学名词,但行事终究要遵循这些原则。御笔拿在他手中悬了半天,想要出兵征讨琼镇的言辞在心里斟酌了一遍又一遍,却迟迟落不下去。

心情郁闷之下,朱由检随手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摸出几粒巧克力糖豆丢到嘴里,但几乎就在那股醇厚香浓可可味于口中化开的同时,朱由检又立即想起这种颇美味的糖果恰恰也正是来自于琼海镇,心情一下子变得更加郁闷了。

——如果琼海军是那种一味跋扈,与国家毫无益处的禄蠹国贼之流,那即使对方再怎么强悍,朝廷这边作为一个整体,终究还是能下决心与其对抗的,接下来无非是采用何种谋略而已——就好像对夙敌蒙古和关外建虏一般,与强敌死磕到底本就是大明的传统。

可偏偏那伙短毛桀骜归桀骜,却又真真切切的给朝廷带来了不少好处。别的姑且不论,光是这紫禁城中眼下就有许多来自琼海镇的好东西。尤其是眼前这座新翻修的御书房,其中所有家具陈设都是使用从海南运来的材料,完全按照琼镇所提供的图纸,由南方技师带着宫内匠人一同装配搭建,其舒适方便程度远非传统宫室可及。

思维发散开来,朱由检的目光情不自禁从桌面奏折上转到了旁边——那里摆放着一盏玻璃台灯,虽然仍旧需要点灯油,可由于配置了反射镜的关系,其光照度远比一般油灯要亮很多,晚上读书直与白昼无异。

接着再转到窗前,那里有用大块玻璃片镶嵌的落地大飘窗,对外凸出形成一个半圆的阳光房。每当中午时分,暖暖的太阳光照射在柚木地面上,在那里摆上一张弧形底面的半躺摇椅,没事的时候躺在椅子上晒晒太阳,绝对是一件赏心乐事——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抱着幼子慈琅坐在上面摇晃,小家伙开心大笑的样子,纵使朱由检此刻满心愁绪,脸上却也禁不住显出一丝微笑。

之后他的目光从窗前又转到侧壁一扇小门处——这间御书房不大,不过里面除了书桌台架外还布设了一张床,可供临时休憩之用。而且在主屋旁边还附属了一间小小净房——按短毛的习惯叫盥洗间,那里头全套卫生设备带墙面瓷砖也都是琼镇出品。而这间墙壁四周都遍贴瓷砖的小屋也是与大明传统习俗相差最大的一处地方——按照传统这类房间向来都是远离主屋的,但朱由检如今却已经习惯在这座小屋里洗漱起坐,甚至每天早晨还得专程从寝宫到这边来洗个澡才觉得全身舒泰,否则一天都不得劲儿。得宠的田妃来这里混了几次后也嚷嚷着要在自己宫室中搞一处同样的,只是见皇帝最近心情不太好才没敢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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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初一,恭祝大家新春快乐,事事如意,蛇年一切顺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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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一 御书房中(下)

想着想着,手里又不自觉拈了几颗糖豆想要扔到嘴里,不过这位朱由检皇帝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又将其丢回到罐子里——说来可笑,这些巧克力糖豆在下面送上的贡品目录中里乃是标明送给宫内几位皇子公主的,只是见崇祯也爱吃,周皇后才悄悄给他拿了一罐,却绝对不好意思宣扬出去——说皇帝跟小孩子抢糖果吃?那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况且数量也不多,即使以堂堂皇帝之尊,也只能严格控制住自己,每天固定吃几颗,不肯超出。

吃了几颗糖果,心绪略略平复了些,朱由检也终于放下手中御笔,打消了要向南方出兵的念头,为了不破坏心情,他决定暂时把与盐税相关的奏章都放到一边,先看看其它的——所有奏章在送到皇帝桌面之前都会由内书房秉笔太监先看过,同时在一张小黄纸条上写下大致内容,以便于皇帝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其内容并作出批示。明代秉笔太监之所以权力极大,就是因为有这“贴黄”之权,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君王的决策。

今天负责写贴黄的大太监就可能是收了朝中某些人的贿赂,那些奏章放置的顺序以及贴黄内容就有极强的针对性——崇祯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一看,眉毛不禁又竖起来了。却是户部和工部联名上书,谈到有关琼海军私铸银钱的问题。

这份奏章很长,其核心内容却是来自工部宝源局某位下属官员所递交的一份报告。其中大量使用了表格和数字,文字也多以白话为主,与传统士大夫风格大不相同——琼海军对大明王朝潜移默化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就连这份弹劾琼海军的奏章,撰写者为了增加说服力。也不得不采取了类似于琼海军公文的格式,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根据那位官员的报告,最近京城市面上“洪武通宝”银元流通的越来越多了。这些银币铸造精美,份量十足,一枚银元相当于五钱白银,很多商家甚至拿它当砝码用。在市面上极受欢迎。就其本身而言这种银元是极好的货币,可问题是它并非由官方出品!

明代的钱制并不完善,自从宝钞烂了大街之后民间流通便以银为主。铜钱辅之。有钱人家把手头散金碎银铸造成大锭子便于储藏并不稀奇,需要使用时再剪开,也有富贵人家年节时铸造些金银小钱挂在孩子身上当作吉祥物。但从没听说过有谁敢把银子铸造成标准钱币拿出去流通的,更不用说在上面堂而皇之铸以年号了!

可那伙短毛偏偏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干了。而且还干得风生水起。曾有些地方官想要禁止民间用“短毛银钱”交易,但人家说他们这是在用银而非用钱,朝廷不见得不给人用银子。那如果要求将银币剪开当碎银使用呢?——且不说剪开之后就要增加火耗费用的损失,不可能有用户愿意承担。光凭银币上那张长长马脸——据称是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头像,谁敢去剪太祖爷的头?

托了朱元璋头像的福。“洪武通宝”银元在各地传播的相当顺利,各地官员即使明知道这玩意儿不太妥当,却也找不出理由来查禁——关键在于,朝廷本身对此的态度也很模糊。并没有查禁的要求。如果是对一般普通人,这种官方没允许的事情干了肯定属于犯法。可对于象短毛这样强悍的主儿,既然朝廷没正式反对。那就没人敢去找麻烦。

那么短毛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把白银铸成银币呢?那位官员也作了非常详尽的分析调查。一般来说私铸货币无非是贪图货币实际价值与面值之间的差价——比如有些偷融铜器私铸劣质铜钱的私商,就是利用货币面值高于铸币花费来牟利,不过在大明朝能这么干的人很少,因为明帝国本身就是最大的劣质铜钱制造商——各地宝泉局铸造的钱币最初几批含铜量还高一些,但越到后来掺杂的黑铅就越多,从早期的铜九铅一到后来铜五铅五,甚至更低,于是在民间铜钱的交易价值自然也是一跌再跌——当年洪武,永乐年代含铜量高的大钱每七百文就能兑换一两白银,而万历年以后铸造的劣质铅钱则跌到了两千一百文兑换一两白银。

在正大光明的官方劣币面前,民间私铸货币无利可图,反倒是把早年含铜量高的好铜钱融掉铸造成铜器出售来的更有赚头,长久以来大明官方主要打击的也是这种行为。而短毛如今反其道而行之,莫非他们真是傻的?

——当然不是!那位官员显然很有实证精神,并且已经关注此方面许久。由于短毛的银币上同样铸造有年份,这位官员设法弄到了短毛的第一批“1630年版”和最新的“1633年版”两种不同银币,验证其含银量,果然发现新版银币的纯度比最早一批略有下降,实际已经不足五钱白银了。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那位官员大喜过望,觉得自己识破了短毛的阴谋——他们企图先用高质量的银币在民间建立起信用,之后再逐渐降低含银量,最终目标当然是用含银量极低的假银币充当货币。以此从中牟利——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就是这么干的,不过朱元璋下手太狠了点,直接用纸片发行宝钞,结果没能成功。短毛当前的手法无非是吸取了太祖故智以及教训,循序渐进而已。

应该说,写这篇报告的官员在当前大明朝廷中算是个不错的技术官僚,写出来的文章内容相当具体翔实,既有他个人的亲身体验,也有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来的数据,甚至还有对将来的预测——虽然在某些方面因为见识不足而略有谬误,但居然也被他看出了琼海军货币体系下一步的发行策略:那就是逐渐降低银币的含银量,让这些银币的功能从“银”向“币”转换。不过琼海军在降低银币含银量的同时,还会有一整套兑换及回收机制,以维持这种货币的信用,这些政策那个官员就不可能知道了,也很难理解。

但无论如何,这篇文章至少让皇帝意识到:和盐政一样,朝廷的钱法也被那帮胆大妄为的短毛下黑手了!

按照封建王朝素来的惯例,以及崇祯皇帝一向的脾气,以前碰到这种事情肯定提起朱笔,大大的几个“杀”字就批下去了,接下来整个帝国的国家机器自然会开动起来,将那些胆敢冒犯朝廷威严的逆贼碾个粉碎。

但是如今的大明王朝却已经非昔比,已经不具备轻松碾压那群短毛的能力。双方真要再动手,哪怕对朝廷最有信心的人,也只敢说一声“胜负恐怕难以预料”——通过这几年的接触,在各种战报消息,以及日常用具的潜移默化影响之下,虽然从来没有哪个臣下敢在皇帝面前说朝廷军队打不过短毛军,即使朱由检性格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固执或者说刚愎,却也不得不逐步开始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于是崇祯皇帝关于这两件事情所作出的最终批示,是将其交付内阁议处,这对于向来喜爱乾纲独断的朱由检来说可算破天荒,也令暗中那几个买通了秉笔太监,专门将这几份对短毛不利奏章挑出来放在一起同时上奏,希望能借此影响到皇帝态度的内阁官员们郁闷不已。

如今的大明内阁,说到关于短毛的事情,当然要数钱谦益最有发言权,这项特权让钱谦益既高兴又头疼——短毛带来的好事当然有他一份,可如果是坏消息,那自己也少不了被人拖出来陪绑。好在作为盟友一方,短毛一直以来表现得都相当靠谱,相比起他那些官员同僚或是东林学生们,绝对要可靠多了——想当初钱谦益刚刚从短毛那里听说到“不怕神一般对手,就怕猪一样队友”这句谚语之后可真是泪流满面,心说这些年也不知被猪队友坑多少回了……

这回遇到麻烦,还是短毛方面自己惹出来的,那当然要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在内阁会议上,面对周延儒和温体仁等人联手提出的攻讦和质疑,已经算是政坛老将的钱谦益很潇洒的一挥手,将其统统挡下。然后转手就玩了个乾坤大挪移,将那些意见统统丢给了陈涛:“……最近朝堂之上,可是有不少对贵方不利的意见啊,你们最好能解释一下,否则就是老夫恐怕也不太好为你们说话。”

陈涛是个老实孩子,被钱大才子故作沉重的这么一吓唬,赶忙回去连夜便将这些消息通过无线电报传回海南岛,送到委员会手中。而理所当然的,最终还是要由参谋组那批人为此伤脑筋了。庞雨和赵立德两人肯定也在其中,比起为一干光棍操办娶亲事宜,这事儿好歹要靠谱一点。

五九二 造反?

五九二造反?

“果然还是反了吧!”

——在专门为此事召开的讨论会上,当大明帝国要求琼海军“解释”有关食盐以及铸钱事务的消息一经传达之后,果然又在下头激起一片喧哗:

“无非又是想要钱罢了!”

“大老远的帮他们平定了山东之乱,可以算是交投名状;西班牙袭击吕宋,他们一点忙没帮也就算了,平白无故的就想要战利品!给了战利品也就算了,就当是维持友好的礼物——可现在他们还不知足,就凭那些猪一样的官员,还想从我们手上收取盐税、钱税?真当我们都是死人啊?”

“我们每次退一步,他们就要进一步,不能再妥协了!就算我们不鸟他们又能怎样?他们能让军队游泳登陆海南岛?”

“我们只要一发狠就能打得明朝沿海片板不能下海,顺带隔断长江!更狠一点的话,直接发兵登陆天津,炮轰běijing城!nǎinǎi的,让那群明朝官员头脑清醒一下,人能惹,人不能惹!”

“是时候让他们清醒一下了,要让他们我们手里不但有钱,更有枪!”

“没!要让那群甜豆腐脑,我们咸豆腐脑绝不是好惹的!”

…………

下面的旁听席中,“群众”们态度依旧十分激烈,叫嚷动武之声比比皆是。不过这已经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反正每次跟大明王朝打交道总会有这么一批“武斗派”喊打喊杀,动不动就威胁着要打去běijing城,一开始大家还当回事,长了难免审美疲劳。

反倒是在会议室zhongyāng的长桌旁,作为会议主体的委员会那批成员们倒还平静,比起上一次讨论吕宋战利品事件时的一片喝骂之声,这一回在委员会中表示愤怒的声音大为减少。很多人脸上还显出一种“早知如此”的表情,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叶孟言!

其实按照小叶子那唯恐天下不乱的xing格,如果他这时候还是坐在旁听席上,肯定也是大喊开战不止,但他如今却是坐在zhongyāng正席上,而这个位置与旁听席的最大差别在于:他的意见有可能会真正变成整个大集体的方针政策,进而影响到琼海军整体走向的。这就使得叶孟言不得不谨慎起来——若再像从前那样随便大喊要开战要打仗之类的话,人家肯定立马询问他具体军事方案部署?后勤补给如何保障?以及最关键的:能否够掌控好战后局面?……等等诸多问题,以前可以两手一摊:那都是参谋组委员会的工作,俺是群众俺管不着。但现在他可没这借口了,除非他还自愿回到“群众”地位上去——问题是他肯吗?

说到底,这就是在野党和执政党的差别了——执政党需要为的发言以及所造成的后果负责。既然处在这个位置上就需要切实为整个大集体的前途走向承担责任,有这么一条约束,无论他们平ri里xing格如何飞扬跳脱,真正遇到事情想法总会比起“一般群众”要现实些。

集体决策的最大好处就是稳妥,有一两个脑残的也影响不了大局。即使是小叶子这样不靠谱的家伙,进了委员会也不得不强迫学着成熟起来——如果有人进了委员会之后还是抱着彻底不负责的心思大放厥词办呢?——很简单,请他走路就是。委员会成员是选上来的当然也可以被选下去,而且如果大伙儿都认为你不适合这个位置那甚至不需要等一年之久,临时召开一次全体大会就能改选。这是当初第一届委员会成立时大伙儿出于对这个“领导机构”的担心而特别制定出的约束制度,这几年没用上,但不代表没用。

“……老爷子果然是高瞻远瞩啊。”

眼看着周边旁听席上一片闹腾之声,坐在决策席旁边,准备随时向委员会提供咨询服务的一干参谋组成员也在窃窃私语——早在上一次,商讨应对明帝国要求瓜分吕宋战役战利品时,李明远老教授就明确指出过:这样的事情今后肯定还会有很多。所以最好不要把琼海军先前与大明朝廷所达成的那个“招安”协议看作与明朝关系的最终结果,而仅仅只是个开头——这不,果然应验了。参谋组也预先向委员会打过预防针,故此委员会才能保持平静。

旁听席上闹腾了一阵子之后,委员会里也终于有人提出了比较正式一点的意见——李江东就代表委员会中的“强硬派”开口了:

“我们与大明王朝的招安协议中是说的?难道明帝国已经准备不再遵守这份协议了吗?”不跳字。

“招安协议中并没有涉及到这两个方面,事实上那份协议书最大的用处,就是确定了我们与明王朝的政治关系:我们双方不再是敌人。但之后我们双方的利益纠葛显然不可能通过这一纸协议就彻底确定下来。各种新问题肯定会源源不断出现,这次的盐政和钱法只是其中之一,今后估计还会有其它方面的问题。”

庞雨作为代表向委员会陈述参谋组对此事的分析结果。而这个结果显然不那么容易令人接受。

“该死的,这么说我们今后就要无休止的承受明朝敲诈?”

“当然不是,所有涉及到利益相关的事情,双方谈判在所难免。但现在主要问题是我们的观念和明朝人相差太远,我们觉得很自然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大逆不道,而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在我们看来绝对不可接受。以前双方敌对还无所谓,但现在很多地方需要合作,各种矛盾就凸现出来了。”

庞雨并没有单纯只说钱政盐法两件事,而是将话题扩展到整个与大明王朝的合作上——参谋组认为这样的事情今后肯定还有许多,需要就此确立下一个大原则,而不仅仅是就事论事,每次

“难道我们非得跟他们合作不可吗?发展不行?”

下面旁听席中又有人提出异议,按照他们的议事规则,只要是当初琼海号上的一百三十九名现代人之一,就都有权参与集体议事,包括提问,质询和发言的权利与台上管理委员完全一样。只是在普通会议时旁听席中人没有投票权,除非要求投票的人超过了七十——也就是全体穿越众的半数,那时候这次会议就将被视为全体大会,所有人都有表决权了。

故此对于旁听席上传来的正式意见,庞雨也必须作出回应——当然,先前那些明显出于发泄情绪的狂喊乱叫可以不用理会。

“如果不与大明王朝合作,我们就无法利用到她那巨大的资源:包括人力,矿产,市场,以及最重要的一项财富——名义。大家可别小看这个,挂着大明帝国的旗号与外界打交道,跟用我们琼海军的名号,那完全是两码事。可以说,如果不是扯着明王朝这面大旗,我们对内连收税都困难。而在对ri本,朝鲜,安南,以及西方诸国的贸易上也会受到诸多制肘,不可能再象现在这样顺畅自如了。”

“怕!我们有枪杆子,抢就是了!”

台上叶孟言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跳出来放了一炮。庞雨看他一眼,翻翻眼没。还是坐在小叶子旁边的林峰厚道些,开口解释道:

“从长期的商业效率上看,抢劫远远比不上贸易,更不用说所承担的风险了。很多事情,光靠武力是解决不了的。”

见是林峰接过了话题,庞雨也就继续说下去:

“关键在于:我们当前对海南岛,吕宋,以及台湾三地的控制力,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明王朝的名义。就拿我们脚下的海南本岛来说:真正直接被我们用武力征服的,其实只有临高,琼州两处,中间的澄迈算是被威慑,但其余各地都没有派兵,基本上都是传檄而定的——而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正是因为我们从来没公开跟明王朝决裂,哪怕当初占领临高县城,把五千明军统统炸飞的时候,我们也从没正式打出过造反旗号。因此各路地方官员,士绅,以及平民百姓在与我们合作的时候并不需要承担太大的心理压力,他们不需要担着‘从逆’的风险在大明王朝和我们之间做非此即彼的选择——尽管我们所做的事情实际与造反无异。”

“如果我们现在公开与明王朝决裂,首先是辖下各地的人心会发生混乱,当前海南岛上除临高,琼州两地外其余地方仍然是明朝官员在管理,一旦我们重举叛旗,他们是否愿意继续服从我们的统治是一个问题。当然我们可以派兵去镇压,但这个过程将消耗我们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以及。而在海南本岛之外,吕宋,台湾以及山东威海基地能否继续保留都将是个未知数——我们的人手将不足以再维持那么大的地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五九二造反?

五九二造反?是由会员手打,

五九三 新的战略?

“其次我们将失去大部分盟友——明帝国内部的官僚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钱谦益,熊文灿,曹如意……这些人都会因为与我们的合作而倒霉。郑家的态度可能会比较暧昧些,但要指望他们彻底背离大明,完全投向我们这边恐怕也不大可能。如果能保持和以前一样名义上敌对,私下里接触合作,就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关于我们内部的问题。陈涛,刘明强,张申岳他们肯定需要被接应回来,但他们本人是否愿意放弃辛辛苦苦在大陆上建立起的基业呢?我们的大陆布局将被放弃——即使不是全部放弃,肯定也要损失大部分,由此在集体内部引发矛盾也是理所当然。此外,诸如王璞,张陵,周晟……这些对我们的制度和技术心怀羡慕,想要加入我们这个团体的人才,他们的态度也必然会发生改变。而大家想必能理解:我们这个团体能否发展壮大,关键就在于能否吸收本地人才的投靠与效忠。”

说到这时,庞雨看了看旁听席那边,代表参谋组做出了对“造反”这条路线的最终判断:“综上所述,各位,时至今日我们的统治基础已经和明王朝紧密联系在一起。‘造反’绝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一旦我们做出这项选择,付出代价的将不仅仅是明朝一方,我们自己的损失也将无比巨大。因此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我们的参谋组不建议这么做。”

刚才还一片喧闹的旁听席终于安静下来。

很多人其实都知道“造反”这选择不靠谱,先前只是出于好玩热闹或者干脆不负责任的态度跟着喊两嗓子罢了——真要投票表决改变当前路线他们未必会那么轻率地做出决定。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区区上席话说服的,魏艾文就站了起来——以前小魏比较低调,但最近开始越来越多对委员会和参谋组的政策提出质疑,看得出来,他有自己一套想法。

“说了半天,这就是参谋组觉得我们现在不可能跟明朝翻脸了?”

“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但代价很大。”

“现在都是如此,那今后再要和明朝敌对,想必就更困难了?”

庞雨看了看小魏,觉得他语气似乎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今后我们和明王朝的联系会更加紧密,合作的深度和广度会不断加深”“这不就是绥靖政策嘛!”

魏艾文忽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声调也一下子高昂起来:“靠着妥协,退让,还有投机取巧扩展出来的势力,就算是遍布了明朝全境又能怎样——全是虚的!根基不稳啊,只要那些明朝人一反悔就立刻完蛋!想想当年老蒋是怎么输的?靠着金钱和阴谋收买达成的‘全国统一’,最后空有大几百万军队,碰上真正打出来的,有凝聚力的组织,还不是如同土鸡瓦犬一般,被摧枯拉朽一下子消灭掉!”

庞雨不禁笑起来,他有些理解小魏的想法了一一不能说这完全是天真,但明显脱离当前实际。他回头看看参谋组中其他人,大都和他一样脸上带着窃笑之色,不过见他转过头来想要寻求帮助,却又都一个个故意装作没看到。

庞雨无奈,代表参谋组发言是个容易出彩却也容易得罪人的活儿,所以他们内部约定好轮流上场,今天恰好轮到他一一不管好事还是坏事。

“好吧,按照你的构想,咱们这个团体今后该怎么做才合适?”

庞雨决定把皮球踢给对方一一挑别人的毛病很容易,但若换了自己出马,被别人挑毛病也一样容易。如果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必然不会上这种当,但小魏毕竟年轻气盛,而且他确实也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此时慨然道:“对内,高筑墙,广积粮,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向前走,每占据一个地方就搞移民,派驻军,建要塞,踏踏实实控制住,把每一处占领地都真正变成我们的根据地,而不是好高鹜远的搞什么跳跃式发展!对外,和明帝国保持一般和睦关系即可,没必要跟他们搞什么合作,当然也就不用对他们卑躬屈膝。当真需要去大陆上行动时,临时性贿赂当地官员,再辅以武力威胁就够了,反正以明朝官员的愚蠢和迟钝,我们想做什么他们也阻止不了!”

魏艾文大声道,看得出来这些念头已经在他脑海中盘桓了许久,此时一起放出,倒也颇显气势。不过在委员会和周边的旁听席上也都马上有人提出了异议:“这样我们的发展将非常缓慢,如果当初用这种方法,可能直到现在咱们还窝在海南岛上慢慢向周边辐射呢。”

“贿赂地方官员难道不需要卑躬屈膝吗?与其贿赂官员还不如直接贿赂朝廷呢。”

“按照这个方略,山东基地是不是要撤销?台湾郑家和我们的关系如何对待?我们的兵力尚不足以完全占领吕宋,难道也要放弃吗?”

一一任何具体想法要挑出毛病总是容易的,魏艾文也终于享受了一把参谋组成员经常碰到的待遇,不过小魏这次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不会被人一两句话就驳倒:“大家何必吹毛求疵呢!我不过提出一个大的战略方向而已,具体执行策略肯定是要大伙儿一起完善的。”

“开头时这种策略确实慢一点,但胜在稳妥,不容易受外界变化影响。而随着我们对根据地控制力的加强,完全受我们控制的人力物力越来越多,这种发展是会呈加速度进行的。到后期完全就是席卷之势啊!”

说着,魏艾文转向旁边解席所在的位置一一刚才正是老解提出了山东基地的问题。山东基地乃是解席一手开创,他自己身上还挂着大明参将的职衔呢,如果按照魏艾文跟明朝脱离关系的战略,这一切都是白费,解席当然要坚决反对。

小魏也很清楚自己的提议触碰了不少人的蛋糕,而解席毫无疑问是其中份量最重的一位,故此也特地对他的问题加以说明:“解哥,口自们现在主要讨论是对明帝国的态度问题,我反对的是向明王朝一再退让。山东基地只要我们自己不撤,就明朝人那个怂样一辈子都甭想攻下来。我们保留那个在大陆上的据点并不困难。至于吕宋,台湾这些地方,明朝没有海军,只要我们封锁了洋面,他们的步兵过不来,岛上人群就算再怎么忠于大明,还不是任凭我们揉捏。兵力不足的话,咱们一家一家各个击破好了。至于郑家那群海盗,就算全力与我们为敌,又能翻起多大浪花?就算不用琼海号,光凭这次吕宋战役缴获的西方大帆船就足以收拾他们!”

解席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而随着演讲的继续,头脑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魏艾文也渐渐进入了状态一一具体表现为整个人越说越是兴奋,说话的同时还夹以大量肢体动作,颇有点演说家的风范了。

“各位,先前参谋组不是一直说咱们扩张太快,导致内部不稳么?那咱们为什么还要跟一个对咱们抱有恶意,总是想着从我们身上捞好处的落后政权多哆嗦呢?我们花点时间把当前的占领区重新梳理一遍,把内部整理稳当了,管他外面怎么闹腾,到时候直接出兵横扫就是!”

“具体你打算怎么干?这个过程需要多少时间?”

下面又有人问,魏艾文听出这已经不再是先前的质疑,而是询问具体方略了一一这表明有人开始支持他了,这让他愈发的激动:“很简单一一我们保持现有控制区域不变,以海南,吕宋,台湾三地,先把当前的四个团扩编为四个师,然后再逐渐增加编制……加上海军力量,十年之内练个十万精兵不难吧?不少字十年以后,恰好是李自成进入北京,明朝覆灭,中原大陆上天翻地覆的时候,我们在那时出兵,人心道义都在我们这一边,打谁不是摧枯拉朽?”

说到最后时,魏艾文很有信心的挥一挥手,颇有点后世领袖挥斥方遒的架势:“十年!兄弟们,最多十年!这天下就是我们的!”

“啪啪啪啪”

“说得好!”

“好样的!魏哥我顶你!”

魏艾文的演讲刚一结束,周边旁听席上,甚至连中央管理委员席位上都响起了表示支持的巴掌声一一却是几个和魏艾文年纪差不多,背景也相似,都属于“少壮派”的那批小军头在鼓噪支持,这其中也包括了作为管理委员的叶孟言一一小叶子坐在中间自己不敢乱说话,但对兄弟表达一下支持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大力鼓掌支持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其他人都只是沉默而己,闹腾了一阵子之后见没有更多人呼应,也不得不慢慢平息下去。

五九四 分析

“对于魏艾文的建议,参谋组有什么看法么?”

等到会场中再度安静下来,负责主持会议的宋阿姨才终于开了一次口——比起先前的李老教授,宋阿姨在“无为之治”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平时即使在委员会的例会也很少发表意见,最多也只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些程序性的发言。“本站域名就是全拼加,请记住本站域名!”

庞雨沉吟片刻,摇摇头:

“小魏提出的路线,是要彻底改变我们今后的行动方针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是参谋组能评置对错的,肯定要通过全体大会作表决了。”

宋阿姨想了想,点头道:

“那就需要一两天的酝酿时间,通过电报把信息发到外地同志那里,我们三天以后召开一次全体大会对此作表决怎么样?”

“何必那么麻烦,今天我们在这里的人已经超过了全体半数,作为全体大会完全可以做出有效的决议了!”

听老太太要把表决时间延后,魏艾文连忙站起来表示反对——他知道自己的建议多半不可能得到那些外地同志赞同,尤其是前往大明本土的那几位,到时候一大堆反对意见提出来肯定麻烦,所以便想趁热打铁赶紧把事情定下来。不过那些人在前往大明时也早申明过今后全体大会参加不了的话就算他们弃权,所以魏艾文的说法也不能算不合规矩。

“大家觉得呢?”

宋阿姨看了看四周围,见并没有人提出异议,便点点头:

“那么就下午进行表决吧——在本地而没有来参加这次会议的人总要通知到。小魏你准备一下,下午就你的想法再做个整体发言,然后大家就你的提议进行表决。”

“好!”

魏艾文欣喜万分的一口答应——能够以一己之力撬动整个团体的路线方针,他这一次的壮举比起上次叶孟言一举掀翻整个委员会也不差了。眼下开局很好,后续想必也不会差!

抱着这样的念头,宋阿姨刚刚宣布会议解散,魏艾文便拉上几个小兄弟,兴冲冲准备他下午的发言稿去了。

而其他人也三三两两陆续离开会场,路上少不得对参谋组这边投来有些异样的目光——人人都知道当前路线乃是由参谋组主要制定和实施,魏艾文要求改变整体方针,毫无疑问是在打整个参谋组的脸,但参谋组那些秀才却居然没什么反应,只简单将事情推给全体大会表决,委实令人感到意外。

而解席也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特地找上了庞雨。

“你们怎么回事!”

见庞雨特地找了个没人的偏僻地方,解席知道对方肯定是在等着自己,便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把庞雨面前餐盘往旁边一推,开始发炮了:

“怎么连一句辩论都没有就直接要求全体大会表决了?万一表决通过了岂不是很麻烦?”

庞雨笑了笑:

“你会投赞同票?”

“当然不会……可架不住别人怎么想啊。若是象小魏那样想法的人多了,局面不就失控了嘛!”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本就不可能控制。如果大伙儿当真觉得小魏的策略比较好,那就按他的想法去做呗。”

庞雨拖回餐盘,不慌不忙又开始吃东西,解席呸了一声:

“在我面前还装什么,他的提议听起来挺热血,其实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根本就不靠谱——我说,你该不会当真被他那个空洞计划给说动了吧?”

见解席满脸郑重之色,庞雨也不好再故作轻松,推开面前没吃多少的餐盘,正色回应道:

“小魏的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新意,早在我们刚刚登陆时就有人提出过,当时因为对外界的情况不熟悉,对我们自身的能力,我们这个团体将来能走到哪一步也没什么概念,如果就最坏情况下打算,便是这个比较保守的计划了。当时也并没有人明确反对过,实际上我们早期正是按此执行的——白燕滩主基地便是按照这个主导思想作的规划。”

“只是后来随着局势发展,发现明王朝比我们预料中还要迟钝与虚弱,而我们在和古代社会打交道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艰难,大伙儿在充分发挥了自身长处之后,所能够做到的事情远远不止困守一地这么简单,所以这个方略自然而然就被抛弃了——并不是人为投票表决作出的抉择,而是事物发展的自然结果。”

“至于到了现在,这个所谓‘闷头种田,一朝冲天’的计划又被拿出来,而且居然还能得到一些人的支持,无非是有少部分人仍然不能用平和,正常的心态看待外部环境,总觉得己方在和外面那些势力——包括明帝国,郑家,以及西洋诸国交流时,若不是处在绝对的强势地位上就没信心,在谈判中做了点让步便是吃大亏——所以干脆不去交流,闷头躲在家里,指望宅个几年憋出个大杀器,然后才敢出门……既想要居高临下的俯视对手,却又知道自己的当前能力尚不足以做到这点,偏偏还不愿平视对方。骄傲自大与胆怯自卑结合起来,便又想起这么个战略了。”

听庞雨说得有趣,解席禁不住呵呵笑起来:

“这不就是网络都市小说中那些宅男主角平时各种废柴中二,非要得了个金手指才能一飞冲天的剧情模板么?”

“是的,不靠金手指作弊便不敢与外界打交道,没有十万大军在背后做靠山就不敢去和大明帝国交流——这便是魏艾文那个计划的核心之所在。当然了,他的所谓交流只是单方面压制和征服,至于互惠合作,互利共赢这些想法,多半是会被看作‘卑躬屈膝’的绥靖政策,不在其考虑之列的。”

“你既然看得这么透彻,刚才为什么不在会议上说明?”

解席冲口说道,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妥,看着庞雨那似笑非笑的脸色,自嘲的拍了拍脑袋:

“我可没要你去捅马蜂窝的意思……但就其具体方略而言,他那计划也是破绽多多,随便挑几处出来就能驳倒了,你们参谋组那么多高手呢,为啥一句不说就直接提交全体大会表决?”

“因为决定他们态度的并不是理智,而是心态啊!如果他们对某些情况不了解,掌握信息不足;又或是思虑不周,考虑问题不够深入而做出了错误的决断,我们参谋组还能通过情况介绍,分析建议等手段加以纠正。但这种心态上的扭曲,又岂是靠区区言辞轻易就能改变的?正如你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因为他本来就醒着呢!”

见庞雨说得有些口干舌燥,老解抬手为他要了一杯咖啡,倒让前者颇感惊讶——这家伙以前除了在茱莉面前,可从来没那么狗腿过。

“那你觉得这次表决能通过么?”

解席脸上显露出几分急切之色,但庞雨并没有能给他想要的回应,而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可能?那么不靠谱的主意,就算按照你的说法,咱们中间胆小不敢跟外面打交道的宅男其实也没几个吧?”

“是没几个,你看当时鼓掌拍手就那么几个人。但问题是,作为提出这个计划的小魏本人,却并不仅仅是只有宅男心态,他的想法还要多一些。”

“哦?”

“你没听他说么:我们当前所占领的地方大都是靠着妥协退让和投机取巧得来,根基不稳,所以要重新‘巩固’一遍,要对吕宋,台湾这些地方采取各个击破战术,确保稳固占领。”

“狗屁!都已经投靠了我们的地方,还用得着他来占领?他打算怎么个稳固法,把已经投降我们的地方官员逼反了再去打一遍?有本事对外开疆拓土去,窝里横算个什么玩意儿!”

先前魏艾文提及此方面时便让解席极其不爽,此时再度被庞雨说起,顿时令老解大怒,忍不住便拍桌怒骂,而庞雨则嘿嘿一笑,继续分析道:

“关键在于,他这么折腾一下,新战略的功绩便算是有了,而在从前旧路线下所取得的成绩当然就被抹煞掉了。咱们现在虽然不搞‘谁主张谁实施’那一套了,但‘谁主张谁负责’总还是免不了的,魏艾文的提议如果能获得表决通过,今后执行起来自然要以他的意见为主……”

“着啊!”

解席先前一直耐着性子,就为了听到这方面的分析,此时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你先前说什么心态问题,我倒也没在意。但我至少能听出来那小子想要抢班夺权!”

“但恰恰是因为他抱了这个心思,我才不能确定会有多少人支持他。也许很少,但也可能会有很多……”

庞雨的话让解席皱起眉头:

“啥意思?我有点听不懂诶。”

“因为人心啊——我们这一百多人都是来自于一个政治权利极度匮乏的社会,在现代社会中,我们只是被代表所谓‘人民群众’。故此到了这边之后,我们中大多数人对这种倾向就会有一种天生的忌讳和提防。而另一方面,由于习惯了这种现象,我们在掌握到一些权力后又常常会忽视别人的感受——刚才老解你一听要投票表决立马觉得形势会失控,但你想一想,如果我们设法阻止了这场表决,小魏所发表的意见被忽视掉,对于他本人以及其他大多数人来说,是不是也算是‘失控’了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五九五 表决

解席沉默了片刻,庞雨说的这些大道理当然没错,但在自己人之间说这些大道理有什么意思呢?似乎是觉察到他的想法,庞雨又笑了笑:

“老解,你还记得先前在有关山东基地指挥员任命问题上发生的事情么?”

“当然……有人在针对我们!我现在依然认为敖萨扬比肖朗更适合担当那个位置!”

被揭了疮疤,解席顿时满脸愤愤之色。长期以来靠着茱莉,庞雨等一干亲友死党的支持,解席觉得自己在委员会里应该还算是混得不错呢——他所提出的意见建议基本上都能被通过。可惟独在这件事上委员会大大削了他的面子,愣是没理睬他的任何提议,这让解席感到极其郁闷。

但庞雨却很直率的告诉他:

“不,不是有人针对我们,而是我们先犯了个错误,问题出在我们自己身上。”

“啊?什么?不可能!……我们还是谈谈下午的事情吧……”

解席自是不肯承认,但庞雨早就想就此事和他谈谈,也不会让他把话题岔开。

“不,老解,如果不能意识到我们自身的错误,下午的表决恐怕会让你更失望……别着急,耐心点听我说。”

见庞雨说的郑重,解席不得不耐下性子。

“好吧,你说。”

“问题的核心在于——谁有权任命山东基地指挥官?”

“切,当然是委员会了,我又没想抢他们的权。我只是向他们提个建议而已——老敖怎么看都比肖朗合适,不是么?”

“不,不是老敖,而是在他之前……”

庞雨微笑道,解席在皱眉沉吟了片刻之后,也终于领悟过来:

“你是说……你自己?”

——当初解席决定陪老婆返回海南生儿子时,他所选定的第一接替者正是庞雨,后来因为庞雨离开,才打算再推荐敖萨扬的——都是当初“琼州十三太保”小集团的人,这一点当时无论在解席还是庞雨看来都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是他们一手开创的基业。

然而这真是理所当然吗?此刻解席看着庞雨的表情,也渐渐领悟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可我一回来就向委员会报备过了。”

“报备……呵呵,你和我当时都觉得仅仅是报备一声就够了啊……”

庞雨的口气中带着很明显的自嘲之意,而解席也听懂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微一窘,但随即辩解道:

“就算上委员会讨论,最合理的选择不也还是你么。我提出以后就连宋阿姨都没多说什么,基本上都表示同意了。”

“当时的情况特殊啊……”

庞雨叹息道,解席返回海南时恰逢厦门遇袭,荷兰人反攻倒算的紧张关口,委员会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对付外敌上,自是不可能再横生枝节去跟解席打擂台,但这绝不等于人家会轻易忘了此事。

“老解,还是那句话——咱们是来自于一个政治权利极端匮乏的社会,大家对于任何可能侵犯到自身权利的举动都非常警惕。即使当时顾不上,事后也必然会有反弹。敖萨扬未能担任那个职位,归根结底,其根由还是在我们两人身上。”

“切,仅仅因为一个面子问题,就拒绝采纳最合理的配置,委员会如今也变得官僚起来了!”

解席愤然道,庞雨则摇了摇头:

“委员会本身并没有生命,它的所有决策是来自各成员的投票,所以与其抱怨委员会变得官僚,还不如仔细想想:为什么以往一直支持我们的管理委员们这一次却不肯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庞雨低声道,而解席也无奈叹了口气——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老友的意思:自己在无意间触动了别人的忌讳。而委员会后来之所以完全不考虑他的提议,也正是为了提醒他这一点:你可以提建议,可以发表意见,但最终的决定权,却只能在我们手中!

“所以这一次,你索性把决断权完全交给他们,好让委员会觉得整个团体未来的走向仍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这么扯了一通之后,解席也终于明白了庞雨的意图。但他依然颇有顾虑:

而后者也缓缓点头:

“不错,我们中每个人都有权利提建议,而无论这些建议有多么不实际,多么不靠谱,否决它们的权利只在委员会和全体大会手中——这正是当初我们建立管理委员会这个代议组织的目的,也是我们所有人都应该遵循的原则。借着这次机会,在大集体中重新强调这一点,不仅仅对别人,对你我来说也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解席沉默半晌,又问道:

“那如果当真通过了呢?”

“通过就通过了呗,我早说过,小魏这建议并没有新意。当初执行不下去的原因不是有谁刻意去反对,而是因为本身过于保守,自然而然就被抛弃。即使委员会通过了他的建议,实际操作中那些缺陷依然存在,并不会因为通过了投票就变得顺畅起来——最终还是纸上谈兵。”

“可是那样一来,大集体难免会走些弯路啊,会影响到整体发展速度的。”

“那就没办法了。”庞雨两手一摊,“人总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自己投票决定的路线,产生的后果当然也是自己承担。”

见解席满脸的不高兴,庞雨又安慰他道:

“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也提出建议,再重新改变路线好了——小魏能提建议,我们当然也能,反正我们内部都是平等的。”

解席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

“是啊……都是平等的。”

当天下午,当会议室大门再度开启时,进入其中的参与人员比上午一下子多了很多。只要是人在白燕滩基地的穿越众,基本上都出席了,一中午时间已经足够消息传播开去。甚至连退下去之后就没怎么踏足过这里的李明远老教授也出现在会议场上——群众席,前排。

面对这样的“盛况”,魏艾文脸上颇有紧张之色,不过更多还是期待——如果他的建议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获得通过,也就意味着得到了团队中大多数人的认可,之后大展拳脚自不待言。

为此他在中午时特地搞了个发言稿,对自己早晨的观点进行了归纳和总结,使之在篇幅上更为精炼,表达起来也更有气势。同时也找了不少人进行游说,虽然一中午时间有点短暂,但至少算是有备而来——这些准备果然使他在下午的正式发言中增色不少,长篇大论的一套说完,倒也收获了不少掌声,也使得小伙子愈发自信。

之后宋阿姨很公平的询问参谋组这边可有什么要说的——总要给辩论双方同等的机会。不过参谋组这边似乎并没有在与人打擂台的觉悟,无论庞雨,赵立德,还是另外几位都摇头表示不需要发言,最后反倒是委员会中的林峰站起来说了两句话:

“我对于魏艾文的建议总体上并不抱否定意见,但在他的言论中有一个观点必须要澄清:小魏说我们和明帝国的交流就是被他们占便宜,这是完全错误的。迄今为止我们和大明帝国的所有交易,我们都是获利的一方。我们的贸易收入中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利润是来自大明……”

“连这次赠送他们舰船也能获利吗?”

见林峰说得那么肯定,叶孟言忍不住顶了他一句,却不料林峰很确定的点头:

“没错,这笔生意也是赚的——我们白送了船体和一部分枪炮,但明朝方面已经提出要求在船上配满四十门火炮和五百支火绳枪,他们甚至愿意为此支付现银,而不是像其它生意那样要求从年贡里扣除。考虑到火枪和火炮都是从西班牙人手里缴获来的淘汰货,几乎没有成本,那些银子折算成新船价格都绰绰有余。”

叶孟言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而林峰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发表完意见之后便返回座位重新坐下。

宋阿姨朝四周围看了一眼,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再要发言,便拿起象征着主席权威的小锤敲了敲:

“那么,投票表决开始。”

…………

相比起之前的勾心斗角,唇枪舌剑,投票本身非常简单,简单到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结束:

“同意采纳魏艾文提议的人请举手。”

在魏艾文满怀希望的注视下,会议场中稀稀拉拉竖起了十来只胳膊,相比起几乎坐满的乌压压一片人头,就好像用错了种子的受灾稻田。压根儿不用数就能看出:赞同票肯定过不了半数。

“什么?怎么可能!”

小魏一下子愣住,大家的反应和先前表现不符啊?他连忙转向宋老太太,请求道:

“能不能换个说法,让反对的人举手?”

宋阿姨又看了一眼下面,见没人表示异议,便按照小魏的要求更换了投票内容:

“请反对采纳魏艾文提议的人举手。”

这一次下面反应很快,呼啦啦举起来一大片,同样不用数数就能看出——反对者绝对过了半数。(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五九六 小魏的疑惑

五九六小魏的疑惑章节高速更新开始,更新字数为3784

“这……”

魏艾文愣住了,他原先虽然有点心理准备,觉得投票可能没那么容易过,但也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关键是在事前的辩论中根本没什么反对意见啊!既然大家都不同意,怎么在事前辩论中偏偏连一句反对意见都不说呢?

但是这前后两次投票表决,已经非常清楚的表明了会议厅中大多数人的态度,决不存在表达不清的问题。正在失措间,他听到主持人宋阿姨宣布投票结束,议题未能通过的声音。表决结束,大伙儿站起来三三两两离开会议厅。

茫然四顾,当一个人经过他身边时,魏艾文忍不住出手拉住了对方:

“峰哥,你刚才不是说对我的建议总体上并不持否定意见吗?”

“是啊,可这并不代表我会同意改变当前路线啊——按照你的建议我们就要和大明断绝关系,商业贸易必然大受打击,我们商业系统的人怎么可能支持你呢?”

林峰的反问让魏艾文哑口无言,刚才投票时他注意了一下。前后两次投票,支持他的也就还是上午鼓掌拍手那些小兄弟,委员会成员里有个叶孟言是表示支持的,但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要是肖朗他们还在这儿就好……”

魏艾文心中暗想道,肖郎对于参谋组那帮人长期把持大集体决策权的抱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作为团体中工业机械方面的大牛,蒸汽机研究的头号功臣,肖朗在集体中的威望也挺高,机械组有相当一批人是团结在他身边的。如果他能带头支持自己,今天投票结果未必会那么难看。

只可惜肖朗和他的整个小团队如今都在山东呢——当初肖朗自告奋勇要去接手山东事务。原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这是要从另一个小团队手里抢活儿,而作为琼海军中开疆拓土的最大功臣,解席庞雨等那批人在大集体中一向是顺风顺水的。

只是由于解席他们自己的失误,导致委员会这回没站在他们这一边,被肖朗来了个渔翁得利,获得接任山东基地指挥官的任命。不过肖朗很清楚这种事情不是光有个上级任命就行的,如果他孤身一人去山东上任,就算那边弟兄没有派系之见。也都愿意支持他。终究会在配合上有些问题,至少短期内很难有大的作为。

而他的却时间并不多——他是以山东基地当前需要“工业化”为理由才争取到这个职位的,但这只是个阶段xing的理由。解席他们这一次大意失荆州,可用不了多久肯定就能回过劲儿来,重新夺回这个位置。毕竟“威海卫参将”这顶官帽子依旧在解席头上戴着,作为琼海军和大明朝双方合作的模板式人物,威海卫基地迟早还得由解席来负责——只等他伺候老婆生完孩子。

所以肖朗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长期控制威海卫,他只需要借助那里作为跳板,尽量多做出些成绩来,向大集体证明并不是只有解席他们一个团队能向外开拓。咱搞机械的理科生照样能带兵打天下!而要证明这一点,在紧靠明朝内陆的山东大陆上显然远比海南岛上机会多。肖朗为此带了不少人手去,包括在团队中倾向于他的朋友和机械组中比较信任的下属,临走时甚至还来找过魏艾文,询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去山东——他们俩关系一向还不错。

不过小魏也有自己的算盘——从今天好歹还有十多人愿意支持他便可以看出,他魏艾文在大集体中也是点小势力的,当然不会愿意去给旁人打下手。而肖朗那一次的成功反倒是让魏艾文看到机会,觉得自己也可以尝试着挑战一下,看看先前那条与明王朝合作的路线在大伙儿心目中究竟如何。大家是否仍然愿意沿这个方向走下去。甚至更进一步说:想看看能不能挑战下参谋组对集体政策的垄断。

现在结果算是出来了——惨败,但魏艾文心目中却并不服气。他倒不是不能接受投票结果,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是按规矩来,愿赌服输也没啥好抱怨的。但让小魏感到极其郁闷的是——他明明是以一个试图挑战参谋组权威的反抗斗士形象出现,可从头到尾人家似乎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连辩论反驳的过程都没有,他一提出建议就顺水推舟要求投票,然后顺理成章的被否决,仿佛他的一切努力在对方眼里仅仅是个笑话。

这种感觉让魏艾文非常之不爽,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败了还糊里糊涂,魏艾文觉得自己必须要弄清楚自己是输在哪儿。

该向谁去请教呢?参谋组那帮人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

经过这几年的集体生活熏陶,魏艾文毕竟不再是当初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中学生了,当天晚上,他提着些礼物敲响了李明远李老爷子家的房门。

李教授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作为琼海军中年龄最大,同时也是最为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他先天就很容易被大家信任——两次当选委员会主席就充分体现了这种信任,第三次如果不是他自己退出,继续连任下去肯定毫无问题。而平时大伙儿有什么心里话也都习惯于向老爷子倾诉,小魏这次过来也是差不多的目的。

一开始,魏艾文的倾诉还有些混乱,因为连他本人也不太明白自己想说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不过交谈这种事情都是这样:话说多了自然通透,在老教授的温和安慰与耐心劝导之下,魏艾文慢慢理清了思路,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是为何而来。

“……您瞧,我真的不是因为提议被否决才来找您。我也知道我的建议可能在有些方面还不太成熟,大家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我们当前的路线确实很象国民党啊!——对于能收买的人都尽量收买过来,靠着大洒银元施舍利益去打通与东林党的关系,进而保持与明帝国的合作……看起来形势是一片大好,可根基太不稳啦!庞雨他们自己也说现在已经不能再变卦跟明朝翻脸了,可明朝方面会不会变卦呢?”

“您老是搞历史的,对这方面肯定比我熟悉得多,明朝那帮人什么德行您肯定清楚。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不就跟当年老蒋大洒银元买来的‘全国统一’一个样吗?——后来老蒋什么下场咱们也清楚。教授,咱们不能这样啊!”

见魏艾文满脸激动之sè,李教授指了指桌上的茶杯,示意他先喝两口茶水——这是宋阿姨刚端过来的。虽说宋阿姨现在担任着委员会主席的职务,但在家里却依然只是个慈祥和善的居家老太太,也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交谈,上茶以后便去其它屋子了。

待魏艾文稍微平静一些之后,老教授方才笑着说:

“那么,小魏,对此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魏艾文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他发现自己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反而是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逻辑陷阱:要说他能提出的建议,当然就是白天在会议厅里提出的那几条,可却已经被全体大会干净利落的否决了。包括眼前这位李老教授当时也是投的反对票,这时候再提出来就毫无意义。

好在李老教授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见魏艾文张口结舌的样子,倒也没有嘲笑他,反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魏啊,听你说了这半天,我大致明白了一些你的想法——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当前的整个决策体制有问题?”

魏艾文愣了愣,但随即恍然大悟——老爷子一句话捅破了窗户纸,将他心中那个一直隐隐约约存在,却又始终无法抓住的概念给点出来了。

“没错!李教授,我确实觉得……我们的这个路线有问题,但偏偏全体大会只肯接受这样的路线,可见决策机构是有问题的,人多有时候未必正确啊!”

老李教授笑了笑。

“那你觉得应该建立起一个什么样的决策团体呢?”

——又是这句话,不过这回魏艾文没犹豫,立即回应道:

“当然是咱们共和国开国时那种……只有那样一个团体,才能真正做到救国救亡!”

魏艾文的言辞明显让李教授吃了一惊,他看着小魏年轻而热忱的面容,愣了一阵,才轻轻笑道:

“真的很意外呢,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对那个体制大都是持反对态度的。”

小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从前在网络上也没少说那个体制的坏话——赶时髦么,不过真正到了这个环境下,才发现还是那种体制最管用啊。教授我说句心里话,咱们当前这个领导机构真得很不合格——没错,我就是指的全体大会和委员会:松松垮垮,毫无组织xing纪律xing,ri常会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对于议题也是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就退出,整个就是一俱乐部啊!”(未完待续。。。)

————?

五九七 解惑

大约是因为被老教授点出心中真实想法的关系,魏艾文也彻底放开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委员会制度的坏话,甚至连对穿越众来说至高无上的全体大会制度,在他口中也没落着好。

老教授一直笑眯眯听着,既不反对也不曾附和,一直静静等到魏艾文把胸中怨气发泄的差不多,口干舌燥开始喝茶以后,老爷子也没急着说话,而是轻轻敲着桌子,似乎是在组织言辞。

过了一会儿,老教授向魏艾文点了点头,轻轻笑道:

“小魏,你说我们的委员会制度象个俱乐部,其实倒也不错。咱们这个团体,本就只是一船彼此不相干的松散游客,只因为流落到这个时空,这才不得不联合起来,共同面对严酷的外部环境。可在本质上,大家都还只是一群普通人也许会有几个例外,但我们中的大部分,毕竟只是一群早已习惯了和平环境和安逸生活的小市民而已。”..

“所以,小魏,你用当年建国时那些先烈们所建立的组织来要求我们这个团体,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那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在经历了上百年侮辱和劫难,在受到极端压迫和痛苦之下方才锤炼出的一批jing英人物,他们是因为共同的理想,完全出于ziyou意志而走到了一起,那是整个民族的菁华之所聚,岂是一条小小游船上百十名乘客所能比肩?”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咱们不可能与那些开国先烈们相比,可是,老爷子,咱们就算做不到象那些英雄一样,至少学习他们的组织方式总可以吧?”

魏艾文激动急切道,李老教授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间哑然失笑:

“小魏。你知道吗。当初咱们这条船刚在临高搁浅,占领了县城以后,大伙儿第一次聚集在一起商量未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胡雯就曾经试图联络船上的党员。要求按照党章中的规定,在这里成立党小组,建立党支部,进而逐步发展更多党员……把红旗插遍这十七世纪。”

“啊?”魏艾文目瞪口呆。当时他在众人眼中还只是个中学生小屁孩,这种事情当然不会跟他细说。“那后来呢?”

老爷子笑了笑,脸上一副“你明明知道了”的表情:

“没成功呗,否则我们现在倒真是会执行你所向往的那个制度了。”

“那……为什么呢?”

如果魏艾文的社会经验再丰富一些,想必就不会要坚持问到底了,但他毕竟只是个年轻人,还藏不住心思。而李老爷子面对他锲而不舍的追问,也只能无奈摇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况且当时大家彼此之间又不太熟悉,不可能去追问人家的理由。”

魏艾文也终于回过味儿来:

“……哦。抱歉,教授。是我太冒昧了。”

见魏艾文满脸的遗憾之sè,李老教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魏,你要知道,即使是当年那群民族jing英,他们所建立起的那个组织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一大的十三位代表,有超过半数的人未能坚持自己最初的理想,他们中间有人动摇、有人犹豫、有人走上了岔路、有人叛变投敌、甚至还有作了汉jiān的……那个组织本身是在不断的优胜劣汰,不断去伪存真之后才有了后来的成功与辉煌。而我们恰恰做不到这一点啊!我们总共只有一百多人,我们不可能主动抛弃掉谁没办法,我们这个团队的成员是固定的,我们没有选择和淘汰的权利,只能按大多数人决定的路线行事。”

“哪怕这条路线是错误的?”

魏艾文忿然道,而李老教授也不复先前那温和态度,而是看着这位年轻人,肃容道:

“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路线,就不再是错误。”

魏艾文沉默了,过了许久,方才点点头:

“谢谢您,教授,我想我应该是明白了。”

老爷子亦点头回应,脸上再次显出笑容来。

之后魏艾文便起身告辞,不过,在临出门以前,他忽然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教授,张申岳张大哥是不是因为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才会要求单独去陕西的?”

老爷子身体一僵,终究未能回答这句话,直到小魏离开许久,方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

对于团队中大多数人来说,魏艾文的疑惑与领悟与他们并无关系,这次投票只是一个小小的突发事件,就好像扔进河里的一块小石子,激起几点涟漪之后便再无声息。

插曲之后,问题还是要解决明朝方面提出的要求依然要有个答复。既然全体大会通过投票表明他们依旧信任参谋组的决断,那这件事情也就依然交给参谋组来处理。

其实关于如何处理,参谋组内部早就有个了决断,只是在会上被魏艾文搅和了一下,才莫名其妙扯到总体路线问题上去。如今又回到原题,庞雨等人也不yu再节外生枝,安安心心就事论事:

“关于盐业方面,当前局势是:我们有产品,明朝有市场,销售渠道也是以对方为主不过明朝官方并没有能从这条渠道中获利。我们让渡给明朝方面的利润其实不算少,但都被盐商,官吏,以及其它相关的利益团体拿走了,大明朝廷没拿到,所以朱由检才发飚了。”

林峰在委员会上向大伙儿阐述了他们贸易部门对此事的分析。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在为明朝的私盐贩子和贪官污吏们背黑锅?”

“可以这么说,但这些私盐贩子和贪官污吏目前是我们的合作方,所以我们并不能直接去和朱由检说明这一点。”

“我们守信义,可保不住那帮王八蛋不卖队友啊这次的麻烦不就是他们引起的?”

委员会中有人愤愤道,赵立德则无可奈何叹口气:

“这没办法,那帮私盐贩子也就罢了,可那群当官儿的遇到来自上层的压力肯定是优先选择保乌纱帽,对他们来说捞钱只是顺带,官帽子最重要。”

“那我们就这么吃个哑巴亏不成?”

“这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我们当然可以不吃这个亏,直接把双方交易的帐簿丢给明朝官方,让朱由检去找那些贪官污吏的麻烦可这对我们本身没有任何好处。最后无非是个一拍两散的结局,而且从此之后大陆上恐怕就没什么人敢于我们合作。”

赵立德的语气显得很无奈,每次开会都是这样,总有人斤斤计较于“咱们吃亏了”,“咱们丢面子了”……这类话题,总觉得好像全天下都该迁就着自己,必须顺风顺水不能有丝毫挫折,却又目光短浅只能看到鼻子尖儿下那点范围……实在是让人无语。但偏偏又是这些人最爱来开例会,各种事情都要来插上一脚,真要跟他们正儿八经讨论吧,立马脑袋一缩:“俺是群众俺不懂的俺就随便说说……”,然后到下一回又来恶心人没办法,统共一百多人,全体大会制度保障每一个人都有参政议政的权利。

他并没有听到那天晚上老教授开导小魏的话,否则肯定对老爷子最后那段话心有戚戚焉。

刚刚经历过先前那次投票风波,不管是委员会还是参谋组都不想再让这类无聊话题牵扯jing力,宋阿姨难得一次开口主导了讨论方向:

“那你们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盐业方面,释放出部分利益,尽可能与明朝官方合作,化私为公,争取把现在的非法渠道转变为合法,同时取得明朝zhèngfu的好感。而在钱政上,由于对方目前完全没有金融概念,发行铜钱对他们而言是亏本的事情,我们就可以介入的深一些:首先设法让明王朝承认银币的合法xing,然后争取获得发行银币的代理资格……之一。”

“只是代理权吗?还是之一?”

茱莉蹙起眉头,前段时间她多半在家休养,但出了前ri那档子事之后,最近一段时间的委员会例会茱莉就经常参加了,哪怕解席不肯她也坚持挺着大肚子亲自上阵,以免在会议上再有什么对她男人那个小团队不利的状况发生这样一来导致老解也不得不经常扛着水壶毛巾之类后勤用具坐在下面旁听席上,而以往老解总是不太愿意来他坐惯了中间的,如今却要挪到旁边,难免有心理落差。

听茱莉语气中大有不足之意,庞雨连忙上前作解释:

“能拿个代理资格就不错了这可是国家货币的发行权,大凡明帝国稍微有一点点振作之力,也不会容许我们染指这方面的。”

参谋组在这一点上看得很清楚:无论铸钱还是卖盐,归根结底都是属于明王朝的蛋糕,而且是属于他们zhongyāng王朝的核心权利。不要说和后世那些强力国家机器相比,就是明朝中期国力还没衰弱到家的时候,也断断不会允许旁人插手的。(未完待续。)

————?

五九七 以退为进

琼海军当前之所以有机会介入进去,无非是欺负明王朝的末ri将近,控制和管理能力实在太差,zhèngfu功能几乎完全丧失,压根儿无法阻止他们对大陆市场的渗透。レ思路客レ又趁着人家注意力不在这方面,这才伸手进去捞上一把而已。

但现在人家既然已经回过味儿来,想要维护属于自己的利益也是理所当然,而且他们也完全有能力收回毕竟终端市场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大明也不缺海岸线,能晒盐的地方太多了通过与郑家和两广方面合作,他们的晒盐场技术已经逐渐泄露出去了。如今又被人公开举报……这时候再想强行保住那些走私线路,难免要投入更多资源,还影响到双方合作的大局,得不偿失了。

贸易公司发展到今天,向大陆贩卖私盐的利润在其总体经济收入中已经不占大头,铸造银钱更是为了将来长久发展考虑,适当收缩一下未必是坏事。

不过要资本家们轻易放手显然也不可能,就算是明朝方面内部的官僚,只要稍微有点头脑和判断力的,也不会觉得轻轻巧巧一句话丢过去短毛就会主动把这方面利益彻底交出来。也许朱由检会这么天真,但钱谦益显然不会所以他在让陈涛传话的时候也只说要贵方拿个办法出来,至少要满足皇帝的要求。..

“盐业在大明属于暴利行业,但我们都知道它的前途其实很有限市场容量有限,又太容易生产,没有国家机器强行保证垄断的话,利润很难保障。况且最终的销售市场完全是在大明领土上,只要明帝国的国家机器稍微强硬点,无论从法理上还是具体cāo作手段上他们都有太多的办法可以收回盐政权力。所以对于私盐这块。我们参谋组的建议是干脆逐步放弃掉吧。今后除了保障我方控制区内的盐货供应外。在大陆上的销售渠道。以及所产生的利润还是逐步还给明朝zhèngfu为好当然,这得有个过程,不能一下子全交,反正都是额外收入。能拖一时是一时。”

听庞雨说居然要放弃这块,会议室再度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不过庞雨无暇搭理他们,继续说道:

“在盐政上做出了如此重大的让步之后。我们就可以在钱法方面理直气壮要求补偿了我们的要求不会很高:我们希望能让明帝国同意在海南这里设立一处宝泉局也就是钱币铸造厂我们本来就有一处,但那是非法的。我们这回要争取让明帝国承认它及其铸造出的银币为合法,同时继续交由我们来管理……当然,大明帝国肯定会在其它地方也铸造银币,但那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挤进明帝国的货币发行体系,就已经是最大胜利。”

“哈,懂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合法的大批铸造明朝货币……在明朝官场上恐怕是没什么人懂得如何控制货币发行总量的,反正只是把银子铸成银币……只要我们有原材料就能源源不断地铸造,这样一来就等于变相的取得了明帝国的货币发行权!”

茱莉眉花眼笑。她很快便理解了参谋组这番策略背后所蕴含的深意,看似让步。实则进取,过程虽然不像她所设想的那么直白,但最终效果却是一个样能够影响到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还有什么生意比这更赚?

委员会中其他人也许没有茱莉那么高的经济敏感,但在互相讨论了一阵子之后也基本都理解下来:如果明朝方面当真同意这边用盐业利益交换铸货资格的话,这笔买卖可就赚大了!

“很好的策略,那么由谁去跟明朝方面交涉呢?”

众人目光都很理所当然的在庞雨和赵立德二人身上划过,不过那两位却都一副稳坐钓鱼台模样,丝毫没有自告奋勇的打算。

“这一次的谈判难度不算大,毕竟我们的让出的利益已经足够多。但是会谈的级别恐怕会比较高,很多条款都得要朱由检亲自点头才成我们得派人去běijing谈。而最近我们恰好有一批人要去京城……”

赵立德说到这里时,已经有些人反应过来,纷纷把目光投向另一边:郭逸,胡雯,林汉龙等几个人不慌不忙坐在那里,显然是早有心理准备。

“由十多名‘真短毛’组成的代表团,有一名现任管理委员带队,应该足够体现出我们的诚意了!”

…………

几天之后,钱谦益在内阁会议上得意洋洋的向那些攻讦者们出示了琼海军方面关于朝廷质询的回复电报,对方虽然在言辞上并不谦恭,但在所有涉及到实际利益方面的问题都没含糊,全都予以了正面回应。

琼海军在电报中很爽快的承认他们确实一直在向内陆贩卖盐货,同时发行铸造了“洪武通宝”银币,但他们也毫不客气地指出:琼州海盐和洪武银币之所以能够在内陆大行其道,关键还是在于其本身质量和易用xing远远超过官方的正版货,是广大内陆百姓自发作出的选择,既然大明朝廷自己放弃了这块市场,被人替代也是理所当然。

这段话让那些大佬们脸sè都不太好看,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年头西北道路不靖,市场上青白盐已经很少见,就连在座各位阁老们家里厨房ri常所用也都不得不以琼州海盐为主,至于银币,更是家家户户存了一堆拿这玩意儿去买东西商家肯给更多折扣。

“这帮贼胚,果然还是骄横跋扈之至,反心不改!”

温体仁怒斥道,钱谦益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眯眯看着他,似乎是要等他说出更多话来。不过温体仁只骂了一声后却没了下文他也只能在嘴上骂骂了。这种明朝官僚的本事都集中在内斗上,对于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自己人”,他们可以有无数种方法对付,可对于那些摆明了车马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敌人,这帮文人往往就无可奈何。

琼海军显然早就看破了这一点,虽说受了大明朝的招安,却似乎从来没有要融入大明官场的觉悟,更没把那些官员看作是“自己人”,虽然和某几个官员保持了很好的关系,但他们对于整个大明朝廷的态度和招安之前却并无太多变化,最多只是稍稍客气了一些。哪怕在实际上帮了朝廷很大的忙,可谁若想在短毛身上看见那种被招降者所应有的心虚胆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态度,显然是甭指望了。

短毛从来没认为己方是投降的,无论在心理还是现实层面上他们其实压根儿就不怕朝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点已经为越来越多的明朝官僚所心知肚明。如此一来想要用官场上那些鬼蜮招数去对付他们的任何念头都很难实施,反而要处处小心维护着双方的关系在琼海军内部有人能喊着要跟大明决裂,而明帝国的朝堂之上却根本没人敢这么说。即使以前有,山东之战以后就再也没了。

温体仁可不傻,骂个两句发泄一下心情还成,真要说出什么有实质xing对付琼海军内容的言辞,万一因此而引出麻烦,给人扣上一顶“从中挑拨,逼反藩镇”的大帽子他可吃不消。

“髡人素来如此,毕竟不习我中华之学,不知礼仪进退……牧老还请继续吧。”

眼见钱谦益依然不说话,大有要看温体仁笑话的态势,身为内阁首辅的周延儒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和稀泥,对于这位连中两元的状元郎首辅,钱谦益还是要给点面子的,于是笑了笑之后继续拿着电报念下去。

琼海军打这封电报过来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拉仇恨的,所以只是稍稍刺了大明朝廷几句后便还回到了正题上:考虑到双方的合作关系,以及大明朝廷仍是当今中国合法zhèngfu的现实,琼海镇方面尊重大明帝国在盐政和钱法方面的主权地位。对于大明朝廷要求收回盐政和钱法相关收益的关切也表示理解这一段外交辞令钱谦益读起来颇为拗口,在座的各位阁老们也听不太懂,最终一致得出结论是那伙髡人不读中华之书,文理实在不通。

不过至少他们理解了其中的核心含义:短毛愿意在此方面做出让步,这个大原则的确立让在座的所有大明官僚都很高兴。至于接下来的具体事宜该如何cāo办,就显然不是区区一纸电文所能阐述周全的,所以琼镇方面在电报中表示:如果大明朝廷同意的话,他们将派遣一支谈判团队前来běijing,就盐政与钱法问题与朝廷进行磋商,争取一个让双方都能满意的结果。

顺便电文中还通知了另一件事:根据先前双方约定,琼海镇以“象征xing价格”一块银元卖给大明的那艘西洋巨舰已经整修完成,从福建和两广地区抽调的水师官兵也已基本培训合格,随时可以交付。除了随船赠送的八门火炮和一百支火绳枪外,应朝廷要求另行增购的三十二门长管火炮和四百只火绳枪也都配属齐全枪炮银子尚未支付,但考虑到此次盐业谈判必然会涉及到银钱问题,故此这笔军火钱可以暂时赊欠,待ri后从盐政收入中一并扣除。

现在只需要大明方面给这艘巨舰起个名字以便于漆上船头,同时为其指定一个停泊港口,琼镇方面就可以安排这条巨舰启程北上了。如果赶得及的话,它将和谈判代表团一同出发。

“如何?”

钱谦益读完电报,得意洋洋看着厅堂中那些同僚们:

“现在,还有谁觉得朝廷招降琼海军此举是吃了亏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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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九 说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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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廷的回复并没有出乎委员会意料,基本同意了这边在电文中提出的各项要求:同意代表团去北京谈判,同意他们所乘坐的客船在天津港登陆——顺便把那条“神威定远大将军”号一起带去天津,朝廷会派兵部官员在那里接收。

这个名字当然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亲自取的,年轻人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在钱谦益亲自向他汇报与短毛交涉的成果时听说了这件事,便立即将数月来因为盐税问题而淤积在心中的怒火与愤懑暂时放下,转而一心一意去为新船考虑名字了——这其实倒也不能怪他性子轻易,关键是赵立德等人办事素来周密:既然决定了要送一条好船,肯定就要让帝国最高首脑知道这条船好到什么程度,知道他们琼镇这回让出的利益有多么巨大。

大明皇帝是肯定不会去海边的,所以也不可能亲眼看到这条巨舰,那么——在对那条西班牙旗舰进行维修的同时,黄晓东这边也委托了几名手艺高超的木匠,严格按比例制作出了这条舰船的模型,在往北京送补给时一并带给陈涛,并最终交到钱阁老手中,请他在“时机恰当”的时候面呈皇帝。

钱阁老当然能理解这条模型的重要意义——他是亲眼见过琼海号与公主号的,深知无论什么文字描述也不可能比得上那亲眼见到实物时的震撼,只可惜天子绝不可能离开都城,而海上巨舰也不可能开到北京来,只能用这只模型来让天子有个直观感受。

钱谦益的思虑比起赵立德他们又要缜密了一层——他并没有急着把船模呈上去,而是让陈涛又延请来一批高手匠人,按同样比例制作了许多大明水师当前正在使用的标准广船福船模型。然后才趁着这次向皇帝作汇报的机会,一并把船模送了上去……

当那十多条船模在大殿地板上一字排开,西洋船的巨大体量在周边明船中自是显得鹤立鸡群,愈发能给人一种震撼之感。朱由检是天子,是皇帝,但他同时毕竟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辈子没出过北京城,登基以后更是整天窝在紫禁城里那一小块地方,眼界其实并不比同龄的年轻人要高出多少,文牍奏章看得再多,终究不及实物震撼。

“这就是琼镇即将进贡给朝廷的那条西夷巨舰?”

年轻的皇帝果然被吸引住,对于汇报中其它内容都没怎么仔细听,只是绕着这些船模转来转去。而老钱也是先做足了功课,此时胸有成竹,娓娓道来:

“正是,陛下。这是缩小了五十分之一的模型——此船上的所有器物若放大五十倍,便和那真船一模一样了。”

“旁边那些是我大明水师的舰船么?怎么会小了那么多?”

钱谦益在心底暗暗撇嘴,心说这正是要放在一起呈上来的原因啊,嘴上却故作惶恐状:

“老臣惭愧,只是这些船模也是严格按照一比五十的比例制作——实物相差就是这么大的。”

“…………”

朱由检闷声不响,钱谦益自然知道皇帝心里有点不太爽快——当初他刚看到琼海军那些西洋大船时也有类似想法,赶紧又道:

“咱们大明其实也有巨舰——据说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用的宝船比这西洋船更大更好,只是连年禁海,船工图纸都已散佚,南京的船场也早就荒废掉了。”

朱由检沉默了半天,方才挥了挥袖子:

“朝廷没钱啊……难怪西夷人那么猖獗。幸赖钱卿说降了琼镇,以髡制夷诚为良策。”

钱谦益心下大喜,暗道这一番辛苦总算没白费,本人则是赶紧下跪谢恩,说一些“老臣惶恐”,“当为国家鞠躬尽瘁”之类的话。

而朱由检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到了另外一方面:

“这船上搭载的红夷炮当真和宁远城头上的一样么?”

西洋巨船固然可爱,但在明朝人心目中还是这些重炮更加实用——巨舰不能开到陕西去平定流民之乱,也不能拿来收复辽东内陆,甚至对于守城都没什么用处。而火炮可不一样,尤其是据传建州虏酋努尔哈赤死于宁远大炮之下后,明帝国上下对于重炮更是有一种近乎于迷信的好感——尤其是从西洋人那里进口的红夷大炮。

想当初这种正宗的“红夷大炮”整个明帝国才只有四十门,二十门在北京,十门在山海关,还有十门在关外宁远——就立下了毙杀敌酋的大功。当然明朝自己也在努力仿制,不过和现代人看待进口产品一样,在明人心目中自制的山寨货终究比进口正版要差一些。更要命的是先前仿制西洋火炮最多的地方乃是登州,而登州兵变时这些仿制火炮大都落到叛军手里,成了用来对抗朝廷的利器,名声就更加的不堪了。

钱谦益自然也深谙这种心理,此时赶紧悄悄看了看预先藏在袖子里的小纸条——那上面一些专业性术语虽说事前已经背过好几遍,事到临头还要看看小抄才能安心。

“陛下尽管放心,这次船上搭载的火炮都是出自西班牙皇家兵工厂的标准二十四磅长程炮,乃是西夷军船上最常用的炮型,比先前我朝所配备的红夷炮只强不弱。琼镇那些人是懂行的,据他们说:我朝先前所购置的红夷炮其实原本只是配属在英吉利国一条三等战舰上,遇风浪沉没在我朝南海,被弗朗机人打捞起来卖给大明,规格只在十二磅到十八磅之间,在西夷那边其实算不得什么重炮。而这次船上所载的二十四磅炮则是标准船用重炮,炮管长,射程远,无论海战陆战均可适应。炮体全用青铜,破损之后还可回炉重铸……”

钱谦益仿佛鹦鹉学舌般把先前从琼海军那里打听来的性能介绍一一道出,而对此更是一窍不通的朱由检则听得眉飞色舞——直到听最后一句时,方才眉头一皱:

“这炮还会破损的?”

钱谦益不慌不忙——他事先也早就询问过这个问题,而且得到了相当完善的答复:

“是的,陛下,琼镇那些人说得很明白——这火器用得多了必然会损坏。盖因无论火铳还是火炮,都是依赖这内膛里火药爆炸的推力将铳弹炮子喷出,才能射到远处。一次两次还无妨,但炸得多了,哪怕这内膛都是钢铁,因其冷热不均之故,难免就会有损耗——其表面或是内部会产生裂纹,而这时候如果继续使用,就有可能会炸膛,伤及自身。”

“故此这些火器都是有其寿命的,通常打个三五百发之后便不堪再用,强要使用的话,不知何时就会炸开,非常危险。我大明神机营的铳炮从前多有伤人,军将多不敢用,便是因为那些火器实在过于老旧,有些甚至是洪武年间传下来,早过了安全期,随时都可能崩坏的缘故。”

此言一出,朱由检顿时大惊失色:

“照如此说来,朝廷的火器营岂不是大都要重新换装?那靡费何止千万?!”

——这段时间一直被财政问题折腾得死去活来,所以当朱由检听说到这里时,果然立即又想到了经济问题。钱谦益苦笑了一下,却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更加深入,只得就事论事,还指向那船模上的炮管:

“我朝自铸火炮多用铁,虽然造价低廉,可很容易崩裂,寿命也短。而这西夷铸炮多以青铜为主料,导热性和延展性都要胜过铁炮,又不易生锈,故此使用寿命较长。各地关城守将都爱红夷炮而不喜自铸,便是为此了。此外用青铜炮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老臣方才所说:等它用的破旧了,内里可能会有裂纹了,便将其重新熔铸过,便又可得一尊新炮。这样算下来,虽然单独一门铜炮价格较高,但反复利用的话,其实并不比铁炮昂贵。”

一番长篇大论说下来,钱谦益忍不住抹了抹额头汗珠,心说短毛这些理论虽然都是大白话,真理解起来可比吟诗做赋要麻烦多了,咱老钱也算是学富五车的一代文宗,听他们说了好几遍也还是磕磕巴巴的。

不过好在用来忽悠忽悠皇帝倒也足够了——朱由检听完这番话之后沉吟半晌,微微点头:

“虽是奇闻异谈,听起来却也能自圆其说。难怪前日曹化淳巡城之后上报,说各门城头上天启年留下的火器除了红夷炮外,其余炮铳颇多锈烂不堪用……那些髡人还算实诚,好的坏的都给说清楚,倒不是一味露乖卖好之辈。”

伸手轻轻拍了拍船模上的火炮——这些火炮模型都是用金属棒子车出来,刷了青漆,看起来非常逼真。朱由检原本以为是木头,摸到以后才发现不是,忍不住搬起一个细细观看,啧啧赞叹:

“做工真是精细啊……钱卿,朕听说琼海军自用的火器比西夷更好?”(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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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零 说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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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一愣,心说谁没事在皇帝面前嚼这种舌头根子?这是嫌大明朝的麻烦还不够多么······多半又是那只瘟生!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他可不敢公然欺君,只得低头奏道:

“确实……是要强一些的。”

接下来如果皇帝顺理成章来一句“那为何不肯献于朝廷?”,钱谦益就要傻眼了,好在朱由检毕竟是以信王登基,此时做皇帝时间不算太长,倒还没有完全的不通人情事故,把那门火炮模型拿在手中把玩半晌,方才自失一笑:

“难怪他们敢于抗拒天兵,又屡口出狂言······果是有所仗恃啊。”

钱阁老悄悄抹了抹额头汗珠,低声道:

“以老臣之见,他们当下还是对天朝心存畏惧,方才敝帚自珍。只要我朝以诚相待,假以时日,终究能慢慢归心的。”

想了一想,钱某人觉得有必要再为南方盟友多说两句——对方当下和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况且短毛一直以来办事都颇为靠谱,不是那种卖队友的货色,为他们说些好话不用担心会被坑。另外,趁着这个机会,也可以透露一些“事实”给皇帝,免得日后再被人暗中捅刀子——那只瘟生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臣前番初至琼州时,髡人尚十分骄横,臣以大义责之,方才有所收敛,但对朝廷仍是颇为提防。凡与军器相关,无不藏诸暗室,秘不肯宣。后虽有进贡,也无非吃用玩物,与人与己皆无害尔。”

听钱谦益这么一说,朱由检也微微点头,其实当初在看到那群短毛进贡的东西时他心里就有这种感觉——连小玩意儿都如此精巧,想必是下了许多工夫,这些心思若用在军国重器上又当如何?

现在看来对方并非目光短浅而是游刃有余,军械武器和他们的生活用具同样精良,只不过不肯泄漏给朝廷罢了。

下面钱谦益又奏道:

“据臣所知,这数年来也颇有不少人愿意出高价从琼镇购置军器,却从未成功过——哪怕是琼镇击败了西夷后缴获而来,自己根本用不上的铳炮,他们宁愿回炉或废弃也不肯卖出。此番进贡,还是琼镇第一次愿意向外提供军械。”

“哦?他们倒是小心谨慎……”

皇帝手抚船模,一副若有所思模样,过了片刻忽然说道:

“昔日招安之时,朕应卿之所请,赐髡人中所有男子以同举人出身,然听闻彼辈中愿意受此天恩者仅有半数?”

钱某人一愣,几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毫无疑问,又是那只瘟生在皇帝面前下的眼药,乍一看是针对短毛,其实全是冲着自己来的——皇帝的好恶对那些短毛其实没啥影响却绝对关系到自己的兴衰荣辱。

“…···当日一百零五人中实有八十六人受了朝廷恩旨,半数之论,不知从何说起!”

钱谦益有些着急了温体仁那家伙实在太不要脸,居然连这种公然造谣的手段都拿出来,简直没有一点文人体统,难怪自己当初斗不过他……气急败坏之下,他也泄漏了一些“事实”:

“臣不敢欺瞒君上:哪怕时至今日,琼镇那百余人中也并不是个个都愿意为朝廷效命的。听闻彼辈在议事之时,仍常会有桀骜不驯,希图自立者大放厥词。然琼镇体制,乃以众人所推之公论为号令,纵有一二人心怀私意亦不得逆之。今虽偶有狂悖之语,然观其大势,终是与我大明日益亲近昔日招安之时,朝廷赐其官位名爵,诸髡中仅有一人愿入京师,而今却有十余人自求进京便可为明证。”

说到这里时,钱阁老向着天子免冠长拜:

“老臣以为,只要朝廷镇之以静,待之以诚,他日琼镇必为国之柱石,伏望陛下明查。”

朱由检脸色阴晴不定,背着双手来回走了几步,又问:

“他们十多人入京,要带多少护卫?”

这个问题事先倒没商量过,不过钱某人头脑灵活,略想了想便回奏道:

“今有钦天监陈某一人在京,随同其南来之家丁护卫共三十余人。若以此论之,那十余人中有男有女,还有一名首脑······臣以为三四百人总是要的。”

“三百……”

朱由检自动选了个下限,在经过一番考虑之后,终于点头:

“回复他们:允其所请,可护送贡船至天津卫,令兵部着人接之。准许使者从津门上陆进京,令沿途官吏尽心接待,务要显示朝廷之宽宏善意。

总算是过关了······钱阁老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

“臣——遵旨。”

在得到明朝方面的回电之后,委员会和参谋组这边便开始为派遣一个正式代表团出发去北京而做准备了—-—其实还是原先“相亲团”那些人,但现在可比原先要名正言顺得多。

郭逸,林汉龙和胡雯三人分别担任了代表团的正副团哏小郭是名义上的代表团长,不过无论委员会还是参谋组鄱没对他抱太大希望——这小伙子毕竟年轻,在根据地内部开办学校,应付一帮子土佬儿还凑合,指望他去跟明朝最精英的那批人勾心斗角,实在勉强了一些。只是因为他如今身为委员会成员,算是管理层之一,这个身份端出去明朝人应该会多给些面子。

而且郭逸本人也希望这个身份能够帮他在相亲过程中多加点分——他看中的那个目标可是竞争激烈。

真正被参谋组委以重任的乃是林汉龙,作为早就习惯了经营施工一把抓的前包工头,林汉龙有着丰富的从政府部门手中拿项目的经验——在他看来这次谈判也无非就相当于从明朝政府手中拿项目:你把盐业和钱政项目委托给我们,我们保你获得多少多少利润。比起后世那帮子吃拿卡要样样精通的老油子公务猿,明朝的官儿没准儿还更好对付些。

至于胡雯,则仍然专心负责操作相亲这一块,顺带也能帮帮林汉龙的忙——作为第一届委员会中唯一的一位女同志,胡雯的名字在明朝那边也是挂过号的。虽然眼下委员会普遍换了一茬子,但据周晟透露说:当初第一届的这十几号人在朝廷要员心目中份量还是很重的,因为他们这一批是开创者,即使现在退到了二线·但只要人还在,随时都有可能东山再起——搞政治的人就是敏感,虽然明朝官员到现在还不太理解琼海军的所谓“委员会”为何会突然大换血,但他们至少能意识到:能够轻易就让人放手的权力·要取回来想必也不会太难。

最近这一段时间,胡雯可以说是整个代表团中最忙的人了——除了公务之外,整个代表团的所有杂项事务都是由她负责的。好在带团本就是胡雯的长项——想当年她在省总工会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每年组织各种名目的劳模休养团,老干部参观团,以及党员学习团之类全国各地到处游山玩水。而当初之所以会坐上琼海号,也是帮工会组织的一个劳模团打前站·为了赶时间才登上这条非正规的客货两用船……一晃眼四年多过去,到如今又重操旧业,当年的业务水平总算还没全丢下。

统计团队人员,计划行进路线,安排沿途食宿······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几个电话一打就能解决的事情,至不济多带点现钞也就啥都不怕,可在如今这个年代出门旅行一趟却是繁琐无比·样样都要考虑周全。虽说明朝那边已经同意放船直奔天津,从天津到北京的路程也有沿途官府照料,但胡雯这边还是要做好预防万一的准备——倒不是怕明朝官府翻脸·而是担心他们提供的生活条件不能满足这边要求。据一干去过大明本土的男同志反映,这年头明朝的客栈旅社,哪怕是大明朝专门用来招待外宾的国宾馆,其卫生状况也是其差无比,虱子臭虫到处乱窜,很多人宁肯自己在野外搭帐篷也不肯去睡客栈。男人都尚且如此,这个女性众多的代表团到时候面临的麻烦肯定更多。

而最让胡雯头痛无比的,便是她手下那帮小姐,名义上是担任她的助手,可实际上除了能添乱·添乱,还是添乱······

“等我们到那边,估计都十二月份了!北京已经是冬天,你们还带这么多露胳膊露腿的衣裳去干什么?有皮裘大衣的倒是可以多带几件。”

“没有好皮料?去找茱莉要啊,上次解席从山东回来不是带回来好多高档皮毛么?据说还是吴三桂送的正宗东北皮货······实在不行,就去北京买·再带个好裁缝到那边去现做。”

“可别忘了带足卫生纸啊,上了大陆没处买的!”

—足足数天,胡雯都在忙于处理这些事情,而当她好不容易刚把队伍中几位预定出发的小姐给安排停当,却又遭遇了新问题。

“什么?你们夫妻俩也要去?”

被胡雯的目光注视着,安娜塔茜娅=德=美第奇,或者现在应该称为汉德森太太——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男人身后缩了缩,让她身材高大的丈夫顶在前头。但胡雯完全能猜出来,这多半是她的主意。酷爱游历的安娜想要去明朝京城看看,这并不稀奇,但老杰克作为丈夫肯定要陪同,这就比较麻烦了。

“杰克医生,按理是我是无权干涉你的行止。可是你的医术对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太重要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我已经向委员会以及主席宋女士都报备过了,他们同意了我们夫妇的请求。”

杰克不慌不忙笑道,望着对方的笑容,胡雯无可奈何点点头:

“好吧,那么再增加两个名额……”

—这回可真成旅游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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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一 震撼

公元一六三三年,十一月的某一天,天气晴好,风向适合,正是出航的好日子。

海南临高红牌码头边一片热热闹闹景象,这个折腾了许久的商贸谈判团兼相亲团兼旅游团终于要出发了。他们预订乘坐的交通工具是公主号大游船——因为琼海军在不久前的吕宋战役中缴获到不少西洋大船,算是解除了舰船短缺的危机。所以这艘最早落到琼海军手中的西洋大帆船于近日又作了一次改装,完全恢复了其游船的本来面貌,甚至比当初她名为“安娜公主号”时更为豪华壮丽——船舱内部只要能满足条件的地方,都是尽量按照现代人的生活习惯来配置。包括空间划分,卫生设施,以及通风采光等,全都用穿越众所掌握的现代技术,或者至少是拥有现代理念的技术加以改造过了。

而在船体和舱壁四周,在以往历次航行和战斗中损坏的精致雕花,壁画,木浮雕等装饰构造也都按照原本风格加以修复,在这方面光靠琼海军本身的工匠原本很难实现,倒不是说本地工匠手艺不行,而是他们难以掌握公主号上原本天主教和意大利文艺复兴后的艺术风格。但幸运的是琼海军这次从西班牙海军中俘虏到不少随船木匠和画师,其中颇有几个手艺高超的,这批人加入到整修工作之后才满足了设计师的要求。

而这也是公主号重新装修后第一次向外界展出,故此不仅仅是准备乘坐这艘船的旅行团成员,其他前来送行的人士也很有不少上船来参观一下的。他们在观赏了船上的壁画,雕塑,以及各个舱室房间之后。不管其它想法如何,所有人共同都有的一个感觉就是:太他妈奢侈了!

就连公主号的原主人,安娜塔茜娅?德?美第奇女士在刚刚踏入船舱时也狠狠地被“震”了一下。这处位于船尾位置,原本是作为船主专用休息室的大空间如今被改造成了公用的大餐厅兼议事厅,而在其四周墙壁上。则绘制着一组气势磅礴的大型壁画。

“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这幅画的?”

安娜看着那幅壁画时差点当场落泪——那竟然是出自她美第奇家族佛罗伦萨府邸,著名的美第奇宫大礼拜堂墙壁上,艺术大师米开朗基罗的巨幅名作“胜利”!居然被这群东方人给完完整整的复制下来了!

“啊,还有这组雕塑……你们连这个都仿制了?”

安娜一回头,又看见在大厅正面的壁炉旁,两侧用来装饰的拱门山花上有两组雕像。居然是那著名的《昼》、《夜》、《晨》、《暮》——同样由米开朗基罗为美第奇家族精心制作的四座大理石装饰人像。不过船上这些只是木头仿制品。当然远不如原作精致,但大模样至少是差不多的。

安娜软软靠到餐桌旁,整个人几乎要晕过去——作为一个离家万里的女性,多年以后忽然重又看到这些,心神激荡自不待言。而看见她这种反应,一直陪同在侧。负责这次装修工作美术部分的艺术总监王晨暗自得意笑了笑——这说明咱们的山寨水平还不错!兄弟我根据电脑里区区几张艺术图片勾勒出来的画稿和模型都还是很靠谱地!

“啊,安娜小姐,我们是觉得这条船毕竟是出自于美第奇家族,所以在修复时就考虑多用一点和美第奇家有关的元素……如果因此引起您的不快,还请包涵。”

王晨装模作样抱歉道,而安娜在情绪稍稍平复之后也很冷静的回答:

“不,没什么。我很高兴能在这里重新感受到家乡的韵味。”

…………

与此同时,在船舱另外一边,王娇娇和她的私人助理在颇为阴暗的走廊里转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分配给她的住宿舱室。

“哎……第十二号房,双鱼宫,总算找到了……累死我啦!”

王娇娇摸出小铜钥匙打开门,有些费力的把她那个多年未用的爱玛仕旅行箱拖进房间。走廊里阴暗实在没办法解决,但房间里倒还颇为明亮——侧面舱壁上新开了不少舷窗,通过镶嵌其上的双层玻璃将大量阳光倾泻进来,使得这间船舱的采光已经不逊于一般旅馆客房。

而房间里的装饰也和外面一样豪华。大量带着巴洛克风格的浮雕与木雕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客房正中央的大床上,悬挂着金色流苏的宝蓝色大帐子宛如瀑布一般奔流而下,王娇娇欢呼着扑上去,在床上连打了几个滚。

“诶呀呀,这床真舒服。躺上去就不想动了。还是我们萌萌熊的床上用品最好了……”

正在舒服的哼哼时,门口响了两下敲门声,接着李启含推门进来:

“诶,娇娇,你们都把行李搬进来啦?我还想着赶紧过来呢。”

“你是大忙人,要等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王娇娇冷然道,她在夫妻关系中是属于比较强势的一方,而李启含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态度,陪笑了两声,摸出一把钥匙转头递给旁边那位女性道:

“吴尚功,我这次负责验收船上设备,可一个人实在顾不过来,麻烦你帮忙看看附近几间客房盥洗室里的设备有没有损坏好么?如果有的话要赶紧通知设备组,在开船以前修理好。另外也顺便看看你的房间——就在旁边十六号。”

虽然知道对方是想要把自己支开好跟老婆单独待一起,但这位女助理原本也满怀着好奇之心想要四处看看,当即答应了一声,便拿了通用钥匙去旁边各间屋子四下走了走,又推开旁边小门去一一试用了盥洗间的设备——对这艘游船的改造主要还是集中在功能上。每间客房都给配备了盥洗室,虽然由此损失了一部分载客量,但生活质量绝对是大大提高了。

这位姓吴的女助理可不是寻常出身,她当初是从大明皇宫中放出来的超龄宫女,在琼海军向皇帝进贡礼品时被周皇后当作“回礼”送来了海南岛。如今在临高女校中兼了个教师的职位,又被跟她关系甚好的王娇娇聘为私人助理——反正两项活儿都很轻松。

她在皇宫中生活多年,甚至曾经做过尚功局女官,其眼界自是极高,一直以来也很是以此自傲。不过自打来到海南以后,这份傲气已经多次受到打击,尤其是跟王娇娇在一起,见识了许多她前半辈子连做梦都不可能想象到的新奇东西,按理说到如今应该已经是非常镇定了,自觉无论看见什么也不会再大惊小怪,但这回上船依然大受冲击。

“……就算是皇后娘娘的寝殿,怕也比不上这船上一间客房呢。”

四处看了一阵,这位吴女官脑海中便不由得浮现出这个念头,这绝非夸张,作为宫中曾经的老人,帝后寝宫她都曾进去过。无论是天启时期的张皇后,还是后来崇祯皇帝的周皇后,其生活都颇为简朴。皇宫说起来贵为天下至尊,外表看起来倒也富丽堂皇,但在她们这些居住其中的人看来,毕竟是几百年的老房子了,而且还是木头的,多年风蚀虫咬之下,也只剩个外头光鲜了。

相比之下这帮短毛对于外表似乎并不太在意,但是对于实际的生活质量要求之高却令人难以想象。他们所建造的房子,无论住所还是工作区域,其外表看起来似乎并不奢华,只是简洁大方而已,可内里的房舍布置,家具器物却无不极尽巧思,样样都以实用为上。

而今天在看过了这艘公主号上被称为“十二宫”的这十二间头等客舱后,这位吴女官决定把从前“短毛不尚奢侈”的判断也从评语中删除——这帮人平时不追求奢华,可真要奢华起来,绝对跟他们做其它事情一样,都会达到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

又转了几间屋子,便找到自己所住的十六号房,这里属于标准舱,面积比那以十二宫星座命名的头等舱要小,装饰也简朴多了,算是回归到短毛习惯的实用主义上。只是四下在看了一圈之后,这位吴女官的脸还是微微有些泛红。

——不知道是哪个**色蠹的馊主意(外面的美院高材生王晨连打几个大喷嚏),这墙上画的男人女人好多都是袒胸露乳,而在壁间架前那些人像雕塑甚至大都不着寸缕!也亏得吴女官在海南吕宋都待过不少时间,又在女校那边跟聘请的西洋修女嬷嬷多有往来,知道这是西夷风俗,以人体本身以为天赐之美。若偶尔关起门来独自欣赏一下倒也罢了——皇宫里太监宫女们私下流传的春宫图其实也不少,可哪有这么堂而皇之的摆放于大庭广众之下的?这若是在大明本土乡间,还不早就被浸了猪笼!

只是短毛们既然毫不在意,她作为客卿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多像刚才跟王家姑娘进来时一样,时刻低着头非礼勿视也就罢了。不过对于这间她自己要住上十多天的屋子么,总要布置一二……

吴女官从随身包袱里拿出几块衣料,将屋子里所有她觉得碍眼的东西统统遮挡起来。好在这件标准舱比较简朴,并不象隔壁头等舱那样到处都是雕塑和壁画。以她这次带的衣料还能遮挡得过来。

——在把床头上那个举着弓箭,生着翅膀,虽然憨态可掬却也是光屁股的小孩儿雕塑盖起来之后,吴女官终于躺到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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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二 北上

上个月真是级忙,实在没空写作。

五千字大章节献上,并说一声抱歉。-

所谓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受到新公主号震撼的并不仅仅是那几位外来人,包括穿越众本身在内,许多人在参观完了之后都在大喊:

“这船已经不适合用来航行了吧?这整个就是一件大号奢侈品啊!”

不过出这样感叹的人都是不准备乘船的,而凡是旅行团的成员全都一致表示:你们这是羡慕嫉妒恨!俺们就是要坐这条雕花大船去北京!

而就连向来不怎么表意见的委员会主席宋阿姨和老李教授夫妇,在参观完这条大船回到码头休息室之后也对此作出了“花费太多”的评价,两位老人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在一条木头船上下那么多功夫,却也是闻所未闻——而且那上面许多文艺复兴风格,以突出人体线条美为特色的画像雕塑在两位老人家眼里好像也有点“不合适”,不过在这方面,年轻一辈的想法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就连向来被认为是古板代名词的女博士冯宇飞,对于公主号上的艺术风格也抱持了完全正面的态度。

“做得很漂亮,庞雨你们找来的工匠还真不错。”

“当然,那可是西班牙著名的画师,要不是王晨弄了点电脑图片镇住他,原本还不肯为我们工作呢。”

同样作为这次修缮改装负责人之一的庞雨一边笑着回应了女博士的表扬,一边又向两位老人家解释道:

“因为考虑到这条船是咱们最早的战利品。很有纪念意义,将来迟早要送进博物馆的。其本身又和美第奇家族有些关系,所以这次干脆把它按艺术品来修复,而不仅仅是一艘游船。回头开到北方去,接新娘子回来也是用这条船。顺便可以向明朝的贵族们展示一下我们的艺术素养。”

“只是西方文艺复兴的艺术吧。”

旁边冯宇飞听到这句话却不太高兴了,庞雨也不跟她争辩,只两手一摊:

“那没办法了,若在明朝人面前卖弄中国传统文化那可是标准的班门弄斧,只能另辟蹊径,借用一下洋玩意儿了——回头咱们再用中国文化去糊弄外国鬼子。两头赚。”

这句话让冯宇飞忍不住笑起来,便不再深究下去。

与此同时,解席也正和即将率领这支船队北上的文德嗣站在一起,两人也在低声谈论这条船,但却是另一方面的内容:

“这船恐怕没什么作战能力了吧?”

内行看门道,解席一看那些中舷炮窗都给改成了玻璃采光窗。就知道这船上其它位置也不可能再安装大炮了——这火炮一开玻璃窗还不得统统震碎啰。

文德斯对此表示同意:

“差不多,虽说在甲板上还预留了一处火箭射架的位置,但实际上肯定要让她远离战场的——随便挨一炮船上那些艺术品可损失惨重。”

“那今后安全性怎么保障?”

“第一只走安全航线,第二多带保镖——今后公主号将不再单独出航,每次至少配备一艘大型战舰作为护卫。这次我们是安排总督号和伯爵号一起陪同,再加上送给明朝人的那艘大将军号,四条大帆船以及若干中等船舶组成的舰队北上。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了。”

“送给明朝一艘船,却安排三条大帆船护送,这是要吓唬他们啊。”

解席呵呵笑道,文德嗣却点点头:

“我们海军方面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明朝官员的脑子一向比较奇葩。委员会决定送他们一条大船我们也不好反对,但天知道会引来什么稀奇古怪的后果——也许他们会就此狂妄到认为能和我们争夺制海权也说不准,震慑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另外这次船队回程时会走台湾绕一下,送一批移民和物资过去,规模小了也不行。”

解席微微颔,王海阳和张宇他们在台湾那边的展势头不错。但移民点始终难以大规模扩张。当地的原住民可以提供些帮助,但却不可能作为开主力——归根结底还是人太少。这年头的台湾岛上到处是沼泽密林,瘟疫瘴气之类十分厉害,郑家早年从大6移民过去,很多就是死于水土不服和传染病。如今琼海军也下大力气投入移民工作。依靠更加科学先进的技术和医疗水平,确实也把这个征服大自然的过程大大加快了。只是要想达到他们计划中的规模却还很难。委员会商讨了几次对此也没其它办法,唯一的对策就是增派人手——人多的地方,自然丛林只能退让。这种时候不需要考虑什么保护环境,先让环境能适合人类生存再说。

“还是从山东基地那边运人么?”

解席对于山东基地肯定是很关切的,山东基地作为他们在大6上最重要的一个布局点,一项主要任务便是吸收大明王朝充沛的人力资源,以支撑琼海军对海外各移民点的扩张和布局政策——已经有人提出要向美洲和澳洲进军,但其前提条件还是要有人。

文德嗣先是点了点头:“这一批移民还是由山东基地负责组织。”不过随即又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但以后就未必是了。”

“什么意思?”

解席一愣,不从大6上运人,还能去哪儿找?文德嗣却颇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怎么你还不知道么?肖朗那边刚刚回电报,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

送了船队北上之后,解席匆匆找到庞雨这边,拉住他劈头就问:

“怎么回事?肖朗那边又在闹什么妖蛾子?居然提出要去旅顺?”

庞雨却似乎并不是很在意,随口回应道:

“哦。只是初步提出了一个构想,委员会还没来得及讨论呢——这不最近都在忙着安排相亲团北上的事么。”

“开什么玩笑,当初委员会又不是没讨论过,最终结论是现阶段暂时不和满洲女真接触,已经确定好的政策啊。肖朗他想干什么!拖着大伙儿一起去跟满洲人死磕?”

见解席一副气急败坏样子。庞雨脸上终于显出比较正式一点的表情: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句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知道肖朗他一直怀抱着某种……使命感,总觉得我们来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收拾满洲女真的。他既然重提此事,当然也是有充分的把握——这回他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什么理由?”

“东江军残部,旅顺口及辽东沿海的数万汉民——如果我们不出手援救的话,他们都将成为满洲人的奴隶。”

——话说前段时间孔有德投奔满洲。在皇太极支持下率领新近组建的火器军出兵攻打旅顺东江残部。因为天气转冷,人数太少等诸多因素的不协调,并没有能像历史上那样一鼓作气彻底将其剿灭,而是拖拖拉拉的打成了一场烂仗,进展并不顺利。

但形成这种“不顺利”的最主要原因,却并非来自于战场。而是主要由于道路泥泞,后勤不足,以及孔有德和他的满洲新主子间沟通不畅,导致行动过于保守等诸多因素构成。在战场上东江军几乎没有给这支新组建的“乌真哈”军造成一点压力,初期接了几仗之后便是一路望风而逃——双方战力相差太大了。

事实上在这个时空的孔有德部,如果撇除人数因素,纯看建军思路和局部战术的话。还要比历史上强出不少呢——他们和琼海军交过手,用大量鲜血亲身体验过一场真正的热兵器战争应该怎么打。在后金朝重建新军之后,当然也会竭力模仿那支曾令他们魂飞魄散的短毛军,虽然学的不伦不类,但总体思路是正确的。

这样一来东江军就更加无法抵挡了,尽管对方由于自身原因,推进度不是很快,但却非常稳健。到了地头就一定能打下来,打下来就一定能守得住,如此步步为营。眼看迟早要把旅顺拿下,将东江军逼入绝境。

这眼睁睁等死的滋味可不好受,东江镇总兵黄龙如今所承担的心理压力,恐怕比他历史上遭遇突袭自杀殉国时还要来得大。战场上无论如何顶不住,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到处求救了——这段时间黄龙几乎向所有信使能到达的地方都出了求援信。连威海短毛这等在隶属上八杆子打不着边儿的地方都给送来了求援信。内容么都是跟写给朝廷的差不多,说得很是凄惨悲壮:我等武将原有守土之责,战死疆场理所当然,只是旅顺及东江各岛上还有大量将士家眷,以及历年来不堪奴役从建州逃出的老弱妇孺,足足数万无辜汉民,请朝廷无论如何派船将他们接走,也好让将士们安心杀敌报国。

大明朝廷如今还在忙于应付崇祯皇帝清理盐税案产生的后续问题——比如那姓出来的官位子该怎么分配,暂时是顾不上东江军的。反正那帮丘八从来不是什么好鸟,历年来也不知道骗了朝廷多少银子,却又起不到什么牵制效果。况且明朝官员自己都是说惯了大话的,一眼就能看出黄龙那求救书中的不尽不实之处——情况很危急?当真危急了你还能派得出这么多信使?——派船去接回家眷老弱?尼玛若当真有船过去,老弱妇孺能挤得上船才怪!这帮死丘八什么个德性咱们文官还不知道,彻底没后路了或许还能拚一拚,真要给他们一条后路,这帮鸟人肯定跑的比兔子还快!

军神韩信不是说过么:先要置之死地才能后生!你们这帮死丘八读兵书太少,不懂这个道理,不过咱们文官可是懂的,安心学着点吧——对丘八们逼一逼是有好处的,没准儿能再逼出个宁锦大捷来。

总之大明朝廷肯定是没空搭理东江镇的,但威海基地肖朗那边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当然肖朗他们同样也不相信黄龙当真象他在求援信中所说的那样悲壮英勇,但至少在历史上黄龙确实是自杀殉国的。知道这一点让肖朗对他还抱有一定敬意。而另一方面,他其实也根本不怎么在乎对方的想法,只要能实际控制住行动就可以了。

“东江军以前是以登州作为后勤基地的,登莱之乱以后临时改到天津,但实际上并没有能建立起稳固的补给线——明朝人的效率你也知道。登州之乱平定后明朝内部一直有声音要恢复原状。黄龙的要求也是把人接回到山东去。但肖朗觉得只要把人弄上船,开到哪儿由我们说了算——假如我们出动船队去接人的话。”

庞雨大致向解席阐述了肖朗那封电报中的意图,肖朗很聪明的并没有直接反对委员会“不接触”政策,而只是从吸纳人手,搜罗人力的角度,认为如果听凭孔有德这么轻易的消灭掉东江镇。彻底解决长期以来后金在东北方向上的后顾之忧,哪怕对于琼海军的未来战略来说,也是极其不利的——当初委员会成员虽然大都赞同“暂不接触”的政策,但同时也没人能否认:琼海军迟早要和后金对上的。他们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又不想留辫子作奴才,那与建州女真硬碰硬大干一场肯定在所难免。现在不接触。只是为了等将来更强大时再出手。

另一方面,琼海军对人力资源的巨大需求也是肖朗寻求委员会支持的一个突破口——崇祯六年以前,恰恰是由于东江军的存在,后金八旗其实一直没能完全控制他们的占领区。许多不甘心被女真人奴役的汉民都在设法逃跑,东江军战斗力很弱,但却一直是辽东汉民逃跑的方向之一,历年来许多逃奴都藏匿在辽东沿海的东江军控制区。黄龙这次要求朝廷派船接走的很大一部分便是这类人。

“这部分人足足有好几万,如果他们重新落入后金八旗手中,必将增强对方的力量。而如果是我们来接收他们,无论对于台湾还是吕宋都很有用。而且肖朗更进一步提出,如果我们这次能保住东江军,只要他们能继续维持在后金腹地的存在,辽东的汉民就会一直往海边跑,从而导致后金持续不断的失血。”

解席冷笑一声:

“说得轻巧,就东江那群废物能顶多久,最后不还得我们自己上!”

“是。但至少肖朗目前提出的要求只是接难民——他在电报里说的很清楚:现在威海那边已经接纳了不少乘坐小船甚至是木筏从旅顺逃出来的难民,那边的情况非常不好,随着冬天临近饿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我们这里不缺粮食,不缺船只,也不缺兵员。唯一欠缺的就是来自后方委员会的许可。海峡对面数万汉民的生死将取决于我们的决定。同时他也完全理解委员会的担心,所以保证这次会尽量不让部队卷入战端——至少是不主动介入。”

“扯淡呢!等带兵到了那边,怎么行动还不由得他说,真跟满洲人交上火了,后方只有竭力支持的,谁还能指责他不成。”

深知此中奥妙的老解先是大骂,但随即却又摸了摸鼻子:

“我说,那小子会玩煽情不稀奇,可是以他素日的性格,居然肯作让步——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真不容易,比以前窝在机械组时可是长进多了。”

庞雨嘿嘿笑了两声:

“人总是会成长的么,他如今也算是统带一方军政的大员了。咱们一百多人中间,有过这种经历的也无非唐王二位队长,你,以及老杰克几个……这回他确实走了一步好棋,既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好歹在表面上回避了委员会最担心的问题,这种情况下就算你还在委员会里,能提出反对意见吗?据我所知至少海军方面是不反对的,阿文这次亲自带队北上,就是想到时候也去辽东转一圈。”

解席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方才闷声道:

“这下子明朝那帮人肯定开心死了。”

“是啊,这一南一北的,总算让我们互相咬起来了……据说无论钱谦益,周延儒,还有温体仁那边都已经收到过无数书生献上的‘驱虎吞狼’妙计,要求效仿宋时以梁山征方腊之策,征调咱们短毛去讨伐东虏……崇祯本人都询问过钱谦益好几次。”

“这回他们可算如愿以偿了……不过这条也许会有助于林汉龙他们和大明进行的谈判?”

听了庞雨的分析之后,解席已经不指望委员会拒绝肖朗的要求了,转而开始考虑后续问题。

“那是肯定的,反正船队本来就要经过威海,等委员会这里作出决断之后,林汉龙会和他们商量该如何提高要价——肯定要让明朝也出点血的。另外阿文也会直接去跟肖朗商议6海军配合的事。”

“我靠,难怪把伯爵号和总督号都给开过去了——公主号改回游船之后,那可是咱们当前除了琼海号以外吨位最大,火力最猛的两条战舰了。”

解席嘟哝了一声,随即又显得有些紧张:

“不知道肖朗对于部队的熟悉情况如何了,才刚去没多久,就要拉着部队上战场,还是去跟后金女真较量……娘的,可别把老子的三团给打光啰!”

“应该不至于。”

庞雨怀抱双臂悠然道:

“如果连自己内部都没搞定,我想他也没胆子向外主动求战。”

————?

六零三 肖朗的谋划(上)

就在庞雨解席这边谈论到他们的时候,山东威海基地的小食堂中:

“来,兄弟们,咱再走一个!”

肖朗举起手中小酒盅,脸颊微微泛红,显然已是喝了不少。不过兴致却正高昂,举杯之后也没在意旁边有多少人响应,自顾自一口闷了。

小包间中人不算多,但全部是“自己人”:吴南海,陈俊,徐磊,胡凯……以及三四位和肖朗一起新近从海南过来的原机械组成员——总而言之一句话,全部都是当初琼海号上一百三十九名现代人之一,也就是如今整个威海基地中最具有决定权的这一批人。

肖朗把大伙儿聚在一起,肯定不是为了请喝一顿酒这么简单,而他的目标其实也早就为大家所知。而且,很明显,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

酒桌上出现了短暂的冷场,过了片刻,却是吴南海开口问道:

“委员会那边回电来了么?”

“来了。”

肖朗从口袋里摸出电报,直接递给了吴南海,从他的动作来看,显然是对电报上的内容很有信心——委员会的回电并没有妨碍他的计划。

吴南海接过电报,开口念出声来:

“来电已收悉,威海与旅顺仅一水之隔,如何处理突发状况,可由前方肖,吴,陈,徐,胡等各位同志共同决断。如需帮助,后方总部将全力支持。另:北上船队已于近日出发,总督,伯爵二舰亦在其中,指挥员文,随扈可参与作战舰船共十七艘。”

吴南海看过电文,默默将其递给陈俊等人传阅,不过其他人既然已经知道内容,也无非是瞄一眼,走个形式——按照条例后方电报除非涉及到个人**。否则必须传达到每个人——当然是指现代人。

而肖朗在大家都看过电报之后,也放下酒杯,开始侃侃而谈:

“怎么样,我早说过:委员会不是委员长,虽然效率低了点,决策保守了点,可终究不会搞远程遥控指挥那一套。我们前方即使提出请求。他们也不可能胡乱替我们作出决定,所以关键还是在于我们自己的判断。”

又拿过电报看了一眼,肖朗微微冷笑道:

“哼哼……‘由各位同志共同决断’——委员会这是怕我肖某人独断专行,在威海这边一手遮天,强行拉着大伙儿过海峡去和满洲人开战啊。不过,且不说我有没有这本事。他们在后方,不了解情况在所难免。可最近这些日子,咱们这边的实际状况,各位可都是亲眼看见的——那些泅海而来的难民是个什么样子,对岸的情况又有多糟糕,不是我肖某人夸大其词吧?”

“那些人——!”

大约是酒劲上来了,肖朗猛然拍了一下桌子:

“那里有足足好几万的汉民啊!都是咱们汉人老百姓。明朝官府已经是不管他们了,如果我们再不管,那些人就会死。他们都会死去——就跟历史上一个样!可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们来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改变历史的!”

“若是超出了能力以外,管不了,那也没办法。可既然咱们有这个能力管,我们的发展路线也需要吸纳更多人力资源,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管?我们有枪有炮有战船,和对面仅仅一水之隔,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些女真鞑子屠杀我们的同胞?然后对自己说这是在历史上发生过的,把这当一场电影看就行了——我们能吗?有谁能?”

俗话说借酒装疯,肖朗此时就有点这个意思,但也有可能是故意把自己灌成这个样子以便于发飚——在说完这一大通之后,他的目光一一从在座众人身上划过。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片刻之后,旁边一伙子——从海南岛一起过来的机械组小弟率先开口捧哏:

“就说怎么干吧。肖老大,咱们都听你的。”

接着另外几人也纷纷表示了支持,虽然都是同属于原机械组的成员,却也营造出了足够热烈的气势。终于,在这样的气氛影响之下,二营长徐磊点了点头:

“肖大哥,好样的!我跟你一起干!”

“那也算我一个。”

三营长胡凯赶紧加入,他们两人都还很年轻,血气方刚,被肖朗一番话早就说的热血沸腾,先前只是因为内部意见不能统一,作为统军之人不好随便发表意见罢了。但此时见气氛已经形成,就是先前持不同意见的吴南海,陈俊二人也不再反对,便也站出来表了态。

而他们的支持也终于让肖朗脸上显出放心笑容——在威海的驻军是琼海第三团,下辖三个营,团长依然是解席——他身上还兼着威海卫参将的名头,不能随便更换的,否则跟明朝那边不好交涉。不过反正解席如今不在山东,一切都由这边自己做主。

一营长原本是敖萨扬,因为要担任管理委员,返回了海南岛,而且以后好像不打算再回来了——先前在大陆熬过的那个冬天可把这个台湾仔给冻坏了。所以主动提出卸任一营长职务,于是正好便由肖朗代理了营长——委员会任命他来做这个山东基地负责人,总要放些军权给他。但肖朗是空降下来的,虽然有名义在手,最近也经常下部队,对于部队的实际掌控能力却终究还是个未知数——毕竟他不像先前解席等人是看着这支部队慢慢扩编成长起来,长期和部队摸爬滚打在一起,几乎对每一个士兵都知根知底。

所以当前威海卫最有战斗力的部队,还要数徐磊与胡凯率领的二营和三营。虽然这两人在几年之前还只是个中学生,可琼海军迄今以来最重要的几场战斗他们全都有参加。这些年来从班长,排长,连长一路提升……完全是跟着三团一起成长起来,庞雨先前安排他们在威海卫附近到处剿匪,以战代练,到如今无论实战经验还是部队控制都不成问题,肖朗想要在军事上有所作为,就绝不可能绕开他们两人。

而他们两人的态度也最终决定了整个威海团队的走向——吴南海和陈俊在对视一眼之后也终于各自点头:

“好吧,我们也支持你的想法,能多救一些人终究是好事。”

“好极了!来,兄弟们,再走一个!”

肖朗大喜,再度高高举起手中酒杯,这一次大伙儿都很给面子,纷纷举杯,一口闷掉。

之后肖朗也不耽搁,迅速开始部署他的谋划:

“咱们这边没有参谋组的高手,做不出太复杂完美的计划来。我的想法比较简单,大家一起商量着办吧——我打算带领第一营和徐磊第二营去旅顺那边,先建立起一个先遣基地,把当地难民组织起来,如果形势还能支撑的话,就先在本地顶一阵子,等后方阿文他们的大船队到了,直接装上船拉南方去。如果形势不好的话,就渡海先送到威海这边来——但我估计那些人在旅顺时为了逃命啥船都愿意上,可真正到了山东以后恐怕就不会愿意再去南方了,所以尽量一次性的往南边送,大家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肖大哥你啥意思,看不起我是不是?难道咱们三营不能打仗吗?”

话音刚落,胡凯这边就提意见了,肖朗连忙赔笑:

“小胡你可别误会,我绝对没这意思,可咱们威海老巢总得有人留守不是。”

“那也不该留咱三营啊,以前在老敖手里一营就向来是负责看家的。而且说句不客气的话,要说实战经验,一营还真不能跟咱们二三营比——当初庞哥安排咱们俩到处剿匪,不就是让我们增加经验,作为主力作战部队么。”

肖朗苦笑一下:

“我也知道这道理,可既然是我自己提出的出兵计划,总不见得本人窝在家里,反而让其他兄弟渡海去跟鞑子开战吧。既然身为一营的代理营长,带兵出战也是理所当然。咱们琼海军三个团都是按野战军配备的,随便一部应该都是拉出去就能打,战斗力纵然有些差异,也不会太大。”

“另一方面,到时候大部队一出去,整个基地就剩一个三营了,小胡你除了要负责基地防卫外,还要防备来自明帝国的威胁,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明帝国?我们帮它打女真它还会来找我们麻烦?”

胡凯不以为然道,肖朗哼了一声:

“反正我对那帮子臭官僚是一点信心没有,管他们心里面怎么想呢,绝对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就是。而且,万一遇到最坏的情况……”

肖朗顿了一顿,方才道:

“小胡你的三营作为预备队,便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到时候还要依靠你们来援救。留一支战斗力较强的部队下来,不是坏事。”

费了一番唇舌,总算说服胡凯,同意暂时留守后方,但也终究和肖朗约定好:等后方文德嗣他们上来了,就把威海防卫暂时移交给海军——反正这个港口主要是作为未来海军基地建设的,胡凯到时候将率领三营一并投入到战斗中去。(未完待续。)

————?

六零四 肖朗的谋划(下)

胡凯这边安静了,吴南海那头却又提出一个问题:

“现在出兵是不是仓促了点?既然后方已经派船队过来了。等海军力量过来,有两条大战舰一并伴随着行动,会稳妥许多。拉上难民便可以直接往南方运送,也不必等着看形势。”

“就怕对面撑不了那么久啊。”肖朗叹口气道,“我知道那个黄龙在历史上是自杀殉国,但在这个时空他会做出什么决断谁也不能保证,毕竟明朝的文官武将骨头都很软,东江军又是出了名的混乱。就算黄龙本人还想打,他手下那帮人在历史上可是大都投降了的。而只要我们绿皮军上了岸,哼哼……”

肖朗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又冷笑一声,杀气腾腾道:

“我倒要看看那帮人中谁是软骨头!”

“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天气问题?”吴南海皱眉道,“眼下已经是十一月,用不了多久靠近海边的地方都会封冻,我们的木头船很难再靠岸。无论补给,支援,还是战术机动都将非常困难,而我们琼海军对于后勤补给的要求向来很高。你把两个营一千多号人丢到海峡对面去,万一海路断绝,后方接济不上……”

肖朗放下酒杯,脸上神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不错,这正是我刚才所说的‘最坏情况’——咱们被困在旅顺,搞不好要坚持一整个冬天。后方空有庞大补给船队,却因为海冰封锁难以顺畅的送过来,最多只能断断续续送一些最必须的补给品——这一点我想咱们的海军还是能做到的。”

“那你还要坚持上去?”

肖朗嘿嘿一笑:

“如果到时候没有我们自己人在岸上,海军还会冒着被浮冰撞坏船壳的危险靠岸吗?反正到哪儿都能招到难民,到那时候后方委员会可就未必肯支持我们的计划了。”

“你这是拿两个营一千多人在要挟后方啊!”

吴南海不满道。肖朗则正大光明看着他:

“所以我才要亲自带队上去——放心,我肖某人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博。旅顺那地方作为要塞是第一流的,想当年日俄战争时期小日本那么疯狂,到最后还是只能靠长期围困解决问题。我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军队能承受住二零三高地那种伤亡。况且这次发起攻击的只有孔有德汉军所部,他们真正能打的兵力也就两三千。还都是早就给我们吓破了胆的那批人。只要后方弹药粮食能接济得上,我用一千多人对付他们绝不成问题……所以趁着最近天气还好,赶紧出动,还能多运些物资上去。”

“凭什么这么肯定,难道你实地踏勘过?”

旁边陈俊也疑惑道,肖朗却自信一笑:

“还真去过两次。一次是在二零零六年,当时是作为旅游者去的,瞻仰了一下日俄战争旧址。还有一次……则是在十五天以前,去那边看了一下当前的地形。”

“十五天前?你……登陆了?”

屋子里几个人都吃了一惊,虽说旅顺距离山东这边号称是顺风一夜即至,先前确实也有人抱着木板漂流一两天浮海过来的。但肖朗什么身份?居然已经偷偷去过了海峡对岸?

肖朗显然对自己的举动也颇为得意,呵呵笑道:

“是啊,北纬他们的侦察队不在,只好亲自上阵了。就是亲自去看过以后我才决定带部队登陆上去,建立起一处防御营地的——那地方的地势太好了。在我选择的地方可以建立一处靠海码头,只要我们还有海上优势,就不可能被包围。”

“海面封冻呢?”

“就是考虑到海面封冻的情况了——旅顺这地方说起来应该算是不冻港。否则后世老毛子也不会总想着占领它。这个年代天冷一些,但坚冰也不至于深入海面太多。我们可以把若干条小船连接起来,上面铺上木板,做成深入海面的浮动栈桥,以此来越过冰区……别忘了我可是机械组的头目,对工程方面的事情也不算彻底外行。”

肖朗很自信的笑言道,看来是把一切都考虑好了。不过陈俊却还是有点不放心:

“可你毕竟只有千把号人,万一对方调集数万大军强攻呢?在封冻期间后方终究是无法提供大规模支援的。”

陈俊手指地图道,而肖朗也毫不示弱的同样指向地图:

“那他们就是在作死!旅顺上方的金州地峡最窄处只有五公里宽,光靠舰载火炮和火箭弹都能封锁。如果皇太极当真敢把后金军的主力调来旅顺口攻我。后方委员会就没有任何理由不出动全部陆海军了。到时候庞雨赵立德他们只要不是白痴就必然会封住金州地峡,把后金主力全部消灭在旅顺城下!”

顿了一顿,肖朗又笑道:

“只要他们别学李天霞,我倒是不介意扮演一回张灵甫。”

吴南海和陈俊互相看了看,论起军事这两位都不太擅长。以前反正有解席庞雨等人作决断,现在么……好像看来肖朗的水平也不差?

两人又看了看吴凯和徐磊那头,见那两位职业军头也没提出反对意见,便不再就此事发表意见。

而肖朗却主动安排其他们两人的动向来:

“南海,我出去之后,整个威海基地,以及我军的后方补给都要拜托你和小胡两位了。”

吴南海点点头:

“放心,只要运输通道畅通,物资肯定不会缺乏。”

肖朗点点头,又转向陈俊那头:

“老陈,在那边要快速修建一批工事,关键部位最好能用上铁筋混凝土,需要土木建设方面的专家,你得跟我一起登陆,开战以前送你离开。”

陈俊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

“可以,离开倒也不必。到时候一起配合你作防御好了。”

“那最好了。”

肖朗开怀大笑,再度举起了手中酒杯:

“来,再干一个,预祝我们旗开得胜!”

“干!”

几只酒杯碰在一起。迸发出清脆的响声。

…………

酒宴结束之后,诸人各自返回宿舍,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肖朗安排的时间很紧,这一两天内就要行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因为多喝了几杯而燥热的面庞渐渐冷却下来,一同冷却的还有头脑。

“我们好像都被肖朗绕进去了。”

陈俊忽然恍然大悟般对吴南海说道。后者一愣:

“嗯?”

“那家伙在向委员会汇报时可是说只去收集难民,还说要尽量避免和满洲军对上的。结果今天的商量根本没怎么安排难民事宜,全是在琢磨打仗了——居然都考虑到有机会全歼后金主力上去,这哪跟哪啊!”

吴南海沉吟片刻,也是苦笑了一下:

“没办法,我们都知道肖朗满脑子想着要扼杀掉将来的大清王朝。既然到了那边,不跟后金军干上一场是绝不肯罢休的。可既然他是经过委员会正式任命的威海基地指挥官,委员会也同意了他的行动计划,那么我们的职责就是全力协助他把这件事情办好。”

“哪怕他在其中掺杂了属于自己的小算盘?”

陈俊皱眉道,吴南海则是哈哈一笑:

“只要他能为集体搜罗到足够人力资源,这种程度的小算盘就在允许范围之内。咱们这个大集体,本就是由若干抱有自己小算盘的小团体所组成的啊。”

陈俊思虑片刻。点点头:

“确实……只要他不打败仗,什么都好说。”

“而我们两人承担的任务正是保证他不打败仗的重要前提——我负责把物资筹备充足,而你则要尽量帮他搞一个稳固的防御阵地出来。”

陈俊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吴南海的意见,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除此之外,我想我们还可以给他找一点助力……”

“嗯?”

“肖朗这家伙对于明帝国的态度比对后金也好不了多少,这次行动他除了上报委员会外,根本就没想过要跟大明朝廷或是旅顺那边的地主打声招呼。”

“那是当然,他根本看不起明朝的任何人,无论文官还是武将。军队就更不在话下。”

“这种想法可不太好,我虽然不懂军略,却也知道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换了老解老庞他们处理这事儿,肯定不会忽略明朝方面的。”

“那你想怎么做?”

“帮他把短板补上——走吧,咱们去给陈涛发个电报。我们这里向北京发电报无需再中转。很快就能收到,动作麻利些的话,我想陈涛今晚就能把事情办好了。”

“发电报是没问题,不过……后方委员会还没决定怎么跟北京方面谈呢,我们这么着急把消息捅出去不太好吧?”

“着急的是肖朗,他明后天就要出兵了,渡海也用不了两天——别到时候我们到了旅顺口却被当地官兵当作敌人看待才是笑话。”

“肖朗好像已经有这方面的考虑了——我听他刚才还在跟徐磊商量,如果旅顺明军不合作的话该怎么压服……”

“瞧,这就是他的疏漏之处了,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强硬的——让陈涛先去跟明朝官员打个招呼,帮我们争取到出兵的合法性并不困难。我们反正只管先把面前事情做好,至于善后怎么处理,再由委员会去操心吧。”

“你确定陈涛在没有后方提点的条件下,一个人就能把这‘合法性’争取下来?而且还是在这么短时间之内?这事儿可不算小。”

“那就看他的本事了,我想他好歹在那边混了这么长时间了,花费了大集体那么多钱粮物资,总该有些成果不是。况且就算他做不好,背后不是还有个钱阁老么……那老头儿终归会有办法的……”

一两人一边议论着,一边快速朝电报房走去。(未完待续。。。)

————?

六零五 不速之客与有关部门

当天夜里,北京城中。

大明兵部尚书张凤翼带着一脑门子雾水坐在自家小花厅里,接待两位夤夜来访的客人。

按照通常礼节,一般有点身份的客人前来拜访之前都要先派仆役上门投贴,打好招呼约定时间,得到主人的允许之后才会登门。否则这头客人忽然上门,那头主人却不在家或是不方便见客岂不尴尬。而拜访时间也多半会是在白天——这年头大城市里头入夜都有宵禁,到了晚上寻常人等一概不得出门的,夜间还待客的那就只证明一点:这是打算把客人留到天明了。除了关系特别好的或是娼门妓户之流,一般正经人家都不会这么做。

堂堂兵部尚书家里当然是绝对的正经人家,而前来拜访的两位客人身份也绝不低,其中一位甚至是和张大尚书平级的,堂堂大明礼部尚书钱谦益钱阁老,而另一个小伙子虽然年纪轻轻,如今的全北京城中却绝对没有一个官宦敢小看他的——南方琼海镇派驻在京城的联络者,陈涛的名字已经在京城里打响了。

当张大尚书接到家仆禀报,说有这么两位客人忽然上门前来拜访时,心里着实是吃了一惊的——要知道他张凤翼平时跟温体仁走的比较近,按照当今朝堂中的政治派系划分来说,应该是跟钱谦益以及钱某人背后的短毛集团属于对立面才对。平时走在路上面对面碰到都未必打招呼的,如今这么黑灯瞎火的突然前来拜访。想干什么?

再仔细一想,那南方短毛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也就罢了,你钱受之钱老倌儿可是东林大儒,平日里最为爱惜羽毛的一个人,怎么也陪着那短毛小伙子胡闹起来?招呼都不打一个忽然过来,若是我今天有安排正好不在家,又或者干脆直接点,回个“主人身体不虞,不见客”。让你堂堂礼部尚书吃个闭门羹,岂不大丢面子?

不过也只能在心里头私下想一想罢了,作为一个进士出身的标准明朝高级官僚,这种当面撕破脸的行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的。况且人家既然这么突然找上门,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这两年凡是和南方短毛搭上关系全都发了,眼前钱某人就是个最好例子。张凤翼以前想凑上去都找不到门路,如今机会主动找上门,当然不会白白错过。

——至于和温体仁的关系?他不过和温体仁关系好点,又不是温家奴才,交游广阔一些谁管得着?跟短毛攀上交情后别的好处先不说,光是冬天里可以得到来自南方的瓜果蔬菜一项就足以让人羡慕了——其实在他们大男人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冬天的西瓜未必就比夏天的甜些,但家里太太们的想法却和男人完全不同,更不用说明光堂里那些珠光宝气的玻璃器皿了……现在京城里富贵人家宴客已经形成风尚:一看菜蔬中有没有反季节的南货,二就是看器皿中有没有玻璃的,没这两样东西。你这档次就是上不去!

于是片刻之后,张家的小花厅里。张尚紫媛中文两人笑语殷殷,互叙文章,一派久揆老友模样。张凤翼尊钱谦益为长——他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而钱某人则是三十八年的,以前这点差异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要知道他是山西代州人而钱谦益是江苏常熟人,北方能考中进士的比南方人要少得多,在世人心目中的含金量也不能比。

不过这一回张凤翼却很痛快的认了钱谦益为前辈,其实是指的另一方面——在和南方短毛的交往上,在这方面他张某人想要有所进益,还真得请教这位一手完成短毛招安大计的前辈不可。

而钱谦益也很上路子,在稍稍敷衍了几句以后便正式将陈涛介绍给张尚书,自己退于二线。虽然陈涛的身份京城里只要稍微有点门路的都早已清楚,但毕竟早先没打过交道,像张尚书这样身份的人肯定不能自来熟一见面就说我认识你,一个正式的介绍人必不可少。

不过陈涛并不讲究这些,他接到山东的电报后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呢,此时满心只想着要把吴南海和陈俊托付给他的事情办好。人情世故方面本就颇有不足,此时更加顾不上了。在简单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将他的来意和盘托出,而随着他的讲述,张凤翼张大尚书的脑门子也是越来越亮——有汗珠子冒出来了。

“什……什么……?”

其实陈涛所说的消息对于任何一个明朝官员都可以算是天大利好——南髡北鞑这两大强悍势力终于要面对面死磕起来了,而这正是几乎每一个明朝官员都梦寐以求的好事啊!虽然短毛这次所说的只是“协助疏散人员”,可只要那帮子绿皮跟鞑子照了面,以他们那硬邦邦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还怕双方打不起来?

只是陈涛提得要求也有点匪夷所思——他要求张凤翼以兵部名义发文,令旅顺明军在短毛军登陆时暂时服从其指挥,至少是要求尽量配合短毛军的行动,这个可不符合明朝原本的体制——客军应该是受驻军约束的。

但张凤翼也完全能理解短毛的顾虑,事实上凡是需要其他地方派军队援助的状况,其本地驻军肯定是废弛不堪用了,外地强军进来要他们服从本地弱旅原也不太现实,明朝对此的解决方法是派遣地位更高的官员作为总制,统筹调度这一地区全部兵力。

但短毛显然不会接受这种方式,更要命的是他们要求时间极紧,说是明后天就要出兵!这速度着实让习惯了大明朝互相推诿扯皮低效率的张凤翼惊诧不已,心说难道你们短毛都好个作不速之客?连军队都是如此?

“这个……不合我大明体制啊。”作为一个老资格的大明官僚,张凤翼当然不会轻易允诺这种破坏体制的要求。“陈先生可能有所不知,老夫虽然忝为兵部尚书。可这种要求,却不是兵部能做主的。更不是老夫一言所能决定,具体事宜,恐怕还要呈报天子,并待朝中几位老大人商议定夺之后方可决断。”

——跟这短毛说话也挺费劲的,关键是称呼上不好办。明朝士人之间互相称呼——包括称呼对方的敬称和称呼自己的谦称,都是很有讲究的,可在这小年轻面前似乎都用不上。思来想去只好用些非正式的口吻,“先生”“老夫”之类,说起来颇为别扭。

不过别扭归别扭,张尚书这一招太极推手还是很漂亮的,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把事情挡到一边,深得大明官僚推托技巧之三味

没想到人家陈涛压根儿不跟他玩官场伎俩,直截了当道:

“不好意思。张尚书,我对于大明朝廷的军事制度确实不太了解,这个要求也确实仓促了一些——我自己也是今天傍晚时刚刚收到来自山东的电报。但是在威海那边,我的同伴们正在做最后准备,明天,最迟后天。他们就要渡海前往旅顺,去直接与大明,也是咱们整个华夏民族最为凶恶的敌人作战。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别的忙,只能尽快帮他们取得朝廷的官方支持,免得到了那边与当地守军产生误会。这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还请您多多费心才是。”

张凤翼笑了笑。个小毛孩子还跟我玩起民族大义这一套来了?咱当年在书院里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时候你还没出娘胎呢。不过脸上却是一片肃然诚敬之色,拱手道:

“陈先生一片拳拳之意,老夫深感钦佩。只是国家制度,军机要务,非吾等身为臣子者可以擅改。贵镇之所求,实非我区区一兵部所能决断。”

“是这样啊……”

陈涛喃喃道,但让张凤翼略感诧异的是这小伙子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失望之色,反而向后面钱谦益坐的地方看了一眼:

“果然和钱尚书您说的一样呢……”

钱谦益捋了捋胡子,笑而不言,而陈涛也站起身来:

“那么,不好意思,张尚书,打扰您了。”

说着便要告辞,这么干脆利落的态度反倒让张凤翼感到一阵不安。

“这个……请恕老夫失礼,不知道陈先生下一步是打算?”

按理说一个官僚在正常对外交涉时是绝对不会问出这句话的,说出去也只是白白被人笑话。但张凤翼觉得和这帮短毛的交涉怎么也不可能“正常”起来,干脆也想啥说啥了。

而陈涛果然也给了他一个回答:

“继续找其它有关部门呗,既然在您的兵部这边得不到帮助,我想再去周首辅家里,还有锦衣卫那边碰碰运气,如果都不行的话,就只好直接去皇宫里找人了——我想大明朝的皇帝肯定会乐于帮助我们清除任何向辽东出兵的障碍。”

“哎?……等等等等!”

张凤翼一听脸就白了——这小子说话阴着呢,什么叫“在我的兵部这边得不到帮助?”是你们提的要求压根儿不合规矩好吧!我要敢签发这条命令,恐怕命令还没发出去,弹劾的奏章就已经铺天盖地飞过来了——这姓陈的小子知道六科给事中是干啥的么?哦,肯定不知道,要不他也不会说出什么找周首辅,锦衣卫之类的笑话了。

可问题是,如果自己不签的话,麻烦也一样很大——恰如陈涛所言:只要他们短毛肯向辽东用兵,对于大明朝来说绝对是一件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的好事。但如果这小子冒出来一句“因为兵部不签命令咱们去不了”的话……张凤翼完全可以想象,到时候上至天子,下至文武百官,绝对没有一个人会表扬自己坚持原则的,他们只会毫不犹豫把自己当作替罪羊牺牲掉——换了他本人站在另一个角度上,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干。

一时间,张大尚书委屈得几乎想要掉眼泪,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为短毛出兵的障碍了呢?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接待不速之客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张凤翼毕竟是从多年宦海中磨练出来的,稍稍思虑之后便立即想到了应对之策,他直起身子问道:

“陈先生想要面圣,不知事先可有向宫中通报过么?”

“还没有呢,情况紧急,钱阁老同意带我去试着敲敲宫门看看。”

陈涛的回答让张凤翼暗中撇嘴,心说果然如此。这短毛作不速之客还作上瘾了,跑我家来不算,还想去周延儒家,锦衣卫那边碰运气?甚至要夜闯宫廷?你当那些地方是你家隔壁邻居,想拜访了去敲个门儿就行?

若是在今晚之前的任何一个时间段,他张大尚书听到这种荒谬要求,肯定是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把眼前这两位当疯子赶出去——如果厚道些没通知顺天府来抓人的话。

然而这一刻,张凤翼却站起身来,拱手正色道:

“两位请稍候片刻,待老夫换一下衣冠,陪你们一起走!”

…………

大约一小时后,陈涛又从大明首辅,吏部尚书周延儒家里走出来,在爬上四轮小马车时他脸上略带无奈之色,显然是没能达成目标。

不过他也不算一无所获——周延儒的轿子也从门里抬了出来,连同前面那两位的,大明六部尚书中已经有一半在陪他逛街了。如果不是剩下户部尚书出缺,工部刑部实在称不上“有关部门”,陈涛今晚把六部尚书统统拖上街来个夜游北京城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一起去了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家,当然也没能得到陈涛想要的指令,但骆养性同样主动跟了出来——大明官僚考虑问题的思路,以及解决问题的方法都是差不多的。之后陈涛原还打算再去找找其它“有关部门”,但终于忍受不下去的周大首辅,钱张两位尚书,以及骆指挥使都异口同声告诉他:你找谁都没用!这事儿肯定只有天子才能决定。如果不想把文武百官统统拉上街大游行的话,还是直接去宫里吧。

于是陈涛终于不再满城乱窜,而是拉着一批大明高官前往了紫禁城,浩浩荡荡的共同作起了不速之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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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六 断流

“什么?你说什么?”

这天晚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还是一如既往——继续在御书房中苦熬,与那些仿佛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国务作艰苦斗争。

崇祯六年的国务比起前几年并没有什么起色,不过倒也没怎么大下滑,除了山西,河南那边的民乱更加猖獗一些外,最令大明朝廷头痛的后金女真方面倒还算安稳。而原本会对帝国造成重大伤害的登州叛乱被招安后的短毛军迅速平息,使得这个时空的大明国势比历史上要好了不少——当然,崇祯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不过他至少能感受到那些短毛带来的另一项好处——原本被认为僻处蛮荒,从来不曾为大明带来任何收益的琼州地区,以及海外以前连听都没听过的什么吕宋,如今竟然已经开始有能力向朝廷中枢提供赋税——根据朝廷与短毛签订的招安协议,后者每年都需要向朝廷缴纳一定数量的财货物资,作为短毛髡人获得那里实际统治权的代价。这个数目不算高,因为按照大明以往的经验,招安这种强力武装集团是要花费大笔真金白银的。而钱谦益没花朝廷一分钱,反而从对方那边榨出一笔,已经算是很成功的交涉了。

而之后短毛军在战场上所表现出的强悍实力,更是让朝廷上下额手称庆——把这么一支强军弄来为朝廷效力,居然还没花什么钱,可算是大赚而特赚。钱谦益为此晋位尚书。升阁老,也算是略酬其功。

然而短毛给朝廷带来的惊喜还不止于此,根据那些被派到琼州,吕宋的官员所汇报:当地气候温暖。人烟稠密,更兼交通东西两洋。在短毛的治理之下,当地富庶程度正在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速上升。如果能够向中原地区提供粮食和物资的话,对于大明的帮助将不逊于江南!

这是一个极其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唯一阻碍就是当初和短毛签订的合约中没有提及这方面。但包括崇祯在内的明朝上下并没有把这个问题看得很重要——在这个时代的皇帝和官员们眼中,契约精神根本就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这不,朝廷才稍稍威吓一下,便要到了一条大船,接下来能要到的东西想必更多……

然而这所有一切,都比不上今晚他刚刚听到的那个消息令人震撼:

“什么。你再说一遍?”

“哎哟喂我的万岁爷啊!大喜哪——那短毛军打算去和建州鞑子开战啦!”

跪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新近登上司礼监大总管之位的曹化淳。除了他以外御书房里就再无旁人,原有的两个伺候笔墨太监也被他打发到门外去了——在这种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有第二个人来分享皇帝的欣喜与兴奋。就算是周延儒。钱谦益等把这个绝好消息带给他的人,此时也只能乖乖在宫门外候着——嘿嘿,谁让你们身上多了个零件儿呢。

“再说一遍,说详细!”

在崇祯的要求下,曹化淳详详细细把他从钱谦益等人口中听来的消息给说了一遍,经过几个人的转述难免有些走样,但大体上总还是差不多的。而崇祯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是他兴奋无比的表现。

“山东的短毛军统领换了人了?原先那个姓解的回琼州去了?哈哈,换的好!那个公然宣称琼镇军队不受朝廷管辖的就是这解某人吧?此人狂妄自大,虽有勇力也不可偎以重权,髡人首脑召他回去。肯定也是看出了此人狼子野心,提防于他了。”

“正是新来的要出兵旅顺?他叫什么……肖朗?好!忠义之士,忠义之士啊!”

崇祯拿起御笔,在旁边一面白纱屏风上写下了“肖朗”这个名字,想了想尤嫌不足,又在自己袖子上再写一遍——按惯例,能够享受到这个待遇的都属于“简在帝心”之辈,很快就要大用了。

“朕要封赏他,重重的封赏!原先那个姓谢的是参将吧?朕看这位肖义士可为副将……不,总兵!直接给他一个实授总兵!”

崇祯皇帝兴奋万状的在屋子里转了十几个圈儿,好容易才想起还有个曹化淳在旁边呢——要知道朱由检向来最是看重所谓“天威难测”四个字,有时候哪怕作些莫名其妙的决定也不想让臣子把自己给看穿了。曹化淳虽然只是家奴,他也不肯让对方看到自己情绪失控的样子——殊不知他的这种性情早就让下面人揣摩透了。曹化淳方才一直把脑袋紧贴着地面,压根儿就没抬一下头。

于是朱由检觉得自己并没有在这奴才面前失态,颇为满意的咳嗽了一声,又开始询问他一些具体的事情。在知道那带来消息的短毛使者和自家三位尚书,一位情报头子都还在宫门外等候着的时候,先是要立刻召见,但想了想之后却又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丢份儿,弄得朝廷好像迫不及待一样。

于是最终,从宫门传来的消息是:周,钱,张三位尚书以及骆指挥使可以觐见,但钦天监陈官正品级太低,又兼未曾学习过见驾之礼,恐君前失仪,只能去偏殿里候着,有什么话可以通过旁人转达。

也亏得陈涛在穿越众里属于脾气比较好的那一类,在京城里混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磨练出来了。再加上负责和他交涉的曹化淳曹公公态度极佳,可以说是把平时拿来伺候皇帝的热情分了一小半出来,所以陈涛对这种颇为别扭的交流方式倒也没特别不满,靠着曹公公和其他几位大臣的解释说明,总算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给传递了到崇祯帝面前。

要朝廷直接下令让大明军队服从琼海军指令,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同样的涵义,换一种说法给人的感受就大不相同。而能够在朝廷里身居高位的个个都是语言大师,不要说那几位两榜进士底子的尚书阁老,就连骆养性和曹化淳也精通此道。通过他们的“翻译”,陈涛提出的要求转达到崇祯那边时,已经是变得非常顺耳而且完全可以接受了。

其实若不是怕将来给人揪住不放当成把柄,这事儿钱谦益自己都能解决。之所以闹这么大,非要到皇帝面前挂个号,主要还是出于官僚自保的心态。而一旦崇祯皇帝点了头,这事儿要处理起来又非常简单……官场的事情么,总是这样。

——不久之后,东江镇总兵黄龙发现他前段时间疯狂寄出的求援信似乎是一夜之间统统有了回音——他收到了一大堆上官来信,但其中并没有公文,而全都是以私人身份寄送过来的。不过寄信人的来头个个都非同小可:当朝首辅周老爷,兵部尚书张老爷,连跟他八杆子打不着的礼部尚书钱老爷都发了信件过来。不过更让他惊恐的还是来自锦衣卫指挥使骆老爷和东厂首领,秉笔大太监曹公公的来信——在最后一封信中,甚至隐约透露出这是皇上的意思!

其中要求倒是相当一致——都要他倾尽一切力量,努力配合南方来的琼镇援军。怎么个配合法并没有明说,那些官僚是不会在文字中留下破绽的。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意思却很明确:必须要设法让琼海军留下来,如果琼海军那帮大爷一时不痛快跑了,那朝廷肯定会让你一世不痛快!

对于这些书信黄龙只能苦笑,心说各位大老爷尽可以放心,小将我配合的不能再配合了——连地皮人员都差不多全送给他们了,还要怎么个配合法?

当然,这是后话。以明朝官吏的办事效率,即使再怎么加急,没有十几天功夫这些文书也休想渡海抵达辽东。而就在陈涛夜访紫禁城的第二天,肖郎这边已经下达了让部队登船,出海的指令……

威海卫的港口中,十余艘经过改装的大型福船正依次停靠在一条条深入海中的木制栈桥边上。在每一条栈桥上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琼海军士兵,他们背着装具,步枪,以及个人物品排列成整齐队列,依次登上甲板,并在军官的指令下按序进入船舱。

“这运力还是有些紧啊……没有大帆船就是麻烦。”

负责后勤与运输工作的吴南海站在码头上,一边将手中运输表格与实际进度相对照着,一边向站在他旁边的肖郎抱怨着:

“如果按全装备输送的话,我们手头的改装福船和广船一次只能运送半个营。就是按照你的要求只运轻步兵,一次也只能送一个营过去,徐磊的第二营得放在下一批了。而且,没有火炮伴随,你们光是步兵上去恐怕有点危险……”

“没关系,现在对面还不是战区,对付个吓破胆的黄龙,一个营的轻步兵也足够了。更何况海南的北上船队已经出发,最多一个月功夫,我们就有足够的大船可用。”

肖郎充满自信道,他甚至不知从哪儿记起一句古辞,手臂一挥,指向那海面,纵声大笑:

“吾之众旅,投鞭于海,足断其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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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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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七 在广州(上)

不久之后,先期抵达广州附近的北上船队也得到了肖朗所部出兵的消息。比起以前的说走就走,这一次北上船队的行动要拖沓了许多——没办法,队伍里混进了大明的军队和舰船,想快也快不起来了。

这一回两广的官员对他们非常热情,因为那条“神威定远大将军”号在吕宋完成修复以后,船上配属的五百定额水手都是来自两广和福建水师。台湾郑家也掺了一脚,提供辅助船只及水手若干,这样报到北京去就是“琼镇,两广,福建,及游击将军郑某联合报效朝廷组建津门水师”——这艘大将军号的锚地已经被定在了天津港,将和登州水师残余力量合并成为新的津门水师。

这几天两广总督熊文灿几乎天天设宴款待北上船队的一行人,福建巡抚方面也派了极亲信的代表过来,郑家则是郑芝龙亲自出面,这些人理所当然也都要各摆筵席,以表示他们作为主人的热情与诚意。

盛情难却,北上团队的众人不得不每天游走于各家花园之间——这年头达官贵人请客都是习惯借用当地富户的私家园林。而既然吃了人家的,这边当然也要回请,于是又在贸易公司的广州分站点,也就是刘明强刘大员外的庄园那边开招待会……如此耽搁下来,以四条大舰为主的北上船队在这广州港中一停就是七八天,直至目前都还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站在小胖子刘明强那座堪称广州府第一高楼的“天守阁”最上层露台,正好可以俯瞰到不远处的港口全貌——琼海贸易公司的各地分站点对海运都极其依赖,刘明强这座庄园的选址自然也尽量接近港口处。自从这座天守阁建成后他个人的一大爱好便是坐在这里用望远镜观察港口情况,以此来判断商贸形势,大多数情况下都还挺准。

不过今天这座露台上可来了不少客人,刘明强自然也把最好的位置给让了出来,让大家欣赏四周景色。不过众人看来看去,普遍觉得景色最佳还要数港口那边。尤其是在当前港口中正停泊着四条西洋大帆船的时候,更让他们怎么看怎么骄傲自豪。

“广州港中恐怕还从来没有一次聚集过那么多的西洋大帆船吧?如果按正常历史,恐怕直到清末才会出现这种景象呢。”

绘画高手王晨看到这幕景象,顿时职业病发作,忍不住便要拿出纸笔要将这一幕画下来,同时也对他们这个集体所取得的成绩愈发自豪。

但旁边更熟悉本地情况的小胖子刘明强马上就跟他抬杠起来:

“历史上怎么样咱不知道。但在这个时空,当初两广总督王尊德联合英荷西三国舰队,讨伐咱们海南岛的时候可就是在这广州港里集合的,那舰队规模肯定比现在还大——后来咱们的琼海号追杀进来,光是在这港口里头击沉的西洋舰船差不多就相当于今天停泊着的那些了——你们瞧西关码头那边的仓库。全是用打捞上来的西洋船残骸木板搭建而成,看看那规模……我一直想主张说那应该属于咱们琼海镇的战利品,不过程忠老头儿觉得咱们不能太贪心……”

王晨撇撇嘴,心说你小子要敢在本地公然提这种要求不被人打闷棍才怪,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在画纸上勾勒起线条来。而旁边另一位哥们儿则又由此想起什么,颇为感触的笑道:

“两广总督啊!想当年我们刚刚来到这明朝时,听到两广总督这个名称那真是感觉天大的官儿啊!到如今才不过三四年,两广总督却就站在我们脚下。让个郭逸去应酬一下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伙儿不由得都朝天守阁下面的花园里看去——两广总督熊文灿正和现任管理委员兼代表团团长郭逸先生愉快交谈着。周边还围着一圈广州这边的官员士绅,以郭逸的阅历与谈吐其实并不足以应付那些进士举人,但有什么关系呢——眼下是熊文灿需要讨好他们而非相反。所以随便郭逸怎么胡说八道都无所谓,反正维护好谈话气氛的责任是在熊文灿那批人身上。

旁边不远处,则是胡雯,王娇娇。朱月月,以及苏暮雪等女性成员的天下——这一次代表团中女同志着实很多,她们真把这当作一次旅游了。她们需要招待的是那些官员家眷。这个任务同样不难,因为那些官太太贵小姐们也肩负着与其丈夫或长辈同样的使命。所以无论她们如何看这帮花枝招展的短毛女不顺眼,无论她们在心底如何觉得这帮短毛女身上的奇装异服充满了风尘女子气息,脸上却都不得不作出一副欢喜赞叹的样子,对着短毛女搞出来的诸多新花样大加赞赏。

此外,在花园的另一侧,还有第三个小团体,却是以杰克与安娜夫妇为中心的外国人圈子——不仅仅是西洋人,还有若干中亚面孔,是来自奥斯曼土耳其以及印度那边的胡商。

广州这边作为大明帝国少数几个长期对外开放的港口城市之一,胡商的数量还是很多的,有些甚至多年在这里安家落户,早就成本地户口了。不过按照传统习惯,他们有自己的交往圈子和商业渠道,基本上和明朝本地所谓“耕读传家”的士绅团体没什么来往。对于官员也只是以送礼贿赂,只求不要坏事就好。

但在刘明强这里,跟他们的交往却不少——琼海公司主打还是外贸路线,棉布丝绸白糖瓷器玻璃器皿以及香料之类都是那些异国人最喜欢的商品,不仅仅是西洋人喜欢,那些来自伊斯兰世界的阿拉伯商人也同样对这些东西趋之若鹜。要知道如今这十七世纪可正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如日中天的鼎盛时期,苏丹,哈里发以及帕夏们的手中的金银远比欧洲人拥有的更多更纯,而广州正是这些人集中的地方。小胖子刘明强所主持的贸易公司广州分站之所以能发展迅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搭上了这条通往伊斯兰世界的商路。

刘明强这次召开宴会,顺带着也邀请了不少平时关系较好的阿拉伯商人一起前来,也好让他们见识见识琼海贸易公司的威风——就连大明两广总督都要讨好咱们,你们以后可要识相些!

不过这时候,围绕在老杰克身边那批人,谈论的事情却是以医学为主——伊斯兰世界的文化水准一向不低,在医学方面尤其出色。欧洲近现代医学很大程度上便是吸收了阿拉伯医学的发展成果。特别是在这群阿拉伯人中间恰巧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名医,与老杰克这个“短毛神医”一交谈起来,顿时令两人都大感惊讶——他们谈得非常投机。

杰克这边,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后,除了那群现代人同伴,总算遇上一个稍微具备现代医学理念的同行了。尤其是在关于外科手术方面,阿拉伯医生对解剖人体的容忍程度可比明朝与欧洲人都要理智多了。老杰克跟他谈起人体各个部位,绝对不用担心被当屠夫或变态看。

而在那位阿拉伯医生眼中,杰克的学识与水平更是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很多医学上的想法,他这边还仅仅只是因为多年研究才有个初步概念的,眼前这位同行却已经可以明确的指出其要点及成效了,并且连可能带来的额外问题都提前指出,着实让人惊叹不已。

他们俩谈得投机,旁边众人都有点傻眼——这话题太专业了根本无法介入,而且这两位还是用拉丁语在交谈!附近能听懂这种语言的人都没几个。还是安娜在旁边努力为丈夫做翻译,才不至于让周围听众统统大眼瞪小眼。

但也恰恰是因为他们谈论的东西听起来相当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一帮人才不管能不能听懂都聚拢在旁边——关键是被安娜翻译过来的单词虽然不多,却大都是涉及到人体身上的器官。人对于自己的身体总是最关注的,那帮胡商有钱有势,谁不想自己能多活两年呢?

而这边的热烈对话也渐渐吸引到其他几处人群,包括熊文灿熊总督,以及总督太太那边的女眷团等一批人出于好奇也都凑了过来。在听到他们这边谈论的是有关人体健康话题时,大多数人都是忍不住要多听两句的。虽然正在高谈阔论的这两位都不是大明本土人士,他们所谈的理论也很古怪,但架不住这两位名声响啊——那位阿拉伯名医据说是在苏丹皇宫里做过御医的,在广州这边的胡商团体中极受追捧。而老杰克作为短毛第一神医的名头更是早就在广州府内外传开。他们讨论的内容,纵然听起来跟传统中医理论大相径庭,但既然那些胡商和短毛都能接受,那这些大明士绅也不得不做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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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八 在广州(中)

不过医生这种职业,尤其是外科医生,在这个时代终究还是惊世骇俗了一些——那两位谈得高兴起来,居然去找了黑板和粉笔,开始绘画起人体器官的示意图来!这就有点重口味了。<只看得大明两广总督眼皮子直跳,有心想要上前打断吧,却又怕被嘲笑——那帮子胡商和短毛,连同短毛中的女人都没当回事,自己若是大惊小怪好像有点丢人。但若不去阻止吧,看看周围那些士绅,包括自家女眷的脸色都已经开始有点变化,要是当场晕倒岂不更丢脸?

好在之后发生一件事,打断了那两位名医的学术交流,而且完全跟熊总督的大明士绅团体无关——却是那些胡商中某个人忽然看看天色,然后发了一声喊,之后便见诸多胡商们不约而同摸出一块小毛毯来铺在地上,又用净水洗了洗手,高喊一声“安拉-阿胡-阿克巴”,随即便五体投地趴在地上,高高撅起屁股开始做祷告,包括那位阿拉伯名医也不例外。

能够来参加这宴会的都算是上流阶层,见识也比较广,见状便知道这是到伊斯兰教的祷告时间了。无论大明还是短毛,对于宗教信仰都还是比较宽容的,一行人当即后退开去,不打扰那些胡人与他们的神仙作交流了。而熊总督也趁机不动声色把一干明朝士绅及贵妇带走,总算是避开了这场令他们有些难以接受的讨论。

在天守阁的露台上,小胖子刘明强看到那些胡商的动作,不由自主撇撇嘴,便向周围伙伴们抱怨起来:

“瞧瞧,瞧瞧。跟那些阿拉伯人打交道就要数这一点最难接受——不管是在谈判还是在干别的什么,无论做什么事,反正时候一到,他们就这样往地上一趴,没半小时别想结束!一天五次啊!伙计们。我真想不通他们怎么能忍受下来!”

对于小胖子的抱怨,旁边王晨却冷冷道:

“你管他们干啥呢,只要他们带来的金银和阿拉伯马没这毛病就行了——对了,让你采购阿拉伯马的事情怎么说?我最近画人物肖像,需要一些漂亮些的马模特。”

提起这件事情,刘明强顿时来了兴致——他跟奥斯曼土耳其商人搭上关系后。最大优势就是可以弄到世界上最好的骑乘用马了。

“已经下了订单,他们答应在下一次来的商船上给我们带一批,不过数量恐怕不会太多。那些马儿比较娇贵,不太适应长途海运。”

“连美洲大陆都能运过去,没道理来不了东亚……加把劲吧伙计,我们的骑兵军种可就指望着你的贸易站呢。”

众人纷纷笑道。琼海军如今是以步兵。炮兵,以及海军威震天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想发展骑兵。而说起战马的品种,当然就不可能不想到阿拉伯马。

“首批能运过来一些种马也就够了,接下来慢慢改良吧——我记得后世咱们用蒙古马种跟阿拉伯马杂交,配出的军马还不错呢。”

大家正在纷纷扰扰议论着,忽然听到楼上电报房里传来通讯铃声。刘明强这座天守阁很高。电报房理所当然被设置在最高一层,便于安置收发报天线。平时里面有专人值守,如果是重要电报的话,就立即要用铃声通知。

刘明强上去拿了电报纸下来,居然是密文——加过密的,说明是跟军事有关,或极其重要的事情。解密必须要刘小胖子自己亲自操刀,好在这时候旁边还有不少现代人同伴,大家都知道解密方式,一起帮忙操作。很快便将电文翻译出来。

“我靠,肖朗已经率军向旅顺口进发了!”

“怎么这么着急?我们的船队都还没到呢!”

“谁去通知一下阿文?他是海军指挥官。”

“阿文好像正陪着郑芝龙参观‘总督’还是‘伯爵’号呢,那上面也有收发报机,他应该同时收到消息了。”

于是有头脑灵敏的便拿起望远镜朝港口中看去,停泊在港口的船队依然平静。但在其中悬挂着指挥旗的那条大帆船上,果然是起了一阵小小波澜,不过很快便平息下去,再无痕迹。

当文德嗣收到关于威海驻军向旅顺进发的消息时,他正和一群大明水师高官站在“总督号”的船甲板上,其中为首的便是郑芝龙,另外还有几个广东和福建水师的将领。

这几天明朝官员前来舰队参观也不是第一次了,熊文灿等人都来上船看过。不过那些文官多半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即将进献给朝廷的“大将军号”上,或者对那艘装饰豪华,满溢着西洋艺术风格的“公主号”大感兴趣。而郑芝龙和这几个武将却都是懂行的,他们对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根本懒得看,而是全力关注着火炮,帆浆,以及对于水手兵员的管理方式等方面——尽管这些东西在“大将军号”上也都有,但郑芝龙等人却还是希望能看看琼海军自己的战舰,对此文德嗣也无所谓,反正都一样的,琼海军培养那些明朝水手时并没有藏私。对方学得越多,对他们的依赖就越大。

郑芝龙把“总督”和“伯爵”两舰都仔细看了一遍,尽管这两艘船在各方面都差不多,但他依然很仔细地看了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在大将军号上不曾出现过的,那些由现代人做出的改进部分,比如帆索上用的滑轮组,他就特别注意,并询问了好多问题。不过在发现这东西对明朝海军用处不大之后显得有些失望——因为明军海上作战还是依赖人力为主,滑轮组减少水手的益处显现不出来。除非他们能像琼海军那样完全放弃跳帮作战,就靠火炮和火箭对敌,也不指望俘虏敌方战舰,统统击沉了事,才有必要减少水手。

而在参观结束之后,郑芝龙也没急着离开,而是设法找了个跟文德嗣单独相处的机会,隐讳提出了想要向琼海军购买大帆船以及火炮的构想——你们琼海军既然能卖船卖炮给朝廷,我们郑家和你们合作多年,怎么着也该算是优质大客户了。我们可不像朝廷那么小气,居然好意思拿一块银元来买船——郑家不缺钱,不缺人,不缺土地,只要你们琼海军方面开出条件来,我们决不还价。

对于郑芝龙所表现出的诚意,文德嗣却显得很无奈。

“郑将军,咱们合作了那么多年,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的决策体制——这件事情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当然,就是因为知道你们的制度,我才贸然开这个口。”

郑芝龙脸上笑吟吟的,一双细长凤眼眯起来,看起来丝毫不象是纵横海上的大豪,倒像是个生。

“文兄弟,我仔细研究过你们的那个‘全体大会’制度,发现它很有意思,说起来好像谁都做不了主。但实际上,只要有一两个人提出意见,并被正式接受,那么只要在讨论时没有遭受到太强烈的反对意见,就可以被执行了。所以实际上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提出,并且左右到琼海军的决策。琼海军能有今天,不是靠一个两个聪明人,而是你们所有人共同的功绩。”

对于郑芝龙的夸奖,文德嗣只是淡淡笑了笑,举了举手中酒杯以示感谢,并且听前者继续说下去:

“所以文兄弟你只需要帮我们在全体大会上提出这个意见就行了,我想不会有谁反对的,谁会跟银子有仇呢?文兄弟也尽管放心,对于朋友的帮助,我们是决不会忘记的,哈哈哈……”

听到郑芝龙故作豪爽的大笑声,文德嗣抬起眼睛看看他,心说这哥们儿不愧是能在青史上留名的人物,还真把咱们的政治体制给摸透了,居然连外游说这一套都能玩出来!

不过暂时这套手段还稚嫩了一些,提出的目标也太大,文德嗣转了转手中玻璃杯,看着杯中旋转飘荡的红酒,酝酿了一下措辞,方才回应道:

“郑将军,看来你对我们了解得很深。那么,我也不想跟你说些虚伪客套的话了——这条意见如果放到全体大会上去讨论,绝对通不过。就是我本人,如果别人提出这个意见,我也一定会反对。”

郑芝龙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愿闻其详?”

文德嗣耸了耸肩膀,轻飘飘道:

“很简单啊——你们郑氏的根基全是在海上,而我们琼海军的主要优势也是在海上,将来我们之间难免会有一些……竞争的地方。作为负责琼镇海上力量的指挥官,我肯定不会希望出现太强的竞争对手。”

郑芝龙面色阴晴不定,忽然间嘿嘿一笑:

“可是你们却进献了一条那么好的大船给朝廷组建津门水师——朝廷建立那支水师的用意,琼镇诸君不会看不出来吧?”

津门水师就是用来防备琼海军的——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当初就连个区区临高知县幕僚在见识到琼镇陆海军力量的强悍之后,都能提出自津门港口登陆,直捣北京的大战略,更不用说后来解席庞雨带人直扑山东,数日内平息登莱叛乱的活生生例子摆在那里,如果说大明朝廷还是对来自海上的威胁毫无察觉,也未免太小看那些进士老爷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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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九 在广州(下)

可是要看出问题很容易,想真正解决它可就难了。明朝人对于防御的概念无非是高筑墙,广积粮。可有登州一日失守的例子在前头,这天津卫的城墙要增筑到什么程度才能保证安全?而且筑城花费巨大,钱粮人力从哪里来?

几个实际问题一提出,那帮开口闭口喊着要谨防短毛偷袭天津的聪明人全都傻眼了。正好这时候琼海军宣布赠送大明一条巨舰,但那条船太大,进不了登州水城门。朝廷几位大员一合计:得勒,就把这船放天津吧,重建后的登州水师也放天津拉倒,正好充当天津卫的屏障,好歹算是咱们考虑过这方面了。

至于用短毛送的船来防备短毛是不是很可笑,朝廷眼下可顾不上了。何况现在朝野之间议论起来,好像还是嘲笑短毛的更多一点。

但郑芝龙的目光可没这么短浅,他隐约觉察到了此中奥妙,但一时间却又看不透,所以今天才过来试探着和文德嗣谈谈——他当然知道郑家与琼海军迟早是对手,正常说来是不可能卖船给他的。但既然短毛肯献船给明显提防着他们的朝廷,说不准出于某种考量也肯卖船给郑家呢?郑芝龙看不懂短毛这是在下什么大棋,反正跟着走一步闲子罢了。

不过现在看来短毛的头脑还很清醒,至少在对郑家的决策上毫无破绽。果然,接下来他就听文德嗣呵呵的笑起来:

“津门水师……哈哈,郑将军,咱们都是干这行的,不妨实话实说吧:首先我们根本没有攻击北京的**。其次,就算哪一天当真有这个需求了,大明的水师也根本阻拦不了我们,哪怕我们再送它十条大帆船都一样。”

稍顿了一顿。文德嗣朝郑芝龙举了举手中酒杯:

“而你们郑氏的舰队却不同,我们还是很……重视你们的。”

郑芝龙禁不住苦笑起来,饶是以他枭雄之姿。这时也不知道该把这句话看作赞扬还是讽刺了。想了想,郑芝龙决定还是再努力一下:

“文兄弟。我南安郑氏与你们琼海军结下交情,如今也有好几年了。当年承蒙贵军相救,保下我家二弟的性命,我郑某是无比感激的。这几年我们两家互相扶助,从来没有闹过别扭。贵军有什么需要时,我郑家无不倾力而为。但说实话,我郑某心里很清楚。你们给的东西更多。交了你们这个朋友,我郑家是占了大便宜的。”

“你们琼海军一向都很大方,台湾岛若没有你们是肯定打不下来的,但说分也就分了。而且是足足给了我们郑家一半!到今日郑氏根基,已经有大部分都迁移到那里。赶跑了红毛夷人之后,前往倭国的贸易航线日进千金,你们说一声不插手就当真从没去过那里,让我郑氏独揽大财……林林总总。我郑飞黄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这些都记在心里的。”

“更不用说前次在淡水河口的那场大战,文兄弟,你与庞军师,王队长千里来援。我们一起大破红毛夷军,这份情意,我郑飞黄永世都不会忘记……连这并肩作战,过命的交情都结下来了,文兄啊!为什么你们还觉得我郑家将来会与贵军为敌呢?”

见郑芝龙开始打感情牌,文德嗣心下暗暗佩服。这番言辞声情并茂,唱作俱佳,如果自己不是在国有大企业的办公室主任位置上待过多年,又或者换了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比如郭逸之类过来,没准儿还真给他哄住了。

不过文德嗣也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在郑芝龙这个于历史上留下偌大名声的强人面前,自己跟对方玩心机是多半玩不过的。

于是他决定老老实实跟对方说实话,也只有说实话,用铁的事实来回答对方。

当然,在此之前,一些应景软话还是要说一说的——好歹他以前也干过迎来送往的活计:

“呵呵,郑将军,郑兄,在我们这个团队中,尤其是咱们海军的成员,很多人都挺佩服你的,包括我也是——能够从一介海商,奋斗到东海霸主的地位,阁下在历史上,必将留下豪杰之名。”

郑芝龙苦笑了一下:

“与贵军相比就算不上什么了。”

文德嗣诚心诚意的摇摇头:

“不然,我们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和你完全白手起家不一样的。”

郑芝龙有些迷惑不解,但依然努力把话题扭向自己希望的范围:

“难道我们双方就不能一直做朋友吗?”

文德嗣却轻轻抿了一口红酒,正容道:

“郑兄,我们一直视郑家为朋友,这从我们履行盟约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你显然也感受到了。而在将来,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只是到那时候,要保持这份友谊的条件却不一样了——郑兄,我们双方迄今为止合作的一直很愉快,那是因为我们彼此都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与地位。我们所作出的决定,签订的盟约,都能符合我们当前地位以及自身能力。”

“然而时势是会变化的,今天我们觉得对双方都有利的条款,将来也许会成为约束我们中某一方继续发展的障碍。我们今天还能够保持合作的基础,在将来却也可能成为反而影响到我们之间关系的绊脚石……郑兄,你是聪明人,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们琼海军……迟早会扩张到你们的地盘上。”

文德嗣非常直率的指出了这个事实,而郑芝龙也完全没有受到冒犯的神色,反而显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过了片刻,方才轻轻叹息道:

“难道你们当真就容不下一个朋友么。”

文德嗣却摇摇头:

“郑兄,你既然已经研究过我们的决策体制,那么也肯定能看出来:在我们的这个体制中,个人感情因素是很难影响到最终决策的。你已经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提出意见,只要没反对意见便可以转化为集体决策,那么反过来说——任何受到反对的意见都很难实施,无论它是由谁提出。长此以往。郑兄,你知道能在我们这个体制中通过的决策,必须要满足什么条件么?”

郑芝龙愕然摇了摇头。文德嗣则半是自嘲,半是叹息的苦笑了一下:

“利益。只有能够满足大部分人利益的决策才会被接受。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没人跟银子有仇。但是我们的目光并不短浅。我之所以肯定大集体绝不会同意卖船给郑家,就是因为这有可能在将来影响到我们的利益。”

在郑芝龙满脸诧异的表情中,文德嗣则继续不紧不慢说下去:

“同样的,在对未来发展路线的选择上,只有扩张才是符合我们大部分人利益的路线,因此只有那些赞同扩张的决策才会被集体接受——郑兄,不瞒你说。就在不久之前,在我们的全体大会上,曾经有人提出过全面收缩的战略,但是很快就被否决掉了。我们的这个团体将来必然会不断扩张下去。也只有对外扩张才能满足这个团体不断增长的利益需求,这不是任何个人的想法和感情所能扭转……哪怕是我们这些真正的‘短毛’,如果跟不上这形势发展的大潮流,也一样会被落下,逐渐在团体中处于边缘化……”

文德嗣这番演说用了不少现代词语。郑芝龙理解起来有些困难,但他依然紧皱着眉头,仔细咀嚼着文德嗣说的每一个字。而文德嗣的目光则不觉投向广州方向,那座高耸的天守阁上——那上面也隐隐有望远镜的反光,有人同样在朝这边看。

“当然了。作为自己人,永远都有机会。只要他们愿意接受大集体的意志,找准自己的定位,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到我们这个团体中。但其他人……”

说到这里时,文德嗣稍稍停顿了一下,而郑芝龙的耳朵则立即竖了起来。

“如果他们愿意接受我们的路线,和我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那我们是非常欢迎的。不管他原来是什么身份,内心抱着什么想法,只要他的行为对我们有益,能够给我们这个团体带来利益,我们就会视其为盟友,并且公平而诚挚的对待他,与他共同分享扩张所带来的利益——在这方面,我们从不吝啬,相信郑兄你也能体会到。”

“然而,如果有谁企图阻挡我们,或是成为了我们在扩张道路上的障碍……哪怕他本身并没有这样的意愿,哪怕他曾经是我们的盟友……只要挡在了我们琼海军的扩张车轮之前。”

文德嗣抬起头,看着面色苍白的郑芝龙,双手微微摊开,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他还是会被碾碎,这就是资本的力量,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两人正交谈着,忽然听到脚步声响,一名传令兵急匆匆朝这里跑来,在向文德嗣敬礼之后向他提交了刚刚收到的电报。海军舰船上有专职译电员,所以文德嗣拿到的电文是明码。

在看了几眼之后,文德嗣脸上微微有些色变,但在看到旁边郑芝龙的目光后,他忽然笑了笑,随手将这份电报纸递给他。郑芝龙愕然接过,却并不打开观看,而是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文德嗣,直到后者笑着点点头:

“没关系,至少现在,我们还是盟友。”

于是郑芝龙打开电文,粗粗阅读了一遍,脸上也立即同样显出了惊愕之色。

“您瞧,郑兄,我们的一些伙伴即将踏上辽东土地,马上就要去与满洲鞑子交战了,而我本人很快也将加入其中。大明也许会为此很高兴,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们其实并不是为了大明,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并把杯子用力砸到甲板上,文德嗣看着那玻璃杯碎成无数晶莹剔透的破片,方才淡然一笑:

“大扩张已经开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大明不能,西洋人不能,满洲鞑子——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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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零 旅顺口(上)

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土地,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息,肖朗搓了搓手。

仅仅才渡过一条海峡,气候就似乎寒冷了许多。他回头看看,在海面上,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正通过攀爬网慢慢登上小舢板,一批批冲上沙滩,并在士官长的带领下迅速集合起来。占领各个要点,以开辟登陆场。

旅顺这边的登陆点虽然也是个不错的天然海湾,但港口设施却极差,比威海那里差得远了。基本没有能够可供大船直接停泊的码头,原来似乎还有一条深入海中的长栈桥,但也早被烧毁,如今只剩下半截残骸以及一些焦黑木桩。军队只能分批驳渡上岸,比起在敌占区的登陆作战行动,也就是没受到什么干扰而已。

“还好第一拨没带重装备,带了也运不上来……大批物资的运送看来也只有等尽快修复码头栈桥之后再说了。”

与肖朗一起登上陆地的工程组长陈俊也在四下张望,琢磨着该怎么着手开展工作。他是头一回过来,尽管原先对各种困难已经有所估计,看到现场时还是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心说这该不是领航员带错航道了吧?这哪像有人控制的港口啊,跟荒郊野外也没啥差别么?

领航员当然没带错路,事实上只要是后世来过旅顺的人,看到船只绕过那片狭长蜿蜒的老虎尾沙滩,以及两边的鸡冠山,黄金山等地标,便可以确认这里肯定是旅顺口,曾经的北洋水师驻地,中国历史上又一充满了屈辱和伤心的地方。

当然明朝时期这里还没有背负那么沉重的历史,但也即将见证一段悲剧——如果是在真实历史上,这个时间段的旅顺早已陷落,黄龙自杀,东江军从此覆没。后金在辽东沿海地区再无挚肘。从此可以放心向宁锦以及蒙古方向用兵。

不过现在因为始作俑者孔有德在登州吃了个大亏,实力不足,导致其攻势缓慢,一时间还没能力拿下这处坚城。但也是迟早的事情——东江军的战斗力还是那个烂样,孔有德所率领的“乌真超哈”部队在战场上完全不受阻挡。唯一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却主要是当地的恶劣环境。

这是肖朗等人在从威海出发之前,通过询问浮海逃来的辽人难民,以及研究那本“金手指历史资料”所判断出的关于旅顺当前形势。当然那本“金手指”资料在这方面已经很不准确,只能当作参考用了。

然而无论什么样的侧面了解也比不上亲身体验,此时此刻。站在这块土地上,感受着来自辽东半岛的海风,无论肖朗还是陈俊,以及其他几位来自琼海号上的穿越众,心头都浮现出一种特殊的感慨来。

——多好的地方啊!只要稍稍向岸上走一段,脱离沙滩范围之后,地上便尽是黑色的腐殖土,想必无论种什么都应该会有很好的收成。这还是在海边,若是到了内陆。想必土质会更好,所谓“东北的黑土地肥得可以攥出油”,还真不是吹的。

只可惜眼下这片本该充满了活力与生机的土地上却是一片死寂,除了野草杂木外没有任何被种植过的痕迹。当肖朗脚下踢起一块有点像是石头的硬物时。他甚至能分辨出那应该是人类颅骨的一部分,却也就这么胡乱丢弃在旷野中,而没有被收葬。

过了片刻,才终于有本地人渐渐出现——原来他们先前是只要看见陌生人出现就跑的。就好像被吓破了胆的兔子。此时看到这些不速之客并不是满洲兵装束,更主要是陈俊让人升起了一面代表大明朝的日月金龙旗帜,才打消了那些人的疑虑。让他们大着胆子现身出来——说起来这也是肖朗的问题:他对大明从无好感,所以不允许在船上悬挂明朝旗帜,否则人家根本不用跑。

那些本地人充满好奇的看着这支与本时代任何军队都截然不同的登陆者,而这边众人也在观察着他们,包括已经来过一次的肖朗也是一样——他上次过来时是趁着夜色悄悄登陆,观测了一下地形后便偷偷离去,并没有和当地人打照面,更没有交涉过,所以此时也是头一回看到真正的本地驻军。

只不过……

“这他娘的也能叫军队?”

不止一个人发出了这种疑问——根据先前那些逃来威海的难民汇报,说旅顺这边全民皆兵,所有人都属于东江军成员,是可以上战场的。但此时众人眼中所见,却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老弱病残。其中以老人和小孩子居多,偶尔有几个稍显年轻些的不是残疾就是女性,根本看不到一个青壮年。

那些人的穿着极其破烂,看样式倒是明朝的军服鸳鸯袄形制,但早就破败的不成样子,原本应该是红色的面料全都褪了色,只剩下外面薄薄一层,里头胡乱塞着干草用以御寒。而更让人诧异的他们脚下都没穿鞋!只看得这边众人感到脚底板阵阵发凉——要知道这会儿差不多已经算是冬天了。在威海那边早晚天凉的时候地上都已经会起冰霜,更不用说这里。肖朗他们穿着防水的大皮靴踩在这辽东地面上还感觉冷飕飕呢。而眼前那么多人居然没一个穿鞋的,全都是光着脚丫子站在泥水地里,天晓得他们怎么能吃得消。

那些人手中也没有武器,只是拎着篮子,布兜之类,里面隐约有一些从沙滩上拣拾来的贝壳淡菜以及可食用的海藻——他们原先显然是在这里搜寻食物。不过从大都空空荡荡的容器来看,收获很有限。

对于旅顺守军的粮食紧缺状况,肖朗等人事先倒是深有了解——无论听那些逃过来的难民述说,还是根据历史文书所记载,都对于这一时期东江军的粮食供应之窘迫都深有刻划。历史上东江军的失败与其说是被敌人打垮,还不如说是被明朝放弃的——对于一支缺乏自力更生能力的军队来说,后方若不能提供足够支援,尤其是连粮食供应都不能满足,那这支军队丧失战斗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故此肖朗等人在出兵前对此也早已有了预案:在第一批掩护部队顺利登陆之后,随后第二批过来的小船上便不完全是步兵,而是运载了大批的竹箩筐。筐子里满满堆放着香油芝麻烧饼,白面馒头等食物。都是在登船之前就由吴南海负责的后勤部门做好,刚才又特地在船上加热了一下,直到被拖上沙滩还是热气腾腾的。

这些食物的号召力远比大明旗帜还要管用得多——刚才陈俊他们升起明朝旗号时,那些人还只是在远处观望。可当第一筐馒头烧饼被拖上岸,甚至不用这边招呼,那些人就全都主动围拢过来。在琼镇士兵的管理下排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队伍,开始按序领取食物。

就在沙滩上的秩序开始井然起来的同时,肖朗也终于见到了对方的接洽人员——他刚才一登陆就派出了一名联络员。那人原本就是旅顺东江军成员,还是个小军官,不久前逃往大陆,原想是去登州的,却顺水漂流至威海。

大多数成功逃到大陆的人是绝对不肯再回来的,但这一位却是例外——他说自己前往大陆并非逃跑,而是为想要寻找援军,再杀回辽东来。无论这番话是真是假,至少对上了肖朗的心思,于是肖朗出兵时便带上了他,让其充当双方的联络人。

有本地人协助效率果然提高不少,不久之后便见那联络员带着一名军官模样的高壮汉子走了过来。之所以能看出他是军官,却是因为那人头上好歹顶了一只头盔,看起来应该像是军官所用型制。但他身上却并没有甲衣,就披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鸳鸯袄,穿的还没旁边联络员好呢——后者爬上威海卫沙滩时是光屁股的,不过由于他不肯加入琼海军,后勤人员只好给他找了一套明朝军装穿上——威海卫仓库里这种军服还挺多。而且因为根本没人穿,全都是簇簇新的,结果这位老兄现在看起来反比旁边那个要威风多了——尽管后者官位远比他大。

于是来自海南的琼海镇军官与大明东江军将领就在这么一种环境下见了面,不管怎么说双方好歹是在一面旗帜下作战的同袍。肖朗虽然很看不起明朝官吏,对于这些战斗在辽东前线的明朝军人还是颇为敬重的,于是上前郑重行以军礼,而对方也已抱拳礼相还。之后互通姓名官阶,肖朗自称“琼海军第三团第一营营长”的职务固然是让对方莫名其妙,而那人所报出的名字也让肖朗着实吃了一惊。

——他自称名叫尚可义,为旅顺总兵官黄龙的部将。肖朗吃惊之下加以询问,果然听到他还有个兄弟名叫尚可喜,现任广鹿岛副将。而且他们老尚家兄弟众多,除了尚可喜驻防于外,另有尚可进,尚可爱,尚可和,尚可福,尚可位等好几个,大都在黄龙麾下为将。但在多年征战中已经死了好几个,连同他们的父亲尚学礼都是死在与后金兵的战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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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读者屋岛大叔,真没想到还会有朋友打赏。

o(n_n)o(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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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一 旅顺口(中)

一想到未来的大清平南王居然能放下这笔家族血仇,转而向满洲人投降,肖朗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难怪尚可喜得到的第一个王爵称号是“智顺王”,果然是聪明人。不过话说回来,能把这么一个明明对后金满洲有血海深仇的将领逼到对方那头去,大明朝的用人失败也可见一斑。

当然,眼下三顺王中的怀顺王耿仲明早已经被解席他们打挂了,恭顺王孔有德也成了条丧家犬。肖朗一心想要跟解席旁雨他们那个团队搞竞争,这回过来倒也很有再干掉一个三顺王之一的念头——这当然不是指的尚可喜,后者眼下好歹还算是友军。既然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想必不至于再去抱后金大腿。

肖朗心中转动着诸多念头,嘴巴上倒也没闲着,跟尚可义交谈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大致摸清了当前旅顺面临的局势。

局势很危急!非常危急!——这是黄龙在他的求援信上一再强调的话,书信在出时或许有夸大之处,但在这一时刻的旅顺口,却还真的一点不虚假——因为此时的后金兵已经攻到了旅顺城下。

明朝时的旅顺口当然不可能像后世的旅顺口区那样地势平坦,交通达。这个时代的旅顺到处都是高山密林。唯一体现出人类统治地位的乃是两座小小城堡,即为旅顺南城和北城,分别筑于明洪武以及永乐年间。南城设在黄金山上,也就是肖朗他们登6的这处海港旁边,从前登州卫海运军需都是在这里交接。而北城则是在靠北边一点的白玉山上,扼守着从金州卫,复州卫那边过来的官道。

这南北二城连同港口码头在天启年间都曾被后金军攻破过。不过因为后金军完全没有海上力量,这处重要港口对他们却毫无用处,于是和所有的野蛮人一样:他们将城堡和码头烧毁后便放弃了此处。

好在木制建筑和栈桥之类容易烧,用砖石砌筑的城墙石邬总还是能保留的,后来东江军重占此地之后便再度将这两座城堡修复并投入使用。如今靠近官道的北城已经成为旅顺守军抵抗后金军的战场。而南城则是他们最后的阵地之所在——肖朗记得那本金手指历史书上记载着东江镇总兵黄龙后来是殉国于黄金山头,想必便是在南城被攻破时自尽的。

而眼下黄龙正带着手下还能作战的精壮人员以及几乎所有武器,火药等物资聚集于北城堡中死守,而将老弱妇孺都安排到更靠近海边的南城这边。尚可义便是被派到南城这里统领指挥的,他甚至连自己的甲胄都留给前方作战人员了,可见局面之窘迫。

“你们就不怕对方绕过北城。直接过来把南城一锅端?”

听到这样奇葩的安排,就算是对军事没什么概念的陈俊都忍不住开口——这又不是打游戏,非要打完前一关才能进入下一场的。旅顺南城不过位置稍微偏一点而已,对方绕路过来并不必费多大劲。

对此尚可义脸上却是显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南城无用,取之无益,于敌我皆然……”

——原来南城这边不但没有精锐士兵和作战物资。连留存的粮食都几近于无!黄龙纯粹是甩包袱,把所有不能作战的老弱都丢在这儿任其自生自灭,所以那些人才会在这战争时期还游荡在沙滩上到处找吃的。后金军攻占此地固然不费吹灰之力,但接下来便也要承担这些人的粮食给养了。

当然以满洲人一贯的残暴,把这些人统统杀光才是最常见的做法——可就算提刀砍人也要耗费体力不是?而只要攻破北城,消灭了东江军最后的抵抗力量,这些人便都成了后金的俘虏奴隶。可以利用的劳动力了。孔有德眼下手头人力正是不足,一心一意想着灭掉黄龙之后搜刮旅顺口的人力资源充实他的“乌真哈”呢,也就懒得费劲绕道先攻南城了。

至于作为敌对双方的孔有德为何会与黄龙有这份默契,却是因为前者毕竟是出身于东江镇,熟悉东江军的一贯战术。而且旅顺口这边军心早已涣散,几年来时降时叛的,早就被后金军渗透成了筛子。就算是现在,军中也有不少悄悄与孔有德私通的,黄龙这边的战术布置还没传达到前线呢,孔有德那边恐怕都已经知道了。所以黄龙只能采取最笨拙但也是最稳妥的战术:把所有可用力量集中于北城中,来个死守不出,让后金军慢慢啃。

由于双方的口音以及语法习惯相差颇大,尚可义颇费了一番口舌,又不时借助旁边翻译才让肖朗和陈俊弄明白了当前状况。而且在此过程中他还见缝插针的有机会就甩开腮帮子大吃。一口气干掉了四个二两重的白面大馒头外加八块黄油酥烧饼,最后还十分小心的把落在衣襟上的馒头屑芝麻粒一一舔干净,然后便拍拍肚皮,一副心满意足模样等着肖朗他们的安排了——这位显然也是聪明人,虽然以前没跟琼海军打过交道,可光看眼前这架势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强势而来,于是压根儿不提什么主客军之事,反正你们也悬挂大明旗帜,又能拿出粮食来,那在这边就是大爷!

肖朗跟陈俊略略商议了一下,当前的局面稍稍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但却并不是坏事。肖朗原本是想在黄金山顶上设立防御阵地——便是后世黄金山炮台的位置,居高临下俯瞰海湾,只要拖几门炮上去便可以控制住周边大片区域。不过现在看来既然有一座现成的城堡正在等着他们,那不利用起来似乎有点可惜。

当然,他们占据这座城堡的代价是要承担起那些明军老弱的粮食补给,但这一点对琼海军来说从来不是问题。况且肖朗他们这次本就是冲着东江军残部在旅顺口的人力资源而来,后方对于安置大批人口早就制定了足够详细的计划。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先要解决掉后金军的威胁,这个威胁已是近在咫尺——刚才在和尚可义谈话的时候,他们便几次听到从北方传来了火药爆炸声。其间还隐隐夹杂着呐喊与厮杀之音,显然北城那边激战正酣。无论肖朗等人对于东江军黄龙这批明军将领是个什么打算,他们这时候都必须先投入战斗,帮忙打退后金兵才行。

而肖朗对于这场战斗也完全没有回避的念头——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正是为此而来。眼下旅顺口的危局却正合他意。

…………

回头看看沙滩登6场,已经差不多有大半个营上岸了。肖朗估摸着自己能够从中抽调出一个连大约二百余人的编制而不影响警戒,于是便站起身来:

“老陈,你继续在这里指挥登6,顺便监督给那些难民放食物——最好能把他们组织起来,协助我们做一些体力活儿。我带一个连队去北面侦察一下。看看北城堡那里打成什么样了。”

而陈俊则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他:

“搞侦察?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干的事吗?你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官哎!堂堂基地司令跑去干侦察兵的活儿?”

肖朗却有点无赖的嘿嘿一笑:

“诶诶,这不是其他兄弟们都还没上来么,我先暂时顶替一下。”

陈俊颇为无奈的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肖朗这么说纯粹强词夺理——三团有专职的侦察兵,还是由琼海军的兵王北纬亲手训练出来,作为全军尖兵先登6。这时候早已散布在四周围探察形势。肖朗这一口气弄上两百多号人去搞“侦察”,纯粹只是手痒痒想去跟后金兵干上一仗罢了。

他当然知道肖朗鼓动大伙儿出兵辽东的真实意图,如今既然来到了这旅顺口,不跟满洲人干上一场是不可能的,只不过……

“我说,老肖,你既然担任了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总该拿出相应的气度来。只要我们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将来还怕没跟后金作战的机会?我相信我们在这个时空里将来肯定会留下足够响亮的名声,何必急赤白脸的非要抢着开这第一枪?咱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你的职责显然不在这方面。”

被陈俊这么一说,肖朗不得不有些尴尬的承认自己确实操之过急了,然后便指派了副营长阿水担当这次“侦察”的指挥官——这个阿水便是当初跟着庞雨敖萨扬他们第一次前往吕宋岛时陪同在旁的神枪手侦查员。敖萨扬一直很器重他,在担任第一营营长时便将他提拔为自己的副手,后来当敖萨扬返回海南岛后,便由阿水以副营长身份继续负责第一营平时的运作和训练,直到肖朗带着委员会的任命空降下来。

由熟悉部队的他来指挥第一营士兵作战。显然要比空降下来不久的肖朗亲自带队更为合适,而从实际效果上也确实如此——当阿水带着一个连队的轻步兵,在尚可义以及几名向导引领下钻进了前往北城的树林后没过多久,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后金军全面溃退了——奇怪的是居然没听到什么枪响。

而当阿水他们回来之后却个个都是一副不过瘾表情。肖朗等人询问之下方才得知:根本就没能打起来——身穿绿军装的短毛兵才刚刚进入对方视野,还没来得及进入步枪射程呢,对面的后金军阵就自己崩溃了。原本还颇为整齐的阵型瞬间化作一盘散沙,几面标着将领姓氏的大旗更是齐齐掩倒,任凭阿水把望远镜调到最高倍数,都愣是没找到对方的指挥官在哪儿。他这边毕竟人少,也不敢分散开来死命追,只得稍稍驱赶了一段路,便折返回来复命。(未完待续。。。)

————?

六一二 旅顺口(下)

当天晚上,肖朗与黄龙碰了面。

如果不是在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第一次看见这位东江镇总兵的人难免会被他吓一跳,尤其是在晚上——黄龙原本长得倒不丑,可是数年前东江军闹兵变,叛军将他的耳朵鼻子连同嘴唇都一起割了去,黄龙居然硬挺下来没死。后来还在尚可喜的帮助下平息了变乱,将那些叛军尽数处死,但他的脸也算是彻底毁容了。尤其是鼻子部位一个三角窟窿,加上下面无遮无掩的白森森牙齿,去恐怖片里扮演丧尸完全不用化妆的。

饶是肖朗作为带兵之人,胆气血勇都不缺乏,初次见到黄龙那张脸时依然被吓得一哆嗦,伸手就要去腰间拔枪——后来和同伴们私下说笑起来,肖朗承认那一刻他真觉得自己是穿越到生化危机世界了。

不过双方交谈起来之后,肖朗却发现这位黄总兵居然还是个文化人——他自称小时候还考过秀才的,后来因为家乡以及家人尽皆毁于建奴满鞑之手,方才和组成东江军的大部分人一样,抛弃原来的梦想——不管是什么,转而做了个粗鲁不文的大头兵。

而也正是因为文化水平相对较高——至少在一群大老粗中间是这样,黄龙才从底层士兵做起,一路小军头,中级军官……慢慢升上来。终于在东江军的缔造者毛文龙及其继任陈继盛之后成为东江镇的第三任总兵官。

由于嘴唇受伤以及鼻子漏风的关系,黄龙说话很慢,语调也很不清晰。但他的头脑却非常清晰,而且很有决断力。在听明白肖朗他们这支军队的来意之后,很快就直爽表示可以配合他们行事——也就是将旅顺岛上的非战斗人员都迁走。甚至于连迁到哪儿去他都不太在意。

如此顺利反而让肖朗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他虽然是挟着盛气而来,带着援军,粮食,以及在白天刚刚展露出的:对后金军孔有德部的强大震慑力,可他手头却缺乏一样在明朝官场中最为关键的东西——那便是合法的兵部文书。他这次过来。手头唯一能作为出兵理由的东西只有一封求援信,还是黄龙自己写的——问题是按大明朝廷不可能说允许某一个将军随便给外镇写封文书就能招来援军,否则岂不乱套。

当然肖朗本身对此根本不在乎,可黄龙不应该不在乎啊?作为一镇总兵手下最重要的就是人力资源,尤其是在辽东这种地方,明朝能控制的人本就不多,可不象大陆上那么无足轻重。

肖朗原本还打算采取些手段呢——如果黄龙不同意他迁移人口的话,但现在却完全不必为此操心了。不过他还是很诧异黄龙为什么会这么好说话,而对于他的疑问,后者却满是苦涩的回应道:

“如果不让这些人跟你们走。他们肯定就会落到鞑子建奴手中了。甚至更惨……”

肖朗这才明白。黄龙这已经是对局势彻底绝望了,所以才根本不在意朝廷的反应,以及东江镇的未来。再仔细询问之下,却是因为和孔有德的军队交手所致。

说起那支汉军“乌真超哈”部队。其实大部分原本就是东江军投降了后金的成员,战斗力当然远不如正宗满洲兵,以前黄龙也跟他们多次交手,感觉也不过如此,并不很畏惧。但自从孔有德那支登州残军加入并取得了“乌真超哈”的指挥权之后,局面却顿时大不同,那些汉军的战术战法都和从前大不相同,尤其是在关于火药的运用上面,变得非常专一而且熟练。

——明朝军队对于火药的利用方式可谓多种多样。从大型火炮到小型火铳,以及各种诸如“一窝蜂”“百虎齐奔”之类火箭产品,千姿百态,但威力普遍不大。以前那支乌真超哈军也是如此,各种火器都用。打起来热闹得很,但多半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完全就是明军的翻版。

但自从被那孔有德指挥后,如今这支后金的火器军队却抛弃了其它所有花里胡哨东西,就剩下三样:火炮,火铳,以及投掷火药罐。火炮火铳因为装备不多,质量也不咋样,倒还看不出多大威胁来。但那投掷火药罐子可厉害了——把火药包和铁片碎石之类混装在人头大小的陶罐里,外面还用网兜兜住,点燃引线后由专门选出的身强力壮士兵旋转起来往人群中投掷,可以掷出好几十步远,而且一炸就是一大片。

肖朗一听就知道这必然是借鉴了咱们的手榴弹战术啊!不过因为后金方面只有黑火药,做出来的炸弹比较笨重,只能由专门的掷弹兵使用——但使用链球式投掷法倒也属于一大创新。

这年头打仗都是排密集阵型,而这种火药罐子专破密集阵!以明军的羸弱士气,基本上只要挨上一两颗就肯定炸窝,然后便是被凄惨追杀。孔有德凭借这一招在野战中无往不利,哪怕人数比东江军少很多也一样可以轻松击败对手。虽然明军很快也学会了这一招,但他们一来找不到足够身强力壮的投弹手,二来即使凑出几个投弹人员,也很快会被后金方面的弓箭手射杀,所以在野战中完全施展不出,倒是守城时还勉强能用得上。

然而孔军对于城塞的攻击方式也比原来有了很大改变,从前他们攻城无非是蚁附攀爬,掘土挖洞等等,无非传统中原的攻城方式。最多仗着后金军射手弓箭犀利,由女真人中的神射手在后方以强弓支援,对守城人员的压制更强力一些而已——但总体上和这个时代的所有军队一样,对于攻城还是比较忌讳,能免则免。

而现在他们却似乎不怎么忌讳攻城了,一路上看见城塞就予以拔除。而且主要是利用火药——集中火铳压制城头;搬运来铁炮轰塌城墙;或者干脆抬一口装满了火药的棺材在城墙下面挖洞硬炸……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打得很有章法,完全围绕着火药做文章。虽然行动起来不紧不慢,效率却并不低。以前明军野战不行,守城总还能顶一顶。可如今碰上孔有德那帮人,连守城都成了奢望。

“不会打仗了……没法子打了!”

黄龙最后如此叹息道,而肖朗听了以后倒是可以理解他的无奈——孔有德这分明是全盘借鉴了琼海军的战法,虽然限于火器的落后无法照搬,却坚决秉持着走热兵器作战的路线,因为他们已经见识过真正的热兵器军队是什么样。在现今的作战理念之下,作为传统明军的东江军自然不是对手。

不过听了这一番介绍之后,也让肖朗树立起了极大的自信心——那孔有德仅仅是借鉴了他们琼海军一些作战理念,就把东江军搞成这个样子。如今碰上咱们正宗的短毛绿皮,那还不手到擒来?白天我们的部队不过一次试探性行动,刚刚才露个面,就让那群废柴炸了窝,那当我们真正集中全力发动进攻时,对手还有什么抵抗余地呢?

于是肖朗从黄龙这边出来后,转身就去找陈俊,跟他商量着是不是可以发动一次进攻,索性把孔有德那支军队彻底打垮或者是驱逐出旅顺地界算了。这样接下来在安排迁移人口时也可以避免再受到后金军的骚扰。

陈俊对此并没有太大意见,作为一个工程技术人员他自然希望战争威胁离自己越远越好。但他觉得是否可以等待个一两天,待徐磊率领的第二营部队赶到之后再一起行动——运输船队白天在运送第一营完成登陆之后,除了留下几艘联络船外,大部分便折返回威海,准备再将第二营以及一些重装备搬运过来。这个过程预计需要两三天,在这段时间内肖朗手头只有一个六百余人的轻装步兵营,自保有余,用于进攻却似乎单薄了些。

但肖朗却不这么看,他觉得对方眼下正是最紧张最混乱的时刻,那些人白天的狼狈样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此时发起攻击必然可以取得最大效果——肖朗并没有自大的认为他可以将对方全歼。他只要求将对方驱赶溃散就行。这个时代的军队一旦溃散以后没有很长时间很难再重新聚集,而这段时间足够肖朗在旅顺口站稳脚跟了。此刻趁对方惊魂未定再用力推动一下毫无疑问是最好的,而如果时间拖延久了之后,说不定会生出其它变故来

另一方面,根据从黄龙那边打探得来的消息:孔军的兵力其实并不太多,号称是组织了万把人,但其中真正上场跟他们东江军作战的也就三千多,此外还有两千多正牌女真人在后面押阵——这五千人属于精锐,其余都是辅兵夫役之流,也就是被强征来的包衣奴才,跟着打打顺风仗,抢劫老百姓还成,在装备着步枪和手榴弹的琼海军面前,也不过只是一群武装平民罢了。

两人一时间决断不下,不过很快,黄龙那边传来的另一个消息,让肖朗彻底下定了决心。

————?

六一三 让子弹飞(上)

“后金那边居然有人主动投奔过来?”

当肖朗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很自然充满了怀疑之色——就算他是个外人却也知道:自从后金军发动攻击以来,只有东江这边的人投降过去,而从来没听说过有投奔过来的

“该不会是诡计?满洲人很善于玩弄诈降之类阴谋的”

肖朗在再度见到黄龙时如此提醒他,不过后者并不很担心这个——说来滑稽,虽说东江军和后金汉军打得要死要活,但双方成员其实却都是差不多的出身很多人彼此之间甚至还沾亲带故的所以每逢哪一方局面不好时,另外一方要想招降就特别容易,甚至不用去招降,就会有大批人员主动投靠过来

这回那个连夜跑过来的那个小头目,论起关系居然和黄龙与孔有德两边都能扯上亲戚,也算是老东江军成员前些日子看看形势不好就投奔到孔有德那边去了,今天却又跑了回来

他带回了关于孔军的最消息:孔有德是被彻底吓破胆了,白天刚一看到琼海军出现就主动放倒旗帜抱头鼠窜,并且回去之后就嚷嚷着要赶紧退兵不过这支军队并不完全由他作主——后金方面是由兵部贝勒岳托与户部贝勒德格类两人负责押阵的,那两人都是满洲贵族中出了名的少壮派,可不怕什么绿皮短毛军,见孔有德如此胆怯当即狠狠抽了他一顿鞭子,如果不是因为皇太极对孔某人特别欣赏的话,当场就要砍了他的脑袋

眼下岳托已经接掌了那支军队的指挥权,同时要求继续进攻只是由于汉军部队,尤其是那些跟着孔有德一起从山东跑过来的汉军斗志全无,只好让原本负责监军押阵的满洲白甲精锐亲自上阵不过岳托等人也因此而加自信满满——自从他们的老汗王以七大恨誓约起兵以来,正牌满洲军对上汉军从无败绩尤其关内那些明军,几次入关劫掠,往往几百个满洲军就能赶得数万明军大败而逃,早就骄横到了极处

如今听说居然有明朝南方的军队胆敢专程渡海过来送死无论孔有德竭力将那些短毛军吹嘘得如何无可匹敌,岳托却只是冷笑:

“明日就先杀光那些南军,让尼堪们见识见识我们大金勇士的实力”

而肖朗这头,在了解到后金军内部的反应之后,却也是得意大笑:

“很好,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把那两千真夷干掉,剩下一帮吓破胆的废柴就会不攻自破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全军进攻,打垮岳托”

满溢的王霸之气并没有引来小弟纳头就拜,站在他身旁的黄龙反倒是满面惊疑之色:

“这个……鞑子真夷可是足足有两千多人啊肖营长你手下好像只有六百多……”

——作为明军“系统内”成员,黄龙虽然也从军报上多次听说过琼镇火器的利害但他毕竟没有亲身见识过琼海军的实际战斗对于肖朗的霸气自然也没什么信心你琼镇火铳兵再怎么利害可统共才六百来号人,人家光满洲真夷就两千多呢原本指望让短毛这一营兵帮着守一下旅顺南城,拖延些时日也就罢了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肖营长”却是信心十足,一开口就要主动攻击并且击败对方,真是让黄龙心惊胆战

不过再怎么害怕,部队是人家的,主意当然也是人家拿,他没发言权,也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几句,说对方所指挥的可不仅仅是两千白甲精兵,其余汉军可也是受他们调配的,到时候打起来上万人乌压压往前一冲只要气势起来了,谁管你是辅兵还是精锐呢——后金军的包衣奴才不要命冲锋起来也很可怕的

对此肖朗只是拍着身旁的琼海步枪,呵呵冷笑道:

“没事,大不了让兄弟们多开几枪就好”

…………

次日一大早,两支同样战意高涨的部队便在旅顺北城附近的一片空地上对了阵

后金方面果然是精锐尽出那些以往只在后阵手持刀斧,监督着前方汉军上前厮杀的满洲白甲兵这一回却都站在了前头尤其是最前头一批身披重甲,手持坚盾的彪形大汉,明显是要冲锋陷阵的

比起明朝军队,后金军向来不以阵型见长,那些女真战士是在日常打猎与抢劫中学会的战争,而不同于中原王朝日益松弛的军事操练不过这一回后金军的阵势却要比他们的对手整齐许多——人家好歹还摆出了一个阵,而对面那些来自南方的古怪短毛军队,却只是简简单单的排布了两条战线而已

肖朗把两个连队放在前头组成火力线,自率剩下一连作为预备队一个连队不过两百余人,若按这个时代的密集阵势排列起来,只是很小一群但琼海军的战术乃是参考了后世班排散兵线战术:以三到五名士兵组成一个战斗小组,每个战斗小组之间相距足有十多米,这样散开来之后,即使排列了前后两条火力线,一个连队的防守范围也可以达到二百米左右,两个连队并排,正面宽度比起后金方面的万人大阵也不差多少

两个连队分别构成一条火力线,彼此间并非齐平而是略略倾斜出一个角度,正好将后金方面的阵势包夹其中如果对方正面进攻的话便会受到左右两条火力线的夹击,正是最能够发挥出己方火力优势的姿态

但是这样的散兵线看在后金军将领眼中却纯粹笑话——这年头作战都是面对面的拼人力拚数量,一旦被人打穿了本阵,从背后掩杀就意味着彻底失败,所以阵势自然是越紧密越厚重越好而眼前这些绿皮兵居然把人力分散到如此夸张的地步,排列出只有那么薄薄一层,才两条线的的阵势出来?那岂不是随便一个冲锋就杀到对方身后去了,到时候他们怎么办?回头再战么?

崇祯六年的满洲军队还很精锐,这些白甲兵的作战经验尤其丰富,哪怕只是寻常冲锋陷阵的勇士也能懂一些排兵布阵,原本见对面那支古怪的绿皮军基本不着甲就已经很是纳罕,心说待会儿杀起来你们难道就靠那身绿布衣裳阻挡箭矢不成?而此刻见他们将人员分散的那么开,根本连个阵势都算不上,当即又是一番笑骂,有人甚至开始打赌,说对面统兵的明军将领肯定又是个什么“将门世家”出来的雏儿,估计连一次战场都没上过的,所以才会排了个这么不伦不类的阵型出来

而稍后片刻,当对面的绿皮兵开始集体做另一个动作时,那些后金军先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的都开始捧着肚子狂笑:

“他们在干嘛?”

“在地上挖坑?……哈哈,这是怕待会儿被我们砍了没地方下葬么?预先连自己的墓地都给准备好?”

“……这么快就连坟头都堆出来了?哈哈,还真是唯恐没人埋啊”

——双方作战之前总要做些准备,后金军方面是在列阵,而琼海军则根据作战条例在构筑简易工事琼海军的军事训练完全师从后世那支人民军队,其中步兵的五大基础技能:射击,刺杀,爆破,投弹以及土工作业乃是作为基本科目反复演练一名土工作业技能合格的士兵使用钢制工兵铲五分钟就能挖出一个单人散兵坑来,同时把土堆在前头构成遮蔽物——在外人眼中看来还真有点象是墓坑和坟头

“笑,笑,待会儿就让你们知道厉害”

那些士兵一边挖一边也在心里憋了一口气——他们听到对面传来的嘲笑也不是头一回了每次跟这个时代的肉搏军队初次对阵时总能听到这种嘲笑声,不过结局也都是一样的——那帮白痴马上就会在这些简易工事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从此之后只要看见他们琼海军就绕着走,从无例外

而在战场这一边,肖朗看着对方的阵势也在连连咂嘴:

“啧啧啧,居然敢在我们面前排列出那么密集的阵型?可惜团属火炮连还没来得及带过来啊,否则只要几发开花弹过去,分分钟就能教会他们该怎么做人”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忽然落到自己手中那支琼海步枪的某个小零件儿上……

“诶,对了,当初步枪上配属这个东西,好像就是为了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临时替代曲射火力?且试试看效果如何?”

肖朗摆弄了一下枪身,从机匣部位竖立起一个带着刻度的小铁片来——齐射瞄准具,这是在老式步枪发展历程中曾经很流行的一个小东西:步枪可以根据这个瞄准具上标注的刻度进行远程曲线射击当然单兵射击是不可能有什么精度的,只能把很多支步枪集中起来,采用齐射覆盖的方式来赌概率

眼下肖朗这边两个连正在前方构筑工事紧张备战,但他手头还有一个后备连队正好可以用来打齐射,而对面那支后金军队排列的如此密集,简直就是天赐活靶,不狠狠给他们一下子实在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

六一四 让子弹飞(中)

想了一想,他把副营长阿水给叫了过来:

“阿水,咱们中间要数你的射术最好,你来测距报读数。”

那个向来沉默寡言,即使作到营级军官也从未放松射击训练的的黎族小伙儿二话没说,首先举手翘起大拇指,大致估了估和对面后金军阵的距离:八百到一千米左右,正在琼海步枪的射程之内。于是他又低头在腰间子弹袋里略略寻找,摸出一枚头部漆成绿色的子弹来,装到枪膛里,枪托抵肩,枪口抬起约四十五度的倾斜角,随即便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响,从枪口中喷吐出一团火光,而在火光中又有一道绿色轨迹划过清晨天空,带着荧荧绿光飞过了后金军阵,落在他们后方。虽然没有击中什么目标,却说明对方确实是在琼海步枪的最远射程之内——那颗子弹是曳光弹,专门用来标记弹道轨迹的。

而阿水不愧为神射手,只需要这么一次试射,便大致判断出了所需参数,当即报出了两个数字。而肖朗以及其他预备齐射的士兵便都根据这个数据,调整好自己枪身上的瞄准器具,之后只需要将步枪举起,使枪口准星与瞄准具对齐,便能让子弹按照既定轨道,飞向预定区域了。

不过肖朗并没有马上下令攻击,而是很有耐性的用望远镜观察着对方军阵——他在等,等对方列阵完毕快要发起攻击之前再动手。这样可以给前头两个连队多点时间构筑工事,同时也能最大限度打击对方的战斗意志。

刚才的那一枪因为没伤到人,也就没引起后金军方面的特别注意。估计他们根本没想到有火铳能打这么远,最多只是以为这边有人提前走火而已。对面的后金军仍然按部就班,一支一支的排列着进攻部队。而肖朗则在望远镜中冷冷注视着这一切,在他看来那些后金军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和体力罢了,在密集飞翔的子弹面前,什么阵型都不管用。

同时他的望远镜也反复在对方将旗下寻找着他们的指挥官——岳托和德格类那两位贝勒爷。这年头大将的装束总是很醒目,甲胄也最是精良,正是琼海军狙击手们最喜爱的目标。如果能在开战之时直接就把对方的主将给狙击掉,取得胜利的机会又会增加许多。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肖朗不熟悉后金将领的装束,还是对方在这一点上听从了孔有德的劝告,他居然没能找出那两个主将来。甲胄精良,装饰醒目的倒是看到不少,但数量比较多,不像是独一无二的将领,可能是亲卫队之类。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待会儿一开战那些盔甲越漂亮的吸引子弹就越多,只要他们胆敢进入步枪射程,结果都一个样。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后金军阵那边传来长长号角声,旌旗开始连连招展,显然是在作最后的认旗工作,准备进攻了。肖朗又看看己方两个连队那边,工事构筑速度比平时训练时有点慢——十二月份的辽东土地已经很硬,挖起来相当费劲。好在原先选定战线位置的时候就找了个树桩土堆之类天然遮蔽物比较多的地方。和临时构筑的简易工事配合起来,也足够为士兵提供掩护了。

“差不多了,我们也吹号备战吧。”

肖朗下达命令,旁边的司号员立即举起军号。吹出几个短促音符,通知那些还在吭哧吭哧埋头苦干的连队步兵们赶紧收尾,准备投入战斗。

而肖朗这边的齐射部队也在阿水指挥下纷纷举起步枪,按照事先确定好的参数将枪口抬起一个角度。就等着长官下令了。包括肖朗本人,也摸出一颗子弹来,轻轻在嘴唇边碰了一下。然后将其放入枪膛:

“飞吧,子弹!”

…………

随着砰砰砰砰一通爆响,从琼海军的阵地上冒起大团烟雾,黑火药子弹总是避免不了这毛病,不过好在今天有风,烟雾很快就被吹散。

那边正在做最后整队的后金军都愕然抬首朝这边看来——这么大规模的齐射显然不可能是走火了,对方的火铳当真能打到这么远?要知道就算是这个年代的火炮,如果不是被架在城头上的话,也基本上不可能打到两里地之外。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实立刻打破了他们的信心——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的,原本整整齐齐的方队里就开始有人摔倒,然后人们才听到头盔和盾牌等硬物仿佛被冰雹打中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很快便有未死的伤员开始大声呼喊惨叫,他们大都是伤在头部和上半身,就连生铁铸造的头盔与金属甲片都抵挡不住枪弹,伤口非常深,不停向外突突喷溅着血花,连同恐慌情绪一起喷洒到周围那些侥幸没有被打中的同伴身上——要知道这些步兵挤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到前方状况的。他们只是在听到一连串雷鸣般爆响之后便看见身边同伴或死或伤!哪怕自己完全安然无恙,心理上也不可能不受影响的。

但在对面高坡上,正用望远镜观察战果的肖朗眼中看来,这一轮射击效果并不是太好——二百来人一次射出二百多发子弹,对面可以观察到有人倒地以及发生骚动的地方却只有大约二十来处,才十分之一的杀伤概率,按照琼海军“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的习惯,这命中率实在偏低了点儿。

而且打击的对象也完全无法控制,完全是碰运气。这一轮打过去好像后面的辅兵队伤亡还更大一些,前头披甲戴盔的没几个倒下。

“难怪这玩意儿后来被取消了,果然不靠谱……太浪费子弹啊。”

虽说对齐射效果不太满意,肖朗还是下令再射几轮——反正参数什么都设定好了,就是填装子弹的功夫。于是第二次齐射很快进行,这回对方有了准备,齐刷刷举起一片盾牌遮护在头顶。但木制包铁的盾牌要想格挡住子弹可不容易,只见在一片碎片横飞中,后金军原本非常紧密的阵型中又出现几处凹陷。而且这回还有一匹战马被击中,当那匹高头大马在悲鸣中轰然倒下时,后金军的阵势明显开始动摇起来。

虽然实际伤亡并不算大,可这样单纯挨打显然不行,对方很快作出了应对——在呜呜的号角声中,后金军最前头几排军卒发一声喊,开始缓步向前推进。他们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双方相距将近一公里,这时候跑起来除了浪费体力外毫无意义。而后面大部分人依然站在原地,对方显然并不打算一开始就全力扑上,而是想要先试探一下琼海军的成色。即使受到了这边先发制人的打击,也并不愿改变己方的策略。

而肖朗也不理会那些已经移动起来的军队,仍然不慌不忙一轮一轮的吊射着后面不动的军阵——他也没法子,这种曲线射击命中率本就不高。对于分散而且正在移动的敌人几乎没有杀伤力。只能继续朝那些站在原地的家伙开火。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逼迫对方主阵分散或是后退——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转变成混乱甚至溃散的。

然而事与愿违,哪怕时不时倒下十几二十个,那支足有好几千人的后金军大阵却始终停留在原地,既不分散也不后退。这边有望远镜的甚至能看到对方阵列中刀斧闪烁,把受伤嚎叫或是惊慌乱跑的人直接砍死。在一度骚动之后,那支军队居然渐渐平稳下来。虽然随着这边的每一次射击,对方阵营中局部都会略有混乱,可总体上,这支军阵本身却是纹丝不动,丝毫不显惊慌恐惧之象。

旁边几位与肖朗一同过来的前机械组成员对望一眼,脸上都颇有骇然之色:

“果然很精锐啊,明军就没见过这样的。”

不过肖朗却并不在意:

“也就是步枪齐射杀伤力不足,他们若是挨上几发炮弹还能这么镇定,那倒值得佩服。”

又打了几轮,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肖朗只得怏怏下令停手——这时候那些向前挺进的后金军前锋已经进入到五六百米范围,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

…………

齐射虽然结束,但枪声并未止歇,只不过从整整齐齐转变成了零零散散而已——标准型号琼海步枪的最佳射程是二百米,有效射程四百米。但在配备了特制加长枪管和瞄准镜后,有些神枪手在六百米到八百米的距离上也能精准命中人体目标了。此时随着后金军进入到这个范围,配属在部队中的狙击手们开始发威。

比起刚才完全是碰运气的齐射,狙击手们的点射可就精准多了,每一枪都是冲着确定目标去的——那些举旗子的,骑马的,看起来像军官的,以及任何在人群中比旁边人醒目的家伙都是狙击目标。

仅仅片刻工夫,后金军前锋的旗帜就倒了一小半,为数不多几个骑在马上的家伙也都栽下去了——有些好像是看到形势不妙主动跳下马的,不过这同样也会影响到士气。阵型边缘处似乎出现了几个逃兵,不过很快便被后方督战人员砍翻,而大部分进攻者的脚步并没有放缓,反而还有所加快。

不过随着他们越发靠近,这边的枪声也越来越响亮密集了,进入六百米之后就已经不仅仅是配备了特制步枪的狙击手在开火,包括一些枪法比较精准的普通士兵也开始射击——反正对方阵型密集,就算没打中前排被瞄准的目标,流弹也很可能在后面几排的某个倒霉鬼身上找到归宿,不打白不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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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五 让子弹飞(下)

后金军显然和这一时期的其他所有军队一样,在初次面对琼海军射程如此之远,射如此之快的火枪时很不适应——他们以往在面对明军火铳兵时往往让一些富有经验的骑兵或步兵在射程极限处略加勾引,那些缺乏训练外加心惊胆战的明军就会迫不及待将火铳里的子弹一股脑儿发射出来,看起来烟火闪光热热闹闹,实际上却没什么杀伤力之后大部队再往前冲,往往在对方重装填以前就能冲到面前

当然有时候也会遇到特别沉着冷静,一定要等目标进入杀伤范围之后再发射的火铳兵,那就不得不硬挨一轮,看谁运气不好被打中了不过火铳的装填度之慢早在后金军思维中成了定势,弓箭都号称“临敌不过三矢”,而火铳是出了名的一声响——只要顶过第一轮,就能冲上去把手里只剩烧火棍的火铳兵剁翻,这原本就是后金军对付明军火铳兵的一贯战术

所以即使孔有德反复向他们说过那些绿皮的火器绝对不是明军火铳能比,后金军的指挥官一时间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变出一个战术来,肯定还是按老习惯排兵布阵而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惊恐发现——以往对付明军火铳兵很管用的硬顶强冲战术,在这支绿皮军面前完全无效对方手中的火器虽然看起来外形与明军火铳差不多,可在射程与射方面却完全是天壤之别对于这种在数百步之外仍能有很强杀伤力的火器,无论后金军采取什么战术,都免不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如果是明朝军队,肯定早就溃散了但后金军不愧是这个时代所有武装力量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一支那支由精锐白甲兵组成的进攻箭头即使沐浴在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的弹雨之中也没有退缩,而是仍旧坚持着向前挺进只不过度要比原来加快了不少,脚下步伐也因此略显凌乱——没办法,能顶着子弹向前冲已经很不容易了要说完全不受影响,显然不现实

与此同时,这支后金军的指挥官——不知是岳托还是德格类,肖朗直到现在也没从人群中把他们找出来——却也展现出了相当高明的指挥才能即使在当前这种对后金军很不利的状态下对方依然迅做出判断,并在战术上进行了相应的改变

——先前冲杀出来作为试探的前锋部队大约有三四个牛录,一千多人的样子,这部分人已经跑到半路,不可能再撤退回去了,只能继续闷头向前冲但后金方面的主力军阵原本并没有动弹,即使被肖朗断断续续用远程吊射骚扰了半天也不曾动摇然而此刻,随着低沉的牛角号声被吹响,那支由数千人组成的庞大军阵忽然爆发出几声大吼,之后便开始缓缓向前移动——除了留下大约一百名举着旗子或骑在马上的中枢指挥成员及护卫外所有辅兵和无甲包衣都被驱赶到了最前头而装备精良的白甲兵在后押阵竟然是整座军阵全线压上,连一点预备队都不留,丝毫不留后路的架势

另一方面,原本分散着游弋在军阵周边的后金骑兵也被迅集结起来在会合了从后金军主阵中奔驰而出的一队精骑之后,便离开大队,远远的兜了个大圈子如果以琼海军防御阵地为圆心,以后金军主阵为中轴的话,那支骑兵一直绕到了九十度角近乎垂直的位置才停留下来,然后所有士兵下马,开始整理肚带鞍鞯,显然是准备玩一个侧翼突击了

“步兵主力全面压上,用骑兵分队则从侧面冲击不动则已,一动则全力压上……非常果断的风格哪”

肖朗所选择的这片阵地本就是高坡,以便于他观察战局,所以后金兵的布局和变阵都在望远镜中清晰呈现出来对于正面进击的敌人他倒并不很在意,反正早就准备好迎战的阵地了倒是那支绕到侧边的骑兵颇让他注意——对手显然是想以骑兵的冲击力快通过火枪杀伤范围冲进他的阵列中形成混战局面就算达不到目的,只要能吸引住这边的火力,迫使这边分出一部分火枪兵掉头迎战,削弱正面步兵受到的打击,那也是战术上的成功

很高明而且实际的策略,不过只有一点点小问题——那支骑兵队的数量并不多旅顺这边尽是崇山密林,且位于辽东半岛顶端,根本没有可供骑兵驰骋的大块平地,后金出兵时又是以使用火器的汉军为主,目标是攻城——这几点加起来,使得他们这支军队中骑兵数量很少也就是那两千真夷中按习惯配属了一定量的骑兵,剩下除了将领骑马外,也就是少数传讯,斥侯之类兵种了,总共加起来才不过两百余骑其中一部分或是混杂在步兵大队中,或是手持军旗,作为指挥系统留在了原先阵地上,被集结起来转移到侧面准备发起冲锋的那支骑兵队只有大约有百余人

百余人的骑兵队,若换了明军恐怕就是数千人都难以抵挡,故此在后金兵眼中作为一支侧翼攻击力量也足够了但肖朗在望远镜中看到到对方规模之后,却只是从自己身边的预备队中抽调了一个排,三十来人,让阿水带着前往己方阵地侧翼,便算是做出应对了

在他阵地后方的旅顺北城堡上,正在紧张观战的黄龙等人见此情景无不大惊失色——仅用三十来个步兵便想阻拦住上百骑兵?这些短毛简直狂妄的没边了殊不知此时肖朗也正满不在乎的给他手下士兵们加油打气:

“你们都是接受过反骑兵训练的,对方只有百来骑,而我们这边可是足足过三十名战士——每人只要开三枪就行,打人打马都可以,很容易不是吗?”

作了一个简短的战前动员,肖朗便挥挥手让阿水带人过去,他自己也整理了一下枪械,准备带着剩下所有部队都投入战斗——对方既然全线压上,显然是打算一锤子定乾坤,后面不会再有什么战术调动,完全就是拼双方的勇气以及战斗力他肖朗既然把部队拉过来,又力主跟后金兵开战,当然不会躲在后面,就算不身先士卒,肯定也要加入战斗的

不过在出击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肖朗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仍然留在后金军原先阵地的那一小群人,这回他终于从中把对方的指挥官给找出来了——虽然那家伙穿的衣甲跟身边护卫没啥两样,但他站在马镫上仔细观察战事的姿态,以及周边骑士们小心翼护着的架势都清晰表明了此人高高在上的地位

“那是岳托还是德格类?”

肖朗沉吟了一下,历史上代善之子岳托名气比较大,颇有善战之名,但德格类作为努尔哈赤的第十子,身份想必是高过岳托的,在这支后金军中也应该处于主导地位当然在飞翔的子弹面前没什么差别于是肖朗又狠狠看了那人几眼,暗暗记住他的特征,捉摸着一有机会就干掉他

而就在这一刻,那人也正好朝肖朗这边看了过来,透过望远镜的镜头,肖朗感觉那人的目光仿佛恶狼一般冷酷而凶狠,两军的指挥官隔着近千米距离冷冷对视一眼那人忽然举起手掌,朝着肖朗这边用力向下做了个劈斩的动作——他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观测

而作为琼海军中最为坚定狂热的民族主义者,肖朗当即也举起手中步枪,虚虚朝着对方作出一个射击的动作,反击着对方的挑衅

在针锋相对的互相挑衅了一下之后,双方便又将注意力都投注到下面战场上此时此刻,在前方阵地上,两个连队的火枪声已经响成一片——随着对方越冲越近,这边的命中率也在飞提升那些后金兵越是往前,遭遇到的伤亡就越大好不容易,等到后金军终于接近至阵前两三百米,也就是琼海步枪的“推荐射程”处时,这支攻在最前头的后金白甲精锐已经倒下了将近三分之一而在他们所经过的路途中,一路都铺满了呻吟哀叫的伤员——被子弹打中后直接毙命的其实并不太多,但那些伤员的呼喊声反而损士气

如果是在这个时代“正常”的面对面战斗中,一支军队伤亡到如此地步,哪怕以后金军的强悍肯定也早就崩溃逃跑了但如今他们却是骑虎难下——已经在对方火器杀伤范围内坚持前进了那么久,如果此时再掉头逃跑,反而只会继续白白挨打只有坚持向前,冲入到对方阵形中去,才有可能取得一线生机——如果是明军或后金的辅兵包衣之流,哪怕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有勇气坚持到底但这批人毕竟是满洲真夷,后金军中的白甲精锐,大部分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此刻居然仍能咬着牙向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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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六 死线(上)

“真是有够勇猛的,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还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军队呢”

小山坡上,肖朗手持望远镜发出了一声感慨当然他的目的可不为满洲人唱赞歌,所以在夸赞完这一声之后,肖朗便从子弹盒中取出一枚漆成红色的子弹——那是硬质穿甲弹头的标记,装入到步枪中,瞄上了对方阵营中一个看起来特别高大强壮的家伙——那家伙全身上下都裹在一层厚厚盔甲中,包括脸部也是手中还举着一面大盾牌遮挡住身体不知道是那盾牌上包裹的铁皮特别厚重还是干脆本身就是用金属打造,肖朗亲眼看到好几发子弹打在盾牌上,有镶嵌在上面也有穿过去的,可居然都没能让这大汉倒下,他依然在向前走

所以肖朗决定亲自动手,他的主阵地距离前方战线也不过五六十米左右且位于高坡,正方便支援各处同时,作为机械组的头目,他在某些方面多多少少还是会以权谋私一下的——比如自己身上带的这批穿甲弹,便不同于普通士兵配发的自铸弹头,而是用琼海号上那批现代钢筋使用后剩下的边角余料,以机器截削后加工出来的加长型钢芯弹

“且看看你们比义和团要强多少……”

举枪,瞄准……肖朗对自己的射术很有信心,他在担任机械组首脑时还兼任过校枪员工作呢不过此时他决定稳妥一点,所以还是瞄准了对方身体,用盾牌遮护住的部位——他对自己亲手制作的穿甲弹同样有信心

“砰”的一声响,从枪膛里喷出一股白烟,当肖朗用手扇去遮挡视线的烟雾时,便看见那条大汉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又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努力还想支撑,但精神上再怎么顽强,终究敌不过肉体的虚弱一发钢芯穿甲弹在穿过盾牌和数层甲胄之后必然产生的变形与翻滚毫无疑问将对人体造成大破坏所以无论那大汉如何仰天爆发出不甘心的嘶吼声,终究还是软软栽倒下去

看到连那条彪形大汉都被打倒,周边后金军无不发出惊恐叫喊——肖朗听不懂满族语言,但也能猜测到这汉子应该是他们军中一个非常著名的勇士而随着这名大汉的倒下,这支先前还一直勉强维持着秩序的后金军前锋部队也终于达到极限在一阵狂呼乱喊之后,原先虽然已经凌乱不堪,但总算还勉强排列出阵列线的队伍仿佛炸了窝的蜂群一般四散开来,其中一小部分开始向后方和左右两边逃跑,而其余的大部分,不知道是因为特别勇猛还是头昏脑涨辨不清方向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竟然以快的度向着琼海军的火力线冲来

在后金军的指挥阵地上那些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们全都发出一声叹息——冲锋太早了战斗是最耗体力的相隔那么远就开始全力奔跑,冲到对方近前还有力气砍人么?当然他们也完全能理解那些前线士兵的无奈与痛苦换了他们自己,在这种身边同伴一个个毫无预兆的忽然倒下,包括自己也随时都可能倒下却又无法还击只能被动挨打的环境中还能坚持着走上两里地,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壮举能压着度到这时候才爆发,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祈祷奇迹发生——比如那支古怪的绿皮兵只善远程而不能近战,和明军火铳兵一样一旦被逼近到身边就彻底废物此外从伤亡比来看,那支前锋军队先前走了这么远距离,损折尚未过半数,剩下这一点点距离冲锋过去,想必至少应该有四分之一能冲进对方阵地里而对方短毛军火器虽然犀利,数量终究太少不过数百人的规模,先前派出足足四个牛录,以两倍甚至三倍的雷霆之势出战,原以为轻易就能将其扫平如今伤亡虽重,可只要有两三百人能冲到对方近前相信以大金勇士的剽悍善战,那些连轻甲都不批的绿皮必然一触即溃

——现在也只能这么指望了,那些在后方观战,以及跟随第二波大军向前踏上那条死亡之路的后金将领们无不在心中悄悄祈祷而他们的祈祷似乎也起到了效果——当第一批后金军以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姿态发起决死冲锋的时候,琼海军战线上却忽然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寂静,刚才还断断续续响个不停的枪声忽然间全都停止,只有一簇簇白烟在阵地上静静飘散,仿佛就在这一瞬间,短毛的火器全都失效了

奇迹当真出现了?那些后金将领包括正在冲锋的勇士们无不欣喜若狂,他们不知道这其中原因,只知道对方那些令人恐惧的火铳忽然全都哑火了,只要那该死的“砰砰”声迟响一会儿,己方就能冲得靠近一些,只要冲到近前了,那些火铳也就永远响不起来了

…………

奇迹真的发生了吗?——当然没有,此时此刻,在琼海军的两道防御阵地上,两名经验丰富的测距人员正在用望远镜死死盯着那些后金军的脚步,同时口中不停通报着战情:

“目标已接近二百米死线……”

而旁边连长则根据测距员的通报大声下达着指令:

“全体都有了,最后一次检查武器……准备急射”

——琼海军的作战方式,是以三到五名战士组成一个作战小组虽然士兵的装备基本都一样,但实际编制的时候还是根据各人特长,战斗经验等因素老搭配起来的比如在一个小组中通常都会安排一名眼神犀利,擅长射击的作为主要射手另外只要条件允许,还会尽量安排一个身高力壮的投弹手,这样在承担负重,修建工事以及贴身搏斗等方面就不会太吃亏此外再安排一个各方面都比较均衡,可以执行各种任务的多面手——这三人便组成了一个最小的战术单位,其中有两人必须是可以起到带头作用的老兵而在这至少两名骨干力量的支撑下,即使扩编后再额外添加入一些兵,也就不怎么会影响战斗力了

而平时对士兵的射术要求,也都是以两百米这条线作为基础能够在两百米外命中目标的当然是优秀射手其中最出色的被集中起来接受特殊训练成为狙击手,而其余的就分散到各个小组中去担任主射手对于大多数普通士兵,则只对两百米内的命中率和射作要求,而最能够发挥琼海步枪威力的也就是在这个范围之内——至少设计者的意图是这样

故此先前那些后金军在奋勇向前时,他们所感受到的“密集”弹雨其实只是来自各个战斗小组中的主射手琼海军操典中对于两百米外的目标是采取“自由猎杀”模式,只有那些有把握命中目标的人才允许射击,而且一个战斗小组同时只允许一到两人开枪,其他人只负责警戒和观察,并保证总有至少一支枪中装好了弹药

而一旦目标进入到两百米线,那作战模式可就变化了——“急射”模式才是所有琼海军士兵都接受过并且要求达标的基础训练在这个距离内所有士兵都得在保持一定命中率的前提下,以自身和武器所能达到的最快度不停射击,尽量把敌人消灭在三十米之外如果被冲进了三十米线,那就要进入最后也是最残酷的“拼刺”模式了——以手榴弹开场,以拚刺刀结束要么敌人全灭,要么自己完蛋

不过尽管琼海军在日常训练中花费了相当多的精力在投弹,拼刺等近战项目上,实战中真正能打到这种程度的却很少因为有炮兵的帮助,在迄今为止的几次大战役中,几乎没什么敌人能靠近他们当然眼下他们并没有火炮支援,这支后金军队也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勇敢精神,但肖朗并不认为对方这区区千把人能逼近到需要他们投掷手榴弹的地步——进入两百米以后,急射阶段的火力强度,一定会让这群满洲鞑子好好开开眼界的

“二百二十米……二百一十……”

测距员依然在声嘶力竭的通报着数据,而士兵们也抓紧最后时间,用蘸水的湿布条给刚才射击过的枪管降降温;或是再赶紧清理一下枪膛;再检查一遍子弹是否上好;并将子弹盒调整到最顺手的地方,以备待会儿连续快射击时方便取用……

“举枪”

在各个班排长高亢的指令声中,四百多只步枪齐刷刷举起,黑洞洞的枪管瞄准了挑选好的目标,那些狂喊大呼,高举着兵刃或盾牌向前奔跑的后金士兵一个个被套进了准星里,在这一瞬间他们连动作都仿佛变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些后金军脚下,一道由断断续续碎石子或枯树枝之类不起眼标识物形成的痕迹,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的话根本没人会去注意——但那却是先前专门有人去排布出来,正是代表了距离防御阵地两百米的标志线

——也就是琼海军术语中的所谓“死线”

“目标进入死线……预备……”

“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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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坚持订阅,投月票,推荐票,以及票的朋友,正是你们的坚持,让我再次燃起了对这本作品的创作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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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七 死线(下)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爆豆般的声音接连响起,枪声是如此的密集,以至于传到远处时仿佛合成了一声巨大爆响两条防线上同时腾起前所未有的大片烟雾,好在由于各个火力点比较分散,这些烟雾飘散的也很快,至少短时间内还不至于影响到射击视野——这也正是琼海军习惯采取散兵线战术的一大原因

如果那些正在亡命狂奔的后金军卒先前还是沐浴在弹雨中的话,那么如今他们便是迎面撞上了一堵墙,一堵由飞翔子弹所筑成的死亡之墙——好些人跑得好好的忽然间就腾空而起,身上喷溅出大片血花,在他们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前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从此再也爬不起来这种现象刚才也出现过,但绝对不像现在这么密集,这么震动人心——齐刷刷一排人同时栽倒,如果在后世那就是标准的排队枪决场景

当然也有一部分运气好的没被打中,漏过去了,但这种幸运意义并不大——琼海军的射手们在打出了第一枪之后毫不停顿,他们按照平时在急射训练中锻炼过无数遍的标准动作:根本不去观察战果,而是快放低枪身,扳开枪机,上面自带的脱壳钩便会将经过纤维化处理,虽然炸开却依旧能大致保持完整的弹壳纸残片整块拖出——这个过程本身还可以起到清洁枪膛的作用之后检查并确认枪膛中没有会影响到下一次射击的残渣,然后便放入另一颗整装弹,合上枪机,举枪,寻找下一个目标并瞄准,击发……这便是一名琼海军步枪手的完整操作步骤任何一个兵,只要他经受过训练,便可以在八至十秒内完成这套动作,老兵则短,五秒左右就能完成

而且这一套动作可以近乎无限的循环下去——只要子弹充足扣扳机和瞄准是基本不需要耗费体力的当然在连续射击一定次数之后需要专门清洁一次枪膛,另外如果觉得枪管过热的话,还要用蘸水布条抹一下外表面降温,但这些也多花不了几秒钟

所以那些刚刚逃过第一次打击的人还没来得及感觉到死里逃生的幸运,紧接着便又听到了那恐怖的“砰砰”声,其声势虽然不像第一次那么宏大,却是此起彼伏延绵不断,直到那些步枪手射程内再没有一个敌人站立着才可能停止

四百多名步枪手,四百多支步枪,训练场上的命中率要求是七成以上实战中考虑到种种因素就算把命中率降低到了三成左右一次也能打翻一百多那么眼前这支还残余了七八百人的后金军能经受得住几轮打击呢——小孩子都能算得出:六至七轮即可,而琼海步枪的射是每分钟八至十发

一分钟之内能跑完两百米吗?在田径场上肯定没问题,一个普通人在安静和平的环境下也毫无困难但如果让他手中拎着或轻或重的兵器,身上披着或厚或薄的甲胄深一脚浅一脚奔行在崎岖不平的土地上,最要命一点则在于他发现自己随时随地都可能象旁边同伴一样,毫无预兆的倒下,死去——这样还能跑下去吗?

也许真有人可以,但很遗憾的是子弹找人并不是完全随机的——任何惹眼的人都会优先为自己招来子弹,尤其是那些跑在最前面的所以实际上要跑完这一段距离非常困难,没有一个相当大的人口基数作后盾根本不可能

事实上在琼海军内部,枪械组设计人员和军事组参谋人员曾经联合起来,专门对此进行过估算和实测甚至有程序高手动用笔记本电脑建立起一组数学模型,输入各种数据条件进行预测:以一个百人单位为例,在装备了每分钟射为八至十发的琼海步枪后,完全不考虑其它因素,从两百米线开始射击后到底能抵御住多少本时空肉搏军队的决死冲击?

最终得出来的数据是一比五左右,也就是一百名训练合格的琼海军火力全开,使用急射模式,在两百米范围内可以抵挡住五百人的冲击而且这个比例随着人数增加还会急扩大——如果是一千人组成的火力线,能够抵御住的对手就不是五千,而是增加到了八千到一万的样子

这个数据并没有考虑士气因素,也就是说假设那五百人只是机器,完全不会害怕,不会逃跑,只知道一心往前冲直到被打倒实战中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军队,所以这个数字在实际应用中至少还可以翻上个两到四倍——这取决于对手的精锐程度但在这个年代,哪怕是后金军也不可能在伤亡过半之后还保持战斗力

肖朗敢于用六百人出战对方万人,也正是基于这个测试得出的数据——在绝对的技术优势面前,血气之勇并不能改变什么只要对方还是依靠冷兵器为主的肉搏部队,战争对于琼海军来说,就只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

数学的特点就是真实,冷酷,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既然计算结果是最多七轮射击既可解决问题,那么实际上表现出来也就是如此,甚至还要提前一些——战士们的命中率下降并不多,实际约在五成左右而对手的度也绝不可能象测试模型中的机器人那么完美,从头到尾一点不变实际上在极度恐惧和紧张状态下,人的体力消耗会非常快

于是连一分钟都没到,这第一波进攻的后金勇士就全部栽倒在了琼海军的火力线前冲得最快的一个也不过才堪堪接近到阵前百米左右两百米死亡距离,他们连一半都没能跑过

当枪声渐渐平息,最后一轮齐射过后,场地中居然奇迹般的还有一个人站立着——只剩他一个了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没受什么伤,这份运气实在很逆天,但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那人先前一直在闷头向前跑,直到这时才忽然惊醒般,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周围一片空荡荡,只有他一个还站立着了

那人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茫然,又蹒跚着向前冲了两步,终于停止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前面,前方那条短毛军的防线看起来仍然很松散单薄,而且随着距离接近,他已经能看清楚对手的形貌——都是些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南方人,除了头上戴着一顶似乎是金属质地的盔帽外全身都没有披甲如果自己能冲过去,估计一个打两个……甚至三个都没问题

然而他已经意识到这个愿望永远也不可能达成,尽管他和那些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算远,比起刚才走过的,已经算是走完一大半路程了可是这些路程却完全是要靠人命填着才能过的可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人了而对面,那些绿皮兵的动作却和最开始时没有丝毫变化:仍然只是静静的低头装弹,举枪瞄准……虽然不是全部,但光视野中所见,就至少有五六管黑洞洞的火铳口再一次对准了他

又忍不住回过头去,身后,地下,一片片的,全都是已经或者即将成为尸体的战友同伴尤其是前方某一处,齐刷刷一片尸体,几乎排列成一条线——这人并不知道那正是琼海军设定的两百米线位置,如今成了名副其实的“死线”

整整四个牛录,一千多位最勇敢的大金勇士,有些人甚至是从萨尔浒大战时便跟随着老汗王作战的,如今却都倒在了这里,而他们甚至连敌人的边都没能摸到

“当啷”一声,一直被紧握在手中的顺刀颓然落地,那人颤悠悠跪下来,举起双手向着天空,发出了一声宛如狼嚎般的凄惨哀叫之后,便在“砰砰”的枪响声中,一切又归于沉寂

…………

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按钮,战场上一时间陷入到某种停顿状态,就连那第二波正在出击的后金军大队也暂时停下了脚步带队军官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继续前进还是中止这次进攻——他们眼下距离琼海军防线还挺远,虽然也会遭受到神射手的狙击,终究还属于小打小闹,对于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来说,时不时倒下一两个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现在掉头远离那支可怕的军队,想必对方也奈何不了他们但如果继续向前的话……前方那条由尸体排列成的横线已经预示了他们即将遭受到的下场——就在片刻之前刚刚才发生的那可怕一幕着实吓破了不少人的胆,以至于就连这支军队中最为胆大无畏的将领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后方,他们的指挥者那边,希望能看到一条的指令,一条不再要求他们去送死的指令

那个不知道是德格类还是岳托的家伙似乎也在犹豫,后金军自从建立以来恐怕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一千多名最精锐的战士就这样白白葬送——哪怕后金还是部族制度,这些死掉的战士是属于他自己的家奴,这件事情在朝堂上也肯定会给他带来大麻烦此战无论胜败,他都没好果子吃了

损失已经很大,是否还要继续投入呢?投入多人力也许能扳回局面,但也有可能彻底输光老本,那个高踞在马鞍上的后金将领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很有些举棋不定

不过很快,对面山坡上,肖朗朝他作出的一个动作,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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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节是一边听着《卡斯特梅尔的雨季》一边写出来,感觉很有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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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八 骑兵(上)

肖朗并没有参加刚才的激战

作为琼海步枪的设计组成员之一,他很清楚自家部队的战斗力后面那支全力压上的大部队以及准备从侧翼突击而来的骑兵也许会让他稍感头疼,但眼前这支“小部队”,那纯粹就是送菜的

所以刚才,即使当前方阵地中两个连队都在全射击时,肖朗也丝毫没有投入预备队的打算,而是始终不慌不忙的箕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一手拄枪,另一手则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小扇子,在冬日天气中装模作样的挥啊挥——若是旁边再跪两个秃头小姓,背后添一张绘有家纹的屏风,便是一个标准的日本战国军阀形象了

此时见那后金军首领一副要打不打的犹豫样儿,肖朗冷笑一声——小样儿刚才挑衅我的时候不还挺嚣张么?现在倒萎掉了?这才打了一半就想跑?

于是他丢下扇子,抬起手来,伸出两个指头朝对方招了招——不知道北方怎么样,在南方这是窑子里通行的叫姐儿姿势肖朗来到大明四年,虽说平时挺宅,在这方面还是很快就入乡随俗了

对面居然看懂了而且那将领还被他激怒了只见他抽出战刀,愤怒的朝着肖朗这边作势大骂,不过隔得远了,根本听不见声音不过这反应却让肖朗忍不住一乐,心说咱们本就是生死之敌了,互相都想要对方的命呢,居然还会被区区一个手势挑动?你这后金军大将的养气功夫也不咋样么

他本来也无非只是随手为之,戏弄对方一下,以回报刚才的挑衅但此时见这种小手段居然会有效,顿时直起身子,变得精神起来

——肖朗很清楚自家军队的优势以及劣势像这样正面对战,对方列阵冲击他这条准备充分的火力线,哪怕人再多,只要不过那个数字极限,他就一点不怕六百对一万看起来很夸张可在真实历史上,用火器武装起来的近现代军队在面对传统冷兵器肉搏军队时,不止一次打出过比这悬殊,夸张的数据对比来

但如果对方就此认怂,拍拍屁股撤退,那他反而麻烦了——虽然干掉一千多后金白甲精兵,可剩下的这七八千人好歹也是军队他们有组织,受控制,能够提刀杀人,就凭几点便让足以肖朗不敢对他们掉以轻心只要后金方面有军事力量在旅顺肖朗就不得不一直小心防备他们而无法抽出太多精力迁移人口

另一方面这是后金军第一次尝到琼海军火器的利害,做出各种愚蠢行为不足为奇但如果等他们回去之后,冷静下来,下一回再战肯定就会变得聪明许多至少像这样整整齐齐排着队伍过来送死的好事恐怕很难再有而倘若对方聪明一点,把这万把人分散开来,撒进了林子里玩骚扰,那对于兵力稀少的琼海军可真就是灾难了——当然后金军不可能有系统的游击战,麻雀战理论但很多时候往往是业余的反而能干出大事来——比如在真实历史上,当广州清军第一次遭遇到西方火器部队时,正规军在广州城墙上挂满了马桶和女人月经布“辟邪”,而一群乡民却不管不顾的趁夜攻击,稀里糊涂的打出了一个“三元里大捷”来……

那些满洲人大都是渔猎出身钻山越林乃是本能一旦他们放弃集中起来正面对敌的战术——无论主动还是被动,进入到各自为战的混乱状态时,也许大多数人都会犯蠢,却难保其中有那么一小拨误打误撞找对了方法的,而以双方那么悬殊的数量对比以及满洲军队此刻还处在上升阶段的学习能力,肖朗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

所以他宁肯眼下压力大一些,最好能挑拨对方不顾一切压上全部兵力,从而一战抵定这旅顺战局以这个年代的动员水平和行军能力,眼前这一万多人被打垮之后,后金再想要动员一支规模类似的部队过来至少要半年多,到那时候他早就完成任务拍拍屁股走路了——或者就是已经完成了旅顺的要塞化,这要取决于此战的后续如何

但肖朗原本并没有对此抱太大希望,因为他无法控制敌军的行为可眼下既然那个后金将领这么容易受激……肖朗当即又再接再厉,握拳翘起大拇指——当然是大头向下,冲对方摆出了一个人人都能看得懂的鄙视姿式

这一回对方却没什么动作,只是死死盯着他,正当肖朗以为自己的激将法无效时,却见那后金将领提起缰绳,带着剩下的几十名护卫奔向侧翼,竟是加入到了那一支准备突击的骑兵部队中

——这家伙要亲自上阵

肖朗大喜,当即布置下去,要求各部队把开启“急射”模式的距离由两百米提前到四百米——正常设定在两百米是为了保证射击精度但肖朗作为琼海步枪的设计者之一,他很清楚当初制定这条规则时是比较保守的,乃是在最大限度保障命中率基础上得出的数据而琼海步枪本身的性能十分优良,就算是普通枪管,普通枪弹,一般来说也要到四百米之后才会发生弹道飘移现象,也就是说只要枪手本身足够优秀,完全可以把琼海步枪的有效杀伤距离足足提升到一倍以上

眼下他手下那些士兵未必个个都是神枪手,但对面后金军的阵列实在太密集了即使对方已经隐约意识到这一点,在行动时自然而然散开了一些,眼下是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包围圈朝着琼海军阵地缓缓压过来可多达数千人的大部队,从这边高坡上看过去,依然是人挨人人挤人,密密麻麻一大片,只要把枪口对准那个方向,根本就不用瞄准,一枪打过去肯定会有战果,连只打中一个都要算运气不好

持续不断的枪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大片大片的血花在人群中喷溅着,牺牲者们一排一排的倒下去由于相距尚远,那些人就算想要狂奔冲上来拼命都没机会,只能一步一挪的在这恐怖弹雨中艰难跋涉但这一回进攻的后金兵可不比先前,人群中很快便出现了大批嚎叫逃跑的溃兵,但后方压阵的那些后金白甲兵应付不了琼海军的排枪齐射,应对这种溃逃现象却非常在行——他们毫不留情的将那些溃逃者砍翻在地,当场割下脑袋顶在长矛尖上,逼迫那些汉军和包衣继续向前——与看不见子弹相比,还是明晃晃的大刀有威慑力一些

那些炮灰汉军只得一边哭喊嚎叫,一边用力推推搡搡,同时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放慢度,想方设法把旁人弄到自己前头去,指望前面的替他们挡子弹——事实上倒也确实能挡住只不过当大多数人都这么干的时候,队伍整体向前的度就不可避免慢了下来,而这将导致他们在弹雨中沐浴长时间,实际受到的伤亡只会大

肖朗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切,微微笑了笑——每个人都想着给自己带来些好处,却导致整体损害大,这才符合一个临时团体的常理么若是这数千人都象先前那支白甲军一样,全都不要命的往前冲,那他还真不敢随随便便就用六百人来面对这支军队

好在眼下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这一批数千人的进攻规模虽大,却远不如刚才那批凶猛凭前线两个连应该能挡得住——肖朗在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便立即将望远镜转向另外一边,那支骑兵部队所在的位置对方的指挥官连同护卫加入之后,那支突击骑兵的数量增加到接近两百左右,肖朗估计对方应该是打算把这支骑兵作为决胜主力来使用的

这样一来自己原先安排用来对付他们的人数就稍显薄弱了,不过肖朗倒也没很担心,他早就打算把手头剩下的预备队统统投入到那个方向,连同自己也会过去——那后金军统领既然要亲自上阵,自己总也得给个面子去会会他不过现在暂时还没必要动,以防那家伙还有什么后手,反正自己这边是在内圈,调动起来远比对方迅

那些骑兵此时也没有移动,反而一个个都下了马,有些在帮坐骑梳理皮毛,整理鞍鞯,另有些人则是从料袋中摸出黑豆子一把一把的喂食着马儿,显然是在做冲锋前的最后准备旁边那支步兵军阵的惨状他们都看在眼中,但这些人无动于衷,有几个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嗜血的样子

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些细节时,肖朗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后金军队还真是不缺精锐,这些人的战意丝毫不比先前那些白甲兵差,而且他们还是骑马的,冲击度远比步兵快得多

不过……既然是自己站在了这儿,那些精兵强将也只有作反角的命了

“让我们来碰一碰……”

凝望着对面那些蓄势待发的后金骑兵,肖朗也同样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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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似乎有些朋友为起点酬勤活动起了争议,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个活动跟我这部作品没关系,因为它的生效条件是“保证每周正文天数不少于5天(千字或以上为有效正文),周字数不少于2万字”

所以,请大家安心,我是肯定做不到这一点的^-^

————?

六一九 骑兵(中)

也许是因为人数太多,后面的人看不清楚前头惨象;又或者是因为子弹太小太不起眼,虽然时不时带着“咻咻”响声从耳旁掠过,可这些看不见的死神终究比不上明晃晃刀剑……等等缘故,这支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后金军主力部队居然没有像肖朗所期望的那样中途溃散掉,而是在持续不断的枪声中一直保持了前进态势。

当然,人的意志终究敌不过天性,那些压阵的白甲精兵虽然可以用冷酷无情的血腥杀戮勉强控制住汉军包衣们的前进方向,迫使他们顶着越来越强的火力向短毛阵地发起攻击。但终究不可能让那些人象“排队枪毙”时代的西方军队那样,迈着统一步伐,排着整齐队列顶着子弹向前慢慢走。

绷得太紧的弦断起来也快,所以没过多久,随着第一个人发出恶狼一般的嚎叫声,不顾一切向前狂奔开始,这支军队很快便完全陷入了疯狂状态。所有人都狂奔起来——大部分倒还是向着琼海军阵地的方向。

小山坡上,肖朗看到这一幕时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忍不住轻笑起来。对方虽然没有崩溃逃散,但这种提前爆发却也和他希望的相差不了多少——要知道这帮人开始奔跑时距离这边防线还有足足五六百米!隔着一里多就开始狂奔起来,他们的体力能否跑完这段距离都成问题,还想来砍人?

当然这些人比先前那批白甲兵有个好处——他们身上没太厚的甲胄,负担比先前那些精兵要轻一些。而且在发现甲衣头盔根本阻挡不了对面绿皮的子弹后,有些人干脆把身上所有碍事东西全都扒了,就拖一条辫子,拎把刀子,光着膀子向前冲。

数千人同时冲锋的场景非常壮观,那绝非肖朗以前看过的任何一场战争片所能比拟。不过肖朗眼下当然没心情欣赏大片。虽然在理智上他很清楚这些人的体力多半坚持不了太久,但看到那么多人不顾一切向自己冲来,个个红着眼睛想要砍下自己的脑袋。还是让自从临高保卫战以后就再没有经历过大战的肖朗心头有些发颤。

——也许自己过于激进了?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当肖朗的目光转向周围那些士兵时。却发现他们远比自己要镇定。一个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为对面声势所动。再仔细一想——这第三团可是在登州曾与数万叛军大战过,堪称琼海军中实战经验最为丰富的部队,对于这种“大场面”,他们甚至比自己更有经验。

自己身为指挥官,肯定不能在部下面前露出不堪之色,于是肖朗在站起片刻之后反而又施施然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只是手中望远镜始终举在面前,小心关注着那股后金骑兵的动向。

那支骑兵也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手,并没有因为步兵的狂躁而着急。有几个人甚至还没上马,只是牵着坐骑。不慌不忙站在那里,显然是在计算着出击的最佳时机。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那些骑兵似乎是觉得时机已至,终于陆陆续续的上了马,以非常开阔疏散的队形向阵地这边压迫过来。一开始他们的行动速度并不太快。甚至显得有些懒散,不过随着战马步伐渐渐加快,骑兵冲锋的威势也逐渐开始显现。虽然只有区区两百余骑,其气势之凌厉却似乎要超过正面那数千步兵。而且这时候他们还没把速度提到最高呢——就算是骑兵也不可能在一千多米外就全速冲锋,有经验的骑手会尽量控制好距离。在接近被攻击目标的时候才达到最高速度。这样可以节约战马的体力,使其续战能力更强。

只是琼海军可不会给他们这么从容调整的机会,那些骑兵才刚刚出击没多久,距离这边阵地还有七八百米呢,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一名骑士便倒栽葱的跌下了马——肖朗派去阻拦他们的部队乃是由神枪手阿水亲自带领,他的步枪枪管和弹药都是特配,在八百米距离上就可以命中人体大小目标了,对付骑兵则把握更大。

一枪射出之后阿水并不管后续装填,而是随手将步枪交给身边助手,同时从助手那里接过另一支装填好的枪支,不慌不忙继续瞄准,击发——装填工作由助手进行,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发挥出神枪手的优势。

如此接连几枪,每一声枪响都必然伴随着一个骑兵的倒下,虽然这边暂时只有阿水这一个火力点在发威,却也足以让那些后金骑兵心惊胆战。不由自主的,他们纷纷加快了速度。在此过程中他们自然也是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躲避子弹,什么镫里藏身,左右摇晃之类把戏全都玩了出来,不过这对琼海军没什么影响——人家根本不在乎你玩什么花活,打不到人打马也一样,反正一颗铅弹打上去就算是高头大马也一样倒。

随着距离接近,越来越多的射手加入到攻击序列中去,倒下的骑兵自然也越来越多,剩下那些人无一不是猛踢马腹,再也顾不得保留战马体力,一个个都把速度提升到极处,恨不能马上就冲到那些可恶的绿皮兵近前,好发泄出心头怒火——这种只能挨打却不能还手的滋味实在是太让人郁闷了!

而肖朗在端着望远镜又观察了片刻,确信对方再没什么后手,便抄起步枪,朝身边那些最后的预备队员们打了个招呼:

“兄弟们,跟我上!”

随即便带着他们冲下山坡,前去协助阿水,以及去和那个后金军首领——不管他是谁,反正要面对面的好好“交流”一下子。

…………

战局终于进入到最后关头。

至此双方都已经拿出了全部底牌,再没什么策略战术之类可讲,就是竭尽全力与对方死拼,谁能顶到最后,谁就赢。

正面战场上,此起彼伏的枪声已经不像最开始时那么密集。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太长,但其激烈程度与对抗强度却是前所未有——无论对后金军或者是琼海军本身来说,都是如此。后金军自不用说,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从来都是他们压着对手打,何曾遭遇过这种还没碰到对手便伤亡大半的战争模式?而琼海军方面,即使第三团有过登州平叛的经历,也有过正面打垮数万敌军冲击的经验。可在没有火炮支援下,又碰到那么顽强的对手,却也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激战时间长了,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开始显现出来——比如烟雾问题,尽管部队在布设防线时已经尽可能考虑到这方面,但久战之下,大量烟雾还是聚集起来,呛人不说,更严重影响了士兵的观测瞄准。另一方面,在连续高强度工作许久之后,即使是以皮实耐操著称的琼海步枪,其枪械故障率也开始急剧上升。有些是因为士兵操作失误,紧张之下忽略了清理枪膛或蘸水降温导致的炸膛事故。还有些则就是金属材质问题,比如枪管变形之类,使得步枪无法再顺利击发,即使能打出去,弹道也无法再象原先那样保持稳定了。

而琼海军在人数上的劣势更加放大了这些故障所带来的麻烦,每个士兵都只有一杆枪,除了刺刀外就没有备用武器,一旦损坏就会失去一个火力点。统共才四百多人,少一个火力点对敌人的打击就削弱一分。战至当前,已经有好几十杆步枪哑了火。火力强度大为削弱。好在那些士兵都是久经训练,又经历过数场战斗,胆气也壮。虽然不能射击了,却也并不惊慌失措。甚至有些头脸被炸伤的战士,只要本人还能打,便不声不响,默默将刺刀安装到枪管上,同时把手榴弹拿出来放到身前,准备迎接最后的白刃战——照现在这架势看,一场白刃战怕是免不掉了。

琼海军这边形势不好,但他们的对手却只有更糟糕。刚开始冲锋时还多达六七千人的大部队,冲到现在恐怕连三千都不足。倒也不一定都是被子弹打翻,有向两边逃跑的,也有躺在地上装死的——当然只有在队伍边缘的才敢这么做,在中央人群里躺下来那纯粹找死。

至于阵势队形什么再不用提,完全就是散了架。那些冲得快的已经跑到了琼海军阵前百来米处,而拖后的则还在两三百米开外。整个架势完全就像是街头地痞打群架一样,可以说是彻底放了羊了。

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溃逃,完全是因为拖在最后面的那一拨全都是白甲兵——这次后金军中的白甲精锐除了最开始冲上去被全歼的那一千多,剩下近千人全都被安排作督战队了。他们在最后面排成一条稀疏但却宽广的阵列,象赶羊似的赶着那些汉军包衣向前冲,如果有胆敢向后跑或者是故意拖延落后的,只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便一刀砍死。如果是往两边逃跑的便以弓箭射杀——当然若是射不中那就只好不管。

————?

六二零 骑兵(下)

如果琼海军方面灵活一些,优先射杀这些督战者的话,后金军的总崩溃就不可避免。只可惜这时候琼海军阵地上已经是一片烟雾迷漫,所有人都在烟雾中寻找目标,看见有个直立着的人影便开枪将其打倒,根本顾不上观察大势。而肖朗也已经脱离指挥位置,只能是由着士兵们自己打了。

不过那些督战队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要知道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战场上流弹尤其居多。他们落在最后排成一道网。兜住那些试图逃跑的奴才,却也同时“兜”住了不少打飞的流弹——走着走着身边同伴就时不时忽然栽倒下去。尤其是当他们跨过那条死线,看到大批先前同为白甲精锐的同伴们各种千奇百怪死状时,心头愈发惊恐——后金本就人少,又是划旗聚居,同一旗下的各牛录之间就算不是沾亲带故,至少也都相互认识。能够被安排第一批冲上去的,在勇猛和战技方面肯定也比留下的这些人要优秀些,然而此刻,这些曾经豪勇善战,不可一世的后金勇士却都以最凄惨的姿态死在地上。而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和这些勇士纠缠在一起的,还有大批懦弱汉军,包衣奴才也是同样的死法——在对面那些绿皮短毛的火铳面前,勇士和奴才没有任何差别,唯一能够决定其生死的只有命运!

别看这帮白甲兵杀别人不眨眼,轮到自己时终究还是怕死的。处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态势下,他们一样也很想逃跑。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逃,却是因为在另外一边的战场上。他们的主子正带领骑兵在向短毛军阵地发起决死冲锋,如果骑兵能够冲过这段死亡距离。杀入对方阵地中去,他们便还有一线胜机。

而这也是战场上所有人的想法——这场战斗的生死成败完全取决于那些骑兵,因为他们是唯一有可能在保持比较完整战斗力条件下冲入短毛军阵地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些骑兵。

…………

骑兵的冲击确实犀利,虽然先前在纸面上制定所谓“战斗力公式”时已经尽可能考虑到了各种因素,但在实战中。尤其是这种双方都赌上了性命,不惜一切也要压垮对方的决死之战中,任何事前计算都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肖朗发现自己还是大意了,以三十名火枪步兵应对两百骑兵,尽管在计算中应该是足够的,实际上却根本不够。尽管他此刻又带领一个排加入到战线中,却依旧感觉颇为吃紧。

纸上谈兵终觉浅哪!

——这便是肖朗当前的最真实感受。

尽管他此时并没有站在阵势最前列,尽管他及时带人补充进了防线。尽管他已经亲手打翻了两个敌人,可面对那些不顾死活,轰隆隆正向这边亡命狂奔的后金军骑兵,肖朗还是感到口干舌燥,端着枪的手臂都微微有些发抖。

“砰”的一声响,肖朗打出了第三枪,但这一次他所瞄准的那个敌人却并未倒下,而是在继续向前冲。这十拿九稳的一枪竟然射空!

“见鬼!”

肖朗大怒,他对自己的射术向来极有自信,要不也当不上枪械组的校枪员。打一个这么大的目标居然会射空?理智上他知道是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但一股忽如其来的邪火让他忍不住就想要把步枪往地上砸。

不过这也只是一刹那的恍惚,肖朗毕竟是个成年人,有足够的理智和自制力。平时胡乱发脾气也就罢了,这种关键时刻拿手中武器撒气,那简直就是打算把自家脑袋白白送给后金军了。

——没错,正是意识到这一回有可能战败。自己的脑袋有可能落到那些满嘴黄牙的满洲鞑子手中,成为他们对外炫耀的战利品,这种由羞愧,愤怒和恐惧所混杂的情绪才让肖朗在一瞬间失去了冷静。好在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之后便立即恢复了正常。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一击不中之后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便闷头赶紧填装弹药,抬起枪来继续向刚才那个目标瞄准,打算来个亡羊补牢。

不过似乎没必要了——正当肖朗刚刚从准星中寻找到那目标时,却听身边传来一声枪响,然后那家伙就一头倒在下去。肖朗转头一看,却是一个年轻护兵刚刚射出了一枪,但他脸上并没有任何激动或高兴的神色,命中以后就立即低头装弹。

“你不害怕吗?”

肖朗忍不住开口询问,他很难想象一个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居然可以冷静到这种地步,但那名士兵却抬头看了一眼,反而有些诧异的说道:

“平时训练中不是反复强调了么: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要想,想得越多越坏事,只管执行战术动作就好——这话也是您常常说的啊。”

“呃……”

肖朗脸上一阵发热,在唐健他们制定的练兵手册上确实是这么说的,而自己在日常检阅麾下士兵训练时确实也经常这样鼓励他们——但他可没想过有朝一日自个儿也会被别人说这句话。

其实那小伙子并没有说错,这种时候最要不得的就是胡思乱想,想得越多,错得越多。不过身为普通士兵,只要执行上官的战术指令即可,根本不需要考虑太多。只是肖朗作为军队指挥官,多思多想本就是他的职责。按说他本不该置身于第一线,可却非要跑到前线来,作为一个普通士兵投入战斗,这纯属他自找的麻烦。

好在肖朗也是个明白人,很快就想通了此种关窍,既然已经身处第一线,那便以一个普通士兵的要求对待自己吧,指挥什么,先放一放。

“沉着,冷静,无意识击发……”

在举枪又瞄准一个目标后,肖朗口中默默念诵着射击要点,感觉状态最佳时扣动扳机。枪响人震,在略略后退一步,化解掉肩头推力的同时,肖朗也一直注意观察着那个被他选中的倒霉鬼。

栽下去了!而且可以看到是从头部喷溅出血花,一枪爆头,完美的一击!

“嗨!”

肖朗兴奋的挥了挥拳头,转头看了看刚才那个小伙子,正想再说两句,却忽然见那小伙子一声闷哼,整个人仰天翻倒下去。在他胸口,赫然正插着一支还在不停颤动的羽箭!

“什么?”

肖朗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进入到可以射箭还击的距离了!满清可是把所谓“骑射功夫”当成立国之本的,虽然后世诸多文学作品中提起“我大清以骑射为本”这句话,多半都是当作笑话来看,但至少在目前,后金开国时期,这些后金骑兵的弓马骑射技巧还是相当高明,甚至足以令人惊叹。

——他们骑在高速运动的马背上,还要尽可能伏低身体以躲避致命的枪弹,同时又是处在一种极端危险,随时可能丧命的环境下,就这样射出的羽箭居然还能十中四五!借助烈马奔驰之力,射出的羽箭力量似乎又大几分,那几名运气不好被射中身体的琼海军士兵几乎个个都是当场阵亡,后面卫生兵连抢救都来不及。

按照琼海军的作战操典,在敌军可以还击的状态下,标准射姿就必须是卧姿或者借助掩蔽物以跪姿射击了。但事实上在琼海军以往的历次实战中,能够向他们还击的对手还真不多。士兵们其实已经习惯了站在那里以最快速度将对手打成筛子。如今忽然遇到一个能顶着枪林弹雨冲上来还能射箭还击的对手,尽管在平时训练中多次强调过这种情况,可事到临头,士兵们的选择还是各有不同。

——有严格遵循操典行事的,立即卧倒或是临时寻找掩体,尽量减少被攻击面积,但这样一来当然也会大大影响观瞄视野和射击速度。尤其是当前他们面对的后金骑兵,狂飙突进之下说不定还没换好姿势人家就冲到面前了,于是又有一些脾气暴躁的,索性一边破口大骂“你有能耐就射死我!”,一边依旧稳稳站在原地,根本无视从身旁嗖嗖掠过的箭矢,就硬顶着与后金骑兵对射!

这种对射持续时间非常短,因为当后金军的弓箭能够射到这边时,他们距离琼海军阵地的距离其实已经非常近了。那些骑兵多半也就来得及射出一箭,然后便丢了弓,拔出马刀准备冲进去砍人了——如果在此过程中他们还没被打倒的话。

仅仅数息之后,第一批后金骑兵终于冲进了琼海军的防线,虽然人数极少,只有十几个——绝大多数都倒在了冲锋路上,但这些幸存下来的骑兵依然齐齐发出一声欢呼!

他们是骑兵!他们冲进了敌人的阵地!对方也不过才区区几十个步兵,连一百都不到,先前无非仗着火铳远射欺负人,然而眼下,他们已经冲到了对方面前!骑兵冲击步兵阵势,已经杀到了对方阵形之内,接下来会是什么?毫无疑问——溃散,追击,屠杀!至少在这些后金勇士的概念中,战争就应该是这样,不应该,也不可能有任何例外。

——然而那只是因为他们从没和短毛军较量过。

————?

六二一 操典的作用

一名久经战阵的摆牙喇勇士早就盯上对面的一个小个儿绿皮,光他眼中所看见的,那小子手中火铳至少闪过三四次火光,每次火光一闪,在他前面或身边就会有一位好兄弟栽下马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他也不敢想被打倒之后会怎么样,一路上他只闷头祈祷,祈祷长生天能够让自己在被对方打倒之前,冲到对方面前!

长生天似乎真的保佑他了,在射出一箭迫使那矮个子绿皮兵弯腰躲避,从而失去了最后一次向他射击的机会之后。对方再把手中火铳举起时他已经冲到了对方面前。从对方那张黝黑脸庞上他终于看到了久违的惊恐之色,他大笑着横过刀身,纵马跃向目标——接下来甚至不需要专门挥刀去砍,只要把刀刃摆到合适位置,奔马掠过时自然会把对方脑袋轻松带下来,这种活儿他从前在追杀败逃明军时已经干过许多次,非常熟练。

他甚至注意到那小子原本就是站在一个不大的土坑中,这下可好,连埋尸首的力气都能省下了,当然象他这样的大金勇士其实也不用干那种体力活儿,就便宜那些包衣奴才吧。

正在得意之时这位勇士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对面那小个子的反应和他以往所遇到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从前那些被追杀者要么是不管不顾死命跑,然后被他追上轻松枭首。要么就是鼓起勇气拼死冲上来迎战,然后被他纵马撞翻,反正都能应付。然而那名绿皮军士面对他的快马大刀时却只作了一个动作——把脑袋向下一埋。将整个身体蜷起来,象只土拨鼠似的缩到坑里去了!

后金军这边早就发现,对面那些绿皮军身材普遍矮小,所以他们对于靠近之后打肉搏战是极具自信的。他们坚信只要能靠近对方。一个大金勇士至少可以对付两三只绿皮猴子。然而对方的矮小身材在此刻反而成为一种优势——当他一门心思躲到坑里之后,这位后金勇士发现自己的刀子居然够不着对方了,除非自己弯下腰,但那样一来非但姿势非常别扭,也使不上力。

这位后金勇士犹豫了一下,考虑自己是该纵马去踩踏对手呢。还是索性跳下马去与对方步战——可两者都不是什么好主意。马儿是很聪明的动物,即使受到主人命令,它们也未必肯冒着折断腿的危险往坑里踩。而若下马,骑兵可就丧失了最大优势。

况且对方虽然缩下去了,却并不是任凭宰割状态——自己此刻唯一能攻击到对方的位置就是头脸部位,然而那些绿皮兵全身上下都不着甲,可偏偏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金属盔帽,想要从头部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并不容易。而从土坑中另外露出来半截的金属物,便是一支明晃晃刺刀,套在火铳铳管上。也许没有真正长矛那么好使,但照样可以用来捅人的!

——哪怕只有一根刺的刺猬,也不好惹!

只是犹豫了瞬间,这位勇士就再不需要为如何选择而烦恼了——随着数声枪响,他连人带马在一瞬间至少被三四发子弹同时打中,在剧痛中摔倒下去的同时。这位后金勇者终于想明白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些绿皮摆出的阵势根本无所谓被冲散,因为对方本来就是非常分散的布局。而自己即使冲进了对方的阵形中,所要面对的也绝不仅仅只是面前这一个绿皮,自己依然是时刻处在四周围几十支火铳的威胁之下!所以那小矮个子才会不慌不忙缩到坑里,因为他只需要不给自己杀他的机会就行了,自会有其他绿皮来收拾自己!

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这名头脑还算灵活的后金军心中只剩下一个问题:这帮绿皮兵是怎么练出来的?他们为什么可以从容应对几乎所有状况?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好像总能找到最好的应对方式?

——这其实便是操典的效力了。琼海军练兵极其注重操典,他们认为操典的用途就在于“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按照操典行事。哪怕做错也比不作为要好”。所以军事组平时就精心模拟过各种突发状况,包括此时这种“被敌军骑兵冲入阵中”状况也在模拟范围之内。

综合己方士兵身体素质与武器配备,经过反复对比与试验,军事组最终确定的应对方案有点违背常理——当被敌军骑兵冲入己方阵势中后,他们设定的最佳应对方案居然不是跳起来和敌人拼命。而是躲在坑道里尽量不和对方打肉搏战,然后让附近伙伴充分发挥出己方火枪的优势来消灭敌人。

具体操作起来并不复杂,所有操典的基本要求就是简单易行,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蹲下!趴下!打倒所有还站着的!”

一名连长的高声叫喊提醒着所有还没想起来操典的人,包括肖朗在内——当他被警卫员扑倒在地时还以为那家伙背叛了自己,不过立即便明白过来。于是仅仅片刻之间,刚刚还在大呼酣战,英勇迎战的琼海军阵地齐刷刷矮了一截下去。旁边有坑的跳坑,有洞的钻洞,啥都没有的直截了当朝地上一趴——但他们手中步枪依然是高高举起,瞄准一切还直立着的身影,开火!

这变化让那些刚刚还在为冲入了敌军阵势而欣喜不已的后金骑兵有些无所适从,他们确实冲进来了,他们人高马大,他们威风凛凛,他们横冲直撞不可阻挡——也没人想去阻挡他们,除了子弹。

这些骑兵,不管是骑在马上还是跳下了马,都是最醒目的活靶子。

在一连串暴豆般的枪声中,这一批十几个冲入琼海军防御阵地的后金骑兵并没有能获得比先前同伙更好的下场,终究是接二连三栽倒在了枪口之下。只有一个人在挨到枪子儿之前便很灵活的主动跳下马,并砍倒了附近一名步兵,然后便被乱枪击毙,另外还有三四名步兵被烈马踢倒或踩伤,但也仅此而已。

而这时候肖朗也终于想起来按照操典自己该怎么做——对于从未经历过如此激战的他来说,军事组成员在海南岛那边闭门造车设想出来的应对方案好歹也是个方案。

“手榴弹!丢手榴弹!全丢过去!”

肖朗大吼,在发布命令的同时他自己便已经行动起来,从囊袋中摸出手榴弹,拉开引线,疾跑两步以最大力量将手榴弹投掷出去。他并没有刻意对准哪个目标,那些骑兵跑得很快,想要看准了再丢手榴弹根本炸不到人,所以先前才没来得及阻止敌军冲阵。但如今肖朗已经不在乎能不能炸到人,他只想要阻止对方的攻势。

麾下士兵纷纷响应了他的指令,更多手榴弹被差不多同时投掷到阵前二三十米的位置,顿时在阵前炸出一条火力的封锁线。而且按照肖朗的指令,他们用持续不断的手榴弹将这阵前一片范围变成了被弹片和爆炸覆盖的修罗场,同时也硬生生中断了对方的攻势。

那些不信邪胆敢冲进来的后金骑兵被连人带马炸得飞起来,而浓烟,烈火以及猛烈的爆炸声则震慑住了更多骑士——就算他们自己依旧无所畏惧,跨下的坐骑却难免受惊,有些战马掉过头向两侧甚至后方跑去,而马上骑手虽然愤怒吆喝着,但其实也未必肯下力气拨转马头,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被带离了战场。

趁着这点空隙,肖朗重整了己方有些陷入混乱的部队,再次做好了迎战准备。这回他亲自站在了阵势最前方。接下来或许还能开几枪,或许要拚刺刀了,不过肖朗并不在乎——想要老子的脑袋?你们得用十倍,二十倍的人命来换!

关键时刻,忽然又听到从背后小山坡上传来阵阵枪声——在这里能开枪的肯定都是自己人,所以肖朗倒没担心被人抄后路。他回头一看,却是陈俊带着原本安排留守南城辎重的一个排三十来人冲过来了。而这也是琼海军此次登陆六百余人中最后一支尚未投入战场的力量。

“你们怎么过来了?南城不守了?”

“还守毛啊,我把剩下弹药都带过来了,粮食什么,丢就丢了吧。”

陈俊这时候倒是很拎得清,肖朗一想也是,当前打赢这一场比什么都重要。粮食之类反正可以从后方运,于是他赶紧让陈俊带来的人给大伙儿补充下弹药,尤其是爆炸物。与此同时他也顺便观察了一下对面形势——那里只剩下几十个骑兵了,他们先前倒是不顾生死的在亡命冲锋,但是当前进之路被手榴弹彻底遮断之后,那些人哪怕再怎么不要命也只能先停下来——凡是敢冲进去的全都已经躺了,再往里冲那不叫勇气,纯粹是脑子有问题了。

到这时候爆炸虽然停止,可那些人再怎么没脑子,也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再闷头向前冲,好歹总要评估一下形势。而且看架势,也没几个还敢继续进攻的,虽然此时他们已经距离这边只有百来米,马速提起来的话瞬息可至,可那些人却多半是在悄悄的拨转马头。

六二二 几乎

肖朗看了看残余骑兵的数量,再看看己方人数,忽然间一乐——在汇合了陈俊带来的最后一个排之后,他手头差不多有一个满编的连队了,而对方只剩下不到一百骑,眼下数量是咱们占优啊!至于一群骑兵可以对付好几倍的步兵这种屁话……现在就是说给后金兵听,他们还敢信吗?

“吹冲锋号!进攻!”

“全军突进!”

总攻命令是下达给全军的,当激昂的冲锋号响起时,不仅仅是肖朗亲自率领的这一个连,包括对后金步兵防线上那两个连队也一并从防线上跳起,向已经快要冲到他们面前的敌军发起了主动攻击。比起肖朗这一头的混乱,那两个连队一直打得有板有眼,严格按照作战操典行事——包括此刻发起进攻也是如此:冲上去首先一通手榴弹开路,然后把爆炸范围附近还能站着的统统打倒,之后不紧不慢前进一段,然后再重复上述过程。

后世人在评价那些刚刚进入到火器战争时代,又不是很精锐的军队时,常常这样形容他们:在火枪对射时还能保持住阵形和纪律,可一旦遭遇白刃突击,立即就会崩溃。这其实并不奇怪——在子弹乱飞的时候胡乱逃跑反而更容易被子弹注意,还不如跟大队在一起。而一旦面对面遭遇敌人,那出于人的本能肯定是掉头就跑,何况只要跑得比同伴快点还有可能保住性命呢。

此时的后金军步兵大队也是如此,先前在琼海军弹雨洗礼之下还坚持不散,甚至还能向前挪动的,如今猛然被手榴弹炸了一通,又见对面居然主动冲上来。顿时就忘记了他们先前这么拼死拼活的就是想和对手面对面,一下子四散开来,仿佛一群被浇了开水的蚂蚁,以比刚才进攻时更加难以企及的速度奔逃而去。

而肖朗对面那些残存骑兵也终于丢下最后的矜持,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开始逃跑,即使他们此刻仍在步枪射程之内,并且时不时被打下一两个来。也丝毫没有回顾之意。

战局至此底定。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缺乏锦上添花的人——直到此刻,先前一直紧闭着的旅顺北城门忽然轰然打开,驻防在里面的东江镇守军欢呼着冲了出来,以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杀向了后金溃军。他们显然养精蓄锐了许久,奔跑速度极快,转眼间便超过小心翼翼的琼海军士兵,冲到战线最前头去了。

“带头的好像是尚可义……奶奶的,这帮贱人。他们好歹也有几千人呢,非要到这时候才肯出来。”

陈俊忍不住怒骂道,肖朗却满不在乎的嘿了一声,摇摇头:

“算了,我原本对他们的战斗力就不抱任何期望,所以早就警告过黄龙:哪怕我们战败了都别出来——贸然出来被对方一通暴打说不定反过来冲乱我们自己……明朝军队害队友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啊。”

陈俊想了想。又看看那群装束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的东江军,深感赞同的点点头:

“也是,先前战局可真是危险。若加上这群战斗力为负数的猪队友还真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此时他们对面那群骑兵已经跑没影了,这边两条腿毕竟及不上对方四条腿,不过肖朗依然带队不紧不慢的追击着——至少要把对方赶的没时间重新集结。

陈俊仍然在旁边絮絮叨叨着:

“这一战可真险哪,不是说这年代的军队普遍只要伤亡超过四分之一就肯定崩溃么?怎么我们几乎都把他们打全灭了才想起来要逃跑?”

“可能是他们没来得及想到要逃吧。”

肖朗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应着,他的目光一直不停在地上巡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过了一阵子,终于找到目标,欢呼一声走了过去。

——先前那个牛逼轰轰还做手势要砍他脑袋的后金军指挥官正躺在那里,腰肋部位中了一枪,但一时间还没死。正在呼哧呼哧的拼命喘息。看见有人走过来,他还努力的动了一下手臂似乎想要求救,不过在辨认出了琼海军的绿色军装以后就马上不抱指望了。只是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紧盯着肖朗——他可能也认出人了。

陈俊并不知道这两人先前在视线中的彼此交锋,见那后金将领衣甲服饰都颇为华贵,想来应该是个重要人物,便询问道:

“要救护他吗?这也算是我们的战俘了。”

“救护?不,没必要了。”

肖朗狞笑着,将手中步枪枪口塞进那家伙因喘息而大张着的口中,手指缓缓放在了扳机上。

“我可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陈俊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后退两步,免得鲜血和脑浆溅到自己身上。这时候那后金将领也终于惊慌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嗬嗬之声,不知道是在祈求饶命还是想发出威胁,但无论是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

肖朗并没有立刻射击,而是低下头,看着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的标准通古斯人扁平面庞,冷冷笑道:

“不管你是叫德格类还是叫岳托,我都挺佩服你。真的,能把咱们琼海军逼到这份上,你还是头一个。虽然那主要是因为我自己的麻痹大意,但你确实几乎取得了这一战的胜利。”

“……几乎!”

在又一次说出这个词的同时,肖朗扣动了扳机。

又向前追击了一段路程,估摸着对手已经不可能再重新集结起来了,肖朗这才下令收兵回营。

此时原本躲藏在旅顺北城里的东江军已经全都跑了出来,其中尚可义带了一帮子精壮军卒仍在不依不饶追击那些逃跑的后金兵——他派人来联系过肖朗,说是想顺势把后金军的营寨也拿下来,里面有很多补给呢!希望琼镇友军能再接再厉帮忙帮到底,不过肖朗没理会他。

而其余人等在则忙着打扫战场。收集后金溃兵丢下的武器,从尸体和受伤者身上剥下盔甲衣裳……以及割取他们的脑袋。其中不少人还没死,一时间战场上的惨叫声铺天盖地,甚至比刚才激战的时候还要响亮。如果是以前,琼海军肯定要阻止这种行为,但这一次肖朗下令不必理会。

回到旅顺北城附近时,黄龙亲自带人迎了过来。隔得大老远,便以一种极为夸张的姿态表达着他对琼镇友军的感谢与敬佩之情。同时表示庆功宴已在城里摆好,请肖军门无论如何给个面子,参加宴会。

其实肖朗此刻的心情并不好,这一战虽然取胜,但胜得实在太过艰险,部队的损失和以前几次相比也委实是大了些。甚至连他自己都被逼迫到要考虑牺牲的可能性——他刚才击毙那个后金军首领,其中也多少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完全可以想象,当有关这场战斗的翔实报告被传送至南方后——这是必须的。从下头三个连长到他本人都必须写报告,琼海军的作战操典就是依赖这些实战报告来调整——他将会受到什么样的讽刺和攻击。

就连肖朗自己都能感觉到这回赢得实在有些勉强,自己从战前决策到具体实战中都有太多可以被攻讦和吐嘈的地方了,后方那帮闲着没事干的家伙肯定会对此大加嘲笑。即便这是他第一次领导实战,即便这也是琼海军第一次与后金军事力量的交手,即便他本人在战斗中表现勇猛并且大获全胜——都没用。后方那帮人肯定会揪住他的每一点微小错误不放。

为啥他能这么肯定?——因为他自己当初也是这么在后方大肆嘲笑庞雨等人的。

不过对于黄龙,他还是得应付一下,毕竟接下来迁徙人口的事务他还需要这位东江镇总兵的协助。打仗已经打完了。把后续事情办漂亮些,也可以让后方那帮人少些怪话。

抱着这样的想法,肖朗便耐下性子听着那黄龙喋喋不休的吹捧之词,还时不时的顺着对方话头敷衍几句——反正大力气都出了,再陪上几句好话也没什么了不起。他可不是解席那二百五,千里迢迢跑去帮人平叛,却又对人家说什么“琼镇兵马不受大明管辖”——实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结果出了力气却没落着好,听说还引来了无数弹劾,搞得北京城里那个钱老头很是狼狈。

作为机械组的首脑人物之一。肖朗脾气虽臭,对外交涉能力还是有的。即使他的态度在对方看来依旧过于傲气,不过既然手下拥有那么一支强兵。又刚刚打出那么猛的战绩,他也确实有骄傲的本钱。

正在与黄龙交谈时,肖朗的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对面有几个人不太对劲——黄龙本人手中并未持有武器,但他旁边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倒也并不稀奇。只是现在,有几个家伙鬼鬼祟祟凑近过来,手中还端着上了弦的弩机,那就不正常了!

“你们……!”

还没等肖朗提出警示,那几个人便已经端平了弩机,迎面朝他扣动悬刀!双方此刻相距不过十余步,肖朗只来得及举起手臂护住面门。

手臂上一阵剧痛,一支当面飞来的弩箭射在了他胳膊上。紧接着胸口又遭遇重击,却是被另一支弩箭射中,不过并没有能刺入体内——肖朗身上穿着一件自制的防弹背心,马甲插袋里的薄钢片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但紧随而来的第三支弩箭却是射中了他没有遮护的下腹部,这也是极其要命的部位!

再没有第四箭了,一方面是他的警卫员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另一方面,在肖朗迅速暗淡下去的视野中,也看见那几个刺客已经被他身边卫士开枪击倒。横飞的子弹甚至误伤了不少旁边人,但那些明军只是惊恐叫喊着四下跑开,完全没有还击之意。

而在最后昏迷过去之前,肖朗只听到黄龙在惊慌失措的喊叫着:

“跟我无关啊!我真的不知道……”

之后便是一片黑暗。

六二三 这里的船队慢吞吞

十二月份的东海洋面,对于东亚地区的海上航运业而言,已经不再是个适合航行的季节了。风大浪急,而且风向也不对,在这个时节出海,颠覆翻船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不过这只是对那些传统小型船只而言,经过琼海军改造之后的大帆船基本不受影响。只要不是碰上恐怖的台风,风大一些反而更有利于那些大帆船的航行。此时此刻,在靠近浙江宁波地区的外洋海面上,以四条这种大帆船为核心的琼海军北上舰队正乘风破浪,向北疾行。

北上船队这一路上走的非常慢,倒不是说他们航速低,而是一路上只要经过大一点的港口以及重要州府,都得进去停靠一下。这一停靠就肯定要跟当地官府打交道,这一跟官府接触起来,耽搁时间就没个谱了。

代表团的郭逸和胡雯等人对于这种安排有些不满,觉得拖的时间太长了,而且总是要去应酬那些地方官员,搞得人也很吃力。但负责船队行程的文德嗣却有另外想法——他的公开理由是要让“大将军”号上那些水手尽可能熟悉明朝自己的重要港口。作为大明朝海上力量的未来,毫无疑问的头等战舰,大将军号需要防护的海疆范围可是无比广阔,如果连自家港口都不熟悉,岂不是笑话奇谈!

这话说得那些随行明朝官员连连点头,但琼海军方面,就连对军事最不了解的胡雯都在暗中发笑——文德嗣此举究竟是想让大将军号上的水手熟悉明朝沿岸港口,还是让自家琼海舰队趁机多多了解那些港口的水文状况,真得很难说。

说起来明朝官员对于这次琼海军舰队的北上规模也不是没有疑问的——大将军号北上天经地义;你们派出个重要代表团,公主号这种一看就知道属于超豪华游艇的开过去也没问题;可“总督”“伯爵”这两条大家伙也跟着北上干啥?琼海军起初给出的公开理由是陪同保护,那些官员原先不了解情况。也就认可了。然而当他们真正见到这几条巨舰,并亲自上去看过之后,一个个都跳脚起来……

——你这哪是船哪,根本就是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巨型堡垒!上面居然还配备了超强火力——光是大将军号一条船上携带的重型火炮。就比整个大明朝其它所有地方加起来都多。这玩意儿不要说用来对付水师了。就是沿海地区那些城池,只要进入其火炮射程。恐怕也没一座能挡得住它的攻击。除非当年的郑和宝船再现,大概才有可能是它对手。

琼镇短毛竟然轻轻易易的就把这么一件大杀器送给朝廷了?在真正了解到朝廷这回得了个什么东西之后,那些前来验收的大明官员起先一个个都毫无例外的陷入狂喜中。不过随即,当他们发现另外有三条——至少是两条和大将军号一样巨大。一样恐怖的巨型战舰也要开往北方时,他们立即都紧张起来。

在那些明朝官员的概念中,这么一座海上巨无霸本身就已经是无敌了。不要说大明沿海,就是远至朝鲜,倭国,也不可能有什么实力能威胁到它。这种怪物还需要保护?而且还是弄两条与之类似的大家伙过来“保护”?那些官员对此很难理解。他们更容易理解的是另一方面——凡是中国文人没有不读史的,而春秋时“假道伐虢”的故事也是尽人皆知——这帮短毛究竟想干嘛?

面对如此质疑。文德嗣不得不再拿出一个理由——大将军号上那些水手都是新丁,对大明的港口情况并不熟悉,对操纵如此大型的舰船也不熟悉。而大明沿海诸多海港,包括将来预定作为大将军号母港的天津口岸。恐怕也没有接受这类大型船只的经验。如果因为水手操作不当,领航员经验不足,或是水文地质情况不熟悉等因素造成船只搁浅,触礁等意外,这么大的船必须要同型大船才能救助,一条都不够,至少要两条!

这番话说出去,要说能轻易让那些官员就此相信,肯定是小看对方的智商了。但所有涉及到这类大帆船的事情,原本就是由琼海军方面说了算。他们既然拿出了这么个理由,那帮明朝官员纵使将信将疑,却也很难反驳。而更重要一点是,到现在大明朝廷上下已经完全已经搞不清琼海军的想法了——按理说他们既然愿意向朝廷进献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看都应该是一副赤胆忠心,全心全意效忠大明的架势。那么按照官员们习惯的剧本,接下来短毛就应该全力讨好他们,想方设法从朝廷这里得到相应的封赏以及更多恩典才是。

然而从那帮人平时的言谈举止,以及他们对朝廷官员的态度上,却完全看不出这种趋势来。这些短毛的行为,和他们的态度似乎完全相反——就好像当初那个姓解的一举平定登州之乱,建立了自从万历三大征以后前所未有的殊勋。若是换了大明自己的武将,借此封侯都不是没可能。然而此人最终非但没能得到朝廷奖赏,还被批了个“狂悖无礼”的评语,不就是因为他嘴巴太臭么?

所以现在,对于这些短毛的言行,哪怕是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官员,也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了——比如这次,你若当真送一份密报上去,说短毛意图不轨,那朝廷是不是要做些防备?要作防备无非就是要求大将军号独自北上——朝廷不可能不要这条大船的。可这样一来万一大将军号上那群水手当真本事不行,在哪儿触礁或搁浅了,到时候人家短毛反正两手一摊——这全你们自找的。天子怪罪下来,这责任由谁来负?

——谁写的密报谁负责呗!问题是大明官员有几个愿意负这种责任的?所以很自然的,也没人会写这种报告。

而文德嗣在这方面也很有分寸——你动作慢吞吞的,走一路停一路,把声势造大一些,每到一地都允许当地官员士绅上船参观,那人家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联想。但如果你不声不响的,也不跟人接触,就是闷头全速往天津赶路,那人家本来没疑心的恐怕都会生出怀疑来。

在这样的理由下,胡雯郭逸等人只得配合着沿途一一拜访过去。而且随着他们一路向北,船队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沿途有许多商船加入了进来。按理说这个季节并不是传统出海时节,海商以及水手们这个时间段也往往都回家准备过年了,但在利益面前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哪怕北上船队仅仅在某地只待两三天,当地商人和船主居然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备出一两条船的货物,凑足人手,然后便跟着大船队一起出航了。

至于琼海军为啥要带上他们——这年头凡是能够出海的商人背后必然有官僚权贵的支持,文德嗣他们在和当地官员应酬时,听到最多的便是“老夫这里有几条船的土产,打算带到北方去赠送亲友,想顺便跟着跟着贵方一起出海,可否行个方便……”等等诸如此类要求。

只要对方愿意遵守船队规矩,听从他的调度,别惹麻烦,文德嗣对此是一律来者不拒的——这支队伍里大明朝自己的船只越多,那些官儿就越不会胡思乱想。而琼海军之所以要把“总督”“伯爵”两大舰一起带到北方去转一圈,主要目的就是震慑大明朝廷,免得他们自以为得了一条大船就得意忘形,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来。参加进这支船队的明朝商船越多,近距离亲眼看到过这些巨舰的明朝商人越多,关于这些大战舰威力的传言自然会在明朝社会中传播的越广——而这正符合他的期待。

那些官员私船数量有限,多的也不过两三条,三四条。真正让北上船队规模急剧扩大的,却还是当船队经过福建时,大批郑家商船的加入——郑芝龙在听说琼海镇准备和朝廷谈判,让出盐业利润以后非常恼火。他的眼界算是这个时代人群中最为开阔的了,却也依然难以理解琼海镇用盐业向朝廷换取铸币权的策略。在他看来铸币权前景再好,毕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何况朝廷随时都有可能变卦。而那些白花花的食盐却看得见摸得着,沙滩上晒出来,装运出去就能换回大批同样白花花的银两,实打实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反正一样是赚钱,何必多此一举?

而更关键一点则在于——他们郑家才刚刚在台湾,福建沿海修建了大批晒盐场,如今正是收获的时候。琼海军这一抽身可他们给晾沙滩上了。当然琼海军并没有要求郑家停止晒盐,正如他也无法影响到琼海镇的决策一样。可郑芝龙又不傻——没了琼海军这个大块头在前头遮风挡雨,他再干下去可就是单独跟朝廷叫板了。如果是历史上那个郑芝龙或许有这胆气,但如今,他郑某人可还想安安稳稳把福建海防游击将军这个职位作下去呢。

六二四 船上的戏班

况且就算他不管声名物议,也不在乎朝廷的态度,继续倒卖私盐的话,这项生意的利润也不可能有现在这么高了——琼海军既然能把晒盐技术传授给他们,在谈判成功以后当然也可以传授给朝廷。而比起潮湿多雨的南方,北方那些日照充足却又干旱少雨的沿海区域一旦大批修建起晒盐场来,其产量绝对不会少。虽说盐这东西人人都需要,而且是永久性需求,可当整个大明沿海都能产盐的时候,其价格必然大跌。到时候再想要维持像现在这样的暴利,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那帮短毛倒是摆出一副悲天悯人架势,说什么“让老百姓都能吃得起盐是好事”,他们财大气粗不在乎这些利润,可咱郑家咋办?郑芝龙为此非常郁闷以及恼怒,那么他会因此跟琼海军翻脸吗?——不,恰恰相反,他必须要更紧密的跟上琼海军发展步伐才行。文德嗣那天的言辞着实给了他很大触动,他可不想让郑氏家族因为目光短浅而成为挡在琼海军这个庞然大物前进轨道上,然后被轻松碾碎的小螳螂。

于是郑芝龙也决定跟着短毛一起收山,以后不干私盐了。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把先期投入修建盐场的本钱给捞回来。趁着这一次的机会,他破釜沉舟式的调集了家族中所有可用货船,装满了近期出产的全部盐货——这其中也有两广总督熊文灿和福建巡抚邹维琏等人的份子,然后混进了琼海军的北上船队……

这一路上,每停泊一个港口,郑家船队几乎是在明目张胆的公开倒卖食盐,同时把琼海军打算和朝廷谈判,“化私为公”的消息给放出去。结果这消息一传出去,最着急的不是别人,却恰恰是那些沿海城市的官员和富商,以及与盐业相关的人员——要知道他们才是从食盐走私中获益最多的一方。

于是很自然的。代表琼镇的郭逸等人在北上途中受到了不小压力。基本上他们遇到的每一个高级官员都会或明或暗提起盐业事务,话里话外间就是暗指琼海军不该擅自决策,把私盐业务上交给朝廷,导致太多人的利益受到损失。还象原来那样大伙儿开开心心一起赚钱多好。这种砸人饭碗,而且还是一砸一大片的事情可是很得罪人的。

当然对于这种指责,郭逸是绝不接受的,他早有准备——陈涛通过电报把北京朝堂上弹劾琼海军的文字都发过来了,委员会专门为此整理了一个小册子,让郭逸带在身上。只要碰到敢在他面前提这回事儿的,便摸出册子来,指着那上面的文章和署名直接开骂——奶奶的到底是谁在卖队友?是谁先把事儿捅到皇帝面前的?是谁收了我们的货,赚了我们的钱,又回过头来攻讦我们?下头明明都开张接客了。上面还非要立个牌坊?拿我们琼镇当猴儿耍是么?——我呸!干脆一拍两散统统上交,大家谁都别玩!

郭逸算不上什么能言善辩之士,但他只需要把委员会内部会议上,那些“人民群众”们针对委员会以及大明朝的言论搬运一部分过来就够了。那帮喷子别的不行,动起嘴来那战斗力绝对是杠杠的。骂起人来既有理论又有实际也不缺乏灵词妙语,堪称嘴炮无敌。郭逸只随便复制了几段言论过来,便将那些企图找茬的明朝官员们堵了个哑口无言——本来他们也不占理。

如果换了背景不够深厚的,那帮权贵还敢玩个嘴大吃嘴小。但琼海军是什么人?被招安的反贼啊!而且说实话,到如今已经很有很多人开始怀疑这帮短毛是否能称之为“被招安”了——若还有个别脑子不清醒的,便让他们看看身后港口里那几条大帆船,以及上面超过一百门的巨型火炮。肯定就老实了。

所以想要找人撒气是没指望了,至少在短毛这一头不可能。那些权贵官宦只得捏着鼻子,准备承认并且接受这个结果。不过这些人的想法却也和郑芝龙差不多——既然收山不可避免,那就要在收山以前尽量把损失捞回来!正好郑家运了那么多盐过来,最后一票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于是自从郑家船队加入以后。琼海军的每一次靠岸都会演变为当地盐贩子的节日大狂欢,他们几乎是以一种“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疯狂劲头大肆公开倒卖私盐,而官方力量非但不阻止,反而也全力加入进去,与郑家一起疯狂倾销着手头存货。其结果就是琼镇与朝廷的谈判尚未开始。几处沿海城市的盐价便已经下跌了至少三成。同时按照经济规律,这股降价势头正在迅速向内陆城市席卷过去,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冲击到盐商们的老窝——扬州。

郑家商船的加入也使得这支船队的规模膨胀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刚从海南岛琼州府开出来时是四条大帆船,带二三十条辅助小船的规模,等过了福建,船队编号已经要接近到二百!估计除了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大明朝历史上再也未曾出现过这样大规模的船队。

频繁的商业活动愈发拖慢了北上船队的速度,以至于连文德嗣都显出不满来。但这一回却是胡雯,郭逸等人反过来劝说他了——郑氏以及那些权贵商家借着琼海军的势头这么大肆倒卖私盐,当然不可能不分给琼海军一份利益。虽说琼海军众人并不缺钱,但规矩就是规矩,有这四条大帆船摆在那里,这回的利润中很大一部分就必须交纳上来。

这次北上京城,花费必然巨大,作为团队大管家的胡雯肯定不会介意手头多一笔活钱。况且这其中四分之一还要分给“大将军号”上那些明军将领和水手的,所以就算文德嗣自己不在乎这份钱,他也不能挡了人家的财路。

慢就慢一些吧,反正都准备好去北京过年了——在这样的一种宽松愉快的气氛下,整支舰队以一种非常悠闲的态度慢悠悠一路向北航行,直到他们收到那封电报为止……

这一日,天气不太好,琼海号上众人不能去甲板上晒太阳,便纷纷缩在船舱里活动。作为一条游船,公主号绝对堪称这个时代的no.1,就连琼海号,在经过战斗改装后,在确保乘客舒适方面都未必能及得上它了。

餐厅里乐声悠扬,正在上演一幕福建地方戏曲,不少人围坐在戏台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公主号的餐厅大堂是船上人员活动的中心,这里同时兼作歌舞厅和会议厅使用。当初设计时庞雨等人甚至还考虑过在这里搞一套影视放映设备——他们有还真有相应设备,技术条件也不成问题。只是考虑到船上电力供应毕竟紧张,而且最主要一点是他们的所有片源都是来自于原琼海号的娱乐室,而那些片子对一百三十九名乘客来说都是早已经反复看过多少遍的老片了,再专门为此搞一个豪华放映厅意义不大,所以后来就取消了。

不过作为替代品,他们最终是在这里头设置了一座戏台,现在每天都有节目在上演:戏剧,杂耍,魔术……多种多样。表演人员乃是从琼州,广州等地请来,随船跟到福州,然后在福州下船换成当地戏班,再到泉州更换……以此类推。这个年代的戏班子或杂技团之类本就是需要四处流浪,巡回演出的。能够登上公主号这条大船,舒舒服服从一座大城市直接转移到另外一座大城市,不用在路上吃辛吃苦,那些戏班子自然求之不得。更不用说琼海军方面给的报酬金额相当高,而戏班成员在船上除了每天固定表演两三场之外,其它时候都是被当作客人对待的——配有单独卫生间的标准客舱,二十四小时免费提供的各种精美食物和饮料,以及船上其它娱乐设施也都对他们开放……琼海军那些人在这方面还是保持了很多现代人的习惯,比如说他们并不把这个年代的文艺工作者看成是下九流,也不介意和那些人一起分享这优越的物质条件。

故此几乎每一个有机会登上过公主号的戏班,最终都会把这一次经历看成是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奇迹,在表演上面自然也都尽心尽力。不过这个时代的戏曲娱乐和后世真不能比。无论唱腔还是词曲都很难入现代人的眼,最多看上一两场,图个新鲜热闹也就罢了。

到如今集中在戏台子前面的往往是本地人居多,比如那些本应该待在“大将军号”上的明朝官员,以及这回跟着北上船队一起行动,背景深厚且跟琼海军关系处得比较好的海商首领等一干人——在郭逸和林汉龙等人的邀请下,这些客人们有幸来参观过一次,之后这公主号的餐厅大堂便成为了令他们最向往的地方,有事没事都爱往这儿跑。

六二五 女王的牌局

这个年代跑长途的海船上可没什么娱乐设施,一切都是以尽量多载货为目标,就连人员的生存条件都尽可能压榨到最低限度。比如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他们最常用的“弗汝特帆船”甲板下隔舱高度只有一米五!采用这个高度可以在船舱里尽量多设置几层甲板,以安置更多物资。至于人在里面的行动怎么办?要么弯腰要么爬行,船东货主才不关心水手在里面怎么生活呢,反正人能活着就行。

大明的商船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好不了多少。所以那些跑海路的也早就习惯了在船上度过这一段辛苦且无聊的日子了,如果不是郭逸和林汉龙邀请他们来到公主号上盘桓消遣,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在海上的旅行还能奢侈享受到如此地步!虽然在现代人眼里,公主号其实还是很有些先天不足之处——比如说没法子安装游泳池,以及船身还是太小,碰上大风浪时颠簸还是剧烈……等等。但对于那些明朝土包子,这条大船上的一切都已经足堪比拟公侯王孙之府了。

这些人很快便成为了公主号上的常客,在这里度过这段海上生活远比在其它地方舒服多了。而胡雯郭逸林汉龙等人对此也乐见其成——他们本就希望借此与明朝官绅多拉些关系。旅途无聊,在船上的活动范围又小,哪怕是那些平日里最难相处,最不容易扯上关系的人,在这里也不得不放下身段,拿出比较和善温和的一面来与人交际——除非你愿意回到那些阴暗窄小,站起来就要小心碰头的木板舱里去。

在餐厅大堂边上,还单独设置了几间小厅,吃饭时算作包间雅座。平时则作为棋牌活动室。由于大厅里现在已经基本被明朝本地人占领了。而北上团队里那些现代人中,有些是愿意尽量多与大明人士交往,以求尽快融入这个时代的。但也有瞧不上那些明朝土鳖,懒得应付他们的。平时便多半是聚集在小房间中自顾自玩耍。

除此之外。还有船上那些女同志,她们现在不得不尽量少去餐厅。连吃饭时间都得和客人们错开——没办法,现代人内部是没什么忌讳的,可那帮上船做客的明朝士绅却大都古板,见着有女人出现在厅里就会显出很尴尬的样子。虽说现代人其实没必要太顾忌他们的情绪。可作为主人,终究得让着客人一些。

所以现在,反而是在主厅之外,另外一间面积较小的棋牌室中聚集了最多的穿越众。大伙儿闲来无事都爱聚到这里,打牌下棋,吆五喝六,好不畅快。

这一天也是如此。这间不大的小房间内,一边男生较多的区域,一群人正闹得欢:“大鬼!”“炸弹!”“同花顺追!”“别想走!六个头封了你!”之类叫喊声,与扑克纸牌被甩在桌面上的啪啪声响成一片。再看那边几乎人人脸上都糊了一脸白纸条的架势。显然这场鏖战已经持续了不短时间。

而在隔壁女生桌上,就要安静了许多,但气氛绝对不轻松——桌上四个人,朱月月和苏暮雪两人已经盖了牌,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安娜与王娇娇在互相瞪眼。在她们面前摊着四张牌,一边是两对子一边是三带一,而两人手中则各自握着一张底牌,看她们各自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都对自己的底牌深具信心——当然也可能是虚张声势。

王娇娇再次看了看手中底牌,笑吟吟将面前筹码推了足足一半出去——比起隔壁那帮输赢就是贴纸条的无聊胚,女士们这一桌可要实际多了:在桌面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大堆亮晶晶的银币作为筹码,正是琼海军这次专门新铸出来,准备带上京城作为样品兼推广使用的。每人都分了一些,正好拿来当赌具用。

安娜看着那一堆银币,皱了皱眉头,这些钱对她而言当然算不上多,但全部拿来作为一次玩耍的赌注,似乎也有点过了。对面王娇娇无所谓,作为一百三十九人之一,她享有最高级别的分红比例,银钱对她而言真的只是个数字而已。而安娜的钱则是来自于参与贸易公司经营的薪酬和奖金,虽然数目也很大,足够支撑她日常堪称奢华的消费。但毕竟是她自己辛苦赚来,用在赌博这种挥霍上,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见她犹豫,王娇娇那头笑得更甜了。挥了挥手,身边那位吴助理立即会意的递上了一杯鸡尾酒,王娇娇风姿绰约的轻轻啜饮了一口,有意无意展露着自己新穿上身的贡锦旗袍。而安娜身后,忠心的小女仆也赶紧为女主人送上了一杯咖啡……

隐隐的对峙意味让旁边已经退出这场牌局的朱月月和苏暮雪两个八卦女看的津津有味——她俩的身家其实也丝毫不比那两位差,但这两个女孩子都是那种小家碧玉性格,平时无论她们怎么努力,也放不出台面上那两位女王的强大气场来……这出来打牌居然还带佣人的!

这时候安娜笑了笑,终于开口道:

“衣服很好看,回头我也要做一件。”

“你身材太好,穿不了的,旗袍只有黄种人才能穿出味道来。”

王娇娇充满自矜的回应道,见安娜仍在踌躇,有些不耐烦地将面前剩下一半筹码也统统推了出去——梭哈!

“还跟么?这种游戏说到底就是看本钱,本钱大的吃本钱小的,只有输得起,才能赢得了。”

安娜咬了咬嘴唇,再次看了看牌面——自己外面有一大一小两对,而对方是三张中等牌加一张杂牌,牌面上对方略占优势。但自己的底牌可以凑成大三带小二,如果王娇娇没有四张的话,自己就能赢。

但她有么?从态度上看不出什么,那个女人惯会装腔作势的,而安娜自己也很善于此道。所以问题的关键,还真如王娇娇所说:最终还要看本钱:只要自己不怕输。那就敢赌。

正在犹豫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别怕,跟上去,输了全算我的。”

回头一看。却是杰克?汉德森先生为自家太太助威来了。这下子汉德森夫人心里可乐开了花。嘴上却故意硬邦邦道:

“我不用你的钱。”

——安娜平时和胡雯,茱莉这些人接触较多。听到最多一句话就是:女人要想在家庭中有地位,经济上一定要独立。所以安娜自从在贸易公司那里赚到大笔薪酬之后,就再也没用过老杰克的钱了。

对于太太的小心思杰克却是心知肚明,笑着低下头。在她手背上亲吻了一下:

“哦,亲爱的。有些时候,女人们有必要替丈夫挥霍掉一些财产,以此来对外证明:这个男人的经济情况还算宽裕,还能够支撑得起一个富裕体面的家庭——仁慈的汉德森夫人,我可以有幸得到这个对外炫耀的机会么?”

于是安娜也忍不住笑了,她高高昂起头。象骄傲的天鹅一样推出了面前所有筹码——女人的荣耀果然还是要男人来衬托的。

“好吧,尊敬的汉德森先生,给你这次机会——我跟了。”

安娜亮出了手中底牌,三带二。而王娇娇那头也只能亮牌:却只是另外一张杂牌,于是毫无疑问的输了。双重的胜利让安娜愈发感觉欣喜,但她仍不满足——女人在这种时候往往最是贪心的。

她看着那一堆银币,笑嘻嘻说道:

“正好,我可以用它们去做一件旗袍,最贵的那种——然后挂在墙上当装饰品。”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对着任何人,听起来象是自言自语。而别人也只会把它当作自言自语——王娇娇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的转过头去,询问吴助理道:

“先生呢?”

那位出身于大明皇宫的吴助理自是极有眼色,这时候绝对不会做任何引发雇主不快的事情,当即低眉顺眼道:

“好像还在外面观测台上值班呢。”

——王家男人李氏启含同志作为气象专业人士,理所当然在船队中承担着首席观测员职责,平时多半是在船甲板上与六分仪,经纬仪这些东西打交道。而且这家伙好像还很乐在其中,一天到晚泡在那里,也不知道偶尔偷个懒——比如象某个船医那样,没事时就东游西逛,包括跑娱乐室来给自家太太撑腰……可怜的李启含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努力工作时居然也会莫名其妙被老婆记了一笔,理科男真是伤不起啊。

不过这会儿,王娇娇却也没再说什么——这种时候乱发脾气纯粹是给对面看笑话,作为一个八卦战场上的精英,她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无论是志得意满的安娜,还是心情郁闷的王娇娇,其实都没注意到,在这场女王之战中被无辜波及到的还有另两个倒霉鬼——苏暮雪和朱月月两人在看到杰克与安娜手挽着手,充满爱意的互相凝视时,两人眼中同时都迸出了熊熊怒火:

“秀恩爱?”

“分得快!”

这两位一直被当作布景板小透明的未嫁女对望一眼,眼中充满了同仇敌忾。而两大圣女的乌鸦嘴效果当然也是立竿见影——起先是外面传来“当当”的报警钟声。之后,娱乐室大门被轰隆一下子推开,平时几乎从不涉足公主号上的舰队司令文德嗣带着满身风霜闯了进来:

“紧急情况!各位,请暂停娱乐,我们需要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之后他转过头,正好一眼看见了杰克和安娜这对仍然十指紧扣的恩爱夫妻:

“啊,汉德森太太,您也在?那正好——向您说一声抱歉了,我们需要借用您的丈夫一段时间——杰克医生,请赶紧准备手术器具,你得跟我们跑一趟辽东。”

六二六 分兵

“刚刚收到从山东基地发出的紧急电讯,肖朗所部第三团第一营于两日前,已在旅顺老虎口沙滩登陆。[www。]”

“这么快?”

“怎么这么着急?不是说等我们北上船队到了以后再一起行动的么?”

面对下面的窃窃私语,文德嗣冷冷一笑——这叫快?快得还在后头呢:

“就在登陆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他与前来攻击的后金军一万余人全面开战,在旅顺北城下狠狠打了一场。当场击毙努尔哈赤第十子,后金执掌户部的小贝勒德格类。打死打伤后金兵六千余人,其余人等尽皆溃散。”

“我晕,这就赢了?一个营六百人干翻对方一万多?”

“奶奶的,这回肖朗和机械口的人都要得意了,这份军功可不比登州之战小啊。”

“后金兵这么废?不是号称满万不可敌么?”

“你out了不是,现在流行的是说咱们短毛满万不可敌……话说回来咱们好像还真没出动过万人以上的大军吧?”

眼看下面一帮人东拉西扯,甚至有要跑题的迹象,文德嗣赶紧敲敲桌子,又把众人注意力吸引回来,然后才不慌不忙,说出了电报的第三段内容:

“但是,肖朗本人在战斗结束后,在与当地明军首脑会晤时,遭遇到潜伏在明军中的后金间谍刺杀。身中两箭。其中腹部一箭伤势尤重,目前一直昏迷不醒,情况很不好。我们的随军医官已经束手无策,只能做一些简单包扎,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救助的话。恐怕……”

文德嗣并没有把电报最后几个字说出来,但会议厅中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沉重,而且愤怒——毕竟,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他们这个团体除了刚刚登陆那段时间,几乎就没有遭遇到什么太大的危险。而这一次肖朗更是主动去帮助明军,要说伤在与后金作战的战场上,那没话说,可居然是在打赢以后被明军队伍里的人刺杀,这可太冤枉了。

“怎么回事?难道当地明军跟满洲人一伙的?”

“我们千里迢迢跑去拯救他们。他们就这么报答咱们?”

“那里的明军统帅应该是东江镇总兵黄龙吧,这人历史上不是自杀殉国的么,怎么也投了后金?”

愤怒和质疑的声浪在小会议室中爆发出来,但文德嗣却抿着嘴一言不发,他完全理解这种情绪,也知道大伙儿需要发泄一下。所以只是默默等待。过了一阵子,待大家稍微冷静一些了,方才继续说道:

“黄龙本人应该没问题——至少从陈俊发来的电报看,他事后也非常惊恐。而且,肖朗当时已经快要不行了,是他拿出几根老山参,并提供了据称是明朝将门世家对于治疗外伤的秘法。才保住了肖朗的性命……到现在也都是靠他找来的一个老医师在拖延着,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拖到我们这边派人过去。”

“就算黄龙本人没问题,他的部下也全然不可信了。居然能公然搞刺杀,说明旅顺明军早就被渗透成了筛子……现在那里是谁在指挥?我们的部队有危险么?”

林汉龙开口问道,气氛终于转入到比较能够正常讨论的范畴内,文德嗣也在桌旁坐下来,开始与大伙儿探讨具体的行动计划。

“那边目前是以陈俊为主,但陈俊担心后金军会来报复——我们可是杀了努尔哈赤的儿子,皇太极的弟弟。而陈俊在军事方面没什么经验,所以比较紧张。不过今天……最迟明天。徐磊率领的第二营也将登陆。那时候我们在旅顺的兵力就超过了一千,军事上将由徐磊负责,应该会好一些。”

“但那样也不过仅限于自保吧,旅顺那边形势太复杂,要同时和明清两方面打交道。明朝不可靠。后金又是死敌……徐磊毕竟太年轻了些。”

林汉龙皱眉道,文德嗣点点头:

“没错,所以我会尽快赶过去。一方面是送杰克医生去旅顺,看看能不能赶得上。另一方面,在后方委员会做出决定之前,我会控制住那里的局面,至少要使其不至于再恶化下去。”

文德嗣这话说得颇为自傲,但会议室中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这个团体发展到今天,每个人的特长和才能基本上都已充分展现出来。文德嗣指挥着琼镇海军一半的水上力量,这几年来虽然在战绩上不象另几位那么耀眼,但海军的稳步发展却是人人都看在眼中的。

琼镇海军这一路走来,看上去平平稳稳,很多事情似乎是水到渠成,但实际上,遭遇到的挑战与冲击并不少。在东南亚方面,与西方舰队的冲突主要是凌宁在负责,几场大战打得是轰轰烈烈。而文德嗣主要负责的东亚海上这一块,相对之下却要安静得多,似乎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让人注意的事情,琼海军就这么轻轻松松,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东亚地区的海上霸主。

这期间当然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的,想当初琼海号刚刚在临高搁浅,以及后来在琼州府才稍微建立起一个局面时,曾先后遭遇过海盗头子刘香,以及来自倭寇的骚扰和袭击——大明朝本身禁海,可东亚这边的海上却从来不是真空地带:海盗,倭寇,以及那些随时可以化身为海盗的海商豪族——其中又要以正处在上升期的郑氏家族为代表……这诸多势力混杂在一起,混乱程度丝毫不在南海之下。

但就在这几年中,不声不响的,这些势力却慢慢从东亚海面上消失了。从海南出发,向内陆的运盐船,运货船,现在基本都已不用担心在海上遇到危险。就连当年刚刚接触时那不可一世的海上大豪——郑氏家族,到如今也已老老实实,安心只作为琼海军的“盟友”而存在。郑芝龙如今甚至还要好好考虑一下,怎样才能把这个“盟友”身份长期保存下去。

形成这样大好局面的根本,当然首先是因为整体的路线正确。但委员会只管制定路线。而具体执行,却主要是由文德嗣来负责的——有些人可能并不注意这其中差别,觉得只要路线方针对了,自然就能取得好局面。但明眼人还是有的,他们很清楚一个好的负责人对此能起到多大作用。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文德嗣不声不响完成这一切,他的能力自然也得到了确认。故此如今的文德嗣也和解席等人一样,属于团体中少数几个被公认为具备独当一面能力的“方面之才”。他提出要去旅顺稳定局面,没人对此提出异议。

“那你打算带多少船过去呢?公主号还去北京吗?”

旁边胡雯问道,文德嗣点点头:

“公主号的行程保持不变,但是另外三条大船我都要带走。其余辅助用船我也要带走大部分。”

“连大将军号一起带走?那些前来接船的官儿会同意吗?根据我这段时间对他们的了解,那帮人都属于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郭逸对于文德嗣要带走“总督”“伯爵”二舰并不意外,但听到连那条已经属于明朝的大将军号也要一起带过去,就有些惊讶了。

对此文德嗣则是哈哈一笑:

“他们有什么立场不同意,我们这是在帮他们打后金呢。而且那帮水手也确实需要进行一次实战性的操练——大将军号的母港可是天津,将来被派遣到辽东半岛的次数肯定不会少。”

“我倒觉得那条船进了天津港就不太容易再开出来了……不过无所谓了。只是你带这么多战舰过去。是打算在那里大打出手么?”

“这要取决于委员会的决定,但无论他们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必须要有足够的执行能力才行——如果决定打,我需要尽可能猛的火力。如果决定撤,我就要有足够多的舱位。”

胡雯等人互相看了看,认可了文德嗣的计划,只是这样一来……

“咱们公主号要单独去北京了啊?”

颇有一些人提出了心中的疑虑。公主号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游船,船上连炮位都拆光了,如果遭遇到袭击,几乎没有自保能力。所以不久前海军方面做出决议:公主号出行必须要派船护卫。而文德嗣找过来,也正是为了大伙儿商议此事:

“单独倒也谈不上,毕竟还有那么多明船跟着呢……老郑家的棺材本儿全都在这儿了,郑芝龙亲自押运,保卫力量是不缺的。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能否信任明朝方面和郑家?”

面对文德嗣的询问,胡雯等人合计了一下,觉得这方面风险不大——眼下大明朝正巴望着短毛去跟满洲人拼个你死我活呢。怎么也不会在这时候翻脸。退一步说,就算他们心存不轨,也没必要在海上动手,等代表团去了北京城更简单。

郑家动手的可能性也很小,毕竟郑芝龙这段时间做私盐生意正做得不亦乐乎。放着大笔白花花银子不去赚,转过头反跟财神爷开战,这未免太脑残。况且郑家若要动手,肯定是想抢大船。公主号上火炮虽然没了,配属的陆战队可还在。胡雯他们的代表团本身还有护卫队,真要打起来,郑家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一番计议之后,大伙儿都觉得没必要把主力战舰都拖在这儿,旅顺那边形势紧急,事不宜迟。于是,就在当天下午,这支北上船队分成了两拨:一部分依然以原来节奏,沿着明朝海岸线慢吞吞向北航行。而以三艘大帆船为主的战舰队,则转移到另一条深海航线上,扯足风帆,载着好几百门大炮,以及一位技艺高超的外科医生,向着旅顺方向,飞驰而去。(未完待续。。。)

六二七 在码头上

临高,红牌造船场的附属港口中,庞雨拎着一个旅行包,站在码头上,正凝视着眼前那一条新近下水的快速纵帆船。(网)

琼镇海军这几年发展得非常快,但真正由他们自己建造的新船其实并不多,大船全都是从西洋人手中抢来,然后加以改造。其余辅助船也都是通过购买或俘获现成船只,通过改造以后编成为新船队。在王若彬所负责的这座造船场中,真正完全用现代知识设计,琼海军独立建造的新船,连这一条最新的在内,迄今也不过才只有七艘——这还要算上那第一条试验性质,如今早已退役的小赛艇。

不过这七条船的血统都非常纯正,全部是标准的快速纵帆,也就是所谓的“大飞剪”船型——作为木制风帆驱动船型的终极成果,飞剪船已经是达到了近乎于完美的地步。哪怕它其实仍有很多缺点:不适合作为战舰——操控太困难;也不适合作为客船——乘坐起来太不舒服;也很难在内陆江河中行动,但光凭一项在海上的超高速优势就足以弥补这一切缺点。而这项优势恰恰也是这个年代其它所有种类的舰船都无法企及的。

故此在造船场内部会议上,王若彬顶住外部压力,一口咬定当前所有自造船型中只有纵帆一种。至于你们要求的什么装甲,火力,战列线之类,目前先用缴获的大帆船凑合着,等将来技术条件上来,咱们直接上铁甲舰。到时候不管你们是大舰巨炮党还是平甲板神教,哪怕多炮塔,铆接装甲,蒸汽动力,刚性悬挂……等等,全都可以商量——但在木制帆船阶段,咱只认快速纵帆!

也亏得现在琼镇在海上一切顺利,仗着有战舰中的皇后——琼海号压阵。一直以来都没遇到过什么大挫败,而且海军也确实能源源不断的从西洋人那里抢到大帆船,改装以后可以满足大部分需求。故此海军方面也就没给船老板施加太多压力,任凭他按照自己的判断来建造新船。

而琼海军的快速帆船队如今也已经在周边势力中闯出了诺大名头。除了大明朝已经进入末世阶段,知觉超级迟钝,迄今尚无反应外,其它只要是对海上事务有所了解的势力,无不都对短毛的超级快船垂涎三尺——王若彬的船场中已经多次抓出企图窃取技术的间谍,审问下来什么人都有:郑家的,日本的,英国的,荷兰的,甚至连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安南和暹罗都在企图向这里伸手。

故此现在红牌造船场的安保工作也是超级严密。海军陆战队常驻有一个连队在此,日常检查和条例也执行得非常严格。庞雨作为“正牌短毛”,在这儿行动起来不受任何限制,但其他本地人,哪怕是高级技师。也必须严格按照通行证上的范围行动,否则就会被当作间谍受到审查,甚至逮捕。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这可是最新型号‘飞剪三’,距离我预期中的终极船型‘飞剪五’又接近了一步。”

船老板王若彬不知何时出现在码头上,一脸的得意表情。琼海军这边的新船开发采取了与他们原本那个国家海军造新舰的类似模式。即所谓“小步快跑”:新船型的开发并不追求一步到位,而是通过反复造验证船来一点点提高技术水平,同型号的验证船通常只造两到三艘成品,然后吸收其经验教训,在此基础上继续设计建造更新型号。

具体到这些快速纵帆上头,除了最初那艘实验小艇“雪风”只造了一艘。之后的“时雨”“野分”二舰便是在其基础上搞的正式版,也就是王若彬所称的“飞剪一型”,再其后的“飞燕”,“白驹”以及“新雪风”三舰则属于“飞剪二”,到了这条新船。便是“飞剪三”了。

而且王若彬全力发展快速纵帆船还有个好处——他对于这种船型最终能达到什么程度心里有数。按王若彬的说法,古典大型纵帆船最终,最成熟的型号,应该是按照现代社会中仍然在使用着的一艘“皇家飞剪号”来设计。而那是一条长达一百五十米,光空载自重就有五千吨,满载排水量可以达到一万一千吨的庞然大物!

在王若彬搜集的资料中存有关于这条船的几乎全部数据,但要如何真正将其制造出来对他却是个难题——就好像考试作弊,王同学虽然知道最终答案,可中间的推导过程还得靠他自己摸索。于是便有了从“飞剪一”到“飞剪五”的逐步推进,当然这只是计划,如果“飞剪五”不能达到要求,那后面出现“飞剪六”,“飞剪七”也不奇怪。

“你是按照桅杆的数量来命名型号吗?”

庞雨不太懂这方面,但他至少能看出王若彬的设计总体来说就是越来越大,桅杆和船帆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先前“时雨”“野分”二舰都是单桅,其后“新雪风”,“白驹”,“飞燕”等则是双桅船,到了这一艘最新型号,狭窄修长的船身上从前至后三根主桅杆高高耸立,船身总长度已经接近他们缴获的西班牙大帆船了。

“呵呵,差不多,我计划中的终极型号‘飞剪五’就是五桅船……当然还会有一些其他变化,不过基本上……没错,桅杆是越来越多。”

在王若彬的带领下,庞雨又上船参观了一番。也许是因为当初乘坐最早那条小“雪风”时留下印象太深刻的关系,快速纵帆在庞雨的印象中似乎总应该是小船。当然这也是因为纵帆船的长宽比向来比较大的关系,船身总是很细长,感觉装不了多少东西。

故此先前那四条船,“野分”和“时雨”就是纯粹的侦查舰,辅助用船。等“新雪风”,“飞燕”和“白驹”服役之后,快速帆船舰队总算成型,便可以合并在一起,用来执行某些高速突击型任务。以及偶尔用来紧急运送一些数量不大的货物了。

但如今的这条“飞剪三”型,应该已经算是一条大型船了。船身长度超过了五十米,宽度即使按照一比八计算也有六米多。排水量据王若彬介绍仅空载就超过了二百吨,如果满载可以达到五百多吨,也就是说这一条船便可以载运三百吨左右货物,这个数据已经超越了琼海军手头除了大型帆船以外的绝大部分辅助船只。若是多造几艘,便完全可以独立作为一支运输船队使用了——专跑高速运输。

“事实上这才是飞剪船最主要的用途——高速货运。当年美国人用它把新产的茶叶以最快速度送往欧洲,横渡大西洋只需要十三天。我们如果用它向北方输送农产品,甚至可以保证陈涛他们能吃到新鲜的荔枝。而且连护航队都不用,没有任何战舰或海盗船能追得上它。”

“五天内能到达旅顺吗?”

庞雨现在只关心这个,他之所以跑到码头也正是为此而来——委员会在接收到陈俊发出的紧急电报后同样乱了一阵子,然后很快便做出决定:派他去重新接掌威海卫基地,连同旅顺的事情也要一并管起来。总之就是一句话:你去收拾那烂摊子吧。

“没问题,如果顺风顺水,四天就够。”

之所以要派最新下水的大飞剪出动。却是因为除了送庞雨过去外,还要带过去一个关键人物——外科大夫石亦生。尽管文德嗣发电报回来说他已经带了老杰克一同出发,但北上舰队中并没有配属快船,快速帆船分队这时候都在吕宋那边执行任务呢。委员会算算时间,觉得以文德嗣那支大舰编队的速度。就算从宁波附近开始全速前进,等赶到旅顺怕也是迟了。还不如从海南本岛派快船和医生——王若彬保证他的新船能够以十五节以上均速前进,必要时二十节都能跑出来,如果运气好一路顺风的话,只要四五天就能抵达旅顺口附近。

于是这艘“丹阳”号的处女航路线便这样确定下来——没错,“丹阳”号,正是这条“飞剪三”型首舰的名字。大多数人对这名字没啥感觉。但庞雨却是明白其中奥妙的,听到之后很是抱怨了一番:

“不是说跑海之人最迷信吗?你们怎么尽搞这种妖蛾子?非跟祥瑞较上劲了不是?肖朗牛逼轰轰,过海峡时非要学人家符坚立个flag,这回可好,真成投鞭断流了……你们就不能取个正常点的名字?先前那两艘叫‘白驹’‘飞燕’的不就挺好!”

对于庞雨的抱怨,王老板却只能苦笑:

“这取名字章程也不是由我定的——大集体非要把这权力交给大家。而有些人就是喜欢恶搞,你能拿他怎样?”

——说起这舰船命名规则还真是一笔糊涂账,原先说是由委员会确定,后来有人就提意见,说凭啥?大家应该都有权才是。于是约定好从一百三十九人中轮流抓阄,抓到谁谁就获得一次对新船的命名权。当然也事先说好:不能取太古怪庸俗的名字。问题是象“丹阳”这种内涵很深的名字,一般人不知道它的梗,也就无从否定。等到明白人知道这回事,却已经通过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这时候其他几个人也带着简单行李赶了过来——包括石亦生石大夫,王若彬船场中的几位技师,以及相应的护卫队和帆船操作人员。这次行动由于过于仓促,琼海军中负责快速帆船队的几个人都在外面,只好再次由王老板亲自出动,顺带着,也为“丹阳”号作一次远航测试。

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王若彬便下令起锚,准备出航。但就此刻,却见码头入口处人影闪动,一条彪形大汉一边高喊着“等一等”,一边直冲了过来。

——却居然是解席。

庞雨和石亦生等人对望了一眼,作为山东威海基地的最初创立者,第三团的正牌团长,以及明帝国册封的威海参将,对于这次旅顺口的麻烦,解席毫无疑问才是最适合去处理的人选。可问题是他的太太茱莉产期将近,如今肚子已是挺得老大,行动日益不便,连委员会日常例会都不参加了。解席当初就是为了照顾老婆才辞去职务返回海南,这时候要再喊他去辽东,肯定就赶不上孩子出生了。更不用说还可能会有危险——肖朗的遭遇正摆在那边呢。

所以在委员会上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压根儿没提他,直接就说让庞雨单独过去,后者也完全理解,回去稍稍收拾一下便出发前往码头,特意没去跟老解道别。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后节外生枝,不过作为前任委员以及现任委员的配偶,解席消息倒也灵通,依然及时赶了过来。

见老解气喘吁吁的拎着一个行李包也冲上了船,大家都明白他的想法了,不过庞雨还是问了一声:

“茱莉那边,你跟她说过了?这次过去,可能会在那边待很久啊。”

“说过了,她完全理解的。第三团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再把它交给其他人糟蹋了!”

解席脸上犹自有余怒未消——在知道肖朗刚刚在旅顺口登陆,就迫不及待要求没有火炮掩护的第一营跑去跟后金军死磕,解席只气得大骂肖朗是个王八蛋,牺牲起别人家子弟来不心疼。如果不是因为肖朗本人受伤,如今还生死未卜,解席肯定要立即向委员会提出弹劾,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他执掌第三团军权的。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三团小伙子们安全无虞的带回家。而这件事情老解绝对不会再假手他人,哪怕是与他合作最久,交情最深的庞雨也不行,必须要由他老解亲自来干!

见解席如此坚持,大家也不说什么劝解之语了。于是王若彬下令拉起锚碇,升起风帆,在码头钟楼上敲响的祝福钟声里,新生的“丹阳”号借风迅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海天之间。

六二八 郑大将军与心灵鸡汤(上)

郑芝龙郑大将军这几天特别不爽。

事实上自从在听说短毛要停止贩卖私盐之后,这种“不爽”的感觉就一直跟随着他。尤其是这一路过来,看到自家船上那些白花花的盐货被换成更加白花花的银两,这种感觉反而愈发强烈。

按理说这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郑家这一个月赚得钱比他们过去一年赚得都要多,自家负责买卖的那几个账房先生最近这段时间笑脸就没停过,可郑芝龙心里头想得却是“这么好的买卖,偏偏只能作最后一次……”——这么想起来自然是越来越不爽。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问题,人家短毛够仗义了——他们自己也有盐场,存盐数量比他郑家多得多,但人家可没这么搞倾销。对于他们的倾销行为也没阻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郑家大赚其钱。如果双方换个位置,郑芝龙相信自己绝不会忍耐,早就一拍两散闹翻天了。

所以他的这种郁闷都没法子和别人说,哪怕是跟自己最亲密的兄弟郑芝虎,他只稍稍提起过一点,但郑芝虎却完全不能理解,反而咧着嘴说哥哥你想太多了,咱现在不挺好嘛:倭国那条航线日入斗金,最近贩盐又大捞了一票,安平老家的房子也建成了,全家都搬进那大院子里享福了……都是些好消息啊!

郑芝龙想想也对,但他心里就是不痛快。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如果是庞雨在这里,作为一个有些宿命论情结,而且了解历史上那个“真正”郑芝龙事迹的现代人,也许会感慨几声诸如“历史惯性”之类的话。

——历史上,这一时期的郑芝龙,以及整个郑氏家族此刻本应该是处在一个飞黄腾达的阶段,自从在料罗湾大海战中击溃荷兰舰队主力后,郑家船队横行在这一片东亚海面上,大模大样向此地的每一条商船收取着高达三千两白银的通行税。而且无人胆敢违逆。岁入千万,不在话下。

而在政治上,郑芝龙也是一路加官进爵,在普遍黯淡的大明官场中堪称一抹亮色。从一个原本生造出来糊弄他的“五虎游击将军”杂牌官佐,升至明朝正规武官体系中的一省最高将领:福建总兵,才仅仅用了十年左右,在正常晋升体系内堪称神速了。

然而现在,虽然郑家靠着卖私盐和跑日本航线大发其财,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做生意那种类型,将本求利,比原先历史上直接明抢肯定是差得多了——有琼海军压制着,后一条路是想都别想了。而在仕途上,虽然不久之前的淡水河口一战也同样是取得了相当辉煌的胜利。但在人家琼海军全灭西班牙远征舰队的战果面前,这次胜利在朝廷里也就激不起什么波澜,最多人家说一声“噢,南面又赢了啊……”,便揭过去。

更苦逼的因为有琼海镇舰船参与了这次战斗。朝廷便理所当然免除了对郑家进行战后封赏的义务——当初琼海军接受招安时与大明朝约定好:琼镇对外作战,赢了不需要朝廷奖赏,输了也不用大明抚恤,反正一切自理。不过同样的,朝廷也不得对他们的战利品指手画脚。

在实际操作中间琼镇是遵守了自己的诺言,但大明朝廷可就有点不地道了——厚着脸皮要大船就不说了。就是在前一条上,明朝那帮目光短浅的官僚把“琼镇作战”的概念给扩大到了所有“琼镇参与过的战斗”——比如前次登州之战。结束后朝廷本应派发出去大量的官帽子作为奖赏,赏功银子更是没个上百万两打不住——如果当真完全按斩首赏格办理的话。

但以朱大典为首的文官们在战后记功时采取了非常严苛的标准,几乎是一颗脑袋一颗脑袋的跟那帮丘八算账——这些人明明是被短毛铳炮打死的,你割个死人脑袋就想来报功?最终那黄县城池乃是朝廷雇佣了琼镇的雷神火炮方才得破,你们报个破城之功上来也不怕丢脸?

……种种东折西扣的计较下来,那帮原本兴高采烈。以为打了胜仗总能混个大彩头的军将们个个都闹了个灰头土脸,而且他们还不好反驳——那一仗确实基本是琼镇兵马包打了全场,他们就算有过上场机会也没能把握住,到最后还是靠了短毛那恐怖的雷神火炮才最终取胜,这一点多少只眼睛看着。想赖都赖不掉。更不用说那帮进士文官个个伶牙俐齿的,无理都能搅出三分来,这回占了道理,更是丝毫都不肯让。

于是,等到计功完毕后人们才发现:平定登州叛乱那么大的功绩,真正颁发出去的奖励却不多,大头功劳都记在了琼海军的头上。但琼海军本身却没有因此得到任何奖赏——就算不考虑他们跟大明朝廷的约定,那姓解的满嘴胡说八道,朝廷不严加治罪就算客气了,还想得赏?

到了最后,除了关外辽镇出于笼络目的还赏了些银子,另外还有统兵文官和监军太监的“运筹帷幄,随军赞化”之功不关短毛鸟事,照样要大力封赏外,其它各路援军大都是怎么来的还怎么滚回去。对那些离得远的,比如川军之类,朝廷能给报销一部分路费粮饷已经算是额外开恩了。

而那些负责记功的文官和太监们则高高兴兴向皇帝汇报——他们不但为国库节约了大批银两,同时还成功把诸军的怨恨都归结到了短毛军身上——文官们可是最擅长这种挑拨手段的。那些失望而归的地方部队都在抱怨短毛抢功太狠,明明自己又吃不到啥好处,非把功劳都抢过去,损人不利己白开心么。

至于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地方部队还肯不肯踊跃前来相助……那谁在乎?反正大明朝跌跌撞撞走到现在,也延续二百多年了,连皇帝都给人俘虏过,总能撑得下去的不是么?

六二九 郑大将军与心灵鸡汤(下)

对于发生在中原本土的大战尚且如此,一场小小的,远在海外的边境战事当然更不可能让中央王朝有丝毫关注了。所以郑芝龙豁出老命,拿出全部家底打赢的那一场淡水河口之战,除了满足他自身的复仇欲望,以及彻底干翻了荷兰人这个老对头之外,并没有能为他从朝廷方面弄到什么好处,银钱赏赐是木有了,加官进爵也木有了……到现在郑芝龙头上还是顶着那个当年让他觉得是荣耀,现在熟悉大明官场了才知道是笑话的“五虎游击将军”头衔,而且估计这辈子也很难有所提升——假如他继续跟短毛混一块儿的话。

当然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短毛混的时间长了,郑芝龙现在倒也不怎么把朝廷名器放眼里了——他虽然不象短毛那么肆无忌惮,敢把“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给公然喊出来,却也深深地相信了一条真理:权势名望都是假的,自个儿手里有兵有钱还有船才是硬道理!

短毛的理论似乎总有道理,就连让他最近心情郁闷的那种不快感觉,居然也能通过阅读从短毛那里弄到的几本号称什么“心灵鸡汤”之类书籍而有所缓解。在郑芝龙看来那些书中所述有点类似于禅理,不过更加贴近市井人心。特别是其中有一句话,让他感觉很符合自己现在的心境:人爬山走上坡路的时候总是气喘吁吁累得要死,而走下坡路往往是轻松愉快手脚带风的。所以你在感觉到特别艰难困苦的时候别丧气,这说明你正在努力向上爬。而若是某段时期万事顺利一切如意那反而要警惕了——没准儿就是在开开心心地往下坡溜呢。

郑芝龙一想这话挺有理啊:我郑家这几年虽然总感觉磕磕绊绊的不太顺畅,但总体上确实是越来越好的,应该是在走上坡没错,那么会感觉吃力倒也是理所当然。

这种想法让他的焦虑症宽解了一段时间,但在有一天,当郑芝龙前往公主号上时,看到了那伙开开心心傻吃傻玩的短毛代表团成员。立即不淡定了——郑飞黄将军毕竟是能够在青史上留名的一代枭雄,心灵鸡汤这种东西可以吸引他一时,却不可能长久的令他沉迷其中,很多道理只要仔细想想便能明白过来。

——琼海军现在毫无疑问也是在走上坡路。可他们这帮成员为啥一个个小日子过的那么快活?这时候郑芝龙又想起前两天文德嗣才跟他说过一个关于石佛像和石台阶的笑话,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块砧板的感受了……

想起当时文德嗣正是见他在阅读那些书籍时才跟他说得这个笑话,其中似乎有劝他不要轻信这些言辞之意,郑芝龙便找了个机会跟文德嗣谈起此事——郑芝龙出生于一六零四年,至今都还没过三十岁。不过这个时代的人都很容易显老,所以郑芝龙从外表上看起来反比穿越前就已经有三十好几的文某人要大上不少,但两人在交流时,还是互相视作平辈的。

当文德嗣听了郑芝龙的迷惑之后,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

“那本书上的说法其实也不算错。不过比喻么,终究只能看它有利的一面,而不可能到处都丝丝入扣。如果按照那比喻的说法,我们上山也是吃力的。只是我们这一百多人联手搭建了一个名为‘琼海’的平台,或者说咱们是在推着一辆车子上山。你看到那些人开开心心不耗力气,因为他们现在正坐在这辆车上呢。”

见郑芝龙脸上颇有不服气之色,文德嗣又笑了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现在他们快活,因为海路上是我的职责。等到了京城,就轮到他们下车去干活卖力气了。而对我来说,哪天若是干不动了或者心情不好想休息休息,我也可以随时跳上车啥都不干舒舒服服躺着。还不用担心耽误事情,因为我知道会有一班同伴继续在下面推的——这就是有个大集体作为后盾的好处。”

郑芝龙默然。

…………

之后,当那一天,文德嗣收到辽东电讯,紧急决定分兵的时候,郑芝龙琢磨了一下其中利弊。决定跟着一起去一趟辽东——赚钱的事情有个可靠的大掌柜跟着就行,但跟去辽东却有可能见识到这些大炮舰真正在战场上发威,学习到琼海军的大舰队战法。又可以顺便了解一下后金满洲军队的情况,对他来说当然是选择后者为佳。

郑芝龙原先是一点没把满洲人放心上的,他觉得咱们郑家势力跟满洲鞑子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在海一个在陆,那真是八辈子也扯不上关系的。就算前往日本的商船中途遇到麻烦要上岸避险,也是往朝鲜地面上跑,所以压根儿不必在乎关外那伙子野人。

但是在跟短毛接触多了以后,他们对满洲人的重视态度也难免影响到了郑芝龙。从短毛平时在军队里的宣传来看,他们似乎非常确定一件事:琼海军将来和那个后金政权必有一战,对其重视程度甚至要远远超过大明。郑芝龙对此始终感到迷惑不解——以琼海军的决策体制,应该是不会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决定。但偏偏对于这件看起来极其不合常理的事情,他们从上到下似乎从来没人反对的。

包括这一次那位肖将军贸然跑去辽东与后金大打出手,却又一战不利,闹到向后方求援的地步。在郑芝龙看来这纯粹是那姓肖的自己找死,区区六百人就跑去跟对方地头上跟过万敌军死拼,没在战场上被打死已经够幸运了。但接到电报的琼海军众人对此居然完全没有提出质疑的,最多只说一声这家伙动手太早,却没有一个人说不该打。

想不通也只好不想了,既然琼海军这么早早就认定了后金满洲必为大敌,他们郑家到时候也少不得要跟着掺一脚,早点去了解下对手总不是坏事。

作为明朝一系将领,按理说郑芝龙本应该去乘坐那条“大将军号”的,不过除非是跟在短毛军将旁边,否则他决不会上那条船——因为那条大将军号的舰长姓俞。乃是万历朝抗倭名将俞大猷的孙子,原福建总兵俞咨皋的某个儿子——而俞咨皋当初就是因为被他郑家水军打得大败,被朝廷去职下狱,甚至都为此丢了性命。而他郑家则凭着那一场胜仗将朝廷的意志从剿灭改为招抚。却从此踏上飞黄腾达之路,故此在他郑家与老俞家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当初在决定“大将军号”舰长人选的时候,郑家也曾经动过不少心思。这舰长人选当然是要由朝廷做主,但无论是谁都得经过短毛的培训和审核——短毛决不会同意把这艘巨舰放到一个外行手中。因为有短毛这一关卡着,朝廷那边有些奇葩的想法就提不出来了。然而那帮文官对于“派系”“制衡”等政治手段的玩弄实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哪怕郑家在京里使了很多钱,哪怕他们自愿为“津门舰队”提供了许多辅助船只,但对于最核心的这个舰长人选,朝廷却根本没考虑过已经成了气候的郑氏家族成员——比如各方面条件其实都不差的武进士郑鸿逵,而是一转手不知从哪儿找出个俞氏家族后裔来。

到了短毛那边一审核:抗倭名将的后代——根正苗红;他爹在福建一直统帅的水师部队——海军世家;再加上其本人也曾参加过澎湖大战——富有经验;于是便被送到了吕宋那边的培训班中接受训练——整个过程中表现也很优异。ok,那就是他了!至于他跟郑家之间的仇恨……短毛和朝廷一样不关心。或者往深里说:短毛也是会玩手段的。

这样一来郑芝龙就不得不小心一些了——不管是眼下还是将来。将来姑且不论。眼下郑芝龙脱离家族武装,他只带了一名随从。由于短毛极其痛恨倭人,他最为信赖的那些倭人护卫都没能上船,所以他只能在总督号上找了间舱房,出入都跟文德嗣一起行动。

这一日。时至正午,正在船舱里休息时,郑芝龙忽然听到一阵骚动,甲板上似乎有不少人在跑来跑去。他这种人自然极其警醒,当即翻身跃起。让随从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很多人都跑到船头去,不知是看什么热闹。就连那位“文司令”也在其中。

于是郑芝龙也跟着走上甲板,来到船头时正看见文德嗣举着一个望远镜朝南观望。望远镜郑芝龙自己也有,举起来朝同一方向看了半天,却没见到什么,便有些奇怪的朝文德嗣询问,后者笑着解释道:

“后方总部怕我们赶不及。又特地从琼州岛本土派出了一艘快船,运送外科医生和医疗器械去辽东。他们于两天前从琼州岛出发,也是走的这条外洋航线,电报中说快要赶上我们了。”

“两天前?从琼州岛?”

郑芝龙连续用了两个问句,而文德嗣则很肯定的点点头:

“是的。”

文德嗣明显知道他在想什么。顿了一顿又补充道:

“那船很快……非常快。”

过了片刻,那艘文德嗣口中“非常快”的船终于出现了,起先还只是桅杆上的瞭望员在呼喊,之后还没等郑芝龙举起手中望远镜,他便能从海平面上看到那条舰船的帆影了。

当那条舰船的全貌展现在郑芝龙面前时,后者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被狠狠撞击了一下。郑芝龙并不好色,但这条船的出现却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惊艳”,就连当年初次见到全岭南最出名的头牌美人时都没这种感觉。

——那条船真是太漂亮了!尤其是当她此刻全速在海上飞驰的风姿——细长而尖削的曲线型中空船首轻松劈开每一个浪头,整条船上满布帆索,包括从船头至前主桅上挂了一长串的三角帆,前中后三根主桅上挂满了方形主帆,连同两侧都有外伸的帆桁,上面挂着辅助的翼帆。所有的船帆都吃足了风,推动细长船身宛如滑行般轻盈从水面上掠过。雪白船帆与琼海军惯用的白色船体混杂在一起,让郑芝龙感觉自己看到的仿佛不是一条船,而是他从前还名叫“尼古拉?一官”时,在荷兰总督那里见过的一只天鹅!而且还是要正在踏水起飞时,那姿态方可与其比拟。

郑芝龙以往也曾经看到过的琼海军的快速纵帆船——当初淡水河口大战时快速帆船队全部的五条船都在他面前展示过。但那时候他也无非只是感觉这些船很快,很漂亮,却并没有眼下这种简直给人以颠覆性的观感。

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前面那两个型号船体都比较小,单桅船和双桅船依然脱不了试验型号味道,而到了三桅这一款,才真正可以安装足够多的船帆,真正把飞剪船的性能充分发挥出来。而其外观水线也真正达到了这种船型的完美阶段——就好像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成长到十七八岁,虽然只有短短几年的差距,却是小女孩和妙龄女郎的差别一般。

此时的郑芝龙,就感觉自己仿佛是见到天下最美的女人。只可惜与美人的邂逅总是短暂无比,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那艘白船,贪婪注视着她的每一个部分,恨不得能将其牢牢刻印在自己脑海中,除此之外什么注意不到。但感觉还没看多长时间呢,却见那船形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竟然又从海平面上消失了!

郑芝龙一时间怅然若失,而之后他听到文德嗣与边上测速员的对话,才知道自己的感觉并不仅仅是心理因素。

“你目测对方时速大概能达到多少?”

“估计恐怕能在十八到二十节左右。”

郑芝龙听到这话时差点当场跳起来——他现在已经能够接受琼海军的很多概念,包括用“节”来形容海上航速。也知道自己所在这个船队当前航速大约是五到六节——如果仅仅是三条大帆船的话还可以再快一些,但为了照顾那些辅助用船,整个船队要步调一致,就只能保持在这个速度了。

这个速度在郑芝龙的概念里已经不算慢了,然而现在,人家短毛直接给他看到了一条速度能达到其四倍……最起码也是三倍的超级快船!

郑大将军觉得自己又要开始忧郁了。

六三零 决断(上)

庞雨等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这次路过会给郑芝龙造成如此之大的冲击,在“丹阳号”超越北上舰队时,他们全都躲在船舱里头呢——丹阳号跑起来确实飞快,但是船舷太低,为了安全起见航行时乘客都不能上甲板,上去时必须要系安全带,所以乘坐这种船其实并不舒服。水印广告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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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速度也就够了,又过了仅仅一天半,差不多傍晚时分,王若彬便宣布已经抵达旅顺口外围,可以看见那高耸的黄金山地标了。

飞剪船的操作难度太大,而旅顺这里的码头设施又过于简陋,就是王若彬也不敢让丹阳号直接靠岸,只能用船上自带的小艇把人摆渡上去。好在人不多,连同医疗器械之类统统算上,用小艇来回驳运个两次也差不多了。

当一群人互相搀扶着登上辽东土地时,他们的腿都是软绵绵的,即使是坐惯了帆船的庞雨,或者号称从不晕船的解席,这会儿都是脸色苍白,上岸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个地方干呕了一通。又蹦蹦跳跳的活动了半天腿脚,方才渐渐恢复过来。

暮色中,陈俊和徐磊已经在岸边上等候,老伙计们见面自然有一番寒喧。不过之后他们就急着要把石大夫往南城堡垒那边带——肖朗就躺在那里面,仍处在昏迷之中。即使石大夫这会儿还没恢复过来,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阿噗阿噗吐清水呢,他们也不肯有丝毫耽搁——徐磊手一挥,几条汉子上前架起石大夫就走。

但庞雨却没有立即跟上,而是蹲在海边注视着海平面。解席走过来,拍拍他:

“看什么呢?”

“我们的时间紧迫啊——你看,很多地方已经开始结冰了,一旦大规模海冰形成。我们的船就无法再靠岸。”

顺着庞雨手指所向,解席也看见夕阳之下蓝荧荧一片,一些水波平缓的地方已经形成了光滑镜面,而岸边也堆积了不少被海浪冲上来的碎冰块。

“确实不太妙。弄不好要给困在这边一整个冬天……不管了。先去看了肖朗的状况再说罢。”

…………

旅顺南城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标准大兵营。陈俊这几天到底没闲着,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的。不过也只能限于他的专长。土木工程做的很扎实,但有关军事方面的部署,主要还是依靠徐磊。

好在琼海军并不是一支对指挥官个人能力依赖性很大的军队,一切按操典作基本上就能应付大部分状况了。徐磊并没有把部队全部放在南城之内——实际上也放不下。旅顺南北二城的面积都不大,只能称之为堡垒。所以徐磊是以南城为依托,在旁边另外构筑了一座军营,城堡作为物资储藏和防御核心——当然还有军医院。眼下肖朗就占据了其中最好的一间屋子作为特护病房。除他以外还有一些在前次战斗中负伤的士兵,也都被安置在附近房屋中。

庞雨和解席两人在进城路上顺便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前去探望肖朗时就慢了些,等他们进入到那间屋子。石大夫已经开始对其伤势进行初步检查了,不过从他紧缩的眉头来看,状况显然不太好。

说是探望,其实也不过只是看一眼。肖朗此刻仍未苏醒。除了人非常瘦弱,以及脸色白得吓人以外,作为外行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病房里面弥漫着一股浓浓中药味和粪臭味,让人很难在里面长时间停留。所以解庞二人在里面待了没多久便都退了出来,过了片刻,石亦生也走了出来。他一边摘下沾了血的塑胶手套交给助手去清洗——这种在现代社会中用一次就扔的东西,在这里却是要反复使用的传家宝。一边与旁边几位最近负责护理肖朗的卫生员和本地医师交谈着,尽可能详细了解病人的各种状况。

等他们谈得差不多了,解席庞雨二人才迎上前去,三人互相看了看,找了个安静地方,开始商议。

“情况怎么样?”

解席很自然的问出了这个问题,石大夫则如同刚才一样摇着头:

“很不妙,他的肠子被刺穿了,粪便进入到腹腔形成了污染。坦率说我很奇怪他到现在居然都没出现严重的败血症迹象——通常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在这里,也许是我们现代人体质对本时空病菌的抵抗力比较强,也许是因为护理得力,又或者那几个老中医的所谓‘将门秘方’确实有效……反正,伤口周围的腐烂状况并不严重。”

“也就是说他还有救?”

解席只关心结论,但石大夫却摊了摊手,并不敢给肯定答复:

“我不敢确定,他需要被切除一段肠子,这倒不难。(

平南文学网)但另外还有些受到污染的腔内组织也要拿掉,这就需要很丰富的临床经验和足够判断力了。以我的手艺,我不敢说这台手术一定能成功。毕竟这里的条件太糟糕了,也许等老杰克过来处理会更好一些。”

庞雨挑了挑眉毛——石亦生这人外表平淡,内心可也挺傲气的,作为琼海军中能力最强的两大外科医生之一,他平素里对老杰克那个洋大夫也是不怎么服气的。但如今却公开表示自己可能不如对方,说明这手术真是风险很大了。

“能把他搬走么?搬到威海基地或者索性带回海南岛,在条件更好的地方做手术?”

庞雨提出了一个建议,不过石大夫立即摇头:

“不行,当前他的伤势正处在一种很微妙的平衡状态下,如果移动,就很难保证伤口不产生其它变化——坏的变化。”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

“关键是细菌感染血液导致的败血症,这是可能致命的最主要原因。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因素抑制了肖朗伤口处的细菌群落,使他能拖到现在还没发生严重感染,所以就不敢轻易改变这种局面。”

“我们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抗生素还有么?”

解席的这个傻问题让老石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就算还有剩下的,也早过期了。”

“我听说医疗组和化学组都在研究新药,可有什么能用得上的成果么?”

庞雨对各部门的了解略多一些,提的问题也实际一些,但得到的回答同样并不能让人满意:

“不好说,我知道化学组建立了一个部门在尝试制备磺胺,但迄今为止还没有提交到我们医疗部门手中,连试验样品都没有。我们这边则是有些同志在收集发霉的桔子皮,试图制造最原始的青霉素,但也一直没出什么成果。”

“也就是说我们目前毫无办法——除了等老杰克过来?”

解席无奈道,石医生想了想,点点头:

“恐怕就是这样……其实我估计就是杰克过来大概也没太多手段,无非就是赶紧下决心做手术,但能不能成功还是要看运气的。关键还是败血症太恐怖了,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旦出现感染就是绝症。”

“那几位医师的秘方有用吗?”

庞雨指了指那几位“老中医”所在之处,石大夫却一摊手:

“从效果上看,确实有点用处,但只是延缓了感染过程,而并不能完全阻止感染。问题是我问他们具体手段,那些老头儿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只说是按照传统经验行事,祖辈传下来的老方子。你知道中药这玩意儿讲究个君臣佐使,配方都复杂得很,短时间内我也弄不清其中原理,所以没办法评价。”

“也可能他们留了一手。秘方么,总是要保密的。”

解席猜测道,石亦生嘿嘿一笑:

“这就不好说了,但完全按他们的办法,肖朗的伤势还是会逐渐恶化,迟早会死,所以我们还是得靠自己。当然这几天我可以多跟他们交流交流,也许能找出那秘方中的有效成份加以利用——但事先要说好:只是有这种可能。”

“明白了,按你想的去做吧,这里肯定不会有医闹跟你过不去的……顺便也去看看其他受伤的战士,我们来这里也不是光为了他肖朗一个人。”

听解席的语气,显然还对肖某人颇有怨气。庞雨笑了笑,先不谈这事儿,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如果没有需要立刻运走的重伤员,我们先让丹阳号撤走吧。王若彬他们不可能一直停在海面上的。”

由于旅顺口这边码头条件太差,对水文状况不熟悉,又有海冰威胁,丹阳号无法靠岸。所以王若彬跟他们约定好:如果不是紧急要带人走的话,他先把船开到威海去停泊,有需要时再开过来。反正旅顺和威海相距只有九十海里不到,以丹阳号的速度,横渡这段海面只需要短短几个小时。

解席同意了这个建议,于是就在山坡上当场用灯光打出摩尔斯码,通知王若彬那边。过了片刻,远处海平面上,丹阳号那高高的桅灯也开始连续闪烁,表示收到了这边的通知。随即,那已经模糊的帆影便开始移动起来,并很快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六三一 决断(中)

打发走了丹阳号,这边要处理的事情仍然很多——石大夫要了解所有伤病员的护理情况,解席要检查军队及武备,而庞雨,当务之急则是要发电报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知各处,以安定后方人心。[www。]

就在这一片忙乱中,却还有人过来添乱——东江镇总兵黄龙前来拜见,以他的身份这边还不能不见。解席虽然满心不悦,却也只能与庞雨都抽出时间来应付他一番。

黄龙是带着尚可义一起过来的,只有他俩,没有卫兵,进门时还很识相的主动交出了所有随身武器——自从肖朗遇刺之后琼海军这边虽然没有当场翻脸,却也不可能再把明军当友军看待了。这几天琼海军占据的旅顺南城堡和明军控制的北城堡之间虽不能说是剑拔弩张,却也是彼此不相往来了。包括原本可以在琼海军这边得到粮食补给的老弱妇孺,也统统被徐磊赶到北城那边去了——徐磊不知道后方会对明军采取什么政策,也许会成为敌人也说不定,在此之前肯定不能再资助他们了。

故此,当黄龙坐在解席对面时,脸上仍然是一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紧张表情。他坐下后第一句话便是:

“解军门,末将冤枉啊!真的冤枉啊!”

如果不是旁边尚可义及时拉住了他,这位堂堂总兵官估计都能跪下,按理说大明的文官武将一向都比较傲气,至少解席在山东时接触到的那帮人大都如此,此时见到一个如此“能屈能伸”的,倒一时让他有些愣住了。

还是旁边庞雨反应快些,连忙上前与尚可义一起将他扶住,在把黄龙重新按回到椅子上之后,解席这边才终于反应过来,想到了该怎么回应对方:

“黄总兵。不必如此。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通敌,你对于国家和民族的忠诚,是经过了历史考验的。我们与大明的合作,不会因为这一次的意外而中止。”

解席这番话让那黄龙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但也满脸的疑惑,显然是没能完全听懂。而解席自然也不可能去跟他解释,反正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就足够了。

而既然解席唱了红脸,庞雨就得在旁边说些狠话扮个白脸了——他们俩合作多年,在这方面很有默契的。于是。当黄龙刚刚略放下心,在椅子上才坐稳时,却听到旁边那位庞军师阴测测开口了:

“但是,黄总兵。你本人虽然没问题,可你的部下中间恐怕问题很大。那些人既然能携带武器接近到你的身边,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你,恐怕你也很难躲得过吧?”

“唉,是,是。”

黄龙搓着双手尴尬回应道。那天他自己也给吓了个半死,回去之后越想越是后怕——如果那几个刺客不是把目标对准了琼海军首领,而是直接想干掉自己,他们是必定可以成功的。而更让黄龙郁闷的是。他甚至能猜到对方不朝自己下手的原因——东江军历任总兵,自己是最倒霉最没威信的一个,当初耿仲裕兵变时,他被叛军绑起来剥的赤条条还割掉耳朵鼻子那一幕。看见的人可不少。后来虽然把为首几个叛贼都给宰了,那些底层兵士却不可能全部诛杀,而自己当时光着屁股哀号惨叫的样子。也早通过他们传遍了全军。

因为颜面破了相,黄龙平时也不能象其他将军那样站立在众人面前,通过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来激励士气,每到人多的地方,或是和不熟悉的人初次碰面时,都得用布巾蒙住脸——大明朝任用官员虽然不象唐朝那样非常讲究“身言书判”四字,对相貌却也是有些要求的。相貌堂堂者升官肯定快些,而象自己这样,望之犹如鬼魅的可怜虫,若非如今东江军已是苟延残喘,随时有可能会被后金消灭掉。东江总兵这个职位,对于朝中那些官员已是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烫手山芋,自己恐怕早就被人排挤掉了。

所以后金刺客根本不想动自己,因为他们也清楚:如果自己死了,后面接班上来无论是留在身边的副总兵李惟鸾,还是在外面坐镇的尚可喜,他们的能力都不比自己差,而形象和威望肯定要好得多——要知道现在黄龙发出去的命令基本没人听,整个东江基本是一盘散沙的局面了。换了他们接掌东江镇后,在团结士兵,号令军队方面肯定比自己要强,到时候军令有效起来,反而会给后金军带来更多麻烦。

想到这些,让黄龙愈发的郁闷。但对面那位庞军师的问话却是不能不答的,他只得叹着气,弯着腰,连连点头道:

“是,是,此事一定会给贵军一个交代。”

庞雨皱了皱眉,摇摇头:

“不,黄总兵你恐怕没弄懂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你杀人,也不是为了出这口气。但是目前东江军中很明显已经被后金渗透成了筛子,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能保障,我军恐怕很难再将你们的部队当成友军来信赖——要知道我军人少,每个人都很重要,对火器的依赖也极大。万一你们那边又溜进来几个奸细,再搞个一两次暗杀,或是放把火什么,我们可吃不消。”

这话听着不重,施加的压力可不小,而且还都说在理上,让黄龙和尚可义二人连分辨的余地都没有。他们只能赶紧站起来,点头哈腰的连连保证道:

“末将回去后一定会严查!必定不会再让鞑子细作混进来!”

见他们说的决绝,解庞二人也只能到此为止。于是关于此事便告一段落,接下来黄龙又述说了他们前来的目的——却是为了粮食军资而来。在琼海军到来之前旅顺口已经基本断粮,后来肖朗是许诺可以为当地守军和平民提供粮食的,当然前提条件是有一部分军民要跟他走。只是在肖朗受伤以后,陈俊徐磊出于稳妥起见都下令暂停与明军的接触,所以现在旅顺一干军民的粮食补给,又得由东江军方面自己承担了。

幸亏肖朗打垮了来袭的后金军主力,尚可义顺势攻下后金营寨,抢到了一批军需物资。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却也因此背上了一批人口包袱——那后金大营原本是孔有德留守的。孔有德却是个机灵人,看看前方大败,七八千人愣是干不过人家一千都不到的绿皮,连大汗的亲兄弟,堂堂贝勒爷都挂了——满洲军自是个个失魂落魄,觉得难以置信,但他对此却是早有心理准备。先前拚着挨上一顿鞭子,也要把自家那两千余心腹给留在后头,混了个留守大营的位置。这时候便处于有利地位了。

本来以尚可喜带的那群乌合之众,孔有德真要想守完全能守得住。就算不守他也有足够时间把粮食物资什么都一把火烧掉的。不过孔有德却没这么干,而是把所有人员集中起来,呼啦啦护送着失魂落魄的满洲主子们一起撤离了。顺便把该留的不该留的统统都给留下,还遣了个心腹人给尚可义带话——咱们都是当年老东江一系,毛大帅在日时可还是生死袍泽弟兄。如今虽然各为其主了,却也没必要杀得你死我活不是?该我孔某人干的,我已经干了,接下来就请黄总兵看着办了。

尚可义和黄龙当然也不傻,见到大营中那些整整齐齐的粮袋子就明白咋回事了。孔有德既然首先释放出善意。他们也不能不作回应。于是这一次俘虏的后金军中,起先是原东江军成员,后来扩大到所有汉军旗——统统被保了下来。至于正宗的满洲太君?那就没办法了——肖朗倒下后愤怒的一营士兵把所有能找到的真鞑子兵全都补了枪,俘虏也被统统枪毙。要不是陈俊后来下令分别对待。连汉军士兵也一个都逃不了。

所以如今东江军又多了几千张吃饭的嘴。而随着这一战明军居然获胜的消息传出,辽南一带许多汉民也开始拖儿带女向这边逃跑,往这里逃难的人每天都在增加,而后金军留下的军需毕竟不可能坚持太久。所以黄龙想来想去,也只能再来找琼海军,询问他们原先的承诺是否还作数?

对于黄龙的要求。解席和庞雨两人事先倒也有所准备。肖朗当初出兵辽东的最大理由,便是为了这里的汉民不至于落入后金之手,而后方委员会也通过了他的计划。眼下既然人都来了,仗也打了,总不见得半途而废。故此在略加考虑之后,解席便表示可以继续向本地军民提供粮食补给,只是这次行动本就不是出自他的意愿,他当然也不可能象肖朗那么好说话。于是在解席先表达了肯定的意愿之后,依然是由庞雨出面,把一些丑话给说在了前头:

“黄总兵,我们琼镇与旅顺之事本来无涉,只是在收到阁下的求援书后,不忍贵军数千忠勇之士埋没于此,更不想让这辽南一带汉家子弟都成为满洲鞑子的奴隶,这才渡海来援。如今帮忙打了仗,还要支应你们的粮草……我们总得对后方有个交代,不是么?”

“是,是,这是自然!”

黄龙连连点头,而庞雨也继续说道:

“我们来之前所用的名目,是从这里移民迁往南方。向我们自己的移民提供粮食,这才得到了后方允许。而且,就贵军而言,你们这些军人固然有保家卫国之责,但你们的家眷,亲属,以及眼下聚集在这旅顺口的诸多老弱妇孺,平民百姓,却是没有义务陪着在这里苦熬的。把他们搬迁到安全的南方去,以后不再受满鞑威胁,你们也可安心作战,此乃两便之事,我方肖营长之前跟你们交涉时,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

“呃……是说了一些,不过当时好像也说可以暂时迁往山东,待这里安全以后还可以再回来的……”

黄龙嗫嚅道,庞雨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幻想:

“不好意思,旅顺这里的移民,我们是肯定不会安排到山东那边去的——眼下聚集在这里的人,其中不知有不少满洲人的细作。就算是辽民本身,也以桀骜不驯的居多,我们将他们安排到南方去,诸如琼州,台湾,甚或是吕宋等地,就不用担心他们会闹事。但如果放到山东中原腹地,恐怕就是大明朝廷也不会放心的——黄总兵可敢担保不会再有第二次登州之变么?”

黄龙和尚可义二人原本听到要把人安排到千里迢迢的什么琼州,吕宋,脸上都显出几分不情愿来,毕竟这年头提起琼州,那可一向是流放之地。更不用说比琼州还远,据说是刚刚收归王化的吕宋。但等到庞雨提起登州之变后,他们的不满之色就立即消失了——登州之变正是因为辽人进山东而引发,有这一条前例在,人家不允许他们再去山东也是理所当然。

“这个……唉,好吧,那就是南方好了。”

先前肖朗给他选择的时候,黄龙这边还有些疙疙瘩瘩的,但此时庞雨压根儿不给他选择了,黄龙却反而爽快起来。于是双方很快议定:东江军回去之后便整理人数,确定迁移名单,然后把人安排到南城这里来,之后便由琼海军负责,找机会分批运往南方。在此期间的粮食供应,全部由琼海军负责。

谈妥之后,黄龙与尚可义便告辞离去,解庞二人送了他们出门。等那两人远去之后,解席点了一颗烟,闷闷抽了几口,哼了一声:

“烦哪,又背上一大堆包袱……尽是些破事。”

“既然到了这里,少不得要承担起责任的,好在也不会太久。”

庞雨注视着远处日益平静的海面,缓缓说道。解席看了他几眼,闷声道:

“你还是决定要撤退?”

——在船上时两人商议最多的,便是关于这旅顺驻军的去留问题。庞雨的态度很明确:旅顺这里本就不该过来,现在根本不是与后金开战的时候。肖朗出于他的个人情绪来到这里,若是能开创出一个局面也就罢了,可偏偏却倒下了。那么作为后续前来收拾这烂摊子的人,庞雨的主张就是:把这摊子撤了。(未完待续。。)

六三二 决断(下)

但解席的态度反而有些犹豫——虽然他对肖朗的做法也很不满意,但人家好歹也算是“开疆拓土”了,而自己一跑来就急匆匆宣布撤军,似乎有点故意拆台的意味,觉得回去后在委员会上面子上不太好看。

但庞雨却对他的担心嗤之以鼻——这可不是在北京多开一家分店这么简单,这是在远离海南本岛,补给线需要贯穿差不多整个中国的距离上,与大明最凶恶的敌人新开一整条战线!你短期内能解决后金问题吗?——显然不能,那么,就为了一两个人的面子问题,让自己手下的士兵长期驻扎这里,时刻面临着死亡威胁?这显然不是一个合格指挥官应该作出的决断。

“照你的意思,我们还是要放弃旅顺,最终让它落到满洲人手中?”

解席当时还是有转不过弯来,但庞雨却坚持自己的意见:

“首先,旅顺并不是我们的地盘,这是属于明朝的包袱,他们快背不起了,但以我们目前的能力,也同样背不起。人贵自知,老解,我们只能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尽量把这里的居民迁走,就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其次,这里对后金来说毫无用处,因为他们没有任何海上力量。历史上他们不只一次攻下这里,每次都是毁了城寨码头然后撤走。如果他们在这里驻扎大量部队的话,纯粹是分散兵力。而如果不驻扎或仅安排少数人,那我们就随时可以打回来——在有了解决东北问题的能力之后。我们的势力膨胀得很快,时间对我们有利,这一天应该不会太久的。”

如此一番长篇大论,总算说服解席同意把部队撤回山东。不过具体啥时候撤,却也是个问题——黄龙虽然同意把大部分平民都装上船运走,但以那些明军官兵的执行能力,短时间内恐怕根本连具体人数都统计不齐。而时间却不等人,海面上的浮冰每天正在以近乎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加。虽说旅顺口在若干年后会被俄罗斯帝国当作远东唯一的不冻港而竭力夺占。但至少在这个小冰河时代,对于木制船体来说,那些浮冰还是很危险的。

此外肖朗的伤势也是个问题——他现在完全不能移动,因为石亦生担心离开了当前这个由琼海军卫生员和明代老中医。或许还有当地天气联手创造的“近似无菌”环境,他的伤口腐烂状况便会急剧恶化,如果引发败血症那就必死无疑。

“现在只能等老杰克过来了,也许他会有比我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石大夫难得服一次软,庞雨等人也只好等着。好在等待时间并不太久,几天之后,文德嗣的船队便抵达了旅顺。

老杰克登陆以后同样没浪费任何时间,立即去探视的肖朗的伤势,得出的结论却也与石大夫差不多——需要赶紧做手术切除感染部分。然后就没什么可耽搁的了,手术立刻开始。足足作了六个多小时。老杰克和石亦生两人轮番上阵,解席则和另两个确认为o型血的同志提供了大量血浆——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用血清凝滞法来大体判断人的血型,至少能保证输血和受血双方不会产生排斥反应。但要想让这个时代的人接受“献血”这一观念,难度显然甚大。而且他们也不知道现代人接受本时空居民的血液会不会产生某种不可知反应,所以还是只能在穿越众内部选择供血人。

手术很成功——至少老杰克他们出来后是这么说的。但他也坦承说这回肖朗能否挺得过去。主要还是取决于他自己的身体素质,求生意志,以及运气。

而肖朗显然三者都不缺——手术之后仅仅数个小时,他就苏醒了过来。

…………

当他颇为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站着的那一群人:老杰克,石大夫,解席。庞雨。文德嗣,以及陈俊,徐磊……等等,肖朗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了,伙计们……”

光是看到团队里的两大名医都站在这儿,他便能猜到大后方为了挽救他的性命做出了何等努力。大家当然也都很为他的苏醒而高兴。纷纷致以祝愿,就连向来严肃的老石也兴高采烈道:

“好啦,你的命算是保住了。接下来安心修养就行,你的体质很好,只要别再操心费力的。很快就能恢复。”

肖朗点点头,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却还是停留在了解席身上。

“……我打赢了。”

面对肖朗的坚持,解席纵有一肚子火也不好在这时候发作,只得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你且安心养伤。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随后一班人便按照医生们的要求离开了病房,但大伙儿并没有分散,而是在附近找了各地方开始商量。

“肖朗现在可以被挪上船运走吗?”

庞雨很关心这一点,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们下一步的行止。而老杰克与石大夫互相讨论了几句之后,两人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现在绝对不能移动他,刚刚做完手术的创口如果崩裂,可再也没法子救了。”

“就近挪到山东去都不行?”庞雨依然不死心,但见两位医生依然在摇头,最终只得无奈叹口气,“那他需要多长时间能恢复到可以坐船的程度?”

“至少也要二十天左右才能下床,为了安全起见,建议五六十天内都别作长距离移动。”

“这样啊……”

庞雨琢磨了一下,回头朝解席道:

“看来我们得在这里过冬了,整整一个冬天。”

“是啊……所有的部队都得留下来。我们正面将会是疯狂报复的满洲人,背后则是不可靠的明军……”

虽然已经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解席还是叹了口气。在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念头之后,他还是很谨慎的。

“我们海军方面将会全力提供援助,如果这段时期南方没什么需求的话,两条大帆船都可以留下,我们还可以把那条大将军号也拉上——为辽东明军提供支援,本也是建立‘津门舰队’的初衷之一。”

文德嗣在旁边主动提出可以帮忙,这让庞雨等人略舒了一口气。大帆船的抗冰能力相对比较强,这样他们至少可以在整个冬季都保持住一条最起码的补给线。

此外,大帆船上的强力火炮也是很重要的支持,虽说由于浮冰阻隔,船只不能太靠近岸边,但旅顺南城本身就离海边较近,而在庞雨的计划中,他们即使留下来过冬也不可能无所事事,而是将以重点勘测老铁山水道,准备恢复老虎尾港口为主,都是在海边行动,有了海军的炮火支援会安全许多。

“就是不知道后金方面会派多大规模的部队过来,这个在历史上肯定是没有前例可循了。”

徐磊忍不住咕哝了一声,语气中明显带着一种“没攻略啦,不能作弊啦!”的遗憾。而在座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与他类似的感觉。不过解席倒是表现很光棍:

“无所谓,反正来多少打多少。肖朗光一个步兵营都能干他一万,凭我们手头的兵力和火力规模,后金不出动个三五万人休想占到便宜。”

“我倒不担心后金军的大规模进攻,旅顺这里的地形对防守方很有利。”

庞雨拿过地图,指着旅顺半岛与辽东大陆连接处的那一条窄窄陆地,说道:

“这里,金州地峡所在,是进入旅顺半岛的必经之路。如果后金方面胆敢派大部队过来,老文你就率船队过去,冲着金州卫城关轰上几炮,威胁一下他们的后路。只要后金将领不是脑残就必然要撤退了。”

“如果他们坚持不撤呢?”

旁边有人问道,庞雨笑了笑:

“那就索性来个弄假成真呗:从威海把第三营运过来,占领金州断绝对方后路,同时咱们这边主动出击,在这旅顺半岛上来个瓮中捉鳖……老解说得很对,我们这边两个营,又有火炮助阵,他们不出动几万人肯定拿不下来。但如果他们当真敢把多达数万的后金军主力投入到旅顺来,我们在金州那边一扎口他们就完了。”

顿了一吨,庞雨又补充道:

“如果敌军当真势大,我们甚至可以连旅顺城都不要,送给他们又有何妨?反正老文的舰船足够大,我们连同明军全体上船,就去金州那边守着——后金可没有海上补给线。几万人的粮食也不可能都靠捕鱼拾贝解决,他们会被活活困死在这个半岛上……所以我估计皇太极不会出这种昏招的。”

“照这么说我们驻扎在这里过冬没什么危险了?”

被庞雨这么一分析,大伙儿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庞雨想了想,先是点点头,之后却又补充道:

“正面战不怕,但是后金政权一向善于用间,他们这一次也是靠着间谍才重伤了肖朗。这回既然尝到了甜头,难保接下来不再接再厉——所以我们在这里,要特别当心遭遇刺杀。”

六三三 决断(四)

懒得分了,五千字大章节,希望大家能看得过瘾。()^^

“嗯,我们要把这里当作红色区域来防范!”

老杰克也点头道,用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地域的安全程度,这种划分方式还是当初他们在刚刚登陆海南岛时干的事情,就是根据老杰克在伊拉克服役的经验得来,那时候大家初次登临这个时空,一个个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虽然闹出许多笑话,但也总算没出任河茬子。”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这几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几乎都要把这种感觉给忘记了,没想到如今在这里,还得再体验一遍。

“没错,有了肖朗的前车之鉴,我们一切都得小心为上。回头庞雨你辛苦一下,赶紧制定一个临时性的安全条例出来,划分好警戒区域,我们一切都按身处在新占领区的标准来搞。”

解席拍板道,庞雨点头表示同意,之后却又补充道:

“接下来还有一件事情虽然眼下肖朗的手术已经做完,但是我们这边恐怕还是要留一个医生随时看护他。老石,杰克,你们俩谁留下?”

老杰克与石大夫对望了一眼,之后却是杰克笑道:

“我留下来吧,石你回去。”

石亦生原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却见解席正看着他,他转念一想,便点点头应承下来。然后便见解席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向他说道:

“那我老婆就拜托了。”

之后又转过头,向着老杰克感谢道:

“不好意思,杰克,耽搁你的行程了。”

后者摇摇头。微笑道:

“没关系,这是我的职责。”

这两人谁走谁留,原本是无所谓的。但解席的老婆茱莉如今却正在海南岛,而且很快便要生产。如果老杰克不留在旅顺,他也肯定要去北京城与妻子会合。而石亦生就没什么安排,仍然是返回海南岛去。就解席的私心来说,肯定是希望老婆生孩子时后方总部能有一名职业医生坐镇。后方如今虽然还有个汪大林,可他主要是搞传染病防治的,接生这一块儿毕竟不擅长。尤其是假如需要动刀子的话,石大夫绝对是头一把刀他这几年帮本地人作的剖腹产手术可不在少数。

在决定好下一步的行动之后。便将计划上报给后方总部。同时也安排一部分打算撤离的同志先行登船王若彬的丹阳号完成初步测试,这几天也要返航了。正好可以把老石以及另外几位不是必须要留下的同志送回去。毕竟此地危险性甚大,后金刺客神出鬼没的,寻常士卒也就罢了,穿越众可一个都损失不起在此过程中,陈俊原计划是要随船撤走的,但他却考虑到修建码头以及kg需要新建工事的需要,坚决留了下来。

而就在琼海军这边忙着安排撤离人员时,明军那里却也跟着骚动了一回大部分明军原本是不太相信琼海军所说。能够把这里所有平民统统运走的言辞,他们觉得这不现实,毕竟当前就差不多有一万多人呢。而且随着先前一战胜利的消息在辽东半岛上传播,还有越来越多汉民拖家带口在朝这儿跑。

然而当文德嗣所率领的船队抵达以后。旅顺口的明朝军民顿时一片哗然。那三条犹如巨型堡垒一样的大帆船就这样出现在旅顺外海,那巨大的体型足以令原先最顽固的人都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论断:光这三条大船就足以将旅顺口的人统统运走了,更不用说还有许多跟随在旁边的小型辅助船这个“小型”也只是相对于那三艘大帆船而言,按明朝水师的标准。可全都不折不扣的大家伙。

但这种情况却也导致了一个麻烦明军的军心开始不稳。本来被困在这么一个半岛上,面对的满洲鞑子又是那么凶悍,看不到任何胜算。那些明军倒也没什么多余想法,反正撑一天算一天罢了。绿皮短毛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一丝希望,但也仅仅只是希望而已。虽然短毛以犀利的火器打跑了鞑子兵,可他们连自己的统帅都搭了进去,可见其能耐也是有限。纵使有些海船相助,估计最多也只能顾得上他们自己。要说能把旅顺口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都运走,无论那些明军还是平民,其实都没抱太大指望。

可现在当他们亲眼看到真有那么巨大的舰船出现,离开这片死地不再单纯只是幻想以后,那些人原本淤积在心中的恐惧与求生**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产生的效果就是秩序大乱,无数人冲到海边沙滩,挥舞着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疯狂向船队求救。更有许多人不顾冰凉刺骨的海水,直接跳入水中,想要游到大船上去由于旅顺港当前并没有足够大的码头,三条大帆船无法靠近岸边,都只能停留在海面上,与陆地上的交通往来全部是靠小船驳运的。

面对如此乱相,就连黄龙都无计可施,他虽然找了些死忠的心腹家丁想要弹压,但在这种群体性的疯狂态势之下,就连那些最坚定,最勇敢的明军也很难不受到影响,到最后黄龙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

而琼海军方面亦别无选择,只能先出动所有小船小艇赶紧捞人,但文德嗣在这方面很是把持得住所有捞上来的人全部丢回到沙滩上,点了火堆让他们取暖,但绝不允许这些人登上大海船。要说有没有捞上来之后还跳回海里去的?基本没有,头脑再怎么发热,被冰水一激也会冷静下来。真要有不顾一切几次三番主动找死的,那人家也只好满足他的愿望了,反正在这里人命压根儿不值钱。

如此折腾了大半天,直到天黑以后骚动的人群才渐渐平静下来,淹死了十几个,上千人衣服湿透的蜷缩在火堆旁边取暖。而聚集在沙滩上彻夜求救呼喊的人更有数千近万之多。面对这么一副凄惨景象。解席庞雨等人也不kg无动于衷,他们只得连夜与黄龙等明军将官紧急磋商,制定出一个应对方案出来。

到了次日天明,琼海军的炊事兵一方面准备了大批馒头稀粥发放下去,一边让黄龙,尚可义,李唯鸾等人在人群中穿梭,向军民宣讲昨晚刚刚确定下来的,关于这一次大撤退的政策:所有平民全部可以撤走,琼海镇水师可以保证一个都不拉下!但对于东江镇的官兵士卒。我们可是有守土之责的!旅顺乃是大明疆土,驻守在这里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如今连八杆子打不着的海南琼镇兵马都上来帮咱们打了一仗,我们堂堂正牌子的辽镇东江军,难道真要把这里丢给琼镇友军驻守,自个儿却逃到南方去吗?真干出这种事情,就算不考虑朝廷的惩罚,你们还有脸去见祖宗吗?

东北汉子毕竟血气十足,当年东江军本就是毛文龙带了几百条好汉主动从山东过海拉扯起来的队伍,“革命传统”在大明诸军镇中应该算是最充足的。昨天那场大骚乱在很大程度上是长期以来淤积在r心中的恐惧和怨愤的总爆发。发泄出来之后心情上反而会松快许多当然前提条件是外界不能再施加太大压力,这方面明军本身或许没概念,但琼海军却是很清楚的老杰克可也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

经过黄龙等人一番激励鼓动,尤其是在他们都表示自己将留下来与旅顺口共存亡。而且所有人的家眷都可以得到妥善安置之后,大约有四千多精壮士卒自愿留下来继续履行保家卫国之责。剩下那些实在丧失了胆气,或者过于老弱,受伤残疾的。纵使留下也没用,便统统被撤销了军职,算到平民队伍里。等着一起撤走。

但撤退也是有规矩的,不kg说所有人一下子全部都离开,要分批,分次,按时间,由于气候影响,最终这场撤退行动kg会一直持续到来年开春这些条件解席一早就和黄龙说清楚,而黄龙等人在做宣传时也都告知了那些平民。不过最终让那旅顺军民们保持了平静的主要原因,却还是来自琼海军的许诺:他们的部队将一直驻扎在这里,不到最后一个平民撤走就决不离开。看到那支强悍无比的绿皮短毛军也将留在这里过冬,而不是直接登上大船撤走,这个事实比任何许诺都要让人感到放心。

在把人心安定下来之后,撤退行动终于得以井然有序地开展。为了让明军彻底放心,文德嗣决定安排一条大帆船先返回海南岛一趟,把黄龙他们挑选出来的第一批撤离人员主要是自愿留下的士兵家眷先运走。同时整个船队也将暂时撤离,把“大将军号”送至天津港后就前往威海卫驻扎,免得留在这里再导致军心不稳。反正威海与旅顺之间相距不远,有需要时打个电报,一天之内海上支援肯定能到。

不过在文德嗣临走之前,庞雨悄悄找到他,要他再“帮个小忙”:

“你们这次拖着‘大将军号’北上是用的‘战场实战训练’名义吧?”

“没错。”

“在海南时那帮人的火炮训练好像就没怎么进行吧?”

提起这事儿,文德嗣就一肚子火:

“你一直在海南,又不是不zda除了我们一开始免费拨给他们做训练用的火药炮子儿,后来再要他们自个儿掏钱搞几次实弹射击有多难!武将还好,那帮文官看到花钱就一个个都跟要动他们亲爹娘的棺材本一样啊!”

“你没告诉他们海军就是个吞金兽吗?”

“说了多少遍了,可你指望朱由检派出的官儿能理解这个?他们只zda俭省俭省俭省……训练上凡是要花钱的一概不准就这还算ad,回头等到了天津港,肯定有监军太监上船,到时候估计连水手的伙食银子都要克扣在海南时已经有不少人指责说我们给水兵吃得太好了。”

在这方面,文德嗣显然是积了一肚子的怨气,噼里啪啦抱怨了一通之后才想起庞雨找他的原意:

“你的意思是……”

“你既然把船队都拉上来了,索性再搞一次实弹射击吧,这样对明朝那边也更好交代一些。弹药什么可以算我们账上。这样明军方面肯定不会反对了。”

“嗯,b,训练完成后再拉着打一场实战,我们也算送佛送到西了你想打哪儿?”

“这里,金州卫!不要求你们登陆或占领,只要求狠狠轰它一顿,声势一定要大。”

庞雨早就看好目标,当即把地图上那块最为狭窄的地域给标了出来。文德嗣看了看,先是点点头,但随后又问道:

“打是没t。但你就不怕打草惊蛇?本来计划不是说等后金兵出动以后再攻占这里,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么?现在提前让他们意识到海上的威胁,将来就不好突袭了。”

“真到那一步就是玩大得了,可现阶段我还不想跟后金军死拼呢……坦率说我就怕皇太极认识不到这一点,莫名其妙拉一帮子人跑来跟我们死磕,就算能打赢这一仗,对我们也没任何好处……还是各自宅在家里,耗过这个冬季最妙。至于皇太极有了准备……那又如何?反正他也不kg沿着海岸线处处布防。要是能提前几十年逼他们迁界禁海,那反倒是大好事了。”

“说的也是。当前就算干掉了皇太极和后金,我们的实力也不足以控制辽东,那真是纯粹给大明做贡献了……我们又不是肖朗那种傻瓜。”

文德嗣在战略方面也很有眼光的,稍稍考虑便明白了庞雨的想法。

“嗯。如果只是为了阻止后金军攻击的话,炮轰金州卫倒是个好主意他们要打过来,必定要以金州为后勤基地,把那边砸烂。后金再想动手就得考虑考虑……好吧,正好快过年了,我们过去转一圈。给他们放几个大炮仗。”

两人简短商定了行动计划以及步骤,又跟解席打个招呼,便很麻利的按此实施了。几天之后,在给三团留下了大批补给物资,以及带走了第一批撤离人员的文德嗣率舰队离开旅顺口,对外说是直接返回海南岛。直到所有舰船离岸,不怕再有人泄漏消息以后,才通知他们:还需要去金州湾附近作一次“常规训练”。

而与此同时,解席也将第一营和第二营的所有官兵都召集起来,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决断:

“琼海第三团的官兵们,战士们,我们将在这里驻扎很长一段时间,至少是一个冬天。这将会是一个漫长而危险的冬季。我们将会面对一群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敌人,他们比我们以前任何击败过的敌人都要强悍,更加狡猾,更加卑鄙但我不想贬低对方,后金军确实是一支相当难以对付的敌手。这里是他们的主场,他们尤其善于隐藏。他们kg隐藏在丛林中间;隐藏在那些平民中间;甚或是隐藏在我们的‘友军’中间肖营长的遭遇大家都zda了。我们在这里,虽说是大明的防区,却随时都kg遭遇到刺杀或暗算,这就要求我们每一个人都时刻保持警惕,并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但是,兄弟们!我们依然可以击败他们,我们已经打败过他们一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次!我们拥有最先进的武器,经历过最完备的训练,我们琼海军是这个世界上最精锐的部队,我们完全可以应对任何挑战,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而我解席,还有我的伙伴们,也会和大家在一起。就好像从前在琼州府,面对西洋联合舰队的时候;以及后来在登州府,面对数十万叛军的时候这一次,我们仍将并肩作战,共抗强敌!”

“之前的几次,我们都赢了,而这一回,最终的胜利,仍然必将,也只能属于我们!属于光荣的琼海军!”

“兄弟们,跟着我,一起去夺取胜利!”

“……胜利!胜利!”

望着解席在小山坡上振臂高呼,并且带动全军随着他一起大呼胜利的雄壮身影,陈俊悄悄凑到庞雨身边,低声道:

“要说这鼓动人心的本事,还真没人能跟老解比,不服不行啊。”

“是啊,所以他屁事不管都能作主官,咱们累死累活的也只能干个参谋。”

庞雨撇着嘴道,陈俊笑了笑。各花入各眼,这两位也算是琼海军中公认的黄金搭档了,在他们两人的联手之下,自从当年“十三太保夺琼州”开始,便已经创造出了很多奇迹,而这一回,被迫滞留在一个并非主动开辟的战场上,能否再次创造出一个奇迹出来呢?

陈俊拭目以待。(未完待续……)

六三四 京城四方(上)

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崇祯六年渐渐趋近于尾声,年末的几场大雪,让北京城变成了一个素白世界。()

紫禁城里也是一样,屋檐下到处可见冰溜霜挂。不过外头再怎么天寒地冻,也不可能冷着到了宫殿里的贵人们。当红得宠的当然早就准备好了上品银霜炭,一般的也有寻常木炭,就连那些最低品级的太监杂役之流,柴禾黑煤之类取暖燃料也是不缺的。

而紫禁城的气氛这几天也类似于殿内殿外,颇有冰火两重天的意味——这主要是取决于那位紫禁城之主,大明皇帝朱由检的心情。崇祯皇帝朱由检的性格向来躁切,一条好消息能够让他当场笑出声来,一条坏消息也可以让他立刻拍桌子——偏偏这位君主还总是一心想要对外展露出帝王“圣心难测”的姿态,而最近所收到的,一连串好坏掺杂的消息,则让他在这方面的努力屡屡以失败而告终。

坏消息主要是来自帝国的中西部疆土——起于陕西的农民军。当然,在紫禁城里他们被称为流寇。这帮流寇果然名不虚传——他们在保定、河南、山西诸路官军的联合围剿下,原本已是束手待毙之势。然而偏偏老天爷给了一个机会:黄河封冻了。于是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四日,农民军乘黄河冰冻飞渡冲出合围;连克渑池、卢氏、伊阳三县,从陕西进入到河南——日后吞没了整个大明朝的这块癌症终于开始扩散了。

原本只是派出些援军,然后看看热闹的河南巡抚元默一下子傻了,要知道流寇这玩意儿跟蝗虫很相似,但却比蝗虫可怕多了——蝗虫只糟踏庄稼,流寇却糟踏人。流寇所经过的地方,老百姓要么被裹挟进去成为新的流寇成员,要么就成为他们的牺牲品,最好情况下也是汇入到逃荒大军,成为流寇预备军——流民的一员。

流寇到哪儿。哪儿就全毁了。大明可是标准的地方长官责任制,河南若被流寇肆虐一遍,身为巡抚的元默不要说功绩考评官帽子,连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元默这下可急疯了,一方面从自家省内四处搜罗兵马去堵截,一方面也顾不得名声,赶紧上书向朝廷中枢求援。请求救兵——最好能弄些短毛绿皮军过来,或者调一支关宁军来也行。眼下整个大明朝好像也就这两支兵最能打了。

崇祯皇帝收到这封奏报时也是给急得不行——河南什么地方?中原腹地啊!流寇进了河南,接下来四面八方还不随他跑啊!——湖广,四川,山东,南北直隶……这糟蹋起来还了得。必须要赶紧把局面控制住!

可元默毕竟是外官,想事情太简单了——短毛军岂是朝廷能调得动的?那帮大爷干啥都看自家心情。心情好的时候都能大老远从海南跑去辽东,居然跟东虏干起来了——而且还是自带干粮的,事后也不请赏,啥都不用朝廷操心。可心情不好就公开叫嚷我们的军队大明管不着——说实话,还真管不着。人家的军队从招募到训练到装备到补给,没一样能让朝廷插进手的。指挥当然也跟朝廷无关。而这些话还不能对外说去,虽说朝廷内部几乎人人知道,可那些外官还当真以为琼镇是朝廷手里一把快刀呢……且让他们继续误会着吧。

关宁军倒是还能动一动,但关宁军的问题却跟琼海军恰恰相反——关宁军是啥都要朝廷管,稍微动一下就要朝廷给钱给粮,只有把大批钱粮源源不断的送过去,才能让关宁的那些骑兵老爷们挪一挪屁股。而现在朝廷最缺什么——却正是银钱和粮食啊,要有钱有粮陕西那边还闹个屁。当初三边总督杨鹤的“以抚代剿”之策之所以执行不下去,不就是因为钱粮供应不上嘛!

前者调不动,后者调不起……崇祯在得到来自河南的奏报之后着实牙痛了好几天,问策于各位阁老大臣,也都是众说纷纭,想法不一。在这样一种气氛下,那段时间紫禁城里自然也是充满了低气压。殿堂里就算放了再多炭盆也总让人感觉冷飕飕的。

在此情况下,身为内廷总管的曹化淳觉得很有必要为主子分忧,他的解决方法是一天三趟的往陈涛那里跑——要想了解有关琼海军在辽东的讯息,陈涛的电报局子是最快途径。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跑了若干趟以后,终于得到了有关辽东战场的第一手消息——琼海军果然又打赢了,身为内厂提督的曹化淳原本以为自己也算是知兵懂武之人了,应该不会再为那些短毛的战斗力感到吃惊,但在看到具体战报后,依然忍不住当场呆愣住……

——以六百对一万!面对的还是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后金精兵!歼敌数在六千以上,还当场击毙了老奴酋努尔哈赤的第十子德格类……这是什么级别的胜利?要知道当年“宁远大捷”统共才不过斩两百级!

“假的吧?”

几乎所有第一眼看到这份战报的明朝官员都会忍不住这么想,毕竟这场胜利听起来太玄幻了。如果是真的,那绝对能算得上是明王朝自万历三大征以后最为辉煌的一次军事胜利。可却偏偏是出自桀骜不驯的琼镇之手,那倒是让朝廷难办了——想当初一场宁远大捷,才两百级斩,便让袁崇焕从小小宁前道飞黄腾达起来,保着他一直升至蓟辽督师的位置上。而如今这场大胜更胜宁远,朝廷该怎么封赏?

另外还有一件事——这帮短毛做事情也忒实诚了点,说是打死一个后金大人物,居然就那么老老实实连真名实姓都报出来?努尔哈赤的第十子德格类?真能这么肯定吗?

相比之下咱们大明朝的官员可就要聪明多了——想当年宁远之战后,明蓟辽经略高第向上奏报:“奴贼攻宁远,炮毙一大头目,用红布包裹,众贼抬去。”

然后再由文人们更进一步,比如张岱就在他的《石匮书后集》中记载:“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并及黄龙幕,伤一裨王。北骑谓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尸,号哭奔去。”

——看看,多聪明,只说是打到了一个大头目,具体是谁不指明,有当然最好,没有也无所谓。有枣没枣反正先打一竿子——后来努尔哈赤死了。尽管此时距离宁远大战已经有十个月之久,尽管在此期间努尔哈赤还出兵蒙古把老对手林丹汗暴扁了一顿,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大明朝宣称努尔哈赤是因为在宁远城下受到炮击,重伤不愈而死。

——这才是老成之举,哪像短毛那帮小年轻,稍微才干出点成绩来就迫不及待大喊大叫,却把朝廷置于两难之境——要不要承认这份功劳呢?万一弄错了咋办?这可是欺君大罪——当然短毛不在乎这个,可咱家在乎啊,而且朝廷也丢不起这脸。

曹化淳不愧是东厂的大挡头,政治敏感度极高,在收到琼镇战报,仅仅看了个开头后只稍稍愣了一愣,便立即想到这许多。不过接下来,当他的目光继续向下,看到战报后续时,脸色立刻变了——而他也终于明白为啥明明打了个大胜仗,短毛这边气氛却是乱糟糟的,人家看他的眼色也不大对。

——琼海军主张出兵辽东的大头目居然折了!还不是被后金方面所伤,而是坏在了明军自己人的手里。虽然琼海军出的电报上承认说是后金奸细所为,可他们当时确实穿着明军服饰,又是跟在旅顺守将,东江总兵身旁才得以接近琼镇军官,这其中大明方面的责任怎么也推托不掉,至少一个“疏忽遗漏”之罪免不了。

琼镇兵马千里迢迢前来相助,打了一场大胜仗。而旅顺正牌子的东江镇守军则啥事都没干——琼海军的电报里当然不会为明军遮掩,直接说明了整场战斗明军一直龟缩城中,直到最后敌方逃跑时才出来摘桃子的事实——然后到临了从明军队伍里还冒出两个后金奸细,以极高的效率射翻了琼镇的指挥官……虽然还没死,可根据曹化淳执掌东厂后,对于拷问行刑的经验来看,肚子上被射了一箭,都导致当场昏迷的情况,十有**是救不回来的。

“哎哟我的娘咧,这帮兔崽子咋就那么不省心呢……”

这可让老曹大大的头痛了——在大明官员乃至于天子的认知中,捉奸防谍向来是锦衣卫和东厂的职责,就算东江军这事儿跟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可这消息让皇帝知道时自己若正在旁边,少不得也会吃些挂落,平白无故背上个黑锅。

那自己不去说?可前面那场大捷又是实打实的,若自己不第一时间报到御前,难道还能让其他人得了这个巧宗儿不成?而且这事儿也没法隐瞒——陈涛他们这个电报局子跟文臣的关系更密切,比如钱阁老,人家可没啥忌讳,得到消息后肯定第一时间直接上报。

上报是肯定的,但是该怎么说呢?

曹公公开始陷入到抑郁之中。

六三五 京城四方(中)

“真是忠勇之将啊!为国而不顾惜身,烈士!烈士啊!”

相比起曹公公的左右为难,钱谦益那边在听到这则战报时的反应就要单纯了许多——欢喜,狂喜,以及惊喜。(百度搜索网,更多更快更新)这三重感觉是依次而来的:听到琼镇兵马又打赢了,照例是一番欢喜——虽说从琼海镇这里总是听到胜利消息,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但不管怎样这支部队是他引入大明的,不折不扣属于他这一方的派系,打赢了总比打输好。

之后听到居然是打败了一万后金军,还干掉了一个后金贝勒爷,那可就是不折不扣的狂喜了——如此大胜,国朝已是多少年未有啦?若非我钱某人舍身入髡营,说得对方接受招安,岂能又如此佳绩!这个功劳簿,我老钱绝对是可以躺一辈子的!

至于第三点,则是在听说肖朗重伤以后,先是一惊,但随后却是暗自窃喜——那滋味大约就跟二战时期所有“反法西斯阵线”的成员听说美国佬那个大块头在珍珠港挨了小日本一闷棍后的感觉差不多——这边干掉对方一个贝勒爷,那头则放翻了你们的指挥官,嘿嘿,这下子双方仇怨可结的大了,还怕你们彼此间不往死里掐么?眼下朝中正有所谓“南髡北鞑”之说,被认为是当今天下实力最强的两股力量,以往朝廷诸公总是头痛该怎么把琼海军的强大力量引导去与关外鞑子作战,如今可好,不用费神了,他们自己结下死仇了!

当然,作为一个老资格的官僚,钱阁老内心虽喜,在表面上可是一点不露,反而马上摆出一副大为感慨之色,连声赞叹肖朗的忠义。只听得陈涛先是眉头直跳——人还没死呢,没必要这么着急给称号吧?不过后来他才知道是自己搞错了——现如今“烈士”这个词还并不是单纯指死人,而是“雄烈之士”的简化说法,所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么。钱谦益这样的文学大家肯定不会在这方面犯错误。而且他很快又提供了几位颇有名望的太医名单,说是可以帮忙推荐,看看能不能请上一两个去辽东走一遭。最起码也要弄些秘制的红伤药送过去……反正就是一副很痛心,又很热心的架势,倒是让陈涛颇为感动,连忙表示后方已经紧急调派了医生过去,应该能赶得及救人的。

“总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老夫说。肖将军乃大明功臣,朝廷决不会让他没了下场。”

钱阁老最终信誓旦旦的作出保证,在满脸沉痛的送了陈涛出门之后,回过头却立马满面春风的立即招呼家中小厮:

“备衣,备轿……老夫要立即进宫面圣!”

——果然如同曹公公的预料,文官们在得到这个“大好消息”后根本连一刻钟都不耽搁,立即进宫向圣上报喜——琼海军大将重伤垂死。在他们眼里其实也是这个“好消息”的一部分,甚至多半还是最好的那一部分。

不过钱阁老好歹在京里混了几年,如今也算是比较会做人了。在出门的同时他也派人先去跟曹公公打声招呼,说咱们一起去面圣吧。

曹化淳以前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曾帮过他一把。但如今钱谦益的地位随着琼海军的强势而青云直上,地位已经远远高过曹化淳——这是正式的品级上,就是论私下对皇帝的影响力,两人也差不多算是平起平坐。这一年来凭着以前的旧关系,这两人一个内宫一个外朝。或明或暗的,在很多事情上都心照不宣的站在同一立场,在政治上算是结成了同盟的。

而曹化淳在思来想去之后也决定不独占这个好处,如果天子当真要迁怒,也可以让钱某人帮忙顶一顶。于是两人在宫门口见了面,之后便一起前往御书房中向天子作汇报。崇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和他的大臣们并没有太大区别,也是极其欢喜。尤其是当听说到琼镇亦损折一员大将时。嘴角几乎当场就要翘起来——这位青年皇帝的城府毕竟浅了点。

不过在看到两名臣下都很知情识趣的深深低下头之后,朱由检立即反应过来,马上把脸色一板,显示出满面的怒容:

“东江总兵该死!那个黄……黄……”

“黄龙。”

曹公公赶紧把那个该担责任的家伙名字报出来。心下暗暗松一口气——这回总算不用背黑锅了。

“对!黄龙,御下不严,失陷友军!朕定要重重拿办他!”

对此钱阁老和曹公公都没意见,一个丘八而已,天生就是背黑锅的料,更不用说这回本就是他的过错,如果不是这家伙白痴到一定程度,居然让后金细作冒充成了自己的亲兵,也不至于能刺杀到琼海军的脑——人家后金细作咋就没直接摘了他的脑袋去呢?估计也是看他太废柴了,根本懒得理会。这种废物早点拿下,对大明军队肯定没坏处。

在义正词严的表达了自己决不包庇无能属下之后,崇祯皇帝又开始对那位自己很看重的琼海镇将领表达了一番关切之情:

“那位肖……”

钱谦益连忙上前一步,正想象刚才曹公公那样提醒一下皇上,却见天子朝他摆摆手,示意不用臣下提醒,然后就很自如的看了看自己衣袖——名字早记在上头呢:

“肖朗!朕记得他!琼镇诸将中少有的忠义之士!为国立下如此大功,却在最后关头为细作暗算,当真是可悯可叹……可惜京师太远,现在派御医过去恐怕来不及了吧?”

“老臣原也说要安排京城名医过去,不过陈官正说他们已经从琼州本岛派出了名医,应该能赶得及。”

钱谦益低头奏报道,但无论是上头崇祯,还是旁边曹太监,都同时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

“从琼州岛派出人手?那到辽东要多久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也还好,照他们的说法,如果一切顺利,十天之内也就到了。”

钱谦益故意面无表情的回应道,然后便微微抬起头,很惬意的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天子与旁边那个胖太监脸上的诧异之色——他故意把话题扯到这方面,就是想看一看那两位的表情。

果然,那两位的反应就和他自己最初听到这句话时差不多——都是半张着嘴,一副傻掉了的样子。这让钱谦益觉得挺开心——这说明咱先前在陈涛面前的表现并不属于特例,是正常反应。

当然天子和东厂提督的笑话可不能多看,钱谦益只稍稍瞄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而且曹化淳的警惕性很高,当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失态时,便本能摆出了东厂提督的标准姿态:永远是那副高深莫测的面孔。不过之后他却又赶紧换了副嘴脸——奶奶的拿错面具了!在皇帝面前可不能摆谱,这时候需要显示出的应该是一张奴才面孔才是!

只有作为天子的崇祯就没什么忌讳,本身年龄和性格又都没到那种可以完全控制住自身情绪的水平,于是脸上的惊讶神色就保持的长了一些,而且还张了张嘴想要再确认一下。不过这种时候就看出专业和业余的区别了——在察言观色伺候人的本事方面。

“奴婢倒是记起来了,东厂曾送来过一份奏报,说福建五虎游击将军郑氏曾经找了许多能工巧匠,说是想要仿造琼海镇的一种快船,据说是要能达到在半月之内在中原和倭国之间往返的程度……当时都说是妄念,现在看来,恐怕琼镇还真有那种船。”

——曹化淳曹公公很及时的插上了一句话,证实了钱谦益的说法,但同时也阻止了皇帝想要开口的意图。这看起来似乎有些唐突无礼,但却可以避免朱由检在事后因为觉得自己问得丢脸而迁怒,实在是很高明的手段。

这些闲话姑且不论,但眼下却要赶紧拿出一个态度来——对于琼海镇的这次战报,朝廷到底是该怎么应对?承不承认?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如果当真按照短毛报上来的战绩,崇祯皇帝可是要去太庙祭告祖先的。

如果是朝廷自己的军队立下了如此大功,那怎么封赏都不为过。可对于琼海镇那帮人,如今的大明朝上上下下,从皇帝到大臣,却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方自招安以来建立的功勋着实不少,对大明在各方面的帮助早就远远出了任何人的预期。就算是当初那些力主招安的人士,比如地方上的熊文灿,中枢的钱谦益等,也从没想到过那一伙僻居海南,奇装异服的古怪短毛髡贼能干出这么多事情来。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当初的那几位“招安派”如今都跟着飞黄腾达起来了。可就算是他们本身,在欣喜于自己眼光正确的同时,内心深处却也总是抱有一种不太安心的感觉。

——没错,随着与大明之间交流的日益深入,如今就连那些最迟钝,最颟顸的官僚也渐渐觉察出来了:那群短毛无论在思想还是行动上都极其特立独行,他们虽然自称也是华夏之人,对却与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的“华夏子民”都大不相同。

归根结底一句话:短毛跟咱大明朝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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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工作上有点事情,上周没时间写作,国庆的时候争取补上。

六三六 京城四方(下)

“……这事儿,恐怕还要从长计议啊。(/)”

连钱谦益这样的最直接受益者都抱着不太安心的感觉,大明官场中其他那些并非跟短毛立场一致,没捞到短毛什么好处的官僚自然更是如此。于是,在稍后,诸位阁老们就此事专门进行的讨论会上,大家众口一词,都认为这一次朝廷应该谨慎从事,不能贸然承认这次“大捷”——他们倒不是想要否认琼海军的胜利。那伙短毛纵使飞扬跋扈,可迄今为止却还从没虚报过战功。但恰恰是这一点却更让那些朝廷大员们感到不安——当初平定登州之乱时琼海军初次在大明军界中亮相,便仅以数千兵击溃数万叛军,当时总觉得是叛军实力差,不足为据,为此大明自己的平叛军队也没捞着多少战功。

而现在他们跟后金军交手,竟然表现得更加剽悍——六百人击败对方一万,还干掉了对方一个贝勒爷!如果琼海军当真可以连续不断立下如此恢宏的战功,那很快朝廷便将陷入没办法去奖励他们的地步——“功高不赏”这句话同时出现在几个文官大佬心中,但他们很快又强迫自己将这个念头驱除掉——那伙短毛可不是戏文中能够被一杯毒酒解决掉的忠臣良将。人家本身就是反贼出身,而且从来都是把对朝廷的戒心摆在明处。朝廷真要逼得狠了,把那帮家伙再给逼反的话,对大明朝是否有利不知道,可如今主事的这一批人肯定全要倒霉。

“先派人去核实吧,若是核下来琼镇确实立下如此大功,该赏的还是要赏。否则赏罚不明,日后也难以服众。”

说出这番话的居然不是琼海军的代言人钱谦益,而是向来和他们不怎么对付的首辅周延儒——历史上这位状元首辅早在一年前就该被温体仁拱下台。不过在这个时空,由于琼海军的蝴蝶翅膀大扇而特扇,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这位大明首辅也是其中之一。

周延儒在明史中评价不算高,主要是私心太重,看人的眼光也有问题。但他毕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大明历史上极其罕见的“连中两元”者。而且既然坐在首辅这个位置上,哪怕别人都可以不管不顾胡说八道,他却总要考虑一下“大局”——否则局面崩溃起来首先倒霉的就是他。所以就在这一帮人都正琢磨着该如何压制短毛的时候,这位周首辅却总算说了句“公道话”。

而钱阁老也立刻想起自己的立场,于是赶紧表示支持:

“没错,他们这回可是损折了一员大将的,若是朝廷还象上回登州平叛那样不闻不问。未免太也让人心寒。下次再要他们帮朝廷做事,恐怕就难了。”

谈起这一回短毛军的损失,一众大佬们脸上也都显示出某种会心的表情,他们甚至还彼此之间心领神会的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是那种“我很高兴但是我不方便公开表达出来,原因你懂得”那种姿态。

“确实,听闻琼镇那百余人,这几年南征北战无往不利,迄今似乎还未曾有过折损啊。这一次他们若当真折去一员大将,岂不就成了宋江征方腊的故事么。”

温体仁如此摇头晃脑的评价道——民间把琼海军比作梁山好汉的说法已经深入人心,就连内阁成员中也大都是如此想法。当然,私下想想没问题。可以说在座这些大明高官内心深处其实巴不得那帮短毛人人落得个宋江卢俊义的下场,可这样公开说出来毕竟“不太合适”。温某人可以无所顾忌,他反正早就跟短毛撕破脸了,其他人却还不想得罪琼海镇呢。

所以温体仁的言论并没有得到任何附和。连声评价都没有,完全被彻底忽略了,按理说这是很丢面子的事情。但温体仁毫不在意——他说出这番话本也没指望得到什么赞同。只是为了在周延儒面前体现出自己仍然保持着“反对琼海军与钱某人”的立场不变而已——这正是前者保留他在内阁的最主要原因。

会议最后做出的决定,就是让兵部尚书张凤翼派遣人手,前往旅顺口核实这次战事的真假,并且查验那位被打死的后金贝勒是否属实。在措辞上,周延儒对张凤翼说了一句要“尽快从速”办理,但却意味深长的又看了对方一眼,而后者却也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这事儿不用着急,拖延一段时间方为上策,老官僚都懂的。

在内阁会议之后,钱阁老居然亲自去找了陈涛一趟,换了从前他可不会如此降尊纡贵,每次有什么事只是派个亲随去传达一下,就算需要亲自交谈也肯定是把陈涛喊上门去,而绝不会主动去找他——这是身为尚书阁老的派头,决不能丢。

但这一次,却是首辅周延儒在会后私下和他联络,向其询问关于琼海镇那支进京队伍的行程问题——既然短毛号称有可以在数天内就能从琼州抵达辽东的快船,他们的北上队伍应该也不至于拖延那么久才对。以前周延儒对这伙狂妄自大,竟然胆敢号称要跟大明朝廷面对面谈经济问题的家伙是很不感冒的。但现在,他却觉得有必要跟对方好好谈一谈了——不是什么盐税或铸币问题,而是在军事上,琼海军所展现出的战斗力已经为他们的谈判队伍赢得了足够尊重。

周延儒表现得很客气,但钱谦益却是从中感受到了某种威胁——长期以来他一直是作为琼海镇在朝廷中的代言人形象出现。他早就考虑过:那群短毛虽然实力强劲,可行事莽撞,想法简单,对于大明官场来说显得非常稚嫩,这一点从陈涛身上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他们需要一个熟悉朝廷内情,本身地位也足够高的人来为他们说话。钱谦益一直认为这个位置非自己莫属,毕竟当初是他一手促成的招安。

但如今看周首辅的态度,却似乎隐隐有想要跟短毛改善关系的意思,这样一来自己这个中间人岂不是作用大减?虽然仅仅不久之前,钱谦益还在为那些短毛的思想体系与行事作风与大明传统截然不同而感到忧虑,但如今一涉及到自身利益问题上,为国家为朝廷的担忧就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还是赶紧先把短毛拉拢好为妙。

钱阁老找到陈涛的时候,后者与陈大雷正在南城的一处仓库中视察,在场的还有另外几位人物。见到钱谦益本人出现,那两人都颇为惊讶,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事情要阁老大人亲自出面的。

但钱谦益则更为惊讶,因为他在这里竟然看到了几名太监,为首一人乃是皇帝身边的王承恩。王承恩的资历很深,也是当初天子在潜邸时便伺候的老人。不过他为人比较低调,不怎么会揽事,因此便不如同出于潜邸的高起潜,曹化淳等人那么风光,但却也恰恰因为他不多事,在天子面前反而比较受到信任。

有这位王公公在这里,钱谦益当然不敢摆什么谱儿,所以当二陈上来向他问好并且询问他的来意时,他很客气地表示并没什么大事。王公公此来必然是为了宫中事务,那才是要事,我这边等等也行。

于是那两位还真没跟他客气,又继续掉头和王公公及其带来的几位随从讨论起来。钱谦益站在旁边听了片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番话还真说对了——王承恩此来确实是为了宫中事务。而且还真是和皇帝有关,若不是直接和天子有关系,也不可能需要这位宫中的大貂铛出马。

——冬天又到了,冬天的北京城照例是没什么吃的,就算是为皇帝服务的御膳房,在食材选择上的余地也很有限。荤菜倒不受影响,无非多宰几口猪多杀几腔羊,可蔬菜水果这类东西,自古以来就是跟着时令走的,最多只有些窖藏起来的大白菜,腌萝卜之类,水果方面无非冻柿子冻梨之类,加上大枣核桃之类能摆得起的干果,年节时才勉强能凑出十几个碟子来。

本来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也没人会多想。可偏偏去年冬天陈涛弄了一批南方果蔬到京城里来,顿时将人心给搅动了起来——在这之前京师里头虽然早知道南方广州福建一带四季如春,即使一二月份,北方天寒地冻时,南方也照样能享受到颇为丰富的新鲜蔬果。但人们只是将其当作地域特色,却从没想过南边的蔬果可以被运到北方来享用——距离那么远,路上肯定早就坏掉了。即使不计成本的强行运输,其数量也极少。就算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历史上也只有唐玄宗为了他的爱妃这么奢侈过一把,然后就被作为导致亡国的昏庸之举声讨了上千年……

故此去年冬天,当短毛奇迹般的做到了这一点之后,京师之中一下子就沸腾了许久。从元宵节一直闹到开春——但当时已经迟了点,错过了春节。而且陈涛等人当时出于谨慎考虑,并没有第一时间向宫里提供果蔬。这件事情让主持中馈的周皇后挺不高兴,觉得堂堂皇宫御宴连大臣家里都比不上,太丢面子,一年来每次提起都要念叨几回。

于是今年冬季,天子亲信,王承恩王公公从一开始便介入此事,亲自前来跟陈涛等人商谈,务必要求保障年节期间宫中的果蔬供应!(未完待续。。)

六三七 进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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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陈涛和陈大雷,比起一年之前已经是沉稳了许多。对于来自大明皇宫的种种要求,他们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兴奋感,而只是将其当作一笔生意买卖来看待。当然,这毕竟不是普通生意,比起寻常买卖总要更精心仔细一些的。

在大明朝,向皇家进贡物品从来不是一件令人羡慕的差事,尤其是食品方面——风险太大。一包食物从原产地送到京城,送入御膳房,最终进到宫里某位贵人的口中……这期间只要有一个环节出点疏漏,或者被谁做点手脚,那立马就是天大麻烦。就算食品本身没问题,也没人暗中使绊子,可万一那位贵人这段时期有个什么头痛脑热之类,太医为了推卸责任多半也会把“吃了时令不对的东西”作为病因之一,那还是大麻烦。

所以尽管陈涛他们去年此时亟需在京城里打开局面,却也没打算去拍皇家的马屁。后来若不是宫里提出了要求,他们也不会凑上去。不过如今既然皇宫里头主动跟他们联系了,那再要推托显然也不合适。只是为了保障自身安全,不被人莫名其妙扣上帽子,陈涛他们内部先是商议了许久,又和海南总部那边通了好几回电报,好容易才商定出一个比较稳妥的方式来:

——我们可以满足宫廷的要求,但供货方法得由我们来确定。于是便有这样一个大仓库:专门用于储存从南方运来的货物。

事实上这里并不只有一两间仓库,而是一大片仓库群——在过去一年中,陈涛在北京城购买的房地产可不仅仅只有那间“明光堂”店铺,他联合陈大雷将这里一座破败的里坊给整个儿买了下来,然后根据庞雨等人寄送过来的参考图纸,翻建成了若干连成片区的大仓储空间。

这里面的房屋其实颇为简陋,就是用连续梁柱支撑起的成片大屋顶,为了抢工期除了周边一圈高高的砖石坊墙用于防盗。仓库本身都只是用芦席木栅分隔出的空间,连一块砖都没用。但比起外表的简陋,里面的东西却是让头一次进来的王承恩都大吃一惊——那些在京城富贵家庭与达官贵人中间趋之若鹜,就连皇宫里都要放下面子亲自前来求取的南方时鲜,各种这个时节外面根本看不见的瓜菜果蔬,在这里却是成袋成筐的随意堆放在地上,有些甚至一直堆积到快要接近屋顶,给人感觉就好象在乡下农村的集市上一般——那些东西若是正当时令,确实也能在寻常集市上看得见。可在这个季节,在这座北京城里。还能像这样随随便便,大批量堆放的,也只有短毛的仓库里了。

仓库里东西虽多,物品摆放却十分齐整,留出的通道甚至能够让人推着小车行动——此刻正有许多人在里面挑挑拣拣,不时把看中的东西放到他们推着的小平板车上。这里面除了御膳房负责采买的太监外,还有许多大户人家的管家仆役——比如钱谦益就很意wài

的在这里看见了自家负责采买的仆人,也正推着一辆小车在大堆蔬菜果品之间走来走去,挑挑拣拣。看见自家老爷时连忙要过来行礼。却被后者赶紧用眼色阻止了——在场中身份最高的王太监本身就是个伺候人的,在他面前可不能摆主子的谱儿。

王承恩四下看了看,眼光不觉落到前排一个特别醒目的柜台上,那柜台上面整整齐齐摆了一台子黄澄澄的大香蕉——这种既好kàn

又好吃。正适合年节时拿出来装饰果盘的南方水果显然很受京城人士欢迎,过往顾客几乎人人都要拿上几串走。所以原本摆满的货物柜台很快就稀疏起来,但立即便有人从后面仓库里推出更多货物补足,于是柜台上始终保持了满满当当。

“这香蕉你们运了多少过来?”

“海南那边这一批是发了十吨货……大约两万斤左右吧。”

无视陈大雷在旁边悄悄朝他做的手势。陈涛查了查账本后还是报了个实在数字,而这让王太监的双眼微微一缩:

“这么多?我记得送到宫里的只有两百斤吧?”

“那是我们免费赠送的数量,如果宫里觉得好还要的话。可以再用平价配额购买一些。再要多的话,就得按市价了……不过皇帝一家子好像也没几个人吧,两百斤香蕉,一冬天也吃不完啊。”

陈涛那天真到理直气壮的口气倒是让王承恩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了——这年头谁进贡是只想着皇帝一家子的?紫禁城里上万号人呢!就算不考lǜ

那些毫无地位的,有头有脸,能资格从贡品中分润一二的人物少说也要好几十。若是东西稀有到连皇家都不够,那倒也罢了,主子都不足用的,做奴才的也不敢肖想。可偏偏你们短毛一次送个大几百斤,看起来好大一车,真zhèng

分起来可就头痛了——内廷二十四监统领衙门,那些管事太监可没一个好得罪的。张三既有了李四的就必不能缺,若一时疏忽漏了谁,回头烟道堵了粪坑臭了房顶漏了这些小麻烦可就会“经常”发生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却也足以让人恶心。

这些话当然不能公开说出来,但通常有资格跟王承恩这个级别管事太监打交道的外面人都会主动考lǜ

到这一点,根本不用他老人家费心思的。陈涛前面那些话也就罢了,最后这一句话说出来,顿时便让王承恩在心中给他打了个“少不更事”的标签。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个琼海军派驻在北京城的代表,京中凡是与他打过交道的,对其评价都差不多,都认为光凭这个年轻人本身的对外交涉才能,其实并不足以代表琼海镇这样的大势力。就算是一些大商家派驻在京城的分店掌柜,为人处世的能耐大约也比他要强一些。

但偏偏短毛有一样大杀器:无线电报。京城中只要是知dào

有这么个东西存zài

的相关人士,无一不对其羡慕至极——能够在千里之外实时传递消息,这简直是神话中才有的宝物,可在短毛手里这却是可以运用自如的实物,这为他们带来的巨大优势怎么形容都不过分。

这一次短毛派人上京交涉,朝中几位大佬在预先拟定的谈判目标中,尽可能得到无线电报技术,至少要得到使用权这一条被放在了非常优先的位置上。当然这是后话,光就眼下这位:陈涛虽然不太善于对外交涉,在一些小事情上很难做到尽善尽美。可由于无线电报的存zài

,他在大事情上却可以随时得到来自后方的指点,几乎从不出错。包括这次向朝廷“进贡”冬季果蔬的行动——王承恩是知dào

整个计划的。虽然陈涛说的直白了点,听起来让他有些不舒服,但他却不得不承认,短毛拿出来的这个方案堪称完美,无论对朝廷还是对他们自己,都做到了利益最大化。

首先是完全满足了宫廷里的要求——其实皇宫里的要求本来并不多,也就是周皇后在某次管理宫中事务时随口说了一句,说今年过节的菜蔬可要提前预备下,不能像去年那样,堂堂御宴却连外头臣子家中的都不如——他们是从琼镇那里买来的?那我们也去买个几斤好了。

上头娘娘发了话,下头管事太监们立即便开始行动起来。虽然娘娘嘴里只说“几斤”,你要是真敢只弄个几斤过来那绝对属于白痴行为,在宫里肯定混不下去的。当然那个“买”字也被自动忽略了,直接让人进贡。不过慑于琼州短毛的反贼出身,以及他们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劲头,宫里的管事公公们原也没敢把刀子磨太亮,就是把去年在京城出现过的几种反季节果蔬,每样让他们贡个百来斤也就差不多了——王承恩先前在确定种类时候还想,虽说百来斤不算多,可十几种加起来也有大几千斤了,到时候恐怕要和短毛那边打打擂台,实jì

能到手一半就算不错。

然而短毛方面的回应却是和他想的截然相反——人家很快拿了一本小册子过来,据说南方那边可以提供的瓜菜果蔬目录,上面的品种名称有很多连王承恩这个堂堂大内总管都没听说过的,或者是虽然听过,却从没有想到可以运到北方来的——比如那些大香蕉。在听说这些东西都可以被送来京城之后,很自然的,王公公要求每样都送一些来。而对方居然答yīng

的极其爽快,于是在询问贡品数量时,王承恩还故yì

小小刁难了对方一下,心想你们既然敢这么放大话,那咱家也不必客气,把原定数量统统翻了个倍,原来只要一百斤的,统统变成了两百斤——是统统二百!结果对方连一个格楞都没打,就这么写下了“赠送样品二百斤”的字样,仿佛那真只是数字上一和二的小小区别。(未完待续……)

PS:这个月真是焦头烂额,好在最艰难的时刻终于过去,一切都在恢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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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八 进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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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方面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之后便轮到短毛方面提出他们的要求了,准确说是提出了他们对此事的通盘计划:考lǜ

到果蔬长途运输容易腐烂,我们会多运一些。而且那么多蔬菜瓜果,若是一次性送入宫中,吃不掉也容易腐坏,所以我们会在京城里建个大仓库把东西储存起来,以后宫里有需yào

,可以随时到仓库这边来取,细水长流,保证每次都能拿到最新鲜的。

除此之外,考lǜ

到宫廷里到时候多半会有些原本不在目录上的额外需求,琼镇方面还特地给他们预留了一个“机动配额”:以银钱作为单位,每个月有一千两的免费配额,也就是说除了名册上固定赠送的那些东西,宫廷里还需yào

什么,只要是价值一千两之内的货品,都可以从这里自由选取。而且在文件上特别注明:这一千两银子是按货品在海南本地的价格,也就是所谓“平价”,而非运到了京城以后的市价——这两者相差可足足有数倍之多。

——听听,多好的计划,饶是王承恩在宫廷里当差多年,早就锻炼的面冷心硬,在看到这份计划书时也不由得颇为感动,心想谁说短毛对大明不忠的?光是这份进贡计划,普天下那么多州府官员,谁能考lǜ

得像他们这样细致周到?

“……至于多出来的部分,我们会分赠一些给京城中朋友们,让朋友们一起分享。再有多的,就卖给京城里的酒楼,饭馆,赚些差价,也好补贴一下,总不能老做亏本买卖不是么?从海南到天津走海路,我们自己能负责,但是在天津港口的储存。转运,以及到北京城这一路上的行程,就要请王公公费心照应些了。当然运输还是我们自己负责,沿途若有正常的税费也会缴纳,只是不希望被沿途官吏当冤大头宰。”

——前面给了这么多好处,最后当王承恩听到陈涛说出这番话时,心头还暗想你们总算是提出点实jì

要求了,若是一点要求都不提,却白白给那么多东西,我还真得琢磨琢磨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

当时他便满口答yīng

。说只要货物到了天津卫,就保证一切方便,绝不会有人来找麻烦。至于缴税什么更不用提——大明的商业税本来就直接进的皇家内库,如今既是给皇室进贡,自然可以减免的——王承恩先前已经想到短毛可能借此多运些货物来京中贩售,只是绝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直到此时亲眼看见了短毛这片仓库区的规模,王承恩才真zhèng

体会到一个先前旁人早就反复提醒过他的事实——短毛从来不做吃亏的事情。或者说,很多时候他们看起来先是吃了亏,但随即必然会十倍百倍的赚回来。正如他现在所看到的——整整一大片里坊区域啊!居然全都被建成了一排一排的仓库。每一排库房都被分割成若干间,每一间中都分门别类堆放着一种从南方运来的货品。不仅仅是蔬菜水果,还包括了白糖,布匹。玻璃器皿,铁器以及其它种种。有些已经塞满了,有些还只是半满,或者曾经塞满过又被搬空了——仅仅是王承恩在这里参观的小半天时间内。便看见至少有两间大库房被搬空。运货的四轮小平板车来来回回川流不息,他在宫廷里过年时操办祭天事物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繁忙的景象。

“这些……都是你们从南方运来的?”

王承恩似乎问了一句废话,但陈涛却感受到了他的复杂心境。不无自豪的笑道:

“是啊,趁着最近一段时间船队还有空闲,物流比较顺畅,赶紧多运些货物过来。过段时间若是北方战事紧了,船队要优先解决北方军需,就不象现在这么方便了。”

——其实琼海贸易公司一直想要把海南大市场模式扩张到北方来,而且早就为此做了大量准bèi

——这里很多货物是早就运到威海基地储存起来的,就等着进入北方市场。这次借着向大明皇家进贡的东风,极善于捕捉机会的茱莉立即开始真zhèng

着手操作此事。即使挺了个大肚子也不能阻挡她的工作热情。

而既然要在大明京师建立琼海大市场的北方版本,又是茱莉亲自做的商业计划,其规模当然远比陈涛原先那个“明光堂计划”要宏大的多。茱莉精心设计了一个非常拉风,非常豪华的开业典礼,她打算让整个北京城都震动一下,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一个首要条件就是要准bèi

好足够的货源,到时候有大批真材实料的优秀商品拿出来,才能与豪华典礼相配合。

眼下正是在囤货阶段,还仅仅是初期,却已经把王承恩,钱谦益等人给“震”的不轻,他们在大明朝已经算是最见多识广的了,但在这种大商业时代的物流规模面前所表露出的诧异和惊讶之色,依然和一般乡巴佬没啥两样。

一路走,一路谈谈说说的,陈涛带着他们在库区里好好参观了一番,虽然为了不丢面子,那两位到后来几乎就没怎么说话,连提问都很少,但哪怕以陈涛那不怎么机敏的观察能力,也明显能看出对方脸上的震惊之色。不过陈涛当然不会肤浅到表露出轻蔑或嘲笑之色,在京师里混了这几年,这点长进还是有的。而且在参观结束时,他还从旁边伙计端上的托盘里拿过来一叠小纸片,恭恭敬敬递送到王太监手里。

“这是什么?”

王承恩颇为好奇的看着那堆东西,那上面花花绿绿的,上面绘制着若干花纹图形,但除了颜色各有不同外,便是上面标注有不同面值:拾元,贰拾元,伍拾元等等。除此之外大致形式都差不多。

王太监立即有些领悟,但却只是矜持袖手,并未马上接过——钱谦益就在旁边呢,就算送礼也没这么公开的,这姓陈的小子可真不会办事。

不过陈涛却完全没有被鄙视的自觉,而是理所当然笑道:

“这是咱们马上要推出的购物卡,打算在这大市场中当作流通凭证使用的。只是初次施行,还不知dào

实jì

效果怎样。王公公您拿一些回去,散给下面办事人员,也帮咱们一起测试一下,看看还有哪些不妥当的地方,好及时改正。”

王承恩的脸色这才好kàn

了一些——这小子办事不漂亮,说的话倒还好听。虽说陈涛所说的新名词有些晦涩,但以他的智商,当然马上就能理解——这些所谓“购物卡”,在这个市场里是可以当银钱使的——不就是送钱么,咱能理解。用的理由倒还不错。这个忙咱家可以帮!

于是王公公正大光明的,颇为严肃的接过了那叠纸片,还随手掂了掂,可惜因为初次接触,没经验,估摸不出大致数量来,但想来敢直接送到自己手里,终归不会是个小数目。

参观顺利完成,王承恩带着他的心腹小太监心满yì

足离去。旁边钱谦益也打算走了——通过刚才的交谈,他已经了解到琼海镇近期打算在京师中开一个类似于海南琼州那样的大市场,这样他们那些上京人员的行程就必然不会耽搁,自己也没必要摆出一副急吼吼模样追着问了。

但陈涛却请他稍等。转头又从陈大雷手中拿过另外一叠子购物卡塞给他:

“啊,钱大人,马上要过年了,这些您拿着。回去送人什么都方便。”

刚才陈涛给王太监送礼时,钱谦益一直笑眯眯在旁边看着,虽然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心底总是有那么一丝不快的——文人么,总好个面子,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但此时陈涛真找上他了,他却又立kè

举手推辞,连说不必不必——我家老仆已经在这里拿了很多东西啦。而且你们给的那个“免费配额”,实在是太大方了。

——作为一个清高文人,又是堂堂阁老,钱谦益平时严格秉持“君子远庖厨”的圣人之训,从来不管家中日常经营的,反正自己回家有得吃有得用就行。外面有什么开销通常都是记账,等年节时统一由家里结算,这回在市场中遇到自家仆役,倒是颇为意wài



后来仆人悄悄上来把情况一说,他才明白——原来短毛给宫里提供的所谓“免费配额”,他老钱家也有。而且是被列在了“顶级客户”的名单中,当然跟宫里不能比,但每月也有两百元,一百两的配额,也就是说他们家无论在这大市场中选购了什么东西,只要价值一百两银子之内的全都免费——是每月一百!一年一千二。

这个年代的白银购买力可并不低,后世某些小说中动不动掏出成千上万两银子消费送礼,那纯属胡扯。真zhèng

比较靠谱的记录:比如《红楼梦》中,处在贾府最顶端位置的那位史老太太,每月月例银子才不过四十两,到下面刑王两位夫人就马上减半,降到了二十。钱谦益钱阁老如今也算是大明朝最顶尖的官僚了,但他家中排场跟全盛时期的江宁织造府相比却仍然差得远,一年消费,如果不算人情走礼的话,衣食住行也就在两三千银子上下,折合到每个月,不过两三百的样子。有了短毛送他这一百配额,钱家太太每月账本上至少能省下一半开销——为啥比例这么高?别忘了短毛这一百配额可是所谓“平价”,真要按本地价格购物,花费必定远远超出。

钱谦益为人非常好面子,但却不算太贪婪,在听了那家仆的汇报之后心中本就有些不安,心说家里太太收了这么重的礼怎么也不跟我这个家主说一声——要知dào

京师的规矩,走礼数额都是有一定标准的,超过一千两以上绝对算是非常重的礼了。虽然以他跟琼海军的亲密关系,这种程度的经济往来已经不算犯忌,但当家太太陈氏居然没跟自己打个招呼便直接派了家仆过来搬东西,未免有些过于轻率。

他心里还想着要回去跟夫人谈一谈呢,此刻当然更不会轻易接受了,便表现出颇为坚决的推拒态度,不过陈涛却也很坚持:

“诶,钱大人,您是咱们真zhèng

的自己人,关于这些购物卡,我们真是想请您帮个忙的……我们想要如此……这般……”

陈涛凑到钱谦益旁边,放低声音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而后者随着陈涛的劝说,也终于点头表示允准,收下了那堆卡片。

“……是这样啊,好,那老夫可以出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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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九 进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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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皇宫里气氛不错,尤其是周皇后的心情特别愉快——按照大明家天下以及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云台门以内,也就是后宫内廷的部分都是由周皇后统管的。从理论上说,这一代皇家本身的人口并不算多,只有一位皇帝,一位皇嫂,三位后妃,几位小爷和公主……可需yào

周皇后操心的人数可远远不止这些,且不说多达上万的宫女太监等下人仆役,光是主子级别的就有好几十个,大都是前面几朝留下的宫妃。最远甚至有隆庆时代的老人,后面万历和泰昌也留下不少——别看泰昌帝仅仅在位一个月,但这位皇帝登基之前可是有个外号叫“小蜜蜂”的,留下的宫妃数量一点都不比他老爹少。反而是天启生前醉心于木匠事业,于宫闱之乐并不上心,倒没留下太大的后宫。

这些人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算低,虽然在皇帝面前说不上话,其吃穿用度却也不能太差。平时无非按惯例供应,宫中有什么便给什么,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人特意去克扣她们,当然也不会特意提升供给的档次。

不过最近这几日,周皇后却接二连三的收到了不少感谢,有送上精致伴手礼的,也有写了帖子甚至亲身过来致意的,一开始她还有些惊讶,自己似乎并没有刻意安排什么呀?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结下那么多善缘了?之后在攀谈中方才知dào

,原来这几天从御膳房送往各处宫殿的伙食档次突然提高了许多,很多往年这时候根本不可能见到的时鲜菜蔬都出现在了菜谱水牌上,另外御膳房还破天荒地向各处宫室中分发了一批水果篮子,乃是用各种不同瓜果组合摆放而成,既好kàn

又好吃,也是大受欢迎。

大明宫廷里就是个小社会,人情冷暖全都体现在这类衣食住行的小地方上。以往这种生活待遇的突然变化只能说明一件事——某位主子要得宠了,开始享shòu

特供待遇。但对于那些前朝妃子,白发宫人,则完全不存zài

这种可能性,再说特供范围也不可能如此之大。所以众人商量下来,都觉得应该把感谢之情算到皇后娘娘头上,因为只有统领后宫的周皇后才有这权力和魄力,普遍性的大幅提高所有人伙食标准。

被她们这么一提,周皇后这才注意到这几天的饭菜花样确实丰富了不少,就连一向心思重重的皇帝。在和她一同用餐时也会多动上几筷子。另外,如今在这屋子里的应季陈设,也不仅仅只是水仙腊梅那几样传统冬季花卉了。除了花香之外又增添了果香——桌子上面此刻正摆放着一个和阗玉大果盘呢: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香蕉,还有几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作为盆景也丝毫不差了。更不用说还是可以吃的,以至于四五岁的小太子慈琅每次过来请安时总会眼光灼灼盯着,不拿上一个就不肯走。若不是太医说这类不合时令的水果不能多吃,作为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周皇后早就连盆子一起赏赐下去了。反正每天都会有新的换上来。

这些都是和以往不同的变化,不过周皇后先前并没有太过在意,也懒得去过问,毕竟作为母仪天下之主。她早就习惯了享有最好的待遇,而且南方短毛进贡来的好东西这几年来她陆陆续续一直都有享shòu

,如果因为这些生活上的小小改善就急吼吼去问东问西,未免太丢份儿。

不过如今竟然连那些寻常宫人都能沾到光了。这个动静显然闹得有点大,值得她稍微花费点功夫问一问了。于是,在经过一番打听和询问之后。具体负责操办此事的王承恩被叫到了皇后面前,仔仔细细汇报这一趟和短毛交涉的成果……

“……这么说,在他们那里这些东西都是堆积如山的,根本就不稀奇?”

周皇后饶有兴致的听王承恩狠狠描述了一番那处尚未开张的琼海市场中各类商品是如何丰富,短毛的物资输送能力又是如何恐怖,然后便很自然的问道:

“那以后宫里需求什么,都可以去那边采买了?”

“是,娘娘圣明,奴婢也是估量着髡人那铺子开了以后,京师之中南方货品大约不会太稀罕了。所以才把容易腐坏,不好存储的果蔬之类分发下去。”

王承恩作为几大管事太监之一,在宫中的口碑一向还不错,就是因为他为人尚属厚道——当然是相对而言。这次开口问短毛要了大批水果蔬菜,如果仅仅供应皇帝一家,剩下的时间长了也会坏掉,索性与人方便,给宫里来了个“雨露均沾”。

周皇后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毕竟被人感激总比被嫉恨要好。只是作为管家娘娘,她很快便想到了成本问题:

“就是不知dào

价目如何,那些南货自琼州千里迢迢运来京师,想必颇为昂贵,若是过于靡费,恐怕有违皇爷节俭为国之意。”

“圣明无过于娘娘,奴婢原也担心此事。只是那琼镇髡人尚属识趣,他们自愿每月报效宫里一笔银子,今后宫里在他们那里采买货物,只要每月不超过一千两,都不用付现钱的。”

听了王承恩的这句话,周皇后却并没有显出放心表情,反而用一种颇为古怪的眼光看了看眼前这位管事太监——用了他们这么些年,这帮太监都是个什么德行,周皇后多多少少也有点数。

“你该不是勒索他们了吧?眼下皇爷正要借助南髡之力应对北虏,可别因为这些小事得罪了他们。”

一听这话,王承恩立即像个木桩子似的扑通跪倒,指天划地的叫起屈来:

“哎哟喂,娘娘诶,奴婢哪儿有这个胆子!全天下谁不知dào

那帮短毛反贼出身,一身反骨未脱,素来横蛮霸道,连朝中老先生们都不放眼里的,何况咱们这些奴才。真真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王承恩这人办事情还是比较仔细的,他上一次参观只是在陈涛带领下走马观花的粗粗看了一圈,但回去之后可没傻坐着,而是立即安排手下人又去大肆采购了一番,包括陈涛送他的购物券,以及那个所谓“免费额度”,全都试行过一遍,基本上弄明白了短毛这个大市场的经营方式和气魄。

所以到现在,他已经发xiàn

自己先前眼界有些低了,进贡给皇家几百斤的水果蔬菜对那些髡人来说确实根本不算什么,他们真zhèng

给皇家的好处,应该算是那每月一千两的“免费配额”。

这年头的白银购买力相当高,哪怕对于皇家也是一样。比起后世清王朝的内务府,明代的宫廷内监算是相当清廉了,至少他们从没搞出一个鸡蛋要五两银子这种扯淡账目来。万历皇帝每月的伙食费是四百八十两,这是有明文记载的。琼海镇新开的这家大市场许诺每月免费提供给皇宫价值一千两的货物,而且是以南方原产地的价格结算,那么对于大明宫廷来说,是实实在在可以冲抵掉很大一笔开支的。尤其是琼海市场中提供的都是可以直接供应皇帝家庭的高档货品,这类东西往往都是有价无市,拿着银子也没处买的。以前皇宫里所谓不能给天子吃稀罕东西,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lǜ

,但另一方面最主要的,其实还在于供货来源不能稳定——上位者是从来不会为下面人考lǜ

的,好东西吃着用着觉得不错再想要,奴才却跑去说没了,就算上头不怪罪,至少也会留下个“办事不力”的坏印象。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琼海镇提供的那些东西,王承恩特地问清楚了——都是可以长期供应的,否则他们也不敢大模大样在京城里开市场。这样一来就不存zài

物资短缺的问题。那还不赶紧献上去讨好?留着这个巧宗儿给别人占便宜?要知dào

这年头帝皇家的奴才也不好当,宫里有头有脸的大总管就那么几个,一个爬上去了另外几个肯定要落后,竞争激烈啊!

当然了,光凭这点好处,要想让大内总管之一的王承恩就此认下琼海镇的人情,那还不至于,但今后只要他还想从琼镇那里源源不断得到此类高档物资,就肯定不能让那家市场出问题。至少,作为京师里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宫廷方面的代表,他不会主动去给那家市场制造麻烦。一些职权范围之内能给的方便,顺手也就给了。

而这正是茱莉等人在作商业计划时所要达成的目的——长期以来琼海军一直走的是“执剑行商”之路。依靠琼海军的强dà

武力,保护着自家的商业机构在十七世纪的东亚大地上开拓进取。然而现在,野心勃勃的茱莉等人已经等不及了,她们不再仅仅满足于琼海军本身所占领的地盘,而是开始尝试着让贸易公司脱离琼海军的保护,在那些自家军事力量尚且不能直接投放的地方发挥作用,这是由资本逐利的本能所决定,除非真zhèng

遭遇到国家暴力的正面阻挡,否则,资本向有利可图方向流动的特性就不可避免。

而同文同种,又与琼海军建立了相对合zuò

关系的大明内陆,毫无疑问便是贸易公司踏出自家军队保护圈这第一步的最佳实验区了。但想要进入大明朝的内地市场,没有权力保驾护航是不现实的。而在大明的京师重地,还有什么比皇权更管用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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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零 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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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除了宫廷内部,还有另一批人也感到心情挺愉快的——却是朝廷六部之一的礼部官员和吏员,准确点说,是礼部尚书钱谦益钱阁老的那些手下们。

按照大明六部的职责划分,礼部主要是负责一些务虚的礼仪性事务,这就导致礼部官员们手上没太大实权,相对的,每逢年终岁末,他们能收取到的常例好处也远比不上诸如吏部,兵部,刑部这些“兄弟单位”,在六部之中可以算是油水最少的。

不过今年,形势却有所不同,下面不足上面补,他们的大老板,钱谦益钱大老倌居然破天荒的给大家发了一票“年末福利”——据说那是髡人的规矩。而老钱掏出来的那花花绿绿一大叠小纸片,也正是京城里最近传说正盛,风头最劲的那家短毛大市场专用“购物券”。

钱阁老跟短毛关系好,也正是靠着短毛的力量才得以起复,并一路爬到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的高位,这是京师中人人都知dào

的事实。不过老钱以往似乎挺忌讳这一点,无论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公务往来上,都尽可能避免表露出太多的短毛风格,和陈涛等人的交往也总是偷偷摸摸——这也是大多数文人的通病,所谓“既要做xx又要立xx”,用来形容钱谦益前几年的作为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不知dào

是想通了还是看开了,又或者是感受到了来自其他高官的“竞争”念头,老钱似乎不再忌讳这一点。先前陈涛的明光堂开张,他不但正大光明给提了匾额,还允许那边的工匠进入到礼部官衙,给礼部上下,堂官小吏统统都配了副眼镜——搞文书工作的眼睛多半不太好,基本上是人人都要配。

于是老钱这一手不但大收人心。也为陈涛那家新开眼镜铺子带来了极好的收益——钱谦益用公款支付的只是玻璃镜片钱,其实并不值多少——陈涛给他的成本价很低。但镜架钱却是要各人自己出的,根据镜架的材质,工艺差别,价钱高低自也不一样。最便宜的是铜架子,高级一点的便用银,更高档的还有镶金嵌宝……这就没个底了。反正陈涛是跟附近几家银楼合zuò

,请了他们打造首饰的工匠来帮忙做镜架,价钱自然也是按首饰价格来算的。那些官吏无论职位大小,能进六部衙门的在这个时代绝对都算是“上等人”。在这方面当然不可能太吝啬。平时给自己家里女人打造首饰都很舍得出钱,这回还是有“正经”用途的,当然更不必俭省。平时有勾心斗角的,相互之间还要攀比一下呢。

另一方面,有礼部起了这个头,其余那些部堂衙门当然也都坐不住了——他们的成员同样都有视力问题,有些比礼部还更严重许多——比如司掌天下财计的户部,文牍繁忙的吏部等等。越是处于底层,干实事的人员。这方面麻烦就越大,而这些人地位虽低,数量却极大,相互接触时每个人只要赞叹或抱怨一两句:“看人家礼部尚书钱大人怎样怎样……我们这位掌印又是如何如何……”便足以在京城里掀起一股舆论大潮了。

所谓“众怒难犯。众愿难违”,在这种压力之下,纵使各部长官们一边都在心底暗骂钱牧斋多事,一边却也不得不设法找出一笔钱来给属下配眼镜。以满足他们的“工作需yào

”。

——这下子陈涛的眼镜铺子算是彻底红火起来了。到后来订单都多的来不及做,只能把镜架部分外包出去,明光堂本部只负责磨制镜片。即使这样,新来客户也要排上好几个月的队才能轮上。

这还是前一段时间的事情,而最近,钱牧斋钱阁老干的那件事更是让其它“兄弟单位”长官们气得七窍生烟——他在礼部衙门中大肆分发的那种短毛市场购物券,让整个京师官场都人心浮动起来。

以往到了年末岁初,各大衙门关门封印之前,部门长官有和蔼些的,也会组织一两次单位聚餐,去酒楼里定个尾牙宴什么。如果遇上更大方的长官,除本人大吃一顿外,还能提上一个预先备好的食盒回去给家人尝尝鲜,这便是极限了。至于当官的好处什么,那全是要靠自己捞的,大明朝可从来没有什么“养廉银”的说法,开国皇帝朱元璋恨不得全天下官吏都把嘴巴缝起来不吃不喝给他干活才好,正常俸禄都低的要死,外块更不用想。

当然官吏们肯定不会亏待自己,总是有办法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但官府向来只进不出,这也是惯例了。而这回钱阁老拿出来的那一票“福利”,却是打破了这一惯例,虽然数额不算太大,却让那些与他平级,或者略低一等的同僚们大为头痛。

——官场中的事情,向来是讲究个“无例不兴,有例不废”,你钱尚书今年做了好人,发一票福利下去,让大家开心了,可明年呢?后年呢?后面的历任尚书要不要把这规矩持续下去?要的话从哪儿弄钱来?

——连清水衙门礼部都给下属发福利了,那吏部,兵部,刑部,户部这些向来公认的肥缺单位要不要跟上?这些单位都发了,那诸如督察院,翰林院,钦天监等更加“清水”的衙门又咋办?人家平时就没什么钱,这回岂不是平白无故又多了一大笔开销在头上?

无论是横向对比还是纵向考lǜ

,钱阁老这一回的行动可算是在京师官场中丢下了一块大石头,不但在短期内激起了极大波涛,引发的涟漪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散去。官场上最忌讳这种独来独往的作风,以江左钱牧斋好名又偏软的性子,按理说通常不会这么轻率行事的。但这一回,即使当着一些故交好友的面,钱谦益却也表现的颇为云淡风轻:

“不过从琼镇那里得了些新鲜玩意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僚属共享罢了,何必顾忌那许多?”

看到老钱如此逸兴飞扬,旁人只能默然,最多在心里嘀咕几句——你老人家跟短毛关系那么近,靠上了那么硬的后台,当然是没啥顾忌了,俺们这些没后台的可咋办?

事到临头,再难办也得办啊——不管那些部堂老爷们私下里如何抱怨,最终他们却也只能跟着钱阁老的步伐走,设法弄些钱来,给部下们发上一票“福利”。

京师部堂,作为封建王朝的核心权力机构,真想搞钱还是很容易的。以往每年到年终岁末,也正是下面人向上头大送孝敬的时候。以前没这习惯,不是因为那些官老爷们清廉,而是他们只管自家私人捞好处,压根儿没有“单位集体”这种概念。而这一回,迫于舆论风潮,那些部堂老爷们不得不把原本完全为自家独占的好处拿一些出来,分润给下头。

而这其中,以陈大雷为首,一批“北京大市场”工作人员的卖力推销也起到了很大作用。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游走于诸多部堂权贵中间,大力推销那种在大市场中专用的“购物券”,而且按照茱莉所制定的促销模式,给出了很大的优惠——面值一千元,也就是五百两的购物券,实jì

打九折,只要支付四百五十两白银便能拿到。而如果是关系更近的部门,则只要四百两便可,八折优惠。

可别小看这一成优惠,在京师里还颇引起一番小小波澜呢——能拿到说明跟短毛关系近。京师里除了礼部钱阁老,也就少数几家能享shòu

了,比如陈涛本人挂名的钦天监,或是前段时间颇有交往的兵部张尚书,吏部周尚书,锦衣卫骆指挥使等——陈涛那次夜游北京城,跟不少北京高官算是有了一面之缘,之后就算他自己稀里糊涂仍不在意,人家可都记在心上了。陈大雷再打着陈涛旗号上门拜访时,得到的待遇便与以前截然不同,大规模使用购物券,也就是从这几家开始,并迅速在京城里推广开来的。

每一家订购个一千两,两千元的,分配到下面小官吏头上,地位高的拿五十一百,最底层的其实也就能拿个十两二十元左右,但他们都已经很满yì

——和若干年后的社会一样,这些底层小公务员的要求其实并不高,上面人大块吃肉,能给他们分上一口汤也就满足了。以这个年代的物价水平,十两银子已经可以让寻常人家过一个很殷实的肥年。而且在大市场中,各种新年大促销,大优惠活动又可以让那些购物券表现出更加超过其面值的购买力来。至少,在那些客户们眼中,他们是占到便宜了。

随着购物券大批大批的散发出去,大市场中也很快变得热闹起来,陈大雷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加重了好多,整天忙得脚都不沾地。不过忙归忙,他心里可是热乎乎的——按照与琼海贸易公司的约定,今后他便是这北京大市场,乃至于整个北方大区的总经理,手中将要掌握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资金额度,比在吕宋的本家可要强的多。

唯一让他有些郁闷的,就是大市场中虽然已经人来人往,生意做到飞起,可却连块正式牌匾都还没挂起呢。连带着他也不能转正。

曾有旁人向他问起是怎么回事,得到回答的大市场如今还不算正式开业,仅仅是在“试营业”而已。真zhèng

开张,还要等着从琼海贸易公司本部派过来的正主儿亲自挂牌,才算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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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一 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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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主儿当然本该是茱莉,不过由于怀孕即将生产的关系,她委托了副手安娜来代行在北京大市场开业典礼上负责揭幕的职责。

公元一六三四年,一月初,大明崇祯六年岁末,在海上慢吞吞漂行了整整一个多月的公主号游船及其所率船队终于抵达目的地,来到了天津港外。

天津港这边自然早就挂红披彩,专程从北京赶来了不少官儿,做好了迎接的准bèi

。不过大部分官员来自兵部,原本迎接的对象乃是大明朝首条一等战舰“神威定远大将军”号,只是忽然接到电报,说由于旅顺战事,大将军号临时增加一次实弹射击训liàn

,于是要跑到辽东半岛那儿去转一圈,不能跟主船队同时抵达了。

这让那些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兵部官员颇为不满——后头有那么多上司正在等着给你们接风洗尘呢,居然还敢跑去训liàn

?哪怕前方在打仗,也不能这么不给上官面子啊,这么不懂规矩!这帮水师官兵是谁教的?

——完全是由短毛一手培训出来的?尼玛,那就什么都不用谈了,眼下连兵部尚书张凤翼本人都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跟短毛搞好关系呢,这些兵部下属官员当然没胆子去跟短毛龇牙,最多私下里说些怪话,脸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

故此虽然电报里说得很清楚,这回只是琼海镇赴京师的使节船靠岸,与之无关的可以不用管,但在公主号靠岸那天,这些官员还是一个个屁巅巅跑到码头上去迎接了——更多恐怕还是为了看热闹,毕竟公主号在沿海城市间走走停停耽搁了那么久,关于这条西洋船的精美华丽和大将军号的威武雄壮一样,早就被那些先期抵达京师的人大肆传扬开来,看不到大明自己的超级战舰。先来看看这条游船的西洋景也不错。

于是当北上代表团的一众人等走出船舱时,他们发xiàn

自己受到了远远超出预料之外的关注和欢迎——码头上锣鼓喧天就不谈了,那一大排身着绯色或青色团领衫,头戴乌纱的衣冠禽兽们是咋回事?

“我们和大明的关系有这么好了嘛?居然来了这么多明朝官员,就为了迎接我们?我们这个代表团的地位有那么高吗?”

经过这一路上的锻炼,代表团长郭逸也有点适应了,即使在面对总督,巡抚这样的方面大员时,也可以从容应对。但在此刻,却还是表露出一丝胆怯。他回头看了看胡雯和林汉龙,这两位副团长年龄都比他大,经验也更要丰富许多。

“也许是来接船的吧?”

胡雯猜测的比较接近真相,但郭逸仍然糊涂:

“不是已经电报通知过他们,说大将军号另行北上了么?怎么还来?”

“也许是陈涛的亲善工作做得比较好,人家给面子。他不也来了么,回头你自己问他呗。”

林汉龙随口道,他才不在乎人多人少呢,反正都不认识……不对。还是有一个认识的,正站在码头舷梯旁边第一个,身穿五品官服色,皮肤黝黑。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却正是琼海军的老朋友,前琼州府推官王璞王介山。

王璞作为被钱谦益及整个东林党派系都极为看好的“经济实务之才”,不久前才刚刚从琼州府被调回大陆。他走得甚至比公主号还要迟点,但一路上没耽搁。直接去了北京述职。然后便被放到了天津这边,专门负责港口经营——由于过去几个月来,大批南方货物都是从这里装卸上岸后送往北京。天津港口已经开始呈现出飞速发展之态,再加上津门舰队的组建,大明朝堂上任何一个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此地很快便会繁荣起来,未来扩州建府乃是迟早之事。无论是谁在此主事,届时自然也将理所当然的升任成为四品黄堂,成为有资格穿绯衣的知府老爷。

对于这个注定的肥缺,先前朝中觊觎之人着实不少,不过当钱谦益推出了王璞作为代表东林派系的竞争者后,旁人就再也没了跟他争夺的心思——没办法,王璞的优势太大了:他跟琼海镇关系非常好;对于短毛那一套又非常熟悉;而且以钱阁老的地位,从前夹袋里人手不足,基本没怎么向地方上伸手,如今既然开口要占个位置,即使皇帝也不好意思打他的回票。

而王璞本人也是信心十足,想要大展拳脚,在这里好好干上一场——要知dào

当年他几乎是和琼海军同时进入琼州府城的,琼州府最早是个什么破烂样子他也是看到过的。之后几年,他不仅仅是亲眼看着,而且自己还加入进去,配合着解席庞雨等人白手起家,把那座破破烂烂,其实根本没资格被称为“州城”的琼州府,以及隔壁原本近乎一片白地的白沙水寨发展起来,彻底超越广州,泉州,月港等老牌贸易港口,发展成为南中国,甚至是整个东南亚地区最大,最富裕的贸易都市。

那时候王璞每天想着的,便是有朝一日,定要在大明本土上也这么干一回!在如今的大明朝廷中,除去那些死要面子,愚昧到完全不肯接受现实的老顽固,大多数有识之士都已经不得不承认:琼海镇那群髡发短毛在很多地方都超越了大明。但旁人往往都注重他们的技术优势,觉得只要拥有了短毛那先进的火铳,强力的火炮,以及那条神mì

的大铁船,便也可以纵横天下,所向无dí

。而他们拿出来的那些东西看起来无非就是特别精致小巧,下点功夫,应该不难掌握。

但王璞却不这么认为,在与短毛长期接触与合zuò

的过程中,他发xiàn

对方在此类技术方面其实并不太保密,只要不是涉及到直接的军工范畴,甚至还会主动传授,更唯恐别人学的不够多不够好。那段时间王璞也曾真心下过苦工去钻研,不过很遗憾的,对于短毛所展现出来的诸多技术,虽然可以理解一些皮毛,可再想要深入钻研下去,却实在力不从心——不是说他不够聪明,而是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体系,以及所培养出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别的不说,仅仅一门高等数学,便让他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除非完全放qì

从前所学,彻底的改弦更张,否则根本学不下去。

但即使是那一点点皮毛,也足以让王璞意识到:短毛的技术优势绝非什么“奇技淫巧”,而真是要好几代人,上百年的积累才得以建立,大明在短期内不可能超越。反倒是在经营生发,布局谋篇方面,也就是短毛所谓的“经济学”范畴,看起来似乎更令人眼花缭乱,仿佛空手捞金,平地抠饼一般,硬生生把琼州偏远蛮荒之地变成了南方聚宝盆——却反而更容易模仿一些。因为在这方面,更多还是要琢磨人心。而身为大明官吏,在这一点上还是颇占优势的。

这几年在琼州府先后与庞雨,赵立德,敖萨扬,茱莉等人的合zuò

,让王璞觉得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有时候,午夜梦回之时,他甚至会想:如果时光倒流,自己回到当初新进入琼州府时的状态,而天上也没掉下那么一伙子短毛来,能不能把琼州府发展的和当下差不多呢?

——肯定达不到,但,多多少少,会和“正常”的大明州府,有些不一样吧。

这种念头一开始只是偶尔出现,但后来却渐渐频繁,这份愿望,或者说是梦想越来越强烈,几乎要让王璞为之疯狂!

于是,当他得知朝廷有意要将他调回,并从私下渠道听说朝廷有意将天津港交给他打理之后,尽管那时他已经把家人都接到了琼州府,并在新辟住宅区那边拥有了一套很不错的双层独栋小别墅,几位短毛朋友也明确告sù

他:只要他自己不想,没人能逼他回大明。王璞王介山却还是毅然决然的接受了调令,只带了个书童小石头,和当年一样,轻车简从,来到天津港上任。

和当年一样,他前脚刚刚抵达,后脚便又有短毛来了。不过这回王璞可不会再做出把人拒之门外的蠢事,而是早早的来到了码头,带着满脸笑容,欢迎他们。

“哈,老王!我们出发时你好像还在码头上送行的吧,怎么一眨眼功夫又跑这儿来迎接了?”

郭逸和王璞接触不多,只上前打个招呼,但负责过一段时间琼州府基础建设的林汉龙却是经常跟王璞打交道的,两人的关系也更加熟捻。

“我还去过了一趟北京呢,你们这一路上可够慢的,直叫人等的望眼欲穿啊。”

王璞笑吟吟与林汉龙握手,他现在也很适应现代人的握手礼了。包括言辞表情,都已经不见当初那种文人酸丁式的拘谨。

林汉龙却是一愣:

“等我们?你老王有啥事要专门等我们的?”

“当然是好事,大事!”

王璞忽然伸出手来,将正要继xù

往前走的林汉龙给拉住了,另一只手臂挥动,指点着眼前那一片尚显狭促的天津港区:

“我欲将此地建成第二个白沙港,林兄乃此道大才,万望指点一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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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二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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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介山的雄心壮志可不小哪。”

当天晚上,代表团那一干人好不容易才从王璞摆的接风酒席上撤tuì

回来,大家余兴未消,又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话题中当然少不了刚才酒宴上那位充满豪言壮语,逸兴横飞的未来天津知府。

王璞在宴会上把自己灌醉了——他坚持要向在座每个人都敬酒,请求他们支持自己的天津港大开发计划。就连女士都没逃过,偏偏这帮现代人差不多每一个酒量都比他大,胡雯王娇娇等几位更是女中豪杰,结果王璞连一圈都没能转完就醉态可掬了,倒是让大伙儿好好笑话了他一通。

不过王璞在摇摇晃晃之中居然仍坚持到了宴会结束,中途出去好几趟,明显是吐过了再进来的。而他的坚持也让旁人颇为敬佩,于是大伙儿或多或少的都陪他喝了一些,而分管贸易口的几位同志也真心诚意给他出了几个点子。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打算安排王璞再跟郑彩碰个头,好好谈一谈,天津港要想发展起来,除了我们贸易公司本身的业务,对日贸易也是一条很重yào

的路线。如果郑氏家族愿意在这里加大投资的话,王介山的构想成功机率又会增大很多。”

郑芝龙跟着文德嗣北上辽东了,郑家商船队如今是郑彩在负责。他们这一路上捞足了银子,如今郑彩手中正有充足的资金。以前郑家还是传统风格:弄到银子就往安平老家送,买地造房子,再有多的就往地窖里藏——大明朝的土财主都这样。不过现在他们跟琼海贸易公司打交道多了,也慢慢接受了一些现代流通概念,虽然还不敢学短毛搞什么“负债投资”或“超前消费”,却也不至于总想着把银子往地里埋了。

如果王璞能让郑彩看到在天津投资的美好前景,再取得郑芝龙的同意,没准儿就能把那足足好几船的白银给留在天津。这对于刚刚起步的天津港,将是非常有益的。

王璞本人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由于长期以来他都是直接跟琼海贸易公司打交道,而郑氏家族在琼海贸易公司面前属于绝对的弱势,郑彩等人不要说面对茱莉本人了,就是在和她秘书打交道时都是低声下气的,这导致王璞一直对于郑家也颇为轻视。再加上他本身又即将提拔为四品大员,东林党内更视他为中坚人物……这种种傲气资本,琼海军众人不当回事,可在郑家那伙海商面前。还是很能摆一摆谱的!

总之一句话:王璞现在虽然意识到了经济的重yào

性,但要他象后世官员那样,为了经济发展去讨好投资者,却还不现实。他在琼海军众人面前位置放得比较低,因为琼海军并不只是经济出色,而是在各方面都表现出了对大明朝的优势。可郑家,在这个时空可没历史上那么风光,虽然钱也许并不少,但势力和名望可差得远了。

故此。在晚上的宴会上,尽管林汉龙几次拉扯,王璞也只是勉强与郑彩碰了几次杯子,显然并没太重视这位郑家副手——如果换了郑芝龙本人或许会好一些。对他的兄弟。而且还不是象郑芝虎,郑芝豹这样的亲兄弟,王璞懒得应酬也不奇怪。

但林汉龙却是知dào

郑彩能量的,这位历史上后来曾经一度自立。几乎要取代郑芝龙地位的强人,可绝非郑芝龙那几个头脑简单的亲兄弟能比。事实上这些年来郑彩的才干已经渐渐展现,逐步在郑家的经济事务中获得了越来越大的发言权。由于琼海军的压制。郑氏家族在武力上的发展基本上到了顶,郑芝虎这类勇将型人才将来发挥的余地不大,而在商业经济方面更为擅长的郑彩可以说前途无限。就算郑芝龙存心压他也不可能太过份——有个吸引力更强的琼海贸易公司在那儿戳着,真把郑彩逼急了,拍拍屁股带手下一帮人投奔琼海,去贸易公司里混个大区级经理肯定没问题的。

在投资天津这件事上,郑彩的发言权其实很大,如果能说服他,郑芝龙多半也不会反对。今天晚上王璞错过了这个机会,但林汉龙是个厚道人,打算明天待他酒醒之后,再好好跟他谈一谈,安排他跟郑彩正式会面商谈一次,争取把投资天津的事情敲定。

不过这样一来他明天就走不掉了——本来原计划是明天一大早全体出发去北京的。代表团已经在船上过了元旦,他们可不想连春节都在路上过。

“好在路也不远,到时候我快马追上你们好了,实在不行我单独去北京也行。”

林汉龙对此并不计较,反正他大男人一个,怎么都好安排。三言两语定下自己的行程,又转头去关心别人的:

“对了小陈,今晚你也要睡在公主号上么?”

——陈涛是专程从北京赶来迎接大家的,包括陈大雷和陈玥儿父女也一起来了。他们前几天到达,已经在天津住了几天。今天一见面,除了互相致以久别的问候外,陈涛便给了代表团全体成员一个很有用的忠告:

“千万别住本地客栈,哪怕再高档的馆舍,哪怕现在是大冬天,还是免不了有虱子跳蚤。自从离开京城自家小窝,我几天晚上就没一天能睡好的!”

陈涛的抱怨果然立即被胡雯听进去了,在去亲自考察了王璞为他们准bèi

的馆舍之后,胡雯觉得在天津的这一晚上还是睡在自家船上比较好,至于路上的住宿问题回头再想办法。能多享shòu

一晚上也好——包括他们现在喝茶聊天,也还是在公主号自己的活动室。

刚才跟王璞说起此事的时候也没另找借口,就直接跟他说嫌馆舍里跳蚤太多。如果换了别的大明官员对此恐怕会不太舒服,觉得这伙短毛太娇气。但王璞却是完全能理解的——事实上连他自己,在从琼州回到北京后,也花了不少时间才重新适应大明内陆的卫生状况。适应这种随时随地可能从头发里篦出跳蚤,或是从内衣里摸出虱子的“田园牧歌式”生活。

陈涛在北京那个家打理得不错,但出来以后就没办法了。连续几天的睡眠不足已经让他精神萎靡,再一想到回去路上还要再熬几天,心头就愈发不爽。故此哪怕只有仅仅一晚上,他也要赖在公主号上,而不想再去馆舍里。

在得到了陈涛的肯定回答后,林汉龙忽然奸笑了两声:

“那么就有一个小问题了——公主号上现在只剩一间空舱房了。”

“咋了?”

陈涛一愣,兄弟我可是“真短毛”,拿原始股的,既然有空舱房,这里还有谁跟我抢不成?

而林汉龙随即又道:

“我听胡大姐说,陈玥儿小姐想要借用船上的盥洗设备,所以……那间舱室已经预定给她了,现在好像正在使用中。”

——连陈涛这大男人都受不了馆舍里的跳蚤,娇生惯养的陈小姐当然更是如此。而且作为一个已经养成了类似于现代人卫生习惯的南方女孩,再要她连续几天不洗澡,那可真是要了命了。于是今晚在参加完欢迎宴会后,也直接跟来了船上,刚才跟胡雯咬了一阵耳朵,便已经进去客舱了。

“这样啊……”

陈涛愣了愣,摇摇头:

“那算了,我还回馆舍里凑合一夜吧。”

这没出息的回答让在座群狼全都发出一阵嘲笑,大伙儿冲上来把陈涛的脑袋揉成一团茅草窝之后,跟他关系不错的郭逸方才笑道:

“咱们船上的舱室可是有通用钥匙的,别说大家不照顾你啊。”

郭逸摸出一把小铜钥匙在陈涛面前晃啊晃,但后者对这样的诱惑似乎并不动心。只随便瞄了一眼,便摇头笑道:

“没必要,也不可能。”

“你不是已经和她订婚了么?”

旁边有人诧异道,陈涛点点头:

“是啊,所以我才不想横生枝节。你们也不是头一天来大明,在大明朝,订婚和结婚的差别,难道你们不知dào

?”

“切,这不是想帮你制造点情趣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我很爱她,也很尊重她,她虽然信奉天主教,可在其它方面,却还是个传统的汉家姑娘……她会成为我的贤内助。事实上,就在今天,若非她的及时提醒,我就差点犯了一个大错误。”

在众人的起哄之下,陈涛实话实说——先前他跟那些大明官员一起在码头上接人,在穿什么衣服时,心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穿越众一向是拿西装作为他们的正装,因为这是最能体现他们那个时代特征的服装了。而陈涛在钦天监混了个职司,当然也被发下了官服纱帽。于是他在两种着装之间犹豫不定。

一开始是打算穿官服的,因为他觉得迎接时要和其他大明官员站一起,别人都穿官服自己却穿个西装戳里面未免太不协调,头发反正不是问题,帽子一戴根本看不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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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三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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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陈涛换好衣服准bèi

出门时,却被陈玥儿拉住了——陈玥儿如今已是以陈涛的准太太自居,而在大明朝,男人出门的衣冠向来都由女人打理。陈玥儿一看他穿着官服,便立即要他换掉。

“相公你傻啊,你是琼海军的人,也正是靠着琼海军支撑才能在朝廷中有立足之地的,平时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怎么能穿大明袍服!”

陈涛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便赶紧换回了西装。之后虽然在等人时孤零零的颇显不合群,但当林汉龙,郭逸,以及王晨等“自己人”到场——他们连穿的西装都是同一个牌子。当年从琼海号货舱里找出来的外贸货,被下发给所有男士作为礼服使用。这些年来虽然也有人找了高手裁缝另外缝制过,但在这个时代是无论如何都生产不出化纤和羊毛混纺的厚重面料,所以在最正式场合还是只能穿那批外贸货。

而陈涛当然也毫不费力的重新融入了“组织”,虽然离开海南来北京单飞好几年,在和大家碰面时却没任何隔阂感,这多少也跟着装上的统一有关——可以想象,如果他那时候当真穿着一身大明衣冠,和王璞等人站在一块迎接公主号上众人。有些人也许不会介yì

,但也难免会有人感到不舒服,回头在委员会的内部会议上提上一嘴,也是难说。

“嗯,这件事情上你确实欠考lǜ

了,多亏了有人提醒……果然是位贤内助呢。”

此刻陈涛主动提起此事,大家笑一笑便也过去了,而对于陈涛那位未婚妻的评价,确实也都高了一层。

“看来大明的女孩子也挺通事理的么,知dào

该站在哪一边。”

王晨捏着葡萄酒杯若有所思道,陈涛则嘿嘿一笑:

“当然,出嫁随夫这句话在大明朝可不是说着玩的。”

“那些公府侯爵家里的女孩子也是如此么?”

陈涛提起未婚妻那一脸温柔的样子。顿时让旁边几个小伙儿两眼放光。

“也是啊,嫁到哪一家就算是哪一家的人,娘家只能算助力,夫家才是根本——大明朝的女孩子从小都受的这种教育。大户人家,更是如此。”

这句话终于引爆了一群狼友的兴致,大伙儿把陈涛和他的未婚妻丢到一边,开始兴致勃勃讨论起这回去北京后的种种可能性来——虽然在名义上改称为商贸谈判团了,但内里相亲团的本质却没变。这伙人之所以愿意冒着风险前来大明,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漂亮温柔体贴顺从……总之就是在现代社会中肯定找不到的高质量老婆。

现代社会固然有种种优势,但论起对女人的教育。还是古代社会好啊——这是代表团中所有宅男共同的心声,如果不是向往着那些从小接受三从四德教育,被封建思想“毒害”了的明朝仕女,他们也不会加入到这个小团队中。

——当然,这些心里话绝对不能在团队中的女士们面前说起。

…………

次日一大早,带着昨晚吹牛会上对京师那些公府千金们的想象与憧憬,代表团兴冲冲上路出发了。他们甚至都没等王璞过来——尽管后者早就派心腹家丁王岩,也就是前书童小石头来打了招呼,说万分抱歉。由于昨晚喝酒过多,今早头痛欲裂,实在是站立不得,只能先躺一躺。等恢复一点后就马上赶过来为诸位壮行。

而这边则是加倍客气回去:没事没事,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在这些虚礼上费工夫。不舒服就好好休养,这边林汉龙林先生还专门留下。回头有重yào

事情要和你们家老爷面谈呢。

一番客套之后,大部队便上车出发。不过刚出发不久,大伙儿都感到不太对劲。

“见鬼。咋这么多人?陈涛你不是说这里的居民已经很淡定了么,怎么还搞得象围观马戏团似的?”

女士坐车,男人骑马,郭逸作为团队名义上的首领,理所当然走在队伍前列,和作为迎接者的陈涛一起并肩而行。骑在大明官员专门为他们准bèi

好的口外良马之上,居高临下,周边一切尽在眼中,确实是一件很威风的事情。不过人家看他们也同样方便了。尤其是现在,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民众,让郭逸感觉自己就像只猴子。

陈涛对此也很无奈,尽量小声朝郭逸道:

“按理说不会啊,前两天我过来时也没这么多人的。”

这一年来由于大量南方货品都是通过天津港进入北京市场的,本地居民的眼界已经算是大大开阔了。这方面专门负责运送货品的那家车马行伙计最有发言权——从最初一车蔬菜都能引发交通堵塞,到现在连续几十辆大车组成的车队也不能引起人家关注了。

两人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还得小心翼翼的控zhì

好坐下马匹,免得一个不当心摔下来那可丢大脸——他们在南方骑惯了身材矮小脾气温顺的滇马,导致马术始终提高不起来。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xiàn

其实没必要这么紧张,因为那些围观者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大都注意着队伍中间。顺着群众们的目光看过去,郭逸一下子领悟过来:

“啊!原来是马车!”

——驭马是早就委托当地合zuò

车行准bèi

下的,而公主号上这次则专门载运了一批高档车厢过来——考lǜ

到将来在京城出行的时候不少,尤其在追女孩子的时候宝马香车必不可少。阿拉伯马是委托广州的刘小胖子向奥斯曼商人下了订单,啥时候能运到还不确定,目前只能先从本地车马行那里购买一批蒙古马凑合着。而与之相配套的欧式车厢倒是早就生产出来,与传统中国四轮马车相比,琼海军的这些马车完全吸收了近代欧式马车的种种优点:包括方便转向的钢铁车轭,减震弹簧座椅,以及玻璃和百叶窗……再配上漂亮的流苏花边,玫瑰垂饰以及镀金雕花等等……总之看起来是无比的高大上,拿到外面都可以直接当艺术品展示的。

可以想象,当这样的漂亮马车出现在官道上——还不是一辆,而是整整一排!所引起轰动是何等巨大。天津城如今并不太大,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紧邻港口以及原先卫所军城附近的居民区,这时候几乎全都跑了出来,就为看个热闹。

外面的人爱看热闹,里面的人其实也爱看个热闹,马车窗都是双层的,内玻璃外百叶,如果不想被视觉骚扰可以合上。不过这时候大多数乘客还处在刚刚上路的兴奋期,又从没见识过这个时代的天津卫,于是大都开了外窗,以便欣赏沿途景色。

沿途景色倒还看不到什么,路两旁的人山人海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这好歹也算是本地风土人情么。若是本时空的大家闺秀,肯定不能就这样大大咧咧让人看了去。但对于现代女性来说,她们对于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早有准bèi

,今早出发时都换上了最漂亮的华裳丽服,还特意化了妆,就为了在这种时刻自我表现一下。

“诶,暖炉子好像烧太旺了,吴尚宫,我脸上没淌汗吧,若是把粉妆弄花可就不好了。”

王娇娇对于从车窗外面投进来的那些羡慕眼光就特别享shòu

,此时就连说话时都要用扇子遮住嘴巴,并尽可能不牵动脸上肌肉,这样就不会破坏她正襟危坐的淑女形象了——这一招还是她向对面那位女助理学的。而后者则非常清楚她的虚荣性子,微微笑道:

“没有,姑娘,您的形象好极了。”

一句话说下来连嘴皮子都没怎么动,不愧是从皇宫里练出来的高段位,根本不用扇子做掩饰的。而王娇娇偏偏就是对这种“宫廷范儿”特别没有抵抗力,否则也不会把这位从大明皇宫里出来的前尚宫局女官当成心腹一直带在身边,连老公都给赶到外面骑马吹风去了。

此刻,按照吴尚宫所教导的标准姿势,王娇娇腰背笔直坐在车厢里,两眼保持平视,只偶尔漫不经心用眼角余光扫视一下窗外——这才是一个贵人该有的派头。

不过忽然之间,王娇娇似乎看见了什么,一下子偏过头去,毫不顾忌的朝窗外望去,而且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良久方才坐回。这让坐在她对面的女助理颇为好奇,抬眼朝刚才那个方向看去,却也没见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姑娘,看相貌倒是不错,将来或许是个美人胚子。家境应该也还行,否则不至于在年前就能穿上漂亮红衣,但终究只是个乡下丫头罢了——嘴巴里含着手指头,傻乎乎的犹自在朝这边看,脸上满是艳羡之色,和周围旁观的闲人却也没什么两样。

吴尚宫心下自然是好奇的,但她肯定不会开口问。然而过了片刻,却是王娇娇自己主动开口说道:

“刚刚那个小女孩儿,和我小时候很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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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四 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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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吴尚宫有些惊奇的抬起眉毛,有些短毛总爱提起过去,但这位王姑娘似乎并非如此。不过王娇娇并没注意她的表情,仍然自顾自道:

“我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但父母就我一个孩子,也总是尽可能满足我的各种要求。有一年冬天,也是象刚才那个小女孩一样,还没过年就穿上了新衣服。我开心极了,走在镇子路上,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了——直到有一辆敞蓬跑车从我身边开过去。”

短毛们的回忆总是带着若干稀奇古怪词汇,对此吴尚宫也习惯了,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倾听就好。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敞篷车,车里坐着一个漂亮金发女郎,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而我的反应也就和刚才那小姑娘一模一样:傻乎乎咬着手指头,觉得眼前好像重新开了一片天……吴尚宫,帮我个忙好么?”

“……?”

“胡大姐一直希望我们能收学生,今天我突然就有这兴致了。待会儿休息的时候,请你派人回来打听一下,刚才那个小姑娘的家庭情况。再去问一问她的父母,如果她爹娘都同意的话,把她带过来吧。”

吴尚宫皱起眉头,虽然王娇娇是她的雇主,而且一直以来都待她很不错,但吴尚宫觉得在这种时候,自己总应该多说一句话:

“您的要求并不难做到。但是,王姑娘,您觉得这对那个小女孩,真会是一件好事吗?”

王娇娇笑了笑: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无论如何,她的未来将不再平凡,不是么?”

“那也要她自己乐意啊。”

吴尚宫难得这么顶撞自己的雇主,而王娇娇也很难得的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颇为自信的笑道:

“她一定乐意的——在她的眼睛里,我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

有权有势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了——还不到晚上,这才中午休息的时候,那个红衣小姑娘就被带到了王娇娇面前。

大明朝的女孩子地位极低,这小姑娘家里虽有些钱,父母也挺疼爱她,可在听说是琼镇贵人看中了自家女孩儿以后,仍然毫不犹豫的把女儿送出来了。当然这其中也有吴尚宫亲自去交涉的功劳。以她的气度风仪,见识资历,过去三言两语便消除了那对父母担心碰上骗子的忧虑。若是在其它地方难度可能还大些。但在天津港这里,琼镇短毛的名气早就响亮到无以复加,只要证明了真实身份,当地百姓对于“跟着琼镇老爷走”并不抵触。

就那女孩儿自身来说,突然被告知有琼镇贵人看中了自己,莫名其妙被带离家中,对于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儿,要说不害pà

是不可能的。不过很快,琼海军特有的对外交流方式。便让这小姑娘不知不觉便放qì

了紧张害pà

情绪,转而改换成了好奇与兴奋。

——小女孩被带到队伍里时正是中午时分。人家看到“吴助理”带了个小姑娘过来,也不问来历身份,先问一声有没有吃过饭。听说没有便将她们带到餐桌前,端来一个大木盘子,里面是每人一份的饭食——车队里有专门带火炉的配餐车,保证在路上也能吃到热食。档次倒都是一样的。不管代表团里那些“真短毛”,还是负责警戒护送的警卫连,都是吃的同样东西。

所以那小女孩也是得到了一份标准餐。按照琼镇标准这只是很普通的简餐:一荤二素一汤,米饭馒头随意。这一点那位吴尚宫也习惯了,端起餐盘很快便吃了起来,但小姑娘却颇为不知所措,即使看到别人都开动了,她依然傻傻盯着眼前套餐发呆。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么?”

旁边吴尚宫很快注意到她的异常,用很和善的口气问道。在宫中多年,她在这些小细节方面是非常注意的,毕竟谁也吃不准今天还被臭骂罚跪的黄毛小丫头明天会不会一举成为某宫娘娘,多栽花少栽刺乃是宫廷女官的生存本能。而这位又是雇主明说了要收作徒弟的,当然更要客气对待。

那女孩子先是有些害羞,后来终于被吴尚宫的态度软化下来,方才小声说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好的饭菜是给自己吃的。吴尚宫看看菜品,也没觉得什么特异的:荤菜是红烧狮子头,两素分别是炒青菜和三鲜干丝,再加一个番茄蛋汤,颜色倒是红红绿绿煞是诱人,却也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吴尚宫却又哑然失笑,心说自己这几年跟着短毛享福享惯了,倒忘记大明本土是个什么样子——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哪怕地主之家其实也俭省得很,就算这小女孩家中略有产业,也不可能天天见荤。更不用说在北方地区女子向来受到歧视,有些地方甚至连正规筵席都不允许女子上桌的。

于是便温言安慰了几句,告sù

那小姑娘这些就是她的份例,在这里大伙儿都是一样。还把自己那个餐盘展示给女孩子看了。这样果然安抚住了对方,让小姑娘放下疑虑,安心吃起午饭来。

稍后,当吴尚宫带着满嘴油光光的小女孩去见王娇娇时,心下还暗暗纳罕了一回——这个七八岁小姑娘居然真把一份成人套餐全吃光了,一点没剩下。

所谓民以食为天,琼海军在对外交流过程中,请人吃饭这一招总是屡试不爽,哪怕是原本处在敌对状态的俘虏,战犯,吃上一顿好的,对抗心理也基本能消失大半。对这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这种手段也一样有效。

在把肚子填了个滴溜圆以后,原本萦绕在小姑娘心头的恐惧也基本上消失,带着满满对“南方短毛”好吃好喝的羡慕之情,女孩跟着吴尚宫去和她未来的老师见面了……

王娇娇新收了个学生的事情并没有在代表团中激起太大波澜,尽管大家都觉得这位王大小姐有点想一出做一出,但她以前这么干的突兀事情也不少,所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除了胡雯出于妇联主任的敏感性和副团长的责任心稍稍过问了几句外,其他人对于队伍里忽然增加一个本地女孩毫不在意。

他们更操心其它切身问题——比如糟糕的道路和恶劣的住宿条件等等……这些才是最让现代人头疼的事情。

天津到北京之间的大宗货物运输,在明代主要是走的水路,从通县至天津的白河,也就是所谓北运河。北运河本来已经颇有淤塞了。但最近一年来,由于从天津港运往北京的货物远超历年——全是南方货,而且明显是将来只会越来越多的架势。再加上货物上还打着皇家贡品的旗号,受到了王承恩王公公的亲自关照,以及与琼海军合zuò

的那家车马行也舍得花钱打点……几项因素综合之下,沿途官府都多多少少组织人力进行了疏通,使得北运河的通航能力较之以往有了很大改善。

而从天津前往北京的官道也基本就是沿着北运河走的,本来与琼海军合zuò

的那位车马行老板还特地为琼镇贵人们准bèi

了船只,不过郭逸等人只看一眼就谢绝了——冬天还能在运河里航行的船只都是又小又矮,人在里面基本只能坐卧,身体都挺不直。更不用说这些船只的移动多半是要靠沿河水夫拉纤,速度也慢的可怜。还不如乘坐自家马车舒适快捷。

但所谓“舒适快捷”也只是相对而言,尽管代表团所乘坐的马车已经是采用了这个年代所能达到的最佳技术,强烈的颠簸与震动依然让车中旅客们难以忍受,在旅行的头一天里,时不时就有一辆马车忽然停下,从里面冲出一个或两个人来,跑到路边去呕吐一番。对此大伙儿只能用一句电影台词来自我安慰:“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白天道路不好走,晚上住宿也是个大问题。正如陈涛提醒过他们的:官道沿途虽有驿站,但那卫生条件却绝非现代人能够忍受。即使寒冬腊月,跳蚤臭虫依然活跃于床第之间,哪怕代表团晚上更换了自己携带的被褥铺盖都无济于事。

如此日夜折腾一下,才到第二天时代表团所有人就都没了精神。团队中原本有几位现代时经常往来于京津之间的同志,在第一天时还能高坐马上,东张西望到处寻找地标,比较现代与古代的不同之处,如今却也一个个蔫了吧唧的低头赶路,再没精神顾及其它了。

好在这段路毕竟不算长,京津之间直线距离一百二十公里,现代时才不过一个小时车程而已。换了代表团的马车队,速度再怎么慢,每小时十几公里还是有的。冬天日头短,这帮人又甚是懒散,每天只走三四个钟头,但再怎么拖拖拉拉,前后两天功夫,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远处那巍峨高耸的北京城楼还是呈现在众人面前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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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五 新老朋友见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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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团进入北京时的场面并不象在天津登陆时那么声势浩大,至少没有当初陈涛入京时享shòu

过的“十里郊迎”待遇。只是在快要到朝阳门前的时候,才有几位“新老朋友”等在那里,专程来跟琼镇诸人见个面。

但这些“新老朋友”身份可吓人:大明首辅,吏部尚书周延儒;阁老,礼部尚书钱谦益;兵部尚书张凤翼;工部尚书张万种;刚刚上任的户部尚书兼漕运总督杨一鹤;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以及代表司礼太监曹化淳的内廷使者,代表大内总管王承恩的内廷使者……等等,每一个站出来都是能让京城地面抖三抖的人物,这时候却都不声不响的默默候于道左,浪费着他们宝贵的时间。

而且这些人都很低调,没一个打出卤簿仪仗的。当官儿的无非一身青衣小帽,带一乘小轿子而已。几个平素在宫里派头极大的有品级内监也都穿着低级宫监服色,唯恐引起旁人注意。当然能做到这一点更多还是依靠了曹大总管和骆指挥使手下的番子们——这一天朝阳门附近其实没几个普通人能停留,全都是锦衣卫和内厂的人。

他们没白等,在天色将晚的时候,琼州短毛果然以其特有的张扬劲儿出现在了北京城下——他们那超级庞大的马车队不但型制与大明本土截然不同,上面鎏金镶银的各类小配件小饰品也完全不同于明式家具传统的那种简洁大方,充满了某种……嗯,按照短毛说法,那叫“土豪金”风格。

这边众人除了钱谦益钱牧老,其他人都没真zhèng

见识过南海髡人,陈涛单身过来,无论他个人怎么打算,最终肯定是只能以融入到大明为结局的。而这支代表团则不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有意识的要处处强调自身特色,表现出与明王朝不同的风采面貌。

他们也确实做到了——当周延儒等人看见一群西装革履,剃着板寸的精壮小伙儿从装饰华贵的西洋马车中走出来时,他们的眼睛明显眯缝了一下。对于这些政治动物们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露骨的情绪表达了。而之后在和小伙子们行握手礼的时候,也明显不太适应。

幸亏女士们坐在车里没下来,咱们也没用西方的贴面礼,否则这帮老家伙恐怕更受不了啦——看着那群老头儿僵硬的脸色,代表团中不止一个人抱着恶作剧的心思做如此想。

见面时间并不长,也就是在钱阁老的介shào

下互相问个好而已。钱谦益其实和代表团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熟悉。毕竟这本质上是个相亲兼旅游团。而琼海军里真zhèng

掌权的,也就是当初在海南岛上与他谈判的那批人都没过来。唯一一个接触较多的林汉龙还落在后面了。

不过这时候,在周延儒等人面前,钱谦益却表现的极为热络,不但能够熟练叫出代表团中每个人的名字,还能随口问候上几句,或者是关于他们负责的工作,或者是他们熟悉的朋友……总之就是一副对短毛内情非常了解的样子。

这显然是事先做了不少功课,大伙儿看看陈涛的神色。基本也能知dào

老钱是从哪里弄到的情报。不过坦率说,能在一群穿着同样品牌西装,剃着类似板寸头的短毛中间精准把每个人辨认出来,而不曾说错名字。老钱下的功夫也着实不算小了。

明朝人的办事节奏缓慢就在这些地方体现出来:一行人也就是握握手,说上几句闲话的功夫,却还是停留了将近一个钟头。而车队停下时虽然刻意避让到了路边,找了个宽敞茶棚作为谈话地方。但锦衣卫和内厂的番子们却早已封锁了前后路面,根本没有闲人可以靠近,所以这段时间朝阳门算是被封锁了。他们到达时本就差不多傍晚。这么一耽搁,天也差不多全黑了。

北京城门晚上是要封闭的,不过今晚有那么多大人物在此,借给那城门官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锦衣卫都指挥使和内辑事厂署理太监的亲信关在门外,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在那里,待那些大人物们全都进城了才敢关闭城门。

而代表团也由此得到了对明代北京城的第一印象,那就是黑,一片漆黑!

——这个时代的城市中可没有路灯,甚至连道路两旁的人家都透不出灯光来,因为大明京城施行的依然是里坊制,沿路两侧都是夯土高墙,为了防贼防火,都是造的又高又厚,也不开窗的。唯一可能有的照明光源,便是在里坊入口处,以及某些有权直接向街道开门的大户人家,悬挂在门楼子里的灯笼了——但也不可能亮上一夜,基本上到了晚上九十点钟也就熄掉了。近年来国用不足,收入日蹇,哪怕是京师大户人家也渐渐的薄了底子,体现在这些日常生活小事上,便是往往天黑才没多久,门房就出来吹灯拔蜡了——为了省几个蜡油钱。

而且这样的高门大户也并不多,所以夜晚在城市道路上行走,哪怕这是在大明京城,如果月光不够亮堂的话,也就只能靠行人自带的光源照亮了。这一点就算是阁老尚书也无法改变,他们本身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知dào

今天要走夜路,各家的轿夫车夫早就准bèi

好了灯笼,这时候纷纷拿出来准bèi

点亮。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xiàn

似乎没必要,至少是在和短毛车队走在一起时完全没必要——短毛的每一辆马车上都附带有车灯,虽然也只是以火油作为燃料的火源灯,但在光源后面使用了凹面的银镜玻璃反射罩,使得灯光可以朝着固定方向照射出去,无论光亮度还是照明距离都要远远超过本地人手中的纸皮灯笼。在强光衬托之下,那些灯笼即使点上了也根本显不出亮。

“早就听说只要是出自琼镇之物,样样皆是精致细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大明首辅,吏部天官周延儒此时正舒舒服服的坐在属于郭逸的那辆马车中,屁股下面使用了弹簧支架的真皮座席肯定比轿子里那张硬木椅子要舒服多了。而在他好奇的拉开玻璃窗,看到马车前方道路被映照的一片白刷刷。而从后面那辆马车上射来的灯光甚至会让他感觉刺眼之时,便颇为钦佩的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坐在他对面的郭逸闻言只是笑了笑,颇显矜持之意,但最终还是脱不了年轻人爱显摆的性子,开口回应道:

“咱们两年前进贡给皇帝的那批物品,里面好像就有照明灯具吧?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在京师中流行起来?我们原以为很快就会有人仿造的呢。”

周延儒看了看眼前这个毛头小子,若是大明本土官员,这么年轻的小伙儿,哪怕就是堂堂状元郎呢。在这个年纪也只能在翰林院中熬资历。看见自己这个内阁首辅肯定是恭恭敬敬,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但眼前这年轻人,谈话语气却好像完全在面对同龄同辈一样,甚至还隐隐能听出一丝轻佻……

这群短毛髡还真是有够狂傲的。

不过他刚才既然忽做潇洒之举——主动提出来要进琼海镇的马车坐一坐,原本就是抱着想尽量跟短毛拉近关系的念头。而此时在郭逸旁边,钱谦益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呢——这老对手虽然政治水平有限,但在有关短毛的事情上却非常敏锐,此刻显然有些看出了自己的打算。所以才紧跟上来,明摆着绝对不肯让自己与短毛首领单独相处。

在这种环境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就事论事:

“内廷器物,岂是民间所能觊觎。况且如此精巧之物,民间工匠想来也仿制不了吧。”

郭逸颇为轻松地笑了笑:

“那也没什么,回头等我们的大市场开张了。这些东西也就是普通商品罢了,老百姓只要有钱都能买。”

旁边钱谦益忽然拍了拍身下坐垫,笑问道:

“那这四轮马车可也有卖么?老夫倒是想买一辆。”

郭逸顿时哈哈笑起来:

“您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呢,这车在海南岛上其实也不稀奇了。王介山他私人都有一辆呢。这一次咱们舱位紧张,运来的几辆车子都是分配给各人,有固定用途的。便没额外多带。不过回头我马上发个电报回海南,让他们在下一批运输船中配送几辆过来,也就个把月的功夫——您可以自己选择车厢的型号,大小,以及上面的装饰纹样。按照西洋人习惯,若是贵族人家都要把家徽纹章画在车厢上的,咱们大明好像不讲究这个,不过若有郡望,堂号什么,也是可以刻上去的。”

钱谦益哈哈大笑,指着郭逸连连摇头:

“小郭啊小郭,你还真是不懂咱们中原习俗——郡望堂号,那是给家族子弟铭记在心中,不令忘本的。若是这家风气严正,为人传颂,那才算是荣耀。自家刻在外面到处招摇那算什么。”

郭逸嘿嘿笑了两声:

“那就把您出名的诗词或书法刻两件上去,反正就是装饰么。”

两人哈哈说笑了几句,坐在他们对面的周延儒一直都极有风度,保持着抚须微笑的姿势,但心中却甚为恼怒——钱牧斋在人前向来都是讲究个宗师气度,喜怒不形于色的,什么时候会这么大说大笑了?这分明是故yì

做给自己看的,表示他跟短毛之间的关系无比亲密,旁人休想插手。

而这个姓郭的小子居然也那么凑趣,明显是在向他表明短毛并不打算换代言人……啧啧啧,这钱牧斋有什么好的?要说文才名望,自己堂堂状元出身难道比他差了?论地位自己可是当今大明首辅,货真价实的百官第一人!……这帮短毛该不是直到如今也不懂大明官制吧?当初看到个钱某人,就把他当作大明高官的代表,以为一直无人可及了?

也难怪周延儒心底不爽,凡是有他出席的场合,还真没这样被人忽视过。好在车厢里一共有四个人,两位大明尚书是客人,另外有两个短毛作陪。郭逸跟钱谦益多说了几句,把周首辅给冷落了。幸亏坐在周延儒旁边的陈涛倒还晓得些眉眼高低,开口朝周延儒笑道:

“回头给首辅大人您也配一辆车,把您的诗词墨宝也刻两首上去,好叫人见识见识状元之才?”

周延儒哑然失笑,这帮短毛小子还真是有够异想天开——在自家车轿上写满自家诗词?抬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但他跟短毛没那么熟,可不敢象钱某人那样倚老卖老的说你小陈不懂事瞎胡闹,更何况这时候也正需yào

人家跟他表现出这份熟不拘礼,所以周大首辅只是微笑颔首,一口应承道:

“好啊,那老夫可就等着了。”

周延儒和钱谦益两人一时兴起坐上了短毛的豪华马车,当时在场的其他官员自然也不会落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纷纷要求见识见识琼镇马车有多舒服。这边当然不会拒绝,反正代表团中每个人都给配备了一辆,而每辆车中至少能坐四人,挤一挤的话坐六个也没问题。

于是车队在进城之后四下分开,乘坐女眷和装载行李的大部队还是径直前往琼市坊,也就是琼海贸易公司北京大市场的所在地。那里也将作为代表团在北京城里的驻地——陈涛那小窝儿舒服归舒服,地方太小,容不下许多人。

而接待了高官的几辆车则各自先送客人们回家,包括郭逸他们这辆也是——先送周大首辅,再送钱阁老,最后才返回大市场。这一晚上车声粼粼,光照四方,琼海镇的车队才刚刚进入北京城,便在城中引起了不小震动。别的不说,光是那么多高官亲自前往城门外迎候,然后才头一次见面就熟不拘礼坐了人家车子回来,这其中所蕴含的复杂意义,恐怕足够那些有心人家思量许久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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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六 技术升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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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团已经抵达北京,一切顺利。”

随着代表团成员在北京驻地安顿下来,这份平安电报也迅速被发送到了琼海军所属的各处据点。对于这一次的会面,不仅仅是大明王朝相当重视,琼海军内部也很关注的。

不过这几天海南岛本部的关注重心已经不在北京,而是在其内部即将召开的一次工业会议上。这次会议是应工业部门几位大佬要求而召开的,但会议范围却并不仅限于工业组内部,而是将身处吕宋,台湾的几位军事首脑都召了回来,包括唐健,王海阳,北纬,凌宁等人都在其中。如果不是肖朗因伤被困在旅顺,导致解席文德嗣庞雨等人也不敢离开的话,肯定也要被召回来参加会议的。

如此明显的迹象,使得穿越众内部很早就开始传播有关这次会议的各种小道消息。与工业有关,与军事有关——毫无疑问,这是准bèi

对琼海军的武器装备进行技术升级了!

情况也确实如此,公元一六三四年的元旦刚过,在海南临高白燕滩主基地的会议厅中,一场关系到琼海军未来发展前途的讨论,在这里展开了。

委员会成员中,只要人在海南的全部出席了,包括已经大腹便便的茱莉——作为琼海军贸易部门的总负责人,这一次会议可能会涉及到有关军火贸易,另外更新武器装备必然会对资金和原材料有大量需求,这方面都需yào

贸易公司的协助。

不过出于保密要求。一向是作为她贴身助理的许春兰被挡在了会场之外,只好拜托苏芜香和冯宇飞帮忙照顾。好在这次会议中贸易公司只是旁听,本身没有发言内容。光坐着听倒也不费力qì



因为是比较正式的会议,照例是由委员会主席宋阿姨主持开场。但宋阿姨显然也对这次会议的主旨和目的性不太明白——主要是几位会议召集人递交上来的简介中专业性内容过多,让老太太有点闹不明白,只能简短说了几句,之后便把话筒交给那些提议人自己发挥。

首先发言的化学组吴昆,他向大家汇报了关于火棉制造工艺取得重大进展的喜讯——用纤维织物吸收硝化甘油而形成胶状爆zhà

物,用于作为枪炮发射药和猛炸药。虽然穿越众们从一开始就知dào

相关理论。但要将其转化为本时空中琼海军自身的大工业生产能力,还是需yào

投入很多时间和精力的——毕竟穿越众带来的百度资料上,除了一些基本原理外。不可能把这种烈性炸药的完整制备过程都给写上。尤其是要保证炸药的安全性和易用性,这更不是能马虎的事情。

到如今这个问题终于得到解决,吴昆为此准bèi

了许多图表和数据,还动用了投影仪设备。在屏幕前连说带比划的作了大约一小时演讲。不过由于他讲述得过于专业。大多数旁听者都听了个迷迷糊糊。

到最后还是冯宇飞站出来,给吴昆的报gào

做了个简单明了的总结性陈词:化学组的同志们经过三年不懈努力,终于完成了原时空中那位炸药奖创立者,诺贝尔先生用了三十年时间才建立的丰功伟绩:开发出了一系列足以保证安全性,并且能够稳定生产的军用炸药生产工艺。

“目前已经建成的工厂,可以为军方提供相当于历史上一九零零年左右水准的军用炸药和发射药,这为我们提升武器水平,配属相应弹药打下了坚实基础。”

——冯宇飞不愧是高水平博士。两句话便把吴昆花了一小时都没解释清楚的事情说明白了。

排在吴昆之后做报gào

的是钢铁组负责人黄建成,吸收了前一位的教xùn

。他没再说那么多专业名词,不过黄建成干的工作如果不用专业性特别强的名词还真说不清楚——当他提到“中碳镍铬系合金钢”已经能够生产时,大多数人还是没懂,仍然是冯宇飞出来解释了一下:

“就是火炮或枪管专用的合金钢,当然性能参数比现代社会的还差一些,但满足一战之前的各类枪炮设计需求肯定是足够了。”

第三个作报gào

的是徐慧,他主要是介shào

工业组目前在机加工技术取得的进展,比如金属的熔铸和切削工艺,各种五金件的制备。其中又重点谈到了关于身管自紧处理、内膛研磨、药室加工、膛线加工、外壁精加工,以及螺栓式炮闩的制作和铜壳拉卷等一系列话题。同样听得众人晕头转向,但好歹能从那些名词中意识到:这仍然是跟枪炮有关。

而通过这三个人一番介shào

下来,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懂了——这次会议的主题,就是为了探讨琼海军的武器技术大升级。

在三位工业组重将都做完技术性发言后,便轮到冯宇飞了,她才是这一次技术升级会议的主要提议者和发言人。

不过冯宇飞在她的发言稿开头并没有立即切入正题,而是先提及了一个不在现场的人:

“在此我首先想向一位不在场的同志表示感谢——肖朗,正是由于他和他所领导的机械组制造出了实用化的蒸汽机,才使得我们整个工业部门在各方面都取得突pò

性进展。在此之前我们的许多计划空有先进设计图纸,却终究限于没有充足的动力支持而无法付诸实施——电动设备太少,而风力和水力又太过于原始。自制蒸汽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由于蒸汽机是优先提供给我们工业组的,所以目前还只是在工业范围内展现出威力。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它的优势就将发挥到各行各业——朋友们,我们即将迎来真zhèng

的工业革mìng

!”

在对肖朗表示了一番表达和感谢之后,作为管理委员会成员之一,冯宇飞又提出了一项动议:

“所以,在此我想向委员会建议:等肖朗的伤势好了以后,还是把他调回到海南来吧。我们并不缺乏优秀的军事指挥员,能够对外独当一面的统御型人才也有好几个,但是论及在机械方面的能力,团队中没有人可以取代肖朗的地位。如果他不幸牺牲在对外征伐的战场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番话在会场中激起一番小小波澜,大多数人对此持无所谓态度,但叶孟言却有些紧张的开口道:

“这个主要还是看各人自身的愿望吧?委员会强制安排好像不太合适吧?”

冯宇飞看着他,笑了笑:

“当然,这肯定要看他自愿。不过委员会既然作为咱们这个团体的管理机构,出面和他谈一谈,让他更加了解咱们这个团体对他在机械方面才能的依赖性,希望他能够回到最适合的位置上来,这一点总不会错的。”

叶孟言不说话了,而委员会主席宋阿姨则点点头:

“那好,等肖朗伤势稳定一些,回来休养的时候,小冯你就代表委员会去和他谈谈吧。”

冯宇飞点头微笑,像老太太的支持表示了感谢。随后,她便翻开手中发言稿,将会场气氛拉回到了正题——关于琼海军的武器上:

“诸位,我军目前的武器装备,主要是基于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枪炮技术——火炮是仿制的M1857型十二磅步兵炮,也就是所谓‘拿破仑炮’,而琼海I型步枪则是参考了夏普斯m1859型单发步枪——当然,都做了某些适应性改造,但总体技术水平大致还是十九世纪中叶的。”

“除此之外我们还拥有跨时代的火箭炮技术,以及根据解放军实战经验,大力发展的手榴弹技术——这四者结合,组成了我们琼海军当前最主要的陆战武器体系。”

说到这里时,冯宇飞朝在场的唐健,王海阳等军方人士笑了笑:

“相对于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武器装备毫无疑问是非常先进的,以至于迄今为止,军事部门还从来没有向我们技术部门抱怨过武器性能不足——这一点我们和历史上那些正常发展的国家都不一样。制约我军武器发展的并非来自敌方压力,甚至不在于研发,而仅仅是我们自身的技术发展水平和生产加工能力。”

“只是目前阶段如此,以后恐怕就未必了。”

旁边同样参会的情报组长赵立德忽然插了一嘴:

“在历次作战中丢失的琼海步枪已经不在少数。据我所知西班牙,葡萄牙,英国与荷兰商人都在秘密的高价收购琼海步枪和子弹,甚至就连越南,暹罗,奥斯曼土耳其和日本商人都在打这方面主意……大明帝国就更不用谈了:自打我们开了卖军舰的口子,周晟现在几乎天天泡在我的办公室,想要继xù

扩大军购范围。而张陵和他的城管队虽然理论上还是大明军编制,只能装备火绳枪,其实也早把琼海步枪都玩熟了。”

“另外,当初在琼州保卫战时,三团曾短暂放qì

滩头阵地,让敌人缴获了一些武器残骸。后来审问俘虏,也确认有一艘英国船带着损坏的步兵炮和步枪成功逃离——当然它很可能沉没在半路上,但假如没有,而大英帝国zf又足够敏锐的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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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七 技术升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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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需yào

继xù

提升技术水平,让我们的对手追不上。”

冯宇飞很愉快的接受了赵立德的提醒,将其轻松化入自身的发言之中:

“这就是我们工业组提议召开此次会议的根本原因之所在——我们现在已经有能力为军队配属更先进,更强力的武器装备了。”

冯宇飞在投影仪上放了几张图片,开始详细解说:

“首先是火炮系统,前膛炮已经没有潜力可挖了。我们建议军队全面换装成后膛炮。新炮采用的模板是仿制法国M1897型75mm加农炮,也就是俗称的‘七五小姐’,其采用的金属壳定装炮弹和液压管退技术使得火炮射速达到了一个全新水平。历史上她的出现使得一夜之间各国火炮全部过时,整个一战法国几乎就是只用‘七五小姐’包打了全场……我们琼海号战舰上的七门主炮基本就是七五炮型制,只不过当初限于加工设备和材料的匮乏,我们用的全是现代机床和现代金属材料,所以无法大量生产,现在就没这问题了。”

冯宇飞的解说主要是针对会场中对军事一窍不通的那批人,而并非军事组成员——大凡稍微有点军事知识的,谁不知dào

法国“七五小姐”的赫赫威名?

所以尽管冯宇飞说的天花乱坠,播放出来的图片也很精美漂亮,唐健等人却只是不动声色,等冯宇飞说的差不多了,唐健才朝马千山那边看了看:

“老马,你是咱们的炮兵专家,你来说说?”

在这方面,作为琼海军中唯一真zhèng

炮兵科班出身,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合肥炮兵学院的马千山当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他对此显然也是早就深思熟虑过,并没有多加考lǜ

。只稍稍沉吟了一下便点头道:

“七五是一款好炮,完全可以作为咱们的下一代炮兵主力装备……不过,冯博士,听你的意思,工业口是只打算发展这一款炮型了?”

冯宇飞楞了一下,但还是点头承认:

“是的,我们认为这款炮型已经能够满足陆军的绝大多数需求,选用单一炮型可以把后勤保障,零件配备等方面的麻烦减到最低。”

但这一回马千山却摇了摇头:

“这个我倒认为没必要,法制七五炮虽然优秀。却也没到万能的地步。历史上法国在一战中无所作为,最后是靠英美帮忙,完全用国力压垮了对手,赢都赢的窝囊。就是因为它过于依赖七五炮,而偏偏七五炮的弹道过于平直,拿刚刚兴起的堑壕战术一点办法没有,结果搞得双方都只能钻壕沟里眼瞪眼打防御战。”

说起这些战史战例,马千山这个前炮兵军官肯定比冯宇飞这个军迷要强多了——前者是作为军史专业下苦功夫全面学习过的,后者只是出于兴趣才会找喜欢的看。所以冯宇飞很快让出了位子。请马千山站上了发言台:

“七五炮诞生是在普法战争之后,法国吃了普鲁士炮兵的大亏才苦心研究出来。她的高射速最主要用途是反炮兵——在被敌方火炮发xiàn

并炸毁以前,发射尽可能多的炮弹出去,尽量提高命中概率。抢先把敌人干掉,这才是‘七五小姐’最让人畏惧的地方——在炮兵对话中她象个泼妇一样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根本不给对方开口机会,从而占据到绝对优势。而当时能够对抗炮兵的。唯有炮兵本身。”

马千山的比喻在会议室中激起一阵轻笑,就连冯宇飞都皱了皱眉头,但也不好说什么——好像“七五小姐”的外号还真就是这么得来的?

“而对于我们琼海军来说。可以想象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是没有反炮兵压力的。七五炮的高射速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事实上根据我们前几次战斗的实践经验来看,就连用拿破仑炮,我们很多时候也是要‘悠着点打’,故yì

放慢射速,免得把敌军一下子都吓跑,导致无法歼灭对手。”

马千山参与过自琼海军建立以来的几乎所有大战——琼州府保卫战,吕宋收复战,以及登州平叛战……等等,丰富的实战经验使得冯宇飞完全无法对他的意见提出反驳。

“这么说的话,我们甚至连金属定装弹都不用配?依然可以满足军方使用需求?”

冯宇飞立即询问,她这么说并不是出于赌气,而是在这次炮兵升级中金属定装弹是最大的变化,也是会对琼海军物资供应能力形成最大压力的部分,如果这部分不用改进的话,那工业组甚至可以直接把琼海号舰炮改进一下当步兵炮用了——琼海号上的主力舰炮也还是用的药包加弹丸模式。

但马千山却笑了起来:

“不不不,冯博士,我们军方怎么可能反对提高武器性能呢?只要工业口能造得出来,物资口能承shòu得住经济压力,我们的武器当然是越先进越好。法制七五炮的速射性能在目前来说有点多余,但以后则未必,毕竟我们的对手也是会成长的。所以——”

马千山终于抛出了他的观点:

“如果把法制七五炮作为我军炮兵高限的话,我希望工业组还能提供一款与之相配的低档产品:射速慢一点,射程近一点都没关系,但要求更加轻巧,结构简单,易于携带……这样高低搭配,适应性就广泛了。”

冯宇飞看着马千山的表情,狐疑道: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已经有目标了?”

马千山哈哈一笑:

“是的,其实从很久以前我就想提出来了,只是不知dào

工业组能不能造,但现在既然你们能造‘七五小姐’,那这个肯定也没问题——日制九二式步兵炮!”

“啥?日本货?”

冯宇飞还没说话,旁边叶孟言先叫起来:

“小日本的东西有啥好的,我爸当年有一只王八盒子,还号称是日本军官配枪呢,那叫一个粗糙难看……”

马千山笑了笑:

“日军在二战期间的武器确实在性能和威力上都一般,远不能跟欧洲货相比。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大都是为中国战场设计的,特别适用于咱们东亚地区的环境。而九二式步兵炮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以说日军能打下大半个中国,九二式步兵炮是在其中立了首功的——它在中国战场上的优越性和适应性太强了。”

见众人脸上都显出不愉之色,马千山也不以为意,他可以理解大家的民族感情——就连当初一心扮演八神庵的小孟如今都反日了。但作为军人,他还是要实事求是地说话:

“首先是轻便,九二式步兵炮的全重只有二百一十二公斤,而且还可以分解开来,这使它成为一款真zhèng

可以全程伴随步兵行动的火炮——这一点对我们来说是至关重yào

。我军到目前为止还大都只在沿海作战,从没深入过内陆。而一旦深入内陆的话,火炮运输就是个大问题。”

说着,马千山走到投影仪前,调出冯宇飞先前展示过的那些火炮资料,再一次详细说明道:

“我们目前装备的拿破仑炮其实也是一款步兵伴随火炮,其全重是一点一吨左右,炮管是五百五十公斤,可以拆卸开来用骡子运输,所以勉强也能走走山道——但换成七五炮就绝对不行了,七五炮的全重虽然也只在一点二到一点五吨之间,但却是整体结构,不能拆卸,这就必须要求有能通大车的道路才可通行。一旦道路不通,步兵就指望不到她的掩护了——而内陆能有多少地方是可以通大车的?很多地方恐怕连走骡马都难,所以我才说七五炮并非万能,重量是她最大的缺点。而九二式步兵炮则完全没这问题——只要是人能走到的地方,它都可以跟着走。完全不受道路和交通影响。”

“其次,是适应性广——法制七五炮是正宗的加农炮,炮口最大仰角只有十八度,基本只能直射,弹道过于平直。在欧洲平原上用得挺好,可我军未来的主要作战区域是哪儿?”

会议室墙壁上就挂着地图,马千山走过去随手指点了几处:

“东北——这是肯定的;大明本土——恐怕还免不了要打个一两场;然后么……我们和英国在印度难免要碰撞一下;另外东南亚群岛也肯定要争一下子的……至于美洲,澳洲,乃至于欧洲本土那些地方,暂时还考lǜ

不了这么远。”

“那我们的军队将遭遇哪些不利地形呢——高山,深谷,丛林,岛屿,当然还有最多的:堑壕战和城市攻坚,平射炮在这些地方很难施展开的,但九二步兵炮则不然——它的仰角最大可以达到七十五度甚至八十度,也就是说可以同时充当加农炮,榴弹炮,乃至于迫击炮的用途,它将是步兵最好的伙伴——我毫不怀疑,只要是七五炮能够展开的地方,战斗取得胜利将毫无疑问。可是七五炮到不了的地方呢?这种地方很多的,那时就要轮到九二炮发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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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八 技术升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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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关于它的威力和射程:七十毫米口径,发射三点八公斤的高爆弹,比七五炮的五点五公斤高爆弹其实相差不远,基本上还能算是一个级别的。在二战中表现出的缺陷主要是对装甲目标和混凝土工事效果不好——但我们显然碰不到那些东西。二千七百米的极限射程虽然远不如七五炮的八千五,可用来欺负这个时代的对手也已经绰绰有余了——我们现在的十二磅炮才两千米射程,照样是战场上的绝对主宰。”

马千山举出的一连串数据让下面那些军事组指挥员纷纷点头,他们都是打过实战的,差不多人人都领略过大炮虽好,却拖不进内陆的苦楚。

“确实,从我们先前经lì

过的几次战斗来看,只要是能让十二磅炮展开并且发挥威力的地方,取胜都很轻松。但是很多地方青铜炮根本拖不上去,只能靠步兵硬啃。在打赤嵌城时炮兵基本没发挥作用,敌方火力点都是靠手榴弹和炸药包解决的。”

“吕宋那边也差不多,除了靠海有军舰相助,稍稍深入内陆以后炮兵就完全用不上了——林子太密,火炮拖不进去。”

唐健和王海阳等人先后作出评价,而冯宇飞也从善如流:

“没问题,工业组会开发一款尽可能轻便的步兵伴随炮以及相应弹药——就用日制九二式为模版好了。”

“但七五炮本身的开发也千万别落下,高低搭配中‘高’才是核心。”

马千山虽然提出了对九二式的要求,但却并未因此而降低对于七五炮的要求。事实上,他很快便提出了许多冯宇飞原先没想到的新要求:

“七五炮的开发年代,相对于其整体技术水平还是比较早的。因此她虽然和同时代火炮相比已经有着颠覆性的优势,但本身其实还有许多潜力可挖,这在后续各国对其仿制和研发过程中都慢慢体现出来。这些改进我们完全可以提前用上,把七五原本的一些问题规避过去。”

说着。马千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开始一条一条对着读——显然他在这方面早就考lǜ

过许多。而冯宇飞也立即开始记要点——不过她并不是亲自动手,而是斜了徐慧一眼,后者愣了一愣,之后便立即反应过来,摸出小本子准bèi

做记录。这动作让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笑声——别看冯宇飞先前是主动找徐慧逼婚的,为此还请了妇联出面,但成亲后却丝毫不显弱势,不管在家事还是学术上都说一不二,驭夫手段堪称高明。

在笑声中。马千山指着幻灯图片侃侃而谈:

“首先是炮闩部分,原版七五炮在这方面犯了个小错误:在采用了金属一体式弹药的同时,却依然用螺栓式炮闩加强密封性,后来实践证明是过于保守了。金属弹壳其实已经足够保障炮膛闭气,所以在这里建议还是直接采用后世常见的锲式炮闩,以简化生产和操作步骤。”

“其次是炮架部分,原版七五炮的单腿式炮架完全是传统加农炮型制,导致火炮应用范围严重偏窄。方向射界仅有左右三度,高低射界更是窄得可怜——最大仰角居然才十八度。这严重制约了它的性能发挥。这个一定要改成开式大架,我们建议采用美军的M2A3型号炮架,使方向射界可以扩充到左右三十度,高低射界至少扩大到四十五度。这样就能够把七五炮的射程优势发挥到最大,同时使其获得一部分曲射能力。”

“另外,七五小姐刚出来时炮口制退器还没被发明,后来才被加上。但如果我们从一开始设计时就考lǜ

到炮口制退器对后坐力的削减效果。在火炮膛压,液压管退系统和炮弹装药等各个方面的数据设计上,也许能比原版更加宽裕一些。结合炮架部分对射击仰角的改进,我们这一款新火炮的射程想必能比原版七五有大大提高——我估计应该可以扩展到十五到二十公里左右。”

“那可就是榴弹炮了,真zhèng

的‘一炮糜烂数十里’啊。”

旁边有人立即笑道,而马千山也点点头:

“是啊,以我军目前的火力优势,暂时还没必要专门去研究一款用于超视距射击的榴弹炮,但既然七五炮的先天条件很好,让它兼具这一功能也不错。”

“超视距射击的话,对于炮兵素质和通讯手段的要求就又要提高许多了。”

旁边有人提醒道,马千山则自信道:

“没事,在培养炮手方面,我想我还记得一些当年合肥炮校里的课程。事实上我要求新版火炮具备曲射功能,很大程度上也是希望能尽快恢复这方面的训liàn

,七五炮基本具备了大部分后世火炮的特征,用它训liàn

现代炮兵战术比青铜炮强多了。否则再拖延下去,万一我哪天出个意wài

……咱们的炮兵传承可就要断掉了。”

在众人一片“百无禁忌”的骂声中,马千山却从容道:

“我不是在开玩笑,冯博士先前说得没错,肖朗这次受伤应该算是给我们大家一个警告了——我们的很多技能都是无法替代的。”

稍稍调动了一下大家的情绪,马千山又摆摆手,笑道:

“好啦,不说题外话了,咱们继xù

——我估计七五炮正式列装之后,最大的用户其实还不是咱们陆军,而是海军。老凌你来谈一谈海军的需求?”

被点到名的海军代表凌宁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是技术专家,提不出太多专业性意见。但我可以确认一点:七五炮确实是最适合我们海军的武器,哪怕她不作任何改动,我们海军肯定是要大量采购的,船上和炮台都需yào

!”

事实上凌宁刚才听到工业组准bèi

用法制七五炮作为主力火炮,马上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于海军来说没有比七五更合适的火炮了:射程远,射速快,这正是海战最关键的两个数据啊!至于弹道平直,曲射性能弱,这在海平面上也根本不成问题。

而且相比起历史上“七五小姐”出现时,铁甲舰技术已经获得大发展,七五炮只用于陆战的局限。在这个时空中,七五炮上船还有个大优势——琼海军的大型战舰都是缴获来的欧洲大帆船,他们的对手也只有大帆船。这类船上都没有设置炮塔,火炮都是放置在平甲板火炮舱中的。七五炮一点二吨的重量并不比传统青铜炮更显笨重,而其每分钟高达十五到十八发的射速绝对是任何前膛炮都无法比拟的。八千五百米射程更是远超当今世界上任何火力发射装置,就连琼海军自己研制的火箭弹理论射程也不过才八千米左右。而且在这个观瞄和通讯手段都不发达的年代,除非象火箭炮这种玩整体覆盖的,单管火器拥有过强的视距外射击能力其实意义不大——命中率太低。

所以一旦七五炮能够上船,对于琼镇海军来说就意味着一件事:他们将可以轻松摧毁任何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敌对目标。从前的琼镇海军除了一艘琼海号,其它舰船并不比这个世界的各国海军领先太多,在战斗中优势有限。这一点凌宁是最有体会的——当初他指挥的“伯爵”号被一群西班牙战舰四面围攻,其窘境至今未忘。而现在,哪怕是那种最笨拙,最古老的西班牙大帆船,凌宁也有信心操纵她去冲击整个西方舰队——只要船上给配备四到六门“七五小姐”即可。

“在把青铜炮替换成七五炮之后,我们的任何一艘大型舰船便都拥有了类似于琼海号的火力,这个优势将确保我们的舰队牢牢控zhì

住海军所能抵达的每一寸海洋——除非敌人也掌握了类似技术。”

凌宁自信道,旁边船厂老板王若彬也轻笑一声:

“那不就说是海军在百年内将始终无dí

?七五炮技术可是领先这个时代至少百年以上的。就算技术扩散不可避免,四五十年的优势地位总应该能确保吧?”

“到那时候我们就该打到欧洲去了……”

大伙儿嘻嘻哈哈说笑了一通,并最终通过了对琼海军炮兵升级的决议——同意将七五炮和九二炮作为未来琼海军的主力火炮。

而在火炮之后,便是关于枪械的讨论。琼海军的枪械同样需yào

升级——尽管他们的琼海I型步枪依然是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武器。在经lì

过数次实战后,在陆军中的声誉亦是相当不错:装弹速度快,设计精准,火力迅猛,故障率也很低。在周边诸国,包括大明朝在内的各路军队中,琼海步枪绝对是被视为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器。

不过,在现代人眼中,这款使用纸壳弹药的美国内战时代武器其实只是当初刚刚在大明朝立足,加工技术尚未发展起来,资源矿产存量也不足时的临时过渡性产品而已——在历史上纸壳弹药也是很快被淘汰掉了。

而随着时间推移,当这批时空穿越者的技术力量和资源储备都达到了一定水准之后,那些真zhèng

被后世大国军队采用,体现着人类社会杀戮能力,经lì

过两次世界大战考验的经典轻武器设计,才即将露出狰狞面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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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九 一步到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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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实用角度上看,琼海步枪还远没到要被淘汰的时候。虽然它只能单发射击,每打一枪要装一次子弹;连续射击数次之后便要清理枪膛;而且纸壳很容易受潮,导致军队并不能大批量,长时间储存成品弹药,以及在海上使用多有不便……等种种缺陷。但与琼海军迄今所遇到的所有对手相比,这款武器在各方面都还是具备着压倒性的优势。如果不是工业组主动提出要替换,军队方面还真没打算在枪械上升级换代。

不过正如马千山绝不会拒绝把青铜炮换成七五炮一样,既然有机会换上更先进的枪械,军方也肯定不会反对。毕竟纸壳弹步枪的潜力已经基本被挖尽,再要提升枪械的战斗力,采用金属定装弹已是必然。而且,对于琼海号上的这些乘客来说,在机加工水平和资源储备达到需求标准之后,他们甚至都不用在那些历史名枪中作选择了——有现成的样板可以模仿。

“我们的新枪将一步到位,直接测绘并仿制那两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经过四年的努力,到如今我们终于能够大批量生产这种武器了。”

这回冯宇飞的意见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采用五六半作为琼海军的制式武器,不仅仅在武器性能和技术参数上完全能够满足未来几十年,甚至可能是上百年的军事需求。而且在唐健等人心目中,他们一直是把琼海军当作原来时代那支人民军队的继承者,中国军队装备五六半,在他们看来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的方向确定,在小细节上大伙儿又稍稍讨论了一下,主要是关于是完全彻底,丝毫不走样的仿制原先那两支五六半,还是在细部上做点小小调整的问题。有人建议可以根据后世人民解放军的选择。直接选用更小的口径——五点八毫米口径,而非原本的七点六二毫米。也有人觉得琼海军目前广泛装备的多功能匕首很好用,就没必要再在五六半上设置折叠刺刀了,装一个刺刀卡口,必要时把短匕首插上去就够了……

各种各样的看法都被提出,不过在这方面,军事组成员能够发表的意见可就多了——从前研发琼海I型步枪时,他们没见过没玩过,只能根据技术人员的描述来判断。但这回却不同,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在后世那支人民军队中装备接近半个世纪。历经数场国战,它的优缺点早就被彻底摸熟摸透了,相应的战术,以及从训liàn

到实战中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状况……就连普通军迷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更不用说北纬唐健等正牌子军人。

而经过军事组成员的一番讨论,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什么都别改,包括三棱枪刺在内,只要是技术和材料上能达到的,都按原样仿制——因为他们选用五六半不仅仅是可以直接仿造那两支样枪。也包括唐健等人原本掌握的战斗规程,训liàn

方式等“软件”方面,也都可以用得上了,基本上就是完全按后世解放军的操训大纲来做。

况且他们带过来的那两支步枪本身就属于七十年代重开生产线之后的最终定型产品。经lì

过越战洗礼之后,能挖的潜力,需yào

改进的地方,相信后世那些老军工肯定考lǜ

的比他们周全。就半自动步枪的各方面综合性能而言。五六半应该算是作到了极致,最终被淘汰是因为它对抗不了全自动的冲锋枪。而在这个时代,完全不存zài

这个要求。

连小地方都不动。至于口径什么当然更不能改——武器口径一改,所有相应配件都要调整,原有参数要全部重新测算,这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可就多了去了,还不能保证不出错,所以什么都不改才是最好的。

有了五六半,当然就不能不提到五六冲——大名鼎鼎的ak47式冲锋枪,叶孟言就马上提出既然能生产五六半了,那技术上制造五六冲肯定也不成问题了,询问能否大批量生产?

——当年那“十万ak横行天下”的豪言壮语他可一直还记着呢。

对此冯宇飞倒是给了个肯定的答复,不过对于军方是否需yào

装备五六冲,决定权恐怕更多要取决于后勤——冲锋枪浪费的子弹太多了,在一贯讲究精准射击,要求做到“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的中国军队眼中向来就不受待见。就连后世解放军装备的九五式全自动步枪,还是努力追求精准性,就是连发也尽量打长短点射,扳机扣到底一扫一梭子被认为是最愚蠢的做法。

而对于目前的琼海军来说,五六半的火力强度都已经远远超过实jì

需yào

了,再弄一款五六冲来似乎毫无必要——本来这次全方位采用金属定装弹药。就已经对琼海军的物资储备,生产能力,以及运输保障能力是个大考验。冲锋枪带来的火力优势,与愈发大幅增加的后勤压力相比,孰轻孰重?

——军事组成员中有所谓“ak情怀”的人并不是那么多。

商讨到最后,大伙儿决定还是少量制造一些五六冲,配属于内卫部队和侦察部队——也就是叶孟言和北纬的部下,但暂时不作为主力部队装备。待日后有了更充裕的资源,再考lǜ

全面配发这种自动武器。

不过提起自动武器,北纬倒是又提出一个要求。

“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前方发回来的旅顺之战总结汇报。”

——按照琼海军的规矩,每一场战斗之后,上至总指挥官,下至普通一兵,都要求作战后总结。普通士兵乃至于班排长只要求做个口头总结,大家内部谈谈说说也就行了。但是到了连长以上,就要求把下面报上来的经验教xùn

统统汇总起来,连同本人在指挥方面的心得体会,形成书面文字,最终由参谋人员汇集成册,用于编纂军事操典——琼海军那本全面到近乎繁琐,号称几乎可以解决任何问题的步兵操典大全就是这么来的。

这次旅顺之战是琼海军头一回面对后金军,其实战经验对琼海军自然是无比重yào

。肖朗虽然受伤,但他下面的三个连长,以及当时跟在肖朗旁边的一批现代伙伴,连同陈俊在内,都各自写了战后总结,这段时间陆陆续续通过电报转发回来。北纬一封没落下,全都仔仔细细研读过,并且做了总结——这时候只见他拿出一本笔记本,对照着上面文字,开始细细阐述:

“结合前几次战斗的总结报gào

,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一百米之外,这个世界基本上没有任何敌人能够威胁到我们。唯一例外是解席当年在琼州府保卫战时用步兵硬抗西洋战舰,被实心炮弹砸死几个——在我们的海军和炮兵力量成型之后,这种情况已经不可能发生。”

“所以迄今为止,我军在战场上的伤亡几乎都是在百米之内,而绝大多数又是在五十米之内发生。大家之所以一直觉得纸壳弹步枪还‘很好用’,就是因为我们光用纸壳弹步枪便已经可以在敌军冲进五十米这条线,对我军实施有效杀伤范围之前,把他们的数量和勇气都削弱到一击即垮的水平——这最后一击是由手榴弹来完成的。”

“远程用火炮,中程用步枪,近程丢手榴弹——这是我们当前应敌战术中最核心的部分。依靠这套战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支部队能迫近到与我们打肉搏战的范围,所以我们与敌军伤亡的交换比一直都很好kàn

。”

北纬先是慢悠悠说了一通好话,不过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等着他那一声“但是”。

“——但是,旅顺口这一战,却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这一战完全没有炮兵介入,彻底考验了一回我们的轻步兵装备和战术……”

“那是肖朗自找的。”

下面忽然有人插口道,显然是对肖朗的指挥很不满yì

,北纬笑了笑,点点头:

“确实,战术指挥上是有些问题。但战士们打得并不差,他们在没有火炮支援的情况下,完全靠轻步兵装备,硬是用步枪和手榴弹击溃了敌军。而我们也应该看到——琼海步枪的潜力差不多也到头了。”

北纬挥了挥手中那关于战斗总结的笔记本:

“三个连长,包括陈俊他们发回来的报gào

,都提及一点:在他们丢完手榴弹,发起反冲锋的时候,他们是真zhèng

做好了与敌军肉搏的准bèi

的。也就是说那时候琼海步枪的削弱作用已经用到底了,如果手榴弹丢出还不能击垮对手,接下来就是一场硬碰硬的肉搏战——也是我们这种全火器部队最大的短板。”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敌军在最后时刻还是崩溃了——但如果没有呢?这一次后金军主力还是以孔有德叛军和汉军旗为主,八旗精锐并不算多。接下来我们迟早会遇到真zhèng

的满蒙八旗,他们的战斗意志和决心肯定比汉军旗要高昂,这一次的后金军如果是以他们为主,那这一战的胜负后果,还真难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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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零 一步到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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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在肖朗后来遇刺的时候。”

北纬的话题忽然又转向另外一个范畴。

“当时那两个刺客手中虽然握有上了弦的弩机,但在他们举起弓弩并且扣动悬刀以前,警惕性比较高的保卫人员本应该能及时作出反应——如果他们手中武器不是那么笨重的步枪,而是轻便手枪的话。”

“肖朗本人身上佩带有仿五四手枪。”

冯宇飞说道,但北纬摇摇头:

“肖朗当时的注意力肯定是要放在应付对方指挥官身上,只有护卫才能及时关注周围状况——但长久以来我们的保卫人员并没有专用武器,都是直接用的琼海步枪。在敌我态势分明的正规战场上这没问题。四百米的射程优势使得敌人很难接近我们,但当形势变得复杂,敌我识别不那么明显,我们不能隔得老远就开枪的时候,步枪的射程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

“不错,从出兵登州开始,我们的战士已经多次遭遇过各种偷袭,大都是化装成平民或借助地形,黑暗……等靠近了以后才动手——琼海步枪在这种情况下优势就不明显了。即使将来换成五六半,估计在这方面也不会有太大改善。”

旁边敖萨扬也插了一句嘴,北纬则点头补充道:

“随着我们势力的愈发扩张,遇到的各种情况肯定会越来越复杂,我们所需yào

的武器也不能仅仅限于只在战场上称雄,而是要求更加灵活,小巧,威力也不能差。或者更直接一点说——我们军方希望能有这么一款武器:它对于射程要求不高,但射击速度一定要快,用来作为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补充。它可以令我们的战斗人员在一百米范围内拥有比普通步枪更加迅速和强dà

的火力。同时也要求较为轻便,容易携带,以满足诸如特种作战。安全保卫,秘密战线等多方面的需求。”

冯宇飞一直在记录着北纬的要求,听北纬说到这里时,嘴角边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容。

“我想我知dào

你的想法了,你们需yào

的是这个……”

她在连接投影仪的那台电脑上操作片刻,从资料库中找出相应图鉴,将其投影到大荧幕上。而会场中所有人在看到那图像时全都笑起来——哪怕是对军事最不关心的人,也能轻松辨认出画面中的武器,因为那支方头方脑的铁家伙对于二十世纪中国人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无论影视作品还是文学记录,只要是涉及到“解放前”。所有与战争有关的内容,肯定就免不了要提及到这种武器。

——自来得,快慢机,二十响,大肚匣子,驳壳枪,盒子炮……把它玩出了花儿的国人给它取了种种花名诨号,以至于其本名倒没多少人知dào

——毛瑟军用手枪,一支诞生于德国。最终却是在中国战场上焕发出不老青春,从辛亥革mìng

一直到朝鲜战争都在使用的战场常青树,和ak47,柯尔特1911一样。也是属于“因为设计太完美,几乎完全不需yào

改进,从而一用几十年”的枪械界经典之作。

这把枪一提出来,果然得到了在座几乎所有军事组成员的一致认可。大家都认为在近距离作战中拥有这么一支能够自动连发的武器确实可以大大增加士兵的火力强度和自身安全。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的实用性甚至要超过五六冲——士兵不可能同时背着五六半和五六冲上战场。但给精锐部队同时装备上五六半自动步枪和二十响自动手枪就很正常。彼此之间的用途也不冲突。反正琼海军士兵在百米之外几乎不会受到来自敌人的攻击,远距离状态下尽可以用步枪从容瞄准射击。待敌人接近或到了复杂环境中再换用自动手枪横扫——两者可以形成很好的互补关系。

“唯一的麻烦是需yào

携带两种子弹……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另外就是自动手枪的枪口上跳问题比较严重,用得不好根本打不着人。需yào

多加练习才成。”

赵立德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自动手枪的种种优劣之处,他的情报部门对于这种武器的需求更甚于军队——情报员不可能扛着步枪招摇过市,以往只能靠少量仿制的五四手枪撑场子。但八发的弹容量和扣一次扳机开一枪的半自动模式在紧急关头往往就显得不给力。而以这个年代普遍的衣衫装束,藏一支二十响在袍子里,那是完全看不出端倪的。必要时掏出来扫上一梭子,任你什么朝廷高手江湖大侠统统都只有扑街的命。

面对大伙儿的热烈反响,机械组那边却反而显得有些冷清,冯宇飞和徐慧二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由徐慧站出来给大家泼一点冷水——自动武器好是好,但是以工业组目前的加工能力,大批量生产这种全自动枪械还是有点勉强。

“怎么会呢?咱们不是连仿ak47的五六冲都能造了吗?盒子炮可是比ak47都要古老许多的武器,怎么会生产不了?”

叶孟言一听就跳了起来,徐慧却不急不躁的,拉上黄建成,又给大家上了一通技术课。谈了许多诸如钢材性能,机加工精度等方面的细部问题,把类似于叶孟言这种技术门外汉听得头昏脑涨,最后好不容易,才从那一大堆技术名词中听出一个大致意思来:

——以琼海军目前的技术水平,大约只相当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技术加工能力。那么,与之相配套的武器研发也差不多应该就是那个时代的产品——火炮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枪械的话原本也应该先走一遍栓动步枪的老路:比如毛瑟98k,恩菲尔德,莫辛纳甘水连珠,三八大盖之类,拉一下大栓上一回弹,然后再慢慢转到利用活塞导气原理进弹的自动/半自动武器上。

不过谁让琼海军这批人是开了挂的呢,他们的技术储备要远远超越他们的实jì

加工能力。对于枪械武器的未来发展道路也无比明晰,再加上还有两支现成的五六半作为仿制模板。所以在枪械选择上,工业组直接跳过了栓动阶段,也根本没去发展一味追求高射速和远射程的全威力弹药,而是从一开始就直接走在了只需yào

中等射程,同时尽量追求射击精度和易用性的路子上。

所以冯宇飞所说的“一步到位”,本质上是指他们的枪械设计已经超前了,超越了当前的技术生产能力。当然工业组既然敢提出这个方案,当然也是反复权衡考lǜ

过,徐慧和黄建成觉得他们有把握解决生产过程中的那些难点了,这才同意直接上的五六半。

但是半自动武器可以适当利用设计上的先进性超前一些,自动武器就未必了——扣住扳机哒哒哒一梭子打出去确实很痛快,但那对于枪械机构的可靠性要求可远非一枪一枪的半自动武器所能比。尤其是枪管和枪机方面,金属材质的疲劳程度会远远超越半自动武器,出故障的几率自然也大增。

“那五六冲怎么能生产呢?”

叶孟言依然记着他的ak47,而徐慧也给了他一个很明确的回应——因为ak47是老毛子的设计!毛子货粗糙皮实,不挑材料不挑技术,只用最普通材料,最简单工艺,却偏偏能达到一个较为优良的效果,这种特点在ak47这款武器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故此哪怕以琼海军当前的简陋技术,仿制毛子货还是有点把握的。不过却也不敢大量制造,所以才只答yīng

先小批量生产,在实践中再慢慢改进。事实上选择仿制前苏联sks步枪的五六半也是同样考lǜ

,而半自动步枪可靠率又更高,所以才敢直接进入大批量装备阶段。

但现在军事组要求的毛瑟自动手枪——那是德国人的产品!而德国货向来以精密和追求完美著称。历史上的毛瑟军用手枪诞生于一八九五年,但那时候只有个半自动版本。后来经过一些“小小的”改动使其拥有了全自动速射能力,驳上木壳枪套后甚至能当冲锋枪使用,这才是军事组需yào

的武器。

但伟大的德国军工部门用了多少时间来完成这个“小小的”改动呢?——整整三十五年!直到一九三一年才出现拥有快慢机的速射版本毛瑟军用手枪。当然这其中也有作战思想和战场需求的改变等多种原因,但德国货精密而难以改动的特性也在此体现了出来。

“当然,军事组一定要求的话,我们也能造得出来。但枪管,枪机以及其它各种零部件的寿命恐怕难以和历史上的原版相比。造出来的成品最初肯定没问题,但是在使用了一段时间之后,卡壳卡弹的几率恐怕会大大增加。而对于一款自动武器来说,这将是最致命的缺陷。”

徐慧的实话实说让刚刚还兴奋不已的军事组成员全都沉寂下来。如果说先前没提到也就罢了,可现在明明有这么一件好东西在前头,却由于某些“技术原因”而可望不可即,这滋味可不好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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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一 一步到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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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健皱起眉头,想了想,突然问道:

“咱们的技术比起当年阎锡山的兵工厂如何?”

谈及机械方面的事物,这可是徐慧的专长,他当即笑起来:

“那肯定是要强得多了,阎老西出了名的抠门,能买旧货就绝不用新品,机器公差大得要死,我记得咱们机械口子里流传的不少笑话,就是以当年山西兵械局为原型的。”

“有那水平就行了,我记得在抗日战争时期,晋造大眼匣子也算是驳壳枪中的精品呢。”

于是,最终由唐健一锤定音,要求工业组还是把仿制毛瑟军用手枪放入到了制式装备的生产名录中。而琼海军的近战武器体系中除了原本一直在小批量生产,专供指挥和非战斗人员防身用的仿制五四外,也正式增添了“全自动手枪”或者说“驳壳枪”这一门类。

其实关于自动武器,工业组这一次原本也是有计划的——在介shào

会的最后,冯宇飞又在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视频录像。当初琼海号上有个音像娱乐室,里面有一套影碟机放映设备。不过船上所附带的影像资料并不多,大伙儿困在临高县仓库大院的时候就全看腻了——那时候晚上没事干除了打牌就是看录像。到后来甚至连什么“农村养殖技术”,“儿童心理教育”之类科教文卫宣传片都反复看了好几遍,以至于穿越众在这方面个个都称得上通才。

不过这一次冯宇飞播放的却并非从后世带来的成品影片,而分明是用手机自行拍摄的片段——画面中,一群机械口的小伙子嘻嘻哈哈,正搬运着一台用篷布遮挡住的机器安放在实验台上。当他们掀去苫布时,一具黝黑粗壮的大铁家伙,带着众人熟悉的钢制防盾和水冷套筒呈现在大伙儿面前。

“哈,果然是它!”

其实刚才看到外形,会场中大多数人便都认出来了——马克沁重机枪。人类历史上第一款真zhèng

意义上的全自动枪械,也是一款虽然诞生于十九世纪——发明于一八八三年,却不但打满了两次世界大战,直到朝鲜战争中都还在使用的战场常青树。

根据先前的经验,冯宇飞原以为军方又会提出若干条修改意见的。最极端的想法,她觉得军方甚至有可能不再需yào

这款重机枪——在拥有了同样具备连发功能的五六冲和驳壳枪之后,马克沁恐怕会显得过于笨重了?

不过军方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们很高兴能在装备序列中增加一款重机枪,只是在局部提出了一些小要求,比如除了传统的水冷套筒版本外。也要求提供一款使用散热片的风冷式版本——不过水冷式并没有被放qì

,有些人觉得对于重机枪来说还是传统的水冷方式最可靠,风冷式的纸面性能虽好,实操中却很容易因为枪管过热而出故障。所以最终是要求风冷水冷版本各造一款,经过实测后再决定装备哪一型。

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大改动了,军方基本上全盘接受了工业组的设计方案——也就是历史上原本马克沁重机枪的样子。就是在弹药口径上大伙儿稍微争执了一下,有人主张仍然采取七点六二毫米口径,争取与步枪子弹通用,这样在后勤方面可以简化许多。但也有人提出重机枪在杀伤力和射程上的要求和步枪完全不同。强行要求弹药通用只会严重影响武器效能。更重yào

的是他们今后肯定会与大批骑兵作战,面对迎面冲来的高头大马,还是粗大一点的枪管和子弹比较让人安心。

于是在一片“越粗越好”,“口径才是正义”的呼吁声中。工业组决定在同为七点六二毫米的长短两种子弹——分别作为步枪和手枪弹——之外,再增添一款十二点七毫米的重型机枪子弹。之所以直接采用这款大口径重弹,而非马克沁原本的十一点四三毫米规格,是为了今后他们再抄袭其它著名重型枪械时。就不用再单独修改口径了。

如果不考lǜ

带有作弊性质的五六半,马克沁和七五炮,这才是琼海军当前工业实力的真zhèng

体现。而工业组原本的计划便是用七五炮取代青铜炮。用五六半取代纸壳枪,再加上一款全自动的马克沁重机枪,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脱胎换骨的改进了。琼海军光是凭借着这三种武器,只要他们自己不主动把技术扩散开,相信至少在今后的几十年中,应该都可以确保在武器装备上的绝对优势地位。

不过正如所有的技术交流活动一样,哪怕设计方考lǜ

得再完善,使用方永远都能提出新的要求。冯宇飞原以为军事组会高高兴兴接受工业组所提供的技术升级服wù

,没想到人家一点不客气的直接提出了更多要求。

当然这并不是坏事,军事组毕竟是最终使用者,他们提出的要求比工业组自己考lǜ

得更加切合实jì

——比如在军队开始全面换装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陆军其实根本不急于装备七五炮,除少量用于训liàn

外,新生产出来的七五炮全部让给了海军。而陆军官兵只想要七零炮——也就是马千山提议的日式九二小炮。因为对于既没有反炮兵压力,也没有压制敌方火力点需求的琼海军来说,七五炮能干的活儿七零炮基本上全都能干。但七零炮才二百多公斤重量,外加能拆解开来分散运输,由此在随军能力上带来的巨大机动优势,就绝非重达一点二到一点五吨的七五炮所能企及了。

在枪械上也是类似,士兵对于五六半自动的优异性能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但驳壳枪轻便且能连发的特性使得它的使用需求远远不止军队内部。和七五炮一样,很长一段时间内陆军也没能装备上驳壳枪。不过这回并非是陆军不想要,而是压根儿排不上号——由赵立德与敖萨扬所负责的谍报与城管部门几乎独占了所有新生产出来的驳壳枪,之后好不容易等产能宽裕一些了,茱莉的商务部门又插了进来。

——没错,商务部门!以往琼海贸易公司只是老老实实躲在琼海军武装保护范围之内进行贸易的。在自家直接控zhì

的地盘之外,基本都是通过当地人转手,这样虽然安全,但利益损失也比较大。

而随着琼海军工业规模的大扩张,这个集体对于物资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而委员会对于军事力量的使用却又控zhì

的比较严格,于是贸易公司不得不逐渐脱离军队保护,前往那些琼海军武力尚未抵达的地方亲自做起生意来。在此过程中各种危险当然免不了,而贸易口同志要求有充足的武器装备也是理所当然。就算是军方也不敢跟他们争抢——军队全面换装所需yào

的大量物资原材料,还指望着贸易公司去弄来呢。

到后来,由贸易公司直辖,普遍装备着驳壳枪的武装工作队甚至普遍被外界当作了琼海军的先头部队,一手挥舞着大把银元,另一只手中则暗握驳壳枪的贸易公司反而成为了琼海军势力对外扩张的急先锋。若是工作队搞不定的地方,就轮到正规军出场,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军方内部都自嘲说他们成了贸易公司的雇佣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公元一六三三年,一月,琼海军完成了这场对他们影响深远的武器升级会议。在此后的一两年中,他们开始逐步淘汰掉那些原本只是过渡性质的旧武器,转而全面装备对这个世界来说绝对属于黑科技的新家伙们。

出于对后世那支伟大军队的尊重以及怀念,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五六式冲锋枪依然保持了原来的名号,尽管后来很多人对“五六式”这个代号迷惑不解,但短毛们坚持要这么叫,外人也管不着,包括五四式军用手枪也是如此。

“七五小姐”的正式名称为“一六三三年式七十五毫米野战炮”,九二炮则为“一六三三年式七十毫米步兵炮”,军队中则被简称为七五炮和七零炮。

驳壳枪的正式名称为“三三式全自动军用手枪”,不过和后世一样,这东西在民间很快有了许多花名俗称,从琼海军内部流传出去的“驳壳枪”是使用最为广泛的,其次便是“二十响”和“大肚匣子”——不得不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句话还真有道理,即使提前了几百年,人民群众还是一下抓住了这种武器的最主要特色。

马克沁重机枪的名字也没改,以至于有段时间内大明朝廷一直在四处秘密寻访一个名叫“马克沁”的人——大明的官员仔细调查过了:琼海军一百三十九名“真短毛”中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而既然这件军国利器是在琼镇立足于大明好几年后才冒出来,又能以此人姓名为号,肯定是这个人在其中起到重大作用了。

找!一定要把这个能工巧匠找出来!后来甚至连后金政权都加入到这场人才争夺战中,而且他们全都得偿所愿了——数年间从各地陆陆续续冒出来,自称叫“马克沁”的工匠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

当然,真zhèng

知dào

如何制造那种可怕连发机关铳的,一个都没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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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二 疑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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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息逐次送出,到一月下旬的时候,位于整个电报网络最北端的旅顺口也终于得到了消息。

“我靠,工业组那帮人吃药了?居然从纸壳弹一下子跳到ak47时代,这个技术大跃进可太了不得了!”

解席看到电报时,先是和其他人一样猛然惊呼了一声,但随后便也和其他人一样,陷入到了幸福的想象中去:

“用马克沁对付骑兵……还是十二点七毫米口径的大家伙?哈哈哈,爽啊!这回别说用六百对一万了,六百对十万也无所谓——只要给我几台马克沁和足够的子弹。”

解席是军人,他只要有好东西用就满足了。而作为机械方面的内行,肖朗在仔细看过了电报上所介shào

的武器型号后,他关注的却是另一方面。

“徐总工和冯博士很厉害啊,当初我没能搞定的那个二次冲压问题看来是被他们解决了。”

——按照肖朗的说法,这次工业组技术大跃进,全面提升军事装备水平,最大的难点其实并不在枪械制造本身,而是在于弹药生产线上。五六冲和五六半,以及五四式所用的酒瓶形弹壳才是最难加工出来的——别看只是弹壳口部收窄一圈这个小小变化,需yào

对弹壳铜皮进行多次拉伸加工,机加工技术达不到相当水准的根本搞不定。一枚两枚还好造,造个几十万上百万一模一样的试试看?

另外全自动和半自动弹药所用的底火也不再是普通雷/汞,对于稳定性方面的要求更高的多,化学组能解决这个问题估计也花了不少功夫。

“所以那时候我的建议是先搞直筒弹壳,大力发展/左/轮/枪/体系,反正也足够确保火力优势了。冯博士楞没同意,看来她当时已经有点把握了……啧啧啧,那女人的心气比我们还高。”

肖朗一边说着,一边朝解席招招手。伸出两根手指头示意了一下,后者瞪了他半晌,不过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白纸壳没商标的成品卷烟来。递给肖朗一根并帮他点着火,自己也顺嘴叼上了一支。

“……诶,爽啊!好久没抽过这么正宗的了。工厂里出来的成品果然比我们自己卷的要好……山东真是种烟草的好地方啊……也亏得南海当初带了良种烟叶苗过来……”

吞云吐雾的过了一通瘾头之后,肖朗又看着那张电报单子继xù

发表意见:

“居然会选用驳壳枪作为制式装备……那几个军头年纪也不大啊,按理说不该有当年老兵的驳壳枪情结哪?”

面对肖朗满脸的不以为然表情,解席倒有些不解:

“驳壳枪不好么?手枪里再没有比它火力更强的了吧?况且必要时还能组装成冲锋枪使用。”

肖朗嘿了一声:

“就它大那块头,硬挤在手枪分类中也真不嫌害臊,完全没有隐蔽性么……嗯。在这个年代倒是可以。至于当冲锋枪……咱们都有五六冲了还要这半吊子干嘛?驳壳枪结构复杂,又大量采用了异形构件,加工起来难度很大的,最后生产出来成本恐怕比五六冲都要高。你要是部队后勤主管,差不多的价钱,你是优先采购驳壳枪还是五六冲?况且这枪想玩得好难度也挺大的,历史上连德国佬自己都看不上,也就土匪和八路有耐性去适应它。”

解席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点疑惑起来。不过肖朗也就发发牢骚。他既然当时不在现场,这些话没能说给委员会听,那就只能自个儿留着了。反正无论如何,驳壳枪本身还算是一款好枪。除了生产口觉得麻烦,使用方是绝对不会嫌它的。

而且肖朗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最后一栏上,这回他的态度可就正面了许多:

“十二点七毫米口径的马克沁?我靠,这不就是勃朗宁M2HB重机枪么?可这个年代还没有装甲目标啊。打骑兵威力绝对是过剩了,不过我喜欢!嘿嘿,想不到徐总工那么严谨的人也终于狂野了一回。子弹重了那么多。枪管肯定更要加长,射程大约能破两千了……哈哈,‘射程代表真理,口径才是正义’么!”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吹牛,过了一会儿,解席看看时间,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把电报纸拿回,并顺手把肖朗嘴里半截烟卷也摘下来,拍拍他的肩膀:

“行了兄弟,你的放风时间到啦,安心休息吧。”

“……晕,老解你这样就太不仗义了吧,好歹让我抽完一根撒!”

但解席却不为所动,在肖朗的抱怨声中他还是自顾自先开一会儿窗放掉烟气,然后又检查了一下火炉,最后朝对方招招手,说声明天见,便离开了病房。

从这处被当作医院的小小院落中走出,解席眯着眼看了看位于城寨最高处的瞭望哨,心里琢磨着如果在那儿安置一挺重机枪,是否可以控zhì

住整座城寨。不过他很快便为自己的多虑而轻笑了一声——如果不是肖朗伤势未愈,短期内不能挪动,他们早乘船回山东去了,还指望在这里长期驻守不成?

当然,这个春节肯定是要在这里度过了。当解席来到城外兵营,以及距离兵营不远处的难民营附近,看见到处都在洗刷衣裳,整理年货,一派喜气洋洋景象时,心头不由的泛起一股暖意。

——哪怕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过年的味道还是很浓。

历史上的这个时间段,旅顺口已然陷落,黄龙殉国,东江镇差不多全军覆没,军民不是被杀就是被掳走,此地已成鬼域。不过在这个时空里,由于琼海军的强势介入,此刻的旅顺口上方还高高悬挂着大明旗帜。而且无论人口数量还是热闹程度都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超过,这大概也算是琼海军的某种特色了——凡是他们所处的地方,哪怕是在战场上,也很快会培养出繁华的集市来。后世如果有人作游戏设定的话,琼海军势力的兵种特色毫无疑问应该是“商业+10”。

不过解席在琼州,登州等地已经多次见识过此等景象,虽然略有欣喜,却也并不出乎预料。况且这里人口越多,带来的后勤压力也越大——这些人现在全是靠他们琼海军运来的粮食在供养,连同黄龙那边的驻军也是。相比之下琼海军自身两个营一千多人的消耗反而算不了什么。

而且在辽东这里,他们还要防备另一种危险……

不久之后,解席在军营驻地办公室中见到了老搭档庞雨,后者正在审阅一份名册。

“今天又有逃人过来了?”

“是啊,今天还不算太多,只来了三十多户,一百多号人,刚刚安置到新营地那边了。”

庞雨满脸的疲惫之色,但依然仔细核对了名册上的内容,将其放入后面档案架上——同样的名册在档案架上已经堆起高高一大撂,这些都是新近前来投奔的辽东难民,或者,按照后金的说法,称做“逃人”。

——肖朗所取得的那场辉煌胜利,其后果余波在之后的这一个多月中才慢慢开始显现出来。后金方面肯定封锁了消息,但能封锁到什么程度就很难说了。一支万人规模军队的溃败,一个贝勒级别的贵人战死,这大约是后金自立国以来最大的战场惨败。对其内部造成的震动和影响,其实远比外界所看到的要严重许多。

而体现在旅顺这边,就是这段时间从辽东内陆后金统治区内逃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有几人,十几人,到后来就是拖家带口,一来就十几二十户,几十上百人的规模。才短短十几天功夫,旅顺口这里已经接纳了有一万多人,而且其数字规模还在不断增加。

解席对此是持欢迎态度的,毕竟他们来这儿的最初目标就是搜罗难民。而且有了登州的经验,区区几万难民在他眼里还算不上什么麻烦。但庞雨的想法却没那么乐观。

“形势不太妙啊。”

听到庞雨的感慨,解席诧异道:

“怎么?存粮不够了么?我记得当初制定的补给量非常充裕,眼下才多个万把人,还不足以让我们头疼吧?”

“难民数量不是问题,但我总觉得这些人来得太容易了。”

庞雨敲着桌子,细细沉吟道:

“逃过来的每一批难民我都有询问过,前面几批确实很艰苦,后金兵追杀逃人从不留情。但最近的这些人,据他们说一路上遭遇的截杀少了许多,偶尔遇上几次巡逻,躲到路林子里也就避开了……后金几乎没有专程追截过他们。”

“后金是故yì

放这些人过来的?”

解席立即听出了庞雨的话中之意,后者点点头:

“多半如此,皇太极那家伙反应很快啊,又对咱们出招了,看来阿文的那次炮轰完全没能吓住他。”

——不久之前文德嗣率舰队北上金州,用几轮铺天盖地的“火炮演习”将金州城寨整个给夷为了平地。据文德嗣发报回来说,在当时金州城头上,后金的军队和旗帜都不少,甚至有人辨认出正黄旗号悬挂于城头——那应该是后金汗皇太极直领的部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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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三 疑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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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通炮轰可不仅仅是吓唬人,而是结结实实杀伤了不少敌军的。文德嗣甚至一度想要让陆战队登陆看看,寻找是否有扩大战果的机会。不过后来想到舰队里还有不少一贯善于拖人后腿,战斗力只能按负数计算的明军官兵,怕他们一上岸就暴露出其软脚虾本质,才决定不多惹事,只在海面上耍一通威风罢了。

但饶是如此,其战果也非同小可——后来当文德嗣继xù

率船队北上时,所到之处,只见沿海的所有烽火台全部燃起烽燧,烟气直冲云霄。而据庞雨从逃来的一些难民口中听闻,报警烽火居然一直点到了沈阳,在金州附近的几处兵营驻地和驿站甚至被后金兵主动放qì

,连仓库都自己放火焚毁了——这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这时候的后金军可不是后世清军,怎么会自乱阵脚到这个地步?

不过,后来经过一系列详细调查,发xiàn

事实还真是如此。当然这并不是说后金军畏敌如虎,而是他们的眼界终究太小。对于那些从未见识过短毛作战方式的后金将领来说,他们根本无法想象拥有那种如山大舰,进行那么铺天盖地的火炮轰击,仅仅只是为了“吓唬人”而已。

在消耗了那么多火药和炮弹,把整整一座关城夷为平地后,哪怕是最有经验,最为勇敢的后金将领,也都认为对方接下来肯定是要大规模登陆了。那几条犹如山岳般的巨舰给了他们极大震撼,需yào

用那么多大船装载的部队肯定不会是少数。即使后金军一向视明军如土鸡瓦犬,这时候也不得不暂时收缩,以避锋芒。

在这一带原本设有许多小规模的军寨哨卡,里面少则几十多则上百的安排了一些警戒队伍,用来防备叫花子般既无战力也无斗志的东江军当然没问题。但若指望靠他们去阻挡这支尚未登陆,就先用火炮轰平了一整座城寨的恐怖军队,那肯定是属于白白送人头的愚蠢行为了。

所以后金将领下令放qì

那些小堡小寨。把分散于各处的零散部队集结起来以壮军势,这条命令肯定没错。那些距离金州城寨太近,必然无法守御的地盘暂时放qì

,把仓促间来不及运走的物资烧毁以免资敌,这也是很正常甚至优秀的决断,换了明军还未必能这么决绝呢。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文德嗣在干完那一票后压根儿没上岸,直截了当,悠哉游哉的开船走掉了。倒没有急着回南方,而是继xù

沿着海岸线向上巡游。打算一直开到中朝边境,鸭绿江入海口去,兴致好的话干脆再去吓唬吓唬朝鲜也不错——这一带沿海岸线的小岛上,东江军还有不少据点呢。这支庞大舰队就算什么都不干,仅仅出现在他们眼中,就能给这些穷困潦倒,几乎处于绝境中的明军将士带来希望和勇气,鼓励他们仍然坚持战斗下去。

而且这么大一只船队当然不可能啥都不干——粮食物资总可以提供一些的,伤员家眷也可以带走一些的。文德嗣已经为大明朝新建的这支“津门舰队”考lǜ

好了未来的工作范围——为东江军提供补给。协助疏散逃难汉民,以及威慑朝鲜。只要把这三点做好了,后金想要彻底控zhì

辽东地区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他们再想要毫无后顾之忧的进袭中原。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这次行动当前的最大战果,应该是半年内后金军肯定无法袭扰旅顺了——文德嗣在向庞雨他们发来的电报上很确定的这样宣称。这年头大军出动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后金想要调集军马再攻旅顺。万人以下的规模再派来就是送死。而要调动数万大军的话,就要提前在路上准bèi

好兵站,储备上足够的粮食。但这一切现在都被他们自己毁掉了。以后金军那落后的技术能力,没好几个月休想恢复。再加上储备粮食,调动部队的时间,可不至少得半年?

先前这消息让庞雨和解席很是高兴了一阵,不过现在看来,他们高兴得太早了——皇太极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派不了大军并不等于他会就此罢手,军队虽然派不过来,利用当前的难民风潮,给短毛捣捣乱却还是很容易的。

“你说那皇太极打得什么主意?”

解席对此颇为疑惑,庞雨则轻轻敲着桌子:

“主要应该是消耗我们的粮食储备,这才十几天功夫就给我们添了一万多张嘴,差不多要赶上旅顺原本的人口了。我估计这一整个冬天,他会不停地把难民往我们这边赶。指望用人口拖垮我们——这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实力不足就肯定顶不住。”

“可惜对我们毫无作用。”

解席嗤嗤笑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皇太极再怎么英明神武终究也只是个部落酋长的眼界,他大约根本想象不出通过海路运输的物流能力有多恐怖。”

很简单的一道数学题:即使按最充裕标准,这边给每个难民每天提供一斤粮食,一万人每个月消耗多少?——三十万斤,才区区一百五十吨而已,琼海军中哪怕一条普通中型运输船也可以很轻松的完成这个指标。光是文德嗣的船队这次过来,就为旅顺口预留了超过四百吨军粮,足够他们坚持很久了。

旅顺港又不是完全封冻的港口,虽然海面靠近岸边有封冻区和浮冰层,但在陈俊的指导之下,他们用空桶和木板搭建了一条长达数百米的临时栈桥深入到无冰区。两侧用绳索拉成扶手,即使桥面上结冰也不怕滑入海中,安全可靠。就是偶尔会有空桶被浮冰挤破需yào

更换,但那也无非增加些检修的工作量,不会影响到码头运输。

从山东到旅顺只需一昼夜,现在每天都有班船来回,运来包括新鲜果蔬在内的补给物资,接走伤员和部分难民。虽然绝对数量并不是很大,却足以稳定住军心民心,让这里的人感觉他们并没有被大陆抛弃,随时有后路可退,也就更容易控zhì



所以说知识决定命运,皇太极已经堪称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但他的见识经lì

终究限制死了他的思维模式。自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无论是后金政权本身,还是与其纠缠多年的东江军,关宁军等势力,从来都是处于物资短缺的状态中。粮食不够吃对他们而言是常态。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以及随之而来的春荒时节,对于每一粒粮食和每一个会消耗粮食的人口,都肯定要精打细算才行。如果一下子涌来超过本身人数一倍甚至两倍的人口,再怎么强力的组织也要混乱吧——这大约就是皇太极的想法。

可惜这回碰上的是个变态——哪怕本地难民数量再增加几倍,琼海军这边也完全能吃得下来。当初在登州时,同样是解席庞雨所率领的这支队伍,才几个月功夫就向南方转运了十多万移民。涌来人数再多,这边无非只是在物资清运表上多添几个数字罢了,琼海军强dà

的海上机动力量,使得旅顺口可以随时获得来自山东,甚至后方海南等地的援助,并将压力向后方疏散。皇太极绝对想象不到在这小小一座旅顺港后面,牵连着一个何等规模的庞然大物,所以他的策略注定失败。

“阳谋对我们不起作用,我们比后金更擅长这个。不过阴谋就很难说了——那些难民中肯定混杂着大量的间谍。肖朗的遭遇肯定给他们带来了某种提示……”

这才是令解席和庞雨最为头疼的事情,后金政权向来善于使用间谍,而琼海军的政权组织形式使得他们不可能脱离基层民众,对于隐藏在普通民众里的刺客杀手之类很难防护。肖朗的遇刺又让后金在这方面尝到了甜头,接下来肯定会反复尝试。

“麻烦啊……要是阿德在这里就好了,排查特务可是他最擅长的。”

“或者让老敖过来也行,城管队被他搞得不错,‘保密局敖局长’的称号好象也不仅仅是开玩笑了……”

只可惜那两位都不可能掺和进来——赵立德是自己单独有一摊子,除非旅顺这里形势坏到一定程度,委员会正式下令,否则他不可能来帮解席这个小团队抬轿子。敖萨扬倒是自己人,可他自从去年在威海熬了一冬天后,已经被所谓“小冰河时期”时期的冬季吓坏了,再也不肯来北方。

解庞二人咕哝了一通,却也知dào

这些麻烦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来解决,只能互相商量着,琢磨出种种防御之道。

“杰克医生那里的安保工作务必要加强,他经常去难民营中巡诊,是最容易被攻击到的目标。”

“嗯,陈俊那边也要多加小心,他经常从难民营中征召劳力,又要发给工具,很容易被钻空子。”

“粮食和物资仓库更要重点巡视……奶奶的,烦死了,我倒宁肯后金再派个几万人过来,痛痛快快打上一仗算了。”

“我们感觉痛苦,相信对方也是一样……这个春节,我们双方都不会让对方好过的。”

庞雨看着地图上,后金政权的核心位置,沈阳城之所在,悠然笑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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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四 难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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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顶门上光秃秃,只在后脑部位留了根金钱鼠尾小辫的脑袋小心翼翼从树干后面探出来,看了看道路上没人,随即一声呼哨,从后面又冒出更多同样脑袋来……连滚带爬的,一大群人又回到了官道之上。

“大家都警醒着些,听见马蹄声赶紧告sù

旁人,别只顾着自己往林子里躲。被鞑子发xiàn

一个,搜起山来,谁都跑不掉!”

人群中,某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汉子声嘶力竭喊道,但看到周围众人都是一片事不关己样子,即使有少数几个嘴上答yīng

的,脸上表情也满是不以为然,唯有在心中暗暗叹一口气。

辽东已为建州鞑虏占据肆虐多年,有血性,有胆量,敢反抗的好男儿早被屠杀殆尽,凡是能生存下来的,都是些“聪明”人。遇事能不出头就不出头,如同一盘散沙般难以聚合——但这才是他们能活下来的基础。

眼前这些人还算不错了,至少还敢冒险逃跑。屯子里那些即使听到了鞑子军大败,有机会逃离的消息也不敢动作,仍旧老老实实接受鞑子奴役的包衣奴才,那才叫彻底没救了。他虽然努力劝说,也只召集了几户人家跟着一起逃跑。在路上倒是陆陆续续汇合了不少逃人,渐渐形成眼前这一个足有百多人的大团队。

但这些人只是临时聚合,路上稍有个风吹草动就是一哄而散,谁也顾不上谁。按常理说这种松散队伍根本不可能在辽东这种地方存zài

的,以鞑子兵的凶狠残暴。从前只要在路上发xiàn

一个逃人,必定会大肆搜索,到最后谁都跑不掉。整个队伍全都是个死字。但偏偏,这一次鞑子兵的动作却很反常——在官道上的巡逻次数减少了许多不算,就是每次出现也是声势浩大,马蹄声老远便能听见,也就给了众人躲避隐藏的时间。

而鞑子兵的搜索也比以往马虎得多,某次甚至看到有个女人抱着小孩停留在路上没来得及躲开,也只是给了她几鞭子要她跪在路上。之后便自顾自扬长而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一刀砍死之后再去找其他人,这才使得这支临时队伍能够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这里。

不过。好在,这一切即将过去——这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终于在天色将晚之前,看到路边出现了一处被烧毁的鞑子哨站。其炭色尚新。应该是不久前才刚刚着过火的,这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松——鞑子兵打了败仗的消息果然不是虚言。

当天晚上,这群人就在被烧毁了一半的哨站中过夜。无论白天时他们是如何的互不信任,毫无关系,这时候却不得不互相拥挤在一处,象羊群一样,靠着彼此间的体温熬过那漫漫寒夜。

天亮后继xù

上路,如此又走了一整天。当他们通过已被炸成一片废墟的金州城关后,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欢呼——过了这里。便是鞑子兵的弃守之处,意味着不会再有后金的巡逻部队过来,他们终于安全了!

过了金州,再往前不远,就是旅顺城寨所辖之地。和所有刚刚经lì

过兵灾战火的地方一样,这一路上甚是荒凉,官道也极为崎岖——东江军和后金兵拉锯的战术之一便是毁路挖沟,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在道路上种上树苗,短时间内形成灌木丛以避免被后金军队长驱直入。眼前这段路还是先前孔有德为了率军进攻旅顺城才整修,但以后金的技术水平,也就是勉强能通行人马的程度。后金军败退后东江军没去按传统继xù

破坏已经很好了,当然不可能再费力整修。

不过对于这百来个刚从虎口中脱离出来的难民来说,哪怕地上满是荆棘也要坚持往前走的——重回大明辖下,至少不用担心随时会送命了。不久之后,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队明军的巡逻士卒,一众难民们当即欢天喜地上前行礼询问,却不料对方全然一副见怪不怪表情,指了方向道:

“去那边去那边,去海边南城关,找琼海镇的兵,是他们收容逃人。看见打红旗着绿袄的短毛就是。”

这些难民一路逃至此处,大都**万状,原先就靠一口气硬撑着,此时见到大明朝的军队,心头一泄,许多人都坐在地上起不来了。对此那些明军却仿佛已是司空见惯,有个老卒拉开嗓子吼道:

“大伙儿再加把劲吧,到了短毛那边就好了,他们给吃的,大米粥和白面馍馍!”

大米粥!还有白面馍馍!这两个词果然让难民们又鼓起劲来,哪怕是最虚弱的人也坚持着爬起来继xù

向前。那队明军也颇为好心派了个人帮他们带路。一路上谈谈说说的,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一处海边营地前。

初次看到那营地,所有难民都吓了一大跳——那营地规模极大,高低起伏的山坡上象棋盘似的划分了许多大方格,从山脚到山顶,无数人群在那里忙忙碌碌,给人的感觉不象是先前那位明军兵爷介shào

中,临时供逃人居住的“难民营”,倒像是在建造什么城池宫殿之类的大工役之地。

有些胆小的忍不住想该不是上当了吧,这里难道是骗人来做苦力的?不过既然人都来了,再想其它也无益。苦力就苦力吧,总比在鞑子那里吃苦不算还随时可能丧命要好。

又走一段,从空气中飘来的食物香气让所有胡思乱想都全部转变为了一个念头——有好吃的!那带路明军熟门熟路的把他们带到一处大院门前,跟守门的几个绿皮兵打个招呼,拿了几个大馒头揣在怀里便高高兴兴离去,临走时指着那些绿皮兵朝逃人们笑道:

“好啦,以后一切都听他们的,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啦。”

刚刚才有点熟悉的兵爷走掉了,一众难民们都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那几位身穿绿色军衣,脑袋上只覆盖着短短一层直发的琼海镇军人。他们和这些难民以往熟悉的大明官兵不一样,不仅仅是服装衣饰上的不同,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精气神上的差别。

比起那些总是弯腰驼背,仿佛已被重重灾难压跨的明朝官兵,这些绿皮短毛兵普遍更年轻,更有朝气,在他们眼中洋溢着一种傲气,那是只有在战场上击败过无数敌人,经常取得胜利的军人才会有的骄傲,却又完全不同于鞑子兵的残暴。而是充满着温和与友善,一如他们脸上的笑容。

那几名短毛士兵走了过来,脸上笑咪咪的,也没什么废话,一开口就是最实jì

的:

“大家都饿了吧,先进去歇一歇脚,吃点东西,然后咱们再说别的。”

随即,他们便带领众人进入大院。这里似乎是个露天食堂,一大片空地上,整整齐齐排列着无数长条桌凳,足以容纳上千人进餐。不过此时并非饭点,食堂里头空荡荡的。倒是后面的厨房始终不曾停火,里面有无数人在热气腾腾的忙个不休。

在士兵的安排下,这百多人以家庭为单位,各自找了地方坐下。然后便看见一大群平民装束的人从后面棚子里推出几辆平板车,几辆车上装着个大桶,桶里飘出阵阵米粥香味,而另几辆车上则是若干大箩筐,箩筐里满满的堆着许多白花花的大馒头。

果然是大米粥和白面馍馍!难民们一下子全都激动起来,很多人本能的站起来想要去争抢,但却被那些已经对此很有经验的士兵制止住:

“坐下,坐下!站着的人没得吃哦!”

语调虽不严厉,态度却十分坚决,那些难民只能老老实实坐着,等小车推到面前,每人先发了一套餐具:包括一个木头碗,一把木头勺子和一双木筷。然后便是运送食物的车辆过来,给所有人打上满满一碗浓稠的白米粥,外加两个白面馒头。另外还往桌子上摆放了若干小碟子,里面没别的,就是一碟碟白花花的细盐,这也是唯一的下饭之物。

但那些难民已经非常满yì

了,他们情愿冒着生命危险逃出来也不肯留在鞑子那里,自然都是些最为贫苦,最为艰难的人家。不要说这一路上都忍饥挨饿的,就是以前在家里时,能看到大米白面的机会也不多,这时候自然啥都不管,放开吃呗。一时间,场地中只听到一片悉哩呼噜的喝粥声和咀嚼声。

这时便看出各家各户习惯不同了——有人是细嚼慢咽,小口吃小口喝,细细品尝着食物带来的欢悦。而有人则是三口两口便全部下了肚,然后便眼巴巴看着别人吃喝。若是在荒僻无人之处没准儿便要硬抢,可是在这个全然陌生之处,又是在那些短毛兵爷注目之下,却没这胆子,只能干坐着,顺便把粥碗给舔得干干净净……

待这群人吃喝了个差不多,那位带他们进来的短毛兵爷拍了拍巴掌,吸引到所有人注意力之后,才笑眯眯开口道:

“欢迎大家来投奔我们琼海军,不过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到了我们这里,可就要守我们的规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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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五 难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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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向大家说声抱歉,国庆出门了,刚回来。

本周日还会更新一次。

这本是应有之义,端了人家的碗当然就要服人家的管,这群才从后金统治下逃脱出来的可怜人对此毫无异议。众人只是颇感好奇,这些衣着奇怪,态度更奇怪的短毛会有什么奇怪规矩?

“不过大伙儿尽可以放心,我们不是建州鞑子,不会有那些欺负人,侮辱人的混账规矩。在我们琼海军的辖区之内,也绝不允许有欺负人,侮辱人的事情发生!”

接下来,那位士兵向难民们简单介shào

了一下琼海军这个组织的基本情况,以及在他们统治之下需yào

遵守的规则——初听起来似乎很简单,无非就是类似于“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等几条简单规则。难民中几个读过一点书,学过历史的文化人心里还想这短毛心好大,居然敢拿当年刘邦入关中的约法三章来做例子,也不怕大明朝廷找他们麻烦。

后来待得时间长了,才知dào

这帮短毛的规矩其实非常多,远不是区区一个什么“约法三章”所能比拟——比方说连走路都有规矩,不能走中间而都要求靠右手边。不过这些规矩也确实如这位兵爷所说,并不是为了欺负人而设立的,每一条规矩都有它的意义在,都是很实jì

的东西。就比如现在,在简单阐述了一些大的规则之后,那位兵爷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xù

下去,而是谈到了他们最关心的方面:

“在旅顺口这里,我们将会提供给你们最基本的生活资料——大家都吃完了吧?保存好你们的餐具——嗯,就是这些碗筷啦,可别搞丢了,我们只免费发一套,弄丢了再想要就得自己花钱买了。”

这句话一说。几乎所有人都立即把那些看起来甚是粗陋的木头餐具好好收了起来,倒是没必要去洗——都早给舔得干干净净。而那士兵又继xù

道:

“我们每天将提供你们两碗白米粥,上午一碗下午一碗,这是无偿供给的,也就是说哪怕你们什么事都不干,整天就躺在窝棚里睡大觉,每天也能得到两碗米粥,不用担心被饿死——但也只有两碗粥而已。其它的,可就要靠劳动来换取了——咱们琼海军的规矩,其中最重yào

一条便是‘不劳动者不得食’。人人都要自食其力。当然小孩子例外,小孩子在我们这里是很受优待的。”

正说到这里时,忽然听到当当钟声响起,却是到了饭点,在外面劳作的大批人员都回来吃饭了。那名兵爷示意这边众人起来把座位让出来,但并没有离开这处营地,而是找个片空地,让大家或坐或站的围成一圈,继xù

做他的“思想工作”。

不过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些劳工们用餐时的情景吸引住了。比起刚才他们区区百来人的规模,这回足足有数千人先后进入到这处营地之中。和他们这些新来者有人伺候着送上饭食不同,那些劳工都是自己走到一个个摊子前面领取食物。而那些食物摊子的品种可比刚才要丰富了许多,除了米粥和白面馒头。还有烧饼,花卷,米糕之类,甚至还有大肉包子!

有心思细腻点的。还注意到那些劳工除了打米粥免费外,到其它摊子前面领取食物都得用一种小铁牌子换,看来是某种用于交换食物的凭证。这铁牌子的“购买力”可不低:一个铁牌就能换到五个馒头。四个花卷或烧饼,或者两个大肉包——后者舍得换的人不太多,但总还是有人愿意用粮食换荤腥的。另外用铁牌的人还都能得到一大碗胡辣汤,那汤水红通通热腾腾,一股香辣气味老远就传过来,只看的那些难民喉咙涌动,刚刚才压下去的馋虫几乎全都冒了上来。

看他们嘴馋的样子,那位介shào

士兵笑眯眯道:

“很羡慕吧?不过没啥,动作快点的话你们明天就能跟他们一样待遇了——他们中很多都和你们一样是逃难过来的,有些不过才比你们早来几天而已。在我们这里只要肯干活,就能得到那种小铁牌,一个铁牌就可以换取一顿非常好的饭食了。”

“兵爷,不知拿一个那种铁牌牌要做多久的活?”

那位首领问道,士兵则回应道:

“标准是一天两个,正好能满足一天两顿饭的需求,如果干得好得到额外奖励那三个四个都有可能——你看那些舍得换肉包子的多半就是这类人了。当然如果做得不好没达到标准,可能会被罚掉一个,但是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参加劳动,每天至少一个铁牌,也就是有一顿好饭,这是最起码的——放心,绝大多数人都能拿到两个的,我们可不是鞑子,不干那种欺负人的事情。”

这话让众人安心了不少,有个比较灵活的小年轻甚至开口道:

“兵爷,我想就在这处营地中干活,可以么?”

这要求似乎有点大胆,周围人都有些紧张,但那位年轻的士兵却是哈哈一笑:

“聪明人啊——荒年饿不死大师傅,在食堂里干活儿可是咱们这边最好的差事。可惜这些好位置早被占满啦,只有等前面人走了才可能腾出空来。”

“走?”

这个词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那士兵则理所当然的指了指海边,那条孤零零的长桥码头:

“去南方,台湾,吕宋,或者是琼州本岛上。那里可比这边舒服多了,至少没那么冷。到时候你们都能安居乐业,我们也免得在这里挨冻。”

“兵爷们也要走么?”

“是啊,我们琼海军不会在这里常驻,过了这个冬天就要回南方去了。到时候会把所有愿意跟我们一起走的人都带上,不过在此之前,已经陆陆续续把人往南方运了,因为大家都想先走,所以只好按顺序排,来得早的人走得也早——不过别担心,我们绝不会丢下一个平民,开春了就肯定会把所有人都运走。”

“那……我们能去山东么?”

又有人问道,那个士兵不慌不忙道:

“大明朝廷不收,你们大约听说过,不久之前在山东登州才爆fā

过一场大叛乱,就是由辽东军人所引起的,那个挡在你们来路上的孔有德就是叛军头子。朝廷现在对你们辽民的戒心可重的很呢,咱们往南边运人他们不管,但如果想往大陆内地运人,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

一番话说下来,合情合理,让这些原本一心只想逃离建州鞑子统治,却又不想离开家乡太远的难民们都沉寂下来。人有选择的时候总是容易挑三拣四,但如果索性没后路了,倒也能下定决心:

“看来是只有去南方了。”

那首岭喃喃道,士兵则笑了笑,他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种要求了。

“到了那边你们就知dào

好处了——那里的田地非常肥沃,稻米一年三熟,而且四季始终温暖如春,蔬菜瓜果不断,哪像这鬼地方,鼻子都要冻掉了……还没啥好吃的。”

来自南方的士兵总是不太适应寒冷地区的,虽然琼海军的充沛补给使得他们并没有冻饿之虞,但感觉上的不舒适总是难免。

说了这一大堆闲话,看看所有人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食物也差不多可以保障有一定的体力,不会出现好容易到了地头却倒毙这种悲剧——这种事情先前出现过,为此才调整了收容程序,人来了先给点东西吃,补充些能量。

而这名士兵此时也是严格按照收容难民标准程序上所要求的,拍拍手,示意所有人都跟着他:

“好啦,大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现在带你们去宿营地那边,大家得赶紧先把你们自己住的窝棚整理出来,否则晚上可不好过。”

说着,他便带领这百多人朝休息营地外走去,而顺着他的手指所向,一众难民方才看到,原来刚才看到在背风面的山坡上,那一块块整整齐齐宛若棋盘一样的方格子,全都是预先规划好的宿营地。远望起来似乎不太大,但等到了近处,才看出每一块营地都足有数亩方圆,其间并无房屋住所,而是一排排半埋于地下的小窝棚,通过一个小口子与外界交通,通风采光肯定是非常差的,但却保暖避风,作为冬季的临时住宅最合适不过。

在营地入口处,又有一队人推着几辆小车等在那里,当这批难民以家庭为单位,各家各户都被分配到一间窝棚时,每户人家也同时被分到了一条毛毡和一条毛毯,另外还有大量干稻草——以作为铺盖之用。

“大家可要保管好哦,免费的也就这一套,搞丢了可就要另外花钱买了。”

那士兵笑盈盈道,有了食物,有了住所,还有铺盖,虽然比较简陋些,但至少生存已经不成问题——而这一切都切实证明:这支自称为琼海军的古怪军队是真zhèng

想要让逃人们活下去的,意识到这一点,甚至比捧在手中的铺盖更让人觉得温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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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六 难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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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在一个个小小窝棚中,刚刚入住的新难民们辗转反侧,几乎无人入眠。

比起昨天晚上,在烧毁的哨站之中提心吊胆过夜,这里的环境肯定是好了许多。不用再担心忽然有鞑子杀过来,也没有刺骨的冷风。虽然半埋在地下的窝棚里头气味不太好闻,但习惯了也无所谓。厚厚的稻草上铺着毛毡,再有一条厚实的毛毯盖在身上——自己家原来那间破茅屋都未必有这边舒服。

但这却反而让那些难民颇为不适应,不得不说,这人有时候就是比较贱。这些逃人原本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幸福来的太突然却反而让他们难以接受。白天时不敢乱说,也来不及细想,此时夜深人静,躺下来了,不少人反而开始嘀嘀咕咕的,在心底下暗自琢磨……

这其中是不是隐藏着什么陷阱?这支衣着古怪,发型古怪,行为更古怪的琼海军难道当真这么好心?给他们这些逃出来的陌生人吃白米白面不算,居然还发毡子毯子,难道他们的粮食布匹当真已经丰裕到如此地步?

又或者……短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把人骗去南洋卖苦力之类?不过就算是卖苦力,也比这边随时随地可能遭到鞑子屠杀要好一点吧?至少短毛这样大费周折的安排他们有吃有住有铺盖,肯定是不希望他们死掉,而只要能活下来,就已经达到他们千辛万苦从鞑子治下逃跑的最初目的了——不就是为了活命么。

只要能活下来,一切都有希望,大部分新难民都是这么想的,也都怀抱着美好的希望进入梦乡。不过万事总有例外,比如藏在某间窝棚中的两个人……

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发下来的稻草不算多,只够铺一张地铺的,这在管理人员的考lǜ

中根本不成问题——互相挤挤还暖和些么。

但是此刻。干稻草铺位上却只躺着一个人,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另一个须发斑白,满面沧桑的老者却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只披了件旧衣服——发下来毛毡和毛毯也都被那小伙子霸占了——尽管他们在和难民混在一起以及进入营地后都是以叔侄相称。

不过那老头儿显然完全没有身为“长辈”的自觉,反而用满是卑微的语气向那小伙子说道:

“主子,总算是逃到了短毛的地界了,咱们明天是不是就去投奔他们的官府?”

“不着急,既然已经安顿下来,这群短毛又如此大方。那就先吃他们几天白米粥也不错……哼哼,居然还真是纯白米熬的粥,连点杂粮都没掺,米粮也没发霉,短毛果然比传说中还要富庶。”

那位年轻的“主子”眼中满是精明之色,嘿嘿冷笑道:

“这些时日李永芳那厮可没偷懒,派了不少人混进来,光今个儿被我认出来的就有两个,我估摸着他们最近必有动作。等到他们发难之后。无论成功与否短毛都必然会大受震动,到时候咱们再去投奔,才会受到重视啊。”

“主子果然高明,不愧是咱们乌苏氏最杰出的英才。”

那老者满脸崇敬之色道。年轻人却嗤笑一声:

“行啦,老货,都到了这边了,也不必整天拍马屁啦。以后在人家短毛地界上,主子奴才的规矩还不知dào

要怎么变呢。”

一边说着,年轻人转过头去。深深看了那老头儿几眼,然而对方那张一贯卑微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年轻人叹了口气,用比较真诚的口吻道: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奶公公,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若死了,你这老货怕是没人肯要,就算被发卖到别人家里,那也是真zhèng

成老奴才了。下回大汗再一发兵,你这种老弱十有八九就去填了沟壕……我带你逃过来,也算是对得起嬷嬷了。”

半真半假一番话,却让那老头儿立即红了眼眶,眼泪汪汪的就要落下泪来,而这时候那年轻人又拍了拍身侧铺盖:

“过来吧,先挤一挤,这晚上还是挺冷的,冻出个病来就更麻烦了。”

“是,是,多谢主子!”

那老者感激涕淋的爬了过来,当然不敢跟主子一头,而只是在其脚边占了点位置,身体大部其实仍在地铺外头,但这已经令他十分满足,就好像一只睡在主人脚边的忠犬,很快便发出沉沉酣声。

而那个年轻人则继xù

用颇为复杂的眼光看了他半晌——做奴才也有好处,那就是不用想太多,反正包括其生死,一切都由主子来决定。可作为一个主子,要考lǜ

的事情就太多了……脑海中盘旋着种种念头,小伙子最终也进入到梦乡之中。

这小伙子的判断能力还不错,仅仅一天之后,由那位后金著名谍报高手,前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孙李永芳通过种种手段潜伏到旅顺口的间谍们便开始动手了。这不,一大清早的,庞雨和解席二人站在南城营地外,看着犹自冒出黑烟的港口区,两人脸色都不太好kàn

……

——后金果然很善于用间,尽管庞雨早就想到那些难民中肯定混有后金的探子,但他依然低估了对方行动的规模以及决心。那些人的行动非常果决,攻击目标也很明确:先是一帮人半夜在难民营中放火鼓噪,企图让所有难民都骚动起来制造混乱,另一群人则趁乱窜入营地各处放火,尤其是对仓库区那边发动猛攻,企图摧毁琼海军的物资补给。

当然琼海军对此也早有防备,难民营不是一整个大区而是被划分成若干小营地,其间用栅栏墙和防火通道分隔开来,便是为了避免间谍作乱。包括那些难民本身,也都被反复告知过:这么多逃人中必然混有鞑子奸细,大家平时要多加小心,别落单,别去偏僻之地,别听信谣言。夜晚一旦遇到营啸,失火等状况,可以离开窝棚到空旷处避难——每座营区中都专门留出一片空旷地。平时作为晾晒和活动场地,必要时便可用于人员集结——但绝对不允许有狂呼大喊,奔跑乱窜等行为,尤其是不允许离开营区——只要胆敢越过栅栏墙跑到营地之外的,便会被当作奸细,格杀勿论。

在这些严厉的规矩约束之下,大部分难民都还保持了平静,那些奸细一度把声势闹得很大,但最终能破坏到的区域却并不多。他们重点进攻的物资仓库那里,因为同样也是重点防守目标。后金间谍白白丢下了几十具尸体都没能取得什么效果,连个小火头都没能点起来。

不过他们闹腾了这一晚上终究还是有点成就——码头那边深入海中的浮桶栈桥被烧毁了,毕竟那栈桥完全是用木板和空桶搭建,上面为了防滑又铺了许多干草,前面一段被点着,后面人都上不去,自然也没法扑救。

当然对琼海军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大问题,在庞雨亲自带领下,工程兵仅用半天时间就修复了栈桥——本来也就是被烧毁了其中几段。仓库里空桶和木板之类备材不少,更换一下就行。

然而后金方面却仿佛就此找到了突pò

口,栈桥刚刚被修好,当天晚上却居然又被烧毁——这回倒不是难民营中作乱。而是后金方面派遣了一支小部队,半夜里悄悄划船从海上靠近,动用了油脂和火药,于是这回烧的很彻底。在一夜大火之后,整条栈桥彻底的化为了灰烬。

这下子就连庞雨也无可奈何了——备材不足,无法在短期内修复。本来这也没啥。无非从后方派来的班船靠岸困难一些罢了,反正他们最近也没什么大宗物资运输,真要紧急了还能划小船驳运呢。

琼海军上下是没怎么太在意的,可在本地人眼中,这却仿佛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很快便有谣言暗中传播,说码头被毁导致琼镇后援不继,他们这些人即将被抛弃了!

如此动摇军心之语在琼海军这里没啥市场,解席也不可能允许有人传播这种论调。但在黄龙那边的东江军中却愈传愈烈,明显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而黄龙治军无能的弱点则充分暴露出来,居然无法控zhì

军中舆论,甚至开始影响到这边。

而解席也因此被激怒了。

“一条临时栈桥居然被宣传成我们的唯一退路了?好!那我就让你们看看咱们琼海军的‘退路’有多宽!”

“向威海发电报,让南海和陈俊先借用一下北方舰队的物资,给我们造一批送过来!”

——这种临时栈桥需yào

的无非是空桶和木板,在旅顺这边存量有限,但威海卫港口可是作为将来海军主力分家以后,北方舰队或者说北洋舰队的母港之所在。虽然如今还是由第三团经营管理,但海军也已经着手在那里囤积物资了,武器弹药暂时不好存,各种木材备件可是堆积如山,工程技术人员也远比旅顺充足。随着解席一声令下,那边吴南海以及先期撤回的陈俊立即动作起来,在极短时间内便建造了一大批成品,用舰船拖带着运送过来。

于是,就在老栈桥被彻底烧毁后的第三天下午,旅顺口这边所有人,包括难民,东江军,以及暗中隐藏的后金探子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港口那边——规模庞大的琼海军补给舰队再度出现,虽然不象上次那样,有好几艘如同山岳一般的巨舰在其中,却也足以让所谓“被后方抛弃”的说法彻底破产。

而它们除了再次送来一批粮食物资外,主要便是拖运了大批成品栈桥过来,经过一番快速组装,非但将原本的栈桥彻底恢复,还额外增加了几条——如今从港口码头上深入到海面无冰区的浮桶栈桥不再是孤零零一条,而是整整五条!而且每一条都比原来的更加宽大结实,排成一列将这港区海面都给占满,仿佛在以一种短毛所特有的暴发户气势,向那些潜在的破坏者们发出挑衅:

“欢迎来搞!”

…………

“用木板换人命,我倒要看看你皇太极还有多少人能派来送死的!”

解席也在发着狠——后金的间谍战给这边带来很大困扰,但他们自己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小:那一船夜袭者没一个活着回去的,包括前夜那些间谍也是。反正胆敢来偷袭琼海军营地的,战果如何姑且不论,首先肯定要做好送命的准bèi



这种不怕牺牲的死士在任何一个武装集团中都属于稀缺资源,解席才不相信后金有那么多不怕死的好汉。事实倒也如他所料——五条栈桥修好之后,后金方面果然对其没了兴趣,后来就是再派敢死队过来搞破坏,却也懒得打栈桥的主意了。

而这场琼海军展示自身物资储备和工程技术能力的表演还起到了一个额外作用——那个年轻的“主子”小伙儿在全程看到围绕这条栈桥所发生的一切后,终于不再犹豫,也没有任何拖延的,连夜就主动去找管理人员自首了。

对此他的那个老奴才倒是不太理解:

“主子,为啥这么急啊?不是说先观望一段日子再说么?”

“没必要啦,惹上这种对手,大金肯定赢不了的。主动去投奔还能混个出身,若是被查出来,可是要倒大霉的。”

——那小伙儿这些天混在难民营中,也接受了管理人员的不少教育。虽然由于出身以及心态问题,他对那些什么“坦白从宽”之类的教育并不感冒,但好歹对“抗拒从严”四个字还是有些畏惧的。

而难民营地既然遭受到偷袭,这几天自然正在严查奸细,他虽然侥幸躲过了前几拨清查,却不知dào

将来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毕竟作为满洲人,他不可能表现得和那些逃人一模一样,迟早会露出马脚来。

更何况,身边还有这个老奴才——即使对方一直表现得很恭顺,可在这里呆得久了,谁也不知dào

其心理会有什么变化。

——他能及时逃出来,可不就是靠的这份警觉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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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七 投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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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天晚上,已经入睡的庞雨和解席都被叫起,听到一个令他们诧异不已的消息:

有一名正宗的满洲太君主动前来投诚,而且还自称是正蓝旗的——在肖朗那一战打死了大批正蓝旗勇士,以及击杀了原本的正蓝旗主德格类之后。

“他说他的名字叫尔泰,属于满洲老姓乌苏氏……原本隶属于正蓝旗,哈达格格莽古济麾下,因为担心受到爱新觉罗家内部斗争牵连,才主动投奔过来。”

前来汇报的徐磊显然也是刚刚得到这些材料,看着手上资料念得有点磕磕巴巴的,解席才从热被窝里钻出来,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听到这消息后首先想到的却是很无厘头的一件事:

“尔泰?那他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尔康的?嘿嘿……”

“呃……这倒没问,要不我再去问下?”

徐磊还当真了,庞雨连忙拦住他:

“不用,开玩笑而已……其实‘尔泰’这个名字在满人中很常见的,比如三贝勒莽古尔泰,倒是叫尔康的相对稀少一些。”

“说起这个……”徐磊倒是被提醒了,翻了翻资料后面,“据他本人说,‘尔泰’这个名字还真是当年三贝勒赐给他的。”

“以己名赐之,那绝对是亲信啊……现在归属于莽古济麾下?啧啧啧,难怪要逃了。不过这家伙的嗅觉很灵敏啊,居然这么早就知dào

莽古济要倒霉?”

庞雨呵呵轻笑起来,却见旁边徐磊和解席都是一脸纳闷之色,不得不给他们解释几句——正蓝旗莽古尔泰一系原本是后金八旗中实力非常强劲的一部,如果不是莽古尔泰本人既愚蠢又残暴,为了讨好其父竟然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导致人望大失,本来恐怕连汗位都能争上一争的。

而皇太极掌权后对莽古尔泰也是诸多提防。找到机会就打压一下——以莽古尔泰的鲁莽和冲动,这种机会并不难找。于是等到天聪六年,也就是公元一六三二年,莽古尔泰病死时,曾经非常强盛的正蓝旗已经被削弱得十分厉害。

莽古尔泰死后由他的同母兄弟德格类担任正蓝旗主,历史上原本还能坚持个两年。但在这个时空,德格类却死于肖朗枪下,而正蓝旗的精兵强将也大都随他一起战死于旅顺口,这导致正蓝旗的衰落比原先更快。

“照这么说我们反倒是帮了皇太极的大忙?”

解席有些郁闷道,庞雨摇摇头:

“那倒谈不上。历史上皇太极收拾掉正蓝旗原也没费多大功夫。我们干掉德格类,给了他一个‘为国捐躯’的名头,皇太极反而不方便再出手对付孤儿寡母了。没准儿还给正蓝旗那些人拖延了时间——不过这终究要取决于皇太极的手腕,看他有多狠。”

历史上皇太极下手可是非常狠的:德格类才刚死,他立kè

买通了一个奴才,出来首告莽古尔泰,德格类以及莽古济三人谋反——莽古济作为莽古尔泰和德格类两人的同母亲姐姐,被看作正蓝旗残余势力的继承者和守护人。虽然是女性,但在满族中女人地位向来不低。莽古济本人前后两次出嫁,先后嫁给满洲老姓以及蒙古亲贵,手中是有牛录亲兵的。再加上莽古尔泰和德格类死后其部下也都尊奉莽古济为主,她的势力一度不低于那些男性贝勒。

可惜碰上了天命汗皇太极。对方直接扣上来一顶“谋逆大罪”的帽子,立即把她给处死了——居然还是用的凌迟之刑!随之一起被杀的还有莽古尔泰的三个儿子,以及努尔哈赤的第十六子,莽古尔泰和德格类的同母弟。但同样也是皇太极最小的弟弟费扬果,外加正蓝旗中的一千多人——毫无疑问,如果这个乌苏尔泰没有逃过来的话。肯定也在那一千多人中了。

“我靠,杀姐杀弟,还是用的凌迟?皇太极居然比李世民还凶残!”

徐磊听得眼都直了,本来大家虽然和后金作战,但对于皇太极这个人物其实还是颇为佩服的,毕竟他们那个年代的历史书上,提起皇太极总是将其视作英雄人物,民族大融合的先驱么。不过此刻,在真zhèng

见识到这位“英雄”的心性和手段后,想想看还是跟他死斗到底吧。

庞雨却尤嫌不足,又笑眯眯的添了一句:

“说起来这莽古济不单单是皇太极的姐姐,还是亲家母呢——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大贝勒代善之子岳托,另一个则正是嫁给了皇太极的长子豪格,都是正房福晋。不过没啥用,莽古济才一被告发,豪格回去就把他老婆宰了。岳托重情意点,没舍得杀,但从此就不再被重用了——要知dào

当年可是在他的竭力劝说下,代善才支持皇太极登上汗位的。”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解席也发出了感慨,但庞雨却嘿嘿一笑,摇头道:

“我倒觉得恰恰是虎父犬子——后来皇太极死后,作为成年长子的豪格居然没能顺理成章登基,反而让个小屁孩子福临上位,恐怕正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失分太多,本性暴露太早,被所有人忌讳了。连他自己最终被多尔衮搞死,老婆被其霸占,都算是活该报应。”

几人感慨一番,但最终还是得回到正题——如何处置眼前这个投诚者?

琼海军虽然对后金政权的态度非常鲜明——肯定是打到底。但就穿越众个人而言,对于这个时代的满族人倒没什么仇恨。虽说人人都知dào

满洲鞑子本性凶狠残暴,但穿越众一直都是紧握着枪杆子跟后金政权打交道的,从没给对方展现出其凶暴本性的机会。真要严格说起来的话,当前反而是他们欠对方的血债多一点。

所以解席等人在讨论时心态也比较平和,在略略商量了几句之后,便都同意接受对方的投诚——当然没敢让肖朗知dào

,老杰克那里倒是提了一嘴,不过老外对此并不感兴趣,只说你们决定就行。

于是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安排此人,按照本时代的通行规则,作为第一个投奔过来的正宗满洲太君,按理说似乎应该给他点甜头?就连那小子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尽管他本人掩饰的不错,但庞雨在出面和他交谈时,还是感受出了这种情绪。

不过庞雨完全没有满足他愿望的想法,尽管那小子在交谈中屡屡做出暗示,说自己可以帮忙识破李永芳派来的探子,但庞雨却并不想让他留在旅顺——这个人的可靠程度尚未得到确认。而且对方明显非常聪明,庞雨觉得凭自己的能力恐怕难以判断,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团队中最专业的赵立德同志来干。

“我想阿德会喜欢他的,这小子太机灵了,我问他一句话他基本上就能猜出我下几句想说什么……奶奶的,都有点伤自尊了。还是让阿德去对付他吧,无论是作为对手还是值得培养的部下——如果他确实可信的话。”

庞雨发了个电报回去,后方阿德果然对此颇感兴趣,回电说可以把他送往吕宋。在那远离后金势力范围的地方,无论这小子是真心投奔还是另有企图,赵某人都有把握让他老老实实按照规定好的步调跳舞。

几天之后,一艘班船来到旅顺,接走了这个敢于吃螃蟹的年轻人——只有他一个人,那个老奴才被留下了。小伙子显得有些沮丧,但也不是完全的失望——毕竟他逃过来的第一愿望是保命。而眼下琼海军直接把他送到了一处皇太极绝对够不着的地方,也算是达到他的基本要求了。

至于还想出人头地什么,那就要靠他自己的天赋与努力了——庞雨对这一点倒是很看好。这位乌苏尔泰同学能够未雨绸缪从眼下还挺得势的莽古济那里逃出来,说明他政治嗅觉极其灵敏。而不找别人,反而来投奔按理说是有深仇大恨的琼海军,则说明他思虑果决,敢赌敢拼,一般来说有着这种特质的人,往往也更容易取得成功——当然跌起来也很惨就是。

不过至少,当前这一把,这小伙子是赌对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能继xù

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打发走了这个投诚者,庞雨转身又找解席等人开了个短会——在把人送走之前,他还是设法尽量多的从那小伙儿口中掏出了不少情报。为此专门与其长谈了几次,虽然听了一大堆诸如“咱们乌苏氏乃是老汗王的结义兄弟啊”,“咱们乌苏氏在萨尔浒之战中立下过大功啊”之类废话,但也总算弄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比如这一条——先前文德嗣在炮轰金州城关的时候,差一点就创造了历史——皇太极其实就在附近,为他打前站的亲兵已经把汗王旗号插上城头了,如果炮击的时间稍微延迟一点,皇太极本人也将进入金州城塞。(未完待续。)

PS:2016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中一切顺利,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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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八 女婿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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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老天不帮忙,或者说皇太极的“天命”依然很充足——炮击发动时他还在路上,当那座城塞被炸成了火焰山时,他的战马受惊将其掀倒,据说当场就鼻血流溢,糊得满脸都是,始终不能止住。皇太极本人依然要求继xù

进攻,但他的亲信护兵则强行架着他撒丫子逃跑,连个趔趄都不打,一家伙就直接逃回了沈阳去。

“阿文听到这个消息一定挺自豪的,把皇太极给吓破了胆。”

“不,我觉得他应该很郁闷,只差一点点啊……”

到底是什么反应,回头发电报去就知dào

了,庞雨更关心的则是另一点——皇太极之所以会“御驾亲征”,是因为他在德格类的葬礼上发下了誓言——没错,尽管没尸体没脑袋,但那依然是一场非常隆重的葬礼。而皇太极在这一时刻表现出的也绝非后世史书上记载的那种冷酷无情,而是一位非常友善,非常重视手足之情的兄长和君主。

他深切缅怀了当年和三贝勒莽古尔泰一起并肩作战时的友情;他也非常真切的向姐姐莽古济表达了哀悼之意;他对于失去十弟德格类这样勇猛与忠诚兼备的臣子与兄弟更是表现的悲痛万分,甚至哭到昏厥过去,醒来之后便折箭为誓:一定会用“真短毛”的人头来祭奠自家兄弟!

然后他就亲自出发了,然后就在金州卫那儿摔了一跤,然后就因为伤重难愈返回沈阳了——当然,要为兄弟报仇的誓言肯定没放qì

,只是交给了间谍头子李永芳负责。反正李永芳原本也是属于正蓝旗麾下的,为旗主报仇责无旁贷。

“瞧瞧……瞧瞧!不愧是皇太极啊,瞧瞧人家这演戏的水平!”

解席前几天才刚从庞雨那里了解到皇太极在“真实历史”上对莽古尔泰一系人员的处置,此刻再听说他在当前局势下的所作所为,顿时大感佩服。虽然老解向来觉得政治人物很多时候就应该是个好演员。在不同环境下能摆出相应脸谱,他自己也一直在向这方面努力。但是和人家后金大汗这一比……根本就是奥斯卡影帝级别与国产片盒饭龙套之间的差距啊!

而徐磊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我怎么觉得……就算没遭到炮击,他也一样会从马上摔下来呢?”

“是啊,反正是在自己屁股底下,一路上要让坐骑受惊的办法可多得很,不过皇太极利用了最好的机会。”

庞雨肯定了徐磊的猜测,接下来便立即谈及他要求召开此次短会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宣扬敌方首脑的英明神武。

“这家伙既然扬言要用咱们‘真短毛’的脑袋作为祭奠,同时又将此事交给了间谍头子李永芳负责,再加上先前肖朗的前车之鉴……所以,兄弟们。我们当前最重yào

的一件事情……”

“防备刺杀!”

既然谈及正事,解席也抛弃了刚才的玩笑心态,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所有人的安保措施都要加强,尤其是杰克医生那里,再去巡诊时护卫一定要加倍!”

徐磊立即记录下来,而庞雨则又补充道:

“其实在我们这里,危险性反而不是最大的——毕竟我们是处在军队保护之下,心理上也早有防备。我所担心的,却是后方那些区域。尤其是在大明领地上的同志……”

“没错!”解席一拍大腿,“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也就罢了,明zf控zhì

的区域对于后金间谍几乎就是不设防……尤其是北京城,咱们那支代表团可是抱着旅游心思去的!”

当来自旅顺的加急警告电报发到北京时。那群游客们还正在悠哉悠哉的近距离参观着明代贵族的腐朽生活呢。

无论表面上换了如何光鲜亮丽的名头,这支队伍作为相亲团的本质并没有变。到北京之后跟未来的亲家们见面接触一番也是应有之礼。本来那些公府之家在代表团抵达北京的当天便要前来迎接的,不过后来被朝廷大佬们抢了先。依靠祖荫的勋贵阶层当然不敢与那些正当红大佬们争抢,也不敢以自家私事抢了国事的风头——如果光是文官也就罢了。可是连锦衣卫和内辑事厂的人也在,打死他们也不敢在这两个机构的成员面前炸刺儿,所以只能老实避让。

不过在第二天。他们便各自派了管家过来送帖子问候了,这边是由胡雯出面接待。但胡雯也不太懂这些事情,亏得钱谦益考lǜ

周到,特地安排了自家一名清客师爷赶来琼市坊,帮他们指点一二——他知dào

这些短毛连大明朝日常的人情交往都不太懂,更不用说是和那些贵族世家往来了。有那位本地师爷在,好歹知dào

一些基本规矩。若是有连他都不清楚的,至少也知dào

该去向哪些人询问。

在这位师爷的指点之下,胡雯总算把第一波人情礼给敷衍了过去。但随后便有人源源不断的上门,或送拜帖,或亲自拜访——如今的短毛在京师中红到什么程度,恐怕连钱大阁老自己都料想不到。他平时清高得很,跟陈涛打交道还要摆个架子呢。殊不知在外面就连陈大雷陈总经理的一张名帖都已经被炒的极热,号称是凭着这张名帖,连周阁老家的房门都能敲开,更不用说正宗短毛老爷的名片了——没错,短毛们对外联络通常是留一张只有巴掌大小的名片,颜色也只是白纸,除了挺括一些看起来远不如传统大红烫金名贴那么神气,但在时人心目中的地位那可大不一样!

以前在京师的“真短毛”只有陈涛一个,这一年多来已经分了亲疏,陌生人再要凑上来总不太容易的。而这一回又有十多位真短毛入京,反正都是素不相识,赶紧先来烧一柱高香,没准儿便对了哪位短毛老爷的脾气呢——先前陈涛在北京城交朋友可随便得很,主要是和商人往来较多,但对于宫中太监,西洋传教士……等等也来者不拒,正儿八经的士子官员反倒没结交几个,似乎完全不在乎身份差别,搞得京师中人对于短毛的交际喜好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也让许多人怀报了一线希望,管他认识不认识,先来投张名帖再说。

甚至就连全北京城都知dào

,向来跟短毛不对盘的温体仁温老倌儿都遣人送了帖子上门——专业跟短毛唱对台戏的日子可越来越不好过了,那姓陈的小子跟老爷我八字犯冲,新来的中间没准儿有谁能结交一二呢。

于是乎胡雯只能看着眼前高高堆起的一大叠名帖发傻了,即使她动员了安娜,王娇娇,苏慕雪等人一起来处理,却还是难以应付。后来还是听了安娜的建议,赶紧再去钱家把那位师爷请过来帮忙,为此还专门发了一封聘书给他——聘请那位钱养先钱老爷为琼海贸易公司北京分公司顾问,专门负责协助处理公司在京城的一应人情往来事宜,顾问费为每月一百元。

有一百块白花花的银饼子揣在怀里,那位钱师爷顿时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或回复或谢绝或推托,三下五除二便把那些帖子全处理掉了。于是皆大欢喜,包括钱谦益也很满yì

——这位钱师爷乃是他的族中兄弟,很早就取得了秀才功名,但一直没能中举,也不想去做那等污浊小吏,便托在自家门下奔走,算是他手中最为得力的两位幕友之一。本来这等迎来送往之事,最擅长的其实是另外一位,他的夫人之弟,但因为是正牌的妻舅老爷,有什么事情只好请托而不方便直接指示,这才让自家族弟出面的,没想到却立即有了回报。

这年头五两银子就可以养活一家人,五十两足够在外面开个小公馆了。钱师爷得了这笔外财,很多原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计划就可以实现了。而钱阁老也可以毫不亏心的说自己照顾了本家亲戚——就是在面对自家舅老爷的时候稍稍有些尴尬,不过没啥,短毛那里油水丰厚的很,既然贸易公司开到了京师,那以后机会就多得是!

顺便,他们在谈论中对陈涛的评价又降低了一些——先前这两位也都出面跟陈涛接洽过,但那时候他们可从来不知dào

短毛还有这个“顾问”之设,而陈涛在交流中也完全没提及到这方面。他们以前帮忙那真是纯粹白帮忙,一点好处没得。

可是那位胡女士一来,马上痛痛快快给了张聘书,以及连同聘书一起送来的两封银元——瞧瞧这气度,毕竟是作过短毛首领的。相比之下,陈涛做事情果然还是不够妥帖。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属于事后的闲话范围,在胡雯等人看来,来到北京城之后就仿佛在过关卡游戏,一关过去了还有下一关。这不,好容易解决了那些访客和拜帖的麻烦,下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那些有意结亲的人家听说短毛方面也很诚心,一批人专程来了北京城。于是,很自然的,家里老爷太太都想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些未来的女婿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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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九 女婿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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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这里是大明永康侯府,蔡国公徐忠后裔,自成祖始封,传至如今,标准的公侯世家。

这一代的永康侯徐应垣原本是家中庶次子,论嫡论长都轮不到他来继承这个侯爵位。但人的运气就是这样不好说——嫡长兄徐应坤连同其嫡子徐锡胤先后过世,也没留下其他后代,于是爵位就落到了他们二房头上。

故此徐应垣本人对于嫡庶之分看得就不是很重,自家一个庶生女儿从小各项待遇和嫡生的也没啥两样,教养的极好。当然在要为家族出力这一点上也是同样待遇——徐家几门姻亲结的都不错,前头那位小侯爷徐锡胤更是娶了成国公朱纯臣的女儿,所以在徐应垣看来,家族在传统贵戚势力中所结的关系网已经足够密实,可以适当向其它方向扩展一下子了。

徐家因此最早提出了与短毛结亲的构想,在具体操作中当然也占据主导地位。这一回,京城勋贵们与短毛入京人员的首次大规模会面,也就理所当然放在了永康侯府的徐家花园中。

请客理由是现成的——如今正是过年的时候,京城人家不拘贫富,只要还有点家底的,都至少要摆上一两桌酒,请来几拨客人——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说明你们家彻底败落了,那下一年往往连店铺都不肯赊账,日子可就更难过。

小门小户尚且如此,号称与国同休的侯府世家当然更不能倒了架子。自春节除夕之后,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前的这段时间,徐家天天都在摆宴席。就算有时候家里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全家都出门去赴其他亲贵的宴了,府里酒席还是要摆的——由管家出面招待街坊邻居,往来商户。这就是堂堂侯府的气派!

当然这一天,京城亲贵们多半都云集到了徐家,甚至连平时不怎么跟亲贵打交道的朝廷命官都来了不少——别人不提,仅仅吏部天官,当朝首辅周延儒周老爷的出现,就足以让京师里所有人都掉落一地眼珠子了。

要知dào

在大明朝。勋贵跟文官历来是两条线,各走各的很少有交集。文官朝臣们手握大权,灰色收入丰厚,可也容易大起大落。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曾经何等显赫!搞死个王爷都毫不费力,可一旦败落下来那也是惨烈无比,一家老小被围起来活活饿死……当然这是极端情况,但通过科举爬上来的文臣,升的快跌得也快,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台上大佬们犹如走马灯一般不停变换。而勋贵们多半是靠着祖宗留下的田产商铺过活,有出色的子弟也往往走武职,帮皇家掌着兵权印把子,只要不胡乱掺和进政争之中自己找死,一般都还能顺顺当当把爵位和富贵传下去的。这方面最近的反面例子便是丰城侯李承祚,明明是与徐家一样,始封于成祖年间的老牌勋贵,有田有产的。却不知发了什么昏,偏偏在天启年跑去附逆阉党。居然还恬不知耻的为魏忠贤请赐九锡、求封魏王!当时一度炙手可热,可那有什么用——当今皇爷一上台,先除爵后斩首,全家死光光,别说承祚,连香火都断绝了。

而另一方面。文官们也多半不爱跟勋贵打交道。能够从科考厮杀场中拼出来的没有废物,个个都是人精,在他们眼里看那些依赖祖荫才得高位的勋贵们自然大都是废柴。更何况文臣和勋贵如果走得太近,还很容易招来天子的忌讳,故此大多数情况下。这两者就如同水和油一般不可调和。

以往徐家摆宴,对朝廷重臣那边仅仅是出于礼貌发一张帖子,说明徐家很尊重你们这些朝廷大佬倌儿,也就够了。双方心里都知dào

,文臣肯定不会参加勋贵的饮宴,在安排时也不会考lǜ

这一拨儿。但今年却是风云突变——送帖子上门的管家竟然得到了周首辅的亲自接见,在问明白了侯府客人的身份后,当即就明确表示自己会去赴宴,差点没把那管家给吓傻了。

受惊吓的不仅仅是管家,永康侯全家都被惊着了——当天送出去,原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的请客帖子十有八九都得到了肯定回复。自首辅周延儒以下,兵部尚书,工部尚书,户部尚书……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佬们全都表现出了出奇的爽快,一口答yīng

到时候肯定来。吓得徐应垣本人都是汗流浃背——亏得府里管事老成持重,请客帖子不是一次性全发出去的。先送的这批顶尖高官,后面更低一级的侍郎,翰林,御史等等还没来得及送,赶紧给叫停——否则若当真送出去,人家全答yīng

下来,那到了正日子,自家永康侯府也别招待亲友了,直接可以开朝会了。

但饶是如此,此后几日也已经让永康侯全家折腾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光是一个到时候该如何排布座位,就足以让徐应垣及其清客幕友几夜没睡好。而负责具体事务的后宅太太则更是为此伤透了脑筋——别人不论,到时候几家打算跟短毛结亲的肯定都要来,而且多半还是带着闺女来的——女孩子及其家长成亲前想找个机会看一眼未来姑爷,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这回只是定下了要与短毛结亲,具体谁和谁还没确认下来,那这第一眼的印象就更加重yào

了。

所以这一回预计邀请的客人本就很多,几位阁老高官的出现更是大大加剧了这种状况。原来只是打算在勋贵集团内部的交流会,现在却加入了文官集团——还都是大佬,文官集团中善于钻营的当然也都尽量想加入进来。那原来与此事无关的勋贵们肯让出点位置吗——必须不能啊!这么好个拓展人脉的机会,咱们两家平时走动不错的,这种关键时刻却把咱们排除在外?你徐家好意思吗?

所以只能增加席位了,永康侯府最初乃是国公府的规制底子,在大明制度中也就仅次于亲王级别,算是一等一的大宅院了。如今年景不好,徐家的当家太太以往还多次抱怨过这宅子太大,开销也太大,每天光点灯烧蜡就要白费多少钱。但这几天她的牢骚全都换成了地方太小,院子太窄,排布不开——这增加席位可不是说加张凳子多双筷子就行的。内外要分开,男女要分开,还要找机会让相关的女客们能掸上一眼未来姑爷……更不用还要考lǜ

菜式菜品,器皿陈设,林林总总,各类麻烦层出不穷,时间上又特别仓促,真真是连白头发都熬出来了好几根。

当然了,不管私底下忙乱成什么样,到了正日子那天,一切总还算是显得顺顺当当,光鲜亮丽。忙活了整整一上午,快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刚刚才歇下一口气的永康侯府大管事徐程再一次来到大门口,看了一眼外面排满了整条胡同的车轿队列,就好像看到一块大丰收麦地的老农民,心中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之感。

咱府里有多少年没这样热闹过了?他一大早便站在门口陪着自家老爷迎客,亲眼看着一乘乘八抬大轿在府前落地,那一位位声名显赫,把持朝政,换在以往根本不屑于对永康侯府这种过气家族假以词色的大明高官,此时却都笑吟吟走过来与自家老爷寒暄问候,那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啊!

这一切全是因为那批客人的到来……大管事的目光不觉就落到了停在最佳位置的,一排七八辆装饰豪华的四轮马车上。那群琼州短毛果然是如同传说中一样豪奢,甚至更有过之,这倒不错,虽然有点暴发户的粗陋,但至少自家小姐嫁过去不会吃苦。

想到这里时,他又不禁对自家老爷的深谋远虑再度感到钦佩不已。当初永康侯才提出与琼州髡人结亲的构想时,不要说外面,就家里头反对的人也着实不少。别人不论,光小姐的亲娘,那位姨太太就要死要活的闹腾了好几次,在这种事情上太太也不方便多口,全靠老爷一力坚持才压服下来。而到了今日,那位姨太太却是红光满面,盛装打扮,骄傲的几乎连太太都要盖过一头去,和先前态度完全是截然相反,在府里下人们口中,不大不小也算是闹了场笑话。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徐程忽然注意到胡同口那边有些喧闹,难道又有客人前来?可这都大中午了,里面正席都差不多该结束了,今天请得可全是贵人,谁家会迟到迟得这么夸张?

答案很快便出现——胡同口原本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但此时却仿佛被热水泼了的蚂蚁群一般四下跑开,有些人还发出惊叫声,连摔倒在地都赶紧手足并用的爬开,丝毫不敢挡道。

能让他们如此紧张害pà

的显然只有军队:一群穿着绿色军装,身背步枪的精壮汉子跑步冲进了永康侯府胡同,并迅速在侯府大门前集结列队,正是传说中那以区区六百人歼灭了东虏上万精兵的琼海镇短毛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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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零 女婿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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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事徐程脸都白了,心说这是要抄家还是咋地?咱们家不是正在和短毛议着亲呢,难道已经撕破脸了?可也不象啊——里面还热热闹闹客客气气的,可没有要打起来的迹象哪。

好在那些短毛兵在府门前短暂集结后便又分散开来,在几名小军头的指挥下,以几个人护卫一辆车的姿态散到了他们自家马车附近,并且和车夫谈笑起来,显然彼此间是很熟悉的,看那架势也不是要来动武的样子。徐大管事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立kè

又紧张起来——那伙短毛军的为首之人抬头看了看门上匾额,便直接朝大门走过来了。

如果是一般人当然不会让徐程感觉紧张,但这一位可不同——他是骑马来的,身材高大。皮肤微黑,似乎是经常在外面跑的,神态气质看上去约有三十来岁。身上穿着一件灰白色大氅,型制颇为古怪,但给人的感觉十分贴身挺括,头上戴一顶圆边帽——明朝人徐程肯定没看过《上海滩》,否则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当年风靡一时的“文哥装”——长风衣配大礼帽。

不过徐程至少能认出这都不是大明本土的装束。而对方脸上那份朝气蓬勃,充满自信的笑容,则更是清楚昭示了他的身份。

——这又是一个真短毛!自家老爷一心想要与之联姻的对象!

徐程立马挺直了身体,但在对方接近后又马上微微弯腰——谁知dào

这一位将来会不会成为自家姑爷,态度一定要好。

而对方的态度也很客气,走到面前时先摘下帽子,朝他点了点头:

“你好,我的名字叫林汉龙,今天才到北京城。有一份刚刚收到的紧急讯息需yào

通知到整个团队。听说同伴们都在这里,所以冒昧前来打扰。”

一口标准的北京腔——当然这是林汉龙自己认为的,明朝的老北京徐程能听懂多少就天晓得了。不过至少,这位徐管事在应对上是毫无瑕疵的——他立即点头哈腰的向林老爷问好,并亲自带领林汉龙从正门进了侯府。

这时候前院的正席已经差不多结束,客人们都被延请到后院花厅中奉茶。徐家的这个花厅很大很气派。纵使用屏风隔出两边,分别安置了那么多男女客人也并不显得拥挤。当林汉龙随着徐管事走进厅堂时,立即便引来无数视线在他身上汇集。

早上过来的那批人为了表示亲和,都是穿的明朝本地装束,唯独林汉龙与众不同。进门后脱去风衣摘下帽子,里面也还是一身白西装,胸前手帕精心折叠成花式,标准的二十世纪初上海滩小开模样。虽然在座的明朝人都不认识他,但仅从这身装束和神态。人人都能得出和先前徐管事一样的结论——这又是个真短毛!

稍稍愣了一下,郭逸赶紧站起来——胡雯在隔壁,这里自然以他为首。

“哈,汉龙哥,从天津赶过来啦?”

“是啊,上午刚到,本来想歇一歇的,可是刚才突然接收到从旅顺口那边发过来的紧急告警电报。要求传达到我们每一个人,所以就临时赶过来了。”

话虽然这样说。接来下林汉龙还是先在郭逸的介shào

之下,非常客气的一一向在座各位贵宾致以问候,为自己的冒昧打扰表示歉意。又在永康侯的带领下去隔壁拜见了老夫人——那边的年轻女眷全都临时回避到廊下,但透过花隔窗悄悄瞄上几眼却是免不了的。

如此折腾半天,方才重新坐下来谈正事,这时候的注意力自然全转移到林汉龙身上了——在座所有人都对他带来什么消息非常好奇。而林汉龙也没拖延。一边取出电报纸递给郭逸,一边向所有人——也包括那些明朝人解释道:

“我们在旅顺前线的同伴得到消息,东虏酋首洪太为了给他弟弟德格类报仇,严令其谍报头子李永芳,要求至少取得一颗‘真短毛’的人头。用于祭奠其弟。所以旅顺指挥官解席要求从收到电报开始,所有出外勤的同志都要严格加强安全防卫措施,务必不能再象肖朗那样遭遇东虏刺客的暗算。”

“所以我们将根据安全条例中,身处黄色区域的标准来确定安保措施。我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警卫排,今天回去时便开始执行护卫任务。以后大家出门也都千万记着要随身携带武器,配合警卫人员,以及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作为代表团副团长,林汉龙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而郭逸当然不会反对——电报纸很快便在代表团所有成员手中传阅了一圈,包括隔壁胡雯他们也看过了。大伙儿对于加强自身安全保卫工作都持双手赞成态度,毕竟这帮现代人都很怕死。

期间连周延儒,徐应垣等人也都看到了电报内容——哪怕仅仅是出于礼貌,也该把电报内容向他们公开。否则一帮人跑到别人家里去做客,忽然拿出一张纸条仅在客人手中传阅,却将主人丢在一边,那无论如何都太失礼了。

这帮明朝人对于电报上的内容其实并不太关心,但对于无线电报本身却极有兴趣——本来这次与短毛的谈判中,明朝方面事先拟定的计划中,很重yào

一条就是要设法得到电报技术,或者至少是使用权。

于是话题很自然的便转到了相关方面,周延儒等人原本以为短毛对这项技术必定是讳莫如深,毕竟这种远程通讯技术所带来的优势实在太大了——无论是在军事,政治还是经济方面,整个儿就是全方位的提升。先前王璞在海南岛上向大明悄悄送情报的时候,也只是说听闻短毛有这项技术,但被保守的非常严密,他也无法了解更多。

不过随着陈涛在北京落脚,频繁的使用电报与后方联系,这项技术也越来越广为人知。而且陈涛在这方面很大方,除了自己使用外,与琼海军关系密切的那些政治和商业伙伴也都可以用上。到后来更是干脆在明光堂旁边开了家电报局子,只要愿意支付高达一个字五钱银子天价的客户,都能使用!

——于是连大明朝的官府都能用上这项技术了,但因为有无线电报的地方仅限于那些琼海军据点以及他们在沿海地区设置的中转站,其辐射范围相对于大明朝两京十三省的广阔天地当然是严重不足。于是最近一段时间,在大明官场上出现了这样一种奇怪现象: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南岛,甚至吕宋,如果有必要的话,其讯息可在一天内便能传达到北京城。而其它地方,哪怕是通州这样的近在咫尺之地,也依旧按惯例要好几天才能交流一次——通过信使。

根本不用任何人去呼吁,如此强烈的对比自然而然给了明zf极大的压力。哪怕是那些最颟顸,最不思进取的官僚,也能意识到这其中的巨大差异。因此对于大明朝廷来说,要设法弄到短毛的无线电报技术,难得成为了一件满朝文武全都意见一致,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的“善政”。

不过在具体怎样获得的方法上,还是有些差别的——有人主张要短毛献出全部技术,这肯定属于到现在还没搞明白状况的。大多数有点头脑的都不做此奢望,指望着能花钱从短毛那里多买几台电报机,将其布置到全国各地也就行了。只是当他们找到陈涛,表达了上述愿望之后,才发xiàn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光有电报机,没有相应的操作人员也是白搭,而所谓“操作人员”可不仅仅只承担一项日常收发报任务,诸如电力供应,日常保养,后续维修等工作也少不了的——有些工作在琼海军中都需yào

“真短毛”亲自来干。想要培养出一批能取而代之的明朝技师来,就算琼海军方面愿意毫不藏私的全力栽培,没个若干年功夫也甭指望能成才。

另一方面,委员会虽然同意向大明朝开放这项技术,其目标可不是为了赚取几个卖电报机的钱。肯定要用来换取一些政治筹码的,至于具体要换些什么,则要通过谈判来决定——代表团正是为此而来。

故而此刻周延儒他们主动提到此事,却正中林汉龙的下怀——他领导的那支工程队在琼海军中正是专门负责此类“高科技”项目的施工与维护,从水电站到电报站,全是他的业务范围,当即便侃侃而谈起来,只一会儿工夫便吹得在座那些明朝高官个个都晕头转向——林汉龙可不是那种只会闷头做活的工程狗,他以前就经常在外面跑项目,嘴皮子本就能说会道的。穿越之后也不是整天躲在绿区不见外人,搞施工经常要跟明朝本地人打交道的,上到富商下到老农都接触过。这回碰到的官儿虽然大了些,但只要是在他擅长的工程技术范畴内,大明首辅周延儒和一个琼州府寻常乡绅也没啥两样——反正都是一窍不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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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一 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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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林汉龙这一通吹嘘也并非完全都是忽悠,至少周延儒等人都觉得自己听懂了不少,对于那“无线电报”感觉倒不是那么神mì

了——本来么,科学史上很多重大发明,其基本原理都不复杂,原子弹也不过只是利用了一下链式反应么。

“林先生说的透彻,今日方知数术之妙,原来仅仅利用‘开启’和‘关闭’两种状态就能玩出那么多花样来……真不知dào

当初是何等经天纬地之才,方能造出此等奇物。”

周延儒状元出身,头脑是绝对好使的,在略略听林汉龙讲解了一下二进制的基本原理后,便感觉自己已经掌握到了其中窍要。至于从明白原理到真zhèng

搞出能够实用的东西,这中间的道路有多漫长,这些毕生钻研四书五经的明朝文化人就懒得去关心了,反正都是些匠人之学,称不上大道的。

——当然嘴上肯定不会当面说,这帮短毛恰恰是把匠人之学玩出了花儿的典型。周延儒倒也没自大到觉得听了些原理就能自行搞出实物,而且林汉龙这一番颇为坦率的解说,至少表明短毛完全没有要对这项技术保密的意思,那直接花钱购买成品和服wù

肯定是最高效,最有利的方式。

如果换了个纯粹的工程人员过来,比如徐慧这种,没准儿便顺着周延儒的客套话大谈特谈技术方面了。但林汉龙却并非如此,他深知这帮官老爷最多嘴上敷衍一下,心底下对于技术流其实是不感兴趣的——现代社会中大多数官僚也是如此。所以多年来拉项目的经验让他只是在技术方面略略提了一下,使对面不至于完全听天书,接下来便主要是一些很实jì

的内容了——需yào

设立多少中转站,每个站点平均要花多少钱,要安排培训多少工作人员……都是在座这些明朝官员能听懂,也在其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当然真zhèng

经办肯定不需yào

这些大老爷出手。但他们作为上官,现在很多话提前说清楚了,以后具体干起来就要轻松得多——真要接下这个项目,肯定还是林汉龙本人负责。

林汉龙这边被一群老爷们拉着“谈正事”,那头永康候爷徐应垣便只能跟郭逸闲聊天了,徐应垣本人年纪颇大了,而且总要在这些未来女婿辈面前保持点长辈架子,所以更多是由他的儿子徐锡登出面交流。虽说彼此之间存zài

着足足三百多年的代沟,但总算大家都还是年轻人,还是能找到一些共同语言的。

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小侯爷徐锡登最感兴趣的也是战争,尤其琼海军自崛起以来还从未打过败仗,其惊人战绩早已传遍天下。这帮武勋子弟平时谈论起来,自然都是无比羡慕的。此时有机会跟个真zhèng

短毛交流,虽然郭逸自谦说他其实也没怎么上过战场,在琼海军团队中属于标准的文职人员,但徐锡登依然与其谈的兴味盎然——郭逸好歹也是个管理委员,没亲自上过战场,各种战报范例却都是门清的。何况当年短毛起家的第一战:以百余人大败琼州府进剿的五千精兵。这场战斗他却是参与过的,也不算完全没有实战经验。

两人交谈了几句,话题终究还是转到了当前最热的辽东战事上。徐锡登也看了那份电报,此时便拿着那张电报纸问个不停:

“郭大哥。这上面说那东虏酋首下令‘凡能取真髡头颅者,可得四个前程’——这啥意思?”

“嗯,后金——也就是东虏那边的规矩:从最底层包衣奴才到地位最高的贝勒级别,总共是被划分为二十四个前程。他们内部立有大功的。通常只是奖励半个前程。也就是说谁要能取得我们的脑袋,一次性就可连升八级——咱们这些‘真髡’的脑袋可值钱得很呢。所以不得不小心提防一些。”

郭逸笑吟吟指着自己脑门道,他在团队里一向做的培训工作。对于和明朝年轻人打交道颇有心得,很快便消除了与徐锡登之间的隔阂感。之后徐锡登又询问起有关“庞军师”和“解军门”以及“肖军门”等人的情况,显然这几位在明朝市井间的声望相对比较高。郭逸心中虽然有些酸意,却也一一耐心作答。

…………

花厅中其它地方也都是差不多的景象,这是明朝上层阶级首次与琼海军这支奇异力量的大规模接触——陈涛虽然在北京城混了一年多,却由于他个人的能力以及兴趣问题,更多只是作为一个参观者,只与一些特定人群交往,而并没有真zhèng

打开与明帝国高层的交流局面。

而这次来到北京的相亲团,虽然很大程度上也是抱着旅游的心态而来,但终究因为其人数众多,而且各方面的人才都有,他们的言谈举止,以及对大明王朝的态度,很自然便被看作了是代表整个琼海军的。

当然了,有能谈得来的,也有交流不下去的。毕竟彼此之间“代沟”相差太大,三观截然不同,即使彼此之间都想要努力把关系拉起来,也不是个个能成功的。

漫画家王晨便遇上一位。本来他看那位相貌出众,穿着打扮十分精彩:其身穿一件金线百蝶大红穿花箭袖,腰束五彩宫绦,外罩石青色锦缎排穗褂;脚下登着粉底朝靴。头上戴一顶束发嵌宝紫金冠,还颤巍巍顶着一个大红绒绒球!那造型就跟王晨从前看过的电视剧《红楼梦》中那位贾宝玉差不多,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世家子弟装束。

王晨一看就乐了——在这里还真能遇上一宝玉?找机会过去攀谈起来,对面当然不姓贾,但确实是正儿八经公侯子弟,然而其性格脾气却也跟那位宝二爷差不多——跟王晨这等污浊男人没啥好谈的。虽然似乎是限于长辈要求,也尽量在敷衍应酬了,但终究还是明显能让人觉察出:这一位不太善于跟人交际,或者说是不想交际。

王晨很快便觉察出了对方的不耐烦,也没再强求,找个机会说一声更衣便先撤了。跟侯府下人去厕所走了一趟,回来时经过廊下,无意中却看到侯府后花园墙头上,斜斜露出一处半红不灰的小楼檐角,在阴沉天空映衬下,感觉特别有味道。

搞艺术的人么,总是容易时不时地抽个疯——王晨忽然间觉得来了灵感,当即便抄起家伙——他随身总是带着画夹画纸和炭笔的,也不顾外面天寒地冻,坐在台阶上面便开工画起素描来。大约一小时之后,一幅炭笔画大功告成,以王晨的美术功底,又正是在逸兴横飞的状态下,画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会差,王晨自己也很满yì



而当他从艺术气氛中清醒过来之时,却发xiàn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火盆,难怪一点没觉得冷。又有个才留头的小丫鬟缩手缩脚站在旁边,畏畏缩缩的询问他能否将这张画儿赏赐给自己。王晨满腔创作热情得到了抒发,对于产品本身倒不是很看重,随手便赏了给她,看那小丫头千恩万谢的拿着画纸离开,心下倒很有几分王徴之“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自得。

之后也没什么意wài

,一路安安稳稳直到拜访完成,大家各自上车回家。此事不过一时兴起,本应该没什么后续——王晨自己都很快忘了,直到几天后胡雯一脸严肃的找到他:

“那天你在永康侯府干了什么?”

看胡雯的架势,倒好像他王某人干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情,王艺术家自然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没干啥呀,跟你们一样跟人聊天……哦,还画了张素描。”

“画了什么?”

“画了一座二层小楼,古建筑而已。”

“仅仅是画了建筑?”

面对胡雯的一再追问,王晨也终于回想起来:

“哦,当时好像看到楼上影影绰绰有个人影闪过,随手便勾了一笔……也就是个影子罢了,有纱帘遮着呢,我可啥都没看见!”

对于王晨的申辩,胡雯却用颇为古怪的目光看了他几眼,搞得后者很是郁闷:

“绣楼上无非是徐家小姐呗,咱们本就是来议亲的,就算画了她的住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对此胡雯却叹了口气,摇摇头:

“那不是徐家小姐……是徐家的媳妇。”

——那是成国公朱纯臣的女儿,前任永康侯徐锡胤的夫人,在历史书上都有记载的:说她少年守寡,从此一生都没下过那小楼一步。直到一六四四年北京城破,小楼被一把火烧为灰烬,这个可怜女人的一生也从此终结。

史书上当然是大肆赞扬此女的“节烈”,但当事人本身的意愿究竟如何,这就谁也不知dào

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成国公府对永康侯徐府用自家闺女的终生幸福来换取一座贞节牌坊的做法并不赞同。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胡雯刚刚才被成国公府的人找上门,而这也正是她此刻来找王晨的原因:

“成国公府的人表示,他们可以负责搞定徐家。所以想要我来问一声,你是否愿意接手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寡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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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二 胡雯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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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我们是来结亲的,不是来挑事结仇的吧?”

王晨是艺术家没错,但同时也算是穿越众里比较有政治头脑的,听到胡雯的询问之后,第一反应是那两家公侯府邸之间有事!第二反应是那关我屁事!俺可没兴趣掺和进去。解放妇女俺赞同,小寡妇也人人爱,但涉及到自家明媒正娶的老婆,还是按传统习惯比较好。

事实上胡雯对这个要求也蛮无语的,心说是不是我们看起来太好说话了,庶女孤女也就算了,连寡妇都往咱们这边塞,真当我们短毛荤素不忌啥都要啊?不过既然人家特地找上门来,又诚心诚意的提出了恳求,那她总得来问一声,毕竟王晨是正主儿,她不好越俎代庖的拒绝。

此时见王晨果然没啥兴趣,便也点点头:

“行了,我知dào

了,回绝掉好了。”

说着便要离开,不过临走时忽然想起手里还拿着样东西,便朝王晨手里一塞:

“啊,对了,那家人说感谢你送了那张画,也赠你一幅,是那女孩子自己画的,算是回礼吧。”

事实上成国公府的人还说了不少话,比如除了朱氏原本带去徐家的嫁妆,他们成国公府还可以另外贴补一份,以及会额外陪嫁几个漂亮大丫鬟之类……看来他们家为了推闺女出火坑也蛮拼的。很多条件连胡雯都听得云里雾里,但想想这边都不是缺钱的主儿,琼海军又不允许蓄奴,也就懒得提了。只这幅画倒没什么要紧,随手便转交了。

当然胡雯事先也看了一下,并不是什么自画小像之类容易引起口舌的内容——人家毕竟原本是堂堂侯夫人,又是在历史上出了名的节妇,肯定不会做此轻佻之举。只是一幅水墨画,同样是画的房子。更多她就不懂了。

而王晨在接过画轴并且将其打开时也没多想,还有兴致品评几句:

“哈,水平还不错么,线条和晕染都挺到位,有点国画功底的……嗯哼,没这几分才艺消磨时间,守寡的日子可不好熬啊……”

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低沉下去,不知dào

想起了什么。胡雯见他发愣,也懒得多管。正要回头,王晨却又忽然抬头叫住了她:

“等一等……呃……大姐你有见过她本人么?”

胡雯摇摇头:

“没有,我们去相亲人家怎么可能让个寡妇露脸。”

“那……能不能想办法见上一面,最好能拍张照片什么……”

王晨的要求让胡雯皱起了眉头:

“小王,你知dào

你这要求……会让我们很难办的。你认为值得吗?”

“难办,但对于大姐您来说并不是不能办,对吧?至于值不值么……我想见过了本人之后再决定。”

王晨一向挺傲的,但这回居然拍起了胡雯的马屁,后者瞪了他几眼。终于还是点点头:

“好吧,我尽量试试看……真是搞不懂你们这帮玩艺术的,永远不知dào

脑袋里哪根弦会突然通了电!”

…………

虽然答yīng

帮王晨周旋此事,但胡雯也没着急上火的马上再跑徐家去给小寡妇拍照。对成国公府的人也只说可以考lǜ

,并没有一口拒绝而已。

接下来她还是按部就班,依旧按照原先计划,忙着给大家排鸳鸯谱——双方都有结亲的意向。但具体谁对谁并未确定。按这个年代的习俗也不可能让男女双方自行见面选择,都是长辈看过之后说了算。

那天在永康侯府,全部的男性求亲者都在女方家长们面前露过了相。但坦率说指望那些明朝贵族仅仅通过第一次见面就能分辨出这些现代小伙子之间的差异实在很困难,在他们看来这些短毛似乎都差不多——就好像老外初次看华裔基本都是一张扁平脸。

反之亦然——那天胡雯作为男方代表同样把所有女孩子都给见过了一遍,但她的感觉也是一样:反正都是桃红柳绿,云鬓花颜,一群明代宫装仕女聚在一起确实很养眼,可混在一起连名字都搞不清,到后来胡雯都不敢主动开口找话题,唯恐叫错人名字闹笑话。

所以这次见面也仅仅只是见个面而已,距离真zhèng

要做出决定还差得远。对方倒是不太介yì

,反正只要能与短毛联姻就行了。但胡雯却不想这么随意敷衍过去,她所领导的妇联组织这回自告奋勇接过了联姻的主导权,当然希望能一炮打响尽量让大家都满yì

,而不是稀里糊涂把人拉回去然后搞一堆怨偶出来——若光是怨偶也罢了,万一到时候那帮男生对她们妇联的分配不满yì

,自己私底下来个重新配对之类……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所以胡雯如今正在非常认真的拉上朱月月,苏暮雪等助手,给所有男生女生制作个人资料小卡片。这是她以前在省总工会参加“解决大龄青年问题小组”时学到的优良经验:男方条件,女方条件,男方要求,女方要求……进入资料卡片之后全都一目了然。按总工会那位老前辈的说法:根据这些条件来配对,至少在外部条件上相差不会太离谱。

当然年轻人之间往往还要讲究个“感觉”什么,那就不是红娘大姐们能处理的了,但如果是因为“感觉不对”而凑不成,那也怪不到介shào

人头上不是?所以胡雯依然决定勤勤恳恳的按这条路线走下去。

不过制作资料卡片还挺困难的,男方还好,反正都熟人,脾气性格什么都了解的。女方可就麻烦了,光靠零零碎碎打听来一些消息,再加上那一天匆匆忙忙的见面,根本不足以建立起资料库。所以还得另行去一家家的单独拜访——那些相关人家倒是很欢迎这种拜访的,这样很多私底下不方面公诸于众的条件和要求都能说出来,而各家姑娘单独见个面,印象自然也深刻了许多。

…………

车声粼粼,冬日的北京街头,一辆装饰华贵的四轮马车正在艰难前行——昨天才刚下过一场小雪,这个年代的北京城基本没有道路硬化,有点雨雪就意味着道路将要泥泞好几天。无论人还是牲畜都只能在烂泥中挣扎,车轮亦然。

不过马车里面几位女士并未受到影响,反正她们出入的地方都是有青石板铺地的,必要的话还能临时铺上毛毡,怎么也脏不到鞋子。

马车很宽敞,挤一挤可以坐六名乘客,不过这时候里面只有四位:胡雯,朱月月,苏暮雪,以及吴尚宫——王娇娇虽然没兴趣掺和妇联硬揽上手的这桩事儿,但总算同意把自家的得力助理暂借出来。否则胡雯还未必有胆子去那些人家拜访。毕竟她对于这个年代的交际礼仪是一窍不通,就算从钱家请了个顾问,也不可能跟着她们进入内宅做提点的。

有一位从宫廷中走出来的前女官带领就要好得多了,除了在礼仪方面提供帮zhù

之外,吴尚宫还可以按照这个时代的淑女标准对那些小姑娘做出客观评价,这一点对胡雯她们帮zhù

也很大。

“欸,这几天真是辛苦小吴了,回头一定要包个大红包。”

毕竟是做过领导的,胡雯很清楚怎样才能激发起员工的工作热情——什么表彰荣誉都是虚的,银饼子才是实实在在。果然这句话一说,便见那位吴尚宫眉花眼笑的,虽然跟短毛混了这么久,终究还是难以适应他们这么直白的行事风格。不觉用手绢捂住脸颊,羞涩道:

“您太客气了,王姑娘给的薪酬已经足够丰厚啦。”

“她的归她的,我们归我们,你也知dào

咱们这边都是按劳取酬,付出了时间精力就该有报酬。”

胡雯理所当然的坚持道,而吴尚宫也就是口中推辞几句,岂有当真不要之理?这时却听旁边苏暮雪皱眉道:

“我们正儿八经雇佣的那位钱顾问,这段时间怎么尽跟郭逸林汉龙他们混在一起?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胡雯倒是知dào

点情况,宽容道:

“他最近是在协助参与我们与大明朝廷谈判商贸合zuò

的事情。男人么,总想着干大事,参与我们这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大约觉得丢面子吧。”

“伸手拿顾问费的时候倒不怕丢面子……既然是在帮郭逸他们做事,这开销就不该从我们妇联的帐上走!月月,回去之后把账目做到政治公关费用上去!”

相对于苏暮雪的义愤填膺,负责团队财务的朱月月倒是一脸不在意的态度:

“啊呀呀,无所谓啦,反正都是从贸易公司走的总账……要跳脚也该是安娜的事情,咱们只管花钱就好。”

几人嘀咕了几句,话题又转到接下来的行程上:

“诶,总算又搞定一户,明天我们该去哪家了?”

“让我看看备忘录……恩,是武平伯陈永寿家。”

“他们家闺女是叫金娘还是缳缳来着?我都忘了。”

“陈金娘,刘缳缳是宁晋伯刘天锡家的二小姐。”

“武平伯陈家,宁晋伯刘家……就剩这两家了是吧?亏得总共只有六七家,否则真得累死。”

“不是说又要加上两家么?成国公府已经占去了一个名额,剩下那个,听说他们内部正在谈判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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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三 颜好,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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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这边,最初表示有与短毛结亲意向的公侯贵族,是有六户人家,还有一家英国公府是不确定,总共七位姑娘。而琼海军这边,愿意参与相亲活动,并且愿意为此到北京来的小伙子却有九人。

其中几位原本是专程冲着那位“明朝林妹妹”而来的,不过现在他们的想法已经有所转变。因为胡雯在和所有女方见过面之后,回去就告sù

他们:这次的女孩子平均水平都非常高,即使按现代标准也普遍在九十分以上。那位李家小姐才貌确实极为出众,但在所有姑娘中,居然还并非是最出色的。

“你们这回可算是赚到了,若换了咱们原来那个社会啊,最多只能远远看人家几眼,连牵个手都休想!”

朱月月和苏暮雪略带酸意的评论让一帮大龄男人无不心花怒放,他们在这个时代不缺钱不缺势力,对于未来夫人的要求无非就是相貌和性格。而这些女孩子普遍年龄都没超过十六岁,性格脾气什么将来还可以慢慢调教,那就只有颜值最重yào

了——颜好,一切都好!

胡雯这边原本还担心狼多肉少,来个九个人,若是只能配成七对未免不好kàn

,但事实证明她完全多虑了——双方最早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琼海军还没开辽东副本呢。等到肖朗在旅顺口一战成名,用铁的事实证明在琼海军面前就连建奴鞑子都不堪一击以后,他们琼海军在大明勋贵心目中的行情又和先前大不一样——明朝勋贵大都是武职出身,虽说大明朝长期以来重文轻武早成惯例,但恰恰是这些勋贵家族心里头最清楚:在这个已经看起来不太妙的时代,一支强悍武力代表着什么,又能够给家族带来多么长久的益处。

所以几乎是在辽东消息传到京师的同时。就又有新的豪门赶紧表达了想要加入到这场联姻中的想法。但这时候反而是原本那几家开始推三阻四的从中设置障碍——竞争对手总是越少越好。等到相亲团真zhèng

抵达京师,听说求亲者还比原先计划的多了两个,根本没等琼海军方面表达什么想法,这边已经开始为那多出来的两个名额展开一场私下争夺了。

就在前两天,这名额变成了一个——胡雯没有当场拒绝成国公府的要求,后者就立马强势宣bù

他们也将加入到这场联姻当中。就算王晨最终看不上那小寡妇。朱家肯定也会再安排一个侄女儿顶上。大明朝开国至今还比较有势力的四家国公府,徐氏两家一是在南京太远,另一家定国公府则正好是今年逢大丧事,实在不好议亲。剩下英国公府原本已经有个侄女参与,还想着要不要再添个女儿进去呢,老关系的成国公府过来一说,这两家老牌国公府一起发力,占去个名额也就理所当然。

于是剩下那个名额真的成了香馍馍,胡雯这才发xiàn

原来在京师各大豪门的虎视眈眈之下。他们短毛才是小鲜肉——当然对此她本人还是乐观其成的,反正不管对方最终做出什么决定,哪家胜出,通知一下就好,她自会上门拜访。

胡雯这边带着一帮女同志忙着走访豪门,代表团的男同志们也没闲着,他们也在为团队奔忙——跟大明朝进行新一轮的商贸合zuò

谈判。

由于老李教授的一番开导,现在大家都已经基本认同了委员会的判断:琼海军与大明朝的关系不可能仅仅通过一纸条约就完全确定下来。今后随着双方彼此间了解的加深。各种利益交错纠缠在一起,以及经济上的往来日益繁多。各种条约谈判有得好签呢。指望人家明朝人开头上一次当,签了一个不平等条约,以后就会老老实实一直自认吃亏的遵守下去——这是意淫小说主角们的专利,短毛中没有这样的人才。

所以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了,钱谦益那个招安条款算是奠定了双方的政治合zuò

基础,在这方面双方都不想改变。不过茱莉与其签订的附属经济条款现在看起来已经有点“不合时宜”——尽管其实距离招安成功才过了一年半。两年都没到。可大明朝终究已经反应过来,不甘心再一味充当经济上的冤大头了。

而琼海军既然仍想从大明的市场中获益,那少不得就要分出些利益来给大明朝廷。所以双方将本着“友好协商”的态度,对这部分条款进行一些小小的修改和调整,但具体调整多少。那就要看双方的势力,底线,以及谈判人员水平高低了。

本来按照明朝方面所处的地位,他们在这种谈判中应该是很占优势的,毕竟市场本身是在大陆上,而大明朝廷则在这片土地上拥有近乎无限的巨大权力。不过明朝官员对于这种谈判的生疏和漫不经心几乎完全抵消了他们的先天优势。实jì

上,在那些大明官员眼中,他们根本不认为这是一场双方地位相等的谈判。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朝廷向下面某个藩属势力提出了要求,但对方有些本钱,也敢于讨价还价,朝廷不能象对待寻常僚属那样予取予夺,必须要付出些代价——但也仅此而已。归根结底,这是大明帝国内部的事情。

琼海军这边名义上的谈判负责人是郭逸,但真zhèng

操办具体实务则是林汉龙。他在与周延儒等几位大明高官接触了一两次之后便立即发xiàn

了这一点。不得不说古往今来的官僚都差不多,林汉龙以前作为小包工头,从zf部门手中接项目时多次与此类官僚打过交道,非常熟悉他们的思维套路。然后林汉龙便相当务实的建议代表团相应调整己方谈判策略,不再是以谈判对手身份,而是作为工程的承包商,为大明朝廷提供服wù

而来。

硬拗是没有意义的,明帝国在名分大义上的死板立场史书上早有记载:据说李自成打到北京城下时也只是要求崇祯封他个藩王,然后便愿意回西安去,但明帝国却依然拒绝。至于后金方面与大明朝多次有文书往来,却仅仅为了争执一个称呼上的问题而导致连最起码的交流都做不到——有这些教xùn

在前,林汉龙才不想为了区区一个名分问题跟明朝闹翻呢。作为在改革开放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他们太清楚哪些东西该坚持,哪些又完全可以灵活对待的。在他们原来那个时代,就连国家政策上都在玩“打左灯向右转”的把戏,况且这种商业谈判——没错,只是商业谈判而非政治。他们要争取的是商业利益,而不是什么政治名分——后者根本不指望明朝恩赐,只能依靠自己去抢夺。

所以在说服了郭逸等人之后,林汉龙很快便从谈判代表回到了他的老本行——包工头服wù

商。这段时间他跟郭逸以及陈涛三人每天就穿着一身不怎么挺括的皱西装——没办法,从现代社会带来的礼服不能天天穿。而本地另作的,哪怕裁缝手艺再好,在这个时代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厚重毛纺面料,只要一天没慰烫就立马起皱——手中也夹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如果不是出入都乘坐高级马车,身后还跟着一队警卫士兵的话,他们仨真跟刚改革开放时那类皮包公司小经理没啥两样。

他们仨出入的地点也充分体现了明帝国对于这场谈判的漫不经心——是在钱谦益钱大老爷的私宅,准确点说是在礼部尚书钱阁老府的书房中。不过他们的主要谈判对手却是周延儒——上一次跟短毛谈判时朝中无人在意,结果被个白身的钱谦益捞到了大便宜:短短两年内从白身到起复到入阁,虽说这也跟他先前积攒下的名望有关,但这华丽丽的三级跳依然绝对是开创了大明官场的一项新记录。

所以这回周大首辅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此事交给旁人了,肯定要亲自操刀。而钱谦益坚持要把谈判地点放在自己家里的缘由也就很容易理解了——周延儒跟短毛商议修约,万一修出个彻底推翻他原先条约的结果来,岂不是把他老钱变成了朝廷罪人?如今的钱谦益也算很有点政治头脑了,这种可能性虽然不大却也不能不防,所以哪怕就是天天无聊到干坐在旁边喝茶,他也必须要全程加入到谈判中去。

当然琼海军这边完全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跟老钱的合zuò

一直以来也很愉快,所以既然老钱有疑虑,他们也就顺水推舟的邀请钱大人全程参与了。除了这两位之外,既然主要是涉及到财政方面的事务,刚刚上任的户部尚书杨一鹤也免不了要请来谈一谈。但杨一鹤在谈了一天之后便发xiàn

自己胜任不了这项工作——他原本是漕运尚书,才刚刚接手户部,根本不熟悉情况。而且大明朝的户部作为最直接面对明王朝财政窘境的部门,那真是不折不扣的烂摊子,杨一鹤才接手就后悔了。

虽然表面上满不在乎,但真zhèng

的参与者都知dào

这次谈判事关重大,杨一鹤也不敢硬撑,在经过反复权衡之后,他决定还是跟周延儒沟通一下,把原本的户部尚书毕自严请回来,由这位最了解大明朝财务状况的干才来跟短毛面对面沟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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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四 棋逢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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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自严,字景曾,山东淄川人。哪怕按照最传统,最严苛的标准,他也是属于大明王朝最顶尖的那一批官僚人才之一,正宗的士大夫阶层——其十九岁时便中了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之后的宦途历程更是丰富多彩:从松江府推官开始,历任刑部主事、工部员外郎、河东副使、洮岷兵备参政、榆林西路按察使兼右布政使、太仆寺卿、右佥都御史兼天津巡抚……中央、地方、清流、浊吏,文资、武备——全都干过!堪称是明王朝中极其少有的通才。

如果后世把明朝这些官员做成游戏资料卡,毕自严的“政治”一栏数值绝对在九十以上,若是资料再细致一些,其中有“财计”这项数值的话,整个大明朝廷中更是绝不可能有比他更高的人了。毕自严从天启年间出任户部尚书,一直作到崇祯五年,期间左右腾挪,上下招架,总算是让崇祯朝前期没露出太大的财政窟窿。光凭这一手,就绝对称得上是当今大明朝廷中最擅长于财计,同时也对大明王朝财政绝境认识最深的官员——没有之一。

然而在崇祯这个末代皇帝手中,任何大才都干不长——朱由检这人天生的就不信任大臣。即使忠贞如孙承宗,谄媚如温体仁,圆滑如熊文灿,精明如洪承畴……崇祯朝不是没有人才,但是这些人在崇祯皇帝手下却很难充分发挥出才能,经常会由于这样那样的一些莫名其妙原因,不是被他自己撤换掉,就是被逼的大出昏招,结果一败涂地。

毕自严的遭遇也算是典型事例:他本来在户部干的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岔子,却由于帮zhù

旧交华亭县令郑友元在盐税银子缴纳数目上造了假——本身那盐税银子就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旧欠”,周围随便糊弄过去的人非常多。但偏偏他因为跟太监张彝宪不合。被后者告发,毕自严一头撞到了皇帝的怒火上,结果就为了区区千把两银子的事情——还不是贪污受贿,大明最优秀的户部尚书却以欺君之罪下狱了。

历史上这位毕尚书被关了一年多,终究没查出什么问题,最后为了维护皇帝的面子只是将其革职回乡。但是在把毕自严赶回老家之后没多久崇祯就后悔了——大明财政每况愈下,他这才知dào

人才的重yào

性。于是向来刚愎自用,从来不肯认错的朱由检难得唾面自干一回,在崇祯八年的时候重新起复了毕自严,并且让他官复原职仍旧担当户部尚书。

然而那时候毕自严已经六十七八。身体无论如何吃不消了,而且读书人毕竟有一口傲气在,在监狱里也算是看透了皇帝的性格,知dào

这位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虽然接下起复的圣旨挽回面子,但随即便上表请求致仕,根本不去京师赴任,崇祯也拿他没办法。三年后病逝,终年七十岁。

作为正统的中国文人士大夫,毕自严除了经lì

官场。也留下了许多著作,以及大批藏书,他自己的子孙倒没怎么用上。但毕家作为当地望族,对同乡的读书人多有支持。几十年后同样出生于淄川的一个年轻文人由于屡试不第。倒是有闲工夫把毕家藏书都给看了个遍,并且在若干年后创作出一部传世名著出来——那位文人的名字叫做蒲松龄,写的书便是《聊斋志异》。

…………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的毕自严倒还没有心灰意冷彻底告别官场的打算。皇帝抓他主要是一股子怒火上头。觉得自己被骗了,如今半年多过去,再怎么大的火也消了。老毕如今虽然还是待罪之身。但也没再关在监狱里,而是找了个寺庙让他“交代问题”——有点像是后世“两规”的待遇。

在宦海浮沉了四十多年,又做过一任主考官,毕自严在官场中的人脉相当深厚。自他下狱以来就不断有人为他求情,现在接班人杨一鹤直接提出要撂挑子,周延儒实在无人可用,只得去跟皇帝打个报gào

,说要不咱们还是让毕某人戴罪立功吧。

朱由检对于跟短毛的这次谈判也相当看重——他现在缺银子缺的眼睛都绿了。钱谦益先前向他汇报短毛入京事宜的时候,含含糊糊说这次有可能从短毛手里把东南盐政的财权收回来一部分——天可怜见,就这么几年时间,东南一带大明的官盐渠道已经完全被琼海军和郑家联手的私盐买卖挤垮了,堂堂朝廷现在居然还要通过谈判才能从短毛手里弄回点盐税银子,实在是丢尽了脸面。

然而对于琼海军这帮人,朱由检现在也不知dào

该怎么看待了——前些天那个后金贝勒德格类的脑袋才被送至京师。虽然整个下半边脸都被轰没了,实jì

上只有半拉子头壳,但无论从蒙古还是后金那里得到的讯息都证明这是个真货,短毛当真帮大明干掉了死敌努尔哈赤的一个嫡系血亲,这可是几十万明军多少年来都没能做到过的丰功伟绩!

然而短毛居然没向朝廷请赏,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据说连这半个骷髅头都是从乱葬坑里好容易才翻出来的,若非当时有人亲眼看见那位肖将军把枪管子塞进德格类嘴里击碎其头颅,还真不能确定这颗脑袋的身份——在短毛眼里鞑子兵都是一个样,死人而已。

所以朱由检现在根本判断不了那帮短毛到底是忠是奸——他看人就这两个标准。然而那伙人却是在两方面都很极端:琼海军接受招安不过区区一年半,可对大明的助益之处当真是超过了其它所有军镇,但对朝廷体制的破坏力却也是同样巨大。他现在只能糊里糊涂从钱谦益那里听取一些关于短毛动向的汇报,并从这些汇报中尽量找出对大明有益的部分来加以实现。

钱谦益说的很含糊,他又不傻,肯定不能跟皇帝拍胸脯保证什么——上一个在皇帝面前拍胸脯的是袁崇焕,其下场人人知dào

。所以在朱由检的概念中,短毛这回是否愿意拿出钱来还在两可之间。他本就是个心急躁切的性子,心头有事情压着,连这个年都没怎么过好。

尽管周皇后竭力安排,又让王承恩从琼海市场那里弄来许多新鲜南方货,把内廷妆点的漂漂亮亮,几场宫宴菜色品种也远胜历年,连一贯爱跟她闹点小别扭的田妃都挑不出不是来。可作为宫廷主人的皇帝陛下本人,脸色却始终阴沉沉的,搞得其他人也只得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恣意。这个年宫廷里富贵华丽都不缺,唯独喜庆气氛不多。

皇帝这么着急,下面大臣日子自然更不好过。若非被崇祯皇帝催着,周延儒也不会恬着脸皮硬是加入到那场勋贵集团组织的相亲见面会中去——那次钱谦益就没去,之后闲聊时还找机会小小讥刺了周首辅一下,说他过于操切,连这种女人家的事情都掺和,恐怕会被对方看轻。

周首辅才高八斗,在和钱某人的口舌之战中通常总是占上风的,但这回却只能眨巴眨巴眼听着,心说你要是坐家里一天收到三张来自内宫的小纸条,你丫肯定比我还急。但这话却不能公开说,只能埋在肚子里。

被皇帝催着干某件事的唯一好处,就是借此提条件时容易些。周延儒在这当口上提出要赦免毕自严,让他去跟短毛在谈判桌上好好较量一番,崇祯想想也真是只有这个人选最合适。于是便下了道口谕,让老毕参与到这场谈判中去。

对于这位大明前户部尚书加入谈判,最能直接感受到其人压力的便是林汉龙和郭逸等人了。前一天他们还笑眯眯跟周延儒,杨一鹤等大明高官谈笑风生的闲扯淡,嘴上拍着对方的马屁,心里却暗搓搓想着:

“跟咱们谈经济?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我是说你们在座所有人——都是战五渣!”

没想到第二天一来,发xiàn

对方换选手了,杨一鹤与周延儒都笑眯眯跑边上跟钱谦益喝茶去了。对面坐了个满脸大胡子的糟老头儿,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林汉龙用了好几天功夫打造出的“你好我好大家好”气氛瞬间告破。

然后周大首辅再一介shào

……我靠,上得山多终遇虎,这回可是碰上个boss级别的了,想不到这帮明朝老官僚也有睡醒的时候——毕自严的大名,琼海军这边负责经济口的人都知dào

啊。先前还有人说亏得朱由检已经把他弄下去,这回不用面对这老家伙,谁知人家还是让他上场了。

好吧,好吧……林汉龙在站起来与这位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六旬老人握手之时,心里头也升起一种很复杂的使命感。转头看看郭陈二人,却见他们也都不自觉的把身上西装整理一番,脸色变得肃穆起来。

虽然作为谈判对手来说,对方表现的越傻越好,可那毕竟是大明朝,他们的宗祖之国!自己这批人,终究还是从对方的血脉流传下来。现在对方终于警醒,派了这么一位懂行的过来,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那就让咱们来好好的谈一谈吧——为了咱们共同的未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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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五 棋逢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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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老头出手确实不同凡响,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跟琼海军扯盐政,而是直接谈到了琼州,吕宋以及台湾三块地盘的总体收入上——户部尚书对这方面果然最是敏感。

“老夫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这些日子有些闲功夫,更是翻看了不少关于琼海镇的奏报。你们在那三地做的可真不错啊。琼州府的岁入已是远远超越了广州,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上等州府中都堪称第一;台湾岛上虽然只有南北两地可用,粮食却非但足以自给,还能大批外运帮你们招募流民;吕宋那边……是叫马尼拉城吧?一年来光与西夷交yì

,光商税就有十数万两白银……按三十税一计算,仅仅贸易一项,马尼拉城去年就有五百万以上的金银在出入!而这些贸易多半是你们名下的那家商行在做……”

说到这里时,毕自严凑近一点,脸上带着那种只有内行人才理解的笑容:

“老夫大致帮你们估摸了一下:每年至少两百万以上的收入,不算虚报了花账吧?”

林汉龙和郭逸对望一眼,额头上都显出几粒汗珠来——虽然毕自严的猜测实jì

数目还有些距离,可在完全没有看到过琼海军内部账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就能大致估算琼海军的财政收入,这跟内行打交道果然麻烦啊。

郭林二人一时无言,倒是旁边陈涛反应快点,连忙接口道:

“老爷子,您也别忘了算我们的开销啊!”

林汉龙轻轻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咱们至少有那么多收入么,被这帮子大明高官听在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才刚一谈到具体钱数问题,边上周延儒钱谦益杨一鹤……几个人的动作明显放缓,耳朵也都竖起来了——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明朝官员向来缺乏数字化思维,看问题往往只是大而化之,而很少能耐下性子经营实务的。他们可以把人性钻研的非常透彻,可一碰到需yào

具体量化的问题就多半抓瞎。

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如此,而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缺陷——中国自古以来的科举选拔制度都只重视文章而忽视数学的。周延儒这几天尽在跟林汉龙吹牛聊天……难道他当真不想跟林汉龙谈些实jì

问题?怎么可能,如果有可能周延儒巴不得把别人统统踢走自己独占这份大功劳才好呢,可他做不到啊!

——周延儒在万历四十一年,年仅二十一岁时就连中会元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威风八面。要说头脑肯定是极其聪明的。但是他一生精力尽在儒家学说。要说圣人经典,孔夫子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熟极而流,倒背出来估计都不成问题。但林汉龙跟他谈某地开个电报局子要投资多少,收益率在几年后可以达到盈亏平衡……这些话题他靠着天生聪明还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能听懂”的地步而已。真要细致讨论,甚至跟对方讨价还价,他自知绝非短毛对手,还不如藏拙。

假如硬要去谈会怎样?——先前的实例正坐他旁边喝茶呢:堂堂东林魁首,一代文宗钱牧斋。当初招安那会儿实在无人可用,赶鸭子上架的勉强跟短毛谈了谈经济问题,最后谈出一个年贡两万的结果。当时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可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dào

肯定亏了。而且是亏大发了。如今再跟钱阁老谈他招安短毛的功绩,其它都好说,可唯独千万别谈到经济,一谈他就急!

钱谦益摔过的坑。周延儒肯定不会再去踩一遍。所以他才果duàn

同意让老毕上来。毕自严绝对属于文人中的异类,短毛在他面前谈具体数字那叫班门弄斧——对于陈涛的软弱反驳,老家伙似乎早有准bèi

。闻言继xù

呵呵笑道:

“没错,老夫还真大致计算过你们的开销,确实不少。朝廷派驻在你们那里为官的员额,所获薪俸远比朝廷自身按律例发给的要丰厚许多,此外每季还往往有大量的额外赏赐……这足薪致廉之策么,以往朝廷里提起倒也不止一次,只是没想到真zhèng

得以实现,居然是在以偏远著称的琼州岛上。”

说着,毕自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瞥了一眼之后道:

“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县令一级的正七品,月俸为七石五斗粮米,你们是按一石算一两直接给的银子,其间没有本色折色宝钞之类冲抵,已是相当优厚。而逢年过节的还有各类补贴,到了年底更发双俸……统算下来,琼州岛上一个县令,每年收入大概在三百六十多两,差不多正好一天一两银。”

“呵呵,这可比老夫的官禄还要高啊,老夫去年从朝廷户部领到的银子,各项加起来统共才三百四十余两。”

旁边周延儒笑眯眯插了一句口,引起厅中一众官僚都发出笑声——谁都知dào

大明朝的俸禄纯粹是摆设,当官儿的要真指望朝廷发银子养家绝对会饿死。

但毕自严却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点头:

“老夫宦游多年,对各处规矩关节也都有所了解。县令一职,不是太贪酷的话,每年净落个三四百两银也差不多了。你们直接把这笔钱给在明处,倒是免了不少是非。只是人心苦不足,老夫一直很想知dào

:你们这么大手笔的支出,当真就能保障官吏们个个清廉如水么?”

这边郭逸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能保证,但至少可以让大部分官吏把主要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捞外快贴补家用。在合法收入足以维持体面生活的前提下,大部分人还是能够遵纪守法的。此外合法收入高了,外人想贿赂他们的代价也会大大增加……”

郭逸身为管理委员会成员,正好是主要负责人事这一块,对这方面的资料掌握就比较翔实。此时被毕自严引发了话题,忍不住便附和了几句。看了看对面几位大明高官,他又补充道: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了解,从大明派来的官员普遍操守反而要比本地雇佣人员好得多,基本上很少有贪污受贿行为。”

这句话人家果然爱听,对面钱谦益立即轻笑一声:

“派过去的人皆是千挑万选,一时俊彦,怎会为区区一些阿堵物就忘了圣人教诲。”

提起这方面话题,钱阁老顿时就很得yì

,明朝外派到短毛领地上的官员在前期没啥人敢去,他老钱只好安排自己的亲信门人弟子,以及忽悠了一批东林党中的热血青年前往。而后续证明那帮人去对了——现在外派到短毛辖下已经被视为宦游之地的首选。从前到文选司去求外放的,最佳目标大都是南直隶以及苏杭一带。而现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全都巴不得外派琼州或台岛,或者哪怕是洋夷土著盘踞的吕宋也成——除了能拿到短毛的高额补贴外,去干个年把年,在吏部考评上就往往会被打上个“经济之才”的标签,回来后必然高升大用,绝对属于优等肥缺。

在座诸人中周延儒周大首辅其本职恰恰是吏部尚书,专门分管官员派遣的,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可能公然去给短毛唱赞歌,所以只是笑笑便罢。

郭逸也只好笑笑,从大明本土派来的官儿当然不可能个个是圣人,他们之所以在琼台吕三地表现得特别乖,主要还是这三地制度足够严密——琼海军实施的制度可是根据后世官僚体系设计的,用来约束几个明朝读书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而且赵立德在给他们作“岗前培训”的时候,也把其中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你老老实实干别乱伸手,三年任期下来光薪水加补贴,至少一千多是稳拿稳的。再加上在商贸方面的合法进项,一任下来两三千金的收入在六七品官员中也很看得过了,况且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期。

可要是贪心不足还想在规则之外捞一把……甚至不用咱们短毛亲自出手,周围虎视眈眈等着找岔子把你挤下去好取而代之的本地“公务员”就有一大把呢。更不用说给退回大陆后肯定会面对恩主及上官的怒火了——其间该怎么选择,能考中科举的肯定都知dào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在这儿细说了,毕自严也只是有感而发随口提及,之后并未深谈,依旧是把话题扯回了开销方面:

“按朝廷制度,县治之设,理应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各一,朝廷只负责这四人俸禄,其余杂佐不计。也就是说一县之中,官员俸禄每年加起来不应该超过一千五百两。琼州岛上一府三州十县,官禄所费,五万白银足矣。而台湾吕宋二地俱是新设,府县尚未定论,官吏亦是不足,老夫取琼州之半计算,三地相加,一年十万左右的官员开销,差不多了吧?”

对于毕自严自信满满的推论,这一回郭逸却是冷静摇头:

“老爷子,这回您算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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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六 棋逢对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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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愿闻其详。”

虽然是被一个年龄比自己孙子还小点的年轻人当面说错,毕自严却一点没有被顶撞的恼怒,反而显出兴味十足的表情。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端了谁的碗,就服谁的管。您说大明一县只需负责四名主官的俸禄,可我们都知dào

光凭四名主官肯定是控zhì

不了一座县城的。他们必须要有大批僚佐人员辅助。而这些人也不可能把嘴巴扎起来,他们肯定也要有收入,而且这收入还要足够高,以对得起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那么这笔钱由谁来出呢?如果是县官,那么那些僚属只需yào

对县官本人负责;如果是当地大户,那么他们就会变成大户募养的走狗——谁给钱听谁的,天经地义。”

郭逸说的兴起,一时间大概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竟然拿出了平日里在夜校里给学生上培训课的劲头,铿锵有力道:

“官府是什么?官府是体现统治阶级意志的工具!我们控zhì

着那三地,所以当地的行政人员必须要贯彻我们的意志——但这前提条件是我们要能保证他们的经济收入。不把牧羊犬喂饱了,就不能责怪它们会去偷吃羊群啦。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种事情,也只有朱……能干得出来。”

郭逸本来顺嘴就要嘲讽一下朱元璋的——养成习惯了。平时他们谈论起明朝政策时,十有八九最后都是以对那个乞丐皇帝的的嘲笑而告终。不过在最后关头他总算想起这不是在海南岛上的夜校中给自家学生上课,才硬生生刹住了车——在自家课堂上说这些话的好处是可以逐步潜移默化,消解掉那些农民学生对皇权的敬畏。但在明帝国的京师这边,当着一帮子大明朝顶级官僚的面开嘲讽,郭逸毕竟不如解席那样“有胆色”。

其实对面几个官儿已经听懂了,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做出一副啥都没听见的架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完全就把郭逸这段发言给忽略过去了。

毕自严也依然笑眯眯的,接着郭逸前一句话道:

“照这么说,你们是把所有官衙吏员和白役都给养起来了?可难道就不怕重蹈前宋时冗官冗费之祸么?”

“冗官冗费?”郭逸嘿嘿一笑,“不干活光拿钱那才叫冗官,可是毕老爷子您自己也是堂堂一部尚书。您应该很清楚行政工作需yào

多少人手哪。别的不说,光是我们琼海军下辖的财政部门,就有好几百人规模,否则怎么应付得了那么多的开支项目呢?”

“好几百人?”

郭逸这句话说出口,却见对面几位尚书大人脸色均是变得十分古怪。过了片刻,却还是毕自严沉吟道:

“老夫所在之户部,司掌天下财计。大明两京十三省,一百四十府,一百九十三州。一千一百三十八县……举凡各地赋税,口算岁入,官员俸禄,粮饷分发,诸务尽集于斯。然而部内堂官仅有七十四人,僚属杂吏一百六十五人,加起来总共还没超过二百四啊!”

不愧是掌管着大明朝廷钱袋子的人,毕自严一开口。数字全部精确到个位,这与通常明朝官僚的说话习惯可大不一样。而他这串数据报出来却也震晕了一批人——对面林汉龙郭逸陈涛三个全傻了:

“什么?”

“大明帝国的财政核心总共只有二百三十九名员工?老爷子您没开玩笑吧?”

面对质疑。毕自严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那位继任者:

“至少老夫在位的时候是只有这么些人,除非后来杨尚书又有所添减?”

“没有,没有!”旁边杨一鹤连忙摆手,“下官履任未久,自是一切都萧随曹规,只等老先生回任就好。岂敢胡乱动作。”

——毕自严此时无官无职,严格说起来还算是待罪之身。但在座诸人都知dào

:他既然被允许参加这次谈判,接下来肯定就是官复原职,说不准还能跟老钱一样混个入阁。所以杨一鹤在他面前姿态放得很低。当然还有另外一层原因:杨一鹤亲眼见识过毕自严之前面临的财政重担了,他自忖接不下来。对前任的业务能力也是真心佩服。

于是毕自严就点了点头:

“那就是只有这么多人了。”

郭逸愣了好半天,方才苦笑道:

“那毕尚书您的工作还能推行得下去么?就这么点人,连个架子都搭不起来啊。”

“怎么会呢?十三省清吏司除各掌本行省事务外,再各自分摊一部分衙门的俸禄粮饷分发,也就行了。比如这位陈小倌儿所在的钦天监,俸禄便是由陕西清吏司负责发放。”

毕自严随手指了指陈涛,却见他一脸傻愣愣模样,不禁笑道:

“你该不会是从来没去领过吧?”

见陈涛居然当真点了点头,毕自严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果然是不缺钱的主儿,不过本朝俸禄微薄,有些能耐的官吏都不会指望俸禄过活。作了一辈子富贵官儿,却不认识户部门头的大有人在,也不独独你一个。”

轻轻叹了口气,毕自严又继xù

道:

“除了左右侍郎经常要带人在外面跑,催查各地赋税,算是比较辛苦的。清吏司的那些郎中主事也就是每月分发俸禄粮饷之日忙一些,另外有地方上有税银粮米解送上京,清查入库之时会比较忙,平时还是挺清闲的。当然若是逢到有治河,赈灾,兵事,造陵之类额外大笔支出时,需yào

从各处库房调配物资,重新核对账目,那就比较累了。实在人手短缺的时候可以去国子监找些太学生来帮忙——不过这种时候毕竟不多。”

郭逸一直耐心听着,等到毕自严住口之后许久,方才惊醒般问道:

“这就没了?”

“是啊,没了。”

毕老头儿笑眯眯看着他:

“郭小友以为还该有什么?”

“您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日常开支与统计,这种事情一名会计一个出纳就能搞定。可财政部门最重yào

的工作:协助编制zf预算,控zhì

项目决算,以及对重大投资项目的审核……这些您都没提及啊。”

这下子反而对面那几个官儿发愣了:

“……什么预算决算?投资审核?”

郭逸揉了揉额头,再一次恍惚有在夜校中面对那些农民学生的感觉。考lǜ

了一下措辞,他拿出上课时的态度道:

“咱们举个实jì

例子来说明吧:比方说前段时间,有人建议修筑一条从琼州到临高的公路。那么首先是请工程部门作出施工方案,并且拿出前期概算:就是预计整个项目大约要花多少钱。然后便拿到我们财政部门来进行申报:其一是确定是否需yào

花这么多钱。其二便是看咱们能不能拿出这笔钱来,如果拿不出来,能否通过其它手法筹措——最终决定是找贸易公司借款。钱的数目和来源都确定之后,便拿着这些资料上委员会去讨论——诸位大约听说过,就是咱们琼海军的决策机构。”

对面几位大明高官都微微颔首,脸上表情都颇为严肃,显然已经意识到郭逸说的这些内容极为重yào

。这边林汉龙也皱了皱眉头,但并未阻止郭逸的发言,而后者也继xù

介shào

道:

“在委员会上大家从各方面分析利弊,决定这条路该不该修,最后讨论是通过了,于是项目便正式成立。财政部把前期费用拨付到工程部门,由他们委托施工单位进行承建……路是分成一段一段修的,每修好一段,工程部验收合格之后,财政部才会按照协议付余款。而在整个项目完成之后,财政部还要进行整体项目决算,统计最终开支。如果最终花费金额超出了原先概算,还要查找出原因,向委员会汇报……而这只是我们财政部门监管的诸多项目之一。”

“其它比如出兵山东或辽东,从大陆上吸纳难民,在各地兴建移民安置村……诸多项目,只有财政部门把各处申报上来,需yào

花钱的项目统计整合以后,再结合每年的计划收入,作为决策机构的委员会才能知dào

哪些地方需yào

用钱,而钱又可以从里哪来。然后他们便可以根据项目的轻重缓急,以及我们的总体收入状况,尽量安排收支平衡——这便是zf预算了,通常以一年为单位。”

尽管郭逸很努力地尽量用浅显语言阐述观点,但他的这番言辞中还是掺杂了太多的新名词,显然对面那几位大明官僚听得很都吃力。但他们却没有任何打断或询问的意思,反而一个个紧锁眉头,听得聚精会神,惟恐漏过了一点。其中毕自严更是拿出纸笔不停记录,丝毫不在乎丢面子。

“而另一方面,财政部门也需yào

对前一年的所有收入和花费进行统计,看是否符合之前的预算。是超出了还是有盈余,如果做不到平衡的话,至少要让决策者明白钱花到哪儿去了,又该如何设法弥补……这便是决算的作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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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七 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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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在那些花费巨大的项目进行之时,财政部门的人员就要介入其中,实时对资金流向进行监控。一方面是防止有人员贪腐行为,另一方也可以保证项目开支不至于脱离预算,如果出现了这方面的苗头,在前期比较容易发xiàn

并且做出调整——所有这些和经济活动有关的事情,全都是需yào

财政部门介入的工作啊!怎么可能清闲得下来——我们的财政部门虽然有几百号人编制,可平时一个个还都是忙得跟狗似的。他们内部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进了财政部,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郭逸按照他以往活跃课堂气氛的习惯,用一个小笑话结束了他的介shào

,但在座那几位明朝高官却没一个笑得出来的。他们都在沉思,在思考,在试图努力理解郭逸所说的一切。

其中毕自严的表情尤其丰富:他一边愁眉苦脸的想着,一边时不时在纸上勾勾画画,却又时不时的拉一拉扯一扯自己的头发胡子。大约是在为某些词汇难以理解而感到痛苦,却终究拉不下面子去向郭逸这个小年轻询问,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另外几位官僚都颇为同情的看着老毕,作为政坛老手他们其实完全能理解毕自严今天的作为——上来先杂七杂八貌似扯了这一大通闲话,其实是为了能打探一下短毛的虚实内情,如果顺便还能探一探短毛的家底则更妙。就好像商家之间做生意,总要知dào

对方的大致实力才好打交道。

这几天郭逸等人通过闲聊谈天。觉得这几位明朝大员也不过如此,殊不知对方也在对他们进行试探。几次接触下来,都觉得这群短毛小伙儿普遍没什么心计。当然不能说蠢,只是在待人接物方面,似乎都太天真了一点,感觉就好像那些从小生长在富贵人家,没吃过什么苦头,不知人间险恶那种。

当然程度有高下之分,陈涛算是最没心机的。郭逸次之,对林汉龙的评价高一些。但总体来说,以大明官场的标准。这几位都只能算是“傻白甜”——如果周延儒们知dào

这个现代词汇的话。

——不过是一帮掌握了些奇技淫巧,便不知dào

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若当真进入大明官场打拼,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给人生生玩死——当林汉龙等人在悄悄鄙视这些大明官僚的经济头脑时,殊不知对方那犹如和煦春风般的笑容下面。也满是对他们的不屑。

只是这几位都自重身份。毕竟他们是朝廷高官,士林领袖,总要爱惜些羽毛,不方便使用一些小手段。但毕自严就不同了——至少目前他还是白身,无官一身轻,也就不必有什么顾忌。

所以由老毕出言试探最合适不过,以毕老头儿的宦途经lì

之丰富,对付这几个毛头小伙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当毕自严在同郭逸交谈时。周延儒等人都是笑眯眯在旁边用一种看钓鱼的眼神看待他们。

果然老毕这才稍稍一挑逗,那姓郭的小伙儿就上钩了。

他开始说了……

他还在说……

他说个没完了!

……我晕这小子在干嘛?把我们当一群蒙童吗?唯恐我们听不懂他的文辞?这里可全都是两榜进士出身!还有状元!

好像还真听不太懂……但似乎非常重yào

啊!这姓郭的小子当真是说出了许多关于短毛的内情。居然连那个核心机构“委员会”是怎么运作的都给解释了一通——还是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

不象是假的,因为听起来太有道理了,然而这却更让人觉得惊恐——这种治国理政之术,岂是一般人所能习得?天下间绝没有哪一个学者大儒会随随便便传授这种学问,甚至哪怕是在帝皇之家,若非储位有望的嫡系,寻常庶子旁支也不该接触到这些的。

——这个姓郭的小子知dào

自己说了些什么吗?就他今日所谈,放在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是足以作为维持家族百年不堕的不传之秘!就算周延儒,钱谦益这类大明的顶级文人,此时也都在默默记忆,打算回去后第一件事就赶紧把这些内容抄记下来,免得有所疏漏。

那些人尚且如此,毕老头儿更不用说了——他已经完全沉浸到郭逸所说的那些内容中去了。明帝国是标准的家天下体制,天子做为家长掌握一切权力,财政大权当然更不例外。户部只有保管和统计之责,说穿了就只是一管仓库的。对于仓库中的钱粮物资该怎么支配,发出去之后该怎么使用,户部其实是没有任何管辖权的,甚至连建议权都没有——如果户部尚书没入阁的话。

但是作为帝国在财政方面最优秀的专家,毕自严很早就意识到:通过对国家财政状况的梳理和记录,户部本应该是可以对整个国家的运行起到极大作用的。财政乃是一切政策的基础,国家任何一项政策都脱离不了金钱与物资的支持。如果有人能掌握到其中规律,总结出一定规程的话,就可以为那些做出决策的人——天子或者内阁提供若干最优或次优解,供其在决断时选择。如果还能对钱物的使用有一定监督之权,那就更妙了。

但他以前只是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具体要怎么操作,却还并没有能理出头绪来。在毕自严想来,连自己都只能略略窥到一点门道,天下间能想到这方面的人恐怕没几个。将来恐怕只有待某位奇才大能横空出世——比如王阳明那种,还不能看不起经济实务之道,才有可能把这门学问真zhèng

完善起来。

然而今天,一个年龄不过二十啷当岁的小年青却直接把完美答案劈头砸到了他的脸上:预算,决算,财政监管——中文的最大优势就在于可以“望文生义”,即使毕自严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现代名词,光听到词语本身也能想象出其涵义。郭逸再稍稍解释一下,他马上便理解了其中窍要——只要是与财政相关的方面,他的悟性绝对无与伦比。

一时间小花厅中别人都安静下来,就听到老毕一个人在神神叨叨,叽叽咕咕的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纸上不停涂涂写写。看毕老头儿的这副沉迷其中的架势,在座的其他三位大明高官颇有些无奈的对望了一眼——老毕今天可算栽了,钓鱼钓上来条大鲨鱼,反把自己给拽下去了。更可气的是对面那小郭依然一副傻乎乎样子,完全不知dào

他的“随口举例”给这边主力选手造成了多么沉重的打击。如果不是装出来的话,只能说恐怕连这帮短毛自己都不清楚他们的底蕴有多么厚重。

无论如何,今天的谈判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于是周延儒再次出面,跟林汉龙又闲聊了一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宣bù

今天先到此为止,明天继xù



琼海军方面三人告辞离去,这边大明方面的几位高官以前也都是很快各回各家的——这几位之间的关系还没到要秉烛夜谈的份儿上。然而这一回,他们几个却都坐在钱家小客厅里半天没动,一个个脸色复杂,头脑中皆是思虑万千。

几人枯坐了一阵子,周延儒忽然向钱谦益举起手中茶杯:

“牧斋兄,且容学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钱谦益有些意wài

,他和周延儒之间一直很有些瑜亮情节,自己当前的文坛地位和名望都已经高过对方,官位圣宠也不差多少了,更不用说还有与短毛的关系这个大优势在。然而——对方是状元!是状元!是状元!

有这层光环护身,周延儒在他们这类文臣中间永远可以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势在,以前跟钱谦益交谈时也都隐隐保持了一份傲气——毕竟他是帝国首辅,可今天怎么会突然摆出这样客气的态度?

钱谦益心头纳罕,但还是举杯与对方互敬一杯,接下来便听周延儒自己解释道:

“数年之前,牧斋兄向天子请求恩典,赐予那些髡人举子功名,当时学生是很不以为然的,国家名器,岂可轻授。然而以今日之所见,举人怕还是低了,就算进士,都未尝不可。至少,放出去任一方州县,是毫无问题了。”

这句话让钱某人心中暗自得yì

——那帮短毛都是在他手中得到的功名,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科考,但是按大明的习惯,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为是他的门生了。眼下周延儒承认了那些人的学问,无疑也是在夸赞他的眼力。

心下虽然大喜,嘴上却依然按照文人习惯谦逊道:

“玉绳赞誉太过,我看他们为人处事上都还稚嫩得很,当不得什么大用。”

周延儒嘿嘿一笑:

“除了那些四五十岁才登榜的,新科进士哪个不稚嫩?为人处事么,投入宦海中历练个几年,总是能学出来的。可‘官府是体现统治阶级意志的工具’这句话,我大明朝的进士,又有几个人能够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未完待续。)

PS:看到内容不对的朋友,请勿着急,这是在进行防盗测试。

请半小时以后再来看正确内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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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八 还是谈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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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出,厅中另外三人都是脸色凝重,就连毕自严也终于停止他的推演计算,抬起头来加入到了交谈之中:

“我看那个小郭也只是拾人牙慧而已,他本身其实并没悟透这句话的意思。”

旁边杨一鹤也笑了笑:

“如果是自己悟出来的,或者真zhèng

学通了,反而不会这么随随便便拿出来卖弄了……必定是就学而来。而且看他们的态度,似乎无论学的人还是教的人,都没把这些道理太当一回事。”

周延儒也是一声长叹:

“屠龙之术啊!居然如此轻佻对之……真不知dào

这些髡人是从何而来,他们的学问又是何人所授。”

这声感叹过后,在座几人又一次陷入沉寂中。关于这伙短毛的来历,朝野民间早有多方猜测。但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是这群人来自海上,其它便再无头绪。

当然不止一个人说既然短毛已经受了招安,又不是那么难以打交道,何妨当面向他们询问呢?可这句话说的人挺多,真zhèng

敢去做的却一个都没有,就连公认跟他们关系最密切的老钱,此时在周大首辅的目视之下,也只是打了个哈哈:

“这事儿么,现在看起来挺隐秘,但也许用不了多久便天下皆知了。”

“哦?”

面对三位同僚探询的目光,钱谦益脸上显出一丝捉狭笑容:

“……瞒得过外人,又如何瞒得过枕边人。只一两人也就罢了,若是七八对么……”

“哦!”

另外三人都是一脸的了然之色,周延儒再度举起杯子,用很佩服的语气道:

“牧斋兄,请容弟再敬你一杯!”

……在与钱某人又对饮了一杯茶之后,周延儒却又转向毕自严那边:

“景曾公,学生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毕老头儿自然请他畅所欲言,于是周延儒轻声道:

“明日再谈,还望老先生不要再跟他们绕弯子了,咱们还是直接谈钱吧。”

“嗯?玉绳此言何解?”

听到是这句话,毕自严顿时有些不愉的意思——他正有太多的疑问待解,虽然不好意思直接问,但看那几个小年轻都不是什么有城府的,而且似乎还颇有表现欲望。稍稍引诱一下,便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还唯恐他们了解得不够多不够细。

此时毕自严正在琢磨着明日如何将一些迷惑之处不动声色透露给对方呢。怎么却要停止?

对此周延儒却是苦笑道:

“老先生,学生正是担心他们说的太多太细,反而坏了吾等的道心哪!”

这句话说出来,如果是一般人未必能听懂,但在座几位都是学问大家,一听之下便立时了悟——他们这些人生平所学,无非四书五经,先圣著述之类,这可不仅仅是用来科举当官的敲门砖。更是用于指导人生行为的准则,所谓“道德文章”乃是一体,密不可分。

眼下这几位浸淫此中多年,他们的学问早已是圆融贯通。自成体系了。如果按照现代人的形容方式:这几位的人生观世界观都已定型,用于解决问题的方法论也全是从儒家经典,圣人大义中而来。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然而就在短短这几天的交流中。他们却分明看到了一个与传统儒家理论截然不同的新世界。虽然林汉龙郭逸等人所说的并不多,但这几位大明朝的顶尖文人却可以在那片言只语背后,感受到在那里必然存zài

着的。一整套无比庞大,而且似乎是比他们原先所学更加完美,更加自洽的文化体系。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也许是个开亮眼长见识的好机会,但在座这几位却都不是寻常人——他们已经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道”,他们也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行走了大半辈子,其一生功名事业皆由此而来。这时候再看到旁边出现一条新的道路,哪怕有人告sù

他们说这是更接近于圣贤之道的近路,他们也不敢接受了——他们的头脑已经是灌满了水的杯子,再也接受不了其它观点。

周延儒这句话一说,旁边钱杨二人立时点头表示同意,其中钱谦益脸上更是露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来——作为和短毛接触最久,打交道最多的高级文人,他受到短毛的“荼毒”也最是剧烈,其实在很早以前就遇到了这个问题。而钱某人的应对之法便是不闻不问,故作不知。即使有时候有后辈学生问起,也只是以“髡人之法虽妙,却似脱胎于西夷,非我中华之学”糊弄过去。

这固然让他能在后辈和短毛面前都维持住体面,可有时候在深夜无人,独自静思的时候,也难免会想,自己是不是在做那掩耳盗铃的蠢事?若是被其他大儒知dào

了短毛之法,他们又会是如何一种态度?

这时候见周延儒这个状元郎的想法居然和自己不谋而合,这种来自竞争对手的认同感让老钱一下子感觉非常好。而旁边杨一鹤虽然也才是刚刚接触到短毛之学,却立即也表达了相同的选择,这让钱谦益愈发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错。

只有毕自严那边,虽然也对他们的想法表达了理解之意,却又喟然叹息道:

“玉绳之言,诚为稳妥。然我大明今日之内忧外患,首要即在于钱粮短缺。若明明知dào

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却不敢去触碰的话,老夫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玉绳尽可放心,老夫不会再当面跟他们探讨此事。此等学问,恐怕也不是言语试探之间便能掌握。我看那些髡人并非敝帚自珍之辈,也许开诚公布,真心求教更合适些——牧斋,到时候恐怕还要仰仗你从中斡旋。”

钱谦益立即拱手:

“老先生为天下计,不惜影响自身道统,学生又岂敢落于人后。介时若有所需,绝不敢推辞。”

而周延儒也点头道:

“吾等汲于俗务,道心修养不足,故此不敢贸然接触。景曾公乃是前辈,又在朝中打磨多年,定力绝非吾等可比。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借助髡人之说,磨练自身学问,公之学养境界,或许能从此更上一层也未可知。”

毕自严嘿嘿一笑:

“也有可能弄个邯郸学步,到最后只能爬着走的下场也说不定啊……可惜老夫已经陷进去啦,不碰个头破血流,决然不肯回头的!”

这边几人计议已定,各自又饮了几杯茶,方才分头散去。而另外一头,郭逸等人回到自家营地后,闭门商谈下一步计划时,林汉龙坐下后头一句话却也是:

“明天咱们还是直接谈钱吧,别再跟他们扯什么政策了。”

郭逸自是不解——他先前还是颇有些小得yì

的。尤其是当他说出那番话之后,分明在几位大明高官眼中都看到隐隐的惊讶之色。和陈涛这样久居京城的不同,郭逸对于能够在这些历史名人面前卖弄一下自身学问还是挺有成就感的,现在他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穿越小说往往都喜欢把回到古代抄袭著名诗词当作高潮亮点来描写了——这感觉着实不错。

只是来到明朝这么些年,小郭也曾获邀参加过一些文人墨客的聚会,所以他早就知dào

靠抄袭诗词装逼绝对行不通——言为心声,诗词文章是非常私人化的东西。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言语谈吐,遣词造句完全不一样。一个在平时交谈中表现出连格律,韵调或是平仄都不熟悉的人,却突然间拿出一首大作说是自己写的,除了招惹来嘲笑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所以尽管当初他们内部还正儿八经对明末清初之后的若干著名作品做了个“归属权划分”,免得有人抄袭抄到撞车,但这么多年来,似乎并没有听说有谁在这方面闯出名头。就连当初被抢破头的纳兰词,除了在南方的窑子里偶见传唱外,似乎也并没有达到在原本历史上的风靡程度。

然而今天小郭却成功在大明朝状元首辅面前露了一脸——靠的是他初中时最不感兴趣的政治经济学,这感觉相当不错!郭逸原本就颇有好为人师的欲望,否则也不会以程序员的老本行,在这个“谁主张谁负责”的团队内却逐步混到了教育口去。如今有机会对一群大明高官上课,他的说教欲正浓厚着呢。

“为什么不谈?让他们对我们的体制和政策有所了解,有助于我们今后的合zuò

啊。”

然而林汉龙却只用一句话便破灭他的想法:

“我们只是来与大明作商贸谈判,而非帮他们推行政治体制改革的。再吹下去,我们的那点子家底恐怕都会被他们摸清了——你觉得如果被明朝方面了解到我们当前的货币收入已经超过了明朝自身,他们对我们的要求还会仅仅局限于盐税一项吗?”

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明帝国也是如此——从最初原打算花钱消灾,到后来拿了两万年贡便心满yì

足,再到要船要菜要东西,乃至于如今又要盐税银子……今后必然还会层层加码,这一点委员会早有预计。反正只要和明帝国的交流还有利可图,他们就要尽量维持住双方的合zuò

关系,毕竟是琼海军这边从这种合zuò

交流中获益更多。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们会主动送上门去给大明痛宰,谈判桌本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战场。在这方面,小包工头出身的林汉龙当然比程序员郭逸更有经验——所以尽管郭逸挂着个管理委员的头衔,委员会的指令却明确指定了这次谈判由林汉龙主要负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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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九 实质性问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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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双方不约而同的调整了策略,此后的谈判进度便骤然加快起来。从第二天开始,林汉龙在与周延儒见面时便不再谈那些假大空的东西,而是直接拿了账册与图纸出来,告sù

他们琼海军方面愿意与朝廷在盐业方面进行合zuò

,并且分享相关利益,只要朝廷愿意在某方面做出一点小小让步……

“可是盐税本就为朝廷专有,这部分银子原本就应该是属于朝廷的,你们不能拿朝廷自己的东西再来向朝廷提条件!”

周延儒在这时候还是表现出了一位帝国首辅应有的态度,对此林汉龙却是洒然一笑:

“周大人,空话套话咱们前两天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没必要再兜圈子——从两广到江南,甚至如今的山东,官盐根本卖不出去,这是事实。我们用日晒法生产出来的琼海盐无论从数量,质量,还是成本价格方面都远比朝廷用传统煎煮法生产的官盐好太多,在市场上淘汰掉官盐本就是正常经济现象。如果不是因为中间转手多了会导致价格急剧提升,估计连内陆市场都快要被琼海盐攻占了。”

“那是你们无视国家法度!”

旁边自觉应该唱黑脸的杨一鹤赶紧跳出来吼了这一声,对此林汉龙只是笑笑——咱们短毛可是反贼起家,连朝廷大军都灭过,盐法算个毛。

“杨大人,即使朝廷法度也不能强迫老百姓在有更好选择的前提下,还去花好几倍价钱去买那些价高质次的官盐。琼海盐淘汰官盐,这是市场的选择,是广大最终用户自身的决定——据我所知就连京师之中,精炼过的琼海盐也在逐步取代青盐成为富贵人家的首选。几位大人自己家里用的多半就是琼海盐吧?”

“……从大市场里买来的?那肯定是了,咱们不吹不黑,几位大人凭良心说:咱们的盐是不是比官盐要强多了?好东西总是受欢迎的,这个理到哪儿都说得通不是么。”

“可是你们偷逃了本属于国家的税银!”

毕自严也终于插了一句口。提起导致他丢官下狱的盐税银子他就一肚子气。虽不能说短毛是罪魁祸首,可终究与其有关。

“所以我们现在不是来谈了么……这一次的合zuò

,我们愿意把晒盐场的相关技术拿出来交给朝廷;另外,已经在大陆南方地区建立起来的销售网络,包括从运输,仓储,到终端的销售网点,我们也都愿意拿出来,逐步让朝廷派遣的人员接手;此外,我们还可以承诺:在大陆上的盐场建设起来之后。琼州吕宋等地产的海盐仅限于自用,不再进入大陆市场。台湾方面因为有郑家的存zài

,我们无法完全做主,这个要朝廷再与其谈一谈。不过我相信,只要咱们这边谈妥了,郑家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折。”

说着,林汉龙将手中那本帐册递过去:

“几位大人,我们可不是在空手套白狼,我们是实实在在拿出真东西的——这是去年我们在大陆上的盐业销售帐目。几位大人可以看看:这只现金奶牛可以立竿见影的给朝廷带来多大利益。”

周延儒立即接过账册,但只略略瞄了一眼便将其递给了毕自严。后者虽然对琼海军以现代会计方式的记账法也看不太懂,但毕竟是专业人员,很快便从中找出了最终的几个数据:

“呵呵。好一家赚钱铺子!光去年一年就有六十多万的净利……哦,不对,你们用的‘元’,以半两计。那也有三十多万两银子,相当不错了。老夫记得江南一带盐税最多的年份,也不过与此相当。”

“哦?是哪一年?”

旁边钱谦益想要捧哏一下。却没捧对地方——毕自严有些尴尬的样子,过了片刻方道:

“唉,不谈了,是魏逆当国的时候,他派了太监死命搜刮,导致民愤大起。”

“可是随着魏忠贤的倒台,当地的盐税也随之下降,最多好像降低到只剩几百两了?”

旁边郭逸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然后便被毕自严瞪了一眼:

“那还不是你们的缘故?”

“嘿嘿,崇祯二年三年的时候我们可还够不着那边呢,朝廷收不到江南盐商的税可真不关咱们的事。即使我们不出现,也一样收不着。”

郭逸来之前还真是钻研过明帝国在盐政方面的历史资料,这时候又忍不住拿出来卖弄,然后被林汉龙也瞪了一眼——大家好好谈钱呢,跑来打什么岔啊。谈判策略中不是说好由我在前面冲锋陷阵负责讨价还价,你作为管理委员尽量少开口,充当个门面就行,这样关键时刻才好一锤定音。搞得这么轻佻,到时候怎么让人信服?

被林汉龙私底下狠狠踩了几脚,郭逸总算消停下来,继xù

捧个茶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冒充弥勒佛。

而毕自严也没受他影响,立即询问起最实质的问题:

“我们双方合zuò

的话,这三十万两中朝廷能拿到多少?”

“第一年我们双方一家一半均分,因为我们还需yào

维持这条销售网络的存zài

——朝廷也需yào

继xù

从中赚钱吧?之后由朝廷派遣的人员逐步接手,第二年咱们四六,朝廷拿六成;第三年三七……以此类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年以后,这部分收益将完全归大明所有。”

听了林汉龙的报价,周延儒等人立即都朝毕自严看过去——讨价还价是他的责任。但老毕却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略略考lǜ

了片刻,便直接朝周延儒点了点头,表示可以接受。

周延儒作为帝国首辅,也不是完全对经济没概念,他本身也觉得这个报价已经相当公道了。原先他们估计短毛就算肯让利,最多一家一半,没想到对方愿意彻底放手。至于要拖个几年,那更是理所当然,现在就算短毛说要全盘脱手他们还不敢接呢——这可是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要是朝廷贸然接手。又赚不了钱的话,这责任谁都背负不起。还是让短毛手把手教个几年更稳妥一点。

此刻见毕自严都没意见,周延儒自也不会多事,便点了点头:

“第一年十五万,后面逐年增加……唔,那倒也可以……”

“且慢!”

旁边杨一鹤似乎是打算把黑脸唱到底了,这时候却又插口道:

“这账目清册,全是你们自己拿出来的,中间想必打了不少埋伏?老夫也懒得管那许多琐碎,再多问你们要个五万。凑个二十万两白银报效朝廷,不算过份吧?”

林汉龙呵呵笑起来:

“杨大人,您大约是觉得我们刚才答yīng

得太痛快,就肯定还有更多油水可榨。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么,完全可以理解的谈判策略。”

无视杨一鹤略带不快的目光,林汉龙又笑道:

“其实我们也可以一上来先给个很低的比例,然后再一万一万的和诸位慢慢抠,中间拖个两三天,最后才拿出刚才那条件来。相信届时各位肯定就高高兴兴答yīng

了。而且觉得这条件非常公道——这原本就是我们最初拟定好的谈判方略。”

说到这里时,林汉龙稍稍加快了点语速,阻止了想要说话的杨一鹤,继xù

道:

“然而实jì

上我们并没有这样操作。因为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们觉得几位大人都是很讲究实jì

,也很有魄力的领导者。而且各位大人以堂堂尚书之尊,专程抽出宝贵时间,亲自参与咱们这次谈判。本身已经足够说明了大明朝廷对于这次合zuò

的重视,所以咱们再玩这类小把戏并没有什么实jì

意义。”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汉龙这一番话说的刚刚还面有怒色的杨一鹤面容渐渐和缓下来。而周延儒则捋着胡子,颇有深意的看了隔壁老钱一眼——我倒是不想来的。可上次让你跟短毛谈了一回,转眼就从个乡下白衣儒生一跃而入内阁,礼部尚书。这次要是再不介入,回头恐怕连这个首辅位子也要保不住了。

而钱谦益同样也用眼角余光瞄了周延儒一眼,心中同样有话:连人家相媳妇儿你都巴巴的凑过去,撬墙角的心思也太明显啦,真当老夫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么?从前懒得理会而已。这不,随便打个招呼,就还是只能来我家谈!

这边几人各怀心思,对面林汉龙则继xù

说道:

“至于咱们这边呢,说句不怕诸位生气的大话——咱们这一百多‘真髡’,各人手中也都是有一摊子事情的。比如我就主要负责海南岛那边的基础建设工作,我在这里多停留一天,海南岛上的很多基建事务就要多耽搁一天。郭委员则是负责咱们的人力资源培训这一块,当然还有作为管理委员需yào

履行的监管职责,他也并不能离开海南本岛太久。”

“时间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很宝贵,而这次我们要谈的事情又是那么多——先前周大人和我谈过建立电报站的事情,相信您已经知dào

了:一旦涉及到那些具体技术问题,都是非常繁琐而且累人的。但这方面内容又不可能不谈——整个大明就没几人了解这些东西,可如果不能向各位大人解释清楚其中的基本原理,搞得神神mì

秘象巫术一样,大家又如何能放下心来彼此合zuò

呢?”

这几句话倒是实在——几位大明高官心中都暗暗点头。他们很想要得到琼海镇的那些奇妙技术,但同时也很担心会被对方欺骗。现在林汉龙摆明了说会在交流技术的同时尽量向这边解释原理,哪怕只是嘴上说说呢,多少也能听出个子丑寅卯来。

“事实上我估计我们这一次谈判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多半都会用在交流这些技术问题上了,光解释那些细节就足以让我们筋疲力尽。所以呢,我在这里大胆提一个建议:我们双方就不要再互相试探或下绊子了。对于可以让利的部分,我们这边可以保证:一次性让到位,绝对不玩虚的。几位大人呢,看看条件能接受,就别拿捏了,痛痛快快说一声可以。若是真不行,那也直接说明,咱们也不必再多浪费时间,赶紧谈其它可以合zuò

的部分——几位大人看这样是否可行?”

林汉龙这一番演讲可谓唱作俱佳,声情并茂,即使在这几位明朝顶级高官面前,也绝对算是第一流的口舌了。只有后面陈涛悄悄撇了撇嘴——当初陪我哥去买房子那会儿,通州的某个开发商也是这么慷慨激昂的,“痛快”成交以后才发xiàn

每平方比广告上都贵了好几百去……奶奶的,搞房地产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惜对面那几位明朝官僚都没经lì

过后世推销员的忽悠,没能豁免林汉龙的魅惑术,钱谦益率先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很好,吾等所谈乃是国家大政,利在千秋之事,原也不必锱铢必较,效那等商贾之态。”

钱阁老都这么说了,周首辅也没反对,杨一鹤单独再唱黑脸也没意思,于是谈判原则就这样确定下来。之后双方再谈盐业方面的合zuò

倡议,当然也就不那么“锱铢必较”了。

“好吧,一半就一半……作为交换,你们提的要求:是朝廷允许你们在琼州岛上开设一处宝泉局,用以铸造你们自己的银钱,是这样吧?”

双方先前其实早就进行过私下沟通,就是觉得能谈得拢才坐下来细谈的。在大明看来这似乎根本不算个事儿——自铸钱币确实称得上大逆不道,可琼海军啥时候在乎过这个?他们犯得着用大陆上每年能收入好几十万的私盐渠道来交换朝廷的铸币许可么?

“准确点说:是承认我们的银币可以作为大明帝国的合法货币,在帝国疆域之内能够自由流通——没错,具体措施就是表现为:允许我们在海南岛上开设一处被大明朝廷认可的货币发行机构。”

林汉龙这话说的有点绕口,但既然他先前说的那么正大光明,周延儒这会儿也就有话直说了:

“老夫有一点不明白——你们先前没得到朝廷许可的时候,就已经在大量私铸银钱了。那种半两“银元”纹样精美,成色也足,完全不愁花不出去啊,如今又何必再特地来讨要朝廷的认可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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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改,应该是系统缓存问题,重新载入一下就好。如果用手机阅读,要把这本书先删了,再上架,就能更新手机新章节了。大家试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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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零 实质性问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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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状元郎首辅大人果然还是有些水准的——他隐约意识到了国家铸币权的重yào

性,但毕竟受限于时代,还并不能真zhèng

理解其中蕴藏着的巨大力量。

林汉龙当然不能直接告sù

他:咱们琼海军想要伸手介入大明的金融命脉。但正如他刚才所说的——既然是双方合zuò

,总要拿出一个能让对方接受的解释来,否则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呢?

想了一想,他开口道:

“对于咱们经营实业的人来说,有一句话,叫做‘政策风险才是最大的风险’。做任何生意,名正言顺其实最为重yào

。我们确实可以在没有大明朝廷许可的情况下做成一些生意,但这样的生意毕竟有风险,而且规模也不能过大。但如果能取得朝廷的认可,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说着,他指了指毕自严手中那本盐业账册:

“比如咱们在大陆上的盐货交yì

,您看到的这本去年帐目,显示大约有三十万左右的收益,但请别忘了——这只是咱们琼海盐还是‘私盐’身份时的利润。一旦咱们的琼海盐能够真zhèng

作为官盐在大明市场上自由销售,那无论销售规模的增加还是通关成本的下降都会比现在强出不知多少去。最终体现在账本上的,便是利润的大幅度上升。”

“能升多少?”

毕自严立即追问,林汉龙笑了笑,看了杨一鹤一眼:

“刚才杨大人说要把分帐比例具体到二十万两的数目,我没好意思说——真要照这个数字走账,到时候大明多半要吃亏的。我们现在的盐货市场之所以仅限于沿海省份,便是因为进入内陆的代价太大——渠道商户以琼海盐不合法为理由,要求极高的经手费用,以此来补偿他们可能会因为贩卖私盐而受到朝廷法办的风险。”

“但是贩往内陆的琼海盐并不少。”

旁边周延儒皱眉道。林汉龙点点头:

“那是经过二手甚至三手转卖的,而能做这类生意的人背后肯定有人——多半都是当地的‘有力人士’。未必需yào

是什么大官,一个巡检司或捕快房的小吏就足以干成这件事。因为他们是执法者,目前琼海盐没有合法身份的事实给了他们借选择性执法捞好处的余地,而这也是导致成本上升和销售不稳定的最大因素。”

“这就是你说的‘政策性风险’?”

“是,大明帝国的法律在这里变成了那些地方执法者构筑贸易保护壁垒。把我们的正规销售渠道挡在其控zhì

区域之外的最佳理由,而一旦琼海盐被朝廷承认为合法,他们就失去了这个借口,再想要找其它借口敲诈勒索,难度就大了很多。我们自己的销售渠道便可以正大光明进入到内陆市场中去。其利润规模么……根据我们商业组人员测算,至少可以比现阶段扩大一倍以上。”

林汉龙这段话用了太多现代商业名词,让对面几人听得有点迷迷糊糊,但他们却立即抓住了重点:

“你是说一旦琼海盐成为官盐,你们现在那个铺子的收益马上就可以增加一倍?那么朝廷的分红也可以相应增加到……三十万两?”

林汉龙犹豫了一下。在商业谈判中拍胸脯做保证是最忌讳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对这几位大明帝国的顶级官僚,在他们面前所说的一切如果不能百分百兑现,对于整个琼海军的声誉影响会相当大。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毕自严又诚恳道:

“林小友,既然大家说好都开诚公布,那老夫有些事情也不必瞒你——现今大明的……嗯,财政状况很是不好。万历年间银饷最高可以收到三百七十余万,可如今却连三百万都凑不足了。而各处天灾人祸。兵火不断,都需yào

朝廷拨银子出去,连续好几年都是入不敷出。如今户部所属的几处承运库早就空了,也就指着天子内库里还能拨一些下来,否则恐怕连百官俸禄都发不出。倘若你们真的可以把这笔年贡提升到三十万,差不多相当于朝廷岁入的十分之一。对于大明的补益就绝非五万十万小打小闹能比的,朝廷酬功自也不同。”

旁边周延儒也连忙点头:

“不错,如果真能达到三十万,吾等在天子面前的说辞可大就不一样了。对汝等所求之事,自是大有好处。”

对方两大巨头都这么说了。林汉龙自然也不好再推脱,好在原本这个数据也在他们的谈判底线之内,所以想了想后,林汉龙点头道:

“如果琼海盐改为官营之后一切依然按我们原本的方式操作,朝廷派遣的人员过来不给我们找麻烦,那么我们可以确保第一年的分红不少于三十万两白银。”

“后面呢?每年还能增加六万两么?”

杨一鹤又追问,他老人家很重视这些细节问题。对此林汉龙只是笑了笑:

“后面几年我们将逐渐退出,这条销售渠道最终可是大明朝廷自家的,到时候经营的好,收入自然高,经营不好就赚的少,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负责下去。”

顿了一顿,看看对面那几位的脸色,他又补充道:

“其实根据我们商业组的计算,琼海盐在大举进入内陆市场两到三年内,规模和利润都应该会有一个爆fā

性增长,到时候收入可不是区区几十万,而多半是以百万计算的——但这话我可不敢向诸位打包票,因为我们不知dào

那时候是谁在经营。如果按大明习惯还是派太监来管理的话……”

林汉龙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对面几人也都会意苦笑起来——在文官面前小小嘲讽一下太监,绝对是拉近彼此间关系的最佳法门。就好像现代人碰面,三句话必骂领导,也算是一种交际技巧么。

其中毕自严更是深有体会——他就是被太监张彝宪一黑状告倒,非但丢官下台,还进天牢大狱待了一阵子。崇祯皇帝不知dào

怎么搞得,总觉得手下那几个太监在某些方面擅长些,便一定是专家了。比如在武事上,皇帝就很倚重高起潜,认为此人说的话比那些总兵督师还要可信。而在经济百工之事上,则特别听信张彝宪的奏报,先前就让他负责监督户部和工部,这回如果当真收回了盐务,十有八九又会是此人来监管盐税。到时候就算短毛上缴再多银两恐怕也到不了户部之手,而是直接送去内承运库了。

不过朝廷内部怎么分配利益,短毛是肯定不管的,老毕也不想在他们面前自曝其短,白白让人笑话了去。所以尽管心有戚戚,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接续下去,只是点头道:

“好吧,那我们就以三十万两计,三十万两买朝廷一个铸钱许可的话……”

他转头看向周延儒——这种事情最终还是要首辅大人拍板。尽管在座所有人,包括毕自严本人在内,都觉得这应该没啥好犹豫的,谁要不答yīng

肯定是脑子坏了。

周首辅脑子当然没坏,相反还灵敏的很,虽然从情理上他找不出任何反对这桩交yì

的理由,但在内心深处,他却总有一种感觉——短毛不会干吃亏的事情。这桩交yì

他们肯定能从中捞到好处,而且还是大好处,否则人家不可能花费每年三十万两白银的代价来交换。

只是想来想去,他始终想不出这铸钱能给短毛带来什么好处——大明朝廷每次铸铜钱基本都会亏本,如果说短毛当真象先前某个官员上书中猜测那样,用大量杂质铸劣等银钱,用不了多久民间老百姓自然会相应调整对这钱的估价,损失的只是他们自身信誉而已——大明宝钞在这方面可谓教xùn

深刻,经验也同样丰富。

所以周延儒并不怕短毛造假钱,要说造假钱谁还能跟朝廷竞争呢?朝廷可是直接拿纸当钱用的!朝廷用律法权威都没办法强迫老百姓接受宝钞,短毛当然更没办法。

又想了一阵子,还是没头绪,干脆直接问——反正这帮短毛行事出人意料,跟他们打交道也不必太费心思了,直接询问反而简单些:

“盐是可以吃的,可你们做银钱生意,能从中赚到钱吗?”

林汉龙哈哈一笑,直率道:

“当然,金融服wù

的利润可是很高的,例如最简单的,汇兑业务:商人出门做生意,携带大笔银钱很不方便,也不安全。我们就可以提供异地存取服wù

。他人在海南岛,先把银钱存入我们设立的金融机构,然后到了北京城,另外一处相同机构中,凭我们开具的汇票和预先设定好的密码,再领一笔相同数目的银钱出来。我们收取千分之五到十的服wù

费——这就是一笔好生意。”

“另外还有存贷款业务:某人手头有一笔闲钱,暂时用不上,便可以存到我们的机构中,我们付给他一些利息。而另外一些人则是手头不凑巧,急需用钱周转,那么只要他信誉足够好,或者有抵押品,我们便可以把钱借给他——当然他也要付利息给我们,而且肯定比前者高。这一进一出的利息差额,便是我们的收益了。”

周延儒还是听得似懂非懂,但总算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镖局,帐局,当铺……原来你们是想把这些生意混起来做,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这中间牵扯甚多,三教九流介入其中,盗抢行骗在所难免,一般人恐怕很难涉足……唔,以你们的能耐,倒真能做得起来。”

林汉龙脸上露出某种古怪笑容:

“按照我们的习惯,我们通常把这种金融服wù

机构称之为‘银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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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一 实质性问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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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老头出手确实不同凡响,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跟琼海军扯盐政,而是直接谈到了琼州,吕宋以及台湾三块地盘的总体收入上——户部尚书对这方面果然最是敏感。

“老夫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这段日子有些闲功夫,更是翻看了不少关于琼海镇的奏报。你们在那三地做的可真不错啊。琼州府的岁入已是远远超越了广州,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上等州府中都堪称第一;台湾岛上虽然只有南北两地可用,粮食却非但足以自给,还能大批外运帮你们招募流民;吕宋那边……是叫马尼拉城吧?一年来光与西夷交yì

,仅商税就有十数万两白银……按三十税一计算,仅仅贸易一项,马尼拉城去年就有五百万以上的金银在出入!而这些贸易多半是你们名下的那家商行在做……”

说到这里时,毕自严凑近一点,脸上带着那种只有内行人才理解的笑容:

“老夫大致帮你们估摸了一下:每年至少两百万以上的收入,不算虚报了花账吧?”

林汉龙和郭逸对望一眼,额头上都显出几粒汗珠来——虽然毕自严的猜测实jì

数目还有些距离,可在完全没有看到过琼海军内部账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就能大致估算琼海军的财政收入,这跟内行打交道果然麻烦啊。

郭林二人一时无言,倒是旁边陈涛反应快点,连忙接口道:

“老爷子,您也别忘了算我们的开销啊!”

林汉龙轻轻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咱们至少有那么多收入么,被这帮子大明高官听在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才刚一谈到具体钱数问题,边上周延儒钱谦益杨一鹤……几个人的动作明显放缓,耳朵也都竖起来了——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明朝官员向来缺乏数字化思维,看问题往往只是大而化之,而很少能耐下性子经营实务的。他们可以把人性钻研的非常透彻,可一碰到需yào

具体量化的问题就多半抓瞎。

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如此,而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缺陷——中国自古以来的科举选拔制度都只重视文章而忽视数学的。周延儒这几天尽在跟林汉龙吹牛聊天……难道他当真不想跟林汉龙谈些实jì

问题?怎么可能,如果有可能周延儒巴不得把别人统统踢走自己独占这份大功劳才好呢,可他做不到啊!

——周延儒在万历四十一年,年仅二十一岁时就连中会元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威风八面。要说头脑肯定是极其聪明的。但是他一生精力尽在儒家学说。要说圣人经典,孔夫子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熟极而流,倒背出来估计都不成问题。但林汉龙跟他谈某地开个电报局子要投资多少,收益率在几年后可以达到盈亏平衡……这些话题他靠着天生聪明还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能听懂”的地步而已。真要细致讨论,甚至跟对方讨价还价,他自知绝非短毛对手,还不如藏拙。

假如硬要去谈会怎样?——先前的实例正坐他旁边喝茶呢:堂堂东林魁首,一代文宗钱牧斋。当初招安那会儿实在无人可用,赶鸭子上架的勉强跟短毛谈了谈经济问题,最后谈出一个年贡两万的结果。当时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可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dào

肯定亏了。而且是亏大发了。如今再跟钱阁老谈他招安短毛的功绩,其它都好说,可唯独千万别谈到经济,一谈他就急!

钱谦益摔过的坑。周延儒肯定不会再去踩一遍。所以他才果duàn

同意让老毕上来。毕自严绝对属于文人中的异类,短毛在他面前谈具体数字那叫班门弄斧——对于陈涛的软弱反驳,老家伙似乎早有准bèi

。闻言继xù

呵呵笑道:

“没错,老夫还真大致计算过你们的开销,确实不少。朝廷派驻在你们那里为官的员额,所获薪俸远比朝廷自身按律例发给的要丰厚许多,此外每季还往往有大量的额外赏赐……这足薪致廉之策么,以往朝廷里提起倒也不止一次,只是没想到真zhèng

得以实现,居然是在以偏远著称的琼州岛上。”

说着,毕自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瞥了一眼之后道:

“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县令一级的正七品,月俸为七石五斗粮米,你们是按一石算一两直接给的银子,其间没有本色折色宝钞之类冲抵,已是相当优厚。而逢年过节的还有各类补贴,到了年底更发双俸……统算下来,琼州岛上一个县令,每年收入大概在三百六十多两,差不多正好一天一两银。”

“呵呵,这可比老夫的官禄还要高啊,老夫去年从朝廷户部领到的银子,各项加起来统共才三百四十余两。”

旁边周延儒笑眯眯插了一句口,引起厅中一众官僚都发出笑声——谁都知dào

大明朝的俸禄纯粹是摆设,当官儿的要真指望朝廷发银子养家绝对会饿死。

但毕自严却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点头:

“老夫宦游多年,对各处规矩关节也都有所了解。县令一职,不是太贪酷的话,每年净落个三四百两银也差不多了。你们直接把这笔钱给在明处,倒是免了不少是非。只是人心苦不足,老夫一直很想知dào

:你们这么大手笔的支出,当真就能保障官吏们个个清廉如水么?”

这边郭逸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能保证,但至少可以让大部分官吏把主要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捞外快贴补家用。在合法收入足以维持体面生活的前提下,大部分人还是能够遵纪守法的。此外合法收入高了,外人想贿赂他们的代价也会大大增加……”

郭逸身为管理委员会成员,正好是主要负责人事这一块,对这方面的资料掌握就比较翔实。此时被毕自严引发了话题,忍不住便附和了几句。看了看对面几位大明高官,他又补充道: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了解,从大明派来的官员普遍操守反而要比本地雇佣人员好得多,基本上很少有贪污受贿行为。”

这句话人家果然爱听,对面钱谦益立即轻笑一声:

“派过去的人皆是千挑万选,一时俊彦,怎会为区区一些阿堵物就忘了圣人教诲。”

提起这方面话题,钱阁老顿时就很得yì

,明朝外派到短毛领地上的官员在前期没啥人敢去,他老钱只好安排自己的亲信门人弟子,以及忽悠了一批东林党中的热血青年前往。而后续证明那帮人去对了——现在外派到短毛辖下已经被视为宦游之地的首选。从前到文选司去求外放的,最佳目标大都是南直隶以及苏杭一带。而现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全都巴不得外派琼州或台岛,或者哪怕是洋夷土著盘踞的吕宋也成——除了能拿到短毛的高额补贴外,去干个年把年,在吏部考评上就往往会被打上个“经济之才”的标签,回来后必然高升大用,绝对属于优等肥缺。

在座诸人中周延儒周大首辅其本职恰恰是吏部尚书,专门分管官员派遣的,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可能公然去给短毛唱赞歌,所以只是笑笑便罢。

郭逸也只好笑笑,从大明本土派来的官儿当然不可能个个是圣人,他们之所以在琼台吕三地表现得特别乖,主要还是这三地制度足够严密——琼海军实施的制度可是根据后世官僚体系设计的,用来约束几个明朝读书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而且赵立德在给他们作“岗前培训”的时候,也把其中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你老老实实干别乱伸手,三年任期下来光薪水加补贴,至少一千多是稳拿稳的。再加上在商贸方面的合法进项,一任下来两三千金的收入在六七品官员中也很看得过了,况且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期。

可要是贪心不足还想在规则之外捞一把……甚至不用咱们短毛亲自出手,周围虎视眈眈等着找岔子把你挤下去好取而代之的本地“公务员”就有一大把呢。更不用说给退回大陆后肯定会面对恩主及上官的怒火了——其间该怎么选择,能考中科举的肯定都知dào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在这儿细说了,毕自严也只是有感而发随口提及,之后并未深谈,依旧是把话题扯回了开销方面:

“按朝廷制度,县治之设,理应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各一,朝廷主要只负责这四人俸禄,再算上少量杂佐。也就是说一县之中,官员俸禄每年加起来不应该超过一千五百两。琼州岛上一府三州十县,官禄所费,五万白银足矣。而台湾吕宋二地俱是新设,府县尚未定论,官吏亦是不足,老夫取琼州之半计算,三地相加,一年十万左右的官员开销,差不多了吧?”(未完待续。)

PS:看到内容不对的朋友,请勿着急,这是在进行防盗测试。

请半小时以后再来看正确内容,谢谢。半小时之内肯定会调整过来,如果发xiàn

没改,应该是系统缓存问题,重新载入一下就好。如果用手机阅读,要把这本书先删了,再上架,就能更新手机新章节了。大家试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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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二 君前奏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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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说完全弄懂,但此物运作的最基本道理,那位前来商谈的林先生倒是解释得颇为清楚了。那东西其实并不能真zhèng

传递人言,只能利用某种自然之理,传送一阴一阳两个最基本符号。而偏偏就是这两个符号,琼镇之人便有办法将其化作千言万语——那是将数术之道用到了极致的结果。微臣细究其理,颇觉与我中华伏羲六十四卦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其并非无源之学,而是同样来自于天地间的大道至理,只是髡人不以其修身,而将其用在了外物之道上——倒也自成体系。”

朱由检听得有些费力,而周延儒解释的也同样费力——没办法,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出最为简单明了的解释了。毕竟这种涉及到科技上的东西,本身就是复杂之极,绝对不是圣人微言大义,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

见皇帝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周首辅赶紧又补充道:

“琼海镇那边已经答yīng

,会找机会作几次‘技术性汇报’,将此番要传于与我大明的相关技艺都尽量解释清楚,倘若陛下有兴致,届时可以安排他们入宫来说明。”

崇祯犹豫了一下,这会不会被大臣抨击说“玩物丧志”?毕竟当年他哥哥天启在这方面可没少挨骂。不过随即他一转头又看到了钱某人——掌控舆论最厉害的东林党,如今其魁首自己正跟短毛勾搭紧密呢,想来不至于在这方面找他麻烦。于是便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建议。

“这么说他们还是比较实诚的,并未拿一些虚头花脑的东西来哄骗朝廷?”

“他们提出的事物虽然颇为新奇,但居然都能自圆其说,臣与钱阁老,杨尚书,以及毕景曾几人陆续都有提出诘问。他们的回应全都清晰明确,不象是临时能编出来的。就是关于那三十万两银子的根由,臣几番询问之下,他们也说出了原因:乃是彼辈意图在我大明内陆开设银钱铺子,必须要借朝廷名望取信于人。所以才愿意拿出这一大笔银子,买个名正言顺。”

“借朝廷名望,在我大明境内做银钱买卖?”

皇帝的多疑性子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日后短毛若行欺骗事宜,民怨岂不尽归于朝廷?”

此节却早在周延儒意料之中,他笑了笑,从容道:

“臣也担心此节。故而仔细盘问了他们那种所谓‘银行’的经营方式,而那位林先生亦解说得非常清楚明白:许多我们大明商户做不好,做不了的事情,在他们那边却是轻轻松松就能办到的——譬如以短毛之船坚炮利,他们用战船押运的钱物无人能够盗抢;再譬如短毛有‘无线电报’,虽相隔千里仍可联络自如,也就很难被人造假欺诈……这些事情正好是髡人最为擅长的,故而就连臣听了以后也觉得他们这买卖大可做得,完全没必要行欺瞒之举。”

正说到这里时。却见旁边钱谦益主动欠了欠身子,朱由检转头示意,于是钱阁老站起道:

“启奏陛下,据臣所知。杨尚书和毕老先生已于昨日一起动身去了天津,就是专门去探看琼镇在那里新设的一家‘银行’铺面,若是其规矩确实可行的话,马上他们也会在京师之中也开设一家银行分号。就与琼海市场设立在一起。”

“与琼海市场设在一处么……”

朱由检沉吟起来——北京城中的这处琼海市场最近可是不得了。随着琼市坊仓库群的陆续启用,以及短毛大部队的到来,其物资供应数量比起原先一下子有了本质上的提升。而那里的性质也从主要是供短毛“驻京办”使用的物资供应站。跟短毛或者宫廷没关系的进不去。到现在已经逐渐在向购物中心的方向转变,就连普通人也能进去购物了——只要你有钱。

这一变化给北京城带来的冲击那真是非同小可——作为大明帝国的都城,在北京城中的富贵人家那绝对是居于大明之冠。而另一方面:明朝末年,北方地区,又是大冬天。这几个因素叠加起来,哪怕是大明京师,其物资匮乏程度也达到了一个在现代人看来绝对是无法忍受的程度——这还是指的那些富裕人家,有钱买不到东西,没钱的更不用提。

于是,当琼海军以现代物流的观念,将大量南方货品通过海路,运河,以及四轮大马车送到京城之中,并且不设任何政治条件的,向那些有购买力的人群敞开供应后,引起的反应真只能用“撒盐入油锅”来形容了。哪怕这家市场才刚刚在年节期间开业了一个月都不到,哪怕它现在还只是在所谓的“试营业”期间,却已经成了为最近所有京城上流人士目光的焦点,谈论的核心。所有人都以能进去逛一圈,买点南方货品为荣,以至于当下不得不跟明光堂一样——如果不是身份特别高,来头特别大的顾客,想去购一趟物还得提前预约。

琼海军虽然并不刻意走上层路线,但他们的产品档次和价位都摆在那边,虽然在现代人眼中已经是非常平民化了,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底层贫民自不用说,北京城里一般小门小户也不太能消费得起的,那些富贵人家才是他们最主要的客户群。

再加上这些货物中许多又是打着“宫廷御用”名头过来,以此免除沿途种种敲诈勒索和苛捐杂税,另外就是最好的商标广告。而既然借用了这个名义,当然也要向皇宫中有所表示——在贸易公司的物资调拨计划中本就安排好了一定比例份额,是作为“代言费用”无偿提供给紫禁城里使用的。王承恩作为宫廷负责后勤的总管与之交接,于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可算开了眼了,在琼市坊里见到的物资流通规模绝对超过了他的任何想象。

以至于王公公有一次喝多了私下里跟亲近的干儿子小太监吐槽,说从前九千岁魏公公当权的时候总想把什么好东西都往宫里扒拉,搞得全天下都民怨沸腾。而他在这一个月中从短毛那儿拖进宫的东西其实一点不比魏公公那会儿少了,但人家却给的高高兴兴,而且街面上也不见任何抱怨,士民反皆以能用上与皇宫中一样档次的东西为荣——这就是人家的本事啊。

这么多物资拖进宫来,光皇帝一家子肯定是用不了的,王承恩也不是魏忠贤,没胆子统统将之中饱私囊,至少不敢私藏太多,所以大部分物资还是提供给了整个紫禁城中的人群在使用——比如现在紫禁城中铜镜已经很少有人用,就连最底层的小宫女都能到公共的大穿衣镜前整理一下仪容。若是愿意花些私房钱,买上一面蛋圆形的玻璃小手镜用于梳妆打扮也是极好的——对于在宫廷里生存的女孩子来说,仪态姿容可是决定她们命运的大事,说不准哪天就对上了皇爷的眼呢?

又比如周皇后最近整天琢磨着该给哪几座宫殿优先换上玻璃窗,以及配上贴瓷砖带上下水和陶瓷洁具的盥洗室……等等。反正只要在琼市坊的那一千两免费额度之内,就不需yào

宫廷另外出钱——原本这个“免费额度”只是为了买蔬菜瓜果而设的,但后来在琼市坊中逛了几次之后,王承恩立马发xiàn

原来短毛能提供的可不是只有食品啊!皇宫里需yào

的东西也远远不止一些反季节蔬菜。海南岛上以后世技术和理念生产的大量工业制成品,日常生活用具,这些才是琼海大市场最能吸引明朝人的商品呢。即使大明皇宫之中,也不例外。

于是在紫禁城中,衣食住行许多小地方,如今其实都在逐步的“短毛化”,大量来自南方的生活用品,正在迅速深入到宫廷生活的方方面面。也许朱由检本人还没察觉到这一点,但他至少能感受到自从那处琼市坊开张以后,宫廷中许多细微之处正在起变化。再加上皇后贵妃家里都有人在京师,以及锦衣卫和内厂的人时不时也禀报一些关于琼市坊的消息进来,朱由检对于短毛最近闹腾出来的那些动静并不陌生。

“如果是和琼市坊设在一起的话,倒是不大可能作假……”

用不着钱谦益再引导,朱由检自己就做出了这个结论。琼市坊里那些虽然川流不息,却依然能保持着堆积如山状态的货物,足以打消任何人对短毛的怀疑了。他们在那边开一家银钱铺子收铸金银,肯定没人会怀疑他们造假或玩短斤少两之类把戏——在朱由检的心目中,短毛的“银行”无非也就是跟当铺差不多的机构,捞钱手法应该也差不多。

就这样他们居然还宁肯花三十万两银子……而且是每年三十万的代价来向朝廷买一个钱币上的名正言顺,也真是够大方的。

朱由检其实是个性情非常急躁的人,一向就不怎么善于掩饰自己脾气。这回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到此时终于直接表达了看法:

“既然他们说的话可信。那以三十万两银子,允许他们在琼州府自铸银钱……看起来朝廷倒是不吃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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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三 君前奏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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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金口玉言,周延儒和钱谦益立即站起来,双双低下头去:

“陛下明断,臣等亦是作此想法。”

——总算是过关了,周钱二人之间向来是有些心结的,但此刻却不约而同,都在心底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同时两人不自觉瞥了一眼门边——武英殿中此刻总共有四个人,身份可都不低:一位皇帝两位阁老外加一位东厂提督兼领司礼监首领太监。不过曹化淳从刚才亲手给两位阁老先生搬了锦墩子过来后就一直捧着拂尘站在门口充当布景板,连个表情都没有。直到此刻见大功告成了,方才趁皇帝不注意朝两位阁老送了个笑脸过来——他也是属于主张跟短毛亲近的“自己人”派系。

——今天这场奏报本身就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当今内廷中对皇帝影响力较大的几位大太监,高起潜上次在登州跟短毛闹得很不愉快。张彝宪则是向来贪婪,听到跟银钱有关的事情肯定要插上一手,又跟毕自严有仇没准儿会暗中使坏,所以钱谦益悄悄联络曹化淳,特意选了个避开他俩的时机。

剩下几人中曹化淳的干儿子曹如意在威海做“菜监”,小日子一向滋润得很——捞钱是小事,关键是短毛方面有什么内幕消息能早一步知dào

,这才是曹化淳最在意的。再加上还有钱谦益这层关系,所以司礼监肯定不会在这方面找茬。另外就是内廷大总管王承恩,最近更是依靠琼市坊混得风生水起,当然也不会来坏短毛的事。

计划的很周密,但事到临头能不能成功,还要看天意——大明宫廷之中风云变幻,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太多了。好在今天运气算不错。一路都顺顺当当,到现在皇帝终于亲口表态,那就算是成了。

“具体的条款事宜,还要劳烦两位老先生多多费心,与对方好好谈一谈。朕看那些髡人似乎非常在意黑字白纸的文书,有什么事情都是要拿出文书来说话。我大明煌煌****。可不能在这些地方落人口实。”

来自天子的最高指示,周钱二人自是低头领旨。再抬起头时,钱谦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哈哈一笑……

——跟短毛打交道那么长时间,钱谦益也受了他们不少影响。尤其是在待人接物方面,短毛那种不卑不亢,无论跟什么人打交道都能保持一份从容淡定的自信态度,这份本事就让老钱很是羡慕,并且暗暗模仿。

如今他就是在皇帝面前说话,也一样能用一种较为平等的姿态。包括语气。表情,言辞……等等方面,既不因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自陷谄媚,也不因对方年轻识浅常常犯错误而有所轻视,更不认为自己天然有指责和纠正对方道德品质方面的权利和义务,就是两个成年人之间彼此商量的口吻。

相比起朝堂中其他臣子,这种态度反而让朱由检感到轻松,觉得钱阁老不是个拘泥之人。也就更愿意跟他打交道。

比如此时此刻,钱谦益就颇为潇洒的并不等皇帝询问。便主动开口道:

“臣这几日与那琼镇之人交谈,对方为首的一位小林先生倒也是个做实事之人,他说我们这次谈判,朝堂上决定同意或者拒绝其实不难。真zhèng

麻烦的,却是双方都同意之后,在那些细致而繁琐的‘实质性问题’上会牵扯大量时间精力。眼下细思,还果真如此。”

说到这里时,他才向皇帝行礼道:

“接下来,恐怕工部,兵部。还有东南一路的盐政提举官员都要派员参与,再在臣家里商议此事恐怕不太合适了。故而臣奏请开启礼部中堂,允许他们到礼部去谈——那里地方宽敞些,人员往来也不显眼。”

见皇帝仍在沉吟,老钱却又笑道:

“这几日总有阁老尚书家的车轿,天天停在寒家门口,一停一整天,已经是引来了不少物议。以后若是吏户兵工四部连同地方高官齐至,臣恐怕连锦衣卫都要上密奏了。”

这句自嘲笑话果然让皇帝和旁边周延儒都笑起来,就连站在门口的曹化淳曹公公也很应景的笑了几声以示捧哏。而钱谦益瞥了他一眼,又开口道:

“此事干系甚广,银钱数目也甚大,且与外朝内廷皆有牵扯。臣这几日听琼镇之人说起,他们那边举凡有牵扯到大笔银钱之事,必要从中枢派出人员全程监督,名曰‘财政监管’,以防情弊。臣以为此等大事,陛下乃是最终决断之人,却只能枯坐宫中,依靠他人转述了解进展,恐怕不太妥当。故此臣再奏请陛下派遣左近之人,坐于礼部旁听,以备咨询。”

这句话一说出,崇祯皇帝朱由检当即就是一脸的大喜过望——他当政之初也是听了文官的话,觉得太监很不好,加上魏忠贤一案的牵连,曾下令将各处镇守太监尽数撤销。然而冷酷现实很快教育了这位天真的皇帝:“廷臣竞门户,兵败饷绌,不能赞一策”——原来文官集团也不是啥好鸟!

于是自崇祯四年起,朱由检又开始大肆向各处派遣中官内臣督察工作。此举当然招致了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弹,先是专门负责上谏言的十几名给事中上书,然后便是吏部尚书亲自带着百官一起站出来进谏,引经据典,文章写得无比精彩。

然而年轻气盛,而且还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的崇祯皇帝却跟他们说了句大实话,可也是心里话:“苟群臣殚心为国,朕何事乎内臣。”——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啊,可你们把精力全用在内斗上了。如果你们这帮文臣真要能一心为国,我又何必去依靠家奴!

实话是最伤人的,因为崇祯皇帝这句话指出了那帮文官的本质,而且还是他们无法改变的本质——哪怕再让这群人********,回到天启初年时“众正盈朝”的状态下,他们接下来肯定还是会搞党争,会搞党同伐异,最后逼得皇帝不得不再重新扶植一个魏忠贤出来压制他们。

于是皇帝的意志终于得以贯彻,许多地方和部门都重新出现了镇守太监的身影。但文官集团和天子之间的关系肯定也好不了啦——老板已经摆明不信任员工了么,要派家奴来监督,这让大家还怎么愉快做朋友呢?在翰林院,督察院,六科给事中这些年轻人较多的单位,对天子信用中官的弹劾与抨击几乎成为了日常话题。其它部门也许没那么多牢骚,但是却都在默默的行动着——从此但凡有事情没做好,便统统推到太监头上,说是他们坏了事。有些确实是事实,有些则就未必。不过文人在舆论方面的优势,使得他们总是能将话题引到这方面的。

时至今日,在皇帝宝座上坐到了第七个年头的朱由检虽然已经比原来成熟许多,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只有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很容易受到外界评论的影响。外面众口一词,都说皇帝大肆任用中官乃是昏君之兆,他心中当然不会舒服,但同时也感到很委屈——自己又何尝不知dào

太监中颇多贱人,被阉割的奴才能和自小束发读书的两榜进士相比吗?自己难道不想在历史上留下君臣相得的佳话?可没办法啊——你们这群文官所向往的“清平之世”,最好是圣天子垂拱而治,把管控国家的权力尽数交到你们手中才好。哥哥天启前期倒是这么做了,结果却是萨尔浒大败,建奴崛起,辽阳沈阳陷落。自己刚登基的时候也尝试过了,结果是让建州兵打到了北京城下!这天下可是我老朱家的,有谁家主人能看着管事下仆肆意糟蹋家业却无动于衷的?

这次对于和琼海军的谈判,皇帝心中是极为关切的,对于其中情况当然是越早知dào

越好,了解的越详细越好。周延儒递给他的奏报再怎么详细客观,在多疑的皇帝心目中,总觉得这帮文臣肯定隐瞒了许多。可谈判是在大臣私宅中进行,他也不好说公然派个太监去人家内宅里坐着,或是让锦衣卫或东辑事厂的人去刺探大臣后院——毕竟这不是魏忠贤时期了,他手下也没那等人才,于是只能忍着。

故此先前听老钱说要把谈判地点挪到礼部大堂去,心下便是一动,只是想到这样安排是否会把短毛身份提得太高,才有些犹豫。但随即居然听钱谦益主动提出可以让内侍去旁听谈判,这下子可就再无犹疑,当即点头道:

“卿之所言,甚是稳妥,就这么办吧。”

旁边周延儒脸色不太好kàn

,但人家礼部尚书兼地主自己这么要求,皇帝又当场同意,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跟着行礼,然后一同退出武英殿。

在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前头周延儒先出去了,后面钱谦益经过跨门槛时,旁边曹化淳却伸手替他拨了下门帘,说一声您当心,钱阁老便笑着道了声谢——于是两人不动声色的对望了一眼,各自暗暗点了点头,显然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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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四 各自的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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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钱二人结束陛见告退出宫,而皇帝依然留在在武英殿中,坐在圈椅上回顾着刚才的对话,又时不时把周延儒的奏折拿起来细细再看一遍。曹化淳没让其他小太监进来伺候,只留下自己在场——通常奸佞们向天子进谗言都会选择这种时候。不过曹化淳却完全没动静,仍然是像刚才一样站在门口,捧着佛尘充当布景板,就好像一件完全没有思想,没有杂念的工具——这也正是皇家对他们的要求。

但其实在他内心中,这会儿正在翻江倒海呢——老钱果然够意思,忽然丢出这么个大礼包来,能不能接住可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皇帝的怀疑其实并没有错,那帮文官在天子面前的奏报当然是大大缩了水——在这位天子面前他们可不敢说大话,万一做不到那下场之凄惨可是有倒霉蛋演示过的。所以自从崇祯二年以后,大伙儿在天子面前都是谨慎再谨慎,明明能做到十分的事情也只敢说个五分数,这说起来还真怪不得文官。

但对于自己在内宫里的政治盟友,钱谦益先前密会时还是交了底的——短毛那边许诺的数字,其实是第一年就至少有三十万两!以后每年还能增加六万——起码这个数。甚至按他们的推断,三四年之内,只要大明方面派的人不乱搞,仍旧按他们的方式方法去做,收益达到百万以上都有可能!

短毛说话向来是靠谱的,他们既然敢在正式的谈判桌上放出这等消息。就必然是有充足的把握。而关系到这么大一笔钱,到时候就算文臣们再怎么反对,皇帝也肯定要派出内官去插一手。况且今天老钱自己就给了天子一个完美理由:连人家短毛内部都是这么干的……啧啧啧,“财政监管”,多么正大光明的词汇啊。短毛那帮人别看不读圣贤书,他们说出来的话还就是比大明夫子的“之乎者也”听着顺耳!

这类有关工匠和银钱方面的事务。以往皇帝通常是交给张彝宪去处理,而后者也因此变得不可一世。当初天子令他钩校户工二部出入,也就是去检查户部和工部账册的时候,这家伙居然自号为“户工总理”,跑到人家大堂上还要坐到尚书位置之前,又强令二部所有郎中以下官员都要一一去拜见他,搞得那帮书生堂官鸡飞狗跳,很多人甚至宁肯辞官不做也不肯受这屈辱。

在曹化淳看来这纯粹吃饱了撑的,咱们刑余之人捧上天了也还是皇帝的奴才。当年魏公公那么威风还不是给皇帝一句话就灭掉。非要去挣这种虚面子干啥呢?文官好个面子就给他们呗。文人鬼点子多,帮你害你都是一念之间,这不——老钱只轻轻巧巧一句话,天上一个大礼包不就砸到自己面前了么!

曹化淳和张彝宪以往没什么矛盾——那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但今后可就难说了。关系到上百万金银利益的事情,就是亲娘老子也不能相让啊!既然老钱今天专门挑了这个时机把话题抛出来,当前宫中除了皇帝就只有自己一人知dào

此事。那怎么也不可能让这差事落到旁人手里去了——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曹某人也做不了司礼监的掌印。早给人排挤到混堂司烧洗澡水去了。

……嗯,先要设法把去礼部旁听的资格搞到手。这个不难——礼部是清水衙门,没啥油水好捞,以前并没有派太监去坐堂督查,所以在这方面张彝宪与他相比并没有什么优势。而礼部是自家盟友钱谦益的地盘,自己又是司礼监掌印,一笔写不出两个“礼”字。这中间倒是大有文章可做……

一边想着心事,曹化淳稍稍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皇帝的动静,见后者仍然在紧锁着眉头,仔细研究着周首辅留下来的那份奏折,似乎是对其中的内容还有些难以理解——确实。短毛拿来的东西,整个大明朝以前都没人接触过。就算以周首辅,钱阁老之大才,有诸多幕僚相助,在与短毛面对面交谈,有任何疑问都能得到对方正面回应的情况下,尚且领会的辛苦异常。皇爷却是独自一人深处宫中,想要搞懂这些新鲜玩意儿以求不被外臣欺瞒,实在是太艰难了。

曹化淳有些同情的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当今天子其实并非英睿之主——在崇祯皇帝上台六七年之后,包括曹化淳在内的下面人终于开始渐渐意识到这一点。刚上台时干净利落解决掉魏忠贤的行动只能算是在信王府中隐忍多年之后的总爆fā

——那时候朱由检作为天启皇帝唯一的亲兄弟,在天启无子,自己长期留在京师,而不是按惯例作为成年亲王被打发到地方上就藩的时候,就肯定意识到有一天自己有可能会登上那至尊之位了。

在信王府的漫漫长夜中,年轻的未来崇祯皇帝肯定考lǜ

过很多上台之后的施政措施,而在当时的情况下,考lǜ

最多,最周密的,毫无疑问就是如何搞掉魏忠贤——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太监的权力完全是依附在皇权之上的,说穿了他们只是皇帝的代言人,当主子对他们不满yì

时,随随便便写下一张二指宽小纸条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去——当年“立皇帝”刘瑾便是如此,魏忠贤也无非再次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而已。

所以搞掉魏忠贤对于别人或许很难,可对于皇帝,哪怕是新上台的皇帝来说,其实却很简单,就好像用正确的钥匙去打开一把锁一样容易。然而当时全天下都被魏忠贤此前数年的滔天权势所吓倒,对轻而易举将其解决的新皇帝便一下子寄托了太多,太大的期望,将其吹捧成不世出的英主。而更糟糕的是——皇帝自己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

于是,当崇祯二年,建州军忽然入寇,兵锋直薄北京城下时,皇帝的脸面就一下子丢光了——大明历史上,前一次被外敌打到京师还是在将近两百年前的土木堡之变。此后两百年间,哪怕以武宗之荒唐,神宗之怠政,可也从来没让人打到过家门口啊。“英宗”这个庙号明褒实贬,他朱由检可绝对不想被后人冠上类似的溢号。

结果他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袁崇焕头上,用最残酷的刑罚处死了这个自己当政后亲手信用提拔的大臣,民间为袁崇焕叫屈喊冤的声音一直不绝,朝中臣僚也多觉得皇帝严苛太过,袁某纵然有罪也不至于如此对待。皇帝却始终不为所动,曹化淳以前不理解,但现在却明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在被人吹捧到飘飘然之后,却又被残酷现实无情打脸,于是恼羞成怒之下找了个人泄愤而已。当然皇帝自己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天子的怒气却要臣子用身家性命来化解——这位皇帝也无非只是中人之姿罢了。

换了以前的曹化淳,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认识,可现在么——有个在短毛那里做“菜监”的干儿子好处就在这里了。短毛那帮人对曹如意很好,这种“好”并不同于其它地方对太监出于害pà

或是有利益需求而导致的谄媚,勾结之类,而是一种真zhèng

在人格上的平等和尊重——他们把曹如意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男人,只是身有残疾罢了。平时生活中间也并不忌讳他,甚至偶尔吹牛聊天的时候撞见他也不忌讳,反而会顺带着跟他聊两句——于是曹如意便断续听到了一些对于明朝人来说绝对属于“大逆不道”的言论,其中就包括对于当今天子本人的评价。

在臧否人物这方面,短毛绝对是无愧于他们曾经的反贼身份,而且直到现在也丝毫没有已经接受了大明招安的觉悟。不过与其狂妄大胆和肆无忌惮相对应的,便是这些评论却都拥有无与伦比的合理与准确程度——曹如意是小太监不懂,听到这些话只以为是单纯的大逆不道之言,想想看朝廷派遣分守太监的职责,不就是为了监督这些不敬言论吗?便还是悄悄将其写进了密报中,也算是做到尽忠职守了。

而曹化淳则不然,当他第一次从干儿子发来的密报中看到这些内容之时,当真是给吓得尿了裤子——作为一个伺候了皇爷半辈子,平时大半智慧精神都用来揣摩皇爷心思的内宫太监来说,他一直自认为当今天下应该没人能比自己更了解皇爷的脾气秉性了,对于皇帝的行事风格也能看出点端倪来。正因为做事经常能合天子的意,所以才一路顺风顺水的爬到了司礼监掌印高位。

所以在看到曹如意转发来的那些片言只语后,他立即便意识到:那些短毛虽然从未来京师,可对皇帝性格方面的分析判断竟然准确无比,包括对皇帝新近所做的几件事情也都做出了预判,简直就像是子孙后代对老祖宗的盖棺论定。很多地方甚至达到了连他都想不到,或者说是不敢想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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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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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五 各自的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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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曹化淳立即据此作出了两个决定:第一,继xù

加强跟钱谦益的联系,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尽量跟老钱以及他背后的短毛站在同一个阵营——你们家顶头上司的心思完全被别人猜透了,他做什么都早在人家预料之中,就问你怕不怕?碰到这样的人怎么办——那还用想么,肯定是靠拢过去啊。既然短毛对太监并不排斥,而且他们的行为看起来对大明也没什么坏处,那在跟他们交朋友和得罪他们之间当然是选择前者。

至于其二么,就是让干儿子曹如意继xù

努力打探相关讯息了——对短毛无非是闲聊时随口道出的谈资,在他这里却是干系到自己未来祸福荣辱的天机啊!倘若能够经常从短毛那里得到一些关于皇帝性格与动向的预判,那他曹某人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对于他们这种天子家奴来说,揣摩上意那可不仅仅是往上爬的手段,更是保命的要求啊!文臣若一件事情做得不合皇帝心思,多半只是贬斥罢官。而他们太监若是哪儿没做好,得罪了上头,一声令下当场打死也是寻常,绝对不会有人来帮说情的。

更不用说当今这位皇爷连对待文臣都很严苛,说贬就贬说杀就杀,现在虽然对太监还比较信重,那也只是因为用人之际,要用他们跟文官打擂台而已。真到了失去皇帝信任的那一天,曹化淳可不敢指望能得到比那些犯错文臣更为宽容的对待。

故此还是谨慎再谨慎,万事不出错为好。若是能经常揣摩到皇爷的想法。做事慰贴上意那就更妙了——短毛似乎有这本事。所以哪怕曹如意在山东那边经济上收入不是很丰厚,并不象其它地方的徒子徒孙那样,常常有“孝敬”送来,曹化淳也丝毫不在意。只要曹如意送来的情报之中经常能出现一些对他有用的内容——未必一定要是涉及到天子的,包括当今天下情势,某些官员或名人的事迹和性情等等……都是可以对他起到很大帮zhù

的。

只是曹如意那头似乎有些误解。以为曹化淳要他注意搜集这些信息是要给短毛找罪证,以备秋后算账之用,最近发来的密报中正经话没几句,却啰里吧嗦说了不少短毛好话,又有许多为对方开脱之辞,显然是被短毛给拉拢过去了。

对此曹化淳只能是哭笑不得——那小猴崽子还是太嫩啊,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自己是靠上了一个多么硬的后台!找短毛麻烦?秋后算账?——他还真以为大明朝廷有这能耐?

作为拥有“批红”之权的司礼监掌印,曹化淳需yào

为皇帝预览各地呈报上来的奏折,甚至有些实在不方便直接呈报上去的内容。文臣还会首先跟他沟通,设法寻求一种比较委婉的手段让皇帝知dào

。所以对于帝国的真实状况糟糕到何等地步,曹化淳恐怕要比皇帝本人还清楚些。

而另一方面,在山东的曹如意,在吕宋的史可法,还有在海南的周晟等人源源不断汇报过来的“髡情”也都在他这里汇总,两相叠加之下,可以说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才是整个大明朝中。真zhèng

对明髡双方实力对比有着最清醒认知的人——现如今还有许多外地官员始终认为琼海镇只是一伙接受了招安的反贼,虽然比较能打。又比较能赚钱,但跟朝廷的力量肯定还是天差地别,所以才会投降的。于是各种派遣琼镇兵马去剿匪,去对付流寇,去扫荡蒙古鞑子……以及向其要钱要粮食要物资……等等奇葩提议层出不穷。

而在朝野民间,也有许多自认为孔明再世。诸葛重生的读书人高谈阔论,分析对于这样一支悍匪出身的军镇,应该如何设法将其分化瓦解,如何用高官厚禄收买其骨干,将其军兵部下打散后分配到大明各地。这样既能加强朝廷的武力,又能确保髡贼们再没能耐造反……有些甚至还正儿八经的向朝廷上书,一副指点江山舍我其谁的派头。

以前在奏折中看到这类东西,曹化淳还有耐心批个两句“时机未到,心意可嘉”之类安慰话,但最近都是往奏折堆的最下层一塞,直接“淹”掉了——随着对琼海镇内情了解的愈发加深,现在他每次看到这种内容都会觉得是一种嘲讽。但偏偏还不能说明——朝廷仍需yào

保持这种误解以震慑地方呢。

通过各地奏折和密报,曹化淳隐约能感觉到:最近这一年来,地方上对于朝廷中枢变得恭顺了不少,银钱和物资方面的输送也比原来有了些改观,至少比崇祯二年之后要强得多,渐渐有点恢复到崇祯初年,刚刚拿下九千岁后的态势了。尤其是在年末岁初,琼海军在旅顺口一战中大败建奴,击杀努尔哈赤第十子德格类的消息得到证实之后,更是天下哄传。虽然在京师之中出于某种考量并未大肆宣扬,但外地送往京师的新年奏报中,十篇里头至少有三四篇是为此发来的贺表,剩下那些谈正事的,也多半会以这个好消息作为开头,希望以此来获得天子的好感——天子怎么想不知dào

,反正在负责预览奏章的曹公公眼里,哪怕以太监的厚脸皮,这些歌功颂德看多了还是会觉得有些惭愧的。

——其实朝廷真的管不了短毛,就连自己打算把曹如意弄回来,换个更听话更忠心的小太监过去,都只能在心里想想而不敢真zhèng

去尝试一下——那帮子短毛似乎很念旧情。钱谦益当初第一个吃螃蟹,往海南跑了一趟,帮他们促成招安大业。于是短毛就********的扶持他,非但将其保到尚书高位,送入内阁,连这次谈判,本来与礼部没什么关系的,却依然极其倚重他,连谈判地点都放在他家里,可见对其之信任。

相比之下,对于朝中其他大员,那怕是当朝首辅的拉拢却都不怎么搭理。这可不太符合一般政治上的规矩——就算以前不清楚,到现在曹化淳也早就意识到:短毛的军事力量即使不能说超过了大明朝,至少割据一个海岛绝无问题。招安能够成功,完全是因为他们自己愿意接受,跟派谁去没多大关系,老钱真是白手捡了个大钱包!

以钱谦益现在的炙手可热,对比他去海南之前的凄凉冷清,要说酬功那是早就到位了。而人一得yì

便难免忘形,钱谦益这种文人,得了势之后总要显示出几分清高派头,之前一段时间对短毛显得有些不冷不热,直到最近才又重新热络起来。

然而对方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对他的态度仍旧一如既往,这要么是短毛的反应太迟钝——从其他事情上看来并非如此,那么就只能是心宽念旧不计较了。而曹如意也是当初一起跟着去宣读招安圣旨的,难保短毛也只认他一个,曹化淳不想去赌这小子跟短毛的交情好到什么程度,只能提高对他的容忍程度了。

……脑海中虽然杂七杂八闪动着各色念头,但曹化淳的眼睛却时不时的瞄一眼皇帝那边,关注着皇帝的一举一动——伺候好皇爷才是他最基础,最核心的本职工作。他的身家性命,祸福荣辱皆是从此而来,这一点曹化淳早就领悟,所以才能在宫廷诸多太监中脱颖而出,做到二十四监之首的司礼监掌印高位。更何况,眼下这种情况,他更需yào

从天子那里得到支持,先前不说话只是为了等待时机,自己费尽心思创造出这个与皇帝独处的机会,可不是真为了只在屋子里当个摆设的。

在等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他终于看到皇帝放下奏折,用手指头轻轻揉搓着额头,显出颇为疲倦的样子。但这时候天子也肯定需yào

找人商议——还能和谁呢?满屋子里就自己一个能喘气的。当今天子性情急躁而又多疑,若自己主动开口议论此事,必定会被怀疑有所企图,但如果是天子主动拉上自己谈,那就是两码事了。

为了确保这段时间内没人能来打扰,曹化淳可是出尽手段,让自家徒子徒孙在外头布下了重重阻碍,在他达到目的之前,就算是皇后娘娘来找大约都能拖延一阵子的。所以他很自信——就此事而言,内宫中能首先在皇帝面前挂上号的,除了自己再不会有旁人了。

果然,在用了几口参茶,稍稍恢复了一点精力之后,朱由检四下看了看,但武英殿中正如他之前所要求的:“摒绝一切闲杂人等”,除了站在门口那名奴才头儿,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再想想以曹化淳的身份地位也不是不能接触政务的,便朝他招了招手:

“曹伴伴,过来一下。”

——果然成功!曹化淳虽然心花怒放,脸上却适时露出一个丝毫不显急躁的笑脸:

“皇爷有何吩咐?”

…………

不久之后,当崇祯皇帝一脸轻松地走出武英殿时,曹化淳跟在后面,同样是满面春风。

前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在天子面如此不敬可是大罪,但曹化淳在认出了对面急匆匆跑过来那人的身份之后,就决定不追究了。

——匆忙跑来的正是张彝宪,看他满头大汗的架势,估计连里头小褂儿都湿透了。这小子消息还挺灵通么,只可惜,比起咱家,终究还是差了一筹!迎着张彝宪恶狠狠的目光,曹化淳却很大度的朝对方笑了笑,目光中甚至带上了一点怜悯。

——兄弟,你来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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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六 各自的对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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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宫中,曹张二位大太监从此以后难免做了对手。而在外面,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轿厢中,周延儒这位首辅大佬,此刻也是面沉如水,摆出了文臣之间很少拿出来的乌眼鸡架势。

不过坐在他对面的钱谦益却依旧潇洒自若,笑眯眯从车座旁边附带的茶窠子中摸出一套紫砂茶具来,在小桌台上斟了两杯茶,朝周延儒做了个延请的手势。后者刚才在天子面前说了不少话,此时难免口干舌燥,而且心里想着马上没准儿又要大吵一场呢,便也毫不客气,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不过在喝了以后却觉得滋味不错,于是毫不谦让的自己动手又倒了一杯——跟那帮短毛接触时间长了,行动上也难免受到影响,尤其是在老钱这种明显刻意显摆自己跟短毛关系好的家伙面前,更没必要讲什么风度了。

钱谦益果然只是笑眯眯看着,一点没被激到。周延儒看了看周围陈设——这种四周边都镶嵌玻璃窗的大马车如今满京师里也就短毛一家有。下面的钢制弹簧底座更是能保证车辆在行进途中的舒适和稳当,否则他钱某人也不会装模作样拿一套高级茶具出来而不怕泼洒——这本身就是一种卖弄,偏偏周延儒也恰好能够理解这种卖弄。就算以前不懂,在跟短毛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也肯定懂了。

“牧斋兄果然好本事啊,能够让髡人把自用的车驾让出来,满朝上下也只牧斋兄一人了。只是看这金碧辉煌架势,与牧斋兄之前的为人处事可不太相符啊。”

看着车厢里那些充满西洋风格的装饰物,周延儒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讥刺了一句——钱谦益自己原本的马车其实也是从海南岛运来的车架子,下面的钢制车架,避震弹簧等一整套设施都是全的。乘坐起来舒适程度也许比这辆差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只是其外观内饰都还是明朝本土风格,看上去与外面满街跑的寻常富户油壁车并无太大差异。

这也恰恰体现了钱谦益之前的作风:虽然骨子里是靠着短毛才重新发迹的,表面上却不肯承认这一点,仍然要摆出一副大明士林之首的架子来。

而他现在乘坐的这辆车却是标准短毛风格——本来就是短毛自用的么。虽然琼市坊里已经有店铺开始接受京师富贵人家的订货,但因为只能在海南岛上的工坊中生产制作。就算现在缴足了银子,确定了颜色型制和样式,要提车也至少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周延儒能这么清楚,还是因为他自己也下单订了一辆。

所以现在能乘着这种西洋式样大马车满京师里招摇过市的只有正宗短毛,以及这位钱谦益钱大老爷了,他似乎完全放qì

了之前爱惜羽毛,要与短毛保持距离的想法,转而开始全力向对方靠拢,还唯恐全天下不知dào

一般的死命宣扬。

周延儒明是说车。暗中讽人,言下之意钱谦益当然也能听得出来——毕竟是大明朝的顶级文人,相互之间即使互相嘲讽也撕的极有内涵,一点不见烟火气。而且在这方面老钱终究还是占了点上风的,所以姿态也就放得很高。仿佛完全没听出周延儒的嘲讽一般,笑呵呵解释道:

“玉绳兄想太多了,不过家里原本那辆车轮轴出了点小问题,今日来面圣又不敢凑合。才临时找琼镇朋友借一辆先用着而已。回头等自家订的车到了,便要还回去的。”

钱谦益笑吟吟的端起茶杯。朝周延儒虚敬了一下,又笑道:

“旁人不知,玉绳兄难道也不知么?我们是一起在琼市坊里下的单子,提车时间当然也差不多,都要等半年后呢。”

周延儒撇了撇嘴——就是因为明明咱俩一同去参观短毛新开的车马店铺,当场同时下的订购单子。结果我堂堂首辅尚要等半年,你却先“借”到一辆舒舒服服坐上了,这才让人恼火么!

不过在这方面他也不好说再多,因为他自己在这方面也属于享shòu

了特权的——除了面子没有大到能让短毛当场把自己的座驾让出来,其他方面他享shòu

到的待遇和钱谦益完全一样。

短毛这种四轮大马车乘坐舒适。装饰奢华,但人家开出来的价格也是绝对豪华——最普通的配置都要上千两银子,京师里一套标准的四合院都未必能卖到这个价。周延儒也是想着要跟钱谦益别别苗头,又想和短毛拉近些关系,才狠狠心决定买上一架——作为大明首辅,接受些人情往来很正常。但价值上千两银子的东西,又是短毛开的店铺,他原也没指望占什么大便宜,能给个高点的折扣就不错了。

然而当他前脚签下订单,后脚让管家去缴钱时,那位陈大雷陈总经理却亲自跟周府管家见了面,告sù

他按贸易公司的规矩,周首辅这样的名人肯用咱们的马车,那本身就是对咱们产品最好的宣传了。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周首辅的便宜,所以这车价可以作为宣传费用冲抵掉,就不必另外支付了。

那管家一听不用付钱当然最好啦,回来向周延儒一汇报,后者也是暗暗心惊——都说短毛桀骜不逊,一味依仗强势而不知礼数,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么,该放软身段走人情的时候人家可一点都不糊涂啊。

而且短毛这帮人说话行事还真是直白到了极点,连行贿都能找出个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出来——充抵宣传费用?哈哈还真说得过去——以老夫的身份威望,日常起居都坐短毛的车,势必会引来许多效仿者,不就是帮他们做了回活招牌么?不问他们收钱就算客气了,当然不必再偿付车价。这事儿就算闹到御史台前都有理啊!

即使真有人指责短毛借此行贿也不怕——因为并不是所有高官都享shòu

到这种待遇。可怜的温体仁温老爷又一次不幸被当作了反面对照组——他也同样派管家去琼市坊里订购马车了,然而人家彬彬有礼却又非常坚决的告sù

他:由于当前下订单的人太多,作坊那边实在来不及做,所以暂时无法接受贵府的订货……您问要等多久?恩,也许两年,也许三年,说不准!

可怜的温府管家在琼市坊里拿着银子居然都花不出去!即使他当场发飙把那个小掌柜——琼市坊里称为“客户经理”的年轻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人家也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任凭唾沫星子喷在脸上都不带擦一下的,态度绝对好,可就是拒绝跟他温府做生意。

温体仁也是堂堂阁老啊!而且势力不小,当初可是差点把周延儒掀下马自己做了首辅的。后来虽然功亏一篑,可其余威犹在,朝堂之中都没人敢这么挑衅他,更何况是一户商家!若是换了大明本朝的商户,无论他有什么背景什么靠山,敢这么跟当朝阁老炸刺儿,不要说在京师里绝对待不下去,牌匾字号肯定给砸掉,就连身家性命都休想保住!

但琼市坊却偏偏是那个唯一不怕温阁老的例外,人家甚至都不用玩硬的——如今********王承恩有事没事就爱往这里跑,就指着这里的货物帮他继xù

在宫廷里收揽人情呢,你想试试看让王大总管不痛快么?

所以那温管家也只能在嘴上骂骂咧咧一番。然后气呼呼回去了,而温体仁得报后也同样气得傻了,居然当面问那管家:

“我有做错过什么吗?”

——他跟短毛没仇啊!就算在朝堂上时不时跟钱谦益唱个对台戏,那也多半是秉承周延儒的授意,属于明朝官员内部的斗争而已。真zhèng

实jì

牵扯到短毛的政策,他可从来没从中坏过事。钱谦益不过一介文人,当真就是那么英明神武,事事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且不说温体仁在家里是如何的咬牙切齿,怒发如狂,外面又是如何将此事哄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连天桥说书的都给编排上了。但周延儒在听到此事时,心中却是暗暗惊叹的——不捏软柿子,要干就干阁老!说明短毛完全清楚自己的实力有多强,拳头有多硬,连他都忌殚三分的温体仁在短毛眼中居然只是个拿来立威的活靶子!

然而除了那位倒霉的温阁老,短毛在和包括他在内的大多数朝廷官员交往时,偏偏却又很能放下身段,该给的好处,该让的利益,毫不恋栈就拿出来。且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东西,实在到让人难以置信——钱谦益的发迹便是最大实例,而他周延儒才不过稍稍表露了一下向对方靠拢的想法,便立即得到了价值千金的回报。

如此软硬两手兼施,天下间有谁能抵挡?周延儒在先前的谈判中觉得短毛中枢派出来的这帮小年轻,虽然个个聪明外露,可性格大都轻佻,又多半缺乏城府,就算他最看好的那个林汉龙,也至少要经过十年磨练,才能勉强算得上大明首辅眼中的“可造之材”。

可从马车这件事上,短毛商铺所表现出的老辣圆融,绵里藏针却是精明冷静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莫非短毛中最优秀的人才竟然不是从政而是从商的?他们派来与大明朝廷谈判的这批人,仍然并非髡人中真zhèng

的权谋之士么?这可也太狂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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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六 车中谈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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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短短两杯茶的功夫,周延儒脑子里便转过那么多念头。而这些杂七杂八想法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的后果便是:他愈发下定了决心,可以跟老钱小小的“撕”一下,但是绝不能破脸。从马车事件上看,短毛对他的态度也就比老钱差一头而已,但比起朝堂中其他人,还是很有优势的,这个大前提可千万不能忘!

所以在小小的讥刺了对方一句后,周延儒也不在这方面继xù

纠缠,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自从走出宫门之后他就一直在考lǜ

着的话题。

“牧斋兄欲效张江陵呼?”

轻轻巧巧一句话,加上周延儒手中把玩着那只紫砂茶杯的简单随意,似乎只是无聊中随便找了个话题,可原本一直做出云淡风轻状的钱谦益听到这句话却是脸色骤变,连手中茶杯倾斜,泼了半杯水在自己袖子上都没注意到。

——江陵张居正!大明立国以来最为成功,最有权势的首辅大臣。也是大明帝国历史上迄今惟一真zhèng

能做到以臣子之身,却代行皇帝之权的文臣。万历皇帝也算是有心机,有手腕的一代人杰了,但在张居正还活着的时候根本不敢跟他顶撞,只能等人死了以后才去报复他的家人。却又不敢公然降罪抄家,而是让军队包围其宅邸,硬生生把里面的人饿死——堂堂皇帝居然干出这种卑鄙事情,可见张居正生前给皇帝的压力有多大。

可即便如此,全天下最多只能说一声张江陵跋扈,却无人敢说他是乱臣贼子。没有他秉政十年打下的厚实底子,大明帝国根本不可能有实力去支撑后面的“万历三大征”,更不可能让个皇帝窝在后宫十多年不上朝而居然国家不乱,这一点全天下人人皆知。连官方也不得不承认——所以万历一死,天启二年的时候朝廷便给张居正平了反,其生前的功绩和死后的荣耀都得到了追授。

对于这位真zhèng

站到了大明文臣顶峰位置的前辈,眼下在朝廷里还算春风得yì

的钱谦益羡慕佩服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此刻周延儒直接问他是不是想成为第二个张居正,那可把老钱给吓到了——难道他还能回答说没错我想要抢你的位子?

愣了一愣。钱谦益干笑一声:

“张太岳之才学功绩,学生自是向来仰慕的。其文集,书解,亦是多次拜读。其条陈精悍,多激励之语,足以立懦廉顽,使人读之气壮。”

——老钱也算反应敏捷了,立即从事迹转到了评论文字上,这才是他的长项。可惜周延儒乃是有备而来。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他带偏了方向,也不跟钱谦益多扯,只自顾笑道:

“外结强镇,内交权宦,且身为东林党魁,士林之首,文名满天下,弟子半江南……牧斋兄。平心而论,就算是张江陵当年。也未必有你现在的优势吧。”

这话太诛心了,钱谦益再怎么也敷衍不下去,不得不板起了脸,正容看向对方:

“玉绳,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时候周延儒反倒潇洒起来,拿起茶壶替钱谦益倒了一杯茶。仿佛他才是车厢里的主人:

“牧斋吾兄,受之前辈!我要是有坏心思,就不会当面说这些话了——无论是挑拨离间也好,心怀疑虑也罢,刚才那些话。近来可是有不止一人在我面前提起过了。牧斋兄觉得在天子面前会没人说吗?”

钱谦益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手中茶杯几次端起又放下,最后勉强道:

“老夫一片忠心,只想为朝廷多出些力,岂是那等忧谗畏讥之辈!”

口中虽然强硬,脸上却终究显出几分颓然之色,周延儒淡淡一笑——掌握了谈话节奏的感觉真好。

“其实在这次谈判之前,我心里还真是有几分疑惑的——将心比心,牧斋兄,倘若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上,心中会毫无芥蒂么?”

钱谦益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没错,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确实已经有威胁到周延儒的实力了,后者忌殚他也是理所当然。

但周延儒既然敢这么公然跟他谈论,当然也是早就有了成算,不会当真撕破脸。所以在谈话中略略占到上风以后,立即又放软了声调:

“只是这次跟琼镇髡人的交涉,却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那位林小哥儿的一番话,细想起来还真是有几分道理。我们若把太多的精力用在互相试探和猜忌上,就难免忽略了正事……所以弟不嫌冒昧,干脆还用谈判中的做法:咱们开诚公布谈一次,合适不合适的,弟反正想到就说,若是吾兄不愿,就不必回应。咱们只谈那些能谈得来的,如何?”

钱谦益楞了一下,今天他敢在天子面前提出那个建议,某种程度上算是背叛了文官阶层的行为。自然也早就准bèi

好了相应言辞,用以应对来自文官同僚的诘问。

所以刚才在马车里潇潇洒洒的,喝茶摆谱儿,就是为了等着周延儒指责他:“你怎么能主动向皇帝要求派太监呢!”而他就可以气定神闲的回答:“就算咱们不说皇帝也肯定要派啊,与其派个不熟悉的过来,还不如弄个关系好点的。”……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然而没想到周状元完全不按他的套路来,开口就把话题扯到了另一方面,这可是他事先没想到的,一步之差步步落后,之后的话题自然就被对方掌握,自己只能被动应付。

但此时见周延儒居然拿出林汉龙的那个小把戏出来,钱谦益也笑了——用短毛的法子来忽悠我?好啊,咱们来看看谁玩的更溜。

于是钱谦益在稍稍愣神一下之后,立kè

也露出了八颗白牙:

“好啊,那咱们就按这规矩办!”

…………

车声粼粼,钱阁老家的那辆四轮大马车在街道上悠然前行,那速度慢的后面若有只乌龟估计都要忍不住狂按喇叭超车,但谁敢呢——马车旁边可是簇拥着首辅周和尚书钱两家的仪仗!他们就算当街坐下摆一桌麻将,旁人也只能安心等他们打完四圈再说。

车厢里头,周延儒和钱谦益也都是言笑奕奕,显然相谈得甚是愉快。钱阁老那只小小的紫砂茶壶早就喝空了好几次,不过这等琐事自是不必阁老操心,敲敲板壁就立即有人送上滚开泡好的香茗,而钱家的马车夫也是拿出全挂子本事,车架又轻又稳,满满一杯茶放在车厢桌台上,愣是滴水不漏!

不过车厢中两人之间的谈话就不是那么滴水不漏了,在周延儒率先放下身段,表达了想跟钱谦益“开诚公布”谈一谈的想法后,后者无论内心怎么想,面子上都要摆出一个配合态度,拿些“真东西”出来。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哼哼,果然是只有那些髡人才能说出口的话。功利粗俗!直白浅显!可是却深入人心哪……”

在从老钱那里听来这句所谓描述“国与国关系”的言辞后,周延儒却和钱谦益一样,根本不认为这句话仅仅只能用于两国之间。而琼海镇一直以来诸多令他们迷惑不解的行为,似乎也有了一个突pò

口。

“他们好像还真是按这条规矩在办事的……难怪朝廷问他们要钱要船他们全都轻易答yīng

下来,只因为……”

“他们可以从大明得到更多!”

钱谦益微微苦笑着,朝周延儒点点头:

“所以玉绳完全不必担心老夫效仿张太岳——琼镇诸髡绝非戚南塘,李引城可比,老夫指使不动他们的。无论他们做什么事情,都只能是他们自己想做,外人完全无法置喙。”

周延儒似乎当真完全不担心钱谦益的威胁了,闻言反而皱眉道:

“照这么说,牧斋兄对他们的影响力其实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大?这可麻烦了,朝廷原以为靠着牧斋兄的名望和恩义,多少还能羁縻着他们一些……但如果这帮人只看重利益的话……”

“倒也不完全是这样。”

钱谦益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笼络不了琼海镇,那可是他在朝堂中的立身基础啊。要缓解周延儒的疑虑是一方面,可决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老夫在海南的时候,跟大部分髡人都照过了面。总感觉他们对老夫的态度很奇怪,似乎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一部分人,嗯,大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对老夫似乎很轻蔑。总是会莫名其妙说一些什么‘水太凉’‘头皮痒’之类的怪话,一两个人这么说也罢了,可那些髡人却都这么说……玉绳,你可曾听说过老夫有这方面的传闻么?”

“水太凉?头皮痒?”

周延儒凝神细思,之后摇头:

“不曾,莫非是什么隐语么?”

钱谦益也摇摇头:

“我也不知啊,后来还专程派人回家乡去探问了一番,甚至托锦衣卫骆指挥使在街面上暗中查访,也都不曾听说过……以后若有机会,倒是要当面向琼镇诸人请教一番:有什么阴私隐秘事,是连老夫自己都不知dào

,却居然在他们中间大肆流传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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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七 车中谈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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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对此事似乎是有几分怨气,说起来略带怒意。但周延儒才不关心,只轻松笑道:

“这只是一派,还有一派呢?”

“哦,那就是敬重了,纯粹的敬重!”

提到另一方的态度,钱谦益脸上立马带了几分得yì

,声调也高昂起来:

“尤其是在和他们的首领,那位李明远李老先生交谈时,这种感觉最是明显。那位李老先生的年纪明显大过我,才学见识么……至少是不差。这可不是老夫自谦,玉绳你如今也算见识过了:髡人之学自成一体,虽与我大明圣人之学源流不同,可却是一样体现出了天地间的大道至理。于格物之道上,恐怕更要胜出一筹……”

周延儒笑了笑,短毛的格物学说可不止是“胜出一筹”那么简单,而就从他们偶尔露出的片言只语,譬如老钱刚刚所说的那句话来看,髡人之学在人性道心上的钻研,恐怕也并不比儒家孔孟之道差了,而且更为深刻直白,简直迹近邪道。

不过同样作为儒门子弟,他当然不会去反驳老钱的说法,只是点头表示赞同,于是又听钱谦益道:

“而这位李老先生,据说乃是髡人那边京师中的太学教授,因年老退隐,出来游历四方,才跟一群小伙子混作了一堆,乃至于流落我朝。”

“哦,那可真是一位大儒!难怪在琼镇那么多桀骜之士中也能被推选为主。”

周延儒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脸上也显出几分敬重之色——琼海镇一百三十九个“真髡”,要说有谁是大明朝廷最在意的,当然就是这位琼海镇之主了——前任委员会主席,现任委员会主席又是他的夫人,在明朝人眼中这老头儿的心机手腕绝对不得了啊!退下来后大权也丝毫不落——在老婆手里不还等于是自己的么?

只是这位老先生很低调,平时在海南岛上也极少露面,连朝廷的封赏都懒得搭理。更不用说召他进京做官之类的要求了。所以钱谦益作为大明朝廷中唯一跟这位老先生有过深入接触的重臣,他的情报至关重yào

——周延儒一听钱谦益下面所说和那位李老先生有关,立马就坐直身体竖起耳朵,就差摸出纸笔记录了。

不过他很快失望了,因为接下来老钱一直在自吹自擂——至少听起来是这种感觉。

“诸髡之中,也只有这位李老先生可以与老夫在诗词文章上略微酬唱一二,言辞虽然不多,却往往能切中窍要……与之闲谈时颇觉轻松适意,如沐于暖阳春风之下。”

杂七杂八的扯了一通题外话,却见周延儒用一种很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在文学之道上。你算是大家,可我却也有状元头衔,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精呢。于是老钱捋了捋胡子,回到正题:

“好吧,不扯别的——老夫的意思是说:他在交谈时,似乎总是隐隐流露出一种以后辈自居的态度。”

“自甘于后辈?”

周延儒愣了愣,还在琢磨钱某人说这话背后有什么深意,后者却打断了他的联想:

“玉绳不用多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拿老夫当前辈尊重的。”

“嗯……?”

不顾周延儒疑惑的目光,钱谦益又自得笑道:

“而老李只是其一,在琼州府时,虽有一些毛头小子对老夫颇有不敬。可大体而言,他们中间的那些有才之辈,见到老夫却无不毕恭毕敬。而琼海镇中真zhèng

说得上话的,也正是这批人。”

所以你才能从短毛那里捞到这许多好处!——周延儒心中颇为嫉妒的思量着。脸上却显出笑容:

“这也是牧斋兄声名远播,连海外髡人都要尊敬之故。”

钱谦益哈哈一笑:

“……现在看来,他们对玉绳你的观感也不差么。”

这话周延儒爱听。当即拱手道:

“学生其它尚有自信,于此道上,却还望老前辈多多提携才是。”

“这是自然,此番谈判下来,朝野皆视你我为一路。玉绳,咱们以后可就是一条船上的同道了。”

……两人一路笑谈,等到马车最终停在周阁老家门口时,气氛已经非常之好。周延儒从车中走出来后,又再三的向车里作揖长谢,显然从老钱这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而他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真诚无比的笑容,直到马车远去,消失在街角尽头转弯以后,嘴角才渐渐拉下,笑意仍在,却只是变成了嘲讽:

“钱受之……嘿嘿,终究一书生尔。”

——几句话就被套住了,就你这能耐还想学张江陵?我当年略施小计就把你搞了下去,回头再来一次也不难。只是你这家伙****运倒好,背后那靠山实在硬扎……所以还需yào

先留着这张梯子,等到琼镇那伙人被收服了,哼哼……老虎都入了笼子,剩下狐狸就等着被剥皮吧!

心中暗暗暗算着,周延儒带着满面不屑之色,跨入了自家大门。

而就在当天晚上,钱府之中。

“姐夫,你不该跟那周某人说这许多琼镇内情的。他分明是想要取而代之啊!”

——周延儒的想法其实并不难猜,钱谦益回家跟他几个信得过的亲近人一说今日之事,他的妻弟兼幕僚陈在竹就立即发出了警告。

对此钱谦益却是胸有成竹的哈哈一笑:

“我当然知dào

,小弟,六年前致我回乡的那场攻讦,我可没忘记谁才是获益最大之人!”

“既然如此……”

“周玉绳就是因为抱了这么个期望,当前才会在很多事情上站在我们这一边。如果我不露点破绽给他,他多半就会去到处宣扬我要做张太岳第二,这我可受不了啊。”

“可那周某毕竟是大明首辅,为人处事也颇有手腕,万一当真哄得琼镇方面想要在我们之间做出个取舍的话……”

看到陈在竹满面担忧之色,钱谦益却是颇为自信的呵呵一笑:

“恰恰是在这一点上,我最不担心——小弟,这一次我告sù

周玉绳的确实都是实话:琼海军诸人,有一小半瞧我不起,但是更多人还是对我友善,所以他们总体上还是支持我的。”

见陈在竹颇有不解之色,钱谦益脸上忽然现出几分俏皮之色:

“可还有另外一些‘实话’,我没告sù

他……周玉绳大约以为凭着自己的长袖善舞,可以将那些短毛笼络住。至少能干得比我好,然后就可以一脚把我踢开了……可他却并不知dào

,人家对他其实早有定见。”

“定见?”

“不错,或者说是成见也可——小弟,你别看琼镇诸人来自海外,之前似乎从未到过中原,可他们对我大明江山的熟悉程度却是无人可及,而他们品评我大明人物也是精准无比,至少在这数年之间看来,几乎从无谬误。”

“是吗,那他们怎么评价小弟的?”

陈在竹不禁笑道,钱谦益则微笑着摇摇头:

“那倒没有,他们在意的好象都是些大人物……唔,也不完全是,但终归似乎是要有些事迹,可供史家立传的那种……你姐夫我有幸算是其中之一,而那周延儒,却也是其中一个。”

见陈在竹面露紧张之色,钱谦益却不慌不忙,举起茶杯轻啜一口:

“可惜却不是什么好话——当初在和谈完成,即将返回京师的前一天,那位老李先生专门和我谈起过京师动向。其中就特别提到过周延儒,温体仁二人。”

“那是……崇祯四年吧?此二人当时可算如日中天啊。”

陈在竹掐指算道,钱谦益呵呵一笑:

“是啊,当时那两人可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联手压得满朝文武服服帖帖,可李老先生却只用一句话便提醒于我:他们之间其实大有空隙可趁。后来果然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非但完成了招安大事,我自己也重回朝中,回到了礼部侍郎位置上……而琼海镇对那周温二人的评价,李老先生在那一次说的也很明白了。”

钱谦益轻笑几声,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倘若日后有人作《明史》,这周延儒,温体仁两个,都是只能名列在〈奸臣传〉里的’——这便是人家的原话了。可笑周玉绳还想着要把我挤掉,却不知人家其实早把他看死了。”

陈在竹愣了一愣,过了片刻,方才恍然道:

“难怪那温某人几次主动示好,琼镇都不理会……可他们对周某还是挺客气的吧。”

“因为这两人还是有些差别的。”

钱谦益笑眯眯转着杯子,悠然道:

“这两个人的一切为人处事,都只是为了保住自身权位,所以只要从这方面入手,便能将其所思所想猜度个八九不离十。这两年我应付他们还算顺手,便是因此了。然而周玉绳身上毕竟有个状元头衔在,所以他做事还要顾及几分面子,换句话说:他还要点脸。至于那温某人么……”

钱谦益嘿嘿轻笑了几声,似乎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在琼州时曾与赵军师闲聊,提起过那温某。赵军师说那人若得了势,就连他都要畏惧三分的——因为那温某有三大优点,连赵军师都极佩服的。”

“第一:坚持。”

“第二:不要脸。”

“第三:坚持不要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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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八 低调与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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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背地里隐藏着多少勾心斗角,至少在表面上,参与各方都还是和和气气,一派精诚团结模样——周钱二位阁老一同进宫面圣,之后又极其亲密的共乘一车回家,这样的传言很快便在京师官场中传开。而他们面圣的内容不久之后也传扬开来——即使崇祯一再强调保密也没用。对于居住在紫禁城这种生活区域和办公区域混淆的场所,且自身吃喝拉撒全都要靠人来伺候的大明皇家来说,皇宫就是个大筛子,永远藏不住任何消息。

短毛将要进贡给朝廷三十两白银,而且今后每年都有这个数——传言么,总是难免会有些失真的,这则消息在京师里并没有激起太大波澜。一方面是最近有关琼海镇的消息太多,人们难免有点审美疲劳。而另一方面,说句对朝廷不太恭敬的话:三十万两银子的数额,对于京师里那些大户来说,虽然不能说不在乎,可也并不算什么天大数字。光琼市坊中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早就有人帮他们估算过:在原产地值多少钱不清楚,但如果按京城这边的市场售价来算,肯定是过了百万的。而就这么一批货,如果不是短毛坚持只肯细水长流的慢慢零售而不愿搞大批发的话,京师里几家大户早就联手将其统统吃下。

让京城大户们在意的乃是另一件事——自礼部尚书钱谦益之后,大明首辅,吏部天官周延儒似乎也成功搭上了琼海镇的航船。这是好事情,说明那帮南海髡人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油盐不进,他们终归还是知dào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句话的么。虽然那帮人眼界有点高,品位也颇有些独特:对徐光启和孙承宗这种过了气的老家伙都百般奉承,却对当朝阁老温体仁横眉竖眼,京城里无数人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是什么缘故,就连温体仁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周首辅的成功,说明这条路还是能走通的,那就行了!中国人么,最擅长的就是拉关系啦,只要不是彻底铁板一块,有点小缝隙,就能钻出一条通衢大道来——在这方面,四百年前的明朝人与四百年后的现代人并无区别。

最先感受到这其中变化的是胡雯——她负责的相亲团这一块最近愈发的炙手可热了。每天光坐在家里都能收到一大堆邀约的帖子。不过胡雯的头脑还是很清醒,并没有急着扩大交际范围,而是勤勤恳恳的先专心完成任务再说——话说回来,就算她想扩大战线也没用,手头“原材料”有限么:总共九个小伙子愿意与明朝人联姻的,而勋贵家族那边经过一番内部的折冲交涉,也终于确定了最后一个联姻家族,双方九对九,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定下了。

嗯,这话还不够严谨,更准确说应该是萝卜和坑的数量都确定了,但具体哪个萝卜该栽到哪个坑里,还需yào

好好商榷一下。

——胡雯这段时间主要忙的便是这事儿。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这是清初那部流传千古的名著《红楼梦》中,荣国公府正厅荣禧堂上所悬挂的对联。用来突出贾府作为传承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是如何的显要煊赫不可一世。

小说虽然是虚构的,但因其描写细致,考据详实,往往被后人当作了那个时代最顶尖贵族世家的范本来解读。而胡雯此刻,也难免用对“红楼梦”里荣国府的概念,来评判她眼中看到的一切。

——她眼下可是正儿八经坐在了一家国公府的正堂里:大明成国公府,自初代东平王朱能辅佐明成祖靖难得封以来,传承至今已有十二代,整整二百三十余年。“资历”可比红楼梦里的荣国公贾家还要老得多,富贵权势也理应更为过之才是。

但在胡雯眼中看到的却并非如此,房子的间架格局很是阔大,国公府的气派威严都不缺乏。但在陈设装饰方面却甚是简朴,甚至还不如她近来走访的那几家伯爵府金壁辉煌呢。什么金鼎玉磬,青铜器琉璃皿之类摆件一概没有,整间屋子以暗色调为主,只有墙角的两个青瓷梅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红梅,给整体较为晦暗的厅堂中增添了一抹亮色。

包括坐下座椅,旁边高几,以及堂上供桌围屏之类也都是老东西,虽然擦得油光锃亮,但漆色颇为暗淡,甚至偶见斑驳,显然是使用了多年的。胡雯刚进来时心里还有些嘀咕,心说这成国公府该不是跟“红楼”后期的贾府一样,内囊快要倾尽只剩个空架子名头了吧?如果是那样,将来王晨可难免要头痛了。他们这些“真短毛”虽不缺钱,可若摊上一大家子穷亲戚却也麻烦。

不过这层担忧很快便烟消云散,因为她在坐下时无意中扶了一下椅子——那看起来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靠背椅,明式家具构造大都比较简单,远不如清式的纷繁复杂,更不用说比后世的还要考lǜ

人体工学什么了。明式家具说好听点是叫简洁明快,说直接点就是简陋——比如眼前这把放在国公府正堂之中的靠背椅,其实就是一个四方凳面上加了几根直通通木棍架子和一段窄窄背板,没有任何曲线,靠在上面并不舒服——估计这类家具在制作时也没怎么考lǜ

要让人用的舒服,反而是强迫使用者保持良好坐姿的打算可能更多一些。

明式家具都这样,胡雯这几天也算比较适应了,坐下时便顺手轻轻推一下,想要稍稍调整一下位置,待会儿好坐得更舒服些。没想到这一推之下,那张看来单薄的靠背椅却是纹丝不动,竟是沉重得可怕。手掌抚摸上去也是清凉坚硬,犹如玉石一般——就算不是紫檀也必然是最顶级的红木,这类家具可都是越老越值钱!

而在不久之后,当胡雯听说这套座椅还是从国公府初建时便跟着房子一起流传下来的,更是暗暗心惊,连坐的都不太稳当了——不要说传到后世了,就现在,两百多年的老红木家具,随便拿出去一件都是古董!

看来这成国公府还真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看起来简朴得很,实jì

上随便拿出来一件东西都能吓死个人——胡雯跟对面那老太太多聊了几句,又听说墙角那俩青花瓷梅瓶居然都是元代传下的——元青花!后世佳士得拍卖会上拍出好几亿的珍品,在这儿也就是俩普普通通的插花瓶子。

在这成国公府中,低调有内涵的还不仅仅只是家具,随着谈话的渐渐深入,双方互相了解也逐渐增加。于是很快,胡雯在无意中又被惊吓了一次——眼前这位正与她闲聊谈话的老太太,当代成国公朱纯臣的夫人,她还有另一重身份——明神宗万历皇帝的女儿,正儿八经的明朝公主,当今崇祯皇帝朱由检见了她都得叫一声“姑”!

而她的闺女,也就是眼下正在后花园里与王晨谈文论画的那位年轻小寡妇,其实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帝表亲,在欧洲的话,估计混个公爵夫人名头都不成问题。可惜这里是中原,又是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的明朝,女性地位实在低下。尤其是守了寡的女性,在世人眼中简直比罪人还不如——这么一位与大明皇帝都有血缘关系的公府千金,在真实历史上竟然会被囚禁在一座小楼里直至死亡,无论这是否出于自愿,都未免太荒谬了。

不过现在么,她已经摆脱了这种凄惨命运——成国公府已经把她接了回来,所以今天胡雯才会和王晨一起登门拜访。至于和永康侯府怎么交代,那早就说好是要由成国公府自己解决的问题。胡雯和王晨这次上门相看的只是朱家闺女,至于她原本的那个徐家媳妇身份么……无论胡雯还是王晨都可以当作没这回事。

不过这位姑娘曾经出嫁过的经lì

毕竟还是带来点好处的——礼教大防不那么严密了。若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朱家绝对不可能让她直接跟王晨见面,更不用说当面谈话交流了。但现在倒没这么严格了,所以这时候胡雯才会跟女方家长坐在客厅里闲聊天,而让那位小姐带着男客去参观后花园,顺便找些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谈一谈……比如绘画之类。

当然绝对不是单独会面,女方后面丫头婆子跟着一大堆呢。而且是明目张胆的在做电灯泡,随时随地把他们的交谈内容汇报过来——比如此刻,胡雯便看到一个七八岁小丫头匆匆跑了过来,看模样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正是当初在永康侯府中问王晨要画作的那位。

而她一开口,果然也暴露了真是从侯府跟过来的:

“太太太太,不好啦!我们家少夫人……”

那位一直慈眉善目,嘴角含着笑容跟胡雯说话的老太太立即回眸,看了小姑娘一眼,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保持了刚才与胡雯说话时的微笑面容模样。更没有说什么狠厉之辞,只淡淡的扫了那么一眼,但就连坐在对面,只是被眼角余波掠过的胡雯都隐隐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彻骨寒意,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置身于冰水之中。

那小丫头话一出口其实便立即知dào

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被这一眼更是吓得不轻,哆嗦了好一阵,方才又勉强说道:

“……是我们家姑娘,跟那位王先生好像吵起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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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九 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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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厅中两人都给吓了一跳。

国公府的老夫人自不必说——自家闺女性格有些古怪,这她是知dào

的。但这也怨不得她——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哪怕从小接受大家闺秀的教育,可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足不出户的独自居住在一座小楼中好几年,这性格怎么也正常不起来的。

作为大明帝国顶尖家族的嫡女,公主的女儿,就算本身条件再差,也不可能下嫁给地位相差太远的人家——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就算不能给家族带来助力,至少不能带来拖累。而且就算他们不介yì

,永康侯府可也不是好惹的。那些有资格与成国公府门当户对,或者说有能力抵抗住永康侯府怒火的人家,显然不会娶一个寡妇……若真有这样的人,其本身条件必然是一塌糊涂。让女儿嫁过去无非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那也没意思。

原以为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无非叹一声女儿命苦,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人,自家闺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没想到却忽如其来的冒出一群南海髡人,原本只是传说中的人物,却不知怎得竟然到了京师,声势又闹腾的极大,混着混着,不知怎的竟然说是要跟京师大族联姻了。本来仅仅是这样的话,成国公府也没想掺和,因为他们家没有适龄闺女。那天在永康侯府的聚会,虽然侯府那边送了帖子过来——这是肯定的,毕竟还算是亲家么,但成国公府上并没有派人参加。女儿在他们家守着寡呢,这边过去既容易触景生情,也不太吉利,显然不合适。

然而就是在这次聚会上,正是刚才那个小丫头闹了回幺蛾子——居然去要了人家一张画来。小丫头的想法倒也简单:看见那个短毛居然仅用一支炭笔便把自家小楼画得漂漂亮亮,想起自家少夫人……嗯,如今该叫姑娘了,平日里闲来无事,却也爱画上几笔,便想要过来让自家姑娘看一看,没准还能学到一招——若换了大人还真没这胆子,偏偏这小丫头因为年纪幼小,平时在家里颇受纵容,养壮了胆子,想到什么便敢去做,居然真被她要过来了!

之后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女方看见这幅画,难免触景生情感慨几声。而她们家陪嫁过去的成年仆妇可不象小孩子这么天真,一看这事儿有些意思啊,没准儿还能凑一段佳话呢!马上找机会回到国公府,跟家里太太这么一说……事关自家女儿的下半辈子,国公府也少不得舍了面皮,找人过来试探一下。

而短毛果然也像传说中那样特立独行,并没有当场拒绝,只说可以考lǜ

,之后经过更多接触,发xiàn

他们还真不太在乎这种事儿,只是对女方本身的相貌性格要求甚高——而在这方面,国公府还是很有自信的。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这次正式会面,一开始还只说在厅堂里坐一坐,见个面而已。但俗话说“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欢喜”,王晨年纪虽然早过了三十,可文化人么,细皮嫩肉的本身就显年轻,再穿一身特精神的现代休闲装,稍微打扮打扮,老太太看着就很满yì

。而等到双方开始交谈之后,见两位年轻人谈到了园林艺术方面,干脆让他们去园子里走走,更便于交流。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老夫人甚至已经开始设想接下来该怎么筹办婚事的问题上……虽说约定好是要嫁到南方去,为了永康侯府的面子在京师这边也肯定不能大操大办,但多多少少总该有个礼仪,毕竟这是自家嫡女,先前那个没选好,这回可不能委屈了她。

谁知dào

这时候却忽然来报说拌嘴了……诶!看来还是先前叮嘱得不够,看自家闺女也像是有意思的,怕她害羞便没多说。这下可糟了,小祖宗真不让人省心哪,就算这些短毛行事古怪看不惯,这种时候也不能表露啊,以后慢慢想法子扭转就是……二嫁仍能嫁成正房太太,且上无公婆嫌弃,下无庶子女惹事,财富地位都不差,小伙子本人看起来也挺精神,更妙的是听说短毛那边没有纳妾习俗……若是错过了这户,到哪儿再去找个这么合适的?

且不说这边国公夫人心头如何紧张,又如何绞尽脑汁的想要转圜,那边胡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倒不担心王晨打退堂鼓。事实上王晨先前也算跟她交过底:有没有结过婚是不大在乎的,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本人品貌如何,胡雯之前已经设法跟女方见过一面,还偷偷拍了张照片——专门选的一款日本手机,拍照没声音那种。可惜因为动作仓促,图像不太清楚。虽然回来跟王晨说他应该能满yì

,但后者还是想要亲自接触一下。毕竟是关系到将来一辈子的事情,现代人肯定不能接受盲婚哑嫁,胡雯对此也表示赞同。

于是便促成了这次会面,两人一对眼胡雯心里就有数——多半有戏。之后果然相谈甚欢,王晨是头一次碰到这类大家闺秀没感觉,但胡雯这段时间跟各家千金接触较多,也算有了经验,知dào

这些闺阁女子大都极为腼腆,连她这个做惯了知心大姐的初次见面时往往都会感觉谈不下去。可这回人家却愿意跟一个陌生男子谈论,明显也是有意思的。

明明双方都有感觉,怎么会突然吵起来呢?胡雯思来想去,总觉得是不是王晨这家伙把他以前混艺术圈的坏习惯给带来了——以前在省总工会工作的时候,胡雯也接待过一些诸如文联,作协,诗社之类单位。搞文艺的人不靠谱啊,带这类“艺术家”团队时她往往要多准bèi

些现金,以防半途中忽然被通知去当地公安局领人,交五千块罚款之类破事……王晨该不是觉得这家姑娘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心怀轻视之下说了些什么不合适的话吧?这位可是连史书上都有记载的“节妇”,在她面前言语轻浮,那真是被人扇耳光都没话说。

胡雯提心吊胆看着那小女孩,唯恐她再说一句自家姑娘扇了对方一大嘴巴——那就可以确定是王晨的错了。然后自己就要赶紧想法道歉,并尽量挽回印象……好在之后那小丫头倒没再说更多,面对老太太追问是因何争吵时,只是连连摇头:

“婢子不知dào

呢,听不懂,好像是争执什么‘正笔’‘侧锋’该怎么使用……争得可厉害了。”

厅中两位同时长舒一口气,那老夫人率先笑着摇摇头:

“两个傻孩子,书画之道各有千秋,岂能一概而论。你这丫头也是,大惊小怪的瞎咧咧什么,赶紧下去。”

对面胡雯也赶紧陪笑:

“是啊,他们搞艺术的就爱钻牛角尖,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争论的,是好是坏画出来不就知dào

了。”

一场虚惊就此过去,之后倒没再出什么岔子。还真让胡雯给说准了:之后不久又有仆妇来报,说那两位争执不下决定在笔下见真章,于是要了文房四宝在水阁书房中开始比赛,连午饭都不出来吃了。

这显然不合礼仪,但厅中两人俱是大喜,连声说着不要去打搅他们,便高高兴兴单独用餐去了。而那边比赛结果也是不言而喻:一个只学过工笔画,而另一个最擅长其实是漫画。王晨在完成比赛内容之后甚至还有闲暇画了几张人物速写,好坏姑且不论,光这份速度就足够让人诧异的了。

画的人物当然是那位姑娘了,不过王晨在这方面其实很仔细,他并没有单画对方一人,而是给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仆妇,丫鬟都给画了张素描像,这样再把正主儿包括在内就不显得突出了,也不至于让人感到轻薄无行。后来甚至连得到了下人汇报的老夫人也要求给自己画上一张,于是原本预定好只有半天的拜访变成了整整一天。

傍晚时分,当四轮马车从成国公府家前院中驶出时,胡雯笑吟吟看着对面小伙儿:

“怎么样?人也见过了,交流么也算够充分了吧,现在你可以做决定了吗?”

王晨很爽快的点点头:

“决定了,就是她。”

“你确定吗?”

“确定,能够在这个时代,遇到一个有共同爱好的伴侣,这已经是非常大的幸运了。没必要再奢望更多。”

“很好,那就这么定!”

胡雯高高兴兴取出记录本,在两人名字之间拉了条醒目横线——这第一颗萝卜总算是栽下了,下面还有八个,再接再厉!——

端午节三天有事情,今天临时赶出一章,写的比较仓促,总感觉不是太满yì

,可改了几遍总找不到感觉,太晚了,先发上来吧,以后有空再细细琢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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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零 儿童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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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暖合起来。

即使是远在辽东的旅顺口一带,寒风也不再象原来那样猛烈了。虽然地面上仍有大片的积雪,港口外侧也依然存zài

着大块大块的海冰,但总体而言,已经比前一段时间要好得多。

而原本就活力十足的旅顺口营地则因此而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尤其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平时大部分人都在外面忙碌,但到了饭点是必然要准时返回的。琼海军在旅顺港口建立的这处营地如今不仅仅是承担着千余名琼海军士兵以及数万难民家属的生活,甚至连旅顺东江军的伙食也一并包了——当然这不是无偿的。在总兵黄龙的带领下,本地东江军士兵也同样接受琼海军调度,参与到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去,用劳动力来换取粮食。

营地是早就修建完善了,那么多人还能干什么呢——伐木!东北地区别的没有,林业资源绝对是无比丰富,堪称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宝库,即使到了几百年后,也是国家最主要的林木产地呢。而在现今的旅顺半岛上,如果从天空中看下去,绝大部分地域都还是茂密原始森林,人类所开发占据的地点只有很小一块,至于道路,更是只有窄窄一线。

而威海卫基地的建设如今正好需yào

大量木材,琼海军对待难民的政策又是绝对不能让他们闲下来。几相叠加之下,旅顺这边成为一个巨大的伐木工地也就理所当然了。按照参谋组的长远规划,旅顺及金州一带将来是要作为开发辽东的桥头堡。眼下不占领这里只是因为扩张太速,团队实在顾不过来。等到将来有能力了,旅顺及大连地区肯定是优先开发建设的目标——这话可不仅仅是用来安慰肖朗的,也确实是琼海军战略规划的一部分。

所以即使把整个旅顺半岛上的原始森林全部砍光了都没事,还算是为将来平整土地呢。当然以他们这点人数,以及短短一个冬天时间,肯定做不到这等丰功伟绩。不过没关系,解席已经与黄龙约定好:等到琼海军走了以后,东江军将继xù

把伐木事业进行下去,以木材和琼海军交换粮食,这样即使朝廷对东江的补给不到位,琼海军也能把剩余部分补足。长期困扰东江军的粮食问题由此一举得到解决,而琼海军也可以借此获得长期的木材资源供应,以及逐步将东江军拉入到己方阵营,可谓一举数得,皆大欢喜。

唯一不开心的大约只有后金——皇太极终于发xiàn

他的“阳谋”对这支绿皮军完全不起作用,故yì

驱赶过来的数万难民反而让短毛获得了大量的优质劳动力——大批漂浮在旅顺港口附近,并且数量还在逐渐增加的木排群似乎每天在嘲笑着他的愚蠢。而原本指望借此消耗琼海军粮食的构思……倒也不能说没实现。旅顺口琼海军的粮食消耗确实非常大,但他们运过来的却更多。尤其是当原本只单纯输送粮食物资过来的运输船现在回程时还能拖带上许多木排之后,不仅仅是琼海军方面的补给船,就连天津那边都开始有明朝商人主动带着粮食过来换木材了——王璞正在天津港那边大兴土木,同样也需yào

大量建材呢。

于是自从开春以后,从金州方面就再没有大批量的难民出现了。据说后金那边又收紧了口子,巡逻队在道路上疾驰,砍杀一切胆敢向南边跑的逃人。虽然断断续续的总还是有些勇气与运气兼具的年轻人能够穿越重重密林,躲过后金的追杀来到旅顺,只是这样的人物极少,每天至多也就一两个,甚至好几天也没一个,再不象先前那样动不动呼啦啦就来好几百。

以前难民多的时候解席常常犯愁,现在人少了他又犯愁了——奶奶的好容易把旅顺这边诸事理顺,难民不再是包袱而是优质资源了,后金那边却胆敢切断道路?须知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啊!在肖朗的撺掇之下,解席甚至一度想要带兵往北攻上一波,就像后金入中原劫掠一样,把他们的人口资源也抢上一票回来。只是后来考lǜ

到这种贸然扩大战线的行为实在与委员会所制定的大政方针不符,方才强自抑制下去。

控zhì

住解席行为的除了战略考量之外,还有另外一层缘故——茱莉的预产期快要到了,就在这段时间之内。庞雨曾经建议他可以先行返回海南去,解席虽然表示不必,自己还是要有始有终把三团完整带回家,但在此过程中不想再另外生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而随着自家孩子快要出世,解席近来也渐渐有了个习惯——没事儿就总爱去儿童营那边转悠转悠。

难民营中的小孩子为数不少——后金赶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把没有生产能力的老弱与儿童优先赶走,老弱往往会死在路上,但小孩子如果有大人照顾着的话,还是比较容易活下来的。到了琼海军这边,因为所有的大人都要干活,怕小孩子没人管有危险,便设立了儿童营,所有能离开父母,而又在十二岁以下的孩子白天时都统一集中到这里,由几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带着,到晚上再让各自父母接回去。

起初只是让这些孩子们自己玩耍,不要出事故或是惹麻烦就行,但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玩耍渐渐变成了教育——最早只是那几个女孩子在教小娃娃识字,教的错漏百出,然后管理人员一看不行啊,这不误人子弟么?于是从难民中找了几个儒生去教他们三字经,教的还不错,就当作成绩报上去了。可解席知dào

以后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些孩子将来也算咱们琼海军的下一代,怎么能让明朝的儒生来教育?于是立马从军队里找了些教员,正儿八经给他们去上文化课了,包括汉语拼音,简体字和基础数学。再后来干脆连庞雨和老杰克这类“真短毛”偶尔都会被拉过去做几堂讲座,给孩子们讲些基础性的天文地理知识和卫生常识,也算是某种程度的“素质教育”。

到如今儿童营里的课程已经非常正规:上午教文化课念书识字,下午教体育课——其实就是让教官带着孩子们玩耍,不过其间夹杂着锻炼身体和培养队列意识的内容。晚上吃过饭之后再排成几支队伍,按序把孩子们送往各处营地,回到父母身边去。

理论上加入儿童营是自愿的,可来可不来。可实jì

上非但所有难民营的孩子都跑了来,就连东江军那边都把他们的子女都塞了进来。说是限制在十二岁以下,实jì

上很多十三四岁的都虚报年龄混了进来,反正这些孩子由于营养不良,普遍都颇为矮小瘦弱,少报个一两岁根本看不出来。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儿童营里包一日三餐。而且这里的伙食标准比琼海军自己的还要高:非但能保证每天都有荤腥,后来等补给更加充裕了一些后,更按照吴南海所设定的营养标准,儿童营里给所有小孩子每人每天发一个鸡蛋!

起初几天为了这一枚鸡蛋在营地里还闹出不少事情来——有内部恃强凌弱吃完了自己的又去抢别人的,也有外面人厚颜无耻抢小孩子东西的,不过这股歪风邪气很快就被压服下去——琼海军第三团曾经在登州把数万叛军俘虏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对于此类事件有足够的处置经验。短毛给人东西足够大方,抽起鞭子来也是毫不客气,糖果与皮鞭结合起来,才能保障最佳的教育效果。

而解席自己也常常专门挑在饭点过来视察,查验拨付给儿童营的食材物资是不是真zhèng

用在了孩子们的身上。就他本人而言,这种视察可能还有另一层含义——每次看见那些小孩子捧着饭盆吧唧吧唧吃的开心,老解眼中便会呈现出一种温柔之色,似乎是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我记得从前还没过来的时候,每次去表弟家做客,看他们哄家里那个小祖宗吃饭真是件大工程——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四个大人围着转圈儿,哄半天才肯赏脸吃上一口……还是这个时代的小孩子听话。”

“这是自然,让你那表侄子真zhèng

挨过几次饿,肯定也老实了。”

陪同他过来的庞雨随口应和道,同时仔细看了看那些孩子的气色:

“还不错,大部分都恢复过来了。”

——小孩子果然是适应能力最强的,即使才过来时一个个都面黄肌瘦,有些还患有一定程度的营养不良疾病,可在这儿吃了个把月饱饭,有了充足的营养补充以后,倒也显得白白胖胖,甚至渐渐呈现出一个正常儿童应该有的婴儿肥来。

“他们可是我们琼海军的未来哪,可不能轻忽对待了。”

解席正在得yì

洋洋自吹自擂,忽听旁边又传来一个冷冰冰声音:

“可惜你们明明是有能力从满洲人手中拯救更多‘未来’的,却偏偏只想着逃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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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一 儿童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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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出这种话的,当然只有肖朗了——解席回头看了看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固执同伴,笑着摇摇头:

“还是那句话,老肖,这里距离海南岛太远了,补给线跟不上啊!”

——类似这样的争论,在这一个月中已经发生过无数回,既然肖朗始终不愿放qì

,解席也不介yì

与他争辩一番,反正按老杰克的医嘱:让肖朗多说说话,对他腹部肌肉的恢复有好处,权当就是帮他做康复训liàn

了。

见解席又把老掉牙的补给线拿出来作理由,肖朗很是不屑的撇撇嘴:

“你这话拿去哄别人还行,跟我说就太假了——威海卫基地已经基本成型,眼下所有补给都是从那里运来的。从威海到这边海路才一天时间,算什么远?”

“可是威海卫本身并不产粮食,那边运来的所有东西,还是要从海南岛千里迢迢送过来的。”

对于解席的理论,肖朗并不回应,只是轮椅把手上悬挂的一个小布口袋中摸出一包烟来,从里面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嗅一嗅,挑衅的看了解席一眼,脸上满是鄙视之色。

解席一愣,无奈耸耸肩:

“好吧,我承认——烟草和卷烟都是山东产的。但那只是经济型作物,主要用来朝大陆上赚钱的,威海卫基地能提供的军用后勤物资可没多少。”

话音未落,却忽然听到儿童营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却是那边开始执行每天固定的活动了——只见营地里头,几位穿着琼海军服的教官推着小车,车上满是一箩筐一箩筐热气腾腾的煮鸡蛋。孩子们排成队伍,依次从教官手中接过鸡蛋,有些当场就剥开吃了,但更多还是小心翼翼藏在衣袋里,准bèi

带回去给家里人。

看到这一幕,解席脸上不禁显出几分得yì

之色——让孩子们务必要从穿着琼海军军装的人手中领取鸡蛋,乃是他专门提出的要求,在解席看来这就好像袁世凯小站练兵时通过发军饷向官兵灌输忠于自己的理念一样,他也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这些孩子们从小就树立起对于琼海军的好印象,以后自然成为他们琼海镇的铁杆。

不过正在他洋洋自得时,却听肖朗嗤笑了一声,抬手也从布口袋里摸出一枚鸡蛋来,不紧不慢在轮椅把手上磕开,几口吃掉,方才嘿嘿冷笑道:

“可怜南海在山东那边辛辛苦苦养鸡养猪,日夜不停地往这里输送,到你这儿居然只换来一句‘没多少’……啧啧啧,我可真替他叫屈。”

解席脸上顿时十分尴尬——这么多新鲜鸡蛋当然不可能是从南方千里迢迢运来的,连旅顺这边都能够开始执行吴南海力推的“每日一蛋”政策,当然说明他那边的养鸡场已经十分兴旺了。包括养猪场也是——这次过年时从威海卫专门发过来几条船,船上全是屠宰好的白条猪。于是当天晚上旅顺岛上所有人,包括东江镇的全体官兵,全都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不过也正是在这顿大肉之后,便很少看到新的难民从后金那边跑来了,看来正是这几船猪肉让皇太极彻底断了用人口拖垮琼海军后勤的心思——有吴南海负责后勤工作,想断琼海军的粮?这难度绝不下于在战场上直接击败他们。

连续两次被打脸,解席终于显出几分恼羞成怒之色,于是干脆耍起了无赖: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争论过很多次了,伙计,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吧。”

肖朗顿时哑然——嘴上占上风又如何,人家不跟你扯了。转头却见庞雨也笑眯眯看着他,知dào

这位绝不是自己能说服的——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当然也失败了无数次。

但他依然想要努力一下:

“庞雨!你在这里也下了很多功夫的,难道当真舍得将其全部移交给东江军那帮人?他们能干得好?能把这份事业继xù

下去?”

指着热火朝天的儿童营那边,肖朗嘶声叫道,庞雨叹了口气,终于正面回应了肖朗的言辞:

“我们当然会把人都带走……你说的不错,真要想留下,后勤部门不惜代价的话,这边也能维持下去——可我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大代价勉强维持这里呢?作为在大陆上的跳板?咱们已经有个威海卫基地了。政治上的需yào

?天津明显更合适。招募人口?直接从大陆上招募显然比从这里更加快捷更方便……还没那么多奸细混杂其中。”

见肖朗口唇翕动,庞雨又加快了一点语速,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道:

“比起威海卫基地,旅顺这边唯一的优势,是更适合zuò

为与后金作战时的桥头堡——可与后金作战在我们近期的选项之中吗?既然不打算主动出击,又有什么必要在这里设立一处有可能遭到后金直接攻击的基地呢?肖朗,你应该清楚,旅顺口现在的局面看起来还不错,但却是以延缓威海卫基地发展速度作为代价的——那里的很多物资,补给,都被挪用到这边来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但庞雨最后还是摊开手:

“也许你有你的想法,可对于第三团来说,我们并不需yào

旅顺,至少近期内不需yào

。”

此言一出,边上解席脸色微微变化,而肖朗更是心情激荡,抬手恨恨在轮椅把手上捶了一下:

“可惜我没能成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在这方面发言权还是不如你们。”

解席和庞雨互相看看,笑了笑——肖朗这话可不够“政治正确”,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没准儿会给他带来些麻烦。不过眼下这边只有他们三个人,有些言辞就不必那么谨慎小心了,反正大家的政治智商都不低。

——肖朗先前利用解庞二人的疏漏,借助委员会之力,暂时性取得了第三团及威海卫基地的领导权。但是第三团毕竟是由解席庞雨等“琼州十三太保”一手创建起来的团队,而琼海军这个大集体的本质,其实便是由若干这类小团体,小山头所组成。肖朗作为机械组的首脑人物,仅靠委员会的一纸命令书,终究不可能真zhèng

取得第三团这座山头的控zhì

权——如果委员会当真能做到这一点,就连肖朗自己也会不安心的,因为这意味着他在机械组的地位也随时会被剥夺。

所以肖朗对第三团以及整个威海卫基地的领导权,只能算是临时借用,一旦解席重回山东,或者哪怕是庞雨站出来,他就只能归还。这一点肖朗自己也非常清楚。故此他从一开始的策略就是“借鸡生蛋”——借助第三团的兵力,去新开辟旅顺口基地,希望以此带领机械组摆脱在大集体中仅仅是作为技术团队存zài

的局限,而向军事和政治方面谋求更大发展。

计划初期执行得还不错,一场大战更是在旅顺口这边打出了全新局面。可惜来自后金奸细的几支暗箭让他的一切后续计划都成了泡影。解席等人带来的紧急医疗支援保住了他的性命,但对于他另立山头的计划,人家可没义务继xù

协助到底。

大家一块儿在这处小小半岛上熬了整个冬天,彼此间该说的话都说过了,不该说的也都心照不宣。对于肖朗的念头,解席和庞雨自是早就心知肚明。故而无论他怎么舌灿莲花,这边两位也只是笑笑。哪怕庞雨其实已经出于习惯,把旅顺口这边经营的很像个样子,连经济收入的渠道都建立起来了,可对于这处基地的未来,他还是只有一个字:撤!

而解席的回应则更为直接:

“嘿嘿,伙计,你在要求代理一营长的时候我可没阻挠,你在向整个三团发号施令的时候我也没干涉……咱们给过你机会了,功败垂成只能算你运气不好……不对,应该说还是你自己太性急了,非要仓促打那一仗,否则何至于给对方刺客抓住机会。”

“所以你们为了不让我的想法实现,宁肯放qì

掉这边已经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放qì

掉一营血战而来的成果?那一战是我指挥的,可参予的战士全都是你老解的部下啊,你当真能忍心?”

肖朗悲天悯人的拍着轮椅,但这回轮到解席撇嘴了:

“唉,兄弟,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还作什么夭呢……出兵旅顺本就不符合大集体的总体战略方针好吧,你非要试一试,我们也放手让你试了,没成功能怪谁?”

既然已经摊开来说,庞雨也不再遮遮掩掩,摇头道:

“如果你仍然想要往军政方向发展的话……还是不要走捷径了。海军最近正在大力建设陆战队,第四团已经预定由凌宁出任团长,以阿文为首的第五团好像也在酝酿中了。你这次回去后不如向委员会申请建立以机械组武装为班底的第六团吧——只要你能说服机械组的其他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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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二 冯博士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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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朗闷闷看了他一眼:

“何必说这种风凉话,我要是有能耐单独把机械组的武装力量拖出来成军,哪儿还用得着来沾你们三团的光!”

——还是那句话:琼海军这个大集体是由若干相对独立的小团队组成。发展到今日,这些团队已经不仅仅是当年在红牌港登陆之初,三五好友拉帮结派搞出来的过家家玩意儿。而是这批来自于一个政治权力匮乏社会的现代人群,为了保障自己不会遭到他人独裁统治,以团体力量互相平衡,彼此牵制之下自然形成的一种政治体制。加上老人家“枪杆子里出政权”的教诲始终是被这批人牢牢铭记着的,于是这些共同组建且共同执掌着琼海军政权的小团队,也差不多个个手中都紧握着枪杆子。

其中第一和第二团本就是作为大集体的军事支柱创建,建立最早,在当时的武力也是最强。但唐健和王海阳都是非常自律之人,始终坚持只对军事方面负责而不管其它。这也是琼海军这个团体迄今一直能保持住内部团结的最基础因素。

而解席与庞雨后来组建的第三团却是从琼州府的城管队发展而来,从一开始就带了很强的军政一体化态势。后来在与茱莉的商业部门联合之后更是军政与经贸并重,作为琼海军主要负责对外扩张的先头部队,他们很多时候也真是必须军事政治以及经济手段一起用,才能在外面错综复杂的环境下站得住脚。到如今能够与原来的两个团并驾齐驱,也是解席等人多年辛苦奋斗来的结果。

在这三个正式的步兵团外,海军也拥有相当强dà

的武装。在琼海军如今的军事项目开支中,海军的预算本就要远远超过陆军,其中固然有海船都是大家伙,每一条都价值巨大的因素。而每条船上配备的护卫士兵,其装备训liàn

,后勤保障都丝毫不逊于三个步兵团也是原因之一。

所以当海军分成南北两部,文德嗣和凌宁等人觉得有必要把海军部队正规化之后,他们只需yào

把原来分散在各条船上的武装护卫人员集中起来,就很轻松地编制出了第四团,并仍有余力建立第五团——这两个团前面都冠之以“海军陆战队”称号,清楚表明了这是属于海军的武装。由此也可看出琼海军未来仍将是陆海并重,两条腿走路的局面不会改变。

此外还有北纬的侦察大队,叶孟言的警卫营……当然后者其实不能算是小叶子的私兵,那是直属于管理委员会的武装力量。叶孟言如果没有经过委员会就擅自对警卫营下命令的话,其后果大约与后世某位主席秘书长私自调动中央警备团去处理儿子车祸的结局差不多——而且还未必能调得动,在那个营头中恐怕就连魏艾文的权威都比小叶子高一点。

——以上这些,便是琼海军中正规的军事组织。但除此之外的其它那些“技术性”团队,却也大都各自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而且实力都还不差。大约除了胡雯领导的妇联外,其它单位基本都设有保卫科,武装部,或是有类似职能的部门。

比如黄建成所领导的钢铁组,由于要保护分散于各处,且大都僻处深山之中的矿产资源,便组建有民兵护矿队。以矿山和钢铁工人为主,除了平时要忙于生产,集中训liàn

的时间少一些以外,其武器装备可是与正规军没有任何差异,甚至使用爆zhà

物的经验更犹有过之——军队里用真家伙搞训liàn

的机会毕竟不多,而人家可是天天用炸药开矿的,早玩熟了。

而肖朗所在的机械组却也是拥有极强dà

武装的集团之一。从某种程度上说,机械组的装备甚至比正规军还要好一些,因为很多新武器都是以测试的名义优先装备了机械组下辖的枪炮营,所以庞雨才说只要把机械组的武装力量拉出来,再稍微扩充一下,分分钟便能编成个第六团,而且还是重装团——他们配属的重型武器比正规军都多!

只是有一点——肖朗是机械组的重yào

人物,可却并不能代表整个机械组。机械组里面大佬太多了,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并不支持肖朗脱离技术口,转而象解席一样走军政之路的构想。比如女博士冯宇飞,她在不久前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长信,专程请人带到旅顺来交给肖朗。虽然没有通过电报转发,但其中的内容还是扩散开了——大家共同窝在这小地方一冬天,彼此间早就没什么秘密了。

“嘿嘿,看来冯博士的劝说对你还是起到一定效果的。”

庞雨立即注意到了肖朗的犹豫,后者叹了一口气:

“确实,她信中的一些话不能说没道理……”

冯宇飞在那封信中首先高度赞扬了肖朗在蒸汽机项目上的杰出贡献,甚至称他是引领琼海军乃至于整个世界真zhèng

跨入到工业革mìng

时代的首席功臣——要知dào

以冯博士的高傲性格,平素里可是从来不会轻易说人好话的。但这一次却将肖朗捧到了如此之高的位置上,着实让肖某人有点飘飘然。

解席等人一开始还有点嫉妒的,但在看了冯博士信中的分析后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赞誉之词并不过份,因为肖朗解决了一个长期以来始终困扰着琼海军的问题,那便是动力!

——以前琼海军的动力系统,主要是依靠琼海号上携带的几台机床机械。以白燕滩水电站发出的电能驱动。技术上是非常先进的,但在这个世界中却无法复制,包括维修保养都是问题。而最重yào

的一点是数量太少,还不能离开白燕滩主基地。

随着琼海军实力增强,控zhì

的地盘越来越大,他们对工业规模的需求当然也会随之扩大,但在白燕滩主基地之外,他们却无法建立起类似的生产体系——因为没有动力源。在白燕滩以外,他们还是只能采用中古时期的水力,风力,或者畜力等简单设备来提供动力。哪怕构思再怎么巧妙,装配再怎么精密,在效能,出力还是使用的方便程度上,终究还远不能与现代机械相比。

然而在肖朗领导之下,蒸汽机项目组的成功却彻底改变了这一切——虽然在精细程度和易用性上与现代电动机床还是有些差距,但蒸汽机光是不受任何自然条件限制,只要有煤有水就始终能保持工作状态这一点,就比什么水车风车牛马畜力都要好上八条街了。更不用说这是以完全本时代技术能够自行生产的机器,其数量可以无限制扩张!

到目前为止,新生产出来的几台蒸汽机都还是优先满足于军工生产,所以冯宇飞领导下的军工生产部门是最先感受到蒸汽机动力好处的一批人。而冯宇飞之所以在前段时间忽然提出要对琼海军的现役装备彻底升级换代,也正是因为生产能力大大提升了——以琼海步枪为例:从一六三零年完成设计定型开始大规模生产,到如今一六三四年初,四年不到的时间,军工部门前后生产了大约一万多条枪,两万不足的样子。被琼海军三个步兵团,海军以及各部门瓜分下来,还是紧巴巴的。所以他们的部队规模一直不大,走精兵路线,最主要还是武器供应跟不上,玩不了暴兵流。

但如今随着蒸汽机大规模进入军工生产领域,只要原材料供应得上,冯宇飞估计第一年的产量就能达到这个数了,之后更是将成倍增长——近现代大工业化生产的规模跟传统手工作坊绝对是两个概念。这么庞大的生产能力如果还只用来生产技术水平较低的琼海步枪,将来大换装时造成的浪费可不得了。所以她才不惜在技术上“******”一把,也要趁着现在这个重起炉灶的机会直接一步到位。

——而海军着急编制两个新团的主要原因也在于此了:他们知dào

武器装备的供应状况很快会有大改善了,这时候挤入到正规军序列,将来在配发新装备时终究还是要优先保障的。以海军陆战队的名义申请新武器,终归比以战舰附属人员来得名正言顺一些,受重视程度也会更高。以前正规部队少的时候还无所谓,可既然武器供应紧张的问题得到了缓解,接下来说不定要大扩军了,这时候抢先一步,以后可是步步领先的。

…………

蒸汽机应用到军工系统就是如此,将来进入民用生产领域必然也是同样的结果。由此带来的物质产品极大丰富,工业品产量急剧提升自是不在话下。而琼海军一直以来小心翼翼与大明帝国维持着良好关系,与西洋诸国虽然开战却也并没有断绝经贸往来的明智策略,到时候就将给他们带来最大的好处——这些地方都将成为他们的产品倾销市场和原材料供应地。作为本时空地球上第一个,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必将是唯一一个率先进入到准工业化时代的势力,琼海军不用枪不用炮,不必骗不必抢,光靠海量的工业产品,就足以为他们收割到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利润!

——冯宇飞不愧是琼海军中首屈一指的才学之士,她虽然并不象老李教授那样专攻政治历史,也不象茱莉林峰那样有丰富的商贸经验或专业经济学背景,但她在信中所描述的这番美好前景却无比真实而清晰。庞雨在看到书信内容后立即便意识到:委员会在制定未来的战略方针时,在很大程度上必将会受到这封书信的影响。

当然冯宇飞写这封信的本意,却还是为了劝说肖朗——你在技术口能发挥的作用如此巨大,又何必非要硬往军政系统去挤?你觉得自己在统兵作战方面比唐健王海阳解席更强吗?还是在运筹帷幄,揣测人心方面能胜过赵立德或庞雨?你留在技术口,光凭现在的成就,就已经是琼海军中当之无愧的首席动力专家,权威人士。而且这条道路远未走到尽头,未来还有更多的难关等着你去攻克——蒸汽机下面还有柴油机,汽油机,电动机呢。琼海号上当初装载了一批摩托车,近年来陆续报废了不少,对其动力系统的反向测绘和仿制工作即将大规模展开,团队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更合适呢?

而你若是进入到军政系统,未来充其量无非是在地方上担任个军政首脑,最终成为国家官僚系统中的一员,也许会是个掌握实权,一呼百诺的大官儿,可这样的生活当真是你想要的吗?以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机械专家,和诸多优秀政客官僚中的一员——将来在历史书上你想留下哪种评价呢?

——终究是本性难移,冯宇飞在书信开端夸赞了肖朗一番后,后面却还是难掩尖酸刻薄的将他讽刺了一番,只看得肖某人冷汗直冒。但哪怕他心里再怎么不爽,对冯博士的评价还是只好捏着鼻子说一声“不能说没道理……”

而在书信的最后,冯博士却又写道:

“在火炮和枪械技术都已经基本到位,可以满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求的前提下,我们最近正在尝试将机械动力应用于舰船和大型装甲车辆的可能性。眼下的情况与我们原先的时代不同,没有同样等级的敌人,也没有反装甲或高速度的需求。一些在原先时代被认为不合实jì

的设计也许可以在这个时代找到用武之地。比如某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装备多个中小型炮塔,外挂铆接装甲,以蒸汽作为行进动力和采用刚性悬挂系统的大型履带战车,也未必不能真zhèng

出现在战场上。”

“只是这种车辆在历史上并没有原型可以借鉴,也不是一两个人在短期内能完成整体设计的,我迫切期待着能够与此方面的专家进行合zuò

,并希望能尽快开展相应工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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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三 肖朗的决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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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与现实……自己擅长的和想做的……以何为重?这是很多人都遇到过的问题。

肖朗现在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理智上,他承认冯博士的评价完全正确。自己在技术口能够发挥的作用,拥有的优势在整个团队中无人能比。走这条路,未来必将是一片光明,对于大集体也是最好的选择。

但另一方面,哪个男孩小时候没有过统率千军万马,纵横天下所向无dí

的梦想呢——在肖朗原来那个时代,这多半只能是个梦想。然而在这明末,他却真zhèng

是可以拥有这个机会的。而且肖朗也努力地向这方面靠拢过了,只是现在看起来,这条道路比他原先预料的还是要艰难不少,并不是掌握了超越时代的武力便能一路顺利横行天下的。而自己似乎又缺乏了一点运气——或者按照庞雨平时总爱挂在嘴边的那个词:气运!

虽然只是把两个字反转了一下,却含义却大不相同。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冥冥中似乎都有一种神mì

的好运气保佑。或者哪怕一时豪杰,刚起事时也必然是幸运随身,而当这好运气用完了,也就是身死国丧之时——比如元末的陈友谅,张士诚,起兵之初各方面条件可都不比朱元璋差。一场鄱阳湖大战决定了中原大地数百年的归属,朱元璋比陈友谅胜在哪儿呢?也就是运气好一点而已。

——这段时间肖朗困在病房里,平日无事也只能跟来探病的解席庞雨等人闲聊天。无聊之下什么话都说,按庞雨的说法:你老肖在这才起兵的关键时刻就遭遇刺杀,把上升势头硬生生打断,说明你肖某人命中缺乏这份能成大事的气运。今后还想走军政之路,难免事倍功半。当然也可以把这说成是“真命在我”或是“遇难呈祥”——别人怎么解释,取决于你日后的成就。可你自己心里怎么想,就要看你的野心有多大了。

当面吹牛的时候肖朗自是把庞雨笑骂了一通,说他这是心存嫉妒,无非不想再多一股力量出来挤占大集体资源。但等到夜深人静,经过仔细考量之后,肖朗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说法虽然无稽,却当真影响到了自己的信心。

——自己当真适合走军政之路吗?还是老老实实,沿着那条已经看得见摸得着的金光大道走下去,做一名对大集体用处最大,同时自身价值也能得到充分体现的技术专家?

如果是十几岁的中二少年,自认为三五小说中的主人公,肯定大喊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然后怎么折腾怎么麻烦怎么来,反正有主角光环罩着么。可肖朗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这段时间的折腾也让他充分体会到管理军政人事的复杂,绝对不是窝在机械组画画图纸或者和钢铁机器打交道能比拟的。

几天之后,解席找了个机会问他觉得身体状况如何?是不是能适应坐船旅行了?——咱们准bèi

撤tuì

了,肖朗苦着脸说我这身子骨还虚着呢,你们想溜号也好歹等我养壮实了再跑呗。解席只好呵呵一笑,就此作罢——尽管之前老杰克曾告sù

他们:肖朗的伤势已经不影响活动。但既然本人还想多留几天,那也由他。

反正按照庞雨对他的心理分析:这家伙其实已经做出决断了,只是心里头还不想认命,还想再挣扎一下子罢了,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跟他硬顶。

想了一想,解席却又提起另一件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应该让你知dào

——明帝国方面打算把东江镇总兵黄龙下狱治罪,多半要砍脑袋。”

肖朗一愣:

“为啥要杀他?”

解席耸了耸肩膀:

“罪名么当然可以找出一堆来,不过真zhèng

原因咱们心里都清楚——你这回遇刺受伤,大明朝廷总要给我们个交代。他们找不了满洲人的麻烦,可不是只能拿黄龙来顶缸了。”

“杀了他之后打算换谁上来?”

“目前有两个人选:一个是黄龙的副手李惟鸾,另一个是广鹿岛守将尚可喜——明朝方面现在询问我们的意见。他们似乎觉得借黄龙的脑袋平息掉你的怒气,再允许我们插手东江镇新总兵的人选,就是最好的赔罪和安抚了。”

肖朗先是哼哼两声,终于慢慢化作一阵低沉笑声——却是充满了悲凉之意:

“好啊,好得很——把一位力战不屈,最终殉国的将军杀掉,换成未来的满清四大汉军王之一,这就是他们对待忠臣良将的方式……啧啧啧,庞雨还真没说错,这帮明朝文官的天赋全点在内斗上了,对付自己人时机变百出。可一旦碰到真zhèng

摆明车马与其为敌的,立马全成了怂包软蛋。”

解席哈哈一笑,两手一摊:

“所以我们才坚决不能跟他们成为‘自己人’……嗯,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

“当然不同意!”

“好吧,那么还有一条:明朝方面打算封你作总兵官,你接受吗?”

“接受个屁!老子来旅顺不是给明朝干活的,让他们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肖朗拍着桌子怒吼道,解席这回却正色看着他,再次道:

“老肖,这可不是随便说的话。你再怎么看不起明朝,他们好歹是‘正统’,占有大义名份。而他们能给的东西中间,也就是“名份”最有用。我们三团能够名正言顺去开辟威海卫,主要就是因为我身上有个‘威海卫参将’的名头——而这一回他们打算封给你的是旅顺总兵。当然总兵参将这些官位没有意义,归根结底要靠我们自己的部队。但有这个名义在手,你将来当真要能组建起第六团,重新回来开辟旅顺基地的话,大集体也不好阻拦的。”

肖朗嘿嘿一笑,手指轻叩桌面:

“多谢提醒,老解。可是你当我真看不出你把这两段讯息放在一起告sù

我的涵义?按庞雨说我只是少了作为政治家的气运,可最起码我的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你啊,手法还是太糙!”

解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肖朗却也不为己甚,不管怎么样解席放下自己怀孕待产的老婆,千里迢迢跑来这辽东之地接替他支撑过这个冬天,这份担当确实值得佩服。至于计谋策略方面的短板,自有兄弟伙儿帮他补足。

想到这里时肖朗忽然有些恍惚——他从来就觉得自己的才干与智谋方面绝对不在解席之下,他都能做成的事情自己没理由做不成,所以才学着他也往军政这条路上走。可现在看来,自己跟他的差距似乎并不在才略方面,而恰恰是缺了某些最本质的东西……当然,肯定不是庞雨所说的什么“气运”,他肖某人可是标准的唯物主义者!

思维在脑海里稍稍打了岔,但很快还是回到当前的事情上来:

“你的第一个消息确实激怒了我,但如果说仅仅因此就能让我仓促拒绝大明帝国的封赏,你也太小瞧我了——老解,你们这段时间天天忙这忙那,有空了来我这儿吹吹牛打打屁,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种闲暇放松罢了。可我呢,整天不是在病床上就是在房间里,每天有限的一点出去放风时间还要受医生限制。你觉得那么长时间,我会像头猪似的只管吃了睡睡了吃,啥都不想吗?”

“当身体行动不便的时候,唯有思维是自由的——我一直在思考,老解。思考各种各样的问题,其中最主要就是咱们旅顺这一战之后,各方可能的反应:咱们内部的,后金方面的,还有大明帝国的。明帝国可能的封赏当然也在考量之中,该如何应对也早就想过了。你刚才带来的消息只是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而已。”

“不要跟明帝国扯上任何关系——这就是我的态度,老解。你刚才说大明帝国现在能给的无非就是个名份,可这东西对我们真那么重yào

吗?我将来如果要重回旅顺,首先要解决的是兵力问题,其次要说服的是委员会,过了这两关之后,有没有明朝给的那个旅顺总兵头衔又有啥关系呢?老子这次出兵旅顺也没要他们同意!”

“至少在说服委员会的时候理由可以更充足些。”

解席觉得自己似乎傻了,居然在帮肖朗找理由——他明明是不希望肖朗接受的。只是现在既然是讨论,总不能完全顺着对方说。

肖朗呵呵两声,点了点他:

“我若接下这个总兵衔,就比你的参将足足高了两级,在咱们这些现代人中间就一下子变成最大的明朝官儿了——你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介yì

的吧。所以才跑来用这种小手段,指望打消我的念头?”

见解席只是连连干笑不已,肖朗却又摇摇头:

“其实你真想多了,担任明朝的官员,在你看来也许是某种荣耀,或者是某种有用的掩护。但在我而言,这就是耻辱,不折不扣的耻辱!汝之蜜糖,我之砒霜,无非如此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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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四 肖朗的决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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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向大家说一声抱歉,上周出差了,没空写作,欠的一节以后会抽时间补上——

见肖朗一脸桀骜之色,解席才想起当初接受招安时,这位老兄可是属于“拒绝下跪派”的中坚力量,全程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甚至连明朝方面直接给的举人身份也没要,现在不屑于接受明朝册封的总兵也是理所当然。心下倒是有些后悔——早知dào

这样,自己倒不必玩弄心机,结果被对方看穿反而自取其辱。

不过肖朗也就嘴上损他一下,倒没有抓住不放。之后反而正色道:

“你和庞雨都认为有这么一个名份在,做事情会方便不少,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了这么个虚无缥缈的‘名份’,我们需yào

付出多少?老解你挂了个威海卫参将的名义就沾沾自喜,那么当明朝zf向你提出要求,要求你帮zhù

他们去打仗的时候,你想怎么应对?”

对于这种具体的讨论,解席倒是丝毫不惧,当即两手一摊:

“原则早确定下来啦:对我们有利的就执行,对我们不利的,不理睬就是。”

肖朗嘿嘿一笑:

“你觉得那帮明朝人会公然提出对我们不利的要求么?或者说,他们能让我们看出不利的方面?论起勾心斗角玩手段的把戏,就算是庞雨,赵立德,恐怕都不敢说能跟那帮明朝官员相比吧,更不用说其他人了——在这方面,明朝人绝对是我们的祖宗,这点你不否认吧?”

解席脸色难堪,却只能点头表示承认。接下来又听肖朗笑道:

“所以在我看来,要想不上他们的当,最简单的策略就是彻底不去沾惹。不跟他们多罗嗦,自然就不会被他们利用。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明朝官员都是属苍蝇的——平时嗡啊嗡的惹人厌烦也就罢了,而只要你给他们一点机会,让他们找出条缝来,立马就能给你下上一窝蛆,恶心死你!”

见对方态度如此坚决,解席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反正确定肖朗不会接受明朝的官职就行了,至于这家伙对大明王朝根深蒂固的成见,他才懒得管。

又敷衍了几句之后,解席便告辞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肖朗脸上表情几番变幻,但最终却是只化作了一声轻叹。

…………

回到指挥所,解席忍不住和庞雨谈起刚才与肖朗的对话,后者听了以后只是笑笑:

“说到底还是没自信啊,嘴巴上把明朝人贬的一文不值,心里其实还是忌讳甚至害pà

,所以才不敢去接触。”

解席耸耸肩,关于穿越众应该如何与明帝国打交道这个话题,团队中为此发生争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魏艾文发起的投票也是与此相关。这种事情分不出对错的,谁都不能说自己的判断就一定正确,所以也只好各自保留意见,在大集体的整体决策上无非采用投票方式,少数服从多数。但涉及到各人自己的选择,那别人就管不着了。

不过肖朗的另一个选择,倒是和集体有很大关系的。

“你觉得他最终会选择走哪条路?是跟我们一样呢,还是专心致志玩技术流?”

对于解席的疑问,庞雨却只是摊开手:

“这却不好说。我当然希望他能回技术口去,这对大家都好,可这种事情,除了他自己,谁能为他做决定呢?”

解席不由得点点头——毕竟,在他们原来的那个时代,所谓“我是革mìng

一块砖,哪儿需yào

往哪儿搬”,“树立大局观念”之类说法早不时兴了。他们这一船原本素不相识的游客组合,这几年来能够做到彼此互谅互让,在集体决策中实行“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已是不易。如果谁再敢大大咧咧跑去跟另一人说“为了集体你应该怎样怎样”……就算是胡雯大姐这样最善于做思想工作的老党务,估计也只能收获到一堆卫生球眼。

所以肖朗的路还真只能他自己选,旁人无权置喙。至多至多,象冯博士那样写封信劝导一下,也就是极限了。

最终,解席也只能叹一口气:

“是啊,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然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无论庞雨还是解席都没有想到,偏偏这一回,肖朗在做决断的时候,还真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就在不久之后。

…………

随着天气日益转暖,旅顺岛上愈发变得热闹起来。虽然难民的数量基本不再增加,但这些人在琼海军的营地中经过一段时间休憩调养,有伤病的也都能得到医治,原本普遍虚弱的身体情况便有了极大改善,辽东汉子的剽悍劲头也渐渐显出来了。包括黄龙手下的东江镇官兵,现在的粮食也都由琼海军供应,基本上能做到一视同仁。

而按照琼海军一贯的政策,这批人给他们吃饱喝足之后肯定是要给活干的,在填饱他们肚子的同时,也一定会安排相当的重体力劳动把卡路里消耗掉,免得这帮人闲下来反而会生事。

旅顺半岛上丰富的林木资源对于正在大兴土木的威海卫新基地极具诱惑力。而作为威海卫基地的创立者和指挥官,解席和庞雨安排大量人手组织伐木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反正按照庞雨等人的规划……或者说根据后世旅大地区的城市发展地图来看,这座半岛上绝大多数地方将来都会成为建设用地或者是农业用地,把这里砍成童山秃岭,他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于是趁着天气晴好的机会,一支支伐木队伍被派了出去,距离近一点的,划定一块区域,指定一个工头就可以让他们自己操作了。但如果是比较远的地方,就得有琼海军人员带队,有时候庞雨或解席还得亲自上场——因为庞雨打算在伐木的同时就顺便把一些关系到后续建设的工作,比如平整场地或者连通道路之类事情也一起做掉。虽然他跟肖朗说咱们现在并不需yào

旅顺基地,但庞雨心里也清楚——将来大集体若出兵东北,桥头堡肯定就是在旅顺。在这里预先做些准bèi

,将来就是被后金临时占领也无所谓——哪怕蓄意搞破坏呢,恢复起来也容易。怕就怕外行人胡搭乱建,反而会把路子带歪了。好在以后金政权的德性和能耐,他们肯定是不会费劲搞建设的,眼下倒是不用担心这点。

不过既然涉及到后期的规划问题,就甭指望那帮明朝民工能自动按他们的构想行事了。如果没有一个能看得懂图纸的现代人亲自在场盯着的话,这帮人连最基本道路走向都能搞错。所以很多时候只能解席或庞雨亲自上阵,权当下工地了。

这一日,恰又轮到庞雨带队,在结束了一上午的劳作后,大伙儿围聚在一起吃午饭。琼海军内部“官兵平等”这条纪律一向执行得不错,干活的时候各司其职,吃饭时就没什么地位高下之分了。包括庞雨在内,一群人围坐在几根刚刚砍伐下来的新鲜圆木上,一边说说笑笑的聊些闲话,一边等着开饭。

“水开了水开了!”

随着炊事班某人的一声喊,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一齐看向那口架在火堆上的行军锅。只见那个负责下厨的伙头军快手快脚掀开锅盖,又从旁边案板上把一堆早就准bèi

好的材料投放下去:先是一包晒干的海货,包括海带,紫菜,以及若干贝类。然后又敲了几个鸡蛋,最后则是一些用油纸包裹着的粉末状汤料。而在看到那些汤料被投入锅中时,周边一些人,尤其是那些刚刚加入队伍不久的新难民全都情不自禁的身体前倾,表现出垂涎三尺的架势来。而那些资格比较老的就摆出满脸的鄙夷之色:

“出息点出息点,不就是一碗汤么,没见过世面咋地?”

话虽如此,他们自己却也暗暗咽了口唾沫,同样赶紧把属于自己的木头饭盒准bèi

好,唯恐慢人一步。

…………随着铁勺子最后搅动几下,一锅热气腾腾的蛋花海鲜汤新鲜出炉。每人分到一大勺,再领上两个热气腾腾的白面大馒头,中间夹上肥肉片子和酸酢菜,便是伐木队一行人的午餐了。对于已经习惯了琼海军高标准伙食的人不算什么,但那些才刚加入不久,或是从东江军中抽调来的壮劳力却还不太适应,具体表现为吃的非常仔细,尤其是对那汤,非但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抿,还时不时的咂嘴舔舌,仿佛是在品尝无上美味。

不过这回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引来新的嘲笑,因为差不多所有人都是如此。就连庞雨,在喝了几口鲜汤之后,脸上也显出怀念的神色。

“还真是这个味儿……咱们的汤谱中总算不只有胡辣汤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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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五 肖朗的决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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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海军的汤料配方以前比较单调,只有胡辣汤一个品种。够咸够辣开胃提神,但喝多了却也腻味。而现在化学组与吴南海的食品厂合zuò

总算又开发出了新品种:海鲜汤料。配方开发出来以后先请一帮现代人试吃,大家的普遍反映是跟后世的速食面调料包差不多。跟本时空大厨用火腿肥鸡等天然材料细细煲出来的高汤当然还不能比,但对于那些从未品尝过谷氨酸钠味道的明朝人来说,用这种调味品配制出来的汤料依然是无上美味。

尤其是在这种野外环境下,随便烧一锅开水,倒些调料下去,便可以获得一大锅热鲜汤,在解除疲乏和恢复体力方面效果绝对是第一流的——比如现在,经过一上午的劳作,伐木队众人原本都已颇为劳累,但有这么一大碗热鲜汤就着白面馒头吃下去,只需yào

再略略休息一会儿,下午的劳动效率就不会有任何降低。

吃饱喝足后,工人们照例坐在原地说笑松快一会儿,便准bèi

继xù

开工干活了。而庞雨上午已经把该布置的事情都向工头说清楚,这时候便打算找个地方小眯一下子。费了一点功夫,好容易才找到一棵形状不错的树桩,摆出标准的北京瘫姿势,正要闭眼,却忽然听到从附近林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响——枪声!

不仅仅是庞雨,周边其他人也都立kè

惊跳起来。一行人正在惊疑不定的四下观望时,却听树林中又响起一声枪响,看来并非枪支走火误射。紧接着,周围便响起了骇人的喧嚣声,几条犹如野人般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中——身上胡乱裹着肮脏的兽皮,眉毛胡子杂乱纠结在一起,唯独脑门上剃光了前额,后面拖着一根细细的,可以穿过铜钱孔的短小发辫……是后金兵!后面丛林中影影绰绰的,似乎有更多正在冲过来。

“是鞑子兵!鞑子兵啊!”

一个才刚刚加入营地不久的新难民连滚带爬跑过来,带着哭腔向庞雨叫道:

“庞军师咱们快跑吧,建虏鞑子来了!”

庞雨怒气冲冲看着对方——那汉子人高马大的,论块头比胡凯还大,大概足有一米八几甚至恐怕接近了一米九的身高,干起活来倒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跑个毛!你们手里的斧子都是上好钢料,难道只能用来砍木头吗?”

——猝然遭遇袭击,要说心里一点不紧张肯定不现实。但庞雨并非那种一紧张就乱了方寸的人,事实上越是这种危急时刻,他的头脑反而越是清醒。在听到枪声的顷刻之间,便把前因后果思量了一遍。

眼下这种局面,说是遭遇了后金大部队的突然袭击,这肯定不可能——自从文德嗣炮轰金州城关,逼迫后金势力大幅度后退之后,后金在这一带就不可能组织起大规模的军队了。黄龙手下的东江军再怎么愚蠢胆怯,派些人去金州城关那里设立一个哨所,建个烽火台随时报警还是能做到的。而琼海军的巡海船也会经常去那边附近转转,后金倘若有大部队过来,这里必定能得到警报,不存zài

被偷袭的可能。

然而从陆地上过不来,从海上却可以。后金兵虽然不善舟楫,也没有成型的水师,但弄些小船木筏,载个三五十人趁夜输送过来还是能做到的。就算他们以前想不到这条路子,在被琼海军从海上胖揍了几次以后也应该开窍了。当然靠这种办法不可能派许多人来,也不能长期潜伏——别的不说,后金兵再怎么吃苦耐劳,在这种初春时节总不能完全靠吃冷食干粮坚持,他们要想保持活动和战斗的能力,就必须要吃热东西,休息时也要设法取暖。而只要举火就多半会有烟,一旦有烟雾出现,就很容易被设置在旅顺口制高点的观察哨所发xiàn



所以对方不可能是超过百人以上的大部队,连五十人恐怕都没有,撑死了不过十几二十人的小分队,也只有这种小规模袭扰队伍才能被观察哨疏漏过去。前段时间偷袭港口焚烧栈桥的也就是这么多,他们组织不起更大规模的偷袭了。

而庞雨这边呢——眼前光伐木队的工作人员就超过了一百,在挑选人手时都是专门选的有家小在营地里的,其中不太可能有后金奸细,且都是精壮汉子,更不用说自己身边还有整整一个班的正规军护卫部队呢。

思维如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中掠过,之后庞雨就知dào

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拔出腰间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吸引到所有人注意力后厉声喝道:

“鞑子兵我们杀的多了,前些日子你们烧掉埋掉的那些不都是?死了无非烂肉一块,活的也就是烂命一条,有啥好怕的!我们的人比他们多,武器比他们好,想想你们以前受的欺负,正好这帮人过来送死,杀光他们!”

仓促的动员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效果,他身边那些三团士兵本来就不怕与后金兵战斗的,这时候已经四下分散,展开了战斗队形。然而那些不久前还是后金奴才的逃人难民们对前主子的心理阴影则显然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轻易消散掉,看着那些人麻木而惊恐的面容,庞雨心中暗暗叹一口气,不得不换一种动员方式:

“一颗鞑子脑袋二十两银子!完工后凭脑袋领银,干活吧!”

还是这句话管用,这下子伐木工们再看那些后金士兵眼光就变了——不就是一根根木头桩子么?顶上那圆溜溜带小辫儿的就是银饼子啊!当然他们很凶悍,手中还有刀子,砍起来比砍木头难得多,可只要能剁翻一个,收益就顶得上砍一年木头了!富贵险中求!干了!

眼看那群伐木工高举斧头,嗷嗷叫着朝后金士兵反冲过去,庞雨暗暗舒了一口气。从军事角度说眼下并不是发起反冲锋的好时机,百来号人这么乱糟糟冲上去反而阻碍了他们这边士兵的射击视野。但对于这些从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liàn

的难民伐木工,他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真zhèng

能够保障自身安危的,还是要靠护卫班,虽然只有一个班十来个人,但这个班除了护卫之外,在这支伐木队中还兼任着伙头军的角色——这是个炊事班!庞雨他们以前在现代社会中看网络笑话,总说炊事班才是****军队中战斗力最强的部分,等到了这时代,他们亲手建立军队了,才知dào

这话还真未必是玩笑——炊事班成员的战斗能力确实比普通士兵要强,至少在他们琼海军中就是如此。

原因则很简单——琼海军中并没有专职的辅助人员,所有后勤工作都是战斗人员兼任。炊事班日常承担的工作相当繁重,但好处也很多——很容易混吃混喝自不必说,平时因为要承担物资接收和采买工作,经常有机会出营活动,在军营中的活动范围和作息时间也更为自由些,在军纪森严,等闲不能离开军营的琼海军中就算是个不错的福利了。更不用说但凡物资金钱过手,总是有些油水留下的。日常采买中大贪大捞谈不上,多多少少总有些小便宜可占。

进入炊事班编制,就是人会辛苦一些,要多干杂活,但其它方面利益巨大。对于这个时代的平民士兵来说,多干点杂活算什么呢?在士兵眼里执行琼海军的日常训liàn

和军规条例绝对要比多干些杂活恐怖多了。故此在琼海军中,炊事班编制可是属于不折不扣的肥缺!

是肥缺就有人争,眼下他们的军队规模不大,基层还没来得及腐化堕落,想进炊事班不能靠贿赂送礼,那就只有拼军事技能了——只有那些对于军事技能掌握足够优秀的人,才有多余时间和精力为大家洗菜做饭么。一般新兵蛋子肯定没这机会的,老老实实去运动场靶场继xù

锻炼吧。能进琼海军炊事班的,肯定都是老兵,而且还是经过内部选拔,各方面军事技能都足够优秀,至少足以让众人心服口服的老兵!

眼下庞雨身边就是这么十来个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兵,根本不用他下命令,此刻已经纷纷自发卧倒趴下,摆出了射击的架势。包括先前那两枪也是他们预先安排在树上的观察暗哨所为。看他们自然而熟练的架势,庞雨觉得这其中并没有自己插嘴指挥的余地——对这种小规模近战的经验他肯定不如护卫班长,人家本就是经常接受这方面训liàn

的。

这次出来是指导工作,没带步枪,手中一把仿五四式手枪,理论射程为五十米。但庞雨知dào

以自己的射术,目标在二十米左右时才敢说有点把握,这时候若胡乱开枪恐怕只会误伤自己人。而如果象电视剧中那些****军官们一样高举小手枪,大喊“弟兄们给我顶住!顶住!”又未免太掉份儿,当然更不能掉头逃跑。所以他干脆不言不动,一屁股坐在那根枯树桩上,冷冷看着那些凶神恶煞,正飞速朝他逼近过来的野蛮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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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六 突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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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野蛮人的目标是自己,这一点毫无疑问。皇太极这家伙为了挽回面子还真是有够执着,不弄到一颗“真短毛”的人头誓不罢休啊,为此居然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这些精锐力量派过来充当死士搞破坏玩偷袭,后金兵的精锐当真那么多?一点不在乎消耗?

——绝对是精锐,虽然庞雨眼中看到的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毛发纠结,看起来就跟野人差不多。但他们的行动却是无比坚定果决,虽然是在奔跑中,却丝毫不显慌乱,一路上甚至有闲暇东张西望——并不是心不在焉,而是在用眼角余光观察任何有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目标。比如庞雨就看到一名后金兵走着走着,忽然两腿分开朝下一蹲,姿势很难看,但手中弓箭却高高举起,正是射法中以腰力拉开强弓的标准姿势。

还没等庞雨想明白自己是否应该躲避,那弓弦已经剧烈抖动着将箭矢弹射出去了,然后便听到树上传来一声惨叫,一名原本隐藏在树上的琼海军暗哨一头栽出绿荫。却并未摔下来——竟然是被钉在树干上了!

庞雨脸上努力保持住了平静,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惊惧之色——由于丛林的遮蔽,这批后金敢死队接近到了差不多能够发挥弓箭射程的范围才被发xiàn

,于是琼海步枪最大的射程优势就被抵消掉了。眼下双方都进入了对方的射程,而且看来彼此的武器都足以致命。

“自由射击!不用顾忌那些工人了,尽量多杀伤敌人!”

——从庞雨身边传来了护卫队长的指令,看来他也有点慌了。这位担任炊事班长的护卫队长同时还兼任着副连长职务,参加过包括琼州保卫战,登州平叛战,以及前不久的旅顺口大战,在琼海军中也算是极富战斗经验的老兵了。但他此刻还是流露出了一些慌张情绪——因为这个“老兵”本身才只有二十来岁,而整个琼海军,其实基本上都是由这帮年轻人所组成。

虽然从建军到现在打了许多胜仗,但那只是因为对手太渣——包括大明的军队在内,明末的各种武装力量以现代人的标准来看其实都算不上什么正规军。而琼海军本身相对它努力模仿的对象而言,实在一支太年轻,太简单的部队,成军以来就从没吃过亏,凭着先进武器打惯了顺风仗,真zhèng

需yào

考验一支军队韧性,勇气和耐力的关头,其实并没有经lì

过几次。

眼下就算是碰到这样一个坎儿了,从规模上看只是一次很小的突发性战斗,可重yào

性却不低——庞雨的身份摆在这里。那些伐木工或许只把他看作短毛中一个师爷性质的角色,会亲自带人出来干活的估计也不是啥大官儿,无非占着个“真髡”的名头罢了,甚至那些前来袭击的后金兵估计也是这么想。但那名负责保护他的副连长却知dào

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大,而正是这份巨大的责任感,以及所带来的压力,让这个平日里表现相当勇敢坚毅的小伙子此刻却很难再保持住平常心——心理素质不行,估计这孩子将来也就是个营连级主官的命了。

“参谋长,我们在这里顶着,你带两个人先撤吧。”

眼看着树林隐隐绰绰的,又有许多披着毛皮的后金兵冒出来,那护卫队长忍不住向庞雨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但后者的大局观可比他强得多了,闻言只是苦笑了一声:

“跑不了的,在林子里跟那些野人赛跑,怎么都没胜算。反而只会给对手更多机会。我们唯一的策略就是坚守待援。”

“可是我们兵力太少了,那些工人根本不能视为战斗力,恐怕拦不住对方。”

“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十五……十三?”

那护卫队长看了看林子里头,先前发出过两声枪响后就再也没反应的某个暗哨位,以及刚才被射杀的第二个倒霉鬼,犹豫着回答道。庞雨点点头,举了举手中的仿五四式手枪——现在他也不敢再大大咧咧坐在那儿摆姿势玩深沉了,而是和其他士兵一样,老老实实找了掩蔽物趴在后头,还就是先前那根树桩。

“好吧,连同你我在内,我们还有十五个会开枪的,而我可以肯定对方人数绝对没超过三十,否则我们的观察哨早就发xiàn

了。所以我们每个人只需yào

开两枪就行——当然你们要打得准一点,我的射术可不太好。”

那护卫队长显然并没有能体会庞雨直到此刻依然在努力说笑话,试图让他放松情绪的苦心,脸上眉头依然紧缩:

“只有三十人么?应该还能拼一拼!那我就这么布置下去了。”

说着便一扭一扭的爬下去传话了,庞雨看着他都走了形的匍匐移动姿势,轻轻叹一口气——身为主官都这么紧张,下属还不更加压力山大了?可惜自己并不能代替他直接去指挥那些底层士兵,否则造成的指令混乱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现在只能祈祷这位年轻的指挥官能够快速成长起来,摆脱掉负面情绪,发挥出正常水准来,这样才能在至少两倍以上的敌人面前坚持下来——庞雨刚才斩钉截铁说对方不可能超过三十,但他自己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把握。这个时期的后金白甲兵还不是后世那些八旗大爷,相当能吃苦,万一他们真的有本事藏个四五十人在林子里,自己这回可要吃大亏。

稍稍耽搁了这一会儿,前面已经交上手了。那护卫队长的判断果然很准确——此时那些冲在最前头的伐木工已经迎头撞上了几名后金士兵,但光有勇气和一把锋利斧头的他们在碰到那些久经战阵的后金白甲兵时立即现出了差距。他们的对手与其相比似乎并没有强上太多,手中的顺刀比伐木工的斧头也只是更快一点点,更准一点点的……抢先插入到了这些工人体内,而且总是如此——显然,那些后金兵在作战技巧方面比对手领先了很大余地,这中间的差距并不是靠不怕死的勇气或对金钱的贪婪能弥补。

而临时激发起来的勇气衰竭起来总是很快,于是和所有的乌合之众一样,当冲在最前头,表现最勇敢的几个人被轻松杀死之后,其他人立即都胆怯起来。他们犹豫着,彷徨着,不知dào

是该继xù

向前冲呢,还是先慢一慢,看看形势再说。

正常情况下出现这种情况,只要对方再冲击一下,接下来肯定便是作鸟兽散。但这一回后金兵却没能执行这种战术,并非他们自己不想,而是不能——他们的主要对手可并非这些伐木工人……

随着接二连三的枪声响起,几个砍伐木工砍的正爽,没注意隐蔽身形的后金士兵头上或身上狂喷鲜血栽倒下去。不过后面那些人却立即反应过来,纷纷躲到了树木后头,再有打斗也会尽量避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或是让那些伐木工挡在前面,总之就不是那么容易被击中了,其应变灵活之处,绝对是庞雨他们来到这个时代以后,所见过反应最快,应变最及时的武装人员。

当然了,这种躲避使得后金兵的弓箭也没那么容易发挥作用了,至少不可能站在原地从容开弓。那些后金士兵必须要先藏在树干后面,把弓弦拉开,搭上箭矢,然后快速闪身出来冲着看好的目标射一箭就立即躲回去,这个动作通常会为射手招来两到三颗子弹,堪称刀尖上的极限运动。在这么紧张的条件下,对命中率肯定也不能指望太多了。

双方如此对射了一阵,琼海军这边,步枪虽然没了射程优势,但能够采取多种姿态射击,卧姿和跪姿都能够有效掩蔽自己,这些优点还是存zài

的。但对方拥有数量优势,弓箭的射速至少在短时间内也不逊于步枪。而更糟糕的是:他们的进攻欲望相当强烈,并不象琼海军以前遇到的敌人那样,在步枪射击下往往找到个遮蔽物就不再动弹,畏畏缩缩的一直躲在那儿不再前进。

这些后金突袭者却是找到一切机会,利用一切条件向对手靠近:一棵树,一块石头,甚至是一名正在向其攻击的伐木工人都会成为他们向前逼近的跳板和遮蔽物。而且他们彼此间的配合也颇为默契,往往是几个人同时闪身出来射箭作为掩护,另几个人趁机向前跃进数步,然后便交叉着互换角色,他们的每一名士兵似乎都有不错的射术和近战能力!

当然在此过程中不可能做到毫无损伤,后金方面至少有十个人被打倒在进攻路上。但庞雨这边也付出了三个人的代价。那些后金兵用的箭杆又粗又长,虽然并没有达到庞雨等人当初听明朝官员吹嘘,说是能一箭射进城墙里当爬梯用的程度。可挨上一箭后再想要保持战斗力也不太可能了,就算没当场死亡,至少也是个重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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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七 突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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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雨始终小心翼翼的关注着战局,他觉得自己坚守待援的计划看来不太容易实现了。随着距离缩短,双方的伤亡交换数量在急剧上升。仅就交换比而言自己这边还是绝对占便宜的,但对方在数量上的巨大优势弥补了这一点。

从林子里显身出来的后金突袭者早就超过了五十,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偷袭的规模,看来之前对后金兵的潜伏能力还是低估了。庞雨一度考lǜ

回去之后是不是要把负责观察敌情和巡逻哨戒的三营长徐磊好好收拾一顿——当然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他要能活着回去才行。

从直线距离上说,这边距离营地那头并不算太远,枪声和响动肯定早传到了那里。援军现在应该已经出动了,但要想及时赶过来却并非易事——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旅顺口这边全是未经开发的复杂的地形,两山之间视线相对,声息相闻,可真zhèng

要跑到地头的话,上上下下弯弯曲曲有得好绕路呢。庞雨他们刚才过来时花了将近一小时,援军就算用最快速度,没有十几二十分钟怕是到不了。

——这要命的十几分钟啊!在平时也就是抽支烟的功夫,但此刻却是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自从穿越时空,来到这大明朝以来,庞雨还从未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看那些后金兵凶神恶煞的样子,庞雨估计连投降都是奢望——这帮人自己也知dào

不可能带个俘虏逃脱,单单一颗人头显然要轻便得多。

一时间脑海中各种想法念头纷至沓来,不过最终,将他从迷茫中唤醒的,却是一声高亢的呼喊:

“琼海军!上刺刀!”

——是那名护卫队长的叫喊声,这小伙子今天的表现虽然称不上完美,但至少还是达到了一名琼海军人所应该有的水准:作为护卫队长,他一直在尽心尽lì

的守护在庞雨身旁,即使对战局没有信心,也依然牢牢守在原地。而作为一名中低级军官,他此时下达的指令也正符合琼海军军规条令中的要求:当敌人接近到一定程度后,就要准bèi

拼刺刀,打肉搏战!

按理说,使用火器步枪作为主要杀伤手段的琼海军,其最大优势就是远程射击,在实战中也应该尽量把这份优势保持到最后才对。但是当初设定琼海军军规条令的那批人,包括唐健,北纬等人,却从不认为自家军队就应该天生畏惧近身战。在琼海军的日常训liàn

中,刺刀拼斗的训liàn

量与射击几乎是不相上下——如果不是更多的话。毕竟训liàn

格斗技能用的木棍和防护具可以反复使,而射击训liàn

所用的子弹可全是消耗品。

而在琼海军的军规之中,则根本不允许士兵等敌人冲到面前才准bèi

肉搏战,而是当敌人接近到一定距离之后,就要上刺刀打反冲锋了。当初在制定这条军规时有人提出过反对意见的,说最后这几十米恰恰是步枪射击命中率最高的时刻,主动放qì

掉这段距离优势,提前进入己方并不占优势的肉搏战阶段,未免有点操之过急。

要知dào

一旦进入最后的肉搏战,就好像牌桌上推梭哈,一把定输赢了。以肉搏战的交换比和残酷程度,即使以琼海军的装备,士气和训liàn

程度,比起这个时代的冷兵器军队也未必一定能占上风。

但最后军事组集体商议下来,还是保留了这条军规,因为唐健等人觉得实战中或许可以尽量避免跟人打刺刀战,但绝不能让自家军队对近身肉搏有恐惧之心。近身格斗本就是琼海军战术的一部分,这一点必须要在军队的作战条例中体现出来。

在之后的历次战斗中,基本上没有让敌人接近到这么近距离的时候,几次刺刀冲锋指令都是这边指挥官主动发起,都是在前期对射中占尽优势,最后发起冲锋只为彻底打垮敌军信心,迫使对方进入溃败阶段而下达。

但那些都是正规战,老远就能发xiàn

敌人,在很远距离上就可以尽情发挥步枪火力蹂躏对手。而像现在这样,对手的士气并未丧失,还在努力向这边靠近的时候,主动冲上去拼刺刀是否合适?

条令中是这么规定的,但庞雨作为琼海军军事条令的制定者之一,也知dào

这条令并非十全十美,其本身只是对过去经验的总结,也要求在实践中不断修正。眼下这种情况,就是以前没有碰到过的新局面,按照原有条令去执行,有可能起到反效果。

以他的身份,此时若喊一嗓子,倒也可以撤销护卫队长的指令,要求大家继xù

趴在那儿与敌人对射也许是更好的策略。但庞雨只是略一犹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关键时刻必须要有所行动,哪怕事后证明是错误的行动,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这一点在琼海军的日常训liàn

中被反复强调。当然这行动不是说胡搞蛮干,有以往经验能够参照最好,但如果没有,碰上新情况不知dào

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按照军规条令去办——这才是琼海军制定军规条令的根本目的之所在。

护卫队长此时依据条令下达冲锋命令并没有错,这种时候自己若动用权威强行撤销他的命令,起到的作用只会更坏。所以庞雨在听到那声指令后一声不吭,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装束,猫起腰准bèi

跟着一起冲了。

“参谋长,我们先上,你跟在后面。”

那名护卫队长也清楚一旦冲出去那真是谁都顾不了谁了,要求庞雨藏在后方未必安全,还不如夹杂在自家队伍里一起冲锋可靠些。庞雨默默点头,抛下一切杂念,就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士兵看待。

“琼海军!冲锋!”

随着护卫队长一声令下,首先响起的却是一连串隆隆爆zhà

之声——在琼海军的条令中,发起冲锋的第一个动作首先便是投掷手榴弹!所谓“冲锋距离”也就是投弹距离。基本在三五十米左右,具体取决于士兵自己的临场判断。

作为单兵所能使用的威力最大武器,手榴弹的杀伤力和威慑力远远超过了这个年代任何军人或武人的想象,大约也只有传说中的天雷能够媲美了。对于那些来自野蛮荒僻之地的后金兵来说更是如此。

虽然肖朗先前一战中已经用过手榴弹,但那一战中后金方面并没有多少人逃生,活下来的又大都是孔有德汉军旗部队。故此对于眼前这群不知dào

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女真野人兵来说,手榴弹依然属于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武器——事实上火枪也是,不过因为琼海军的火枪名气太响,对方早有心理准bèi

。但手榴弹,绝对是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于是这一通“轰隆隆”过去,所取得的战果一下子就超过了先前所有。凡是被手榴弹片清扫过的地方,也就是琼海军阵地前三五十米左右范围之内,瞬间就变得干干净净——和以往历次一样,胆敢冲在前头的勇士总是死得最快,在琼海军的战争模式下,人只是消耗品,不管他有多么勇猛善战。

待到硝烟尘土稍稍散去,可以看见对面还站立着的后金兵也没剩多少了,撑死二十来个——他们的人数毕竟有限,而且依旧是秉承着冷兵器时代队形尽量密集的传统,打肉搏战占优势,可在由火药力量喷洒出的钢铁预制破片面前,也只是一堆烂肉。

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有些发怔,不过他们毕竟是老兵,是精锐,在发xiàn

对面那些绿皮兵竟然举着刺枪主动朝这边冲杀过来时,便立即恢复了作为战士的本能,一声不吭,举着武器朝对方迎上去。

“砰砰砰砰……”

战场上传来最后一次排枪齐射的声音——即将与敌人照面的琼海军士兵们射出了枪膛里的子弹,他们可没什么拼刺刀就不许开枪的破讲究。这一次近乎于面对面的枪毙瞬间又把对方的数量削减掉近乎一半,但他们自身也遭遇到了开战以来最为惨重的伤亡——那些后金兵可不是什么软茬子,对于战机把握的极准,几乎在这边开枪射击的同时,对面也纷纷掷出了备用的刀斧,虽然由于距离以及投掷水平的问题,命中率远不能跟步枪相比,可这些在天空中呼啸而过的铁家伙还是剁翻了好几个人

于是现在,庞雨身边的护卫队只有十人不到了,但对面也差不多只剩下这个数字。开战到现在,经过一番残酷的交换战,双方的数量差距和武器差距都被拉平。现在,决定双方胜负的,唯有勇气,意志,以及近战格斗的能力。

并没有庞雨想象中的怒吼,咆哮,或是其它多余声音,双方都无声无息的,就这样迎头碰撞在了一起。只有当三棱刺刀插入身体,或是被顺刀手斧砍在身上时,才会发出一两声短促而尖锐的呼喊,而那往往也是一名战士所发出的最后声音。

这一战非常短暂,大概仅仅只有几分钟。庞雨事后曾经多次回忆过这一战的细节,但能记起来的并不多,因为他当时完全心无旁骛,只是专心致志的操控着手中的武器,努力向那些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家伙开火,以及注意不要误伤到自己人。人一紧张起来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也很难再关注到其他方面。甚至直到他被突然推了个趔趄时,才注意到那位护卫队长不知何时冲到了他的身前,为他挡住了一支致命的羽箭!

“……参谋长,坚持住!”

这就是那位护卫队长最后的遗言,但庞雨当时甚至无暇回应他,只是********的朝目标开枪,直到把那个攻击他的家伙干掉为止——在这一战中庞雨最深切的体会便是:子弹对人体的杀伤作用远比想象中要大,以前影视作品中那些挨了好几枪还能活蹦乱跳的英雄都是骗人的。就算他用手枪打出的子弹,以对面后金兵那么强悍的体质,基本上挨了一枪也失去行动力了——只要他能打中躯干部位。

而在紧张无比的实战中,庞雨的射术倒是在急速提高的,以前总要三四枪才能命中,现在基本两枪就行。等到那个手持弓箭的家伙捂着肚子倒下以后,庞雨才有闲暇关注了一下四周,然后,他愕然发xiàn

——身边没人了!所有的护兵都倒下了,就剩他自个儿!

好在对面后金兵也没几个竖着的了,庞雨视野中所看见的只有两人,他眼疾手快的连扣几次扳机再打翻了一个,紧接着又调转枪口瞄向另外一个——那家伙正红着眼睛疯狂地朝他冲过来。

“咔……咔……咔……”

关键时刻,手中武器居然打不响了!庞雨头上一下子冒出大量冷汗来——他记着数的,枪里应该还有子弹,是卡壳!

他的狼狈模样立即被那后金兵看在了眼中。这家伙悟性不低,虽然不懂手枪的运作原理,却立即能判断出眼前短毛手中的那件致命武器失效了!那家伙当即嘿嘿狞笑起来,居然还放慢了速度,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朝庞雨逐步逼近过来,眼中带着一股猫戏老鼠的得yì

劲儿。

不过这种得yì

只持续了很短时间,下一刻,那人的脸色却又大变——因为庞雨随手丢下了那支卡壳的五四,掀开衣襟,从腰间又摸出另一支手枪来!

“傻逼,你以为老子在这种地方出门会只带一把枪?”

庞雨一边嘲骂着对方,手上动作却也一点不慢——“顺风不能浪”的教xùn

他可是牢牢记着呢。在“砰砰砰”的连续枪响声中,他把场中这最后一名后金士兵也打翻在地,茫然四顾之下,才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有若干影影绰绰的绿色身影正在疯狂跑来,为首那熟悉的大个子可不正是解席?

——援军终于赶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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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八 战后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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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向大家说一声抱歉,上周中暑了,好几天都不舒服,没法创作。

先上个实打实的四千字大章节弥补下,欠的章节,还有以前欠的,找机会慢慢补吧——

当天晚上,营地医院中。

“我都说了我没事的,非要搞成这个样子干啥呢。”

躺在原来肖朗的病房中,还占据了他的病床,庞雨看着自己唯一露出被单,被裹成粽子似的一只大脚丫,对床前一班兄弟显露出满脸的无可奈何之色。

——他直到战斗结束,才发xiàn

自己的脚踝骨不知何时扭伤了。当时居然一点感觉没有,事后才觉得疼痛。尽管他本人觉得这只是小伤,随便抹点舒筋活血的药酒就行,但老杰克却坚持将其当作骨折处理,用石膏进行了全套的包扎,然后便被送到了这间号称是全营地最好的病房里——其实以庞雨的专业眼光来看,这间屋子通风采光各方面比起医院里其它房间未必就好到哪里去。但因为之前是肖朗专用,进而变成了“短毛老爷专用”,于是现在就被公认为是最好的房间了。

所有在旅顺的现代人同伴如今都聚在了这里,包括解席,杰克,肖朗,徐磊等人都在,他们的脸色都很不好,或紧张,或愤nù

,或沉重,庞雨四下看了一圈,觉得自己大约是其中唯一还能保持开朗心情的人。

“嘿,老解,安保工作要注意啊,现在咱们这样聚在一起,万一被人丢一枚手榴弹进来,我们琼海帮的东北分舵可就要被人一锅端了。”

解席脸色铁青的瞪了他一眼:

“这不用你操心,现在也不是说笑话的时候!”

话虽如此,解席却还是出去转了一圈,大约又强化了一下安保工作,然后才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刚刚完成的战后统计。

“损失惨重啊!”

看着刚刚统计出来的伤亡数字,解席的脸色愈发铁青:

“护卫队阵亡十一人,重伤四人。伐木队也死了三十五人,伤十九人,还有十几个逃进林子的到现在都没回来……连你都受了伤。他娘的,区区五十多个鞑子兵就把我们打成这副熊样?咱们三团自成军以来可从没吃过这么大亏!”

庞雨苦笑一下:

“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一直说要防偷袭防偷袭,事到临头才发xiàn

我们的防备还是太疏漏啊。”

解席则摇摇头:

“驻扎在后金军队能够得着的地方,却又不主动向他们发起攻击,可不是只剩下被动挨打一条路了!”

“可是如果打出去的话,打到什么地方算结束呢?以东北的广阔,我们把全部力量都投进来也不够。后金方面只需yào

不断后退,迟早能探明我们力量极限所在,到时候再打起反击来,我们只会比现在更狼狈。”

“这都是我的错!”

肖朗忽然插口,一贯骄傲的脸上此时却满是自责:

“抱歉,伙计们,为了我个人的执念,把大家一起拖在这里……这一回幸好咱们自己人没出事,否则我会为此后悔一辈子!”

说着,肖朗抖抖嗦嗦的,扶着轮椅把手艰难站起来,似乎是想要朝庞雨这边弯腰鞠躬,但立即被解席一把按回到椅子里:

“行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真要追究起来,我这个团长首先有错:明明已经几次遭到后金袭扰了,却还是不当回事,嘴上说要加强防御,对海面和金州峡口那边的通道仍然没有特别注意,还是在心里头瞧不起那些野蛮人……另外就是徐磊,你负责的安全巡查这一回真是出了大漏洞,居然让那么多后金兵溜到附近也没发xiàn

?——这他娘的不是五十只耗子,是五十几个大活人!”

徐磊连忙站起来,一副诚恳认罪的样子,但解席只是朝他挥挥手,让他坐回去。

接下来,他的目标居然转向了病床上的庞雨:

“咱实话实说——庞雨,你的实战指挥也有很大问题,不该那么早把毫无作战能力的伐木队放出去,一下子被后金兵冲散,非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挡住了远程火力的射界。如果是在最后关头,后金兵被大大削弱之后再让他们上,肉搏战我们未必吃亏。”

解席以往在庞雨面前一向是接受指点的角色,但这一次,对他在军事方面的批评,庞雨只能点头接受:

“是,我当时心里还是慌了,考lǜ

不够周全。”

——嘴上说着“不追究责任”,解席却还是把屋子里几个人差不多都说了一遍,不过最后,他却环视着大伙儿,正色道:

“这里没外人,咱们也不必说那些虚的。兄弟们,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咱们这个团队,琼海号上的一百三十九个人,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是无价之宝。无论谁,都是不可损失,不可替代的。所以只要你不是存心使坏,故yì

捣乱,那无论犯了什么错误,到最后都是可以得到原谅的,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所以内疚也好,后悔也罢,一切到此为止。咱们要往前看——今天这件事情,其实并不是哪一个人单独的问题。后金方面处心积虑要我们的命,他们一直在寻找机会。而我们这边,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他们找到了机会。幸好,靠着十五位护卫队战士的拼死奋战,才没有造成最坏的结果。”

“伐木队的人也冲锋了,没有效果是我下命令的时机不对,但毕竟还是有不少人勇敢冲过去了,这一点不能抹杀掉。”

庞雨低声补充了一句,解席犹豫片刻,点点头:

“好吧,回头会把伐木队的人一样作为战斗人员奖励。”

敲了敲桌子,解席又继xù

道: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我们犯了错误,我们现在就要弥补起来——徐磊!”

“有!”

被点到名的年轻人立即跳起来,站得笔直。

“今天晚了,明天一早,你带二营部队去金州城关那边,封锁住从陆上进入旅顺半岛的通道。你对外要防备后金兵的攻击,但对内也要注意——我不管溜进来了多少老鼠,但除非他们下海游泳,否则别想从陆地上跑掉!”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一心想着将功折罪的徐磊高声回应,解席点点头:

“我刚才已经发报给威海,让胡凯带领第三营过来支援。预计这一两天就能到。同时也请驻扎在威海港的海军同时出动,协助我们巡查旅顺口这一圈的海岸线,断绝后金兵的海上交通线——如果他们有的话。”

“这一两天我中会先留在营地,一方面处理这次战斗的后续,另一方面也同时对营地内部进行清查——这回他们伏击的这么准,肯定是有内部消息。咱们得先把内部的耗子清理了,然后等到胡凯的部队过来换防以后,我将带领第一营官兵把旅顺半岛给彻底搜查一遍,争取把溜进来的老鼠都清理干净。至少,绝不能再有类似于今天这么大规模的敌人存zài

。”

解席向众人通报了他的下一步行动计划,肖朗在一旁静静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

“还有最重yào

的一点呢——我们要尽快准bèi

撤离。”

对于肖朗这种原先一心想要留下,此时却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矛盾态度,解席倒是毫不惊讶,他能感觉出前者此刻正处在极端的内疚情绪中,想法完全逆转倒也理所当然——他的决断终于做出,但已不复初衷。

“对于这个问题么,决定权根本不在我们手上了——庞雨遇袭的消息已经发回了海南岛,委员会正在召开紧急会议,说是很快就会有决议给我们……所以我这边要先做一些准bèi

工作。”

刚刚说到这儿,门口一名传令兵疾步小跑过来,将一张电报纸交给解席,后者接过来看了两眼,嘿嘿一笑:

“瞧,说来就来了——委员会已经做出决定:要求我们马上撤离旅顺。就算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完的,也可以交由本时代的军官继xù

执行,所有现代人必须立kè

离开东北。”

一边将电报依次递送给大家传阅,解席沉吟道:

“我们是要走的,但不能让人感觉是被灰溜溜的赶走。挨了打就跑只会助长后金的嚣张气焰……刚才的计划不变,先把旅顺半岛清理干净是肯定的。然后么……唔,我打算向委员会请求,向后金方面发起一次进攻性作战。不求占地方,但要尽量杀伤他们的人员,掠夺他们的人口,破坏他们的物资供应,给予他们重大打击,然后主动撤回来,这样就不存zài

庞雨担心的战线过长问题了。到时候直接返回山东,也是顺理成章——大家觉得怎么样?”

对于解席提出的计划,屋中几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显出赞同之色——这原本就是肖朗一直想要撺掇解席去干的事情,而徐磊等人也是主战派。就连当初一直反对的庞雨,这回也是稍稍考lǜ

了一下,便点头道:

“可以打一打,只要我们自己设定好行动底线,别中了他们诱敌深入的诡计,应该不至于吃亏。”

众人都赞同,只有从来不干涉军政之事的老杰克——他对于军政其实也不陌生,主持吕宋事务时可是全都一肩挑的。不过在这里老杰克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纯粹的医生看待,除了与医疗和卫生有关的事务外一概不管——谁说老外没政治敏感性的?

但这时候见大家都一条心,老杰克只好耸耸肩,站出来扮演一回异议者:

“委员会要求我们现代人全部撤回,就是怕我们这些人有所损伤。现在却要主动发起一场战役……恐怕与后方决议相悖啊。”

“关于这一点,我自会向委员会作出解释。”

解席坚持道:

“委员会担心我们有危险,这是人之常情。我们现代人的命金贵,但如果正面打不过敌人,那再怎么小心也是白搭。战争这种事情,不是光害pà

就能避免的。事情总要去面对,去处理,才会得到解决,拖着任其发展只会越来越糟。后金兵想要杀我们,那我们反过头来先宰掉他们。就算一次杀不完,也好歹给他们一个教xùn

,让那些人知dào

,这世上不是光他们会杀人,能杀人,他们自己也不过是烂命一条,随时会被人宰掉!”

“庞雨是在搞生产的时候被偷袭的,迄今为止,在所有面对面的战斗中,我们还没吃过亏。与其提心吊胆等着对方不知何时发起的下一次偷袭,还不如主动出击,先把他们的赖之以发动战争的资源,人力,还有欲望消灭掉,让敌人的生存环境变得恶劣,让他们自顾不暇,这才消除危险最好的手段!否则,就算我们逃回了山东,海南,可难道他们就不能派人过去了?我们这里现在是面对后金的最前线,好歹都还是军人,汉子。可如果我们退走了,距离后金势力最近的就是北京那些人了,难道还指望一群妇孺或外交人员去面对后金的刺客么?”

这一番话说完,屋中再无反对之声,于是解席看着大家,点点头:

“那就这样定了,散会。”

众人纷纷散去,解席却又在屋子里停留了一会儿:

“老庞,不好意思了,我知dào

你一直反对在东北这边扩大战线,可这一次真的没法忍。十五个老兄弟啊!每一个我都能叫得出名字,副连长胡大春更是我在临高时亲自招进队伍的,资历比阿水还老……本来想回去后要扩军,他们大都是作为预备军官培养的。委员会只知dào

咱们自己人没损失,算是万幸,他们可不知咱们三团这回真是被狗鞑子咬了一大块肉啊,一下子丢了十几个未来的连排长!”

对于解席专门留下来作出的解释,庞雨只是笑了笑:

“没啥,我原先也只是不想让意wài

因素干扰我们的既定发展步骤,与后金作战,其中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可是现在么……”

他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

“我自己还想着要报复呢……倒是你……”

他反过去看着解席:

“这一战下来至少几个月,茱莉生产的时候你肯定不能陪在她身边了。这孩子你已经期待了那么久,现在……”

解席长长吁了一口气,语调中满是寂寥:

“没办法,谁让我们来到了这样一个乱世呢。我原想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还尽量和在现代社会时一样,与她过二人世界。但现在看来,终究只能是梦想。”

大踏步走出病房,解席最后只丢下一句话:

“既然没有,就给他打出来。希望这孩子长大以后,这个世道再没那么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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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九 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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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席把他的想法通过电报发回了海南,而和他预料的一样,后方果然不可能对前线事务干涉太多,回电只说一切遵照前方指挥官判断,但务必注意自身安全云云。

不过仅仅半天以后,从海南岛又追加发来一份电报,说解席如果决意动手的话,希望能等上几天,从海南本土将派来一支援兵,但是对于援兵的规模以及指挥官却都并未提及。

解席也不在意,反正本来他就没打算匆匆忙忙出兵。与后金兵这群华夏最凶恶的敌人作战,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庞雨先前大意了一下子就差点丢了脑袋,这回他将要亲自领兵,自家的小命当然还是自家最看重,准bèi

的越充分越好。

所以之后的几天他依然按照原计划,先是下大力qì

清理内部:把先前大开营门,只要是辽东来人就全部收容所造成的隐患给尽量弥补起来——前些日子前来投靠的逃人中间肯定有很多后金细作。但本来无论解席还是庞雨对此都是不太在意的,因为这些人最终都会被转运到南方去,距离辽东千里之遥,就算是细作也无法发挥作用。而且这些人毕竟都是汉人,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为后金效力,解席相信等到了南方以后,那边的美好生活自会慢慢改变他们的思想,到时候或者就此隐姓埋名安心过日子,或者主动前来自首——这些都是实jì

发生过的,因此他在这里的收容政策就很宽松。

但现在不行了,既然要有军事行动,自家内部的篱笆就一定要扎紧。这世上什么事都怕认真,一旦琼海军这边下定了决心,那些细作还是很容易暴露马脚的。毕竟是那么多人集体居住在一起:谁整天东张西望的四处打探,谁有事没事总爱往外跑,还有谁找到机会就说琼海军老爷的坏话……这些行为或许能瞒过人一次两次,但时间长了,多多少少总会被人看在眼里。

混进来的奸细终究只是少数,这里的大多数人还是普通汉民,对压迫他们的后金充满仇恨,对收容照顾他们的琼海军则满是感激。解席拿出当年在琼州府搞群众运动的架势,安排人手在营地中稍稍走访调查了一下,很多可疑份子便被检举出来了。这地方又没什么公检法,一切都是短毛老爷说了算,尤其是在当前气氛下——伤亡的伐木工家庭还在哭着呢。只要说一声某某人可能是后金细作,那是说抓就抓,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提出疑议,也没人敢。

当然解席也不想把难民收容所变成恐怖集中营,对于抓出来的百来号可疑份子,他只是将其临时关押起来而并未做其它处理。反正只要这帮人最近个把月没法子再通风报信,制造不了麻烦也就行了,到时候装上船送往南方,那还是一切照旧,该干啥干啥。

做这件事情大约花费了他三四天时间,中间还夹杂着主持先前那一战中死者的葬仪和抚恤。这回牺牲的琼海军士兵都是南方人,无论出于传统习俗还是现实要求都肯定要送回海南本岛安葬,但解席依然为他们安排了一场盛大的送别仪式,用以鼓舞人心,振奋士气。

…………

“举枪!射击!”

在仪仗兵的高声喝令下,一排上百只火枪齐齐斜举,同时扣动扳机,砰砰砰的响声中,十余具棺木被抬了出来,每一具棺木都有八名士兵托举,上面覆盖着鲜红的琼海军军旗——军旗式样是不久前才定下来的,与解放军八一军旗十分相似,只是“八一”二字被替换成了“琼海”,另外五角星和文字的颜色并非黄色而是白色——众所周知在如今的中国,正黄色乃是皇家专用,琼海军不怕大明朝廷,但也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刺激对方,反正白色也足够醒目。

解席穿着一身笔挺的军礼服站在队伍最前方,在他身后,徐磊,老杰克,还有新近赶到的胡凯等人都穿着同样服色肃立,包括刚刚大病初愈,还只能勉强站立的肖朗和拄着拐杖的庞雨也都出现在会场上。所有人都面色严肃,看着那些棺材在踏着正步的士兵托抬之下顺序安放到指定位置。然后,在仪仗兵的引导之下,解席依次走到那些棺木旁边,每到一处,仪仗兵便高声报出那位牺牲战士的姓名,年龄,生平事迹等简介,而解席在介shào

完毕之后,便举手朝棺木行一个军礼,其动作严肃庄重,显然是练习了许多次之后才能起到的效果。

之后抬棺材的士兵将军旗收起,几人配合将其折叠成极为方整的一块,交到解席手中,解席又将其转交到身后的护兵手中,用托盘盛放。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是用的双手托举,能够充分让人感受到军队对于死者的敬重,无比感染人心——这套仪式本就是解席从美帝那边抄袭来的。有老杰克的指导,虽然做不到完全的原汁原味,好歹也能模仿个七八分。

旁边山坡上,前来观礼的一干明朝东江军首脑看到这番架势,个个都是面面相觑,相互间乍舌不已:

“就为了区区几个小兵,闹这么大阵势,短毛还真是好个折腾。”

一名军官这样抱怨道,但旁边另一人立马冷笑道:

“这样才能让人觉得他们短毛的兵金贵,得其效死力啊。想当年吴起吮痈,士卒再不畏死,短毛这一手可比吴起又漂亮的多。难怪那些短毛兵在战场上个个勇猛无比,悍不畏死,除了器械精利,这人心上的调理也不可或缺啊。”

说到这儿,那军官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朝廷若是能待我等如此,又何惜为其一死。”

谈到自家身上,周边一群明朝军官皆是哀叹不已——明朝对武人的歧视早就到了骨子里,甚至就连这些军官本身也都习以为常。但凡事就怕个对比,眼下忽然看到另外一个群体中,看到人家对待军人的态度,那心里是什么滋味,可只有天晓得了。

而接下来,解席的举动更是让他们大吃了一惊——前面十几个琼海军士兵的棺木都过去了,接下来解席却又站到了另外一批,数量更多的棺材旁边,却是那些在此次袭击中丧命的伐木工人,他们也沾了光,这回一并被作为牺牲者,参加到这场仪式中。而在最前头的四五具棺木上,赫然也覆盖着那红色军旗!

解席走到第一具棺木前,同样是简单听仪仗兵介shào

死者生平,敬礼。再然后,当被折叠起来的军旗交到解席手中之后,但却不再是往身后传,而是被递送到了站在棺木后面,一位犹自哭泣不已的女性手中——死者的遗孀。还有个小孩子在旁边死死拽着她的裙子,和他母亲一样,一脸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个黑大个儿,短毛军的大统领。

因为事先已经被嘱咐过,此刻那女子虽然有些畏缩,有些迷惑,却还是接过了解席双手递过的军旗。而解席在将军旗递送给她之后,又站直了身体,向她,也是向后面其他那些家属,沉声说道:

“这位夫人,你的丈夫,虽然不是我们琼海军成员,但在这一次的战斗中,却也遵循了我方指挥员的命令,英勇的向敌人发起了攻击,不幸战死。”

“他死了,我们很遗憾。我们知dào

,他是你们这个小家庭的顶梁柱,他死了,你们的家庭失去了支撑,失去了依仗,这将会给你和你的孩子带来巨大的痛苦,在生活上也会有极大的困难。”

解席这一番话显然说到了那个女人的心坎里,她顿时又嘤嘤哭泣起来,而她的孩子情绪受到大人感染,也裂开嘴就要哇哇大哭。

但解席是什么人,他说这番话可不是为了制造悲伤气氛的,在那女人失去控zhì

之前,解席的声音骤然拔高:

“但是你不用担心!你的丈夫,是在我军的指挥下,是在与后金兵作战中牺牲的,所以我们承认他是我们琼海军的烈士,作为烈士家属,你将得到我们琼海军的保护和照顾。琼海军,将是你永远的依仗,和坚实后盾!”

说着,他先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些放在托盘里的赤色军旗,又指了指被那女子抱在怀中的同样物品:

“这些军旗,将会被带回到南方,送到那些牺牲的战士家属手中。而你手中的这一面,作用也是一样——在今后的生活中,如果你遭遇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如果有人胆敢欺负你们孤儿寡母……”

解席再度偏转过身体,向着周围所有正在观礼的所有人,包括难民营全体成员以及那些明军官兵,大声宣bù

道:

“我们的军队将会为你出头!这面旗帜便是信物,代表着我们琼海军的承诺!你的丈夫为我们琼海军付出了生命,我们也决不会辜负他!”

说着,解席后退一步,举手向那位遗孀郑重敬礼。那女人忙不迭的弯腰回礼,吓得几乎都要瘫倒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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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零 职业选手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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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中秋快乐。

欠更的三次我记着呢,会设法补上。另外,圣诞节迷失和骑士的书友群有活动,具体请看群通知——

周边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小小哗然,尤其是那些明朝官兵中间,交头接耳的,都流传着一个词:

“这不就是丹书铁券么!”

而解席在这一片讶声中,也抬头朝庞雨那边看了几眼——他原本并不想把伐木队那帮死鬼加进来的。他对那帮人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在解席看来若不是那帮伐木工全无作用,哪怕稍微给力点呢,自家护卫队的伤亡也不会这么大,还连累的庞雨也受伤。

但庞雨终究说服了他。说既然你要搞这么个仪式,就不如顺带着在本地人中间树立几个典型,也好收揽人心——在这个冬天里,他们前后收容了大约两三万难民,一部分运走了,但更多还留在营地里。就算这其中混进了不少奸细,但绝大多数人毕竟还是想着要好好过日子,对他们提供的粮食和住所也抱持着感激之情的。在本来就很不错的感情基础上,再略略加上一把火,便足以将“友善”的声望提升到“尊敬”甚至“崇敬”了,哪怕只是在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中起到作用,也是惠而不费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解席之所以能在这伙人中间爬到领头羊的位置,一个最大好处便是他肯听人劝。所以即使心里依旧不大乐意,却还是从三十几个本地死鬼中找了几个典型出来——当然都是死的比较壮烈的,有很多人能作证确实是冲上去与后金兵搏斗,不敌被害,给个烈士待遇倒也不算亏心。

至于其他牺牲者,有些是伤口在背后,有些则是无声无息死在某地,事后只找到尸体却没人看见遇害过程,那就只好给点抚恤金算了——当然不可能有庞雨当初许下的赏格那么高,毕竟大部分杀伤的鞑子兵和那些伐木工没有关系。庞雨想要收揽人心,但也不想平白无故被人看成是冤大头。

此后几位棺材上盖着军旗的死者家属也得到了解席的军礼对待——老解在这方面确实很了得,不管他内心是怎么想的,对人敬礼作秀时始终能保持一丝不苟,在言谈举止中最大限度的表达出了对那些本地人烈士的尊重和惋惜。而这一点恰恰是庞雨自忖绝对做不到的,所以对由解席担任这个小团体的头儿也只能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老解的这一番表现连对他知根知底的庞雨都能镇住,那些本地军民自然更不用提,一个个几乎都要趴伏到地上去——对于早就习惯了被后金和明朝军队欺压侮辱的本时代平民来说,这种来自军人,而且还是一支强军首脑的尊重态度绝对是他们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迹!

于是在解席朝他们敬礼时那些人的膝盖多半都是软的,跪下磕头几乎是他们唯一能做出的“正常反应”。若是真这样宣传效果可就差多了——解席那么高的个子,本来敬礼就差不多是朝着人家头顶,若是脚边趴一个砰砰砰猛磕头的,哪怕他姿势再怎么完美无瑕也变笑话了。

好在庞雨预先有所防备,事先在每个站在棺材面前的本地遗属身边都安排了两名仪仗兵,这时候悄悄出手,摆出搀扶协助的姿势,实jì

上却硬是把人给撑着,不让他瘫跪下去,还是直着身子受了这一礼。

但对于周边那些人,就连庞雨都没办法了——这个时代的平民当真是卑微到了骨子里,关键是连他们自己都这样觉得——到了仪式的后半程,周边难民们几乎都是跪在地上的,倒是将始终肃立的琼海军成员衬托的愈发高大。

至于那些前来观礼的东江军成员,要说琼海军对平民百姓这么“谦虚”,会让对方鄙视他们?——其实却恰恰相反:在这一场仪式之后,那些东江军的军兵官佐见了琼海军人都愈发客气,甚至就连东江镇总兵黄龙,现在碰到一个琼海军的普通小兵都脸上带笑,言语温和,比起以前更是谦逊到了十分——没办法,谁让老解表演得那么投入,让人觉得每一个短毛兵都是金贵无比。若是得罪了他们中哪一个,搞不好会有真zhèng

的短毛老爷亲自出来找场子。

而那些东江军的底层兵士则更是多方打探,询问如何才能加入琼海军。不过问了以后多半失望——其实琼海军的招兵门槛对外宣传起来并不算很高,甚至可以说是很宽松:在他们琼海军管辖范围之内,有居住超过一年时间的家庭成员,便可自愿参军。说的更具体一些,便是海南,吕宋,台湾三地的住户,与父母双亲或者是老婆孩子在本地生活超过一年的,便有了报名参军的资格。

但这仅仅只是有资格而已,真zhèng

去报名参军的话:身体素质,家庭状况,还有平时的言谈举止都会被细细清查一遍——也怨不得他们如此小心,琼海军的武器和战术都超过这个时代太多了,外面抱着特殊目的想要混进来,学习技术,了解战术,或者干脆是只想偷了武器逃跑的人也太多。尤其是他们与大明帝国之间的特殊关系,连锦衣卫在琼台吕三地都有公开站点的,根本不可能完全阻隔来自对面的渗透。

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把这方面的麻烦缩减到最低——庞雨等人在各处招收流民,给吃给穿收获了无数人心,但他们从来不在这些人中间招兵。只有当这些人在海南本土建立起家庭,生活了超过一年以上,并且经过基层组织的日常考察,没有暴露出什么可疑倾向之后,才会被当作可靠兵源看待。

招进来之后至少还要经过半年的军训,期间在思想上的改造和教育也必不可少,军队是个大熔炉这句话在琼海军中那真是无比贴切,哪怕本来怀着异心的,在这个阶段也能扭转过来不少,或者至少会露出些马脚。

可即使如此多方防备,军队里每年也总会发生数起逃跑事件,有些是带枪的,有些只是空手,对于这些人的追捕和惩处十分严厉,连他们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但依旧无法阻止叛逃事件发生——有些人进来就是抱着特殊目的,事后调查起来连家庭成员都是假的,那真是没法子预防。

向锦衣卫问罪?人家两手一摊说这不是我们安排的,我们确实不知dào

,你能拿他怎样?而且这话还真不假——明朝zf对于地方上的控zhì

力很低,某些地方军头或世家大族自行决定向短毛军中派遣钉子,朝廷根本不可能知dào

,也管不了。周晟廖勇这些人都是锦衣卫中少有的“亲髡派”,整天还琢磨着想通过正规途径从琼海镇买武器呢,不可能用这种小手段坏了他们自己的前程。

所以时至今日,琼海步枪流散在外面的着实不少,纸壳子弹的原理也不再是秘密。黑市上甚至出现了仿造的琼海步枪,手艺还很精致。好在步枪可仿,子弹却仿造不起来——关键在于底火,别看那只是一枚不起眼的小小铜片和极少量****,其间所需的化学技术支持绝对不是明朝作坊能解决的。只要琼海军这头牢牢控zhì

住****原材料,就不必担心外面大规模山寨仿冒他们的军火。

……言归正传,通过这次葬礼,解席算是成功完成了对难民营内部的整合与清理工作。琼海军在本地军民心目中的威望再次得到了极大提升。到如今虽然还不敢说难民营中绝对没奸细了,但至少可以保证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其内部讯息不会再轻易泄露出去——以前那些奸细只需yào

防着正宗的短毛绿皮,而在这一次仪式之后,他们若再有什么鬼祟举动,撞见的每个人都随时可能去汇报,不露马脚的几率太低了。

所以现在即使还有后金细作混在营中,也只能老老实实潜伏着,不敢轻举妄动。而在解决了内鬼问题之后,接下来,解席就将目光投向了营地外部,整个旅顺半岛的安全方面。

徐磊那边带人封住了半岛的陆上出入通道,海面也有巡船来回转悠,后金若在半岛上还有伏兵,这段日子一定是非常难熬的——老解不慌不忙先花几天时间梳理内部,也有故yì

晾一晾外头,削弱对手战力的考量在内。任是你铁打好汉,在野外露宿个三五天,吃干粮睡野地还不敢举火,那身体和精神状况肯定都大受影响,到时候再去收拾,就要轻松多了。

解席原打算亲自出马的,不过后来被庞雨等人提醒,说咱们队伍里有个人比你更合适干这活儿——第一营的副营长黎阿水,三团中最优秀的神枪手。当初跟北纬庞雨等人一起大闹过马尼拉城的。他本就是海南岛上黎族猎户出身,寻踪觅迹追捕猎物乃是老本行,虽说辽东的林子跟海南岛上有些差异,可终究比解席这个半吊子野营爱好者要强得多。

解席一想觉得挺有道理的,而且自从肖朗受伤,实jì

卸下了第一营营长的职务之后,第一营一直就是黎阿水在带着,解席几次想要干脆提拔他担任一营长,却又担心委员会那里通不过——他们内部不成文的规矩:到目前为止,营长这个级别的职务全都是由穿越众“自己人”担当的,解席要想捅破这层玻璃天花板,非得有相当充足的理由才行。让他带人钻老林子去抓捕后金伏兵,立下足够战功显然是条不错的途径。

主意已定便不再犹豫,当天便让黎阿水带着第一营出发,开始对整个半岛进行清理行动。而解席这边则继xù

耐心筹措军备物资,为下一阶段的大规模战事做准bèi

——战事一开,又是与后金这样的强敌作战,会打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dào

,准bèi

肯定是越充分越好。顺便,也等一等海南岛派来的援军,看看后方会给他什么样规模的支援。

解席并没有等待太久,大约二十来天之后,来自海南本岛的补给船队便在老虎嘴码头靠了岸,那位站在船头的带队军官却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居然是北纬!后面还跟着满脸跃跃欲试表情的魏艾文与无精打采的叶孟言二人,以及若干解席庞雨等人都很熟悉的老面孔——都是白燕滩主基地的保卫人员。委员会还真够意思,把直属基地的警卫营给派出来了!

码头上,前来接人的解庞肖几位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注到前排士兵手中的武器上——果然,不再是熟悉的琼海步枪,而是换了另一种大家原本都认识,但最近几年中却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型制——五六式半自动!而在魏艾文和叶孟言肩背上斜挎着的那两支,则更是外形与其类似,但却有着长长的弯弹匣,枪管也要略短一些。

“好家伙,新武器这么快就装备部队了?冯博士她们动作好快!”

肖朗喃喃道,解席的视力更好,又仔细看了几眼后摇摇头:

“后面大部分人还是背的琼海式,就前头十来支新枪,估计只是来作测试。”

“哼哼,那也够猛了,上次遇袭时我手中就两把小手枪,若是换成了冲锋枪,哪怕只有一支呢,那几十号人算个毛线!”

庞雨望着小叶子肩上新枪,满脸凶狠道。

等到船队靠上码头,部队依次上岸,北纬带着他们那种熟悉的坏笑,率先走到了三团众人面前。

“听说你们被后金兵用特种战术搞得很狼狈?”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庞雨裹满石膏绷带的大脚丫,又看了看肖朗犹自苍白的脸色,之后撇着嘴摇摇头:

“所以说么,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员来干。你们最擅长的终究不是这个,特种战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陪他们玩儿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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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一 女人当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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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祝大家国庆快乐,感谢各位朋友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

无论旅顺半岛上发生了什么样的的风风雨雨,等传到北京城中时,就都只剩下一丝涟漪了——大明帝都么,任是外面再大的风波,在自认为见过大世面的京城人士眼中,终究不算什么。

就算是最近一段时间,在京师中大肆流传的,关于琼州短毛的各类消息:什么短毛要和勋贵老爷结亲了,什么短毛又要向朝廷进贡银子了……种种传闻,除了那些真zhèng

与之有关联的,其他人也无非听个热闹,当个闲话在茶馆里聊一聊,回家之后还依然要面对生活,面对现实,面对日常的柴米油盐。

——越来越局促的柴米油盐,对于北京城中绝大多数普通民众来说,就是如此。

每年春季,京师里照例要闹一阵子春荒——自家米缸和朝廷库房里的存米都渐渐倾尽了,江南粮食还没送上来。家底殷实的还好,一般小门小户,这段时间就有些难熬了——而这还是正常年景,漕运保持通畅,南方产粮区也没遭遇大灾的状况。若是遇到“不正常”的,比如崇祯二年京师被围,或者崇祯五年登莱之乱,叛军虽未杀到运河区,可朝廷的“剿匪”部队却将漕运粮食物资都挪去充了军用……若是出现这种变故,那对京城百姓的影响可就更大了。

崇祯六年初春的大明朝虽然还没有遭遇到此类人祸,但最近几年从各地报来的天灾却是延绵不绝。诸如歉收,绝收,请求赈济之类的言辞充斥在各处送来的奏报之中——若非如此也不会引得崇祯想法设法搜刮银子,最后为了盐税积欠朝文官集团大动干戈……地方上的天灾折射到京师,便是春荒的加剧,在这种艰难时期,北京城里的粮食变得愈发短缺。

——原本应该是这样,历史上也确实如此。只是在这个时空里的北京城,局面略有些不同,因为来自海南的短毛在这里开了一家琼市坊。

…………

“外面好多粮店都关张了,琼市坊那边倒还有米卖?”

“没错,还是白花花的大米呢!就是样子有点古怪,很细很长,可煮出来还是大米饭肯定没错……据说是产自南方暹罗,安南那一带的稻种。”

“听说琼市坊里的货物都是专供贵人所用,有些还是进上的贡品,咱们这种寻常人家怕是买不起吧?”

“我原先也这么想的,可昨个儿隔壁三婶就去买到米了,说起来也不是很贵。况且如今这市面上,除了琼市坊还有哪儿卖米呢?家里都快要断炊了,总不能让孩子们挨饿吧。”

“好吧,那明天去瞧瞧,早就听说那边的各种新奇南货极多,明个儿就算买不到米,看看热闹也好的。”

……诸如此类的对话,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北京城那些寻常百姓家中,本来么,象他们这种阶层的人,很少能有闲情逸致去注意自家生活以外事情,因为这年头光是要保障自己和家人的生存就已经是太艰难的一件事,很难再有精力去关心其它方面。

琼州短毛名气虽响,但在他们心目中,终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偶尔在大街看见一辆金碧辉煌的四****马车从身边驶过,最多也只是羡慕一下对方的富贵豪华,但多半不会觉得自己这辈子会和那些古怪的南方髡人发生什么联系——除非像现在这样,被逼的没法子了,才不得不去那家琼市坊里碰碰运气。

而去了之后才发xiàn

,他们的运气着实不错。

——琼市坊里仍然能买到粮食,还都是上好的精白米!

——琼市坊里的粮食居然不是很贵,价格比起去年并没有上涨太多!

——进入琼市坊其实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有什么限制,任何人都能进,除了要把碎银子换成银元稍微麻烦一些外,其它各方面都很宽松。而换银元本身也并不让人感觉吃亏,因为那种精美的“崇祯通宝”银元一看就知dào

是很正规,很可靠的货币,即使在兑换时需yào

额外支付一些火耗费用,但用银元买东西也可以打折扣,折算下来,好些东西感觉反而还便宜了一些——这是和外面有的比,至于那些除了琼市坊里外头就没得卖的,那就更不用多想了。

当然了,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往年这种春荒时节,原本也是京师各家大粮商一起发财的好时机。人么,活就活在一张嘴上,但凡一天不死就总要吃。历朝历代,粮商向来是只有大后台撑着才能做的生意,为何——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哪怕把粮价提的再高,也不愁没人买。哪怕城门洞里拖出去的死尸再多,也坚决不能降价,这种生意,寻常商家可做不了。

这种时候朝廷也肯定会有一些限制措施,比如限定一个最高粮价,不得突pò

。但这种来自官方的限制也只能骗骗小孩子——最简单的手法:我严格遵守朝廷的指令,我卖的粮食绝对平价。可我本小利薄存货有限啊,每天卖个百来斤就关门了。这还是客气的,不客气的直接门板一上歇业,别人买不到粮食咋办?——那关我屁事,朝廷能限制粮价,可总不能强逼咱们商家开门做生意不是。

当然了,对于那些“真zhèng

”的客户,小伙计自会悄悄介shào

到后面,从某个掮客手中买到粮食,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愿意出高价。而若是真有人追查起来,那肯定是某个临时雇佣的伙计背着主子私下交yì

,与我粮铺无关。

——以往多少年,一直是这么操作的,京师中经营粮食的几家彼此间也都熟识,互相配合起来一同赚钱,那叫一个轻松愉快。

但这回,他们却遇上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

小心翼翼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时不时轻轻挪动一下身体——屁股下面那柔软滑溜的皮革沙发坐起来其实很舒服,如果能够倚靠或者干脆躺下来就更好了。可惜在这里,这个环境中,却无论如何不敢显出松懈失礼的架势,必须要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所以这样坐着反而难受,真不知dào

是此地主人故yì

如此,还是仅仅因为自己太拘谨而在自讨苦吃。

反正,对于坐在这里的几位京师大粮商来说,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敢有丝毫失礼之举,毕竟,眼下是他们有求于对方。

这几位粮商首脑并不是头一回来到琼市坊的招待处,不过他们此刻依然像是乡巴佬一样悄悄四下张望着——这里比起上次来时又有了很大变化。琼市坊本身是一座在极短时间内快速建设起来的新建筑群,这里的房子或多或少,都带有某种急就章的味道。以前这处招待用房也是如此。但这一回,虽然外观上还没有多大变化,里面却已经完全变样了。

琼海军办公场所的标配:大玻璃落地窗,真皮沙发,玻璃茶几这些自不必说,光是这几位眼下手中捧着的茶杯就不一样:上回他们来时招待他们的是玻璃茶杯,配上绿茶,拿在手中晶莹透亮,就已经很是让他们羡慕不已。而这一次,侍者端上来的居然又回归了传统瓷杯,但其细微之处,却与大明本土的截然不同。

首先是其杯壁极薄,看上去仿佛只有一张纸的厚度,这在烧窑时几乎是不可能保持完整的,太容易碎了,就算不碎也肯定变形。但偏偏这里拿出来的几只杯子都是一般厚薄,形状也极标准,显然短毛掌握了某种秘法,可以确保这么薄的瓷胎也能通过高温烧制而不虞破裂。

其次便是颜色极纯,这杯子是在白瓷底上点缀着青色花纹,其白色如雪,青色如玉,完全没有一丝杂质。而更妙的是这杯子居然隐隐透光——当里面的红茶微微倾动时,外面也可以看见阴影变化,甚至于,当一位粮商举起杯子,对着灯火之处映照观看时,更可以隐约看到火焰的影子透过瓷杯在晃动。

——这瓷器居然能象琉璃一样透光!

中国人么,但凡有点文化水平,家中资产也配得上的,多多少少对于茶道和茶具都会有些爱好。这几位粮商都是识货的,就算起先没在意,端起杯子后也肯定发xiàn

了——这杯子可吓人!

若说以大明地域之广,民间巧匠之多,偶尔出现一两只类似于这种精致的瓷杯也不是不可能,但那些肯定是贡品,绝对要作为祥瑞进贡到皇家的。即使千年难得有一件流入民间,那也必然是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偶尔拿出来赏玩一番也必然是小心翼翼,万分仔细,唯恐稍有磕碰的,怎么可能当真拿来沏茶倒水?

这帮短毛还真是不怕糟蹋东西啊,这种在王公贵族家里都能当作传家宝的好东西居然随随便便就用来待客?你们不怕摔着我们还怕呢!

几位粮商之所以坐的如此辛苦,一半原因也是由于这杯子——他们唯恐一个坐不稳,导致手中这薄瓷茶杯滑落,即使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却也难保磕个沿儿什么,就是短毛不计较,自家也要心疼死了。更何况看那地毯雪白蓬松的样子,恐怕也不是什么便宜货,若是沾了水多半就废了,至少也不可能再放在这里充作迎宾之用。

——总之,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很拘束。这些粮商有胆量有心气把持京师的粮食市场,在京城商界肯定也都中上层的人物了。但在这里,他们却分明觉得有一种被压制的感受,就好像他们自家也常常用豪奢气派去震慑那些底层的土包子一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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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二 女人当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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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网络有点问题,一直登陆不上——

好在他们等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也就一盏茶功夫,那位近来名声鹊起的陈大雷陈总经理便匆匆跑了过来,见面就连连拱手作揖,口称抱歉,说刚才在城外接一批货,得到伙计禀报就赶紧回来,可地方实在远了点,这才耽搁了,还请各位年兄恕罪云云。

——总之比起这豪奢环境给予的压力,陈大雷本人的态度却还是十分的谦逊客气,这让那几位粮商心中总算略略舒服些。要知dào

也就差不多年把之前,这陈大雷初入北京城时,四处拜访本地商户,他们也都是收到过这位“陈总经理”拜帖的。那时候可没几个人将其当回事,有些人随手连帖子都丢了——拜帖上不伦不类的写个什么“总经理”算什么衔头?见了面怎么互相称呼?你一南蛮子在吕宋那种化外之地关起门来自说自话没人管,可咱这儿是大明京都!不想守咱们的规矩,那就一边儿待着去吧。

——京师的商业圈子就是这么傲气,历年来想要打进来的过江强龙不在少数,但最后还不都老老实实向京师各大行会低头。哪怕你背后有人,哪怕你财雄势大——又能怎样呢?京师里从来最不缺的便是权力与财富。

——北京城的商业圈子一向是如此的自信以及骄傲。他们曾坚信这是所有试图踏入京师商家们必须遵守的金科玉律。然而南方短毛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无论从商业规模,经营手段,还是背后的势力各方面比较,琼市坊这个怪物都绝对不象是这个时代本应该出现的东西——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既然这大家伙已经出现了,那京城商业圈所有的规则,京城所有商户的想法,肯定都要顺应这个事实而随之改变。这些粮商也不例外——他们来之前都在家里好一通翻箱倒柜,能把先前陈大雷那张帖子找出来的自是欢欣鼓舞,好歹证明是跟这位“陈经理”有交往的,不算贸然上门。而那些找不到的……在把管家或仆役臭骂一顿出气后,也只好多备些礼物,指望人家别在意这种“小事”了。

幸亏陈大雷确实没什么架子,大家见面寒暄,无论有没有拜帖的都是一样对待,倒并不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来。而那些粮商此时当然也绝不敢再拿老眼光看待他,口中接连称呼“陈总经理”不止,尽管他们依然不知dào

这个衔头代表什么意思。

一番问候,各自落座后又说了一通闲话,好容易才进入到正题:粮商中身价最厚,地位最高的那几位互相使了半天眼色,终于吞吞吐吐说明了来意——无非就是希望琼市坊这边卖粮时能控zhì

一些,最好每天设个上限,比如千把斤的样子,这样大家才好一起开心赚钱么。

——其实这帮粮商在来之前曾开会商议过,那时候还傲气的很,开口闭口都说这回定要让短毛把琼市坊的粮铺都关掉,就算不关,最多也只能和他们各家的铺子一样,每天只能以“平价”对外出售一百斤粮食,多了不行。要说他们凭啥敢这么理直气壮呢?无非四个字:同行共议,这是咱们粮商行会的要求!

这年头的商家很少涉及多种经营,大都是只贩售同一种类的商品,所以相关行会的权力非常大。外地商贩新到一地,如果不拜码头,不把行会里那帮人伺候好了,那往往就会面临租不到房子,请不到雇工,组织不起货源,以及其它林林总总许多麻烦,这还是合法的,若是不合法的各种鬼祟伎俩,那更是防不胜防。

所以尽管“行会”这种组织并非明朝官方机构,只能算是民间自发成立的团体,但它却管理着大明朝的商业秩序。而在这些粮商心目中,他们这些“同行”对于同样出售粮食的琼市坊应该是有约束力的。

只可惜这份自信在坐到这间会客室中的时候便受到了极大打击,到这时候还能硬着头皮提出要求,也算他们的意志比较坚定了。当然自觉把要求降低了许多,这个肯定是免不了的。

对于粮商行会提出的要求,陈大雷只是笑了笑,倒也并不觉得惊讶或愤慨——粮商行会并不是第一家前来提出要求的行会。琼市坊里什么都有卖,也就意味着北京城里几乎所有行会都能跟他们扯上关系。所以这段时间他们经常收到各种莫奇妙的要求,粮商行会要求限售粮食在其中还属于比较“正常”的呢。

当然了,行会尽可以提出他们的要求,这边搭理不搭理那可就全看自家心情了。对于一般不太过份的要求,或者哪怕是稍微要打一点秋风的,给几个钱能糊弄过去的,这边倒也不介yì

手上略松一松。

陈大雷本身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在与外人交往中一直秉承着“和气生财”的宗旨,这也是他多年来在马尼拉西班牙人统治之下经商所养成的习惯,到了大明京师这边,同样是权力者云集的地方,他依据从前在马尼拉的经验行事,倒也并不稀奇。

如果完全按陈大雷的风格来,琼市坊在开拓京城市场的过程中难免要多吃些亏——当然也可能是少惹麻烦,这谁也说不准。不过陈大雷在琼市坊中并非一言九鼎,虽然他挂着个“琼市坊总经理”的衔头,但在这里,作为“真短毛”的陈涛依然拥有比他更高的发言权。而尽管陈涛本人也算是比较温和且不爱惹事的,可他毕竟是个现代人,而且是个年轻小伙儿,明知dào

自己背后有一支当世无dí

的军队和一群强势伙伴支撑着,那在很多事情上就不可能象陈大雷那样委曲求全了——反正不管文的武的,软的硬的,明的暗的,咱们一概不惧!

前段时间曾有个南城一带的团头——也就是乞丐头子前来敲竹杠,要求这边每月付他一笔银子,否则就让乞丐前来捣乱。按陈大雷的想法,破财消灾,给点钱把事情糊弄过去也就罢了。但陈涛却不肯,说凭什么咱们要受这种人敲诈?他想耍流氓?那咱们就跟他讲讲法律。于是派人送了一张帖子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那边——这位老兄自打跟陈涛有过一起夜游北京城的经lì

以后,彼此间便常有往来,算是结下交情了。陈涛也是从他那里才知dào

,锦衣卫这个印象中无比高大上的组织居然还兼管着京师街头巷尾的小事:比如巡夜,打更,防火防盗之类,顺天府衙门是根本不管的。在大明朝其它地方,基本都是丢给民间自理,有时候甚至会让乞丐来做。但京师重地,不好轻忽,于是便由锦衣卫接下了这担子,专门有一批人负责这事儿,为首的还是个总旗呢。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陈涛往骆指挥使府上送了张帖子,而骆养性那边果然也很给面子,很快便安排人对琼市坊所在的南城地面搞了次大清理,什么乞丐流民一律打发走,那个胆敢前来敲诈的团头丐首更是从此没了踪影。

事情办得很是干净利索,但在陈大雷看来却有些小题大做,为了区区几个乞丐居然要动用锦衣卫的关系,实在太浪费了。况且骆养性本人愿意给面子,可他派手下人来帮忙的时候这边岂能完全没有表示?陈涛心高气傲的想不到,最后这些疏漏不还是他给悄悄补上的——花的钱其实未必比那乞丐头子要的少了。

所以此刻,当陈大雷听到那几位粮商的要求时,嘴角就忍不住轻微翘了翘——你们几位运气不好啊。若是早一点,或者迟一点,这边只有一位“真短毛”在的时候,没准儿还有可能成功。可现在……如今琼市坊里说了算的那几位,可比陈涛又要难缠得多。

借着喝茶掩去嘴角笑意,陈大雷稍稍思考之后便放下茶杯:

“诸位兄台所言之意,在下已是明白。只是诸位想必也知dào

,这琼市坊乃是南边琼海镇的产业。如今在这坊市中,在下可是做不得主。”

那几名粮商互相看了看,也知dào

陈大雷这话说得在理,京师中谁不知dào

如今正有短毛的大队人马在京城中办事。这几家粮商背后的大势力还想着要去巴结呢,这次过来,本来也有想要趁机结交的意思。

于是几人便提出能不能请“陈总经理”代为引见一二,后者倒并不矫情,略略考lǜ

之后便点头表示同意。接下来,却见他走到会客室的墙角,从那里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样式古怪的曲尺形金属圆筒贴到脸颊边缘,之后又握住桌子上的一个曲形手柄摇了几圈,最后竟对着那圆筒说起话来。

在对着那圆筒略略说了几句后,陈大雷便放下此物,朝粮商们点点头:

“好了,几位董事恰好有空,我们这就过去吧。”

那些粮商自是莫名其妙看着陈大雷,但后者显然并不打算向他们解释此中奥妙,只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便带他们走出了会客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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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三 女人当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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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沿着一条同样铺着高档羊毛地毯的走廊一路向前,途中又经过一座小花园,进入到另外一座小楼。越是往里头走,那几位粮商越是暗暗心惊——倒不是说里面奢华到了什么地步,事实上这里头真zhèng

的办公区域反比外面接待客人的地方要简朴了许多,看来短毛也不是逮到什么地方都乱花钱的。

但让他们感到吃惊的,却是这里面的工作人员居然大部分都是女性,而且绝非一般人家概念中的女仆,丫鬟之类伺候人工作,而是真zhèng

在管理着这个庞大商业机构的——陈大雷在半途中好几次被捧着文件的女性文员拦住,向他询问一些技术性问题或者是相关资料,这位挂着“总经理”头衔的男人都一一耐心回答,丝毫没有对待下属的傲气,更不用说将其看作仆役了。

这让那几位粮商心头皆是惊讶不已,他们自家店铺要说偶尔雇佣一些女性帮忙打打杂什么,那也是有的,但多半不会让她们接触到真zhèng

有关经营的事务,更不用说达到如此规模了——这座小楼一层甚是开阔,偌大的厅堂中整整齐齐用木头屏风分隔出许多小间,因为分隔只有半人高,站着的人一眼便可看到大厅全貌,所以那几位粮商都看得很清楚:那些小隔间里头简简单单的,就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若干摆放文件的柜子和架子。此时大约一半小隔间中有人,而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女性。

“这个……大雷兄,你们这边竟然都是靠女人在做事么?”

一名粮商不禁讶异道,陈大雷则见怪不怪的点点头:

“倒也不完全是,男女各半吧。你看那些空着的位置,多半都是男性员工的。不过男员工在外面奔波的比较多,剩下在家里的轻松事务么,多半就是由女员工来做了。”

见那几个粮商都是一脸的懵样,陈大雷忽然笑了笑:

“琼海镇的这群人呢,对于‘男女平等’这四个字真是看的极重,不单单是放在嘴上,实jì

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干的——诸位年兄想必已经知晓,如今琼镇的大头领乃是一位老夫人吧?”

见那几个粮商都点头,陈大雷却又带着某种恶趣味表情朝楼上指了指:

“如今琼市坊中能做主的几位,也全都是……女士。”

…………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那几位粮商跟着陈大雷上到二层楼,这地方一看就知dào

是首脑人物驻地——倒不是说如何富丽奢华,其陈设布置颇为简单大气,但却让人自然而然有一种坐在这里的人应该主导一切之感。

二楼外面依然是一间会客室,靠里间屋子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总经理办公室”的牌子,看来原本应该是陈大雷的地盘,但如今却显然被鸠占鹊巢了——门外站着一排年龄大小不一,个头也高高低低的年轻女孩,看装束倒像是伺候人的女仆模样,但脸上却都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傲气,显然这些小姑娘本身并没有身为下贱的自觉,或者是她们的主人根本没有灌输给她们这类意识。

果然,当陈大雷上前和她们说话时,其态度十分和善客气,而那些小姑娘也只是用公事公办的口吻与其交流。后面某个靠得比较近的粮商听见了几句对话,眼角不禁跳了又跳,心说这要是自己家里的丫头,敢这么跟主子说话,非得狠狠教xùn

一顿,让她知dào

什么叫上下尊卑不可!

话说回来,短毛这边还真是爱在称呼上闹幺蛾子,丫鬟就丫鬟吧,偏偏说是什么“助理”,就跟他们非要把掌柜叫作“经理”,东家唤作“懂事”一样……尽闹些虚文。

当然了,无论肚子里怎么腹诽,轮到他们自己去和那些女孩打交道时,摆出的姿态却也是恭恭敬敬,甚至比那陈大雷的姿态还要低——他们终究是商人,求人时该用什么态度,这些人都还是明白的。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放到哪儿都适用——等这些粮商在被外面的排场架势狠狠震慑了一番后,再见到了陈大雷口中的那几位“懂事”,倒是觉得对方还挺客气。至少面子上的问候和寒暄听起来都挺真诚。

当然他们也没能和对方说太多话,那几位都是女子,而且年纪甚轻,又个个打扮入时。尤其为首的那一位“安夫人”,竟然还是个洋夷婆子,所穿的西洋式衣裳脖子下面露出好大一片,那几位粮商只匆匆瞄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不敢正视——这年头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大户人家都不会让年轻女眷与陌生人打照面。虽然这些短毛女人似乎并不介yì

让他们窥视到真容,但粮商们依旧秉持了“非礼勿视”的中华传统。

于是之后双方的交谈方式也是很符合中国传统的——那几位短毛“懂事”依然坐在屋子里,粮商客人们则坐在外间,双方之间隔着一道水晶琉璃珠子门帘,有什么话都是通过小助理们来传达,倒也方便。

在陈大雷略带笑意的目光下,那几位粮商战战兢兢的又把他们的“行业公议”要求给提了一遍,里头叽叽咕咕商量了一阵子,过一会儿,就有个小姑娘走出来,却是向着陈大雷问道:

“陈总经理,安娜夫人想知dào

,我们琼市坊有没有加入过这个粮业行会?”

陈大雷连忙摇摇头:

“没有。”

“那他们这个行会在商议此事,作出决议的时候,我们有没有派人参加这次会议?”

陈大雷又摇头:

“没有。”

那女孩子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只听里头又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然后那女孩子便再次走出来,这回是转向那几位粮商了,义正词严道:

“安娜夫人说:对于贵方的这个组织,我们没有加入。贵方在商议时我们也没有参与。因此贵方的决议对我们没有约束作用。”

那几名粮商互相看了看,眨巴眨巴眼。被拒绝的结果倒是不难料,但那位据称是琼市坊第二号人物的安娜夫人如此迅捷果duàn

便作出了决定,却是让他们心头暗暗紧张——这个女人胆气十足,完全唬不住啊。若是对付寻常商户,他们还能甩下几句威胁,或者干脆私下里用点手段什么。可在琼市坊这伙短毛面前,他们绝对没这胆子——前段时间那个团头的下场南城商户大都知dào

,因为锦衣卫的清理行动也让他们一并沾了光。至于说用公开手段,指望通过背后势力出面来压迫对方屈服……京师粮商中背景最深厚两家:一家姓张,乃是英国公府的买卖。而另一家则是姓周,跟当朝首辅,吏部天官周老爷家有些亲戚关系。这回上门那两家根本没来,人人知dào

是因为什么缘故。

明的暗的都不行,只能偃旗息鼓。当然了,这几位既然敢这么上门,肯定也留有后手——听到拒绝的回应后,那几名粮商却都依然保持着恭敬客气的态度,连声说这一次是己方太冒昧了,不曾考lǜ

周全便来打扰。接下来,却顺水推舟的提出:能否邀请琼市坊一起加入他们的行会?

对于这样的要求,琼市坊显然也不是头一回收到了,那个小助理进去传话,几乎瞬间便返回来给了答复:

“请和陈总经理详谈。”

这句话那几位粮商顿时都起了如释重负之感——有对比才有幸福感么。在领略到琼市坊当家女“懂事”的强硬后,才发xiàn

原来这位陈经理是这么的友善好通融。而陈大雷果然也立kè

展现出长袖善舞的本事,陪同客人离开那小楼之后,才说已经让人在附近酒楼订了一桌,咱们边吃边谈吧。

…………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便非常热烈了。中国人么,果然还是最适应在酒桌上谈事情。那几位粮商原本因为被果duàn

拒绝而有些尴尬的情绪也充分舒缓下来。接下来,很自然的,便开始讨论一些八卦话题了。

“大雷兄……嘿嘿,别介yì

啊,小弟随便说说——你这个大掌柜做的可真够憋屈。那一排小丫鬟……啧啧啧,看你的眼神儿简直就跟看小厮一样。就算你不是她们的正经主子,可也太过于无礼。若是换了小弟我,哪怕多破费一些,也要将她从那几位女东家手里买了来,好好教xùn

!”

陈大雷喝的不多,脑子还十分清醒,闻言只是微笑摇头:

“她们不是丫鬟,是助理。”

“呵,那有什么不同?无非换个名字罢了。”

陈大雷虽然清醒,却终究是喝了酒的,说话间就较少顾忌:

“还是不一样的,助理不是下人,而是……更接近于学徒。她们是跟在那几位身边学习的,等到年龄渐长,学得差不多了,便也能独当一面了。”

“吓,还有这等事……难道这短毛的商铺当真是只能由女人当家?那到时候大雷兄你的地位岂不是就不太稳当了?”

“不会,不会。”

陈大雷颇为自信的笑了笑,却也并不多加解释,只是手指不觉在胸口擦了一下——那里悬挂着一枚精致的水晶吊坠,却是自家女儿精心为他挑选的。

自信的笑了笑,陈大雷继xù

朝对方举起了酒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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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四 进击的毕老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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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在北京城的另外一边。

“吁……吁!”

随着车夫的呼喝声,一辆豪华西洋式大马车在路边缓缓停下,引来不少周围关注目光——这种鎏金镶银,用大片玻璃窗装饰起来的西洋马车在如今的京师之中可谓是炙手可热,绝对是属于最为时尚的话题。

“是短毛!”

“真短毛诶,你看后面还跟着一队绿皮兵!”

——这个时代,人的活动范围其实非常有限,就算是以见多识广而自豪的京师居民,很多时候其实也不会离开家门十里地。琼海军那些人以往的活动范围多在南城一带,尽管有关他们的传说早就风靡了北京城,尽管琼市坊不分贫富贵贱对京师所有人开放,可真zhèng

见到个“真髡”,对这一带的居民来说,还是件很新奇的事情。

于是当马车刚一进入这片区域时,后面就跟了好多看热闹的小孩子和闲人,如果不是畏惧车后那些背着火铳的绿皮大兵,肯定还要更靠近些。不过就算短毛也不能阻止大伙儿站在路边看看热闹不是?尤其是当他们看见车门打开,从里面竟然走出来两个年轻姑娘时,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就更响亮了。

“还是个女短毛?她跑这儿来干什么?”

“拜菩萨吗?可这里不是尼姑庵啊,女客跑这里来也不怕被人冲撞到!”

“吓,乡巴佬,人家短毛讲究个‘男女平等’,女人和男人一样顶用,压根儿不怕见人!”

…………

来自外围的窃窃私语,有一些飘到了正站在台阶前的朱月月耳中,但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作为一个曾经的cosplay爱好者,穿着汉服或者更加古怪的动漫人物服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对她而言乃是家常便饭,来自路人的艳羡或者鄙视目光也早就习以为常。今天她穿着一身在现代而言很普通的裙装,可周围却全是穿汉服的,想起来还真是有趣呢。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片,再次确认了上面的地址,然后抬头看了看头上牌匾:“真如禅寺”——没错,正是这个地方。于是朱月月很坚定的叩响了门环。

庙门开了条缝,里面探头出来个小沙弥,看见她后也是给吓了一大跳的样子,赶紧双手合十,低头道:

“女施主,我们这里不是坤堂,水月庵在后面那条街……”

“我是来找人的。”

虽然在业余时间比较轻松比较自我比较散漫,但工作状态中的朱月月还是很符合职业白领骨干精英女性标准的,没有疑惑没有拖延没有废话,朱月月直接进入正题:

“请问有一位毕自严毕老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那小沙弥楞了一下,但还是开了门,于是朱月月昂首挺胸进入,紧跟在她身后的小助理也跟着走进去,然后是外面那支护卫队,除了留下几人看护马车外,剩下的也都一拥而入。那小沙弥抖抖嗦嗦的想要拦阻,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连同一群绿皮丘八涌入这佛门清净地。

——这真如寺便是大明前户部尚书毕自严先前被关禁闭的地方。后来因为参与了跟琼海镇的谈判,老头子实jì

上已经被开释,但他却反而觉得这地方不错,清净没人打扰,所以在去了一趟天津后却又回到这里,继xù

钻研业务。

得到禀报迎出来的毕老头儿在看见朱月月之后也很是意wài

,反而是后者落落大方道:

“毕老先生您好,我叫朱月月,林汉龙林大哥说您对那本盐业公司的帐册有很多疑问,所以安排我过来为您做个讲解。”

毕自严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朱月月身后看了半晌,方才犹豫道:

“是有这回事儿,小林先生有心了。可是……姑娘你是……单独来的?”

——很显然,即使身后跟着助理,护卫等一大堆人,可在毕老头儿眼里,这位朱姑娘依然是“单独”出行。而在大明朝,稍微有点身份的年轻女子出门,若没有年老的长辈带领,或者是男性亲友陪同,那绝对属于不可思议,或者说是相当丢脸的举动——即使是在这北京城。

但朱月月万却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惊讶:

“是啊,我一个人就够了——这本帐册本来就是我负责编制的,您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呃……”

理直气壮的回应让毕自严无话可说,过了片刻,老头儿方才低声咕哝了一句:

“……还真是在把女人当男人用啊?”

最后他还是把朱月月请进了屋子,不过特意要求伺候他的老仆不要关上门,就这样敞开着门扉,开始了交流。

…………

“朱姑娘,你这本帐册子所用的记账法,似乎和我大明颇有不同……?”

“啊?啊!是的,我们用的是借贷式记账法,跟你们这边的龙门账不太一样。但其实是差不多的。你看,只要设立两个账户,把左右对照起来就行……”

不管内心中有多少疑惑,只要一进入到工作状态,毕自严就变得很专心了,性别也好,身份也罢,都再不能阻碍他学习新知识的决心——短毛在这本帐册中分明是采用了一种全新的,与传统四柱清册法截然不同的记账方法。毕自严对于这本帐册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自觉已经掌握了其中一些规律,但不理解或者想不明白的则更多。

而仅仅是他目前所掌握的东西,每弄懂一项,都会让他大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之感,这本帐册就是一座宝山哪!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毕自严相信自己终究能慢慢将其摸透,而届时自己在财计方面的水准必然能得到极大提高。

可是大明朝没那么多时间啊!马上就要从短毛那边接手过来的盐货生意,若是连对方的帐本都看不懂,那还怎么参与管理?就算短毛现在看起来挺诚信,可朝廷这边终究要心里有数才行。

于是在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毕自严最终还是决定放下自尊,主动向短毛求教,人家也很痛快地答yīng

了,然后便给他派来了这么一位年轻姑娘。刚才朱月月在做自我介shào

时,毕老头儿心里着实有几分不痛快的——老夫我都不在乎颜面了,你们却派这么个小姑娘来,莫非是在嘲讽于我?

但接下来的对话却让他傻了眼——这小姑娘居然就是账册的编制人?自己这段时间死活翻不过去的那些险阻难关,其实就是眼前这小姑娘设置的!这下再要说短毛不尽心可就没道理了。

而等到双方开始交流以后,毕自严立kè

就发xiàn

,这小姑娘确实是在诚心实意的努力想让他尽快能理解其中精要,人家完全没有敝帚自珍的意思,往往随口道出的几句话,就让毕自严颇有一种“得到了真传”的感觉。

“……基本原则很简单的,反正记住‘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十个字就行了。”

“……是啊,关键是确保资产和负债平衡,如果不平衡怎么办?那说明这家企业有问题了呀。”

“分不清账户种类怎么办?很简单啊,设个共同性帐户就可以了……唔,可以根据余额方向来确定账户的性质。”

——反正在这位朱姑娘嘴里,什么都是很简单的。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但毕老头儿却越听越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好容易才想起,这小姑娘的口气,态度,与先前那个叫郭逸的小伙子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在不经意间,随口说了几句话,却展露出在其背后所必然存zài

着的,那一整套庞大而完整的学识体系。

只不过郭逸那时候还带着一点卖弄的意思,这种幼稚情绪在大明官僚面前完全隐藏不住。而这位朱姑娘则真是完完全全属于自然而然的流露。更何况她所讲述的内容,恰恰也是毕自严钻研了一辈子,且最为得yì

,最为熟悉的方面。他完全能够辨识其真伪,但也因此而更加的难以自拔。

毕自严觉得自己好像踏入到一座宝山,才刚刚靠近了一些,就已经捡到好几块珍贵无比的玉石,后面更多,更大的部分,那还用想么?

在这种兴奋与激动的情绪激励下,他仿佛当年才刚刚踏入书院时一般浑身充满了干劲。口中提问不已,手上则运笔如飞,手边用来做记录的白纸筏,很快就厚厚的积起了一大叠。

然而……美好的时间似乎总是特别短暂,正当毕老头儿深深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不可自拔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轻敲击声。

自己明明嘱咐过老仆,这种时候不要来打扰的!毕自严非常不愉快的抬起头,却一眼透过开敞的门扉,看见站在门口发出声音的并非自家仆人,而是那个朱姑娘带进门的小“助理”,人家找的也不是他,而是自家主子:

“月月姐姐,下午茶时间到了。”

“啊,都这么久了啊?……老先生,要不我们先歇一会儿吧,吃点东西,喝喝茶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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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五 进击的毕老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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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听到这个要求,若不是已经进入到耳顺之年,毕老头儿差点就把手中毛笔丢到对方头上——这么宝贵的时间!这么要紧的学问,居然还想着喝茶吃东西?老夫门下,岂能有你这等懒惫之徒!

……咦,等等!眼下似乎是对方在指点自己?看着朱月月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纵然心里充满一百二十个不情愿,毕自严也不好说出拒绝的话来——虽然他年纪比对方大得多,但眼下人家是处在老师的位置上,私塾里啥时候下课还不都是先生说了算么。

于是毕老头只好表示同意,而朱月月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在看着那个小助理忙着把东西搬进屋的同时,主动解释道:

“主要是我的血糖比较低,每天到了这时候如果不吃点东西,补充一些能量就很容易头晕。”

有过先前谈判的经lì

,以及与林汉龙一起前往天津“调研”的数日同行,毕自严对于短毛的种种古怪言辞已经较为习惯,即使有些听不懂的,也不会显出任何惊讶之色。况且朱月月这话他好歹能听懂一半——作为传统文人,毕自严对于养生之道多少还掌握一些,他抬头看看这位朱姑娘的脸色,确实不象是很健康的样子。于是只好微笑点头,放下手中笔墨,招呼自家老仆过来,也泡上一壶好茶,端上几碟点心,略微休息片刻。

片刻之后,各自的仆人把东西摆好,恰好一人占一半,屋子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一位大明儒家重臣和一个满身现代气息的小姑娘,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开始吃东西,那画面怎么看都不协调。毕老头儿就显得有些尴尬,一杯茶水捧在手里半天都没动作。

但朱月月对此却毫不在意——现代的女孩子谁没经lì

过相亲呢?跟陌生人喝茶聊天什么的不要太熟练。更何况眼下她是在跟人谈公事,对面又是个老头子,那更没什么好害羞的。

毕老头儿有些傻眼的看着对面那小姑娘把饼干泡在热牛奶中,一块接一块吃的不亦乐乎,倒也被激起了几分食欲,于是一向注重养生,三餐之外很少进食的老人也拿起桌上点心吃了一块,并将其推到女孩面前:

“姑娘可以尝尝这个,还不错的。”

朱月月闻了闻,摇摇头:

“好香,可我不吃油炸的东西。”

毕自严一愣,文人的敏感立即让他联想到很多方面,比如这姑娘的姓氏。

“莫非是有忌讳么?其实不必,这是素油,庙里和尚做的,可不敢用猪油。”

“不是啊,只是怕发胖而已。”

朱月月一边鼓动着腮帮子把饼干咬的嘎吱嘎吱响,一边却又理所当然如此说着,让毕自严很是感到无语。

不过既然说上话了,双方也就自然而然的继xù

聊下去。只是交谈了几句之后毕老头儿便感觉很是吃力——双方的思想回路实在相差太远,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委实太难。

本来么,一个明朝士大夫,官僚精英和一个二十一世纪半宅女,双方所受到的教育,对于这个世界上各种事物,各种现象的观点和解读,以及在待人接物方面的素养和对于“礼仪”的概念,那完全就是两码事么。以毕自严而论,他自己包括他的家里人,从小学习跟人打交道,“察颜观色”乃是最起码的标准:小孩子时要看大人颜色;进学了要看师长颜色;当官了更得看上司颜色……在毕自严想来,这应该是任何一个成年人必备的技能吧。

以毕自严的身份,地位,还有年龄,他在和别人交谈时,多半是人家需yào

看他的颜色,顺着他的话题走。但这一回,在和朱月月交流时,他却感受不到这种“便利”——每次当他放出什么话题,得到的回应却往往跟他预想中的不一样。或者说,对面这位朱姑娘在作出回应时,并不在乎他的感受如何,只是完全按自己的想法来表达。

这让毕自严颇感难以理解——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无法无天的纨绔衙内或娇纵愚妇,大明朝不是没有,还挺多。但这种人全都是窝里横,一旦离开家庭庇护,或者说离开了那个能够让其作威作福的环境,真zhèng

走上社会,马上就会被严酷现实教作人。而这位朱姑娘显然不属于此类蠢货,否则人家也不放心让她单独来和自己交涉。

另一方面,在交谈时他也能明显感受到,这女孩子对他还是很尊敬的。言辞中也并没有存心要跟他辩驳抬杠的迹象。有些明显观点相左的话题,若是换了郭逸,林汉龙那帮“男髡”,多半要起一番争执的,但这位朱姑娘却只是抿嘴不言,显然在她受到的教育中,“不接话茬”本身就代表了反对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对方并没有“屈己从人”的概念,不会说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话来讨好于他,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而这对于一个明朝人,尤其是一位混迹朝堂多年的老官僚来说,恰恰是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文人注重养气,要得就是那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功夫。在朝中为官,若是自己所思所想都会轻易暴露人前,那还不早就被人算计死了。

短毛似乎都有这毛病——毕自严不由得联想起先前谈判,陈涛,郭逸,包括最被周延儒看好的那个林汉龙在内,在大明官员看来都显得有些轻浮浅薄,就是因为他们太容易暴露内心想法了。原以为只是人生阅历不足,但现在看来,这却应该是琼镇诸人的共性。

这就肯定不能用个人性格或者个人遭际来解释了,只能说这群短毛多半是来自一个非常富足,平和,而且至少大多数人都很友善的地方。在那里他们不必小心翼翼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必委屈自己去附和别人,却一样能活得自由自在,所以才会养成这样的脾气——还必须是整个社会都如此才行。否则仅仅在家里过得好,到了外头一样要吃亏的。

这群短毛个个阅历丰富,眼界开阔,就连眼前这个本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都能平和自如与外男交谈,光在大宅门里肯定是培养不出来的。

“这帮孩子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但无论如何,他们很幸运。”

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毕老头儿心里再次暗暗猜度着他们的来历。

…………

由于寻常话题实在不容易聊下去,到最后两人的谈话还是只能集中在“专业性问题”上,因为只有在这方面,他们才能取得一些共识。

“先前听郭逸小友谈起,说你们那边,各种学问都是分类专门教导。朱姑娘这管账的本事,想必也是有人传授的吧?不知要学多久?”

很自然的,毕老头儿开始探问起这方面情况来,而朱月月也没想着隐瞒,爽快回应道:

“是啊,会计专业,我上的专科班,学制是三年。”

见毕自严脸上颇有讶异之色,以为他是觉得时间太长,连忙又补充道:

“其实也没那么多课要上的,三年里头还要上很多别的课程……您要看懂这本帐册的话,估计有个两三天就够了。”

却不料毕自严反而皱眉道:

“只要三年?还是连其它杂学一起?这样能学成么?”

朱月月想了想,补充道:

“学校里能教的,都是一些理论性的东西,真zhèng

想要发挥作用,还是得在具体工作中多实践,这个时间就没准儿了……和其它行业一样,做的越长越熟练啦。”

“这倒还差不多……”

毕老头儿捋着胡子,暗暗陷入了沉思。

…………

两天之后,朱月月的“教学”行动差不多到了尾声。毕竟她只需yào

为毕老头儿解释那本帐册中看不明白的部分就可以了。后者虽然很想借机多了解有关“会计学”的内容,可毕竟不好意思拿太多无关的东西来询问。大明户部尚书么,毕竟还是骄傲的。

但老头儿显然也没打算就此罢休,趁着又一次休息喝茶的时候,他开口问道:

“朱姑娘,老夫曾听林汉龙林先生说起,你们那边有一所书院,可收女子入学,传授你们琼海镇独有的学识技艺,不知可有此事?”

朱月月点点头:

“有啊,我们胡大姐就负责这事儿。”

“那不知这‘会计之术’,书院中可也有传授么?”

“那是一所中等学校,学生在里面主要进行通识教育,暂时还不分专业……不过如果毕业之后有愿意继xù

跟我们学的,本身学力又够得上,也可以进行专门培养——我们带在身边的那些助理,有不少就是那所中学的毕业生。”

在了解到这些讯息后,毕自严便双手扶膝,很正式的提出了请求:

“朱姑娘,老夫有一孙女,今年十二岁了,不知可否有幸拜在姑娘门下,学习这‘会计之术’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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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六 进击的毕老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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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末尾笔误,毕老头儿推介的是自家女儿,而非孙女,特此更正——

“选择会计专业的话,对数学基础会有一定要求。另外,我很快就要回海南了。”

见朱月月并未当场拒绝,毕自严更加高兴了,他很自信的笑道:

“我家那女孩儿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于数术之道上却还算有些天赋,《九章算经》已学到第八章‘方程’,应该可以符合要求了吧?到时候既然拜了师,肯定是跟着姑娘走,等学有所成了再回来也不迟。”

朱月月想了想,她并不清楚毕老头儿说的“方程”是否就是自己理解的那种。不过想想一个才刚刚六年级的小女孩,就算基础差些也能弥补,于是便建议道:

“十二岁的话,直接分专业有点早。我觉得先让她去女校里接受三年中学教育,掌握一些基础性的知识,等十五岁了再跟我学习专业课程,这样比较好。就相当于我们那边的中专生,到十八岁时毕业,正好是参加工作的年龄。”

“哦,要到十八岁么?”

毕自严略略沉吟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可以,就照这么办罢。”

商议既定,毕自严站起身来,向朱月月作揖为礼:

“如此就麻烦朱姑娘了。”

朱月月也连忙站起来还礼:

“不用客气,本来我们也很希望有人来学这些技能,免得失传了。您肯让家里人来学,我们还要感谢您呢。”

听到这话,毕自严眉毛顿时一挑,想了想但却没说什么,仍是从容镇定,拱手作别。

…………

当天晚上,毕家府宅。

本来挂在门楣上的“尚书府”匾额已经取下,但最近却又重新拿出来藏在门房里,虽然还没挂上,却被反复擦得油光锃亮,重新上了好几遍大漆,就等着哪天老爷官复原职的消息一下,立马恢复旧观。

而随着一声“老爷回府!”的禀报,从门房到内院,从主人到奴仆,不顾春寒料峭,全都走了出来,站到院子里摆出了迎接的架势。

——别看毕自严在琼海镇诸人面前表现的温和随意,像个好好先生一样。可在他自己家里,在这些完全依赖于他的身份地位才能生存的人面前,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天——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这一点认识不深的话,那么经过前一段时期的跌宕起伏:毕自严从户部尚书位置上被逮拿下狱,又从狱中被放出,参与到琼镇谈判,到现在满京城上下都说老爷很快要复位,没准儿还能更进一步入阁……这段时间的人情冷暖变化,相信足够让任何一个毕府家人牢牢记住:是谁决定着他们的命运。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毕自严始终没回家,从天津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真如寺里忙着钻研业务,今晚突然回来,在府里不大不小也算是引发了一场波澜。当毕自严从马车上下来时,便看到自家阖府老少都站在门前迎接,倒让他颇有些意wài



不过作为大老爷,毕自严在下人面前肯定要“端着点”,于是他一路上都面无表情的保持着形象,直到走进内院,看见自家三位夫人,四个子女——最小那个还在奶妈手里抱着,也都站在院子里迎候他时,方才放松面皮,显示出作为丈夫的关心与作为父亲的慈爱来。

“怎么都出来了?外面凉得很,赶紧进屋说话。”

一行人都进入堂屋,然后便是按照礼仪依次上来问候——作为走科举途径升上来的文官家族,毕家在礼法方面自然是极为重视。此刻毕自严虽然心中有事,却也耐下性子一一与她们应答,包括大夫人胡氏,二夫人李氏,三夫人吴氏,长子毕际壮,长女毕际真,次子毕际有……最后一个小儿子毕际孚还在襁褓之中,那就不必要求了。

待得众人行礼已毕,都站在那里等着老爷训话时,毕自严看看他们,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这辈子,在仕途学问上都还算顺利,可唯独在子嗣上颇为艰难:原配夫人胡氏,当初也是少年夫妻,彼此间十分恩爱,自己原打算与她白首一生,即使婚后多年一直未曾生育,也一直顶着压力,坚持不肯纳妾。直到四十岁后,胡氏自己实在顶不下去,方才不得不松口,纳了个良妾李氏。

李氏过门几年,却也没什么动静,一时间人们都说是他毕老爷自己不行。族里都打算要给他安排过继了,但李氏却不是那等甘心受人摆布的软弱女子,一方面应付着毕氏族人,一方面却又暗暗找了有“宜男之相”的女人送入老爷房中。如此努力年余,还真见到了成效——在毕自严四十七岁时,他才终于得了长男毕际壮,此后又过了足足七八年,长女毕际真和次子毕际有相继出生,再过九年,也就是去年,到老头子六十四岁时,居然又得了三子毕际孚。

虽然迟了点,好歹也算是有儿有女了,只是一般人家所谓的“爱孙不爱子”在毕自严这里便不成立了——他的大儿子今年才十八,虽然名为“毕际壮”,身体却很单薄瘦弱,此时在灯光下照着都显得摇摇欲坠,毕自严一向对他最是爱惜,问了几句身体,便连忙叫回去休息,惟恐吹了风,着了凉。

此后又打发走了其他“闲杂人等”,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一位二夫人李氏陪伴在侧。李氏今年四十来岁,正是身体康健的时候。性格也十分的精明强干。前些日子毕自严下狱,儿子不顶用,多亏了李氏竭力周旋方才保住家宅平安。如今毕家内宅全靠她在坐镇,上下人等皆十分服气,就连毕自严也将她看作真zhèng

的贤内助,家中一应事务都与她商量——今晚特地回来,正是为此。

费了一些功夫,毕自严把他打算将女儿际真送去海南,先接受髡人几年“中学教育”,然后干脆拜个短毛女为师的计划告知了李氏——但仅仅只是告知而已。在这种事情上他作为一家之主享有绝对的权利,所以下午才直接和朱月月敲定,晚上专门回来通知一声,已经算是非常照顾李氏的情绪了。

李氏果然没什么反对的余地,只是在听到要在南边待上足足六年时,方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道:

“老爷亲自费心安排,自是极好的。只是妾身担心……真儿再过几年便要及笄了,如今的习俗老爷也知dào

,十二三就有人相看了。若是真儿一去南边那么多年,会不会耽误了她的亲事?”

毕自严这几个儿女中,儿子全是由三夫人吴氏所生——李氏找的这个“宜男之相”还真准。不过和许多封建家庭一样,这几个儿子都养在了李氏的名下——李氏对外十分精明,对内自然也不会掉以轻心。毕家大夫人胡氏跟毕自严年纪相若,如今早过了六十,在家中的老封君地位无可动摇。又自觉在子嗣这件事上愧对老爷,根本没心思跟李氏争,每日无非吃斋念佛而已。而那吴氏本就是李氏自己找来的,身契家人什么都捏在二夫人手中,直到连生了好几个孩子以后,才给了个正经名份算是褒奖。毕自严对她谈不上什么感情,自然也不会为她去跟李氏争执。

既然三个儿子都非亲生,李氏平时也就没什么偏向。可唯独女儿毕际真,却真zhèng

是李氏自己生的,而且这女孩儿聪慧酷似其父,机敏又深肖其母,要说天赋绝对比她哥哥弟弟都要强得多,夫妻两个都是爱若珍宝。

故此这时候明知dào

老爷已经做出了决定,李氏却还是壮着胆子提出了异议。然而毕自严又何尝不爱自己的女儿?听到李氏的话,他却呵呵笑起来:

“是啊,十二三便要相看,十四五定亲,待到及笄之后,差不多就要出阁……嫁了个不知好坏的男人,从此一心指望他能上进。真上进了呢,又要担心他把心思移到别人身上……就算是真zhèng

运气好,碰到一个有能耐,能上进,还一心一意的良人,却还要操心他的子嗣……若是子嗣不丰,哪怕有山盟海誓,也不得不亲自为他挑选妾室……”

“老爷!”

李氏显然听出了毕自严话语中的自嘲之意,颇有些不愉快的轻轻呼了一声,后者顿时醒悟过来,笑着拍了拍李氏的手,表示歉意:

“呵呵,一时间有些忘形了。阿瑶啊,你要相信,我对真儿的爱惜之情,和你并无二致。我们的真儿是那么聪明,那么的与众不同,我不想让她也走这条路。”

被毕自严真挚的情感所打动,李氏也轻轻呜咽起来:

“妾身又何尝不想真儿过的更好。可是,老爷,世间女子,从来都只能走这条路啊!”

“不,阿瑶,也许以前是这样,可这一回,我看见了另一条路,女人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毕自严两眼放光,自信笑道:

“这条路便是在琼海镇,在髡人那边……‘男女平等’,他们还真不是说着玩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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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七 铁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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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毕自严在家里和夫人商量女儿前途时,在另一位大明高官,礼部尚书钱谦益钱大老爷的府邸中,也正与某人谈论着有关前途的话题——当然,同样也是走短毛的门路。

“哈哈,起田,此番有汝相助,吾道终不孤矣!”

钱谦益一边执壶给对方倒酒,一边笑吟吟道,而对面那人亦是站起,郑重行礼:

“弟子当初一时糊涂,未能追随老师脚步,事后想来,常自后悔。今日能复聆恩师教诲,弟子亦无憾矣。”

能够让如今正炙手可热的钱尚书专门设小宴接待,又亲自执壶劝酒的,显然不是寻常后辈。事实上,此时坐在他对面的那一位,虽然在名义上尊奉他钱谦益为师长,且时刻以门人自居,但其实无论从年龄,功名,以及之前在朝堂中的地位来说,两人关系都更接近于互相扶持的政治盟友,而非简单的师徒栽培关系。

——瞿式耜,字起田,又号稼轩,江苏常熟人,他比钱谦益只小八岁,早年在乡间便有交往,故而有拜师之说。

两人踏入官场的时间则更为接近——钱谦益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而瞿式耜则仅仅只比他差了两届,在万历四十四年便也考中进士,成为大明帝国统治阶级的一员。

说起来这两位都算得上少年得志:钱谦益二十八岁中进士,瞿式耜则是二十六岁!年岁相差不大,又同为常熟人,性格志向自然是十分接近,否则也不会约为师徒。按后世人的说法,就是三观相投……如此既为乡党又是师徒,那在官场上毫无疑问便是天然的共同体,互为奥援乃是理所当然。

崇祯初年皇帝要推选阁臣,钱谦益呼声最高,这个“呼声”从哪儿来的?当然不可能是老钱自己推荐自己。其实便是由时任户科给事中的瞿式耜为首,带着一帮东林同道为之奔走倡议,营造出来的声势!

当然后来随着老钱的倒台,瞿式耜作为铁杆毫无疑问也跟着倒霉,一样被削去所有官职,回家乡吃老米饭去了。历史上他和钱谦益一样,在崇祯一朝从此再无出头之日,足足蹉跎了十七年,到南明时期才又重返政坛,竭力为挽回汉家江山而奔走。只可惜南明的政局……后世人都知dào

,深刻诠释了啥叫“没有最烂只有更烂”,换个龙傲天上台都未必济事。瞿式耜一腔热血,最终也只能白白挥洒,为大明殉节而已。

不过在这一时空,由于琼海军的乱入,钱谦益在家里待了没几年便借着招安之功,来了个咸鱼大翻身,意气风发重回京师了。瞿式耜咋没跟上呢?却是由于他们师徒在此事上有分歧——当初钱谦益得到消息,决定投身进去的时候,其实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瞿式耜,找上门去希望他能陪自己一起去琼州岛——他那时候心里也没底啊,多个自己人在身边终究安心些。

然而瞿式耜却没有老钱那么“灵活”,传统士大夫情节更重一些。对南方髡匪的观感也和当时的其他人没两样,非但自己不想去,还竭力劝说钱谦益也别去——那些人可是反贼啊!恩师你一世清名,岂能跟一群反贼搅在一起!

师徒之间没能谈拢,最终老钱只好一个人孤零零上路。但他的冒险却获得了成功,并且由此获得了非常丰厚的回报,那么瞿式耜呢?

若是换个脸皮厚一点,功利心强一点的,写封信道个歉,或者干脆是装作啥都没发生过,重新贴上来混个前程其实不难。可瞿式耜不是这样的人啊——读书人都好个面子,而且性格大都执拗,瞿式耜更是如此。历史上他担任南明兵部尚书,与张居正之孙张同敞死守桂林,被孔有德擒获,屡次劝降都遭拒绝,最后从容就义。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恬着脸去求官?哪怕是跟自己关系最亲密的老师也不成!

于是尽管那段时间,乡里人人都说钱氏既起,瞿氏自当弹冠相庆,连家里仆人都给老爷预备上京起复的行李了,瞿式耜却毫无动静,稳坐钓鱼台——足足一年半!反而把钱谦益那头给急得要死。

——钱谦益骤得高位,根基并不稳当,夹带里没人的弱点非常明显。虽然号为东林魁首,在年轻一代士子中很有威望,可短期内能拿得出手,真zhèng

可以承担实jì

政务的人才却并不多。先前推荐的那几个:赵翼赵凤翔志在兵工,且情商太低嘴巴太臭,动辄得罪人,让他做个技术人员凑合。可因为有孙元化的例子在前,钱谦益实在不敢推荐他为官。另一门生孙昊孙太初,起初还满腔意气,可自从登州府一战中被琼海军震慑之后,却反而变得消沉起来,连座师的推荐都婉拒了,如今只在兵部职方司上消磨,也不知dào

是从此丧气了呢,还是真能沉下心来在基层锻炼,以备日后一飞冲天?

算来算去,真zhèng

在钱谦益手里推荐出去,而且能在短毛那儿站稳了脚跟的,当下也就一个吕宋同知,史可法史宪之了。这位倒是前途无量的——光从短毛手里要来了“大将军号”这份功绩,就足以让他名正言顺升上吕宋知府位置了。而且随着琼海镇与朝廷关系的日益亲密——先前只是停止敌对,后来是帮着打仗,如今更要给钱给船了……这么一步步走下去,将来到哪一步很难说,但钱谦益及其门下推荐的这些人,地位肯定是水涨船高,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惜这样的人才太少啦!老钱现在当官儿当得春风得yì

,唯一让他感到头疼的,便是自家派系中人员太少,现在能让他半夜惊醒仔细盘算的,多半就是这边或那边有个好位置,老夫若出手必能拿下——可惜却没人去填!若非如此,前段时间崇祯皇帝收拾帝国的财政系统,清理出无数肥缺时,钱谦益这一派系也不至于坐在旁边毫无动作,只能干瞪眼了。

在此情况下,居然还让瞿式耜这样的铁杆小弟留在常熟乡下看星星,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何况两人之间并没有闹什么矛盾,只是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不同罢了,瞿式耜当初不想自己去冒险,也确实是出于关切之心,钱谦益对他没有任何心结,仍然是视之为心腹的。

故此在钱谦益第一次从海南岛返回北京城的时候,便让人捎信回常熟,要瞿式耜出来帮他忙了,然而却只得了一封回信:瞿式耜在信中向老师诚恳认错,说自己判断失误,写了一堆道歉的话。但对于钱谦益要他出山相助的话题,却是避而不谈。

钱谦益是聪明人,一看之下就琢磨出原因了——自己一时大意了,在那封信中得yì

洋洋的情绪表现太明显,要瞿式耜赶紧来帮忙跑腿的口吻也太随便,刺激到自家这个铁杆拥趸的自尊心啦!

这可咋办?——没办法,文人计较起面子来比女人更甚,钱谦益自己也是文人,而且还是其中最顶尖的那一类,对此当然深有体会。只能花时间慢慢挽回。

……前前后后写了三四封信,随着钱谦益官职地位的提高,信中的语气口吻却是越来越温和恳切。时机也要斟酌,不能说前一封信才发出去后面马上就跟着夺命连环催。总得等上几个月才好继xù

……这年头生活节奏慢,也就是短毛那边才动不动以分秒计时,在大明朝的其它地方,包括常熟在内,一个话题持续上个把月,乃至于年许,才会有下文,这才是正常的。如果操之过急,反而会被认为不庄重,不正式。钱谦益先前犯了这方面错误,如今也只好耐下性子,慢慢把这全套水磨功夫作齐。

好不容易,才把三辞三让,半推半就那套文化人之间的把戏给做全了,一年半也过去了——这还亏得瞿式耜跟老钱是死党,铁杆,彼此间知根知底的,中间没闹什么矛盾误会,就是按照“传统”马马虎虎走了遍形式,基本上还算是节约时间的了。

然后瞿式耜终于收拾行李上京师了,他今年才四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最能干的时候,要说不想当官肯定是假的。而钱谦益这边对他也是极其看重,否则也不会花费这么多功夫竭力笼络。如今两人重新见面,一个大谈求贤若渴,另一个则连道恩师慧眼,再加上陪客的两位钱家幕僚:陈在竹和钱养先也都和瞿式耜早就熟识,小花厅中一派和谐气氛。

酒酣耳热之余,自不免谈及瞿式耜的去向——位置是早就为他留好了的:台湾东宁府同知,虽是新附之地,但在短毛的管理之下,据说富裕已不下于江南大埠,至少报上来的钱粮数字差不多。而且那地方尚无知府,过去就是实打实的第一号人物,手握实权,绝对属于顶尖好缺。吏部那里已不知dào

为此打了多少官司,若非钱大尚书早就放言预订,又是在短毛的地盘上,朝廷不好随便塞人过去,怎么可能保留到现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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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八 铁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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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恩师费心,学生感激莫名。无以为报,唯有尽忠报国尔!”

对于钱谦益的安排,瞿式耜自然没什么意见——该拿架子的时候已经拿过了,如今是需yào

表忠心的时段。何况这位置绝对是老钱手里最能拿得出手的“重yào

岗位”了。先前拥有类似地位的两个人:王璞王介山,史可法史宪之,如今都被朝中视为无与伦比的经世之才,而钱谦益对自己的期望,毫无疑问,绝对不在那两人之下。

想到这里,瞿式耜心里倒是有点忐忑了——以自己的资历和辈分,本应该是“钱派”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将,如今却落于人后,他心里也知dào

这是自己拿乔拿出来的后果,虽然谈不上后悔,却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恩师对他的信重未变,而且似乎还有一种神奇的谜之信心……

“说起来,起田啊,你的名字,似乎也是在琼镇诸君那边挂过号的,他们对你的看重,恐怕不在史宪之之下。”

——作为大明朝中与短毛接触最多,利益相关也最为紧密的大佬,钱谦益早就发xiàn

,短毛那帮人号称来自海外,之前从未踏足过中原大陆,可他们对于大明朝的熟悉程度却远胜常人,尤其是在人物方面,更是有一种神奇的先知先觉之能,当今大明朝的诸多仁人志士,在他们那边好像早就给划分成了三六九等,仿佛早看过这些人的生平传记一般。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待遇,甚至很多朝廷高官,在短毛那里也没什么印象。不过但凡他们知dào

名字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特异之处。而且,对于这些人,短毛往往会表现出一种特别的容忍与友好——当然有时候也会相反,比如可怜的温阁老。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能被他们另眼看待的人物,通常都比较容易收获到善意,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谄媚:比如徐光启,比如孙承宗。就连自己,其实也沾了这方面的光——随着与那些短毛交往逐渐增加,双方彼此了解日益加深,现在朝堂中渐渐有了那么一种论调:说他钱某人不过是走了****运,正好碰上短毛自己想招安,才会这么顺利的将此事办成。当时若换了随便谁去,其实都是能捞到这份功劳的!

对于这些羡慕嫉妒恨的论调,他钱大尚书明面上向来是表示不屑一顾。私下里原先倒也曾暗自得yì

过:谁让你们不敢冒险呢?当初“髡匪”恶名最盛,我钱某人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去琼岛的海船上提心吊胆之时,你们这帮说风凉话的在哪儿?咱钱某能有今日,那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独闯龙潭虎穴换来的!

但在发xiàn

了短毛对本朝人士其实早有定见这个“真相”以后,经过暗中试探与多方求证,钱谦益逐渐感到自己在此事上大可不必心虚气短。招安之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得了的——比如他现在就能确定,如果当时是温体仁去操办此事,肯定给人乱棍打回,没准儿连小命都送掉。而自己在短毛那边的名声,虽然不象徐光启徐子先那么人人称颂,有些小年轻甚至会公然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某种奇怪的轻蔑与嘲笑情绪。但至少,现在回想起来,他可以确定,有一个人必然是对自己抱持着极大善意的。

——那便是短毛军的大头领,李明远李老先生。而那位老先生的态度,恐怕才是自己能获得这份“好运气”的最根本原因。

觉察到这一点让钱谦益颇为自得,当然他不会愚蠢的四处宣扬,最多只是暗中窃喜。同时在日常生活中愈发注意这方面的迹象,并且还真得有所发xiàn

——比如前段时间,派驻吕宋的史可法忽然向京师奏报,说是要向短毛军索取一些缴获的西夷舰船,在朝廷里颇是激起了一番风浪,连他都受到波及。当时王璞正好回京述职,钱谦益和他商议时,王璞就对此很是担忧,觉得自己那位挚友为国心切,有些操之过急了,恐怕会激怒对方。

当时王璞还跟自己仔细商量过如果琼镇方面发飙翻脸,朝廷该如何加以安抚,他们东林党派系又要如何弥补因为史宪之被逐而带来的损失……然而这一切谋划都没派上用场,琼海镇居然同意了史可法的要求,非但给了一条最好的大船,甚至连火铳火炮都有!

消息确定后,京师上下都说史宪之本事非凡,居然能从老虎嘴里抢下肉来。然而朝中公认对短毛了解最深,关系也最好的王璞却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在钱谦益面前非常确定的表示:琼海军那些人绝对不是冤大头,也不可能因为害pà

朝廷而屈服。他们肯拿出这么大的好处给朝廷,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必然能从中获益,而且肯定是所得超过付出的大利益。

“琼镇此举,必有深意。只是下官愚昧,尚看不出他们的目的之所在。史宪之不过恰逢其会,撞了大运而已,万不可以此为常例,再贸然开口!”

当时在一干兴致勃勃,打算再多提些要求的朝廷高官面前,王璞便是如此泼了他们一盆冷水,正好配合钱谦益的动作,算是把温党的攻讦彻底打回。不过私底下,钱谦益对于王介山的判断却另有想法——他并不认为史可法这一次能轻易过关仅仅是运气好。就像自己,人人都说自己的成功只是运气好,可世上当真有这么多好运气?

钱谦益虽然号称东林魁首,毕竟只是个文人,手下没什么密探之类。但因为之前安排到琼州吕宋那边接受培训的官员几乎全都是出自东林一脉,不少是他的门生,他便也经常能收到有关那边的消息。其中,不止一个人向他提起过:琼州短毛似乎总对史宪之表现一种特别的礼貌,甚至可以说达到了敬重的地步。

尽管短毛似乎并不想公开承认这一点,但文人在这方面总是非常敏锐的。他们完全可以从日常的接触和培训中,感受到那些短毛对待史宪之的态度和对待其他人的不同之处。甚至就连短毛中最骄傲,或者是对大明朝最无好感的那些人——他们大都聚集在临高,但偶尔也会来琼州府,而且多半也住在那座“招待所”苑囿之中——在碰到史宪之以后,居然也会主动朝他点点头,打个招呼。

而更古怪的这种尊重仅仅存zài

于那些“真髡”中间,那些本地投效短毛的人员就没这种差别,参加培训的官员们内部曾就此讨论过多次,但就连史宪之本人都不知dào

缘由。

不过除了礼貌以外,短毛倒也没给史宪之什么特殊待遇,各方面供给和教导都还是一视同仁的,故而这种现象也没引起太多人注意,那些写信回来的门人弟子,也只是将其作为某种趣闻,顺带着提一笔罢了。

可对于正关注着这方面的钱谦益而言,他可不这么想——仅仅是在言语上客气些?没给什么实质性好处?嘿嘿,年轻人还是太嫩啊——这不,才没过多久,史宪之的“好运气”就来了吧,他相信如果换个人提出这种要求,短毛那边就绝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不久之后,在和陈涛的一次交谈中,对方无意中漏出的一句口风则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当时钱谦益故yì

就此次史宪之的“冒失行为”向琼镇诸君表示歉意。但陈涛在表示咱们不介yì

的同时,却又随口笑道:

“这既然是史可法的要求,那总得给他个面子。”

当时钱谦益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禁翻江倒海起来——史宪之何等人?或者说,短毛觉得史宪之是何等人?为了他的面子,居然当真愿意拿出来一条巨舰?恐怕就连徐子先,孙恺阳之辈,在短毛那儿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吧!

故此钱谦益现在愈发的坚信:短毛总体上对大明朝还是比较友善的,而他们对其中的一些人则更加友善。他并不奢望所有派去短毛那里任职的人都能有史宪之这样巨大的“面子”,可只要是这方面苗头迹象的,那就尽量塞过去吧。

——对瞿式耜的安排便是这种思想的体现:他先刻意把瞿式耜的名字在陈涛面前提起了几次,一开始对方没什么反应。还让钱谦益颇为失望,心说看来起田是没这份运气了。但突然有一天,陈涛对他的话题不再是无动于衷,而是能够接得上口了。而更妙的是:他评论起瞿式耜时的语气,观点,正带着那种令钱谦益觉得不可思议的“人物传记”味道。

——他们对瞿起田果然是有所了解的!而且从陈涛的表现看,对其评价还不低,属于相当正面的那种。

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接下来就好办多了:钱谦益立马开始为自己的铁杆谋取一个他所能想到的最好位置:东宁府,或者说是整个台湾岛。短毛军派驻在那边的据说是琼镇第一悍将,一个叫王海阳的小伙儿。当初招安时他对这个小伙子就有印象:非但全程都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热闹,后来甚至都不屑于接受白送的举人功名!仅此二事,此人对大明朝的态度便可见一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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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九 铁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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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登陆上来了,昨天一直登不上,大家见谅——

所以在此之前,钱谦益是不大敢插足此地的,他不想自己派去的人被灰溜溜驱逐回来。即使安排了几个人过去,也都是比较偏远的地方,担任些诸如县令,县丞之类小官儿,与东宁府相距甚远,这样就不容易接触到琼镇驻军,也不会被对方误会朝廷想要谋取台湾岛。

不过如今么,他倒是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子。顺带着也可以试探一下,看看在琼海军那伙人的印象之中,瞿式耜大约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摸清楚这一点,对于接下来他们整个“钱党”的发展计划大有助益。

——没错,钱党!虽然钱谦益是东林魁首,可东林党内部也是有种种派系的。说起来大家乃是同道中人,理应守望相助,可各人根据师承不同,多少会有些偏向,彼此之间互帮互助的力度自也不同。

眼下朝中说起东林党人,地位最高的当然是他老钱。而且不管宫中也好,民间也罢,人们只要一想起与短毛有关的事情,也都理所当然会把他钱某人视作与短毛打交道的桥梁人物。在朝野民间均极有声望,可谓形势一片大好。

但在钱谦益内心之中,终究是有一份隐忧的——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在官场中这个年纪还称不上老,但也绝不年轻了——大明历史上固然有六十三岁才入阁拜相,足足活到了八十七的老严嵩,以及八十岁的徐阶这些例子,可张居正死的时候也才五十七!

而在他们东林一脉的下一代中,公认前途最为远大的,却是左光斗一系的两名弟子:王璞和史可法。而且和他老钱一样,这两位也都跟短毛关系密切,未来的发展道路必然也是跟短毛息息相关。这两位既是同门,私交又极好,有什么事情必然都是同气连枝,眼下虽然都还在地方上历练着,可迟早都会入京大用。到了那时候,他钱某人可就不再是朝廷里,独一无二能跟短毛沟通的桥梁了!

钱谦益心中对此是颇为忌殚的,当然他的性格毕竟与温体仁那类人不一样,还不至于因此就干出阻人前程,背后下刀之类的龌龊事来。不过把瞿式耜推出来,培养一个更加亲近的“自己人”加入竞争,这却是理所当然,正大光明的手段。就算是王史二人本身,对此也不可能有任何芥蒂,而且还必须要竭力相助,让瞿式耜能尽快加入到他们那个体系当中去,就好象先前他钱谦益推荐了史可法一样——大家都是东林党人,理应互帮互助么。

眼下他计划的第一步还挺顺利——在把这消息向陈涛透露以后,过了几天,对方就给出回复:管理委员会并不反对瞿式耜前往台湾任职,也会通知那边的同志尽量配合瞿稼轩阁下的工作——当然先要前往海南岛接受培训,以及施政方针必须按他们琼海军的规矩来,这些要求是不会变的。

钱谦益对此当然不会表示反对,能为瞿式耜争取到这份前往东宁府任官的许可,他便算是尽到了责任,接下来,可就要看瞿起田自己的努力了。

不过么,毕竟是自家的铁杆小弟,各方面的提点还是可以多给一些的……于是接下来,钱谦益便把他所知dào

的,关于琼州短毛的各种信息,尽量都向瞿式耜介shào

了一遍。尤其是对于短毛的种种离经叛道之举,更是预先提醒道:

“起田,琼海镇那边绝非寻常藩镇可比,他们的人确实桀骜,但也果真有桀骜的本钱。吾知汝为人方正,到了那边,恐怕会经常接触到一些与我大明习俗截然不同的事务或言论。可时间长了你就会知dào

,短毛那么干往往还真是有其道理在内的,到时候可不要妄自议论,自己丢脸不说,误了朝廷大事,可是后悔莫及。”

瞿式耜为人确实古板些,但自古以来能当官儿的哪个不是能屈能升?闻言只微微一笑,

“恩师提点,学生自当铭记于心。我想既然连史宪之都能在吕宋那等夷人聚居之地干的不错,学生在东宁想必也不会输于他。”

钱谦益暗自点头,知dào

这个学生心里头是抱着竞争的想法了——比起今年才三十多岁的史可法,瞿式耜无论从年龄还是科场论,都属于不折不扣的前辈。但如今两者的地位却相差甚远——史宪之是人人称颂的东林党未来之星,王介山调任内地之后,大明朝在琼海镇辖区内地位最高的官员,某种意义上他就是大明朝在琼镇的代理人。而且通过要船这件事,朝野都认为他这个代理人做的很称职,名声响亮,前途更是无量。

而瞿式耜呢?刚刚才从常熟乡下回到京师,在被夺职之前他担任户科给事中,虽然只有七品,但位卑而权重,甚至有权封驳皇帝旨意的,一向属于未来中枢大员的培养地。而如今钱谦益给他谋的东宁府同知,名义上虽是正五品,可从京官变为外官,从清流转为浊流……更不用说东宁府远离大陆,若按以前的观念,那绝对是属于大贬而特贬,简直比被流放还惨——大明朝的流放地都只是设在琼州呢。

当然现在都不这么看了,史宪之跑的比他还远,大家都算是去国离乡,难兄难弟。可在地位上,史宪之马上就要升任吕宋知府,标准的四品黄堂,从此正儿八经晋入朝廷高官序列。而他瞿稼轩作为足足早了十二年的科场前辈,却还不得不在佐贰官位置上再磨堪上好几年。虽说有恩师照顾,东宁府不设上官,而且许诺未来只要稍立功勋便可破格提拔……可这种事情,谁又能打包票呢?

所以现在瞿式耜心中满满的都是斗志,充满了要跟史可法竞争的驱动力,这倒是钱谦益所乐见的,于是他干脆又拿出了一条路线图:

“近日琼镇在京师的那批人,起田很可以先接触一番——他们都是琼镇中对我大明最为友好,也最容易结交的一批。跟他们谈得好了,日后若有烦难之处,也可得些许助力。”

“此外,汝往南方时,必是从天津走海路,可顺便去王介山那里看一看,如今他主政津门,将学自琼镇的手段在治下一一展布出来,据说是极为高妙,连毕尚书,杨尚书几位都赞不绝口。起田若有兴时,不妨先行参悟一番,若能从中悟得一二,若后定有大用……”

谆谆藐藐,皆为肺腑之言。瞿式耜自是能听出恩师的竭力栽培之心,心下感动,唯有一再长揖,以表谢意。

…………

“王介山,昔日虽在左公门下,却不算出众之人。东林内亦多嫌其迂腐顽固,死硬如石,故而远迁琼州。及至琼州失陷贼手,满城文武皆丧,众皆以为其从此沉沦,纵不死亦从此无能为矣,却不料他反而因祸得福,居然借助髡人之术,将一块璞玉给雕琢成了大器……”

钱谦益这边正在谈论到王璞的时候,京城的另外一处宅邸中,也有那么几个人恰好提起了他的名字。而比起已经位高权重的钱阁老,这群人的关注似乎更加紧要。

——因为这是在当朝首辅,吏部天官周延儒的私宅中,而这群人正是周延儒的幕僚或者说叫师爷。比起钱谦家里只用了两个亲戚作为清客,周延儒幕中的人才可就要多得多了,虽然大都是没有正式功名的,才不得不为人作幕,可很多时候,朝中大事,恰恰就出自于他们这群师爷之手。

他们之所以这样急切的谈论起王璞,却是因为王璞在天津知府任上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让周延儒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张本兵,杨尚书,都从天津寄信回来,极言其才略过人,尤其是在营建津门水师港口一事上,通过一番旋转腾挪,居然真让他把港口给弄起来了。其巧妙之处,连毕尚书都赞叹不已,可见他在琼州数年,还真学到了短毛那无中化有,平地抠饼的本事!”

周延儒手中拿着两封书信,分别来自于兵部尚书张凤翼和户部尚书杨一鹤,前者是为了接船——那条“大将军号”在去辽东转上一圈,完成了最后的实战演练之后,总算将于近期内抵达天津港。而后者则是和毕自严一起去天津考察那边的“银行”,到了地头却发xiàn

王璞在那里推行的新玩意儿远不止银行一件,毕自言因为记挂着要尽快吃透盐业公司帐本的事情,委实没精力再关注其它,大致看了看便匆匆返回京师。但杨一鹤却留下来了——他干户部尚书吃力,漕运尚书却是老本行,对经济之道绝非一窍不通。

于是在天津港逗留了一阵子后,他和张凤翼不约而同地给周延儒写了书信回来——后者能爬到首辅位置上,朝中当然多有奥援。张杨二人平时都跟他走得比较近,否则也爬不到尚书高位。

而京师中也开始流传王璞王介山的事迹:这家伙硬是在近乎于赤手空拳的条件下,生生为朝廷经营出了一座军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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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零 大开眼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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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其实还要归结到史可法身上。

——他从短毛那里为朝廷要来一条巨舰,看过的人都说极大极好。正好可以用来弥补朝廷自登州兵变之后损失掉的水师力量。而出于稳妥考lǜ

,这次重建的水师驻地不再位于山东,而是放到了天津,是为津门水师。

构想是很好的,但真zhèng

实施起来,各种实jì

问题就都冒出来了。最基本一点:你至少得有座军港不是?

天津卫开埠很早,但它更多是作为京杭大运河的北端口,为大运河服wù

的。而不是作为海港城市设立,三座卫城均是靠近河口建立,距离海边其实挺远。唯一靠近海边,可作为港口使用的,便是在海河的入海口,大沽口地区设有墩台,放了几门老式铜炮,算是有一个最简单的海防体系。而在朝廷的计划中,未来津门水师驻地,也就是放在此处。

只是这套体系当初并没有考lǜ

要设置港口,安置舰队的需yào

——明朝以前,准确点说直到清末,中原政权从未遭受过来自海上的战略性进攻。就算有倭寇骚扰,仍然只是海盗流窜抢劫模式。大军自海上登陆,直取京师要地这种战术,还是一帮文人在看到琼海军舰船多次往来之后才想到的,朝廷诸公能想到在这里摆一支水师防备一下,已经算是很有战略眼光了。

只是想到了,却并不等于就能做到。中枢发文到兵部,兵部派人过去实地一看,地形水势倒还不错,确实可以停泊大型舰船。可码头栈桥这些设施就差得远了,当地原本最多只是些渔村私港,贩运些走私货物还行,要想增建到能驻扎水师战舰的地步,没有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的投入,休想办得下来。而如今的大明朝廷,任何事情只要一谈到银子上,肯定立马抓瞎。不要说崇祯皇帝,就是内阁大臣也不可能同意在西北东北战事都吃紧的时候,再挪出一大笔银子去营建港口。

朝廷不肯拨银子,可事情却总得要办,毕竟人家琼海镇那边增送的巨舰已经出发,总不见得等到了地头却发xiàn

连个停泊的码头都没有,那绝对是要闹大笑话的。于是这担子就全压到地方官头上了。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传统的明朝官僚,面对这种情况肯定是两手一摊,说一声非是下官无能,可这事儿绝对办不下来!

朝廷一毛不拔,却要求在短时间内弄出一座能停泊巨舰的军港,这有谁能做到?

——王介山可以。

琼海军出现在这个年代,除了他们亲身参与的事件发生很大变化外,也在其它许多不起眼的小地方引起了“蝴蝶效应”。比如把天津三卫合并升格为天津府,除原本的军事防御用途外又额外增加民政,盐运和税收等建制,这在历史上原本是要到清雍正年间才会发生的事情,但在这个时空,却是大大的提前了——趁着前段时间,大明朝廷在南方新辟的吕宋,台湾两地新设府治的东风,天津府的设立也搭了个顺风车,给一并办理了。

而王璞王介山作为首任天津知府,才刚一到任,便迎头被压下这么一副重担,换了别人肯定是一肚子火,但他却反而愈发的兴致盎然——天津府再小再破,各方面条件总比当年的琼州府要强得多。而王璞在琼州府这几年,亲眼看着那十来个短毛是如何从无到有的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心里早就想着有机会自己也来模仿一把,如今这个状况,天津知府正是最适合他的位置了。

要建港口?没错啊,就算是没有朝廷的喻令,他主政天津后的头一件事情肯定也是大建港口。就好像短毛占领了琼州府之后头一件事情也是扩建白沙港一样。比起周边地区,天津府最大的优势不就是靠着海么。只要海上路线通畅了,山东,江浙,福建,两广……这些地方的资源都可以为己所用。

至于说没钱?对于一般只知dào

搜刮田赋的庸官来说,天津附近大都是盐碱地,沼泽塘,粮食收成偏低,确实很难弄出钱来。但在跟着短毛学了好几年的王璞眼中,天津港的位置本身就是无价之宝——这里是距离京师最近的海边港口!光这一点就足以顶得上任何鱼米之乡了。商人重利,等到将来港口建成之后,甚至都不需yào

专门去搜刮,只要地方上能提供必要的服wù

,自会有巨大财富滚滚而来。这一点,可是他在琼州府那几年,看着短毛的所作所为,好不容易才终于领悟出来的。而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点,哪怕府库里空空荡荡,他也能设法给筹措出开工建设的经费来。

当然了,要想顺利行事,最终还是得依靠琼海镇的力量——琼海军在天津开设的那家银行网点,第一个贷款大客户,便是由王璞王介山签名担保的大明朝天津府。

…………

“王介山竟敢以朝廷名义向琼镇借款?当真是好大胆子!倘若到时候还不出银子,难道还要朝廷替他还债不成?”

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周延儒还勃然大怒了一番。不过,很快就有幕僚向他做出了详细解释——对于这件新鲜事情,这帮幕僚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因为他们发xiàn

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并不需yào

朝廷还款,实jì

上连王介山自己都不需yào

还——他是用新港口未来的经营权作为抵押,向短毛那家……琼海银行贷的款。未来港口的建设和经营都会交给短毛来干,用收入逐年还贷。”

那幕僚也是专程去过一趟天津,把事情搞清楚了才赶回来的,这时候正捧着记录的纸张,把他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向周延儒详细汇报:

——王璞从琼海银行里借的这笔“港口建设费”,总数是五十万两,贷期为十二年,年利率为一成,也就是百分之十。按照琼海银行提供的还款方式,到期连本带息需yào

偿还约八十六万两白银。但这笔银子并不是到时候一起还的,而是从贷款的次月就开始还,也就是从大明崇祯六年的二月份就开始还款,每月还一期,至大明崇祯十七年一月结束。总共一百四十四期,每期需yào

支付约五千九百两白银,六千不到的样子。对于天津府来说就不算是很大的压力了。

然而这笔银子其实根本没离开银行金库,在借款手续完成之后王璞转手就把这笔钱支付给了琼海贸易公司名下的工程队,作为聘请他们修筑港口的资金。同时又与贸易公司签订了一份合zuò

协议:天津府与琼海贸易公司合zuò

开发建设塘沽港口区。天津府负责提供地皮,政策支持和这五十万的启动资金,而贸易公司方面则承担主要建设及后续的管理工作。

今后港口区的主要收入来源是船只入港的引水,停泊,以及码头管理等费用,还有港区货物仓库的租金等等,这些收入在扣除成本以后的利润将由贸易公司和天津府平分。而天津府用于偿还贷款的钱也是从这笔分红中支出。

此外王璞在其中又特别添加了三条要求:

其一,在港区除了商用码头外,还需专门建设一座供津门水师使用的军港,除了军用码头外还要求在大沽口建设炮台,要塞和配套军营,用于军港的防卫——相应图纸和规模要求均在附件之中注明,绝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

其二,天津府还贷的银子,虽然是从属于朝廷的那笔分红中支出,但由于整个港区管理是交给贸易公司负责的,所以贸易公司必须要为分红费用托底。具体说就是至少要保证分红数额不低于还贷费用。如果连还贷的钱都不够,那差额部分就由贸易公司自己负责补足,天津府不管!

——这条才一签订马上就用到了:二月份时港口区还是一片白地呢,第一期还贷费用将近六千两银子全是贸易公司掏的,跟天津府和他王介山一点关系没有。

其三,也是最重yào

的一条:天津府与短毛分红的,仅仅是港口方面提供服wù

之后收取的管理费用。大明朝廷以国家之权向进出港口货物所收取的税银,属于朝廷所有,与贸易公司无关,也不计入分红数额之内。

“……如果真照这些条款执行的话,朝廷可是占大便宜了!”

在听幕僚介shào

了相关条款的内容之后,周延儒第一反应就和先前与短毛谈判盐业事务的感觉差不多:对方提出的条件太好,反倒有些不大敢相信了。

“王介山居然能用一座还不存zài

的港口作为抵押,就向短毛借到了那么大一笔款子,而且还不用自己偿还……他果然是学到了短毛的几分真本事!”

“以学生之见,王介山此举的最大妙处,还是在于朝廷实jì

上是分文未出,却平白赚了到一座包括要塞,炮台和兵营的完整军港!”

“不止不止,除了军港,还有民港也一并建起来了。更妙的是哪怕这港口折了本,朝廷也不用操心还钱的事情,就连税银收入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这么好的条款,也亏得王介山能跟短毛谈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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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一 大开眼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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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陆双鹤(作者)——

跟在周延儒之后,一众幕僚也七嘴八舌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们能够坐在这里作为首辅大人的智囊,当然都不是无能之辈。平日里谈起经济之道,也多半是颇有些建树的。只是这一回,在王璞所展现出的这一连串动作面前,一个个却只感觉眼花缭乱,想法自然也是五花八门。

于是很快,便有人理所当然的提出:

“以短毛的精明狡诈,他们居然肯同意这样的条款?这帮人难道都被迷了心窍不成?”

“非也,非也,其实短毛一点都没吃亏——这才是最让学生弄不明白的地方。”

最初那个前往天津考察过的幕僚放下关于朝廷部分的记录,转而拿出了另外一叠——都是关于短毛的收益部分,看起来比朝廷的还要厚。

扶了扶额前刚从明光堂配出来的厚眼镜,手指头在舌头上舔了舔,捻开纸张,这位幕僚先生开始细细道来:

“首先,是关于这五十万两本身——据学生私下里打听所知,王介山在签署这两份协议的时候,琼海银行在天津府的那家铺面才刚刚开张,金库里根本就没有五十万两银子。短毛从南方确实运来不少银币,但都是直接发送到京师这边,供琼市坊中使用了。在天津并没有留存。这一次是因为郑家人跟着他们的船队北上,一路上贩卖盐货赚了不少,到天津以后,把一部分银子存zài

了他们的银行里,这是他们那家‘琼海银行天津支行’开张后最大的一笔收入,但总数也不过三十万。”

“那他们还敢借给王介山五十万?”

旁边另一幕僚愕然道,前面那位眼镜兄则点点头:

“为何不敢?王介山其实只签了两份协议,却根本没从短毛那里提走一分一厘。那笔银子只是在账面上走动了一下,就又回到短毛手里了——那家银行依然有三十万的存银可以使用,日常流水一点不受影响。”

“照这么说,王介山就算借一百万,两百万都行啊,反正只是账面把戏。”

旁边又有一幕僚冷笑道,那眼镜兄哈哈一笑:

“确实,学生在和王介山谈起此事时,他说短毛那边开给他的贷款额度,一开始确实是高达一百万两,而且人家也答yīng

条件跟现在一样,但王介山却拒绝了。”

“为何要拒绝?反正又不用自己还!”

这回就连周延儒都禁不住插口了,那幕僚先生朝老板拱了拱手,呵呵笑道:

“东翁此言,倒与学生当时一样。但王介山细细给学生算了一笔账后,方知这其中奥妙……东翁,不是学生妄自菲薄,看过了人家短毛行事,才知dào

我大明以往施政,委实是……稍显粗糙了一些。”

这位幕僚大概以前是做过说书先生行当的,居然在这关键时刻还卖了个关子,不慌不忙掸掸衣裳喝口茶,直到周延儒都要斜眼看他了,方才继xù

道:

“要说这借款数额,却不是胡乱定的。王介山那里有短毛给的一本帐册,乃是关于这次借款的用途。因为过于繁琐,学生没有抄录。但王介山当时是一项项都指给学生看过的,哪一笔钱,该花用在什么地方,在那上面都是预先划定好了。把各项总数加起来,方有五十万,一百万之说。”

听到这里,周延儒微微颔首,微笑道:

“确实,短毛行事,总爱立于文字,归结成册……那本盐业公司的帐簿现在还让毕景曾头痛着呢……呵呵。”

见他接下来做了个请继xù

的手势,幕僚才又道:

“要说这百万借款,比五十万多用在何处呢——还是在军港上。其实按照人家琼镇给的完整图样,军港所需,远不止于区区几座码头,兵营之类,这些只是最基本的东西,能够让军船舰队安置下来而已。可军船长年累月的在海上漂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港修整保养,若是在外杀伐征战,更是难保不会有所损伤……这些都要求在港口中能有修理的地方。一座带干船坞的修造厂必不可少。”

说到这里,那位幕僚少不得又要费些功夫,向在座的各位大才解释一下何谓干船坞,以及军港中为啥少不了这玩意儿——大约是因为先前王璞才跟他科普过一遍,此刻说得倒还算简明扼要。

不过,依然有人表示难以理解:

“不就是一个能修船底的大坑么,多征些民夫去挖就是,哪儿就用得到十几万两银子了?”

——短毛的报价,一座干船坞就要十几万两银子,这让那些向来坐在书斋中,对着纸面典籍谈论古今战事的幕僚先生们很不理解。但周延儒倒没说什么,毕竟作为帝国首辅,他对于战争的概念总比那些不出门秀才要精深一些。

“此外,水师之中,尤重火器,船上装配的火炮,水手战兵所用的火铳,还有日常大量消耗的药子弹丸,这些都要求在港口有修理和补充的能力,故此设立军港,肯定还要求配备火药局,修械所,乃至于船帆被服,木匠铁工,伤病疗养之类附属机构都不可少……这些可全都是花钱的大头,再加上修船厂,五十万两的预算只少不多。”

这一番话说出口,室内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子,方听周延儒淡然问道:

“王介山把这些都砍了?”

“是,他认为津门水师初创,还用不了那么多设施,先满足能停泊驻扎的基本需求即可。”

“那如果今后水师有这些需yào

了,又该如何解决?如此因循守旧,岂不误国!”

旁边立马有人跳出来嚷了一句,其实倒也不是针对王璞,只是官场习惯,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不给对方扣一顶帽子实在不舒服。

但王璞既然敢这么做,显然是早有成算,只听那位眼镜幕僚带着一种“早知如此”的语调含笑道:

“关于这方面,王介山也考lǜ

过了。将来倘若水师有这方面需求的话,只需就近前往山东,借用琼海军的港口设施即可——他们的威海卫军港倒是设施齐全,什么要求都能满足的。”

这句话再次在屋子里引起一轮大眼瞪小眼,在座众人,包括周延儒在内,都觉得朝廷水师若是对短毛依赖到如此地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但想想看当前局面,就连水师本身都几乎是来源于短毛的赠送,那好像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话虽如此,短毛白送的五十万两就这么放qì

了,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哪。”

又有一幕僚这样叹息道,但眼镜先生再次摇头:

“非也,这钱其实还是要朝廷自己出的。”

“怎么会?短毛不是答yīng

托底了么?”

“短毛答yīng

托底,是在港口收入还不上贷款的前提下。但实jì

上,自津门开埠后,进出货物增长极快。贸易公司为天津府承担了第一个月的贷款,但到第二个月就已经有利润分红可拿了。大约是三千多两的样子,所以第二期还贷的时候短毛只承担了一半。估计到下个月,就全部是从朝廷分红里头扣款了。这样算下来贸易公司其实只帮朝廷承担了一万多,剩下全都是用朝廷自己的银子在还钱。短毛依然可以赚到朝廷三十几万的利钱。”

“天津刚开埠就这么能赚钱了?”

周延儒两眼微眯,看起来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但周围熟悉他的这些幕僚都知dào

——老大人这是心思动了。

“主要是贸易公司本身的货物最多——他们现在几乎每个月都有一支船队靠港,往京师这边运送大量商货。近来通州,临清那边的商户也开始向津门聚积了,接下来规模肯定是越来越大。”

“短毛自己的船货,也一样要向港口交钱么?”

“他们内部是分成几个不同部门,彼此之间一切按规矩来,往来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天津府随时可派人核查,这一点确实挺让人佩服的。”

发xiàn

有些走题了,那位幕僚先生连忙又把话题扯回来:

“所以说,如果王介山借款一百万,那到期连本带利总共要还到一百七十多万,每月还款是一万二,这其中也许能多占短毛几个月的便宜,可这多出来的几十万利息,最终肯定还是要从朝廷分红中走大头。而王介山所虑,尚不止于此……”

说着,他又拿起前头那份资料,向周延儒及其他人示意道:

“像兵营,码头,炮台,要塞这些,只要建成以后就一直能用下去。可军械所,修船厂,被服厂之类,并不是光把房子造好就行的,还得招募人手,制备工料,平时要源源不断花银子去养着。倘若现在就开建这些,除了增加欠款利息不算,每月光养人还得花一大笔银子呢,这一出一进之间,相差可就大了。”

“故此王介山要求短毛那边在作计划时,把这些需yào

花钱养的部门全部作为‘二期工程’,暂时先放一放。等到将来津门水师上了规模,朝廷的收入也能支应过来了,再考lǜ

这些也不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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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二 大开眼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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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如此一番解说,王璞的行为看起来就合情合理,再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了。就连周延儒,也不得不捋着胡子,点头赞道:

“能够为朝廷精打细算到如此地步……王介山确为国之栋梁啊!”

“那伙短毛果然也没吃一点亏。拿两份空头协议,便能从朝廷手中赚走几十万的利钱……偏偏咱们这边还只能欢天喜地的接受。”

旁边一位幕僚的话道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这群人在当今的大明朝也都算是眼界开阔,对经济之道颇有研究的内行了。但短毛这种赚钱的方法,让这边所有人都有一种大开眼界之感。如果不是亲身所见,他们决计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轻松,如此简单的赚钱方式——还一点都不讨人嫌。

于是之后,当那位眼镜先生再次说出一番话时,倒也不能让他们感觉更惊讶了:

“学生后来又打听了一下,短毛那家银行虽然开张不久,却已陆陆续续做成了好几笔贷款业务,有些是当场把现银提走的——那个要求有很硬的担保,利息也高。还有些便是跟王介山这种差不多,纸面上走账的把戏,条件就宽松多了。但至少一成的年利,这个肯定不会少。总体算下来,他们放出去少说也有一百二三十万的款子了。”

“一鱼数吃,还真是短毛最爱干的事情……用三十万的本钱,做出百万以上的生意,短毛这‘银行’果然是大有可为。”

周延儒想起之前盐务谈判时,林汉龙曾向他解释过银行的业务范围,当时只是听个新鲜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真zhèng

见识到了其犀利之处。

“可他们这么大胆敢赊,难道就不怕有人赖账,折了本钱?”

说出这话的人,口气中似乎带着某种微妙之意,而此言一出,又有几人朝周延儒面上看了一眼,同样带着一种很微妙的眼神。

——大明朝廷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历史上被朝廷官员用大义名份坑掉的外藩酋首不计其数,比如那位著名的五峰船主,大海寇汪直,当年形势与短毛差不多。也是纵横大明沿海,无人可当。但偏偏信了朝廷招安的鬼话,最后只用几名小吏便轻松将其拿下并砍了脑袋。

当然短毛比汪直聪明得多,也谨慎得多。迄今只有少数人愿意上陆便是明证。但他们敢这么大肆赊账,难道当真不怕朝廷到时候翻脸?别的不说,王介山以天津府名义订下的协议,到时候他升官调走了,换个人上来说一句不承认,短毛总不见得还能把天津港搬走不成?

周延儒当然能理解这些目光中的含义,但他也没说什么,反而也用类似的目光看向身边那位眼镜幕僚——这位老兄前头为王璞说了那么多好话,在这方面,想必不会一点没准bèi

吧。

果然,后者脸上带着一种“就知dào

你们会这么说”的表情,悠然笑道:

“这方面么,王介山倒也问过他们。而银行方面的回复是:只要琼海军还有武装讨债的能力,就不怕人赖账。”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包括周延儒在内,大厅中所有人在听到“武装讨债”这四个字后,都仿佛被卡住了脖子的鹌鹑一样,闷头不再开口了。

短毛的可以肆无忌惮,他们却不敢;短毛敢动不动就把“造反”“武装讨债”之类字眼放在嘴上,他们却不能;短毛有能耐打败朝廷的大军,短毛就有狂妄的本钱,而他们却没有。

天津港是搬不走,但却是可以被占领的。而且,真要丢了天津的话,那京师也……

那画面太美,接下来没人敢多想,见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屋子里气氛不太对劲,作为屋主兼召集人的周延儒只好站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宣bù

今晚的商议到此为止,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一下,也好考lǜ

一下今天得到的消息——毕竟这信息量有点大,就算他自己,一时间也感觉有些消化不良,恐怕需yào

细细琢磨一段时间,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不过在站起来礼送众人的同时,周延儒也不动声色在那位眼镜幕僚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后者立时领会,于是脚下自然慢了几步。待旁人散尽,两人却又进了另外一处小书房,招呼仆人上了两杯浓茶,秉烛细谈。

“壬秋啊,你今日为那王介山如此鼓吹,若是换个人,老夫一准觉得是拿了人家的银子。可以你的秉性却非绝如此……难道当真被那王介山折服了?”

“呵呵,东翁,学生不收那三瓜俩枣的,是瞧不上那点蝇头小利。但这回,王介山告sù

我们的东西,可比银子要有用多了,难道还值不上为他说两句话?”

这位眼镜先生刘俭刘壬秋,乃是周延儒手下相当得用一位幕僚,很有经济头脑,而且为人廉正,以往专替周延儒处理一些金钱往来上面的事情,账目总是清清楚楚一丝不苟。故此周延儒对其非常信任,这一次派他去天津,也算是代表自己,对那位必然要崛起的大明官场新秀做一次全面考察。

而考察的结果显然远远超出了周延儒的预计——他派去的“考官”居然成了对方的脑残粉,但周延儒也不能说自家幕僚的判断不客观,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被王璞的大手笔给吓到了。

想了想,他决定不再讨论对方的专业水准,而是换个方向。

“那么……壬秋以为,他如此坦诚,可是有希求老夫相助之意?”

——周延儒既然起了“取钱而代之”的心思,手段当然就是全方位的。除了他本人努力跟短毛拉关系外,尽量拉拢“钱派”中人也是必然的动作。而以周延儒作为吏部尚书的政治眼光,首先便选择了王璞作为突pò

点。

原因则很简单——如今的东林党那么红火,其他人对钱谦益都需yào

感恩戴德,可唯独王璞不需yào

。即使外面都把他吹捧成了东林新秀,又是什么大明年轻一代官僚中最具政治才干的未来之星云云……但周延儒相信,他一定没忘记:当年被打发去琼州府作推官,那可是不折不扣的贬谪发配。王介山能有今天,纯粹是靠他自己的努力以及运气,包括他如今转任天津知府,那也是双方互利的事情,而并不仅仅是出于那钱某人的提携。

所以他派了心腹去天津,除了对王璞的才能进行考察外,对其心思也想试探一下。而从目前的反馈来看,这其中还真有文章可做——王璞明明知dào

刘壬秋是代表谁的,却依然向其详尽解释了他的所有施政策略。对于和短毛达成的协议也未做任何隐瞒,甚至连其中还没有实施的部分也说了,这说明了什么?

周延儒觉得这甚至是比听到津门水师驻扎地问题已经顺利解决更好的消息,只可惜刘师爷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东翁,以学生和他交谈下来的感觉……王介山肯如此坦诚相告,恐怕只是因为他想尽量把这法子让更多人知dào

便好,倒并无它意。”

“哦?就这么简单?”

周延儒蹙起眉头,王璞跟短毛混了那么久,不但学了他们本事,难道连那帮人大嘴巴的习性都学去了?这种事情,岂是应该到处宣扬的?

“他倒是不怕授人以渔……钱牧斋手中定是有更为详尽的说辞了。”

“想必如此……据说钱牧斋的得yì

门生瞿起田不久之后便要往津门拜会,可能还要待上一阵子,多半是在为去琼镇为官做准bèi

了。”

“哼哼,他钱牧斋有门生,老夫也有啊……壬秋,你说倘若我们也安排一些人去琼镇那边为官,短毛肯么?”

“听王介山的口气,短毛那边对于理政之才是多多益善,倒并不一定拘泥于东林。”

“那老夫倒是要好好筹谋一番了……嗯,你觉得张乾度,吴骏公二人如何?”

“呵呵……”

谈及到他人前途,那刘师爷还是挺谨慎的。况且周延儒所说的这两位,都是崇祯四年在他手里点出来的新科进士,一个少年时便敢与阉党为敌,之后结社交友,名满天下。另一个则是会试第一,殿试第二的堂堂榜眼才子,岂是他一个落第秀才敢随意评价。

而且这两位眼下可不是瞿式耜那等到处求官作的白身可比,作为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座师又是当朝首辅,他们俩如今都在翰林院这等清贵之地享shòu

呢,平白无故给一脚踢去南方,这是算提携还是贬斥?

周延儒大约也发xiàn

自己的话孟浪了些,也不强求对方作答。又随意说了几句闲话,便示意刘师爷可以告辞了。不过,在后者离去之后,周延儒一个人却又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和以前几次遇到大风浪时一样,每逢这种时刻,首辅大人的书房中,蜡烛光总要拖到很晚很晚,才会熄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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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三 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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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一:圣诞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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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陆双鹤(作者)——

通知二:开新书啦!

有些朋友想必看到了,我开了一部新书,名为《仙路桃花传》,仙侠题材的,目前正在新书期,急需点击,收藏和推荐票的支持,请各位书友帮个忙,在页面右侧“其他作品”就能点进去。麻烦收藏一下,有推荐票的话,也请投给新书,万分感谢^-^——

类似的谈话,这几天来在京城各家政治势力之间多次发生。王璞这回可是真zhèng

闹了个大新闻。即使是那些对琼海军,对短毛最不感兴趣的人,只要听到这消息,也很难不生出兴趣来。

关键在于这个时代,几乎没什么人有金融和投资的概念,但凡大明朝廷对于货币,对于金融方面的知识稍稍有一点点了解,他们也不会白白坐拥一个无比强势的中央zf地位,而且还是在宋元两代已经有了“交子”这种经济手段的基础上,却把大明宝钞搞得比伪钞都不如。

所以当那些大明官僚在了解到王璞与琼海军合zuò

开发天津港的方式,以及由此产生的效果之后,他们的第一想法都是:

“我靠!原来还能这么玩?”

然后接下来,每个人的想法又不一样了。有些人是想着“这法子好,值得学,要多派些人去学,没准儿朝廷也能用上”——这是诸如钱谦益,周延儒等身居高位,对情况掌握也比较全面的。

但更多人,由于不知dào

其中奥妙,只听到一些世面传言,所以他们的反应很自然便成了:“短毛好有钱,随随便便就能借给朝廷五十万!”

——然后便有好些人上书朝廷,说既然短毛那么有钱,不妨再向他们多借点。又有人向内阁进言,说王介山那里才刚刚开张,哪儿就用得了五十万的巨款。朝廷里现在千头万绪,到处都要用钱,何妨先挪借个二三十万过来,堵一堵其它地方的窟窿……等等诸如此类。

这些进言让周延儒和钱谦益等大佬都很头痛——不理睬吧,京师里诸如国子监,翰林院,六道六科这些地方,永远都不缺乏热血上头的年轻士子或低级官员,每天闲着没事就到处瞎咧咧。但要仔细解释呢,和那帮小年轻又说不清。而且真要让他们知dào

短毛其实并没有拿出真金白银,仅仅是凭着两份协议书便反要从官府的分红中每月划走五千多,恐怕又会闹出一场打不完的笔墨官司。

这来自下面的麻烦倒也罢了,反正官场等级森严,无论下面人怎么说,只要周延儒等大佬把脸皮放厚一点,装聋作哑就当没听见便是。可偏偏如今他们的顶头上司也是个小年轻,还是个耳朵里最听不得“银子”的急躁性子——这不,崇祯皇帝从宫里派来个小太监,请两位阁老某月某日入宫,天子要平台召对。

平台召对,对于大臣来说本应该是件很荣耀的事情——皇帝在建极殿后的云台门外与大臣单独叙话,没有旁人干扰,可以尽情向皇帝阐述自己的思想,而不必担心会遭到对头反驳,对于那些新入朝堂,亟需在皇帝心目中建立起自身形象的大臣来说,这绝对是个最好的政治机会。

但这一回,得到此项殊荣的周,钱二位阁老却都头痛得很——他俩都不是政界新人了,也曾各自得到过平台召对的机会,并从中捞取了很大好处。所以这回并不需yào

再单独向皇帝灌输自家私货。

然而皇帝真zhèng

想要知dào

的东西,他俩却又都不熟悉。在天子面前召对可不比在同僚下属面前吹牛逼,一句话说错是要负政治责任的。而当今天子又是个特别认死理爱较真的性子,关键是这话题太复杂了,其间利弊也太难判断,弄得不好把自己牵连进去,那才叫冤枉呢。

…………

“牧斋兄,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周家书房中,两位阁老面面相觑,皆是愁容满面。无论他们私底下对另一方是抱着什么想法,这俩人如今在外面绝对是保持步调一致,普遍被视为一党,好到能合穿一条裤子的地步。就好像当初的周温组合一样。

所以这回皇帝召见也直接把两人一起喊进宫,而不是象以前那样,一旦涉及到“髡事”便只能找老钱一个。看来天子也是刻意的要在钱谦益之外再培养出一个“髡务专家”来,免得被东林一家把持,这帝王心术终究是慢慢开始培养起来了。

……周延儒心中盘算着此类小九九,脸上倒是一派谦和,行动间也完全将此事的主导权交给了钱谦益,本来这事儿就不该他主管,就算有黑锅罩下来肯定也是钱某人先顶上。自己么,跟在后面打打酱油也就行了。

相比之下钱阁老就可怜了,他跟短毛牵扯太深,无论如何都推不开手的。而且钱阁老擅长的乃是诗词文章,对于这类经济事务的概念实jì

上比周阁老更加不如,否则历史上也不会长期在家闲居了。这时候要他拿出个靠谱的主意来,着实太难为人了。

支支吾吾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周延儒也乐得看他笑话,硬是憋着不开口。可这人么,被逼急了总会有办法的,走投无路之下,钱老头儿忽然“福至心灵”道:

“反正琼海镇如今有人在京,要不咱们干脆带个短毛进宫去,让他自己去向天子解释罢?”

周延儒一听差点没跳起来——您老人家破罐破摔也就罢了,我可不想陪绑!咱们大明的官员再怎么狂妄,到了天子面前终究还是有点谱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有数。况且他们自幼受教乃是圣人之学,就算偶有离经叛道之语,也还脱不了君臣父子那一套,大方向上总是不错的。

可短毛却不一样啊——这些天他们跟短毛打交道也够多了,那帮人可真是什么都能说,什么都敢说!诸如“我们的军队朝廷管不着”,“崇祯天下只有十七年”,以及最新出炉的“武装讨债”之类狂悖言辞……我们听听也就罢了,真要在天子面前露出个一句半句来,这黑锅咱俩能背得起?

况且就算短毛识相,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不乱说话,可他们所秉持的那套理论却也实在不适合让天子听到。要知dào

平台召对历来都是向皇帝塞私货的最好时机,连朝堂中都不知dào

有多少人指望能通过这机会向皇帝推销自己的主张呢,更不用说在野之人了。你我用不上这机会,却也不能让短毛给利用上啊!

——关键是他们所说的那套东西……不但听起来似乎蛮有道理的,如今看来还真的能实施,并且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那可就不是一般理念之争了,而是直接涉及到朝政权柄的问题——万一皇帝当真被短毛给说动了,到时候一纸诏书去琼州岛上召那位李老先生入朝辅政,你倒是无所谓,可难道要我让贤不成?

……所以说政客这种职业,还真是要讲天赋的。钱谦益提出这法子,周延儒一听便知dào

属于大昏招,钱牧斋果然还是原来那个钱牧斋——政治能力低下的书呆子,只不过先前靠着髡人的光彩掩盖了这些弱点而已。而这回双方站在同一阵营,果然就显现出来了。

心下怀着对钱谦益的鄙视,同时又对自己“取钱而代之”的计划愈发的抱有信心,周延儒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低声向老钱分析了一番利弊,总算让他意识到自己这法子不靠谱。

而为了不被猪队友拖累,周延儒终于也不得不沉下心来,正儿八经的帮他一起想法子。钱阁老的主意虽然不好,但其中还是有些闪光点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短毛惹出来的麻烦,还是要通过他们来解决,这个思路方向倒没错。

既然不能让短毛去面圣,那就只好自家多吃点辛苦,尽量把他们的理论吃透了——至少在面圣的时候,对于天子可能提出的某些问题,心里总该要有个谱才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周钱二位阁老难得闲适了一回——他们带着家人和幕僚一起去逛琼市坊去了。而等到了地头之后,自然是让家里人去逛市场,两位阁老则带着心腹幕僚,一同来到了琼市坊的办公区——琼海军的谈判团驻地也设在这里。

由于事先已经派人沟通过,这边早知dào

两位阁老的来意,并安排好了相应的接待人员。当周钱二位阁老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中,饶有兴味的研究了一番那种薄胎瓷杯后,便看见接待室对内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跟他们倒是很熟悉——林汉龙。

“哦,林小友,你可以解吾等之惑吗?”

周延儒对于这位小年轻还有点不信任,但后者却笑吟吟直接拿出一本大册子摆到他面前:

“当然!”林汉龙笑咪咪指着那册子,“对于天津港的合zuò

开发计划,这一整套方案本来就是我做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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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四 双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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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一:圣诞活动

活动时间:12月24号(周六)晚上20:00开始

活动地点:网上多玩YY语音交流,频道号89558804(只在活动当天使用)

活动方式:趣味对答,小说热论话题辩论(胜出者有奖品)

主持:如月海

裁判:陆双鹤(作者)——

通知二:开新书啦!

有些朋友想必看到了,我开了一部新书,名为《仙路桃花传》,仙侠题材的,目前正在新书期,急需点击,收藏和推荐票的支持,请各位书友帮个忙,在页面右侧“其他作品”就能点进去。麻烦收藏一下,有推荐票的话,也请投给新书,万分感谢^-^——

——本来么,以王璞的学识和眼界,就算他在琼州府待了几年,亲身体验了一把当地经济是如何从无到有“窜”起来的,可如果没人教他那些经济理论和知识,终究只是隔雾看花而已。至于具体的金融操作手段,王璞作为一个局外人,当然更不可能知晓。

所以说,在天津港开发这件事情中,王璞王介山其实并没有外面所传说的那么神。他最聪明的举动,就是接受了林汉龙帮他拟定的这份合zuò

方案——而且还不是全盘接受。在了解到贷款用途以后,王璞果duàn

砍掉了其中一半不是最急需的,由此可见王介山也不是完全依赖于琼海军的援助,而是有自己的思考和取舍。

对于这一点,林汉龙倒是挺欣赏的,毕竟他们琼海军是打算跟王璞长期合zuò

的,一个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天津知府王介山,显然要比完全跟着短毛步调起舞的琼州知府程叶高更容易得到大明朝廷的信任和提拔,将来能够达到的层次也更高。

故此在对外宣传上,林汉龙刻意隐匿了自己的功绩,把这一切功绩都归于王璞名下。但实jì

上,那份计划花费了他极大心血,为此还不惜耽搁了自家娶媳妇的行程——公主号在天津靠岸之后别人都直接进京了,唯独他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便是在帮王璞做这份计划。包括劝说郑家存款进银行,商讨贷款与偿还的细则,以及探讨未来天津港的开发前景,以及和天津官府……也就是王璞的合zuò

方式……等等一系列成果,都是林汉龙从中穿针引线,竭力周旋才得以达成的。

坦率说,这次与王璞的合zuò

居然能在大明朝廷中激起如此之大的反响,委实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林汉龙当初留下来制定这份计划的时候,最初目的只是为了自家银行找个优质客户而已。但如今既然是周延儒,钱谦益这两位大明官场的顶级人物前来交流,那林汉龙肯定要出来卖卖私货了——搞定了王璞,他们就搞定了一个天津港。而若是搞定了周钱二位阁老,那未来又该是多么美好!

——当然,林汉龙并不知dào

钱谦益居然一度想让他们直接去跟崇祯皇帝当面交流,却被周延儒所阻止。如果知dào

的话肯定跟周某人翻脸了——搞定皇帝的回报可又比搞定阁老高多啦!难得有个当面向皇帝塞私货的机会,居然被周延儒给阻了?不要说周某人在历史书上的风评本就不咋样,就是换个民族英雄过来,胆敢这样挡人财路,肯定也是一脚踢飞的。

不过现在么,林汉龙还是认认真真的向两位阁老做了一番讲解,指望走间接路线战略,通过他们去影响那位大明至尊。至于讲解的内容么,倒也并不是什么太复杂或高深的东西——他林汉龙可不是那等自以为是,觉得只要把后世“先进理念”抛出来,马上就能让本时代精英人才统统纳头拜倒的小白。就连他们一手培养出来的王璞王介山,在面对一百万无偿贷款的诱惑时还知dào

审核一下,砍掉其中一半呢。这边周钱二人虽然是主动前来求教,但在他们内心之中,显然对短毛的那套理论还是很警惕的。

所以林汉龙只是就事论事,详细为两位阁老解释了他们与王璞所签订那个协议,只有在涉及到相关方面时,才偶尔谈及一两句其中所牵扯到的经济学和金融概念。并且林汉龙还刻意选择了那些最传统,最经典的理论,以免让眼前这些明朝儒生受到太大的冲击。

在这种这种半遮半掩的方式之下,对面那群人中间果然有好几位幕僚先生反而开始表露出对此类经济理论颇感兴趣的样子来。不过周钱二位阁老显然并不在其中。事实上,在先前几次的交流中,林汉龙已经隐约察觉到:这几位大明文人中最顶尖的人物,他们对于穿越众的那些现代思想,似乎是在抱持一种刻意回避的态度。

虽然并不知dào

当初双方第一次谈判之后,周,钱,毕,杨四人之间关于对“髡人学说”观点的分歧,但以林汉龙的阅历和情商,他也完全能理解这些大儒们的恐惧:自己穷尽一生心血,好不容易才取得了相当成就的道路,岂能随随便便就改弦更张!

对于这些传统文人来说,孔孟之道与儒家学说,可不仅仅是学术问题,更是关系到他们一生事业,家族传承,以及整个文明道统的存续问题。历史上直到清末,“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大规模的外国入侵才打破了传统文人们天朝上国儒家文化不可撼动的自信,转而迫使他们去学习和了解更为先进的西洋文明。

而在这个时空,尽管琼海军所拥有的文明水准更高,但一方面由于他们毕竟人数太少,规模不大,造成的影响有限。而另一方面,由于他们对大明帝国的总体方针是:“温和友善,互利共赢”,这就使得那些明朝文人暂时还感受不到什么压力,当然也就没有更深入了解新文化的动力。

故此周钱二人还只是抱着应付差事的想法,仔细将与天津港开发协议和贷款协议有关的内容询问清楚,确保在向皇帝汇报时不至于答不上来,也就足够了。之后双方又聊了一些闲话,比如周阁老貌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如果朝廷当真想要向琼镇借款,是否有可能实现?

而林汉龙的回复是只要有可靠抵押,本金和利息能保证收得回来,那琼海银行没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周阁老起初还以为这只是一句虚头话——真要有这种稳赚不赔的好事,那还用得着你们短毛出钱?京师里几家大户自己就能包圆了。

但林汉龙随即却拿天津港举例子,说大明其实有很多类似于天津港这种,具备独特优势,却尚未得到开发的优质资源。只要找对了路子,有一笔起步投资和正确的经营管理,就很容易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

这下子周阁老顿时感兴趣了,只是再想详细询问时,这姓林的可恶小子却又把话题给扯到其它方面去了。对此周延儒也倒也心知肚明——短毛又不傻,这等好事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拿出来,肯定要进行利益交换的。于是便与其约定等以后有空了,再行细谈。

…………

两日之后的一大清早,作足了功课和准bèi

的二位阁老施施然进了宫。他俩的袖子里都贴满了小纸条,眼圈也略带些青黑之色,显然这两天中为了背答案还是略吃了一点苦头的。

好在他们的这番辛苦并未白费,稍后,云台门外,在与崇祯皇帝的面对面交流中,两位阁老很圆满的完成了这趟“答疑”任务,对于皇帝所提出的相关问题,他们基本上都做出了坦率而且比较详实的回应。这让朱由检感到很满yì

——随着他执政年头的增长,以及与臣下斗智斗勇经验的增加,他对于朝中大臣的品性和操守越来越感到怀疑。对于他们所说的话也开始渐渐难以相信,于是愈发的信赖太监。

不过至少这次,在这件事情上,崇祯皇帝觉得自己应该是得到了较为真实的奏报,因为两位阁老在奏报中所谈及的概念,说出的一些名词,显然都不是他们自身学识体系中能拥有的东西。那些与传统孔孟之道,儒家学说完全不搭边儿,纯粹只注重实用性的特点,只能是出自髡人之口。

两位阁老配合得也不错,当一人被皇帝忽然提出的某个问题难住时,另一人便设法绕个弯子,或者转移下话题,把皇帝注意力吸引过来,给后者创造机会,好悄悄翻看袖子里的小纸条——朱由检其实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这时候总算知dào

应该展现出君王气度,故yì

装作不知dào

,耐心等待臣下看完小抄以后再继xù

答题。

只是到最后,朱由检提出的一个问题,让两位阁老稍稍犯了难。

“……那么,以二位卿家之见,这一次,到底算是髡人占了朝廷的便宜,还是朝廷承了他们的人情?”

皇帝的这个问题可没有标准答案,但却又不能不答,两位阁老对视半天,又低声商议了一阵子,方才由周阁老开口道:

“关于此点,臣等也多次计议,各有所论……众人商讨下来,皆以为津门海口之地利本为我大明所有,但琼镇却将其充分发掘出来。平心而论,应是双方各展其长,亦共享其成……以此论之,臣以为,恐怕髡人所说的一句言辞还是有点道理的。”

“哦?是何言辞?”

旁边钱阁老亦站起身来,低头道:

“启禀陛下,按他们的说法,这叫双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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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五 解席的复仇之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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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节,天黑得快,在北方密林之中更是如此,约莫着才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前方景物已经十分模糊,稍远一点就看不清了。

北纬放下手中刚刚断气的尸体,也放qì

了“也许还能再抢救一下”的念头——他毕竟是个侦察兵而不是医生,对于把活人变成死人很擅长,反过来就没那么精通了。

“怎么?这家伙还是死啦?真可惜,看他的装束,好像是有点身份的,本以为能问出些情报呢。”

解席施施然从后面走过来,手中端着一把崭新五六半,枪口犹自袅袅冒着青烟。显然他自己正是导致那人死亡的罪魁祸首,这让北纬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摇头道:

“他娘的不就因为是你枪法准么,这一枪正好打穿了他的肺,搞得连话都说不出,要不也许还能榨出点消息来。”

解席嘿了一声,拍了拍手中新枪:

“谁让这枪的弹道性能太好呢……我还按照用琼海步枪的老习惯,偏上一点打躯干,原来以为实jì

会命中下肢的……再说狗东西一心逃跑,我总不能不开枪不是?真让他钻进了老林子,就是你也未必能抓到了吧?”

北纬撇了撇嘴,不吭声了,关于这一点解席还真说中了他的痛脚——作为堂堂中国人民解放军野战部队侦察营里培养出来的兵中之王,在这辽东这老林子里,要比隐蔽,追踪,以及伏击方面能力,他还真没把握说一定能胜过那些后金老猎手。数日前在一次追击战中就差点出丑,几乎被几个穷途末路的后金斥侯反打埋伏。到最后还是仗着武器优势巨大,乱枪扫射把人给打出来,才保住了面子。

两人小小的互相笑话了一下,这时散布在周围,数量多达一个加强连的侦察尖兵和突击部队也先后返回,报gào

说没能发xiàn

更多敌方人员。北纬看了看天色,摇头道:

“看来今天又不会有什么战斗了……先回去吧。”

解席很郁闷的看着周围,怒气冲冲朝地上啐了一口:

“奶奶的,这帮狗东西,有本事正大光明跟老子干一仗啊!前段时间反复骚扰我们的劲头跑哪儿去了?”

——解席的复仇之战开始已经半个月了,他率领三个营又一个加强连的雄厚兵力——第三团的两个步兵营外加白燕滩基地警备营,以及北纬手下整连规模的侦察大队——自金州城关杀出,沿着官道一路北上,原打算跟后金军队好好见上一仗,也好出一出整个冬天被骚扰,被偷袭的恶气。

却不料出兵半月以来,除了偶尔兜住一些零散后金斥侯外,居然愣是没碰到过一股超过五十人以上的敌方大部队!仿佛旅顺周边的后金兵一夜之间都失踪了。不知是否因为后金方面已经意识到他们可能遭到报复的缘故,这一路上就连沿途那些固定的兵营哨所,也基本上都被废弃,少数几个还有守兵的不过十余人,而且还多半是孔有德手下的汉兵。攻破后审问俘虏却也问不出什么消息,只说上头临时调走了大部分人手,干什么却不知dào



故此北纬一直想抓个身份高点的俘虏,好打探到敌方动向,只是却始终不能如愿。前面几次,碰到的后金兵穿着都跟叫花子差不多,想从中辨认出当头儿的都困难。而今天好容易撞见个穿着比较齐整些,像是有点地位的,却一碰面就跑,而且跑得还飞快,最后解席不得不在他逃入林子之前开枪,然后便只得到一具尸体。

当天夜里,包括解席,北纬,胡凯,徐磊,以及魏艾文和叶孟言在内的几位琼海军指挥官在营地中碰了个头,商议当前这种尴尬局面。在碰头会上,大家一致认为他们事先的推断可能有误,后金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骄横——或者说,在他们琼海军绿皮兵面前没那么骄横,不会一看到这边有部队出击立马就主动过来迎战。

对方一直这样避战不出,他们原定出击邀战的策略无法实现,再这样漫无头绪的单纯向北面进军意义就不大了。除非他们一路冲到辽阳或沈阳这种大城市去,那时候肯定能逼得后金跟他们决战——但问题是,他们这时候并没有跟后金来一场大决战的打算。尽管解席眼下率领的实战部队其实比当初出兵登州时还要多一些,但为了轻便起见并没有配属炮兵,他也没把握说光凭这些人就能去跟后金主力硬碰硬。

“我们已经突pò

过两次联络极限了,再往前的话,很快又要突pò

第三次极限,这就有点危险了……”

作为总指挥官,解席还是比较谨慎的。他事先就跟庞雨商量好了攻击的限度:那便是根据无线军用电台联络的极限范围来确定。首先是从旅顺口制高点,黄金山顶的发射台,一直前进到收不着信号的位置,这是第一界线。如果在此范围内未曾遭遇敌军,那再找一座足够高的山峰,设置一处中继站点,然后继xù

向前,再走到收不到信号的地方,便是第二次界线了。

理论上他们可以一直这样通过中继站,把联络范围无限制向前延伸,但在实战中必须考lǜ

到中继站被发xiàn

,破坏或者自然损坏的可能性,解席就不敢贸然前突太远了。关键在于此次出击并非战略上的行动,而只是出于战术需yào

——报复一下对手,让后金知dào

他们短毛不好惹,仅此而已。

故此庞雨在解席出战之前便已经和他约定好此战原则:那就是绝不占地。无论打出去多远,最后都要撤回来。因为捞不到什么实jì

好处,故此在最初的一口气泄掉以后,解席便开始琢磨:这仗还有没有必要打?

听解席口气中居然流露出几分退意,别人还没咋样呢,旁边胡凯先急了:

“我说,解哥,现在可不能打退堂鼓啊。咱们三团这回吃了那么大亏,大张旗鼓的出兵报复,到最后却啥事没干灰溜溜滚回去,丢人呐!”

魏艾文见状也赶紧插了一嘴:

“解哥,警备营那么大老远的从海南拉过来,总得让他们见见血啊。否则总养在家里当看门狗,会废掉的!”

正儿八经的警备营长小叶子张了张嘴,似乎并不赞同魏艾文的看法,不过在周围一片热切求战的目光之中,终究没好意思开口。而解席也觉得这样高昂的士气不宜压制,于是他看了看北纬:

“你觉着呢?”

后者摸着有些胡子拉碴的下巴,沉吟道:

“从最近几天遭遇到的敌军表现来看,我觉得后金军好像并不是在有意识躲着我们。”

“你觉得他们把兵力抽调走是另有行动?针对我们的阴谋?”

解席眯起眼睛,敲着桌子:

“皇太极这个人……实在不敢小瞧他。莫非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我们要出兵报复了?还是说整个冬天的骚扰都是蓄意为之,好引蛇出洞……呸呸呸,引我们出战?”

北纬摇了摇头:

“这个人是优秀的军事家,但也没必要太过于神化他。以我军的火力强度,就算他当真设下了十面埋伏,也照样能一击打穿……再往前快要到复州了。复州卫是比较重yào

的关城,后金应该不会轻易放qì

。我们可以试着打打看,探一探后金方面的虚实。”

“要攻城么?我们没携带重火力……”

“炸药包和手榴弹应该足够了。况且我也不觉得金州复州这一带的残破城墙能对我军步兵起到多大阻碍作用——连咱们日常训liàn

的障碍物都比那些夯土墙要高厚一些呢。”

见北纬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而周围众人也都对此表示赞同,解席亦不好独力反对。想了想,他回头召来一名勤务兵,向其下令道:

“去把尚可喜叫来。”

勤务兵转身离去,营帐中诸人脸上都显出某种莫名神色,但没人说话。过了片刻,帐帘掀开,一个满脸阴鸷之色,身穿明军战袍的彪形大汉走入帐内。在解席面前倒并不是很畏缩,只是稍一拱手,报名道:

“在下,广鹿岛副将尚可喜,参见解军门!”

然后便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面对着营帐中一帮子短毛将领上下打量审视的目光,却也能做到视若无睹,毫不在意——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解席和旁边北纬等人一样,尽管并非第一次和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三藩之一,“大清平南王”初次见面,却也用某种玩味的目光看了他片刻,并且刻意让尚可喜稍稍站了一会儿,方才笑着指了指桌旁座椅:

“尚将军,请坐。”

——严格说起来解席这举动是颇为无礼的,他自己在明朝的官位不过才区区一个参将,大明武臣“总、副、参、游”四大级别,尚可喜的副将级别可是在他之上!

但无论解席还是尚可喜,两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尚可喜进门唱名,除了把“标下”改成较为模糊一点的江湖口吻“在下”之外,完全就是在按自居下属的礼节行事。而解席对他的态度,也完全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解席这么做当然是理由充足,因为他的下一句话便是:

“尚将军,你对东江镇总兵的位置可有兴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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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六 解席的复仇之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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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解席的这句话,尚可喜抬起了头,只稍稍沉吟了一下,目光中便毫不遮掩的流露出了灼热之色:

“当然!这几年来若非黄龙无能,诸将人心离散,咱们老东江岂能落得个如此地步!若是在下坐了那个位置,别的不敢说,恢复到当初毛大帅时的旧观,倒也不难。”

如果换了个人这么说,多半会被认为是吹牛。但偏偏在这营帐里的几人,个个都知dào

这位尚将军日后的“丰功伟绩”,所以倒没人小看他。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反而对他的果duàn

和直率颇为赞赏。

但解席的脸上却毫无表情,反而用更加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他,忽然间冷笑一声:

“恢复到毛大帅时的旧观?包括他写给洪泰的八封降书,还有用两万老弱诈称四十万精兵向朝廷要粮饷的把戏,是不是也要恢复啊?”

尚可喜一愣,随即脸上便显出愤愤之色:

“军门要这么说,尚某就不知dào

该怎么回禀了。昔日毛帅秉政之时,尚某不过帐下一小校尔,上峰所为,下卒岂能知晓!况且吾等东江军将士,大都是昔日沈阳,辽阳,广宁之败后,从鞑子屠刀下逃生出来的军民之余烬所建。但凡有一丝可能,谁又愿意去向狗鞑子屈膝!”

动情之时,尚可喜忽然翻起衣襟,让众人看到他破破烂烂,缝补过许多次的旧衣袍:

“至于说向朝廷虚报粮饷……就是不虚报朝廷也不给啊!这些年来,拿到手的米粮都不敢嫌它霉烂,只要里面不搀砂石就该谢天谢地!银两铜钱成色都是最差的,就这还从没给足过!布匹一扯就烂;刀甲薄脆如纸!解军门,你说句良心话:就这样的供给,让我们怎么打?同样是大明的军队,同样在辽东和鞑子拼命,我们比辽镇的关宁,锦州诸军差了什么?凭什么他们那边每年就有上百万的边饷拿着,我们却只能这样苦熬?”

说到这里,尚可喜忽然又自失一笑:

“以前一直以为辽镇便是大明最强最富的军队了,现在才知dào

原来天外有天。尚某自幼随父兄从军,这辈子吃过最好的军粮,还就是这几天,在和贵军一起行动之时。倘若不是亲身在你们琼海军中待了这段日子,真不敢相信天下还有你们这么养军的……听闻琼镇之设,亦未得朝廷一分一毫的接济,贵军所有花费,皆为自行筹措。尚某在军门面前说这些话,倒是显得无知了……望军门海涵。”

说着,尚可喜还正儿八经站起来拱拱手以示抱歉,解席则摆了摆手,虽然没说话,脸上倒也不复先前的严厉。他注目盯着尚可喜看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道:

“拿东江军跟我们比是没有意义的,但尚将军你能意识到不能光靠朝廷补给,倒也比大多数武将要强得多了。其实辽东这地方,遍地都是宝贝,只要思路稍微开阔些,养一支东江军绰绰有余,百万银饷亦是唾手可得。”

见尚可喜满脸“你逗我?”的懵逼表情,解席也不卖关子,直接点了点营帐外头:

“就这外面,辽东大地上到处生长的,超过百年以上的大树,是不是比比皆是?”

尚可喜若有所悟,不过解席也懒得等他慢慢想通,他又没庞雨那种好为人师的劲头,直截了当道:

“这样一棵大木,只要有合适的钢锯铁斧,两三个人就能伐倒,但拖到海边通常要十个人,花费一两天左右。在那里就地卖给商人,差一点的五两,好一点的十两,平均下来大约七八两银子一根。”

“这些大木料会被编制成木排,用海船拖带,在海上漂浮数日,抵达津门港口,在那里的价格立马就会翻倍,变成十五到二十两……之后若是再被拖到京师去,则又要翻上几个跟斗。京城之中,百物腾贵,一根产自辽东的百年大木,至少要五十到一百两银子才能买到。而若是能够作为梁柱,寿材之类的大料,好料,那两三百的也不稀奇。”

“当然这些好处不可能是哪一家独吞,没有海船就赚不了这运费差价,而若是背后没有强力的靠山,货物也根本不可能进入北京城……但无论如何,作为这条产业链的起始点,东江军在辽东这里组织上一两万人,每年多了不敢说,砍伐十万根大木料应该不难吧?就算百万银饷达不到,七八十万总是有的。若是顺带着再贩些皮货,参茸之类东北特产……到时候就该辽镇羡慕你们了。”

解席轻飘飘一番话,只听得尚可喜两眼发红,呼吸粗重,但却又连连摇头:

“不可能的,如果真这么容易,以前怎么没人干过……”

“那是因为你们以前太蠢,总把外来商人当肥羊抢,信誉坏掉了,当然没人敢来。你们自己又没能耐,扶植不起上规模的商队……活该守着金饭碗捱穷。”

说了这许多,难免口干舌燥。解席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又叹息道:

“其实商人的胆子最大,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哪怕杀头风险也会有人冒……就连后金鞑子都能从大明商人手中弄到物资,你们东江军好歹挂着日月金龙旗号呢,这么多年下来却越混越差,堂堂国家经制之军,居然搞得跟叫花子一样。连自己的生存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施施然放下茶杯,解席很随意的看了尚可喜一眼:

“我正是因此才对黄龙不抱指望的,尚将军,不知dào

你会不会也让我们失望呢?”

尚可喜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当即翻身跪地,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重重行下来:

“若是军门肯提携末将一把,我东江军日后必定唯琼镇诸公马首是瞻!”

解席不说话,也不喊他起来,就这样居高临下的静静看着对方,而尚可喜磕完头以后亦坦然跪在那里,毫不畏惧的抬头与解席对视。两人目光交击,彼此间显然是在进行一种心理层面上的交锋。

过了片刻,却是解席主动移开目光,站起身来,指了指墙上地图:

“大约四五天之后,我军将进攻复州,估计拿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顺带着大概还能干掉个几百鞑子兵。但是尚将军你想必已经知dào

,咱们琼海军并不打算常驻这里,不久之后我们连旅顺那一摊子都要撤走,返回南方去。所以这份功绩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

尚可喜立即挺直身躯,拱手道:

“倘若军门允许,末将可以从广鹿岛召来两千人……不,再加上旅顺那边还能有一千,共三千精兵,全为青壮,绝无老弱。就算不能为贵军前驱,干些羸粮担土,修筑营垒,巡夜值守之类杂活,总是可以的。”

——看来尚可喜这几天虽然跟着他们一起行军,但对于琼海军作战的方式还是没有概念。一听到攻城,以为肯定还是要先挖营垒,设长围,做长久之计。对此解席也不多加解释,只淡然道:

“我们在复州最多停留个十几天,然后便会直接乘船返回南方去。你从广鹿岛调兵过来,路程还是有点远的。你若能及时赶到,那我们便会将复州以及城中缴获的物资俘虏统统移交给你,对外也不会宣扬此事。该怎么上报,你自己看着办。凭此功绩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可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

解席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看着尚可喜冷冷道:

“那我们也没必要扶植一个废物,不是么?”

尚可喜一言不发,再次朝解席磕了个头,然后便站起来,向周围众人团团一礼,道一声“末将告退”,便掀帘子匆匆出去了。

过了片刻,外面卫兵进来报gào

,说尚可喜带着他的护卫请求连夜离营,说是要去调兵,询问是否放行。解席这边批了个准许,于是便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那几人居然就这么黑灯瞎火的骑马冲出去了。

…………

营帐中依旧保持着寂静,刚才解席在敲打,诱导,以及拿捏那位未来的“大清平南王”之时,包括北纬在内,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只是用沉默目光一起向尚可喜施加精神压力,算是帮老解撑足了面子。

但到这时候,魏艾文却终于忍耐不住道:

“还是决定要扶植尚可喜么?他的可靠性很成问题啊。”

“是啊是啊,这家伙可是史上留名的大汉奸,解哥你把东江军交到他手里,就不怕将来反噬么?”

叶孟言也提出了质疑,包括解席的两名直属部下:徐磊和胡凯,虽然没有开口,但从他们看向老解的表情上,显然也是在等一个解释。

对于众人的疑虑,解席却是轻轻一晒:

“是啊,要论起对咱们的恭顺,还有民族气节,对大明的忠诚这些……他确实不能跟黄龙相比。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辽东了。在咱们琼海军无法再亲身干涉辽东事务的前提下,大伙儿觉得我们是该在这里留下一头猪,还是一匹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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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七 解席的复仇之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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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的欠债,决不拖到17年,继xù

加更!——

“我个人对黄龙并没有什么意见,作为一个在历史上能够以身殉国的明军将领,他确实也有资格得到我的尊重。但是作为一支军队的指挥官,黄龙毫无疑问是不合格的——不管是从历史书的记载上,还是我们这段时间亲身接触的印象来看,此人都不堪大用。”

解席敲着桌子,手上动作很轻,口中却毫不客气的严厉批评道:

“如果没有肖朗出战,早在去年十月份,东江军就该给灭掉了。而黄龙在此之前也完全和历史上一样——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那么,当我们到达旅顺,帮他顶住了后金的军事压力之后,此人又干了些什么呢——还是啥事没干!”

“我们在旅顺白白窝了一整个冬天,除了收纳流民和砍木头外啥都没做,是因为我们的战略不允许我们在东北搞扩张,可他呢?作为东江军统帅,正牌子的地方保卫者,在我们击败了孔有德和德格类,炮轰金州城关吓走皇太极,让后金在辽南这一带的军事力量大为减弱之后,他居然也毫无动作!”

说到这里,解席原来轻敲桌面的动作却渐渐变成了大力拍击——这是把自己给说的火大了:

“不说趁机收复失地吧,至少把金州城关这么重yào

的关隘收回来,看守好啊——他娘的连这点事都干不好,硬是让区区百来个后金奸细在旅顺半岛上出入若无人之境!这才导致我们的伐木队遭偷袭,白白损失了十几位优秀士官……这样的废物,还能让他继xù

赖在那个位置上混日子吗?”

被解席这么一说,帐中诸人互相看看,心下这才恍然——原来还是在记恨着哪。不过解席说的话也并非没道理,东江镇总兵黄龙的位置一向不稳,这是辽东这边人人都知dào

的现实。他当初上位就是在毛文龙,陈继盛相继被杀,东江军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作为一个临时性,过渡性人物被推上台的。故此他在东江军中的威望极其有限,部下诸将中肯真zhèng

听其指挥的并不多,否则也不至于孔有德才一在山东作乱,从东江这边就马上跑过去一大票人协助造反。当时可是连旅顺都落到后金手里了,还是尚可喜带人给抢回来的。

就算没有此次“失陷友军”的疏漏,黄龙作为一军统帅,行事却如此被动保守,连基本部队都调动不灵,东江军在他手里肯定没什么前途的。如果他们琼海军打算经营辽东,那一个窝囊废的东江统帅也许还比较适合做傀儡,可既然现在他们还没打算这么早就把手伸过来,黄龙的颟顸和无能只会白白便宜了后金而已。

话既然说到如此地步,那旁人也没什么好多说了。只北纬又问了一句:

“这事儿,你跟庞雨商量过么?”

解席嘿了一声:

“当然,否则你以为我们为啥别人都不带,偏偏要带他尚可喜过来!”

——这一回解席出兵,黄龙那边得到消息后原本还打算亲自率军前来“配合zuò

战”呢——他大约也听到些朝廷里要用他做替罪羊的风声了,想要立点功勋好脱罪。但却被解席直接拒绝,就是担心这家伙满怀私心的瞎掺和进来,到时候反而拖后腿。

不过虽然没指望明军配合zuò

战,却还是找了一些本地明军作为向导。而不知何时从广鹿岛回到了旅顺的尚可喜居然也在其中。解席在看到他的名字之后先是一楞,脑子里“杀掉他”和“此人可用”的念头小小交锋了一下,最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历史上这个时候,尚可喜已经忍受不住明军内部的倾轧,愤而投奔了后金,从此开始了他大有前途的汉奸生涯。但眼下他身上毕竟还穿着大明将士的红袄,而且还是东江军里口碑比较出色的将领之一,否则不至于会被当作黄龙的继任者候选人之一。

解席要杀他,无论表面上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内心中终归有点别扭的——这一世的尚可喜可还没成为汉奸呢。要他为历史上那个“大清平南王”的罪孽负责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再仔细想想——东江军折腾到现在,剩下将领中有能力的当真没多少了。或许其他人也有不错潜力,可毕竟在历史上没能留下什么名气,而解席这边所知dào

的,军事才能比较出色的,也就是这个尚可喜了——历史上投降后金的明朝武将不少,但最终能爬到王爷位置上,成为令康熙都头痛的三藩之一,尚可喜必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于是解席跟庞雨商议了一番之后,决定还是设法给东江镇换个主帅。就算不为自家着想,好歹也给在辽南这一带坚持抗战的明军将士换个有点能耐的首领,别让他们再死得那么冤枉——比猪头队友更可怕的是什么?猪头上司!

“当然了,对于黄龙本人,就冲他在历史上的壮烈,还是要给条好出路的——我们打算把他弄到南边去。吕宋台湾眼下都缺人,只要咱们松口,大明帝国肯定很乐意多塞一些明军将领过去当官儿的。而在我们的地盘上,黄龙的被动保守性格反而会成为一种优点了。”

解席的一番解释让大家觉得差不多可以接受,于是东江军的未来便这样被确定下来。当然前提条件是尚可喜要能表现出值得扶持的本事来,但对于这一点,众人倒并不怎么担心。

——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皇太极,多尔衮那些人的眼光和手段么,历史上尚可喜在他们手底下都能混出头来,可见其无论能力,情商,还是运道,肯定不会差。

…………

数日之后,复州城下。

和辽南这一带其它关城一样,经过明金双方长期反复的争夺,这里的城墙都早已破烂不堪。被后金占领之后更不会去修理——他们压根没把这些地方当成是自家的统治区,只一味压迫榨取,当然也只会导致当地越来越破败。

故此复州卫虽然号称是此地主城,可在琼海军众人看来也就是个大号点的土围子。解席也压根儿没去搞什么手段,连最能发挥他们琼海军优势的夜袭战术都没用。就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天,用三个营摆在正面,直接进攻。

北纬的侦察大队则分散开来,游走于部队周边,以防止后金可能有的意wài

手段,这算是比较高看对方了——事实上直到他们的三个营全面展开,已经做好了攻城的所有准bèi

之后,对面后金军表现还是乱糟糟的,城头上看不到多少人,连旗帜都没几面。

如果对手是一支现代部队,那可能是把主力藏在城下,以躲避进攻方前几轮火力打击。但以解席这段日子以来对本时代军队的了解,后金军不可能有这种意识,他们的守城方式依然是尽量往城墙上堆人,充分维持住己方的地形优势。现在既然城墙上没什么人,那就说明对方真的是兵力不足,连这顾不上了。

“解哥,差不多可以动手了不?”

从对讲机里传出魏艾文的声音——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白燕滩警备营被确定为第一波攻击部队。而魏艾文和叶孟言两人则作为理所当然的敌前指挥官,一身戎装站在队伍的最前头。

白燕滩警备营作为穿越众的大本营守备部队,由于长期处在一帮内心其实非常怕死的现代人直接监督之下,这支“御林军”在士卒的选拔和训liàn

等各方面都还做得不错——每天一个五公里越野必不可少,每月还至少有一次全副武装的长距离行军演练。日常的拼刺,射击,投弹以及土工作业等基本军事技能训liàn

也抓得很紧。至少从外观上看起来,这支部队与穿越众心目中,他们原本社会里那支无dí

之师相差并不大。

至于在装备方面,则自然更是近水楼台——这次的新式武器出了样品之后优先拿到警备营去做测试自不必言。就连在其它部队中已经为数不多的步话机,在警备营中依然配备有好几台,至少能在战时保障营部指挥系统,以及各个连队之间的即时通讯始终畅通。

可虽然有这么好的条件,就是因为缺乏实战经验,没真zhèng

见过血,在上过战场的老兵眼中,这支部队终究还是透着一股“生瓜蛋子”的味道。而这一回,魏艾文就要拿后金兵开刀,用他们的鲜血,把警备营的青涩彻底洗去!

在从对讲机里得到了解席允许攻击的指令后,魏艾文把对讲机交给勤务兵,示意他躲到后面去——这类不可补充的现代产品现在真是坏一件少一件了,故此就是在琼海军中也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这类设备直接上前线的。

而魏艾文自己则举起手中的五六冲,朝旁边旗手示意了一下,后者挥动旗帜,向前方进攻阵地的一线部队下达指令。然后,便看到原本平静的大地一下子晃动起来,隐蔽在出发战壕里的一个个战斗小组跃出地面,开始猫着腰快速朝复州城墙推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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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八 解席的复仇之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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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琼海军的作战操典,正常情况下,在这以前本应该有几轮炮火准bèi

的。虽然解席这回没带火炮,单发火箭弹和炸药包还是带了一些的。他原本想用火箭弹或者“320爆破法”——也就是利用斜面土坑抛射炸药包的攻击方式,当初北纬在第一次去马尼拉侦察时就展露过的手段,对复州城进行一轮炮火攻击,然后再派步兵上去。

但后来侦察兵回报说城中鞑子兵不太多,倒还是有不少汉人,那就不能胡轰乱炸了。好在凭着琼海军单兵武器的巨大优势,即使不搞炮火准bèi

,对方也根本在城墙上站不住脚。

“砰!”

“砰砰……”

还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这边的神枪手便开始射击了。以前用琼海步枪时他们就能打出很好的成绩,如今换了弹道性能更佳的武器,命中率当然更是提高了许多——仅仅数轮散射之后,本来就稀稀拉拉的城墙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凡是没有主动趴下或者逃下城去的,便只有躺在上头呻吟呼救的份儿了——如果还没死的话。

而琼海军的战斗小组则迅速靠近到城墙边,先前选择这一面城墙作为突pò

点就是因为这里有不少缺口——原本的复州城墙高达丈许,外面还包了砖,能看出最早修建时是很用心的。但在这一边,显然是曾经多次遭受到攻击的方向上,砖砌墙体上出现了好几条大豁口,虽然后来用黄泥草草修补过,却并不尽心,也没补砖。其中部分风化崩塌的夯土墙更是低矮到了连云梯都不用的地步——几个小伙子半跪在地上,后面来人踩在他们肩头,扒住土面,略一用力便翻上去了。

“我靠,这么快就打破对方防御冲上城头了?”

魏艾文站在出发阵地上,正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城头景象,当他发xiàn

仅仅几轮零散射击便迫使后金兵放qì

了对这一段城墙的防御时,不由大为惊异——看来后金军也有烂部队么,并不全是传说中那种百战不退的精兵。

当然对手弱鸡是好事,当兵的谁都不希望碰上打了鸡血的敌人。魏艾文虽然勇猛,却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性子。既然对方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无论是真是假都肯定要抓住。于是他放下望远镜,拍了拍旁边叶孟言:

“好啦,叶子,通道打开了,该咱们突击队上了!”

叶孟言的装备和魏艾文完全一样,唯独不一样的便是精气神,此时面对魏艾文的催促,他却朝后面缩了缩身子:

“我说,老魏,咱们还真要冲到最前头啊……咱们好歹是营长诶,没必要动不动就冲到最前头吧?”

魏艾文闻言,稍稍停住脚步,掀开头盔的护脸甲,把脑袋凑到了叶孟言旁边:

“听我说,叶子,人怕死很正常,团队里怕死得很多,所以他们都选择了其它部门:技术,工程,农业,商业……但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的军事口对不对?都这么久了你也从没说干不了是不是?”

“你打仗不想冲在最前面也没关系——我先前组织突击队的时候你别主动报名啊!现在你穿着最厚实的护甲,戴着最结实的头盔,拿着最好的武器……前面后面,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我们,你他娘的这时候跟我说不敢往前冲?”

魏艾文恶狠狠点着叶孟言胸前的钢板:

“兄弟,你也在军队里混了这么久了,应该知dào

作为军官最怕的是什么——是让部下瞧不起!关键时刻你是要他们为你卖命的!你都被他们瞧不起了,他们还怎么可能为你去死?所以哪怕你心里怕得要命,脸上也绝不能显出来。临阵脱逃,当众露丑的行为更是大忌!”

说到这里,魏艾文也不再多罗嗦,用自己的脑袋朝对方头上一撞,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别再胡思乱想啦,就凭我们这身装备,后金兵拿什么跟我们拼,赶紧上去!”

——突击队的这批人个个都戴着全金属覆盖式的头盔,身上也套着镶嵌金属板的防护服。魏艾文和叶孟言两人在衣服里面更穿着带薄钢板插片的防弹背心,至于他们手中则是清一色的五六冲,腰间都挂满手榴弹,真zhèng

是武装到了牙齿。

被魏艾文这一撞,叶孟言顿时就有点晕。再加上屁股上被魏艾文狠狠踹了一脚,一时间也忘了想什么,稀里糊涂便往跟着前走去。而在他俩身边,一队十来个同样包裹成铁粽子一样的突击队员杀气腾腾的,尽他们最快的步伐朝城墙那边走去。

…………

此时城墙上已经杀作一团,后金兵再怎么混乱总比明军强些,他们知dào

只要这缺口一破开,马上就是全面崩溃的节奏。故此在几个老兵组织下,还是拉出来一帮人,不顾一切的朝这边冲击,想要把上了城的绿皮赶下去,把缺口重新封堵上。

而刚刚冲上城头的琼海军也是寸步不让——这时候就看出警备营实战经验不足,打得有点死板了。若是聪明些的部队,先退下去又能如何?——反正城墙又不高,缺口依然在,敌人堵上来仍然是活靶子。

但警备营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行事却做不到这么灵活,和所有初上战场,热血上头,只想着有进无退的新兵一样,那些战斗小组成员冲上城墙后就没想着再下去。面对凶残的后金兵,他们选择了死守原地与敌人对射,哪怕一时被击退也反复往上冲,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块立足点。

第一批冲上城的几个战斗组依然用的琼海步枪,射速远胜本时空的火绳枪,但比起后金兵的弓箭并不占优势。而且他们人数较少,还暴露在城墙之上,缺乏隐蔽性。相比之下,城墙另一侧的后金兵却占了地利——城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柴垛草堆,在这种复杂地势前,琼海步枪的射程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那些后金射手可以躲在掩蔽物后面,直着身体与步枪对射。虽然单对单依然不占优势,但三五个人同时射出的箭矢,这边纵然开枪打倒一两个,自身也必然遇害。

一个勇敢的小伙子原本还想冲近一些丢手榴弹,但才刚刚直起身子没跑几步,便被数支长短不一的箭矢射中,其中最粗最长的一杆箭竟然穿透他的身体,将其硬生生给钉在了后面的土墙上!可见那射手力量之大——历史上满清帝国引以为自豪的骑射功夫,至少这时候的后金军队还是名副其实的。

第一批冲上去的小组很快便在嗖嗖嗖漫天飞的白羽箭下死伤惨重。不过随后又冲上去的两个战斗组中却是有配备了五六半的,虽然每组只有一支,但连续射击五次后只需yào

拔插一下弹夹就又能接着干的巨大优势依然立kè

显现出来,一杆枪相当于原来五杆,才上去就干得后金兵哭爹喊娘。

然而此刻对面似乎也派来了主力,后金方面的战术至此也基本暴露出来——他们显然是意识到自家兵少,顾不上所有城墙,所以干脆只在城上放很少人,或是摆了些民夫充数。而将少量精锐集中起来,充当救火队员,哪儿出问题就冲上去堵口子。

以往对付明军这种战术肯定是很成功的,所以此刻,后金方面的指挥官也想用同样手段对付琼海军——更多的弓手被调集过来,从四面八方向这处缺口集中攒射,又有不少人举着包铁大盾,或是躲在覆盖浇水棉被的门板后面,慢慢向这里挪动过来。看来后金方面这段时间可没闲着,如今他们防御火枪的手段比历史上增加了许多,想必正是肖朗那一战带来的“进步”。

双方一时间在这处缺口打成了均势僵持之势,这种僵持是动态的——缺口处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受伤和死亡,双方都要不停填人上去才能保持住均势,否则就是崩溃。才短短五六分钟左右,在缺口附近就倒下了好几十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后金兵,但也有不少身穿绿军装的。

通常情况下,这种僵持总是对人多的一方有利,人少的很快就会耗尽lì

量。后金守军的主力此时都集中在了缺口附近,算是形成了局部的兵力优势。这让后金军中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似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希望。

但是很快,残酷的事实便告sù

他们——和绿皮军作战,人数优势毫无用处。

——“轰轰”两声响,两块又长又厚的大木板被搭在了缺口上,一时间那边也再没有绿皮冒出头来,缺口这一边,有身材高大的后金兵卒能看见木板晃晃悠悠的,似乎正有什么非常笨重的东西要爬过来。

后金军中有打老了仗的劲卒一眼便看出,这是短毛要投入“重兵”了——身披重甲,不畏刀斧,能够在战场上抗住敌军猛攻而不崩溃的精锐,任何一支军队都会组织一批这样的中流砥柱,在关键时刻投入到关键地点。只要维持住己方阵列,便能夺取胜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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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九 解席的复仇之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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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金军对付这样的敌人也不是没经验——当即便有几十个同样身披多层重铠,手持巨斧铁锤的壮汉走上前去准bèi

迎战——所谓“重甲”能够防御的只是弓箭弩矢,在锤斧这类硬家伙面前是没什么用的。只有“重兵”才能对付“重兵”,这便是后金的经验。说起正面硬干,女真勇士可没怕过谁!

从缺口对面果然先缓缓升起一顶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头盔,然后便是见棱见角,看起来就非常结实的护甲……虽然明知dào

用处不大,这边的后金弓箭手依然先射出了几支箭,然后便被弹开或挡住,果然毫无作用。那个笨拙的重装绿皮兵依然在缓慢而坚定的踏着脚下木板,一步步走上城墙。

在木板的两侧,有许多绿皮兵努力撑扶住板子,但即使如此,这条临时通道依然十分狭窄脆弱,一次最多同时上两个人。而缺口的另一边,十几名后金刀斧手早已虎视眈眈,就等着对面那人一冒出来就立即涌上去将其乱刃分尸——你本事再大,总顶不住十几把刀斧的围攻吧!

然而对面那个重甲绿皮并没有贸然冲进这边杀气腾腾的刀斧阵,当他在缺口那边露出半个身子以后便停止了行动。虽然隔着厚重面罩,这边的后金兵却似乎能感觉到,那人眼中显出了一丝笑意。

然后,那人举起了一支较为短小,但样式更加精巧复杂的火铳,黑洞洞的铳口也没刻意瞄准,就随意对着缺口这边。而与此同时,第二个同样装束,手持同样武器的重装绿皮也从缺口边冒出了头……

“嗒嗒嗒……嗒嗒嗒……轰!……轰!”

当短促的连发枪声和手榴弹爆zhà

声接连响起时,这场攻城战便进入到了垃圾时间。

…………

仅仅十余天之后,尚可喜带着大队人马赶回来了。

从他的广鹿岛防地到复州城下,要横穿辽东半岛,虽然只是南端较为狭窄的一段,却也有足足一百五十多里的路程。加上从广鹿岛渡海,上岸的时间,以明军素质,能在十来天中走完这段路程,绝对是前所未有的高效率了。

尚可喜原本对此还有些小得yì

的,在他想来如此之快的速度,当他带人赶到复州城下时,战斗多半还未打完。到时候自己手下这些兵没准儿还能发挥关键作用呢——虽说短毛大方,愿意送一份大礼给自己,但如果自家不展露一些真本事的话,就算从对方手里拿到了好处,心里也不踏实啊。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一路督促部下迅速行动,但到了复州左近之后却稍稍放缓速度,好让部下们恢复些体力,以便迎接随之而来的恶战。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当队伍赶到复州城下时,却见城池里面安安静静,根本不象是在打仗的样子。尚可喜顿时大惊,心说莫不是短毛太废,已经被鞑子打垮退兵了?若是这样那自己的队伍岂不成了送菜上门?

好在这样的紧张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便看到复州城头上已经飘扬着一面日月金龙旗,这也是短毛军队唯一与大明军队相类似的地方。

于是尚可喜抱着惊诧和欣喜的复杂情绪进了复州城,他原本想要“露一脸”的计划宣告失败了,但那座看起来非常完整,好像根本没有经lì

过战争一样的复州城却又给了他一份欣喜——解军门可是答yīng

把复州城中一切都留给他的!城池保留越是完整,他捞到的自然越多。况且尚可喜跟琼海军一起行军数日,早就被短毛军队的“土豪”给亮瞎了眼。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食言,以琼海军的家底,肯定看不上鞑子的那些仓储物资。

唯一让他有些想不通的,就是复州的鞑子兵为何会这么轻易把城池交出来?那帮人可不是什么软弱之辈。不过这个疑问在他靠近复州城门后便得到了彻底解答——大老远就能看见城门边道路旁,高高堆起了一个土堆似的玩意儿,而等靠近以后,就连尚可喜这样自幼从军,久经沙场的宿将都给吓了一大跳。

——那“土堆”完全是用一颗颗龇牙咧嘴,脑后梳着金钱鼠尾辫的脑袋磊出来的,琼海军竟然在复州城下用后金兵的人头堆出了一座京观!尚可喜跟后金作战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那些脑袋绝对都是“真夷”,一点没用汉军旗来充数,数量估计足有三百多!

“他们这是怎么打的,满城守军,竟然都没几个逃走的?”

尚可喜心头颇为纳闷,以他的经验,三百多颗真夷的脑袋被砍下来,意味着肯定还有一倍以上的汉军旗和杂牌兵被消灭,琼海军这一战至少干掉了上千鞑子兵。

毫无疑问这便是后金在复州的全部力量了。尚可喜先前跟琼镇一起行动时也计算过他们的军力,充其量不过两千余人。对上一千多后金军倒也符合兵法中“倍则围之”的要求,但攻城则有些勉强了。更不用说在这么短短几天之内,把对手干脆利落的全歼……尚可喜向来自恃勇武,对火器不怎么感冒的,此时也不由得再度偷瞄了几眼周边琼海军士兵手中所持的怪异火铳,心说那玩意儿当真有这么厉害?

抱着种种念头,他被带到了解席面前。后者此时正站在复州城墙最高的一处望楼上,眺望着海边方向。尚可喜这才注意到海湾那边,正有许多大船停泊在靠海近处,还有更多小艇在海岸和大船之间来来回回的,驳运人员和物资。复州这里其实也有很不错的港湾,只是码头之类人工设施严重缺乏——本来就没多少,在从不下海的后金兵手中被破坏的更加厉害,完全不敷使用。所以短毛海军只能象对待野外滩涂一样完全靠驳运。

见到尚可喜走过来,解席也没回头,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

“你们的速度有些慢,不过运气不错,到的还算及时,若再晚个几天,我们就要撤走了。”

解席这句话,以及琼海军正在撤军的事实让原本还有些小得yì

的尚可喜唯有苦笑不已——看来短毛军对于“速度”的概念和咱们大明军完全不一样啊。好在解军门也只是随口一说,之前答yīng

的事情可没有变卦:

“现在么,这座城池,连同里面所有的人员,物资,都归你们了……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千……不到一点,不过剩下两千当可在半月之内陆续赶到,咱们是分头行动的。”

尚可喜略有些尴尬的回应道,急行军么,肯定会有不少人掉队的。如果是打败仗的话多半就此散伙了,但他现在既然是得了一座城,那相信用不了久部下们还是会陆续找来的。毕竟这年头在辽东找个能管饭的地方也不容易不是。

而解军门果然也没在这方面多计较,反而点头道:

“差不多够了,反正短时间内后金兵是不可能杀回来的……不过,尚将军,对于东江军今后的策略,你可有什么计划么?”

——来了!尚可喜心中顿时一片火热,对方肯这样问,明显是打算要推他一把了,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说错话。于是尚可喜立即躬身施礼,沉言道:

“不知解军门以为末将等该怎么做?还望不吝赐教。”

——短毛的想法实在很难猜,自己说什么都可能是错的,所以干脆直接问对方想怎样?你说咋办就咋办!

这是尚可喜事先早就想好的应对谋略,这时候施展出来,果然看到对面解军门脸上微露出一丝笑容,看来是对自己的识相很满yì



果然,解席也没遮掩,直接要求道:

“生存!我们对于东江军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在这辽东大地上,在鞑子兵的后方持续生存下去。只要你们能保持住在后金侧翼的存zài

,让他们无法集中兵力,始终必须维持对辽南,辽北一带的军事防线,你们的主要任务就达成了。”

“至于出兵作战,与鞑子兵硬碰硬的较量,这不是你们的长处,也没必要强求。”

解席漫不经心的语调让尚可喜有些郁闷,但刚刚全灭了复州守军的琼海镇统帅绝对有资格说这话,所以他也只能耐心听着:

“如果鞑子兵打来了,你们就先跑,跑到他们够不着的地方去——比如长生岛上。”

解席随手指了指海边方向——复州旁边的长生岛,也就是后世长兴岛,在明朝时期与大陆还是分隔开来的,中间也就是几百米的海峡,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后金兵来说,已经属于天堑。

“你们东江军最早于皮岛发家,你先前也驻军广鹿岛,借助海岛,躲避鞑子兵锋这种事情应该很熟练的吧?”

尚可喜苦笑着点头:

“末将手里是有些小船,儿郎们也颇识水性……”

解席看了看他的脸色,忽然一笑:

“不,你没必要觉得惭愧,‘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这种事情本就是很正常的策略。后金兵不善水战,咱们利用这一点对付他们绝对是聪明之举。只要别一味躲在海岛上不敢出兵,就不算懦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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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零 解席的复仇之战(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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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冬季之时,海水会封冻。而且若是鞑子兵攻来后长期守在岸边,禁海封船,岛上军民的粮食恐怕也成问题……”

听解席这么一说,尚可喜也大胆与他探讨具体战术。而后者对此显然早有考虑:

“眼下刚刚开春,距离海水重新封冻至少还有大半年呢,这段时间内你们至少是安全的。而半年之后么……哼哼,我们琼海军就在海峡对面,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

听解席口吻中露出到时候还可再出兵相助之意,尚可喜心头顿时大定——只要短毛军肯再次出手,鞑子兵再多十倍也不怕啊。到时候谁封锁谁还指不定呢。

“至于粮食后勤问题么,你就更不必担心了——大明帝国的后勤保障系统是一堆垃圾。但你们东江军只要按照我说的:多砍木头,多收集土特产,自会有大批人主动来向你们提供物资——只要有钱可赚,大明的商人可比朝廷官员可靠多了。”

看了看尚可喜的脸色,解席又笑道:

“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就算大明本土商人不来,咱们琼海贸易公司是肯定会过来的。到时候货品种类也可由你们自己挑:粮食,被服,药品,应有尽有……自己亲手赚来的,可比指望朝廷动不动漂没一半的输送或者敲诈朝鲜那帮穷鬼靠谱多了,不是么?”

解席的这番话又让尚某人连连点头,心里头开始回忆那天晚上解军门给他的承诺——要说一年百万两银饷,他是不敢指望的。但哪怕打个对半,或者三折也行,有个二三十万两银子的收益,他就绝对满足了,也足够支撑这支东江残军在辽东大地上继续坚持下去。

——此时的尚可喜还不是后世大清平南王,野心不大,胃口有限,对于大明帝国还维持着一份天然的忠诚心。解席这一番话说下来,解除了他心中最大的几个隐忧,那他自然也不必生出异心,还是老老实实干好本职便罢。

不过在给了他一堆甜头之后,解席却又扬起下巴,朝城门口那边示意了一下:

“那边的那堆东西,你不许动,就让它们留在那里。除非鞑子兵自己来拆,否则就天长地久的保留下去。”

尚可喜立时秒懂——说实话在看到那堆京观时他心里在最初的痛快之后,就立即升起了恐惧和贪婪之情。贪婪很容易理解:一颗鞑子脑袋可以从兵部换到二十两银子赏银。琼海军堆起这京观看起来挺吓人,在老于战阵的尚可喜眼中,那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啊!

至于恐惧么,则是害怕后金兵报复。建奴鞑子的残暴在这辽东大地上无人不晓,也就绿皮短毛仗着武器精良可以比他们更凶狠。可短毛这一撤,后金若是将怒气发泄在其它大明军镇头上,那可是无人能吃得消啊!尤其是自个儿——得了复州城固然好,可复州城门口的这堆京观,可也把后金的仇恨给拉来了!

故此尚可喜原本还打算前脚等短毛一撤,后脚就令人将那京观拆了,人头找机会拿去换银子——反正他们东江军长期在辽东,说是手下零敲碎打,积少成多砍下来也未尝不可。就算朝廷看穿了,不肯为这些脑袋出钱,好歹也不至于引来麻烦不是?

只是解老大特地这么一说,他还真不敢胡思乱想了,只能老老实实琢磨该怎么应付后金——门口有这么一堆玩意儿摆着,自己肯定会被建奴鞑子当成死敌了,日后遭到攻击在所难免。

好在自从琼海军给了正蓝旗沉重一击之后,后金在辽南这一带的势力暂时是孔有德的部下掌控着,自己当年跟他关系还不错,想法子联络一下,到时候别的不指望,提前弄个消息,避开敌人兵锋总还能做到的吧?

正在思索时,却忽听旁边那位解军门悠然道:

“听说你跟孔有德关系不错?”

尚可喜顿时一哆嗦,心说这短毛还会测心之术的?抬头看对方一眼,却见对方脸上并无异色,看来只是碰巧,心头才略微安定一些。

可解军门的下一句话又差点没让他跳起来:

“现在的东虏酋首洪泰,是个很有谋略,而且心机深沉的人。你执掌东江以后,首先会遇到的未必是进攻,而很有可能是通过孔有德传递来的劝降消息。”

说到这里,解席转头看向尚可喜,脸上似笑非笑道:

“猜猜看,洪泰肯花多大价码来收买你?你估计他会给你个什么官儿?”

尚可喜脸色尴尬,心说这叫人怎么猜?可在那解军门倒也并不指望他回应,稍顿了一顿后便又自顾自笑道:

“他们后金内部自有品级,但对咱们汉人,洪泰肯定会拿出个最有诱惑力的名头出来——我猜他会封你为王,智顺王或者平南王之类,总之是个最顶尖的衔头。”

尚可喜大惊,虽是料峭春寒之时,额头上还是立即冒出几点汗珠来:

“军门说笑了,这叫末将如何当得起!”

解席嘿嘿一笑:

“无所谓当得起当不起的,他们东虏是家族统治,爱新觉罗家的地位至高无上。就算给你个王爷名份,仍然还是人家的奴才,还是个下贱汉人。你可千万别以为封了王就能和他们家的那一大堆贝勒,贝子相提并论了。无非是哄你卖命的时候,给一根看起来大点的骨头而已。若是做不了人家的好狗,翻脸宰杀起来也是毫不犹豫的——洪泰和他兄弟多尔衮可不象大明天子那么好糊弄。”

尚可喜心中愈发紧张起来,心说莫非是有人在解军门面前说我坏话了?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提起此节,就好像笃定我将来一定会投降东虏一样?

在此关键时刻,他尚某人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当即翻身跪倒,举手向天,朝着解席发誓道:

“未知是何人在军门面前中伤末将,但天地可鉴——尚某父兄,皆死于鞑子之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尚某在此可对天铭誓:此身但有舍身取义,岂敢屈膝降贼!”

解席并没有阻止尚可喜的动作,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眼中极为深沉。这让后者愈发的坚信:肯定是有人在解军门面前泼了自己坏水,而且似乎还真说到人家心坎里去了,心头不禁愈发战栗。

好在过了一会儿,解席终究还是伸出手,将尚可喜拉了起来,但口中却忽然又换了个话题:

“你的上司黄龙,我们打算劝他跟我们一起撤到南方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能在南方的吕宋,台湾,甚或是琼州岛上再谋到一个职位,虽然未必还是总兵,手中兵将也不会多,但这辈子安安稳稳的,混个富家翁终老肯定没问题。”

尚可喜一愣,不知道解军门为何忽然提起这个,但解席下一句话就让他懂了:

“如果你在这里,当真觉得顶不住的话,也不必硬撑。我们支持东江是为了给东虏找些麻烦,顺带着还能收容那些自后金治下逃出来的汉人们,让他们知道这辽东大地上,还有个地方可以逃跑,而不是要你们死在这里。”

“若是东江镇在辽东这一带实在无法立足,我们可以将其整体迁移到南方去。那边海外诸岛,很多地方都是有地而无人,正需要大批人力去填充。咱们汉家儿郎,到哪里都能活得下去,每一条人命都珍贵得很,岂能在这里白白的死于建奴鞑子之手!”

说到此处,解席低头看向尚可喜:

“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尚将军,你们始终是有后路的。任何情况下,都不至于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有些东西是应该坚持住的,有些路也是不能走的。东江镇以前在这方面的名声可不太好,我希望在你手里,不至于再重蹈旧辙。”

说到最后时,解席又重新将目光投注到海面上,那些忙忙碌碌的军船,喟然道: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是选择走上那条邪路,做下那等无耻之行……就还是那句话——我们琼海军就在海峡对面,也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

尚可喜额头汗水湛湛而下,他自然能听出解席语气中的威胁与杀机,但却一言不敢辩,只是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解某言尽于此,尚将军,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你自己看着办。”

…………

在一番敲打之后,解席便安排一名主计参谋带尚可喜去接受仓储,统计俘虏,正式接手复州城了。而他自己则走下城墙,返回到指挥部中。北纬正坐在那里翻看资料,见他回来,开口笑道:

“怎么,敲山震虎的戏码算唱完了?”

解席点上一颗烟,伸了个懒腰:

“反正软的硬的,该哄骗该吓唬的都说了一遍。好处也给了刀子也亮了……包括门口的那堆脑袋,也应该让后金不会想要招揽他。若是这样他最终还是投降过去,那只能说庞雨的‘历史惯性论’当真存在,咱们这些凡人更改不了。”

北纬笑而不言,过了片刻,却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片递给他:

“对了,刚刚收到来自海南本岛的电报——你得了个儿子,恭喜了。”

“什么儿子?……儿子!”

解席翻身跳起,抢过电报纸,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旁边北纬一直笑眯眯看着他,似乎是等着看他会如何失态,但却失望了——解席又看了几遍纸张,将其珍而重之放入怀中,然后脸上居然若无其事道:

“攻破复州时,好像抓到了几个地位还算可以的后金军官吧?为首那个牛录额真,应该能知道些后金上层的事情了吧?他对于这一带兵力空虚的事情,是怎么招供的?”

北纬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应道:

“他确实交代了不少内容——据说去年辽东这边收成普遍不好,各旗各部缺粮严重。再加上在旅顺被我们敲了一棍子,损失也很大。所以今年才开春,皇太极就召集各旗旗主,把能动的兵马都调动起来,按照他们以往的习惯:‘抢西边’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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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一 移交与撤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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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西边?”

庞雨看着刚刚从前线发回来的电报,脸上现出思索之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崇祯七年的时候,后金兵好象又有一次大规模入关?”

“嗯嗯,根据我们那本金手指历史记录上的内容,似乎是皇太极率军西征察哈尔,回兵路上顺手抢了宣府大同一带,不过并未靠近北京,当然大明朝的损失依然很惨重就是。”

旁边肖朗虽然最终还是决定留在工业口,但他对于历史事件倒也是挺熟悉的,这时候随口接话,同时又笑道:

“崇祯年间后金有四次大规模入关行动,这算是第二次。上一次的已巳之变,咱们没赶上,这回要不要去插上一脚?”

看见肖朗满脸的跃跃欲试之色,庞雨知道这家伙心里终究还是脱不了总想要插手军政的“小爱好”,却两手一摊道:

“宣大那边,无论如何与大明帝国划给咱们的‘防区’不搭界啊,贸然进入恐怕不会被明朝视为帮助。再说我们的陆军向来是依托海上力量行动,那地方深入内陆太远,补给线太难以保证了。”

见庞雨完全不感兴趣,肖朗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只得笑道:

“也是,所以我只是随便一说而已……嘿嘿,可惜啊,真想看看崛起阶段的满蒙骑兵在马克沁面前是什么表现呢。”

两人闲聊几句,便又各自“干正事”去了——肖朗负责协助整理内部事务,为全军撤离做最后准备。而庞雨,还得拄着拐杖,拖着伤腿,前去拜访他们的那位“邻居”——东江军总兵黄龙。

…………

“考虑得怎么样了?黄总兵,我们再过几天可就要走了。”

再次与黄龙见面,庞雨没有任何遮掩,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询问——该说的,该劝的,他在前几天的交流中已经都说过了,今天来只是听个最后结果而已。

而黄龙依然显得犹豫不决,那张苦瓜脸皱起来,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个……庞军师,朝廷当真就容不下末将了?末将对于朝廷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啊!”

庞雨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可怜的家伙,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情况,或者说还抱着幻想。他上次来时其实已经把各种证据展示给黄龙看过了——大明中枢早已决定将黄龙当作安抚琼海军的替罪羊,若不是琼海军本身明确表示反对,相关处罚早就做出。

通过钱谦益的关系,陈涛那边甚至打听到了兵部几位大佬的处理意见,连其门下御史准备好的弹劾奏章都提前抄了出来。庞雨上一回也拿出来给黄龙看过,包括黄龙自己在京师的一些消息渠道也送来了同样的讯息,可他却依然如此犹豫……

庞雨暗暗摇了摇头——历史上尚可喜碰到类似局面,哪怕顶着杀父之仇也直截了当的投降了后金。而在这个时空,一旦发现还有另外一条大腿可抱——短毛军,便立即毫不犹豫的投靠过来。哪儿像黄龙这么粘粘糊糊的——此人要么是当真对大明忠心到底,要么是当真缺乏决断力,但无论哪一项,都说明他的性格压根儿就与东江镇一贯风气格格不入,难怪黄龙这个人控制不了东江军。

现在的黄龙已经不是用讲道理能说服的,他就是下不了决心而已,于是庞雨干脆加重了语气,“逼”他一下子:

“大明朝廷怎么决定,可不是我们琼海镇能决定的,说起来黄总兵你才是真正的大明将领哪。我们能做主的,无非就是琼台吕三地事务。眼下旅顺这边咱们也暂时能说得上话,所以才能暂保你无恙。”

“时至今日,黄总兵,我相信你应该能体会到——我们是对你抱有善意的。我们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量帮助你。但是几天之后,我们就要撤走了,如果黄总兵你不趁此机会跟我们一起走的话,到时候无论朝廷怎么处置你,包括你的部下亲信,家人子女,他们是生是死,我们可再插不上手啦。”

——这年头一名高级将领的起落沉浮可从来不是光涉及到他自己,背后必然还有一大摊子人的。听庞雨提及到自己的家庭与部属,黄龙的脸色终于变了。

思虑片刻之后,他忽然又问道:

“这个……庞军师,你们当真能保我到南方去还依旧带兵?”

庞雨耸了耸肩,用一种很轻松的口气回应道:

“吕宋,台湾,琼州三地,朝廷一直想要掺沙子进去。只要我们自己不反对,朝廷当然巴不得往那儿送的官儿越多越好。黄总兵你在这里是朝廷的眼中钉,到了南边可就成香馍馍了。”

又沉吟了良久,黄龙终于长长叹一口气,向着庞雨弯腰行礼:

“也罢……那末将这一身,就尽数拜托给琼镇诸君了!”

庞雨点点头:

“聪明的决定。那你们尽快做准备吧,咱们几天以后就走。”

…………

搞定了黄龙,接下来庞雨又去找了尚可义——向其交接物资。

黄龙既走,而且还是去南方继续为将,而东江总兵的位置又许给了尚可喜,那副总兵李惟鸾肯定也是要跟着走的。这些人的亲信自然也会跟随。再加上他们的家眷,军民……等等,旅顺口这边差不多要空了。

到时候估计最多只剩下一两千号人,而按照解席给尚可喜的承诺:他们琼海军会帮助东江镇建立起能够养活自己的贸易路线。而首批立竿见影的支持,便是琼海军撤退后的剩余物资,将全部移交给尚可义和他的部下们。

“这里是粮仓,目前还有约……唔,大概四十五万斤的存粮,可满足一万五千人一个月的食用。我们不打算带回去了,全部移交给你。”

“前面是工具仓,里面大概还有两千四百把斧头,其中一半需要你们自己配斧柄,长短都可以。作为武器或者工具都很不错——顺便说一下:我们知道旅顺这里很缺铁,而这些斧头都是上好精铁,但建议你们不要将其打制成别的武器。因为我们在刃锋上采取了渗碳硬化技术,使用起来相当于钢斧。而一旦经过改造,就没这种效果了。”

“此外工具仓里还存有约三千一百根钢锯条,纯钢的。以及九百把锄头,军铲好像是八百五的样子,还有五百七十把镰刀——夏秋季开路割藤条用,当然你们也可以用来种地。同样,刃口都是处理过的,建议不要胡乱改造。”

“路的尽头那边是被服仓库,里面大概还有两千三百张毛毯,六百多顶帐篷,白棉布和帆布若干……具体数量我们的主计参谋会给你文书,到时候你查验无误以后签收一下即可。”

——带着尚可义漫步在军需仓库区,庞雨的介绍让尚某人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忽然掉进了米仓的耗子,一切都是那么的难以置信。

“这些……都给我们了?”

尚可义睁大眼睛问道,庞雨则笑了笑:

“我们承诺会帮助尚可喜将军执掌东江,当然会在实际物资上予以支持——但也不是白送,如果白送的话你们恐怕不会爱惜,胡乱糟蹋。”

“不会!绝对不会!”

尚可义连声保证道,庞雨也不理他,手臂挥舞,将仓库区整个画了个圈儿:

“所有这些东西,我们折价一万两白银,算是赊借给你们。允许你们在今后的两到三年之内逐年用木材偿还,不收利息,如何?”

“可以!当然可以!”

尚可义机灵得很,一听就知道这便宜赚大了——辽东缺什么?就是缺粮食,缺铁,缺布料。短毛这回留给他们的全都是硬通货!光仓库里那两千七百多石粮食,按本地市价就远不止万两白银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铁器和布匹。

而且短毛居然允许用外头那漫山遍野的木头还债,还可以分好几年——这简直跟白送也没啥区别了。尚可义虽然没有他兄弟那么果断,但总知道这种便宜若不占下来,那以后晚上绝对睡不着觉的。

庞雨带着他在营地里头绕了一圈,尚可义的嘴都合不拢了——琼海军撤退以后这处营地也将移交给他们,短毛在这里驻扎的时间不算长,但其中部署,格局,以及设备令他这个老军伍都大开眼界。尚可义决定等短毛一走,就立即把东江军旅顺大营迁移到这边来,反正也没剩下多少人了,绝对塞得下。

唯一令他稍感美中不足的,就是短毛军武库完全没有要移交的意思——庞雨带他参观时正好琼海军的炮队在转移,那一门门油亮的青铜炮被拆卸开来之后,由士兵们手推肩扛着挪上船去。琼海军这些火炮从运过来到现在搬走,期间并没有实战过,但他们进行过几次炮火演练,那震天盖地的威势可着实令尚可义迷醉不已。

“庞军师,不知你们这火炮是不是也能……我们可以出钱买,多少钱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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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二 移交与撤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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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片刻之后,尚可义还是决定尝试一下,短毛行事向来出人意料,没准儿就能有个好结果呢?

但庞雨只是笑眯眯看了他一眼,一副“你说呢”的架势,便让尚可义泄了气。不过前者倒也没完全打消他的期望,过了片刻,却又悠然道:

“我们琼海军的武器装备,以前从不对外出售,就是大明朝廷也得不到。不过这项惯例已经在不久之前被打破……大明新建立的津门舰队,其首舰‘大将军号’上,便装备了我们提供的火炮和火铳。”

“所以说,我们和大明朝的合作是在日益深入的,目前我们能提供给东江军的暂时只能是金属工具和粮食布匹,因为我们对大明其他军镇也是如此。津门水师那一回只能算特例,但这样的局面未尝不能改变,有朝一日,特例也许会转变成常例——然而该如何转变,那就需要我们各方共同努力了。”

说到这里,庞雨拍了拍尚可义的肩膀,哈哈笑道: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东江军在这方面,成为大明朝其他军镇的表率也有可能——尚将军,这就要看你们的行动了。”

庞雨这番话说得有点晦涩,尚可义一时间有些听不懂。他口中嗯嗯哼哼的答应着,一双眼睛却骨碌碌乱转。又过了片刻,却仿佛若有所悟般,眼珠子渐渐发亮起来。

…………

数日之后,琼海军正式撤离旅顺的日子终于到来。在这以前便已经有大批军船来来回回的出入于港口码头,运走移民和物资,而到了这一天,随着琼海军最后一批正规部队登船撤离,热闹了小半年的码头上顿时变得冷清萧条起来。

“呼……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才又能恢复活力啊。”

站在船头,望着空旷的码头和栈桥,肖朗禁不住叹息起来。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刚刚在这里登陆时的景象。那时候的旅顺口可真是荒凉犹如一片死地,海滩上纵有些人也一个个犹如孤魂野鬼般胡乱游荡,一看就知道是朝不保夕的架势。

而现在么——这些码头,栈桥以及海边营地都是重新整修过的,原本肖朗登陆后就打算干这事儿。可一战之后受了重伤,无法理事。不过继任的庞雨却也是工程方面内行,依然把这地方给重新整了一遍。

前段时间大批移民出入的时候,这边还真是熙熙攘攘,颇有南方那些繁华之地的味道了。而此刻的旅顺口,虽然仍是空旷,仍是无人,却没了那种死城般的灰暗气氛,只是人走城空的感觉。

但看在肖朗眼中,却依然难免感到沮丧——他当初到这儿时可是打算大展一番拳脚的。后来虽然出于内疚,赞同了庞雨撤摊子的方案,可在内心深处,终究放不下对这片土地的牵挂。

庞雨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闻言亦笑道:

“放心吧,咱们肯定还会杀回来的——东北这边相当于德国的鲁尔区,美国的五大湖区,在未来将是咱们国家最主要的工业核心地带,无论工业资源,矿物产出,还是农业条件各方面,都比海南岛要强得多了。”

“那你还坚持要放弃!”

肖朗不愉道,庞雨耸耸肩:

“原因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咱们目前尚没有占领此地的实力。我们占海南占台湾,哪怕占领吕宋都只是岛屿,把岛上几处据点的敌人一清,海上舰队一封锁,对手就再也过不来。”

“而东北这边……就凭我们目前三个陆军团一万多人的武力,哪怕全派到这白山黑水来,恐怕也灭不掉后金吧?就算一战打垮了对方主力,攻占沈阳辽阳,那帮人只要往老林子里一钻,恢复他们野人本色,我们可有得好头痛了。”

“更何况一旦击败后金,明王朝肯定会要求收回故地,恢复对东北的统治权。到那时候我们同不同意?同意了——我们就是一群大傻瓜,白白为人作嫁。而若是不同意,那无非是取代了后金的地位,明朝肯定把我们当死敌看待,给他们再多的好处也没用。”

“到那时我们还有必要看明朝的脸色么?”

肖朗冷冷道,庞雨则嘿嘿一笑:

“是啊,占了东北,就只能与大陆彻底翻脸。而既然翻脸了,入关南下,统一全中国也就变成了唯一可行的战略选择——估计当年昭和参谋们也是这么想的,我相信那时候日本帝国与中华民国的实力对比,肯定要远远强于我们对大明——可后来中日之间的战局你我都知道。”

“凭借超越时代的武器和战术,我确信我们也一定能在三个月内攻占南北二京,可之后呢?”

“切,你这真是杞人忧天。明朝人要有这能耐,清王朝怎么可能入主中原!”

肖朗不屑道,但庞雨却面色严肃的看着他,连连摇头:

“不,不,不,老肖,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我们虽然在技术,在经济,在文化方面都要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人,可唯独在政治手段上,我们并没有比他们强到哪里去——甚至有可能更差劲。”

“满清能干成的事情,我们未必能成。别的不说,光是可以下狠手,动不动就屠灭整座城市的手段,我们能用吗?后世的南京大屠杀,日本从此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无法摆脱——可类似规模的杀戮,放在这个时代,又算什么呢?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些著名的不提,明末四川尚有四百万人口,到清初只剩下六十万……满清官方说是张献忠干的,你信吗?”

“包括你最讨厌的明朝士绅,江南群儒,历史上清王朝驯服他们,是靠着最原始的淘汰法:把硬骨头都砍了,剩下的自然都是些顺民了。可这种事情我们能干吗?说一句来到这个时代,就得按这个时代的方式做事,然后我们当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大砍大杀了?”

看着肖朗的面孔,庞雨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句实在话,兄弟——就算你我可以下这个决心,可咱们背后的委员会,还有全体大会,他们会赋予我们这权利么?若是我们当真干出了这种事情,他们还会再放心让你我继续执掌兵权吗?换了你坐到后方那些人的位置上,又会怎么想?怎么做?”

“‘我们来到这个时代,不是为了建立一个蒸汽机版本的大清王朝’——老解这句话,终归还是代表了我们大多数人的想法。”

庞雨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完,肖朗的表情有些呆滞,过了片刻,方才缓缓点头:

“确实,我以前还没想到过这么深入……难怪你们参谋组那帮人始终不肯痛痛快快的,干什么都缚手缚脚,原来是有这么多顾虑。”

庞雨则嘿嘿一笑:

“所谓‘皇帝须做不得快意事’么,既然想要入主中原,那总得把目光放长远些。”

“照这么说,你们是打算采用怀柔路线了?”肖朗也嘿嘿冷笑起来,“就明末的地主士绅阶级,你们还指望依靠那些人建立新中国?”

“任何进步力量都是在旧阶级中产生的——除非像我们这样忽然穿越时空而来。”

庞雨满不在乎道:

“那些人是很烂:自私,贪婪,短视,而且顽固……可这就是明末的现实。那些人是当下中国的一部分,而且是最主要的部分。我们既然不能象‘我大清’那样干脆利落用刀子将其割去,那就只能接受他们,改造他们。培育和扶植其中的进步力量,压制和淘汰掉落后的部分……但在现阶段,在我们还没有属于自己的阶级力量时,也只能依靠士绅阶层了。而未来我们要想培养自己的基本盘,同样还是只能慢慢去挖大明朝的墙脚,从中塑造出一个新阶级来……”

“资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

肖朗忽然回头笑问,庞雨则两手一摊,坦然道:

“都行,连我们那个时代都没有得出最终答案的问题,又何必纠结?反正比现在有进步就行了。”

“好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打算花多长时间来做这件事情?十年?二十年?”

肖朗略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看向庞雨,但后者却更加理直气壮的反怼回去:

“就算是五十年,一百年又能如何?兄弟,既然我们出现在这里,我们就已经比正常的历史进程领先了四百年!我们知道未来的历史进程和人心所向;我们知道被历史证明了的对与错;我们知道哪些政治制度会被人们接受,而哪些又最终会被抛弃掉……”

“只要我们自己不搞歪门邪道,不试图利用科技和信息上的优势去建立什么穿越者的万世王朝……那至少在这三四百年内,我们,以及继承了我们思想的那个政权,必将始终站立于时代潮流的前列。”

“这其中也许会有反复,也肯定会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可那又如何呢——我们不着急啊。只要我们内部不乱,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威胁到我们,打断我们的发展进程呢?”

“——在这个时空,我们才是灯塔!”

……随着尖利的哨音响起,舰船缓缓启动,扬起风帆,向着海峡对面的大陆驶去。庞雨和肖朗二人也停止交谈,各自站在船头,目送着那片渐渐远离的旅顺口陆地。

“等下一次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就说明我们已经准备好,要建立一个新中国了。”

注意到肖朗的情绪还是不高,庞雨便说了这一句,算是宽慰他。但前者依然不言不语,过了片刻,才忽然举起手臂,高高翘起大拇指,朝向那片土地,仿佛终结者般宣言道:

“老子还会回来的……I'llbeback!”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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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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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突然吧?说实话,我自己也感到很突然。在是否要打上(全书完)三个字时犹豫了许久。本来计划中没那么快结束的,关于琼海号上这批时空旅客在大明朝的故事,原先大纲中还有不少有趣东西要写的。

只是今天写到这里,忽然觉得就这样结束也挺好。肯定会被人骂成烂尾,但总比拖拖拉拉,再拖个一两年要好。

《迷失在一六二九》这本书从二〇〇八年十二月七日开始连载,到今天二零一七年一月二十八日,大年初一结束,前后创作时间长达八年,也算是够久的了。围绕这本小说曾发生过不少事情,有些老读者可能知道。来自网络上的人身攻击和恶意解读,也确实给作者造成了不少困扰。

但我依然可以很骄傲的说:即使在那些人的重重攻击和干扰之下,作为“群穿”小说的先行探索者,这本书依然保持了它的初心:一个群体,一个现代人构成的群体,到了那种环境下,会采取什么样的体制?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没有了法律的约束,一群现代人还能维持住内部的团结吗?

——本书尽可能的做了些模拟,当然,作者是尽量把人性往好的一面想了。大逃杀式的作品末日文中太多了,没必要再用本书去画蛇添足。而且,在看了不少跟风作品之后,作者觉得似乎还是自家写的更符合人性一点……嘿嘿,就当是作者在自吹自擂吧。^-^

以后也许会有外传或后传,把大纲里的一些未尽内容补完——相信我,当初在写大纲时,真是还有很多好主意,好故事的。比如关于王娇娇的福晋梦;比如提前发生在大明朝的八里桥之战;还有魏艾文同学试图纠正大集体路线的努力;以及张申岳的历史选择……等等等等。

可惜限于作者的创作速度,这些内容未能出现在正传中,只能放到后传或外传里去了。有点遗憾。但天下事,本就是缺憾者居多,留点小遗憾也好,大家没准儿还能记得长久些……恩恩,同样是当作者在自卖自夸吧。^-^

至此,《迷失在一六二九》正文结束,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感谢所有的正版读者,特别感谢盟主“猪猫红军”,“迷失了数千年”,“猪猫喝酒”,“好书献花渣书砸砖”等几位朋友,还有其余为本书在正常订阅以外打赏过的朋友。

相比起点的大神们,这部作品的收入不算高,但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尊重和承认,尤其是一一年,一二年,作者凭本书连续两年获得金键盘奖,对于作者真是极大的鼓舞。

没有你们的不离不弃,我也许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最后,打个广告:新书《仙路桃花传》正在连载中。我的文字风格,故事格局,朋友们都已经清楚了。如果觉得这种味道还可以的话,请继续支持。

谢谢大家。

陆双鹤

2017.1.28

丁酉年正月初一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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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三 新的合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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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祯七年,四月,北京城。

刚刚进入初春的京师,风中还带着料峭寒意。但京师的老百姓却都早已忙碌起来——年节时积攒起的一点油膘全都消耗光了,再不找点活儿干,赚点补贴养家,可真是要饿死人的。

如今要说京师里最出名,最能扰动人心的是何处,毫无疑问,每个人的手都会指向城南某处——琼市坊。

买不到东西?去琼市坊吧。那地方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短毛拿不出的。

找不到活儿干?还去琼市坊。短毛肯定会给你一份活儿干。如果愿意报名去南边海外的开荒团,还能分到土地!每人至少二十亩!

吃不起饭了?也可以去琼市坊!无论如何,一天一碗稀粥总是有得喝的,还带几根咸菜呢。而且哪怕之后拒绝了短毛的招揽,人家也不会记恨,下次照样可以厚着脸皮去蹭粥喝——这一点京城里的流浪儿童最是深有体会。现在整个京师的流浪儿几乎都把琼市坊周边当作了大本营,整天在那儿转悠,就等着中午施粥的时刻。

相对的,丐帮团头们的日子都不太好过,他们不止一次私下里串连,想要放把火把那该死的琼市坊连同其中髡人一起烧了。并且还真实施了几回——可惜没啥用。那坊市里头虽然多用草席苇棚临时搭建成仓库,可库房之间的防火墙却是一点不含糊,全是至少半尺厚的实心夯土或砖砌墙,要么就相距甚远,中间隔了一条至少二十尺的走道。沙袋水缸更是布置严密,纵使点起来一两个火头也无法蔓延开,很快便会被警惕的巡逻队扑灭掉。

而这种行为反给他们自己带来了莫大伤害——每一起既遂,未遂,或者哪怕仅仅还只是在讨论之中的破坏行为,都会招引来锦衣卫和内宫厂卫人员的联手清洗!顺天府衙门在那帮如狼似虎的番子面前都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更何况丐帮找的几个低级靠山?这种时候早就有多远躲多远,连打听消息都不敢。

而锦衣卫大爷们办事当然也是不用讲究什么程序或证据的——老爷说你们嫌疑最大,那就是你们干的!你说你被冤枉的?先抄个家再说……抄完之后确实没发现端倪?那肯定藏起来了,再给你“活动”一下,一整套“活动”做下来还是不招?恩,那可能真是无辜的……想走?没门儿,你还要交代个嫌疑人出来,否则让你顶缸不也是天经地义么!

——可以想象,在这种铁篦子般的办案手段下,无辜者都尚且会被冤枉,而真正与其有关联的……想要逃过去那真是祖宗显灵了。而且坦率说,锦衣卫这种“先定目标再找证据”的手法用在别人身上或许叫伤天害理,可对于那些靠着压榨要饭花子血肉发家致富的乞丐团头来说,只能说是因果报应。

——不管有关无关,琼市坊所在南城地区的乞丐团头很快便被清理一空。而其它地方的类似组织也不敢过来,南城区这段时间的社会治安倒是好了不少。

…………

中午时分,通常是琼市坊中比较安静的一个时段,经历了一上午的劳累,无论雇员还是客户,这种时候都需要休息一会儿,为下午继续工作积蓄体力。

不过在琼市坊中有一块区域恰恰是每到了这种时候就特别热闹——用餐区,或者说叫公共食堂。这地方其实很简陋,就是两排房子之间有一块空地,上面用布幔稍稍遮挡,天气晴好时露天,有风雨或气候过于寒冷时便拉起来,形成一个大棚子,总之就是和当前琼市坊的其它地方一样,处处体现出一种急就章的味道。

不过这里的人气却极为旺盛,棚子下面一排排安置着长条桌和板凳。此时每个位置上都坐了人。旁边还有不少人居然是蹲在地上,却一样捧着饭盆稀里呼噜吃的很开心。偶尔有人吃完了收拾碗筷离开,旁边就立即有人补上,几乎就没有空下来的时候。

食客们用餐的方式也和外面寻常食肆大不一样,并不是坐下后点餐,而是先在旁边作为厨房和备餐的房间窗口那里缴费——十来个铜钱,或者是某种类似代币的竹牌子,这里也是琼市坊中唯一不强制要求使用银币的地方,因为太廉价——然后便在旁边排成一排的若干大木桶中任意挑选几个菜肴,一大碗白米饭或是两个白面馒头,最后是一份汤,然后就自己找地方吃了。

在用餐区的入口处,几个大字在一面布招上高高飘扬:

“十文吃饱,廿文吃好!”

倘若是后世之人,过来看到这一幕必然感觉非常熟悉——没错,这里实行的乃是快餐店制度,一切只求简单,快捷,以及便宜。客户在这里只需要花费十文钱便可以吃到一顿包括热菜热汤在内的简单快餐,若是再愿意多花十文,就可以加一个类似于红烧肉这种大荤了。

相对于这个年代北京城的平均物价,这价位其实不算太低,但也绝对不贵,京城里一个普通平民劳作一天,赚个二三十文,正好可以在这里吃两顿饭。

这里原本只是琼市坊中专供内部工作人员休息吃饭的地方,但每次开放时都会有大批顾客要求在这里“蹭”一顿,而人家也讲的理直气壮——咱又不是不给钱。就是图你一个方便快捷么,况且菜品也确实不错。

于是后来干脆对外营业,生意立马就变得无比火爆。琼市坊周边本来有不少大小餐馆的,这下子除了那些上档次,与快餐店不构成直接竞争的,其它原来红红火火的小餐铺子一下子全都没了生意。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不长,因为琼市坊中很快就发现,他们实在提供不了那么多份餐食——主食副食调料都不缺,但是没那么多人手去做。于是他们改变经营思路,把周边小食铺子也一并引入进来,采用委托和连锁模式,这才终于能够扛得住天天爆满的快餐区人流。

但也只是在目前阶段能顶得住而已,在他们内部的商业分析和预测报告上,这部分人流和交易量的增长趋势是那么明显,以至于就连陈大雷这个不太懂短毛那些商业理论的总经理也能看出:必须要扩大经营规模,否则很快又会陷入到先前顾客太多,支应不过来的窘境中间去。

“目前主要是有两部分比较紧迫:一是场地,二是燃料……大米白面什么都还好,反正有南方支应着,可以从天津那边源源不断走水路运过来;蔬果干菜之类,好东西咱们自己从南方运,大路货花点钱到城外各家庄子上采买,也能配得上,但是烧的东西不可能走这条路啊,全靠外头运就太贵了。”

“另外就是作食行的,终日间油烟弥漫,味道大得很。距离其它商货铺子肯定是越远越好。现在已经是放到坊市最边缘了,但还嫌太近,布匹和绸缎那些部门已经提过好几次抗议了。如果规模再扩大,估计那边的部门经理都要起来造反了。”

——内部例会上,陈大雷正捧着综合计划书向他的几位顶头上司,或者说是来自琼岛本部的几位“钦差大臣”作汇报。这几位“钦差”都是女性——安娜是持有茱莉的委托书,算是正儿八经作为那位忙着生孩子的霸道女总裁之全权代表,前来视察贸易公司北方分部的。而朱月月则是以财务总监的身份前来核对账目,检查财务。另外胡雯,王娇娇和苏暮雪作为贸易公司的大股东,身上也都挂着理事,监事之类的牌子,坐在这里听他汇报还真是叫名正言顺。

只是名头虽正,真正处理起事务来,还得看实际本事。这几位“钦差”中也就安娜对贸易公司的实际商业运作状况了解多一些,可她之前也只是个大小姐啊,所学到的商贸知识都是朱莉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所谓“现代经贸理论”,要不就是当年在意大利家族中耳闻目睹的一些相关内容,跟大明京城的商贸圈实在搭不上边儿。

而胡雯等人就更不是这块料了,况且她们来京师也不是干这个的。这时候坐在这里更多是为了帮安娜壮声势而已,听陈大雷居然拿具体问题出来咨询她们,胡雯先是稍稍皱了皱眉,然后问道:

“是否一定要扩大规模呢?就保持现在的态势不好吗?”

“如果这样的话,要么提价——快餐的最大优势就没有了。要么只能满足一部分人的需求,但那样一来势必得罪很多顾客。而我们开设快餐业务的最主要目地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争取个好口碑,为此还一直在向穷人免费施粥呢,搞到反被人骂就得不偿失了。”

陈大雷脸上带着笑意从容回应道,于是胡雯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先放这儿吧,我们商议一下,回头给你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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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四 新的合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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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雷前脚一走,胡雯后脚拿起那份文件以及附带的若干资料,随便看了几眼,冷笑一声朝桌子上一丢。

——她虽然不懂贸易,但坐了多年机关办公室,对于办公室政治却是门清。陈大雷玩的这一手也不算稀奇——新派下来的大领导高高在上,两眼一抹黑。那下面人就弄点具体问题汇报一下,请领导出个意见,咱们遵照执行。

——做对了,那是应该的,你是上级么。做错了,不就可以看笑话了?不大不小,也算是个下马威。

安娜还有点不太懂这其中奥妙,傻乎乎拿起那些文件和资料还想要仔细研究下呢,但胡雯却朝她摆了摆手,摇摇头。

——小样儿,老娘当年可是在省总工会的办公室里磨练出来的!每天除了喝茶看报纸之外就是跟人玩这种小心机。这几年无用武之地,还有点郁闷呢,难得有个机会施展长处,岂能轻轻放过。

她朝安娜使了个眼色——瞧瞧大姐我是怎么处理的!便抬手拿起了桌上的内部通话器——这是由他们的电讯专家张安江张老师所主持的,恢复后世通讯能力工程的一项阶段性产品。现在还不能称之为电话,因为某些部分还很简陋,只能用作短距离内的交流——问题是短距离人家用嗓子吼不行么?所以虽然工业部门做出了几套样品,在贸易部门那里却被直接判定为不实用,没有商业价值。

不过这回来北京还是将其带上了,并且把其中一套安装在了琼市坊的内部——就算是拿来摆个派头也行啊。而胡雯对这东西就很满意——没电话那还能叫办公室么?哪怕仅仅省下两步路,也很好!

摇了几下,报出个号码,等那边接通之后,胡雯仿佛面对面跟人交谈一般,脸上摆出个笑容,开口了:

“喂,小林啊,忙啥呢?……啊,没啥事儿,大姐就问问你,你是不是还一心选择那位李小姐?……嗯嗯,还是她么?……嗯?没啥大问题,就是你知道的,人家是国公府门第么,要求难免高些……当然,当然,咱们这里本来都不差,你又算是个最出众的……放心,放心,这事儿交给我……谢啥呢,大姐本就是干这个的。”

似乎要放下通话器之前,却又好像刚刚才想起来一样补了一句:

“哦,对了,还有件小事……刚才陈总……对,就是陈大雷啊,他拿了一些资料给我们看,说琼市坊的餐饮部门好像遇到点困难……你也知道的,安娜她不熟悉这方面啊……哦?你知道了?你来处理?好好,那就这么说……对么,大家各司其职才好嘛……好,那就这样,再见!”

胡雯放下话筒,摇响铃铛召来了外面的办事员,将桌上那一大堆资料塞给她,说一声:

“这些全部交给林汉龙林经理……对,他正等着要呢。”

——便把这皮球给踢出去了。

在周边几位女士满脸的钦佩表情中,胡雯伸个懒腰,轻松笑道:

“所以说,应该自己承担的责任别推脱,可该分担出去的也别硬抗……明天英国公府邀请我们去逛园子,大家一起去啊!”

众女哈哈一笑,便各自散去。胡雯转头继续忙她的红娘大业,朱月月和苏暮雪向来是一起行动,到现在还秉承着小女生同出同入的习惯。而王娇娇和安娜……这两位绝对不可能走一块儿的,就算目的地一致,也必然要选择两条不同的道路呢。

见安娜走了员工通道,王娇娇便索性绕到外头,从公共区域通过——他们这办公区外面环境很好,假山流水,亭台池榭,基本上就是一座传统园林,员工有暇时可以在外面走一走,坐一坐,也便于陶冶身心。

当王娇娇带着助理绕过九曲桥,经过一条回廊时,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假山亭子里似乎有人在看她。转头望去,却是一个身穿长袍的明朝儒生,见被她注意到了,当即双手合握,长揖为礼。

此地虽然是办公区域,但外面顾客如果有身份高的,经常也会被请进来坐一坐,休息休息——毕竟这个社会是分阶层的,让那些自认为高贵的客人感觉到自己受到了特别优待,也是生意经中的一项诀窍。

故此王娇娇对于此地出现一个明朝读书人并不意外,她也不是那种羞答答不敢见人的性子,当然也没必要正式回应。于是便稍稍点了点头,算是不失礼数,然后就带着助理自顾自离去。

走出花园,回到办公区内部后,王娇娇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但见身边小助理好像挺感兴趣的样子,便吩咐道:

“好吧,那小红你就去打听打听,那个书生是谁?”

——她原来的助理是吴尚宫,可是作为前宫廷女官的吴尚宫如今回到北京城里,那就好比龙归大海,虎入山林啊——能发挥的作用太大了,光给她一个人做助理岂不可惜!于是吴尚宫如今是被胡雯特聘,给借去忙工作了。

而王娇娇也只好用她那个新收的女学生担任助理,也算是临时培训提前上岗。不过这个名叫小红的姑娘倒是很机灵,很快就进入了角色,至少,在帮自家姑娘……恩,没错,王娇娇就喜欢助理们这么叫她,哪怕她已经梳了妇人髻……打听消息传播八卦这些方面还是挺管用的。

听得王娇娇问起,小姑娘答应一声,便迅速消失在办公室的文员人群中,没多久又返回来,脸上却满是激动之色:

“哎呀呀,小姐……哦不,姑娘,那位老爷可是了不得,他是来自翰林院的大才子呢!听说是首辅周老爷的门生,好像以后外放时也打算去南方,所以最近跟咱们走的很近,常常来琼市坊这里拜访。”

“哦……”

王娇娇略略抬了抬眼皮,听小红继续说道:

“……两年前才中式的,会试第一,殿试第二!皇帝老爷钦赐……叫什么来着……啊,记起来了,是‘正大博雅,足式诡糜’八个字!他是新科的榜眼老爷啊,差一点点就是状元呢!”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于那些明朝的女孩子来说,她们自己不能读书,嫁个读书人便往往是生平所愿了。而“状元郎”这层读书人中最高大上的身份,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那更是不用说了。

榜眼比状元低了一级,但在诸如小红这种乡下姑娘看来,也一样是天上的人物了。

不过王娇娇却没啥感觉,他们琼海军如今在京师主要走的勋贵路线,即使结交读书人也都是找的历史名人,跟纯粹科举起家的翰林院系统没啥联系。况且按照团队中那帮男人的说法,明末的读书人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大明帝国正是在他们的败坏之下才灭亡。王娇娇对政治没啥兴趣,但在这方面,倒还信任那帮人的眼光。

见那小红却十分激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王娇娇忍不住逗她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把你送给他可好?”

“啊呀呀……那怎么行,人家已经成婚啦,还是皇帝老爷特旨赐假归娶呢,听说这样的事情,咱们大明朝开国以来都只是第二次……真是光宗耀祖啊,那位小姐这辈子也算值了……”

见小姑娘脸儿绯红,双手捧着脸颊,完全沉浸到一个明朝女孩子所能想象到的最风光,最幸福场景中去,王娇娇不禁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轻笑道:

“哟哟,还想做正头娘子啊,小丫头心倒挺大。”

“诶,别摸头,好容易才梳理整齐的纂儿……不是姑娘你们平时总说,女人这辈子绝不能做妾的么!正房是人,妾只能算物品,碰上厉害的大房,任打任骂任卖……好可怕的。”

——看来小丫头过来时间不长,潜移默化之下已经受到她们很大影响了。这让王娇娇心中颇有自豪之感,笑着又在小姑娘脑袋上乱揉了几下,

“没错,咱们小红以后肯定会身穿大红嫁衣,明公正道的嫁人……就算是状元郎也配得起的。”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此事便算是结束。不过,就在王娇娇起身离去时,小丫头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项最基本的情况尚未介绍。

“啊,对了,姑娘,那位老爷姓吴,名字好像是叫做……吴……”

…………

“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先生,与钱谦益同为‘江左三大家’之一,娄东诗派的开创者,在中国文学历史上也算是很有地位的——他最有名的作品是《圆圆曲》,其中‘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句,后世大多数中国人想必都知道。”

“周延儒推荐给我们的这两位人才,其实都是挺有名的。另外一位:张溥张乾度,也有其独特的历史地位——他是复社的开创者,明末最有名的学生运动领袖。至于文学上的成就么……唔,大家中学时都背过《五人墓碑记》吧?就这位老兄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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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五 新的合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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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周四更新过了,没想到有人说不算……可怜的存稿君啊,注定是成长不起来了。

还请朋友们继续支持新书,推荐票月票投到那边去,坚持前两个月就好,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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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某个小丫头杂七杂八去打听来的一些信息,郭逸这边,结合了那本“历史金手指”的内容之后,对于周延儒周首辅推荐过来的这两位大才可谓是有个全方位的了解——包括他们将来的成就和结局也都清清楚楚。

当然,在这个时空,他们的结局肯定会和原先历史有所不同。不过,参考他们在原来历史上的所作所为,在那段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大势之下的举动,却可以对这些人的脾气秉性,有一个比较确切的了解——随着他们越来越多的干涉历史,改变历史,那本“历史金手指”记录的最大作用,估计也就在于此了。

随着郭逸的介绍,在座几人也开始纷纷议论:

“吴伟业还不错,才华确实出众,气节么……虽然后来迫于形势降了清,但临死前宁肯要求穿僧袍下葬也不穿清朝官服,在那时候的大环境下也算可以了。”

“张溥这个人……就有点不太好琢磨了。此人聚众闹事的本事可厉害啊!还没有功名的时候便组织苏州市民打跑了锦衣卫缇骑,组织市民搞暴乱,为了冲击衙门不惜纵火烧城……在明朝都他娘的敢这么搞,若是到了我们那个社会氛围中还不得上天啊!……行动能力太强也不好。”

“他的野心太大,政治主张又太狂热……据历史书上记载,说他后来居然以阴私之事威胁其座师周延儒,要求后者按照他提供的名单提拔官员……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别的不说,私德上恐怕就有些问题吧?”

“所以他最后的结局是暴病而亡……据说是被周延儒派人毒杀,这倒挺符合那位首辅老爷的性格……张溥这个人,历史书上的评价较为复杂。但史书本就不可全信,咱们还是先接触一下再说吧。”

——众人一番谈论下来,对于吴伟业,大家的感觉都挺一致:就是那种标准的传统儒家文人,文才不错,爱国忠君,内心想要做个好人,但性格较为软弱,政治才能一般般,在压力面前会屈服——基本上可以看作一个年轻版本的钱谦益。

而对于他的使用,大致上也就跟对老钱差不多——可以尽量支持,将来估计会是个不错的中层官僚,或者是他们在大明帝国的又一位优秀代理人。

而对于张溥,各人的评价就差异较大了,有人认为他胆大敢为,不拘一格,正适合用来打破这个旧时代,是个值得大力培养的人才。但也人觉得此人行事极端,翻脸无情,且野心极大,琼海镇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目标……就算下大力气加以栽培,恐怕也是养不熟的。人家照样会因为他心目中的“正道”而背弃你。

“关键是这样的人三观已经固定,而且根本就不可改变啊,他绝对不可能放弃他的政治主张,而他的政治观念……肯定跟咱们有极大差异。就算暂时能在某些方面取得一致,将来也肯定分道扬镳。”

说到最后,大家对他的评价还是“继续观察”。反正目前暂时还不需要真正考虑怎么安置这两位——这两人在翰林院的清贵位置上待得挺开心,暂时也还没到要外放的时候。周延儒也只是先让他们和琼镇诸位多多熟悉,为将来可能的合作增加渠道而已。倒没说马上就要让他们前往琼海军的势力范围。

吴伟业是个老实孩子,既然座师这么说了,他也就常常来琼市坊中走动,平时和这边诸人交流之时也能看得出:他确实是尽量想要和这边拉近关系的。但那位张溥可就傲气得很了,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这边几人对他印象一般,恐怕与此也多有关系。

谈论到最后,有人却又提起了另外一位:

“说起‘江左三大家’,钱谦益吴伟业如今都是跟咱们扯上关系了,另外剩下的那一位,最近却也经常来琼市坊啊——而且是主动和咱们结交,很有投靠之意啊!”

“哦?”

众人一听都是颇感兴趣——江左三大家中最后一位龚鼎孳,在史书上的名声那可是糟糕透顶,所谓“闯来则降闯,满来则降满”,更有“流贼御史”之称,即使后来做到了清朝的刑部和兵部尚书,却依然被编入到《贰臣录》里——不过话说回来,所谓“江左三大家”都在这本名录中,倒也谈不上高下。

但龚鼎孳本人的文才极佳,这一点倒没有人可以否认,要不然以他的恶劣历史风评,也不可能被承认为是明末清初时期,文学水平最高的三个人之一。另外一个让他史上留名的原因则在于他的未来老婆——顾眉顾横波,秦淮八艳之一,以善于交际著称。据说龚鼎孳不肯殉国而一心向上爬的动力,很大一部分也是来自于这位美貌夫人。

不过如今的龚鼎孳还没这番艳福,他的原配童氏好端端在安徽老家待着呢,顾眉也还只是个十四岁小萝莉,没准儿正在南都金陵哪家红姑娘的院子里接受着“岗前培训”。就连龚鼎孳自己,今年也才刚刚十九岁而已,称得上小鲜肉一枚。

但他已经考中了进士——就在刚刚结束的,崇祯七年的会试中一举中式。名次虽然不算高,只是赐三甲同进士出身,但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进士,哪怕是在文风鼎盛,进士迭出的安徽,那也绝对称得上是天才了!

少年得志,文采斐然,此时的龚鼎孳,任谁都会将他看作一个大有前途的明日之星。而他也确实展现出了与历史记载相符合的“灵活性”——像他这种三甲同进士,一般来说都是给个七品官儿,踢到外地去先当个几年知县再说。

历史上龚鼎孳是给打发到了湖北蕲水,干满两任六年,至崇祯十二年才回任京师——在回京师途中经过金陵,结识了顾横波。但在这个时空,他显然不甘心于这个任命。主动前来琼市坊,与如今正当红的琼镇短毛结交,其意图也非常明显了。

——他想去南方。

…………

抱有这种念头的其实并不止龚鼎孳一人,在这一届的三百来名新科进士中,大约有十几个人最近都常来坊市中转悠,但其中大部分都是钱谦益或者周延儒派系的成员,受两位大佬影响才来结交的,像龚鼎孳这样,自行判断出跟着短毛日后必然前程远大的明朝读书人,还真没几个。

所以无论他在历史上的名声有多么不好听,就凭他愿意主动向琼海军靠拢这一点,这边也不可能把他往外推,而且还要大力接纳。

“好不容易啊,终于也有人愿意把我们当作一方庙门来拜,烧柱高香了……怎么着也得给点甜头不是?”

到最后,在座诸人基本上都认可了这种观点。龚鼎孳的历史名声不好,无非是来源于他怕死,不肯为大明殉国,先后投靠了几家主子——但对于他们这帮现代人来说,龚鼎孳的这种行为并非不能理解。坦率说若是换了他们自己面临龚鼎孳的境遇,选择可能也差不多。

另外就是史书上评价他耽于美色,贪图享乐,以妓为妻之类的私德,这些在现代人面前就更不算啥了——同样是面对“秦淮八艳”之一卞赛赛的追求,吴伟业一辈子粘粘糊糊的,暧昧要搞,情趣要玩,就是偏偏不肯给个痛快话,最后拖得女方只好出家,变成了“玉京道人”,这在当时是符合社会道德的。但在穿越众眼中,尤其是他们中间的女性眼中,这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相比之下,龚鼎孳头一次与顾眉相遇,就能果断下定决心,不顾物议将其娶进门,后来也确实给了其正妻待遇,连诰命都给她赚到了——大清朝的诰命。明朝的是由原配童氏夫人接着,大清的就让给她顾太太了。

但无论如何,顾眉在秦淮八艳中算是结局比较好的一个——相比年少早逝的董小宛和李香君;无奈出家的卞玉京;以及虽然曾被国公爷赎身,却还是老无所依,死于娼门的寇白门;嫁入钱家最后却被逼迫自杀的柳如是;甚至曾名动天下,号称连江山都为其倾覆的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最终却依旧无名无份,默默消逝于昆明五华宫中的陈圆圆……龚鼎孳做为男人,好歹给了顾眉一个安定的家庭,让她最终能够以一位贵夫人的身份老去,也算是达到了当时女人所能想象的最圆满结局。

有鉴于此,在座的这帮现代人对于龚鼎孳观感还真不差,尤其是几次在琼市坊中亲身与其交谈之后,觉得这位小帅哥风趣灵敏,同样是读书人,他的说话行事比吴伟业还更要符合现代人秉性一些。

所以给他一个好点的前程倒也没人反对。

“汉龙,回头再去跟周首辅谈谈新的合作事宜吧。十几个新科进士,外加一批从东江军分离出来的武官……大明朝这回可向我们这边掺进了不少沙子呢。”

面对旁人略有深意的调侃,林汉龙却是毫不介怀,呵呵一笑:

“是他们掺沙子进来还是我们和平演变过去……嘿嘿,可就要看咱们双方的洗脑能力如何了。我对此是很有信心的,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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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六 新的合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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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汉龙的计划中,琼海军与周大首辅的合作绝不仅仅只限于政治一方面。事实上,自从他上次含糊表示可以与大明在经济方面采取与天津港开发相类似的合作方式后,周延儒在这一方面极感兴趣,已经找机会催问了好几次。

在稍稍吊了对方一阵子胃口之后,林汉龙也打算拿出个实际点的项目,免得对方以为他只是在放空炮。至于项目的内容……明朝当前状况:地主看来是天灾**;官僚看来是刁民蜂起;到了文人嘴里则是民不聊生;可在他们现代人眼中,那当真遍地都是好机会,要抱个金娃娃出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正巧胡雯踢给他的那个皮球,林汉龙就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短毛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当天晚上,陈大雷总经理便接到通知,过来与林汉龙,郭逸两人碰了个头,共同商讨琼市坊下一步的发展事宜。

男人之间说话就要随意得多,三人在办公室里弄了点小酒,又去食堂要了几个下酒菜,先小酌了几杯,等气氛起来之后,郭逸便开口笑道:

“我说,老陈,你这个下马威可给的不咋样啊。安娜是外国人不通咱们国情,胡姐他们又不管经济实务的,你把那些具体麻烦事推过去,最终不还得扣到我们头上——还不如一开始就来找我们呢。”

陈大雷也知道这几位虽然年轻冲动,却不是好糊弄的——琼海军那帮人虽然才干有高下,其中最优秀的几个并不在这里。性格上也各自有些弱点,可能站出来代表集体活动的毕竟都有些水准,绝非寻常不通世事的纨绔子弟可比。

当下也不申辩,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自罚一杯,然后才苦笑道:

“若非确实没法子,我也不会求到那几位姑奶**上……实在是不好办了啊!为了烟熏火燎的事情,绸缎布庄的几个掌柜……啊,经理,几乎天天都来找我吵。说我们这个食堂若不挪地方,他们生意就没法做——布料都染上味道了,还能卖出什么价钱?而食堂本身呢,也见一次抱怨一次——没东西烧了,我们快把京城市面上的石炭都给买光了!”

北京城每天要供应大量居民的燃料,周边树林又不多,光靠传统木柴肯定是不够的。故而石炭,也就是煤在很早以前便成为京城住户的重要燃料之一。从门头沟地区采掘来的煤经过阜成门进入京师,为此在阜成门上还雕凿有一朵梅花,以通“煤”字。

不过在这个时代,煤炭的使用面还不太广——这年头的开采和运输能力都有限,单纯煤块本身也不容易点着,作为日常家庭使用并不方便。京城里头有钱人家都是用的木炭,穷人家则还是自己去捡拾不花钱的柴草,只有“中产阶级”才会去煤炭行买煤使用。但大明朝的“中产阶级”实在不算多,哪怕这是在帝国的首都京师,能够称得上“中产”的官吏商户之类撑死了也就几千家,原本对于煤炭的消耗量也不算太大。

可琼市坊的横空出世就一下子彻底改变了这种局面,不仅仅是食堂,提供热水和供暖的中央锅炉房更是耗煤大户。琼市坊开张半年多,京城煤价已经上涨了足足五成。即使这样,那几家煤炭行老板还是看见陈大雷就躲——不是不想做他生意,实在是他们手头快没存货了。哪怕陈大雷从来不讲价,任何时候都是直接挥舞着大卷大卷的银元开口说话,那些炭行老板还是只能陪笑婉拒——谁还能看见大笔的银子不想赚么,可实在是没货啊!

——这些炭行以传统方法开采和运输的那点供应量,怎么可能满足得了琼市坊中,那种完全是后世现代人习惯对燃料的使用方式!哪怕是整个北京城的煤炭行联手起来,也还是顶不住。

琼市坊提供给员工的福利,除了吃饭以外,另两项极受欢迎的便是宿舍里有供暖,以及天天都开放的公共浴室了。供暖也就罢了,人多挤挤也能凑活。可洗热水澡真不是简单能做到的。

后世有些人总说古代人不爱洗澡,其实只是没那物质条件罢了。数九隆冬时节,忙得满身臭汗却每天都能洗个热水澡,这种好事谁不想要?京城之中,除了琼市坊以外,还能有类似条件的另一家单位,大约也只有紫禁城了。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人要求将公共浴室和食堂一样对外开放,只是限于燃煤实在不足才一直卡着。但即使如此,包括员工家属,生意伙伴,以及附近街坊邻居等“关系户”过来“蹭”澡的已经不在少数。甚至就连京城六部六科,锦衣卫,顺天府衙门中的低阶官吏们,如今也常常携家带口的光顾这里——政府部门条件比不过大企业,这种现象居然能出现在明朝,也算是异数。

“现在是天气渐渐暖和了,浴室不必天天开,供暖也可以慢慢关闭,咱们的存煤只需要供应食堂,还能坚持个把月。但之后如果再没有补充,那可真顶不住了!”

陈大雷苦笑着向这边两人交了底,而林汉龙和郭逸则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笑意。

“北京这边,他说是缺煤……”

“嘿嘿,我小时候有亲戚家就住在门头沟那边,京西矿务局在当时可是第一流的好单位啊,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想往里头钻的。”

陈大雷有些莫名其妙的听着两人交谈,而之后当那两位拿出京师地图,在城西门头沟的地名上指指点点时,他终于有些听出味儿来了。

——这两位来自南方,以往也从来没关注过京城石炭行业的短毛连想都没想,就非常肯定确定以及断定:京师所用的煤炭必然都是出自门头沟那边,而且在其地域下面,必然还埋藏着大量矿藏。他们似乎也并不在意那些矿现在是谁在经营着,便已经在商谈如何将其挖出,以及运输到京城里来。

“从地图上看,京城水系也联通门头沟,这样我们今后的煤炭运输,以及前期设备输送等事宜可就要方便得多了……你觉得我们直接向工业组申请两台蒸汽机如何?”

“两台估计都不一定够……不过先满足前期需求再说。只是咱们这地图不知道准不准哪?毕竟是后……画的,还要去实地勘探一下才好。”

两人嘀嘀咕咕商议了一阵,这才终于想起陈大雷来:

“啊,老陈啊,明天你就跟那几家煤炭行的老板碰个面,跟他们商量商量——我们收购他们的煤炭行。”

“啊?”

陈大雷没想到这两位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要吞了人家的生意?这年头经商的哪个不是经过几十年奋斗攒下的一点家业,甚至许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两位嘴巴一张便要抢过来,你是短毛你有钱有势也不能这么干吧?

见陈大雷的脸色不对劲,对面郭逸才注意到可能是自己用词不当,连忙笑着转圜道:

“诶,别误会,我们并不是要抢人家产业。而是希望向他们投资,把他们的生意买过来——是我们给他们钱,而不是相反。”

——这听起来才象是短毛的风格么,陈大雷心头略微放松,但想了一想之后还是摇头:

“如今世道不宁,纵有千金在手,亦不如细水长流的有个营生放心——世间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想法。纵使我们肯出高价,他们恐怕也未必肯卖。况且,我们自己又不懂这行的,需要用煤多花些钱去采买也就罢了。那几家也都说等开春以后就要多雇人手了,咱们又何必非得去买下一家炭行,去跟他们抢这碗苦力饭。”

看来陈大雷还是做了些工作的,不过限于眼界,效果终究有限。林汉龙就缓缓摇着头:

“靠他们人工采掘的原始方式,雇再多人也不可能满足我们的需求……动力煤是个关键行业,肯定要我们自己控制住。你去跟他们谈,就直接告诉他们:我们琼镇介入这一行势在必行,而一旦我们进入,以他们当前的产量规模,到时候肯定是会被挤垮的。”

“但这并非我们所愿——是我们的生产方式,决定了我们的产量必然极大。所以我们希望能彼此合作,让他们也加入到我们的体系中来。这样他们以往在这一行业所积攒下来的经验和渠道还能发挥些作用,而不是单纯作为竞争失败的对手被赶出这一行业。”

这话说的当真可谓狂傲之至,但陈大雷却绝对不敢以狂言视之——因为这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实:在盐业行当。

——当初琼海盐进入大陆市场的时候,短毛也是采用了类似的策略:尽可能与当地原有盐商合作,为此不惜让出相当利润给他们。但天下总有那种容易钻牛角尖的人,觉得短毛这么让利肯定有阴谋,坚决“不上当”,始终拒绝与其合作——然后便被毫无悬念,无声无息的挤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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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七 新的合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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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又把这段文字放在了正文,没办法,放文后好像没啥作用。但大家放心,三千字以上正文绝对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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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们也曾想用种种办法反击,但在琼海盐绝对碾压性的优势之前,却连个浪花都没能激起——本来么,一边是要靠烧柴煮海,消耗大量燃料和人力才能煮出来的籽粒盐,和另一边晒晒太阳,竹篱扒一扒就能大批收成的日晒盐,这数量和成本怎么竞争?天然的绝对劣势,再怎么努力也拼不过啊!

陈大雷刚刚加入贸易公司体系时,也参与了公司盐业系统在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对这件事印象极其深刻。而现在林汉龙的口气,分明是表达了这样的意思:煤行将是下一个盐业。

果然,接下来他又听郭逸道:

“在大明朝,想要长期开采地下矿藏,肯定绕不过官府去。我们要大规模开发门头沟的煤矿资源,势必要和大明朝廷合作——老陈你去跟那些炭行老板谈的时候,这句话不妨也告诉他们,以后没准儿还能混个皇商什么的。”

陈大雷听到这里却是苦笑不已——你们短毛自己不怕官府,便以为人家都是这样?其实作为商人,最怕就是官家牵扯进来,到时候嘴巴一张连生意带产业一起吞掉,那才叫哭都没处哭去。

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苦笑,林汉龙便知道这位又想岔了,只好再补充道:

“别担心,和大明官府的合作,有我们贸易公司顶在前头。官府真要打坏主意,也绕不过我们去……若是他们实在不放心,咱们这儿还有个建议。”

他朝郭逸使个眼色,后者走出门去,片刻之后拎着几块黑黢黢的东西进来

“那些炭行老板做了这么多年煤炭生意,想必有不少碎煤渣存货吧?”

“有啊,几乎每家堆煤场里,都剩了几大堆的碎煤,最多一家地上都积了一尺来厚,那东西可实在不好卖。”

陈大雷随口回应,同时注意力不由自主的便放在了那些古怪东西上——黑色的,圆形,上面还有很多孔洞,他用手指捻了一下,便看出是什么了。

“这是……用煤粉做的?”

“嗯,还掺杂了泥土,八成煤粉两成黄泥,加水搅拌用模子定型晒干即可,非常简单……哦,这叫蜂窝煤,或者叫煤饼也行。配合专用炉灶,是非常好的燃料,尤其适合家用。”

郭逸毫不在乎的报出了配方和制法,倒让陈大雷有些惊讶,心说你们倒不怕被人学了去。但随后郭逸的话便让他明白了原委:

“你明天去和那些炭行老板谈,可以先把这个作为一件礼物送给他们——我们这里有全套的模具,以及配套用的炉灶,简单易用而且绝对不愁没市场。你可以跟他们说,无论他们愿不愿意跟咱们合作,我们都可以先出钱把他们的库存碎煤买下来——就按原价。如果他们愿意加工成煤饼卖给我们那更好——我们仍然以正常的煤价买入。”

“哦?”

陈大雷心中一动——刚才郭逸说得很清楚,这东西是八成煤两成泥,也就是说如果做成煤饼卖的话价钱就能平白上升了两成,至于挖泥成型之类的体力活,在这个时代的商家眼中根本不算啥成本。尤其那帮做石炭生意的,谁家里没百十个壮劳力小伙子呢。

对于这种“蜂窝煤”的效果,陈大雷起初还有些半信半疑的。不过之后,当他跟着郭林二人去外面看了蜂窝煤的燃烧演示——包括用几根稻草便能引火点燃,到配合着专用的小煤炉煮饭,炒菜,烧开水等一系列操作,尤其是号称一块煤饼就能“封火阴燃”保持一晚上不熄的优势,立即便让陈大雷意识到:这是一门可以长久做下去的生意!

——开门七件事,柴可是排在第一位的。任你权势滔天,富贵至极,家里只要开火就必须得持续不断购入柴火燃料。以前人们不爱用煤炭,是因为嫌它脏,引火慢,虽然耐烧也算个优势,但作为家庭来说,除了冬天取暖外,往往并不需要烧那么久。所以煤炭作为日常燃料一直没能推广开来。

但是这种蜂窝煤却几乎完美克服了普通煤块的缺点,而将其优势充分发挥出来。按照短毛给的定价:一块才一文到两文左右的价格,一天烧四五块最多不过十文钱,普通民户完全能承受得起。最关键是这玩意儿天天都要烧,家家户户都用,这便是一笔细水长流,永不断绝的好买卖!

“这个……咱们自己不能做么?”

陈大雷首先想要自家吃下,但林郭二人却都笑着摇头:

“没必要的,这东西就是因为太简单,做起来又太方便,很容易被人学了去。而且它也没什么门槛,任何人只要去买些碎煤渣,弄个模具,有把子力气就能自制,形成不了垄断,价格利润自然也提不上去。我们自己做意义不大。要说卖的话,咱们其实可以卖这些东西……”

他指了指那些铁模具和小煤炉之类,以及相应尺寸的锅盆灶具……陈大雷顿时明白过来,当即哈哈一笑:

“懂了,咱们还是做独门生意就行,没人能抢得过。”

有了这道王牌在手,再去跟那些石炭行老板谈判时可是有把握多了……想起明天的会晤,陈大雷心头略略有几分得意。

其实按照大明朝通常的习惯,这种聚众议事之会少说也要提前个十天半月的通知过去,才好知道人家有没有空么,岂有今天才打招呼明天就要碰面的道理——人家万一另有安排呢?短毛按照他们自己的行事节奏来办事,很多地方未免自说自话。

不过刚才郭逸开口时陈大雷敢答应下来,也是因为他确有把握——无论那些炭行老板有没有事,自己一张帖子递过去,人家必定要放下一切过来拜会的。这便是他陈大雷陈总经理如今在京城商圈中的地位!

咱可是跟紫禁城大总管,当朝阁老都能谈笑风生的人!几个区区石炭行老板,自己亲自去跟他们碰面谈生意,这已经是给大面子了。本来郭逸说让他收购那几家炭行,陈大雷估摸着自己若用点手段也能办成,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但如今既然短毛开出来的条件极其优厚,又给了他那么一件好产品做敲门砖,若再说搞不定,那自己这陈总经理的脸可也没处搁了。

“行,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一定把那些炭行都拿下来。别的不说,先把他们积存的碎煤统统买下,做成煤饼的话,大约还能顶上几个月。”

陈大雷打了保票,于是煤炭的问题就此解决,接下来,就是地皮的问题了。

…………

说起地皮,恐怕就是短毛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如果说陈大雷拿出煤炭之事上报还有几分是为了给那位前来检查工作的“安副总”一个下马威,给她找点麻烦的意思。这地皮不足,施展不开的麻烦,还真不是他能解决的。

琼市坊当初的选址,一方面是因为陈涛的住所,也就是所谓“琼海镇驻京办事处”设在了南门天主堂附近,于是就觉得把市场也放在这一带比较好。另一方面,也是当时这边恰好有那么一块地皮比较合适,正好原主打算卖掉,便顺势拿下。

其具体位置是在宣武门里,阜财坊南侧,隔一条街便是达官贵人居多的大小时雍坊。其本身可算是“商业区”——光从附近地名也能看出其特性:铁匠胡同,手帕胡同,头发胡同……等等。原本就是手工艺者扎堆的地方,算是很不错的地段了。

如果不是因为如今这世道不好,生意越来越差,原主支撑不下去也不会卖房子。又偏偏由于这房子附带了一个非常大的场院,房主舍不得白白送出而不肯卖低价,拖了挺长一段时间。最后是被初到京城的琼州短毛以“老子不差钱!”之派头将其拿下,顺带着连相邻几处房产也一并高价买下。

当时帮他们跑腿的陈大雷还觉得这帮短毛做事情未免太没成算,就算你猛龙过江跑京城来开店铺,也不至于要圈那么大的地皮吧?简直都够做校场了,谁知才一年不到,他现在最后悔的便是当时没买更多一些!那时候明明还有几家周边铺子也是一并谈的,只是嫌要价高了,最主要是内心觉得真不需要那么多空地,便没再谈下去。

当时可没想到生意会做这么大,而现在再想去收购?——托他们琼市坊的福,这一带的热闹繁华已经是京城之冠,那几家原本半死不活的铺子现在生意都好得很,人家不肯卖啦!

当然真要动用官面上的关系,搞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倒也不是拿不下来。但陈大雷这人毕竟还有点底线,不想干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况且看短毛们素来的行事风格,他们多半也不会同意用这种方法的。

那就只能靠钱硬砸了?这可就是个无底洞啦——看着正在研究地图,讨论对策的郭林二人,纵然明知道这不厚道,陈大雷心中依然忍不住隐隐升起来一种看人吃瘪般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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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八 新的合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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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那两位大爷根本没去看那几家私人地产,对着地图研究了一阵子,他们直接把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琼市坊南边不远处,最大的一块空地上。

“这地方不是还有很大一片空地么?咱们把它买下来吧。”

陈大雷探头过去一看,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这……这个恐怕买不了。”

“嗯,为啥?”

“那里是驯象所啊,朝廷驯养大象的地方,成祖爷年间就有的衙门,岂是吾等商户可以觊觎!”

饶是陈大雷早已经习惯了短毛的不靠谱,这时候也不禁又生出一种以头撞墙的冲动,这两位大爷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

事实证明——人家很清楚:

“啊,官府的地皮。看来跟大明朝的合作确实有必要继续深化下去了。”

“驯象所是归礼部管理的吧?钱谦益的地盘,应该比较好说话。不过周延儒那里肯定也要打通关节才行。”

“还需要设计一个合适的谈判策略……嗯嗯,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吧,”

林汉龙主动接过了这项任务,但之后两人却又对着那张地图开始嘀嘀咕咕:

“没想到明朝时的北京城这么空旷!外城几乎就是空的不说,连内城里头也到处是菜地!”

“好多黄金地段啊!若是到了咱们那边……”

“不着急,不着急,咱们可以慢慢跟老周老钱他们谈……如今的顺天府尹是谁?”

“好像顺天府是经常换人的,还不如去跟锦衣卫老骆合作,他那位置只要不出岔子基本是终身制……要说对京师的管理权,锦衣卫其实占大头。”

两人叽叽咕咕的交头接耳了一阵,又点着地图挥斥方遒,说了一些诸如“这块地皮我知道,当初一个亲戚还打过主意,拍卖时被刷下了,后来成交价算下来光楼面就要八万一平,如今是在种大白菜”之类的怪话。

旁边陈大雷只听得莫名其妙,但他跟这帮短毛接触久了,对于他们的种种不寻常之处也算早有领教,反正这帮人在正经事上一向很靠谱,时不时冒出几句奇谈怪论也就无所谓了。

果然,等那两位老兄聊完了,他们便给了陈大雷一个很正式的答复:地皮的事情他们来解决,你先专心把那几家石炭行搞定就行。

有了这句话,陈大雷就放心了,他神态轻松的告辞离去。琢磨着明天该如何去对付那些炭行老板——毕竟要收人家买卖,而且还是突然袭击,肯定不是一件简单事情,必然会有一番波折的。

至于这边,郭林二人在继续商讨了几句之后,便也分别去做计划,准备干一票大的。

…………

过了几天,林汉龙便拿出来一个初步计划,先给在京师的各位同伴看一看,然后便打算发电报回海南向委员会打申请了。

作为贸易公司的代表,安娜首先看到了这份文件,但她在这方面并不擅长,也看不懂林汉龙的意图。倒是胡雯,虽然同样对经济事务不太了解,但在看了林汉龙那份计划后,却皱起眉头,开口道:

“小林,我看你们的意思,是打算在北京大搞产业了?”

“是,先从煤炭行业开始,接下来还打算搞水泥厂和砖瓦厂。而根据庞雨他们在东北的布局,我军即使撤离旅顺以后,那边也仍然可以向京津地区提供大量优质木材。而一旦砖瓦水泥和木料这些基础建材能够充分供给……那咱们接下来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很宏大的策略,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在北京建立起这么大的产业规模,和我们的总体路线是否符合呢?”

“呃……”

这句话还真把林汉龙给问住了,包括旁边郭逸也是,他们两人一心只想着扩大规模增加效益,倒是没考虑到此节——理论上,他们这帮人来北京的最初目标只是娶媳妇,娶完媳妇就要回南方的。

没想到在这里混啊混的,忍不住便想要大展拳脚了——关键是这边各种条件真的太好了。作为大明帝国的京城,本时代最主要物流通道京杭大运河的主要服务对象以及终点站,无论在官方还是民间,京师这里都绝对不会缺乏市场和商机。

而偏偏明朝人本身的商业意识和手段又极其落后,林汉龙和郭逸在后世社会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专业人士的,在这里却已经足够被视为经济奇才了。包括他们现在结交的那批人——官僚阶层,勋贵阶层,以及宫中大貂珰等等,全都是大明帝国政治生态圈中最顶尖的那一批……种种条件综合起来,在这里不发财那真是没天理啊。

于是乎,琼市坊这个原本只是作为京城办事处和物资供应处的小站点,在不经意间却成长为京城商圈中的巨无霸。而为了维持它的生存和发展,不停扩张成为了最佳的,也几乎是唯一的方针。

可是,当他们跟大明帝国牵扯如此之深的时候,整个琼海军的战略势必也会因此而发生变化,别的不说,在天津和京师这里拥有了大量产业之后,他们以后再跟大明帝国打交道,还能动不动像以前那样大喊“登陆天津港,杀进北京城”了吗?

——当然不用了,因为贸易公司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可是,这真的完全一样吗?

“……诶,照这样思路考虑的话,我们琼市坊能发展这么顺利,是不是也有明朝方面故意引导的缘故啊?周延儒那帮人搞经济不行,玩政治可全是老手!”

漫画家王晨忽然插入的这句话,更是让会议室中一时陷入到寂静之中,大家互相看看,脸上都显出几分沉重之色。尤其是商贸系统的那几位——琼市坊这段时间的大发展,即使在贸易公司内部也是非常亮眼的存在,当然也是他们的最重要的成绩。但是如果被人解读为是明王朝故意放水的结果,那这份成绩可就要大大缩水了。

沉寂了片刻,却是一向不掺合这些事情的王娇娇先开口——她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你们还真是想太多——将来就算有什么麻烦也是委员会那帮人该考虑的,我们这里反正把工作做好就行了,这难道还能有错?”

被王娇娇这么一点,林汉龙也立马点头:

“就是!既然派我们到这里来了,那就尽量把这里的局面作大作强。后方要有不同意见,无非再上全体大会辩论罢了。这总体路线本就人为制定的,根据形势作出调整也很正常。咱们用商品打通了前往大明京城的道路,后方那帮人难道还非要用火炮再轰一遍才行?——你说是吧,郭委员?”

在座众人中唯一的委员会成员郭逸只能无奈耸耸肩:

“你们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啥呢——向委员会打报告的事情我来干吧,咱们这边还是照常运作就是。”

“嗨,不错,有担当,这才像个管理委员的样子么。”

林汉龙嘿嘿笑着夸了一句,之后大家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林汉龙这份计划——搞煤炭产业,搞建材行业,根据后世的经验来看,这两项绝对称得上是暴利行业。而即使在这明末时代,和衣食住行沾边的也不会没生意可做。

——北京城作为大明京师,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全天下有权有势的大都聚集在这里,照理说这京师里早就该塞满啦——就好像后世共和国的首都北京,才建国七十年不到,摊大饼都摊到了七环以外,将近一千公里周长的范围了。

而作为大明首都的北京城呢?从成祖迁都到这里已经二百多年,不要说嘉靖年间才新扩建出来的外城,就是原本内城所在,也依然有许多大片大片的白地空在那里。不是说没人占——这些地皮大都是有主的,但占下来容易,有权就行。可真正要将其建设起来,那可是要花费大量真金白银的。

这个时代的运输技术和建筑技术,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绝对是落后到极点的。而且花费还无比巨大——解席在辽东给尚可喜洗脑,说他砍一根木头拖到京城能卖到几十甚至上百两银子,并不完全是在忽悠他,那确确实实是京师木材行里的报价。

当然这是指那些能做为梁柱主材的大木,可就算是一般杂木也并不便宜——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平民家庭,在孩子出生以后都习惯在房间屋后种上几棵树,等孩子长大成家要起房子了,树木也正好成材,便可以砍下来作大料,这便省下了最大的花费。至于墙壁多半是夯土墙,泥土遍地都是,自家有把子力气就成,屋顶用茅草芦席凑合,这些倒不怎么花钱。至于土地,那反而最不成问题,从来没听说造房子没地皮的——哪怕在京师中也一样。

但如果是想要盖正儿八经用砖砌墙,用瓦铺屋面的房子呢?这花费可就大了去了——历史上魏忠贤重修三大殿,光向朝廷工部就报销了五百七十多万两白银,还没算天启自己的内帑投入。另一个例子则是《红楼梦》中贾府修大观园,花费了两三百万,把林黛玉父亲的遗产基本花光,贾府自己也差不多成了空架子。

——当然在这两个案例中,很大一部分费用是被贪污掉了。但这年头造房子的材料和工程费用极高却是不争之事实。林汉龙作为曾经的包工头,对此自然极为敏感,来到本时空以后也一直在大集体中负责工程方面事务,在这方面积累了极为丰富的经验。

所以,由他来制订扩大京城产业规模的计划,那无论起初途径是什么,最终的目标,肯定都是在这个明末时代恢复他的老本行:做包工头,搞房地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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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九 新的合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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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内部讨论之后,大伙儿便各自开始行动。郭逸负责写报告发回海南,而林汉龙则很荣幸的得到了邀请钱谦益,周延儒两位大佬共饮下午茶,并“顺便”谈一谈新合作事宜的荣誉。

……滚烫的沸水在小火炉上“咕嘟嘟”的响着,新泡的茶汤也是香气浓郁,不过对于那两位大明朝中首屈一指的高官来说,这些东西显然都有些粗陋了。但他们倒是保持了极好的风度,很有耐性的看着林汉龙用一把铁钳,将粘土炉膛最下层已经烧完的煤饼捅碎拨出,转而从最上面又放了一块进去。

“这就是你们打算推广的东西?看起来倒是挺实用,但也只有小门小户才用得上。大户人家,这一眼炉膛哪儿够。要一次烧起五六个炉子,可也未必比薪柴省多少。”

钱谦益的养气功夫毕竟比周延儒稍逊一些,跟琼镇诸人关系也更近,说话便更少顾忌。心里怎么想的便直说出来——这一回林汉龙一封帖子,便将两位朝廷大佬请来会面,这么大面子,若仅仅只是为了推广这种小煤炉,那可太没意思了。

对此林汉龙只是微微一笑,尚未回应,旁边周延儒却先开口笑道:

“炉子倒也罢了,这煤饼却是有些意思的——加上二成黄泥,却反要比块煤更加耐烧,若能推行开去,岂不是说天下石炭凭空增添了两成?此功可不算小。”

当朝首辅开口肯定,钱谦益也只好闭嘴,只是斜了对方一眼,心头暗道一声狡诈——这两位自从先后踏上了琼州短毛这条船后,在外人眼中是好到了能合穿一条裤子,就好像当年的周温组合一样。但他们内心中是怎么想,只有自己知道。

而林汉龙那边也仿佛完全不在意周首辅的赞誉,只是哈哈一笑:

“这个毕竟只是生活用具,而且构造简单,看过的人自己就会做,难以保密。只能算是很有益处的小发明小创造,私人搞个小摊子还行,作为咱们与朝廷合作的内容就不太合适了——我们打算与朝廷合作的,还是在其本身……”

他指了指地上那些黑煤渣子,向周钱二人笑道:

“北京城西郊的煤矿资源很丰富,我们可以在发展煤炭产业的基础上,逐步建立起一套初步的工业体系。而第一步,便是要确保能源的供应。”

“目前民间采用的传统采煤技术,是在地表挖掘很长的斜向坑道,完全依靠人力从煤层中敲凿矿石,并拖运上来。效率极低,一个工人每天最多也就几百斤的产量。另外,由于地下水的存在,坑道一旦挖深下去,底部必然会积水,以传统的技术很难解决,往往只能放弃掉,转而另开新坑。除此之外还有个通风问题,传统上也是以自然通风为主,最多设一些竹筒通气管用于排除瓦斯……总体而言,由于工作条件太恶劣,危险性极大,只有那些实在走投无路的人或者囚犯才会下去挖煤,导致这一产业很难做大。以至于煤矿近在咫尺,却居然连北京城内的居民生活用煤都难以满足。”

“所以你们就盘下了京师里全部的石炭买卖,是打算自己来做这一行了?”

周延儒虽然贵为当朝首辅,对于京城市井之间的消息倒很灵通——陈大雷这几天的行动成果斐然,差不多可以说是把京师里干这一行的都吞并了。当然短短几天之内还不可能把手续都办完,但基本意向都已经确定下来。以短毛的威慑力,估计也没什么人敢戏耍他们。

对此林汉龙却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自己单独做,而是和大明朝廷一起做——周大人,钱大人,这便是我们与大明朝下一阶段的合作项目。”

一边说着,林汉龙拿出几张图纸,将其展示在两位阁老面前:

“我们将采用新式的机械动力进入矿井,全面取代传统的辘轳提升、水斗戽水和自然通风方式,井下开采也将以炸药爆破为主,这将大大节约人力,并提升工作效率。”

见那两位只听得云里雾里,林汉龙也知道跟这些明朝官僚谈技术属于纯粹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当下也不再多啰嗦,直接给了他们一个最终结论:

“在采用了全新技术和新的管理方式后,我们新建立的这家煤炭企业,其产量预计会比现阶段增加一百到两百倍左右——我是指当前京城里所有炭行产量加起来的总和。”

“哦……这么多啊。”

如此巨大的数字对比,终于让两位阁老大人脸上显出几分惊讶之色。不过周延儒在略略思考了一下之后却又道:

“挖出这许多煤来……京师里能用得了么?”

见周延儒居然能马上想到产品销路的问题,林汉龙倒也颇为佩服——不愧是曾经的状元老爷,这头脑就是灵活,一旦接触到他们的思考方式,这么快便能举一反三了。

当然,对于这类问题他早有考虑,就算周延儒不说他也会主动提起,因为这正好引出他的下一步计划。

“光保障城市居民用煤,肯定是用不了这么多的。但按照我们的计划,需要用煤的地方可远远不只是在供应居民上……实际上,到时候绝大多数煤产量肯定是我们自己吃下去了,因为我们下一步的打算是建立水泥厂,那才是消耗煤炭的大户。”

他踩了踩脚下用素水泥铺设,再让工人细细用斧头一道道斩出纹路的斩假石地面,这种设计若放在后世绝对会被施工队骂到死——斩假石材料便宜,可极耗人工,让几个熟练技术工一天啥事不干,就拿把斧头在素水泥粉刷表面慢慢砍出类似石材的纹路?花的钱绝对比直接铺大理石还贵。

可在此时此地,能用水泥铺地绝对是一种豪奢行为——这边所用的每一袋水泥都是千里迢迢从海上运过来的。相比之下花费的人工反倒不算什么。而周延儒果然也立即眯起眼睛,显出极感兴趣的表情。

“开设水泥厂?也是要与朝廷合作么?”

——关于水泥的用途和特性他现在已不陌生,短毛在天津那里建设新港口时大量使用了这种极其方便快捷的建筑材料。无论是作为粘合剂还是拌合上石子骨料,用模板和铁筋加工异型构件,都有着极强的适应性。大明朝本身虽然也有伴桐油糯米灰浆之类相似的传统材料,但在成本和耐用性上与之相差太远。

原本只是到那里考察“大将军号”新船的兵部尚书张凤翼,却在那里滞留到现在都没回来,其最大缘故便是与这水泥有关——他发现这东西对于修筑砖石建筑用处太大了。而当前大明朝军事体系的一个最主要组成部分,便是筑墙筑堡垒!

张凤翼已经几次写信回来要求朝廷大量采购这种优质材料,好加强北方防线。只是这玩意儿和其它许多好货一样,在当前只有短毛才能生产。天津所用的水泥都是出自山东,琼海军在修建威海卫基地时配套建立的水泥厂,产量还算是比较大的。所以才能在基本满足威海卫本身的需求外额外供应天津港,但要说再提供给大明朝作为军事用途,那真满足不了。

如果不是因为天津新港已经被王璞外包给了琼海贸易公司,修建工程全部是短毛负责的。张凤翼都想叫停那边的港口建设,把水泥全扣下来只供兵部使用。现在虽然做不到这一点,但弄些样品,搞清楚用法和特性还是不难的。

所以周延儒也知道这东西对于大明朝廷的重要性。此时听见短毛居然肯在京城这里开厂子,还有可能与朝廷合作,那还不赶紧问个清楚!

而林汉龙果然也给了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可以啊,水泥制作并不复杂,只是需要大量的石灰石,粘土,以及燃料。前两者到处都有,就是燃料问题不太好解决。一般来说在煤矿附近联动建设水泥厂,是比较经济而且常见的做法。”

“那到时候这厂子里造出的水泥,朝廷也可以用吧?”

兴奋之下,周延儒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颇为多余的话,而林汉龙依然只是微笑:

“当然,商品生产出来就是为了销售的。我们相信以北京城的人口和消费能力,水泥厂将会有非常好的盈利空间。”

周延儒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估计以大明朝廷的需求,即使建成了水泥厂,京师老百姓恐怕也还用不上。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说出口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既然建立起煤矿产业乃是在本地建立水泥厂的前提条件,那朝廷对此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的。更何况短毛还主动表示打算与朝廷共建,那就更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有了这种想法打底,周延儒很快便与林汉龙敲定了下一步合作的大致框架——只是些大的原则,细节肯定是跟要具体办事的人的详谈,堂堂首辅老爷才不管那些鸡毛蒜皮小事呢。

而林汉龙也趁机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私货——比如关于想要在城南再弄一块地皮的打算。涉及到大明朝廷的地产,一般人还真不敢胡乱打主意。不过短毛的面子毕竟够大,尤其在当前气氛下,就是周延儒也不想驳了他们的兴头。为区区一块地皮影响到朝廷办厂的大计。

于是,在和周延儒,钱谦益细细探讨了一番之后,他们基本确定了该怎么办这件事情,才能不至于引起京师官方和民间的反对。

等一切商议停当,会面差不多结束时,钱谦益却忽然多问了一句话:

“说起来,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小陈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陈涛啊?”林汉龙咧嘴一笑,“他最近确实很忙——他快要成亲了,正忙着筹办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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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零 陈涛的婚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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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联主任胡雯这段时间挺开心的——琼海号上又一位成员与本时代女性的爱情历程要修成正果啦!

虽然陈涛和陈玥儿这一对并非此次“相亲团”的成员,那位美丽的准新娘是他们自己从南方带过来的,但这并不妨碍胡雯将此次婚礼看作整个相亲团好事将近的开端——在她的努力奔走与竭力撮合之下,相亲团全部九位成员终于确定好了人选。包括郭逸和林汉龙这两位原先都打算争取那位“明朝林妹妹”的,如今也是各自都有了目标,接下来,便是一个努力追的过程了。

虽然在这个时代,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基本上就可以把婚事确定下来,但无论胡雯还是那些相亲团的成员本身,毕竟还是不能接受完全的盲婚哑嫁,都希望能在婚前多接触一下,好歹有个恋爱的过程。而不是在办完仪式,有了夫妻名义之后才开始慢慢熟悉。

同时,作为另外一方的那些勋贵家族,当然也希望能够借着平时走动的机会,对这些性格脾气都与以往传统结亲对象截然不同的未来姑爷们多多了解一些。故此对于短毛方面提出的,一些按照传统习俗来看比较“出格”的要求,也往往睁只眼闭只眼,半推半就的装作没看见。

故此胡雯打算借着此次陈涛的婚事,好好操办一下,把那些平时养在深闺,极少出门的大家闺秀们都邀约出来,让她们亲身领略一下短毛的婚俗,也好帮她们打消掉一些难免存在的“恐婚情绪”——这是肯定会有的,毕竟就连后世现代社会中那些成年女性都免不了,何况这边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而陈涛和陈玥儿这一对本身也有不少想法,尤其是陈玥儿,作为一个从小信奉天主的虔诚教徒,又是在马尼拉那种西洋统治氛围下长大的女孩,在这种事情上肯定是有不少小创意小念头的。其中许多哪怕在最疼爱她的亲爹陈大雷眼中,也是属于“离经叛道”的胡思乱想。如果是按“正常情况”,家里给安排的亲事,那这些念头也只能放在心底而已。

但偏偏如今的陈玥儿属于“自由恋爱”,找了个老公却是来自于数百年后的世界,想法自然和这个时代的人截然不同。很多陈玥儿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不太可能实现的念头,在陈涛这里听来却是很正常,完全应该大力支持的。反而是他后世的一些婚俗习惯,在陈玥儿这里却不太被接受,只好默默缩回去,一切由太太做主——这一点倒也和后世差不多,仪式怎么办多半都是女方决定,男人只管掏钱买单就行。

但总体而言,这对小年轻有商有量的,还是把结婚仪式和步骤给初定了下来,而胡雯一心想要借着这次婚事在京城的社交圈中“秀”上一把,也给了不少建议,并自告奋勇的承担了许多事务。再加上其他穿越者同伴们,尤其是几位女士,又在其中添油加醋的新增了不少节目,当然费用也增加了不少。

不过这一点倒不要紧——作为一百三十九人之一,陈涛也是拥有贸易公司原始股份的。他们这一百多人发展到今天,别的不说,“财务自由”肯定是实现了,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事情,基本已经不必考虑经济压力。

本来这一切其实在好几个月以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只是在把这些内容拿去给女方家长看时,在陈大雷那边卡了一段时间——本来么,自家从小宠到大的千金宝贝要被另一个男人领走了,和天下所有准岳父一样,陈大雷看陈涛肯定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不爽的。

而现在,竟然连闺女出嫁的仪式步骤都自说自话,直接定下来之后才拿给他看,还尽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还拿他当亲爹么?陈大雷气得要死,当场就发了一通火,于是便耽搁了下来了。

但终究耐不住陈玥儿慢慢磨——在这种事情上,只要是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到最后肯定只能让步。况且陈大雷最近的想法又有所变化,因为他前段时间在向以总裁代表身份前来检查工作的安娜作述职报告时,被后者挑出了不少错误。

其实只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人家并不是刻意找他麻烦,只是公事公办而已——作为“钦差大臣”么,肯定要有点工作成绩的,总不能说到这边啥都没查出,这一趟纯粹白跑的,那也不现实。

但在陈大雷看来,很多地方便是在存心找茬了,这心中自然难免便带了几分火气。

——这份产业是短毛创立的,人家也确实有真本事,若是换了茱莉在这里,或者哪怕换了任何一个“真短毛”,骂他再狠他也不敢有其它想法。但你个洋婆子算啥?不跟自己一样也是投效过来的么?只是因为嫁给了短毛中的那位西洋大夫,现在便与那几位短毛女同出同入,一切享受待遇都与那些“真髡”完全一样也就罢了,还想骑到咱们头上来?

做梦呢!不就是跟短毛结了亲么,我是没这本事,可我家闺女有!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大雷终于在女儿的婚事上开了绿灯——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巴不得自家闺女赶紧嫁过去。因为按照与林汉龙,郭逸等人日常聊天中得到的讯息:一旦陈玥儿正式成为陈涛的配偶,那么按照他们短毛的规矩,她便可以被视为陈涛的全权代表,在许多事务上拥有了与“真髡”一样的权利。

比如那位安娜小姐,便是作为杰克医生的家属身份,才可以代表他作为贸易公司的股东之一,成为琼海贸易公司的最高管理层人员之一。

当然这需要短毛本人的授权,不过陈大雷相信以自家闺女的本事,拿到这个授权肯定毫无问题。到时候就让陈玥儿去跟那个洋婆子打交道——大家同样都是“家属”身份,看你还怎么拿腔拿调!

…………

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忙碌,终于到了正日子这天。一大清早,位于京师城南大时雍坊枣树胡同的陈家宅院里便是鞭炮齐响,锣鼓喧天——陈家姑娘终于要出门子了。

说是出门子其实有点名不副实——因为她将要嫁入的那一家就在隔壁。其实两家根本就是同一地块儿上紧邻着,后墙上开道门就成一家子了——这道门也早已存在,陈玥儿自己都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

但这一回当然不能走后门了,事实上前几天在晒嫁妆的时候便已经被街坊邻居们看了一回笑话——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从这边陈家抬出,吹吹打打的绕着小半个北京城转了一圈儿,然后又回到这里,进了隔壁陈家。

今天一大早,又有许多街坊邻居来到这家门口,准备看看大红花轿往哪儿抬,可是让他们颇为诧异的是——并没有什么轿子,而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就是那种豪华漂亮的四**马车,每一辆都是金碧辉煌,且装饰的焕然一新。琼州短毛似乎把他们所有的四**马车都派出来了。

其中最大,最漂亮的那一辆停在了陈家门口,车上扎了彩绸,饰以鲜花,装扮得十分热闹喜气。只是马车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一丝缝儿都没露,倒是让不少等着看新娘子的闲人颇为失望。

接上新娘子以后车队便出发了,这么大规模的豪华婚车队伍毫无疑问堵死了整条街,好在这年头也没什么交通规则说法,办喜事临时占用下街道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是高官贵戚们日常碰到这种队伍也会让一让,更何况这些豪华四轮马车本身就代表着如今京城里最出风头的一群人,车子旁边还有荷枪实弹绿皮短毛兵在簇拥着,谁瞎了眼敢找他们麻烦?

倒是那些看热闹的闲人有些遗憾,因为不能跟着车队一起跑了。好在不久之后便有消息传来,说这回车队虽然又去外面兜圈子了,但最终目标却是定下的——就在宣武门旁边的天主堂。天主堂距离这里并不远,于是闲人们纷纷发挥看热闹不怕跑腿的劲头,朝天主堂那边赶过去——关键是这家素来大方。上次搬家请客的那一顿涮羊肉可真是扎扎实实的,直到今天还有许多人记得呢。

这回他们家又办喜事,少不得又要请街坊邻居们大搓一顿——比起上回来时还没什么名气,如今琼州短毛在京师里的名望可高了。他们办喜事,请喜酒,那肯定是大席面!

有些不怎么殷实的人家甚至提前好几天便让家里主妇只弄些稀饭薄粥之类糊弄着,留下肚子就等着今天的大油水了。家里小孩也早就教好了许多吉祥话儿,到时候嘴巴一定要勤快些,好多多讨赏啊!

等到这些人跑到地头一看,运送新娘子的马车还没过来,但这场面已经是乖乖了不得——以往冷落无人的天主堂门前这一日却是停满了马车与轿子。就算那些豪华马车还没过来,京城中那些高官显贵的车轿也已经停了无数,天主堂外面好大一块地方都用布幔子围了起来,一般闲人不给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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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一 陈涛的婚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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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光看那架势,寻常人也不太敢进的——所有车轿都是在外围便被拦停下来,下来的人穿着打扮一看便非富即贵。更有不少女客在其中,一般人哪儿还敢凑上去呢?

当然这世上永远不乏胆大妄为不怕事的泼皮闲汉,京师里这种人更多,但这回他们想要闹事也不可能。因为站在周边负责维持秩序的竟然是锦衣卫番子和顺天府衙役!甚至如果有人能靠近一点的话,还能看到内圈是绿皮短毛兵在那儿站桩子。客人们只有出示了请帖之后才会被邀请入内,否则只能在外面看看热闹了。

“好大场面……话说这短毛娶媳妇,偏偏跑洋和尚庙里来干啥?”

在场难免有人提出了这种疑问,而旁边恰好有个知道内情的给出了答案:

“说是这家姑娘信奉夷教,按西夷的规矩,成亲要在他们的神仙面前起誓,所以要到这里来举办一个仪式。”

“哈哈,头一回听说有跑和尚庙里成亲的……老咸鱼逗猫,那些洋和尚难道不发火?”

“不,不,他们才不生气呢。他们最爱的是清俊小厮……况且他们主持这种仪式也是有钱拿的,就跟咱们本土的和尚道士去人家丧事上念经打醮一样,属于正常收入,名声还好听得多。”

“诶!老兄可可真是见闻广博,居然知道这么多!”

“好说好说……经常去琼市坊里逛逛,总能听到些很有趣的见闻……”

——这么一帮子没请帖,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热闹的闲人自娱自乐,吹得倒也开心。旁边两位慢悠悠踱步过来的长袍先生闻言,不由得相视而笑。

“哈哈,短毛那些奇谈怪论中,果然还是这类言辞流传最快。”

“那是,短毛自己不也说要学它国之语,最快学到的肯定骂人话么……我就只记得那句,叫什么来着……*********呵呵,养翁可要当心了,这些话可不能在这边说。”

“没事,没事,这是英吉利语。而这边的汤主持听说乃是德意志国人,非是一国,未必能听懂。”

“还是谨慎着些好,今天大喜的日子,莫要为一时口快惹出事端。”

“……竹兄指教的是,还是小心些好。”

说话间,两人已到路口,旁边那些闲人见这两位溜溜达达一路走着过来,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大富大贵的,还以为跟他们一样也只是来看个热闹。却不料这两位走到前头衙役看门之处,径直掏出两张帖子来,示意一下,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着实让旁观者大跌眼镜。

如果他们还能看到里面,定然会更加吃惊——进去之后,却是胡雯亲自迎上来打招呼:

“诶,两位先生来啦,欢迎欢迎。”

——陈在竹,钱养先,钱谦益家的两位清客相公,如今都在琼市坊这边挂了个顾问名号的,每月一百块闪闪发光大银元用的那叫一个舒心畅意,这边有事情当然也要勤快帮忙。

这回陈涛的婚事,凡有涉及到跟本地人打交道的事务,他们两位可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得到两张请柬也是理所当然。其实以他们如今的收入,完全养得起一套车马,雇得起一班轿夫了。只是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中产阶级”一样,虽然经济状况已经大为好转,生活上却终究一时还改不了原本的勤俭习惯——就算他们自己想要弄辆车摆个谱什么,家里管着钱袋子的那位不松口也还是白搭。

况且这两位经常出入于钱尚书府和琼市坊,蹭车的机会很多,也就不急于自个儿买了。这一回本来也早就说好,琼市坊中一大早会派车去接的——那些装饰华丽的婚车就是为亲朋好友们准备的。但他们早上在钱谦益家里会合时,却听说阁老家临时又多了几位要去观礼的客人,而且还是女眷,这下子原本安排的那两辆车就有点坐不开了。

做为清客相公,这点眼色肯定是有的——两人立刻说自己一时起了兴致,安步当车逛逛街也挺好的,于是便一路晃悠悠走了过来。

验过了请帖,进入到天主堂的院子中,正主儿还没来,但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能进入到这里的肯定都是和短毛关系密切,但地位又不是太高的——那些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肯定不会提前过来,甚至都未必来参加这种西夷之礼,回头在正宴上露个脸就算是给面子了。

但琼海军在京城里的交往本就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不太被人看得起的商户人家,在他们却向来是当作同行来平等对待的——陈涛自己还挂着个“明光堂”老板的名义呢。今天陈老板大喜之日,自有许多生意上的伙伴,或者哪怕是仅仅有过些接触的商家前来捧场。这些人做事情都是唯恐不够周到的,此时都早早的赶了来,等候在这里。

胡雯作为今天的总调度,事情繁多,匆匆跟钱陈二人打个招呼便又忙去了,这两位作为阁老家的清客相公身份,跟一班商人也谈不到一块去,彼此见个礼,问声好,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人家倒是想跟他们多攀谈来着,但这两位瞧不上啊——虽说因为短毛的影响,他们对商人已经不怎么歧视。但读书人骨子里的清高终究难免,那些人前来巴结他们也无非是想搭上阁老家或者琼市坊的关系,他们又何必白白做这个桥梁。

于是两人便自顾自的到处转悠,将这天主堂里里外外四下“随喜”了一番。坦率说——没啥可看的。天主教在大明朝属于标准外来户,没受到打压已经是传教士们竭力运作的结果,根本不可能像西方那些国度里,倾尽整座城市之力,花费数百年时间来持续不断地修筑大教堂。

如今的宣武门天主教堂只是一座很普通的中国式庭院,只在醒目之处安放了一具十字架算是稍有特色,另外便是房屋造的比较精致——哪怕在京师之中,全部用砖石砌筑的建筑也算是很高档了。而看其成色,修造的时间似乎并不太长——这处天主堂乃是在万历三十三年才开设,迄今房龄连三十年都不到。在百年以上老宅比比皆是的京城里,还真能算是“新屋”。

钱陈二人一边四处观望,一边又在聊天:

“……这些洋和尚的运气倒是不错,以前一直是徐阁老在护着他们。如今徐阁老病重,却又搭上了短毛的边儿。看这架势,这一回怕是捞了不少好处。”

说到这里时,两人不约而同跺了跺脚下地面,脸上都显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他们脚下这条道路看起来也平平无奇,就是一条灰色的硬质水泥地面。这在后世根本没人会当回事——不是硬质的还叫啥路呢。

但在如今的大明朝,硬质铺地本身就代表了高技术,上档次,以及硬实力——别的不说,就是大明皇宫,紫禁城里,至高无上的皇极殿前那片大广场,天子召开大朝会时文武百官站立迎候的地方,铺砖之间的缝隙中依然会经常的长出杂草来,需要花费不少人力去拔除呢。

钱谦益作为礼部尚书,如今正分管这一块,所以陈钱二人都知道他们的老板曾经筹谋着,想要从短毛那里大批购买水泥,把整个大广场给铺上一遍。短毛那边倒是答应的极其爽快,但反而是大明朝廷内部在此事上扯皮不已——关键是上一次重修三大殿工程,主持人乃是魏忠贤!

钱谦益主动提出想要修葺殿前广场,就算他本意确实是想为朝廷做些实事,在如今的朝政气氛下却很容易成为被政敌攻讦的借口,包括东林党内部也不会支持他——对于东林党人来说,从天子内库中挖钱出来才是莫大的成绩,岂有主动用外朝经费去帮皇帝修造皇宫的道理?哪怕皇极殿前的那片广场主要是官员们在用,那也不行!

于是,在和幕僚们商议再三后,钱谦益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但作为谋主,陈钱二人倒是对这一块的事务熟悉了不少。此时脚下一踩到那种硬邦邦水泥地面,立即便想起这一节来。

“这脚下道路,虽不起眼,倒还真是不可或缺。听说天津府那边,新建的港口区域全部都将用这种灰泥铺路……那可真是大手笔了。”

“切,这算什么,按王介山所言,海南琼州那边,整座琼州府城中,所有道路差不多都用这种水泥铺筑起来了。琼镇那帮人甚至还修了条水泥路,从琼州府直通到他们起家之地临高……这距离跟咱们京师到天津也差不离了。”

“诶,可惜是修在了那偏远化外之地,若这条路当真是在咱们京师左近……也不求远至天津,只要能到通州,那可真是能起大用的。”

两人正在闲扯,忽然听到外面鞭炮声大作,又有锣鼓唢呐鼓吹敲打一并响起,不知有多少人在同声欢呼。

然后,天主堂院子的大门轰隆一声打开,一辆最为华贵的鎏金大马车停在了门口。一大群琼市坊里的仆役迅速跑来,用一条长长红毯,从院落门口一直铺到了天主堂里面去。

——新娘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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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二 陈涛的婚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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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里,原本三三两两分散在各处,各自聊天的客人们纷纷聚在了一起,而且很有默契的沿着那条红地毯,分站成两列。而此时短毛们的婚车也已经到了门口,那些有身份的观礼客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院落中。

陈钱二人颇为惊异的发现:那些客人中有不少是女性。而且是明显尚未成婚,身份也十分尊贵的年轻女孩子。这可让他们吃惊不小——要知道大明朝最重礼法,一般富贵人家的未婚女孩通常都不会出现在有外男的场合,更不用说那些顶级勋贵家族。

按以往习惯,这些女孩子几乎都不出家门的,哪怕偶尔出门上个香拜个佛,也都要提前包下整个场子,出入皆用布幔遮掩,唯恐被外人看了去,以此来表现出自家的尊贵与矜持——说起来勋贵世家都是武人出身,可偏偏在这些方面规矩比那些文官家族还要大。

当然这主要一个原因是大明朝的文官集团大都通过科举窜起来,发家很快,可往往败落得也快,一两代人之内没有人再中科举,就难以维系家族权势了。所以文官家族往往是“富而不贵”,并不象勋贵家族那样动不动传承几代,甚至十几代人,有足够的时间支撑起所谓“世家大族”的气派。

陈在竹和钱养先都是小户出身,以往和那些真正高门大族打交道并不多。也就是最近,借着给短毛保媒的关系,跟那些勋贵家族接触的才频繁一些。平时和钱谦益议论起来,也觉得他们在这方面过于苛刻,都有点近乎于禁锢了。纵使再怎么娇贵,一点不经历外面风雨,将来怎么过日子?

可问题是这种生活方式似乎已经成为了那些勋贵人家彼此间竞争的战场,哪一家在这方面做得不够细致,就会被人说成是“家风不好”,“坏了名声”,进而影响到这户人家女孩在婚姻市场的行情……这攀比起来,那可就没个底了。

而今天她们居然集体转性了?还是因为短毛的要求?——看起来更像是后者,因为陈钱二人很快便注意到,几乎在每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孩子身边,都有一个衣冠楚楚,打扮非常正式的短毛男人在陪着。

作为“特聘顾问”,琼海军这一批入京的十几个人跟陈钱二人都打过交道,此时一看——不多不少,正好是那九位,心里面顿时便有数了,看来那位胡女士终于确定好了鸳鸯谱。而女方家里能允许自家闺女这样公然与男方一起出游,显然也是认可了这边的选择——反正已经“预定”出去,再也不怕坏了名声没人要。甚至想得更深一点:有过这么一次“公开亮相”,就相当于盖了你们短毛的戳儿,货物出门概不退换啦。

——今天这一场婚礼之后,下面恐怕还会有不少热闹可瞧。

虽然内心中转过这许多念头,不过陈钱二人面子上可都是懂规矩,通人情的守礼之士,见到那几位琼镇朋友过来时,脸上都毫无异色,只是照常行礼问好。而对于他们旁边站着的年轻女孩子,也只简简单单点点头,打个招呼,仿佛他们这样成双成对出现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那几位琼镇短毛似乎当真是这么认为的,一个个笑容满面得意得很。但他们身边的女伴显然还一时不太能适应。有带着轻纱帷帽的,也有用团扇儿半遮住脸的。偶尔露出的半张小脸上也满是羞涩表情。在她们身边自然还有一大群丫头婆子跟着的。不过这类下人往往都有一种本事——总能让人不自觉就把她们忽略掉。

所以能够让她们鼓起勇气的,主要还是在前排站着的那几对——短毛自己的夫妻档。王娇娇和李启含这一对是许多人都认识的。以王娇娇的强大气场,在这种场合下总是能显示出十足的女王范儿。一身大红裙袄简直让人怀疑她今天是不是想夺新娘子的风头。而那经过精心修饰的美貌面容更是没有任何掩饰的暴露于众人面前,脸上那从容的表情,说明她对自己的魅力有着充分的自信。周边人士的毁誉,根本就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然而王娇娇还不是短毛中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一个,另外一对白人夫妇——陈钱二人都认识那位名叫安娜的西洋美人,虽然不是“真髡”,但平时出入起居,各项待遇都与那些“真短毛”毫无二致,甚至连其手中掌握的权力也是——以琼市坊如今在京师的地位,对于这位代表琼市坊大总裁前来视察的“钦差大人”,京城商圈里想要结交讨好于她的可不在少数。只是稍一打听,什么是个女人?什么还是个西洋婆子?那要怎么投其所好?这才不得不绝了心思。

但此时的安娜却完全没有那种商界女强人的味道,而是展现出十足的女性柔媚之态,正紧紧倚靠在一个高大西洋男子身旁,脸上的幸福与依恋表情几乎快要满溢出来——小别胜新婚么,老杰克是前两天才从天津赶过来的,继续陪爱妻完成这趟“旅游”。

周边众人还不太在意,最多只觉得这个西洋人个子真高。但陈钱二人却是知道的——这位“杰大夫”据说是琼海镇的第一神医,本来早就要来京师,却因为辽东之役被临时急召往旅顺口。就是靠他剖开了那位肖将军的肚子,取出了其中的毒物并又将其缝合如初,方才保住那位琼海镇大将的性命。

听起来仿佛是神话,但中原因为早有三国华佗的记录,故在读书人心目中反而更为可信。此时终于得见真人,陈钱二人心中都满是钦慕之情,琢磨着一定要好好结交下——跟神医打好关系肯定是没错的,说不准哪天就要求他救命呢。

当然象他们这样熟悉短毛内情的人可不多,大多数旁观者还是盯着美女看——王娇娇和安娜,这两人也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使得旁人对那些勋贵女不太在意。她俩一穿大红一穿宝蓝,都是颜色丰满,最能吸人目光的好料子。而衣裳的式样更是与民间女装大不相同——倒不是说如何暴露,穿越女虽然思想开放也没到愿意露肉给土著看的地步,安娜更是保守得很。

只是那些吸收了后世时装风格的“髡式女装”对于人体曲线和身材的衬托,以及在各种小地方,小细节的处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不要说男人们看的目眩迷离,就是那些精通女红之道的富家女们,也一个个乍舌不已,暗暗在心底描画着图样。

而这两位一左一右,也恰好站在了欢迎人群的最顶端,距离天主堂正厅最近的地方。旁边人看到这幕难免有些疑惑——这两位仿佛门神似的站在这儿,还打扮得这么引人注目,待会儿新娘子过来了岂不是都要被比下去?

——包括陈钱二人,起初也是这么想得,不过,片刻之后,当那辆运送新人的马车准确停在了地毯末端,车门缓缓打开,今天的女主角缓步跨下阶梯时,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咦……

“新娘子竟然穿了孝服?”

不止一个人脱口而出,但他们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概念错误——孝服绝对不可能做得那么繁复精美——那些重重叠叠,犹如白云一般铺散在新娘身侧的轻纱;那些用软缎蜀锦扎就,用闪亮钻石拼镶出花心花蕊,垂挂在裙裾四边的白玫瑰;以及精美的流苏,蓬松的花边……无一不是撩拨着在场每一个女人心底那最温暖,最柔情的一面。

即使她们从来没见过婚纱,也从没想象过衣裳竟然可以这么穿,但是对爱情的期盼,对幸福的憧憬,依然把她们蛰伏在心底的梦想吹得心旌摇曳。

在庄重的婚乐声中,陈玥儿手捧花束,慢慢走上了红地毯,八个穿着小西装和泡泡裙的童男童女——四个男孩四个女孩,分别位于红毯两侧,帮忙捧着陈玥儿身后那长长的裙裾,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更衬托了女孩子的尊贵。

“这……恐怕有些僭越了吧?”

虽然大明朝并无此项习俗,但许多人还是一眼看出——这分明是在把新娘子当公主在打扮啊。而且就算是大明朝真正的公主,恐怕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但即使是那些提出疑问的人,在最初的疑惑之后,自己也很快就释然了——今天这种日子,又是女子,打扮的出格些又如何呢,毕竟,这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机会啊!

于是,当陈玥儿拖着长长裙裾,缓缓行走在红毯上时,两边站着的人,无论是否对这种婚俗有所了解的,都真心实意的,学着短毛的样子,用轻轻拍手的方式,向她发出了最真诚的祝福。

但陈玥儿本人,此刻却只是微微低着头,根本不敢向两边看上一眼——这套衣裳再怎么保守谨慎,毕竟是婚纱,不可能像普通衣服那样,完全遮挡严严实实的。哪怕她戴着头纱,稍稍遮挡住了面容,却依然十分窘迫。其脸颊红晕的仿佛要烧起来一般,然而在轻纱遮掩之下,却反而更增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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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三 陈涛的婚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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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原本就是陈玥儿自己坚决要求穿婚纱的——自从那一次安娜和老杰克举办过这种婚礼之后,大约所有参加过那次婚礼的未婚女孩心中便都存了这个梦想。而且先前在试穿时也是爱到难以自拔,恨不得整天就穿着一身衣服。可如今真正走在大庭广众之下了,她依然感到羞涩无比——这毕竟只是个十七世纪的汉家女孩儿,不是后世女子可比。

好在陈玥儿身侧,有她的父亲陈大雷一直在陪着她。为了配合女儿的服饰,陈大雷今天专门穿了一身颇为标新立异的燕尾服,托着女儿的手,就好像小时候带着她蹒跚学步一样,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直到天主堂的正厅大门之前,方才由新郎官陈涛接了过去。

在短毛的带动下,场中又响起了一阵热烈鼓掌声,即使那些并不了解西洋婚俗的人,这时候也能看懂这一交一接之中的寓意——父亲带她走到这里,而从今往后,就要和丈夫互相扶持着,在人生道路共同前行了。

“这西洋婚俗,还真是有点意思哈,其寓意虽然浅显,倒也颇能打动人心。”

陈在竹与钱养先二人低声咕哝着,但随即便看到前面有位穿着华丽的女子回过头来,颇为不虞的看着他们,显然是嫌他们这时候叽叽咕咕的,破坏了现场的美好气氛。一般来说这些贵家千金在外面素来都是表现的娇娇怯怯,何曾有过这样主动惹事的表现?只能说在今天这种环境下,她们还真是与往日里大不同了。

当然陈钱二人绝对不会去跟人家一个小姑娘斗气,更何况那姑娘身边还站着一位穿西装的呢——说起来他俩还应该算是对方的媒人,只是并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哪家千金,人家估计也不认识他们。

于是陈钱二人连忙略略低头,向对方表示了歉意,然后便看到那小姑娘满意转过头去,再度用一种近乎于狂热的目光紧紧盯着陈玥儿的婚纱不放——陈玥儿自己因为害羞始终低着头,所以没能注意到她这一路走过来,吸引到了多少灼热无比的眼光。

其实就和她自己当初在看到安娜穿婚纱时的反应一个样——也许她以后想起这一幕时依然会感到害羞。但毫无疑问,她今天的这一身穿着打扮,必将在京城中引发远比海南那一回更大的轰动。别的不说,就在场的那几位姑娘,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想尝试一下的,哪怕她们压根儿不信洋教。

——美丽婚纱对于女人的诱惑力,绝对是超越了时空和文化的阻隔。让自己在这一天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这是每一个女孩子与生俱来的梦想,无论现代女还是明朝女,都一样。

陈涛挽着新娘子,很快便走到了天主堂的正厅门口。到了这里陈玥儿终于敢抬起来,因为旁边有人穿着跟她差不多式样的衣裳呢——站在两边的王娇娇和安娜分别向她打了个招呼。在她们鼓励的眼神之下,陈玥儿终于勇敢起来,她昂首挺胸抬起头,在两位盛装美女的陪伴之下,一同踏入了厅堂大门。

“难怪要穿那么鲜艳的衣服……”

这时候围观众人才看出些意思来——红,白,蓝,王娇娇与安娜刻意选择的衣服颜色,在最大程度上将中间陈玥儿的白婚纱衬托的无比夺目。当然她们自己也非常亮眼——说起来这三位都是带着老公的,但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多半都只放在了女性身上。而站在旁边的先生们……哪怕新郎倌陈涛,这时候也完全成了不起眼的配衬。

跟在新郎新娘之后,大队贺客们一块儿进了正厅。如今的天主堂正厅还只是一座纯中式建筑,面积也不算太大。只有里面的摆设还是按照西方天主教堂传统来布置——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连墙壁上的十字架和天主像都是绘画上去而非塑像,供信徒休息的座席也只是长条板凳,连个靠背都没有,可见这处天主堂的开创者利玛窦和如今的主持人汤神父日子都不是太宽裕。

不过这一回,主持婚礼的业务肯定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好处——墙上挂着许多全新的装饰性织物,显然都是刚刚从琼海贸易公司仓库里搬来的上品。而且这些织物都已经经过剪裁并且绘画上了宗教场所的图案,想必不是临时性的装饰,而是会永久留在这里的。

这对于天主堂来说可是一笔不小收入——要知道在如今这个年代,布帛与金银钱币一样是可以作为硬通货使用的。万一将来没钱用了,教堂里光靠这些织物,也能换回足够的生活物资呢。

而短毛为了这次仪式,所花费的可不仅仅只是布料而已——事实上大多数进来的人首先注意到的也不是那些布料织物,而是更为鲜艳,更为醒目的大量——鲜花!红的,白的,黄的,紫的……无数美丽的花卉根据其颜色浓淡深浅,被精心组合起来,将教堂内部妆点成为一片彩色世界。这让整座厅堂在宗教的严肃气氛之外,更增添了一种喜庆氛围。

“短毛这钱花的……”

无数人在心中发出这样的感慨——这个季节的北京城还没到花朵盛开的时候,而且这里许多花卉种类在北方也看不见,分明是专门从南方运来的。

鲜花可不是什么方便携带的东西,以这个年代的运输成本,花费宝贵的运力,专程千里迢迢从南方运来这些用不了多久就要枯萎的花卉……这行为简直比当年“一骑红尘妃子笑”还要夸张啊!

如此铺张浪费到极致的行为,如果是哪个大明官僚敢这么干,甚至哪怕是皇家御用,也必然会被朝野舆论批得一塌糊涂。又如果是普通商户人家胆敢这么嚣张炫富,也肯定早被抄家流放——明朝的商人天生低人一等,这可是从太祖,成祖年代流传下的规矩!

可偏偏那伙髡人不在此列——人家用自己的船,运自己的货,花自己的钱。哪怕舆论管不着他们。而所谓“祖宗规矩”对他们更是一句笑话——太祖成祖那会儿可没有能够自建军队的商人不是?

所以对于短毛这种不经意间的露富行为,场中那些旁观者最多只是暗暗在心中腹诽几句,而更多的还是羡慕。尤其是那些年轻女孩子们,她们可没那么多复杂想法,只一心一意盯着那些漂亮花束流口水——听说婚礼结束以后这些花束都是可以拿走的!

之后的“我愿意”环节,其实也和这个时代的天主教习俗没什么关系——陈涛这次举行的与其说是一场“西洋式”婚礼,还不如说更接近于一场“现代式”的婚礼,很多步骤其实跟宗教没啥关系。

但明朝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啊,而那几位正宗的耶稣会神父——他们也许不会说“客户就是上帝”这种话,但至少“出钱就是大爷”这一条规矩还是遵守的。既然客户有要求,又没有违反教义,那照办就是。

所以尽管汤神父把那句“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念得有点结结巴巴,但他依然还算是很尽职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这番新颖却又诚挚的誓词也确实打动了不少人,当陈涛与陈玥儿两人双双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的时候,现场除了陈大雷以外,居然还有好几位观礼客人激动地流下了泪水——当然,都是女性。

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男女双方交换戒指的步骤时,一位专门被挑选出来,圆滚滚胖嘟嘟的小朋友捧着棉垫子,垫子上两只硕大的红宝石戒指耀耀生辉——倒不是找不到钻石,而是以这个年代的技术手段,钻石不太好加工。而且在琼海军控制的地盘上,并没有稳固的钻石产地,这年头又没什么戴尔比斯公司,宣传这个没什么意思。

相比之下红宝石的产地主要在暹罗,缅甸,安南,以及云南等地,都是东南亚这一带,琼海军力量能够辐射到的地方。为了交换琼海军的工业产品,这些地方所能拿出来的土特产品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各类宝石。而贸易公司中从总经理到股东,绝大多数又都是女性,对这些漂亮小东西没什么抵抗能力……于是各类宝石便源源不断销往海南岛。到如今总公司的仓库里,可着实储存了许多珍贵宝石。

陈涛的明光堂下一步便打算从眼镜铺子向真正珠宝铺转化,借着自己婚礼先打个广告,如果能在京城贵族圈子中树立起“结婚必用红宝石”的概念,那以后细水长流的生意可少不了。

广告是否有用还不知道,但至少现场的效果真不错——当新郎新娘双手互握,带着白手套的手指上,两颗非常醒目的红宝石戒面互相辉映着,可着实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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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四 陈涛的婚事(五)

八位衣着华丽,盛装打扮的年轻姑娘簇拥在陈玥儿身前,一个个神情激动,脸儿绯红——按照力劝她们上来的男伴所言:这西洋婚俗,谁能得到新娘子手中花束,便是下一位准新娘候选。

其实未嫁姑娘到了这个年龄段,接下来用不了多久肯定都要出阁,这种话本来就是哄人的。但偏偏年轻姑娘还就吃这套,这时候一个个目光灼热的盯着新娘子手中花球,还真把这当作了某种预兆来看。

陈玥儿见状也颇感为难——这段时间她们之间多有交往,说起来大家都是认识的。虽然其中也有一两个关系特别好,走得近的,但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毕竟不好意思公然太偏向谁。

于是她干脆背转过身子,将花球朝后上方一抛,落下来碰到谁算谁,真的是完全凭天意了——当然扔的时候稍稍往自己闺蜜那边靠近了一点,这个总是在所难免的。

花球在空中斜斜落下,眼看着就要落到武平伯家三姑娘陈金娘身上,女孩子都张开臂膀,准备迎接这落入怀中的好兆头了。旁边却忽然伸过来一双手,仿佛老鹰扑食一样,唰的一下把花球给抓走了。

陈金娘顿时愕然,转头一看,果然是她——宁晋伯家的二小姐刘缳缳,年方一十三岁,在这一批待嫁女中是最小的。平时大家交往之中,这丫头往往仗着年纪小,大家都让她,撒娇弄痴的,处处掐尖要强,总爱沾些小便宜——听说她们家里头也是这样。刘缳缳的亲娘虽然不是正室,出身也不太好,可靠着自身容貌出众以及各种小手段,硬是把宁晋伯迷得神魂颠倒,虽然还不至于到“宠妾灭妻”的程度,却也是颐指气使,把持了宁晋伯家后宅的很大一部分权力,刘缳缳算是“家学渊源”,自幼便将她亲娘的小手段学了不少。

——果然,把花球抢到手后,面对着目瞪口呆的陈金娘,刘缳缳还对她摆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可爱笑脸:

“谢谢金娘姐姐!”

然后便抱着花球高高兴兴跑开了,只留下自幼便被教导“女孩子要贞静娴淑”的武平伯家三姑娘独自在风中凌乱……

“怎么能这样?”

“一点都不矜持!”

而刘缳缳那边,其实只是小女孩子的一时顽皮而已。但她却没想到,抢到这花球后,竟然还真有后续节目在等着她——当刘缳缳得意洋洋捧着新娘花束走回到自己原来位置之后。周围那些一起来参加婚礼的短毛年轻人却也都转身过来,朝着她的男伴挤眉弄眼,还有大吹口哨的,似乎是在催促着什么。

而刚才还笑嘻嘻哄骗刘缳缳上去抢花球的小伙子此刻却有点尴尬的样子,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在磨蹭什么。直到在周围伙伴的起哄之下,才终于慢吞吞走到刘缳缳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首饰盒,打开来,雪白绒面上,也摆放着一枚大红色鸡血石戒指。然后,在那小女孩子惊讶的目光中……他跪下了!跪下了!!跪下了!!!

当然只是单膝半跪,手中戒指高高举起,现代人当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明朝人可不知道啊。一时间教堂中所有的明朝人全都惊呆住了。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那小伙儿,以及周围那群正在开心起哄的短毛们,不知道这伙海南髡人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在做看客的时候胆子大得很,拍手起哄无所不为,而等到自己成为主角了,立马就变的腼腆起来——那跪在地上的小伙儿似乎也免不了是这种俗人。虽然事先早就做好了若干心理建设,事到临头,在那么多双眼睛的瞩目之下,他却还是有些怯场了。

结结巴巴的,他口中嗫嚅着说了些什么,根本听不清楚。但旁边那些兄弟们当然不会放过他,七嘴八舌毫不客气的喊叫着:

“声音太小,听不见!”

“大点声!大点声!是男人就大声喊出来!”

在一帮兄弟们的撺掇,或者说逼迫之下,他终于不管不顾的大吼道:

“缳缳,嫁给我吧!”

“啊……?”

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刘缳缳一下子傻掉了——她纵然活泼要强一些,本身毕竟还是个按照传统标准培养出来的“明朝淑女”。平时虽然有些大笑大闹,调皮捣蛋的出轨行为,却也只是在闺阁之中,最多只是跟比较熟的女伴们闹一闹,比如刚才抢夺花球的行为,若不是平时跟陈金娘比较熟悉,在陌生人面前断然不会这么刁蛮的。

可这会儿却忽然成了所有人的瞩目焦点,还有个大男人跪在自己面前,大喊着……这叫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怎么受得了。

于是此时刘缳缳唯一的动作,就是用双手加那个大花球遮住了脸,虽然看不见面容,却是连耳朵根都红透了。本来她还要作势逃跑的,却被朱月月,苏暮雪等一干人给拦住了——这帮短毛女人起哄起来劲头可也不比男人差。在旁边叽叽咕咕的笑闹着,要刘缳缳赶紧接受。起先还只是小声劝说,但很快,在一帮捣蛋鬼的竞相挑唆之下,也变成了大声的催促:

“收下来!收下来!”

起先还只是几个短毛在喊,但慢慢的,那些本地贺客们也开始加入其中,当然都是些年轻人,尤其是那几位刚才同样站在台上的女孩儿,如果换了她们自己肯定也非常害羞尴尬的,但这时候却喊得最是大声。

对于大厅中一瞬间便被引爆到了极点的欢乐气氛,陈在竹和钱养先两人当然不会掺和进去——他们的年龄和身份都不允许他们这么做。而且一直以来的传统文化素养,也让他们很难接受这么简单,直白,以至于让人感到有些粗俗的方式。

见那位刚刚主持过仪式的汤神父恰在旁边,钱养先不禁凑上去,悄悄问道:

“敢问大师,这难道也是你们西洋的婚俗么?”

中文很好的汤神父先是摇了摇头,但随即却又笑眯眯道:

“并不是,但我觉得这很好啊,很让人感动呢。”

“感动?人家女孩儿怕是被吓死了吧。”

钱陈二人望着人群中那个小姑娘,心中暗自想道。他们原以为那姑娘被这么一逼,接下来肯定要哭闹开了,没准儿连亲事都要黄。

然而现场形势却并未向这方向发展,那位刘家小姐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虽然捂住脸,似乎还有些哼哼唧唧的,却听不出是哭是笑。而周围人群,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脸上却也渐渐显示出笑容来。

就连他们自己,不知不觉的,心底居然也隐隐生出了一丝羡慕之情——能够这样毫无顾忌,不怕任何谣言物议,想做啥就做啥的自由行事,不正是短毛长久以来,一直让他们最为向往和嫉妒的地方吗?

“这帮短毛可真会玩儿!”

“……上古之时,《关雎》之唱,想来也无非如此。琼镇诸君倒是颇有古风啊……”

两人低声议论了两句,之后虽然没有跟着起哄大喊,却也轻轻鼓动手掌,打着拍子为那些闹腾着的人群鼓劲,也算是参与到这场颇为有趣的小闹剧中来了。

他们两位老学究尚且如此,其他客人当然更加放得开,不一会儿,大厅中便满是哄闹笑声。都说要收下来,就连陪着刘缳缳一起前来的奶妈嬷嬷,也悄悄站在自家小姐身后,低声念叨着“要不咱就先接了吧,那么多人呢,总不能让姑爷一直跪着吧……”

本来那奶嬷嬷还想自己去把戒指接过来的,但立即被旁边晓事的仆妇拉住,说这哪儿是咱们下人能插手的,肯定只能是姑娘自己接,所以只好在旁边低声相劝。

在现场客人们的集体鼓励和催促之下,一直显得手足无措的刘家二姑娘终于有所动作——只见她飞快伸出一只手来,将那戒指连盒子一起都抢了去。然后便在大家的笑声和祝福声中,一头扎进到新娘子陈玥儿怀里,深埋着头,再也不好意思抬起来了。

而大伙儿也都围拢上去,纷纷向着新郎新娘以及那对出了风头的新人致以祝福。然而,在这热热闹闹的场景之外,却有一位姑娘茕茕孑立,完全没有上去沾一沾这份喜气的意思——却正是被抢了花球的陈金娘。

“……那是我的花球!”

其实如果是陈金娘自己处在了刚才刘缳缳的位置,以她的内向性格,肯定表现比后者更加羞涩尴尬。但这时候她却完全忽视了这一点,只看着那个处在众人包围之中,几乎和新娘子一样引人注目的小丫头,眼泪珠子都要滴下来了。

“怎么,不高兴啦?”

正在悲伤时,旁边却走过来一人,正是郭逸——她的男伴。见陈金娘一脸郁闷表情,立刻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呵呵笑了:

“其实那花球不过是个引子而已……我们今天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戒指的。”

一边笑着,郭逸从怀中取出一个首饰匣,打开后里面果然也是一枚亮闪闪的红宝石戒指。

“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下跪的。”

说着,郭逸便当真作势要跪下来,但立即被女方一把拉住——这时候的陈金娘完全把刚才对刘缳缳的嫉妒想法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反而紧张无比的四下观望,唯恐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瞎闹什么啊……你们不怕丢丑,我却……不要呢!”

话虽如此,陈金娘伸出来的手却一直没收回去。直到郭逸老老实实将那戒指放入到她的手掌心中,方才展颜微笑。先前的沮丧与悲伤,全都不见。

七二五 陈涛的婚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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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小小的插曲之后,天主堂的仪式算是正式结束了。如果按照西洋习俗来看,婚礼的步骤其实都已经完成。

但这毕竟是一场在大明朝举办的婚礼,陈玥儿虽然虔诚信奉着天主教,但终究还是个地道汉家姑娘。陈涛和她在商量婚礼流程时,其实也更多是依据他们现代人所习惯的方式来操办。所以这场婚礼还有下半场——中国人的传统项目:宴席。

其实这场宴席从中午就开始了,毕竟已经把客人们请来了,总不见得说您老先回家吃个午饭晚上再来赴宴不是?所以在天主堂举行过宣誓仪式后,客人们便三三两两,或坐车或乘轿,当然也有步行的,向着明光堂那边进发——席面开在那里。

比起稀奇古怪,没几个人看得懂的西洋仪式,还是喜宴流水席比较符合广大街坊邻居的习惯和爱好。所以当那对新人以及主要观礼人员还在天主堂那儿瞎折腾的时候,明光堂这里已经是熙熙攘攘,简直比琼市坊还要热闹些。

当然来的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大都就是冲着吃好喝好来的——比如某位街坊一大早就兴冲冲带着婆娘和大大小小三个娃子跑过来,到门口说上两句吉祥话儿,便兴高采烈去旁边毛毡棚帐里排队去了——凑足十个人就开一桌席面。吃完了只要你肚子里还能撑得下可以继续去排另一队,反正大鱼大肉,蔬果酒水管够!

于是当天主堂的大部队来到现场时,他们所看到的便是一幕欢乐景象——除了流水席大吃大喝外,居然还请来不少戏班子杂耍艺人在现场助兴……简直就是一场类似于庙会的狂欢节日。

“哈,那边何其太雅,此地又未免过俗。”

陈在竹和钱养先两位这回搭上了顺风车,还是某位短毛老爷的座驾——因为其本人帮着去招待客人,车子就让出来载朋友了。这两位舒舒服服坐在皮质沙发椅上,不用再象刚才过来时那样小心翼翼避开路上的泥坑,也有闲心思扯些闲话了。

车上还有几位客人,也大都是跟他俩差不多身份,其中一位老者乃是陈大雷的帐房,这回也全程参与了婚事操办的,闻言便笑道:

“这是我家陈老爷的主张,姑爷小姐爱玩那些花里胡哨的西洋仪式,那也由得他们。可在咱们老辈儿眼里,终究还是不如这流水席容易积福纳德啊,这人来人往的,每人道一声吉祥,众生之愿护佑,岂不比什么西洋神仙管用得多。”

“只恐花费高了些……我看那席面档次不低啊,八珍俱全,去四喜楼里叫的话,差不多也要二两一桌了吧?瞧这架势,一天下来百来桌总要有的。这还是第一天,”

“嘿嘿,我们陈老爷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从小信了那西洋教,拖到如今方才出阁,这等大喜之事,花费点怕什么——十天流水席,一天不能少!”

车厢中几位客人都是清客幕僚之类身份,在待人接物方面当然都是极熟络的,包括陈钱二人在内,闻言均是点头感叹,大赞陈老爷的爱女之心。

说话间马车已驶入后院,他们这些高档客人当然不会去坐大棚——说穿了双方的目标也不一样。人家来只为了混上几顿好的,你把酒席安排好就啥事不管才是最妙,主人家若摆出的气派若太隆重反而会让他们不自在。

但这边坐车的可全都是正儿八经为了人脉关系而来,肯定不能跟那些街坊邻居混作一路。这些客人们在乎的也不是一两顿饭,所以都是直接去了明光堂的内院中,在那里自有更好的安排。

不久之后,陈在竹和钱养先二人便一人端着一只托盘,四下转悠着寻找吃饭地方。托盘里东西不多,也就是一盘子一杯子,分别乘放着一些他们爱吃的东西和饮品——在长条桌那儿自己选的。如果在其它地方,这种让客人自己拣选食物还要自己找地方才能坐下来吃饭会被认为是不尊重,不礼貌的表示。但在短毛这里却很寻常——陈钱二人曾经多次参加过短毛的聚会,知道他们特别喜欢这种被称为“自助餐”的形式,确实也自在随意,没什么繁文缛节,正符合短毛一贯以来的行为习惯。

当然在善于引经据典的老夫子们眼中,这一切都是有依据的:

“无非分餐而食的魏晋古风……短毛不过稍作变化而已。”

当那二位找到个好位置坐下来后,遍观四周,这里的客人似乎都比较适应这种用餐方式——这些大中午就赶过来,并且愿意在这里耗上个一天半天的贺客多半是来自京城商界,和陈大雷或琼市坊有生意上的联系,以及其它一些三教九流,希望能与琼海军拉上关系的人。以前多半都是打过交道,也接受过短毛的款待。

他们按照各自的爱好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有和钱陈二人一样,两三好友浅酌小聚的,也有十余人坐在一起高谈阔论……总之都是随性得很。彼此间谈论的内容也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比如围在女方家长陈大雷身边的那一圈子,多半都是北京城商圈的人,此时除了一些恭贺话语外,更多就是类似于生意经,商贸交流之类的话题。而另外一边,在上午主持仪式的汤神父四周,则是京师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西洋夷人聚拢在那里,叽里咕噜说着一些外洋话语。本来也没几个人能听懂,更不会吸引人的,却因为此刻那位“西洋短毛”杰大夫及其夫人坐在那边,却也引了不少人希望与其结交者围拢过去,不管是否对那西洋教感兴趣,都做出一副虔诚好奇的样子,听那位汤神父讲道。

至于其他几位“真髡”周围,自然更是围满了人,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那几位正跟某小姐坐一块儿的,就很有眼色的无人前去打扰,就连女方的贴身丫鬟和婆子也都自觉坐开些,以便让他们享受这小小的二人世界。

“给……哈,别害臊了,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刚才盯着看了半天。”

郭逸笑吟吟将一盘子奶油裱花小蛋糕放到桌子上,并稍稍朝陈金娘那边推了推。后者脸色晕红的瞪了他一眼,却默默将盘子拉到自己面前。

——类似于奶油蛋糕这类精致甜食哪个女孩不喜欢,只是她先前已经夹过几块,终究不好意思往盘子里堆太多。要不回头肯定给那帮女伴笑话——她们这些小姑娘相互之间都紧盯着呢。

说起来一个未婚姑娘和男人同桌吃饭,本身便属于大大违反了礼仪的事情,不过在当前这种气氛之下,而且她们这帮来参加婚礼的女孩子都是如此,最主要是家里都默许了,那倒没什么忌讳。但如果在这些小地方被抓住辫子,闺中调笑起来却也难堪。

当然这也要看各人的,如果是刘缳缳那种性子,多半就不会在乎周围的眼光。可惜刚刚才出了那么一个大风头,就算刘缳缳再怎么胆大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只能先回家了,不过听说到了晚上还会过来——毕竟她仍舍不得错过这场大热闹。关键还能从中看到自家婚事的预演,那可是最重要的。

——接受对方的戒指,接下来毫无疑问就要开始“走程序”了,刘缳缳这下可算是吃了定心丸啦。其实自己也是……想到这里,陈金娘小心转动了一下手上戒指,将那鲜艳的红宝石戒面更加转向手心一侧,免得引来别人注目。

之后,正当她专心致志对付那些小蛋糕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一张桌子上传来了小小一声惊呼——虽然在这里不讲究什么“不见外男”的规矩了,可她们这些闺阁千金毕竟不可能去跟那些三教九流陌生人挤在一起。所以在各家丫鬟婆子有意无意的引导和隔离之下,这边一块便是她们的专用区域,这些“二人组”都是差不多坐在一块儿的。

此时传出声音的正是旁边一桌男女,女方是永康侯家的千金。陈金娘立刻转过头去,却看见那位徐家小姐正飞快把手缩进袖子里,但哪怕仅仅只是惊鸿一瞥,却也让她看对方手指缝间露出的一缕红光。

“哈,看来今天成功的并不是只有咱们两对啊。”

旁边郭逸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同样也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几个人准备的红宝石戒指本就是同一批,色泽光彩都差不多。于是他举起杯子,朝那一桌上的伙计遥遥虚敬一下,两人脸上都显出某种得逞大灰狼般的奸诈笑容。

除了郭逸这边,王晨和他的女友……现在又恢复为成国公府待嫁千金的那位朱家小姐也看到了这一幕。这主要是因为女方一直比较在意她的“前”小姑子,毕竟之前是姑嫂,如今忽然要变成类似于妯娌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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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六 陈涛的婚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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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晨完全不在意这个,事实上他才是第一个把戒指送出去的——前两天就送了。自从上次和胡雯拜访过成国公府后,对方家长就完全不介意他们两个私下见面了。平时接触机会远比其他几对要多。这时候看见那边成功,也只是哈哈一笑:

“瞧,我没说错吧,今天大家差不多都能成的。过两天你就能正大光明把戒指戴上啦。别担心,没人会笑话你的。”

坐在他旁边的那位朱家小姐虽然从原本要禁锢她一辈子的那幢小楼中走了出来,但心理上似乎还不太能适应这样的变化,不太想多谈这种话题。闻言并不回应,只把话题岔开道:

“你画的那些画儿呢?再给我瞧瞧。”

陈涛结婚,一帮兄弟们自然各有职司。王晨今天的任务是担任“摄像师”——负责用画笔把今天的场景记录下来,尤其是新娘子的风姿,当然更要重点描述。将来要作成大型油画,准备传诸于子孙的。

具体的细部描绘要等到有时间才慢慢搞,暂时先画了几张神态和场景的定格速写。但朱家小姐偏偏就很喜欢这种风格,尤其是陈玥儿穿着婚纱缓步走入教堂的那一瞬间,那纷繁复杂的曳地长裙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的重重光影变幻,让本就艺术细胞浓厚的朱小姐为之迷醉不已。

更不用说她自己也是个待嫁女,和其她女人一样对于婚纱有着无与伦比的向往和羡慕。此时从王晨那里接过那几张炭笔画,目光灼灼只盯着看,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见她一副着迷的样子,王晨微微一笑,拿起速写本刷刷刷又画了一幅,抬手递给她。女方接过一看,却不由得满面惊喜——其实就是先前陈玥儿的那张人像,但王晨把人脸部分替换了一下,变成朱家小姐自己的。

王晨只是随手为之,但女方接过画儿以后的表现却让他颇为讶异——朱家小姐表情激动无比,竟然连眼眶儿都湿润了。

“多谢你啦,虽然我不能亲身穿上它,能有这么一张画儿,也足慰平生了。”

王晨顿时迷惑不解了:

“你为什么不能穿?”

这下子反而是对方迷惑的看着他:

“不是你说的么,这衣裳代表着新娘的纯洁……所以我……”

王晨顿时一拍脑袋,心说多嘴多舌果然没好事——先前新娘子出场时一身白衣当然是在本地人中间引起了很大波折。而当时王晨为了显示自己的渊博,便在女友面前说了一大堆西洋婚俗,也包括这白色婚纱的涵义——却没注意到女朋友眼中渐渐浓厚的黯然之色。

幸好这时候又提起来,否则回去之后多思多虑的岂不白白伤心。于是王晨连忙又绞尽脑汁的寻来各种实例为她开解……

“这终究只是一件衣服罢了,爱咋穿咋穿,西洋风俗跟咱们其实没多大关系的。”

“咱们那儿的风俗其实只是把这个当作结婚制服,哪怕三嫁四嫁都照样穿婚纱呢……哦,对了,还有专门为孕妇设计的款式,挺着大肚子也一样穿!”

最后一句话终于把对方逗笑了,在说了一句“好不知羞”以后,两人之间总算又恢复到了原本那种艺术家之间相知相得的默契感。而王晨先前一直隐隐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劲的,这时候也终于找到了原因。

…………

吃吃喝喝,谈谈笑笑……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所有来宾都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随着天光渐暗,日色昏沉,意犹未尽的客人们在迎宾和接待人员的招呼引导之下,进入到了这次婚宴的主厅,也就是明光堂的主展示厅,那座曾经在京师里引起轰动的“水晶殿堂”之中。

所有客人进去之后的第一感觉:哟,气氛变了么!原来那些地方都是按照短毛的爱好,大量使用了鲜花和绿色植物做装饰,纵有织物也多以明亮浅色为主。而在这里,一个个大红双喜字灯笼高高挂起,墙壁上悬挂着的流苏和锦缎也都是最为纯正的大红色,虽然在许多细节方面上还是脱不了短毛特有的那种简洁味道,但整体风格上毕竟还是回归了符合传统的喜庆,富贵,以及以红色为主的审美观。

“这才对了么……任你千奇百怪,到最后还是要回到这条路上来。”

不少客人心头浮现出这样的念头,这种感觉让他们很愉快,就好像看见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年轻人,不管开头时多么离经叛道,到最后终于回归到传统,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

尤其是那些前来出席宴会的大明高官,更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这莫非是某种寓意?甚至是琼海军这整个团体所做出的某种暗示?文人本就多虑,能做到朝廷高官的更是个个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很多事情,哪怕本来只是有一丝可能性的,他们也能硬生生撬出一条缝来,最终将其辟成通衢大道。

心中抱了这么个念头,他们以后对琼海镇的策略自然会更加灵活,更加务实一些……当然这些变化只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地潜移默化,此时此刻,恐怕就连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在这最正式,最隆重的晚宴时间,来的客人们档次也是最高——比如当朝首辅周延儒,礼部尚书钱谦益,以及刚刚官复原职的户部尚书毕自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等等一干朝廷大佬,纷纷出现在宴会厅中。虽然只是略坐一坐,说上两句恭贺吉祥之语,却足以体现出他们对琼海军这个团体的亲密与重视。

包括宫廷中的几位大太监,王承恩和曹化淳自己不方便过来,却也遣人送了极重的贺礼。至于一干正在与短毛议亲的勋贵家族,更多半是家里最能做主的老人亲至——未必是袭爵的那位,而往往是老太太,老祖母等最年长之辈。她们可以借此机会对琼海镇这个团体从各个方面再好好考察一下,以真正确定家族是否要迈出这一步。

考察结果自然是很满意的,别的不说,光短毛那令人乍舌的深厚人脉就足以让她们下定决心了。当今天下,除了琼海军这么一个仿佛天上掉下来的怪胎,还有哪个团体能同时在文官,武将,商人和勋贵中间都混得开呢?在这帮人面前,朝廷官场以往的那些明规则潜规则几乎都统统无效,

则是来自于周皇后赐下的贺礼——作为皇帝的妻子,母仪天下之主,她的举动毫无疑问是代表了皇家的态度。陈涛在钦天监有个职位,算是朝廷官员身份,所以周皇后赐了陈玥儿一个孺人头衔以及相应的服饰。虽然只是女性诰命中最低的一档,却也能算是“体制内”人员了。

于是,晚宴的最**,便是陈玥儿穿着全套的凤冠霞帔,与胡雯,王娇娇,朱月月,苏幕雪,安娜等一干闺蜜,还有那八位世家女站在一起,大家同时对着王晨手中的一个小方盒儿大叫“茄子”!

——他们那些现代产品到如今能用的也没多少了。不过这种关键时刻还是能奢侈一下的。要说光有数码相机没有打印机可怎么办呢?不怕,由王晨负责“人工打印”——到时候他对着照片原样画出来!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那八位世家女在拍照时全都有意无意的亮出了左手——在她们的无名指上,各自都有一枚亮闪闪的红宝石戒指在熠熠闪光。很显然,除了可怜的林汉龙同学——他所追求的那位英国公府小姐今天压根儿没出来。其余人等,只要是把女友约出来的,全都求婚成功了!

…………

有的地方喜气洋洋,有的地方却是杀气冲天。就在北京城里,琼海军大办喜事的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蒙古草原上,却是寒风烈烈,遍地都是死人和死马的尸体。又有无数刀矛箭矢散落于长天碧草之间——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大战。

但此时此刻,在现场,却也洋溢着另一种形式的欢喜……

“恭喜大汗!贺喜大汗!”

“我大金万胜!万胜!”

类似的呼号从千千万万人口中迸出,他们中有的人身上还负着伤,流着血,但全然不顾,只挥舞着手中兵器,尽心竭力向着他们的统帅,大金国的天命汗皇太极发出欢呼。

“父汗,从俘虏那里得到消息,虎墩兔那老贼确实死了,大沙海以南,从此都是我们大金的啦!”

年方二十五岁的爱新觉罗?豪格纵马上前,在向着他的父亲皇太极躬身行礼的同时,也禁不住放声大笑——这一战打掉了蒙古最后敢战的力量,而且还证实了老对头林丹汗的死讯。从此草原上再无大金之敌,皇太极的地位愈加稳固。

而作为皇太极最年长,且多次追随其父经历战阵的儿子,自己将来的地位毫无疑问也会更加稳固——父亲的位置将来一定是由自己继承,豪格对此从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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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七 向南

面对着部下的欢呼,儿子的祝贺,作为接受这一切荣耀的中心人物,那位身高体壮,在历史上连原本名字都没留下,却将“黄台吉”这个普通名号变成了自己专属名词“皇太极”的大清帝国开国君主却是沉稳依旧,闻言只转头看向旁边,一个约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上:

“兄长以为如何?”

——当年老汗王努尔哈赤死后,原本定下的体制是四大贝勒共治。经过数年明争暗斗,阿敏和莽古尔泰先后被除去,只剩下了一个代善。皇太极虽然早已确立自己南面独坐的权威,但对于这位诸兄弟中最为年长,而且一向对自己颇为恭顺的哥哥还算客气。

而代善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以及皇太极唯独留他下来的原因。对皇太极的态度极为恭谨,闻言当即躬身道:

“虎墩兔既死,蒙人从此不足为患,草原大漠尽数平定,此皆大汗之功也!”

听代善都这么说,皇太极脸色稍好,但还没等他再开口,旁边却先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可惜只是打败了一群穷鬼,抢到的牛羊牲口也少,还顶不上这回出兵的消耗……若是就这样回去,今年恐怕都过不下去了。”

一听这丧气话,旁边豪格自是勃然大怒,只是当他转过头,看到那个胆大妄为的发言者时,却只是咬了咬牙,居然没敢开口。

——这个胆敢皇太极面前炸刺儿的家伙虽然年纪比他还要小三岁,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可从辈份上算,却是他不折不扣的叔父。而且无论是手中统领的牛录实力,还是在八旗中的身份,都要远远强于他。就连对外作战的功勋上,也素来都能将豪格压得哑口无言。

此人当然就是努尔哈赤的第十四子,正白旗主,爱新觉罗?多尔衮。这是个极其聪明的家伙,别的不说,能够在皇太极这种心狠手辣的强势君主手下混出头,不懂得能屈能伸,没有相当的察言观色技巧可做不到。

比如这一回——虽然多尔衮的语气和言辞都不太恭敬,但皇太极居然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反而微微点头道:

“墨尔根戴青所言甚是,这一战虽然取胜,我们的困境却并未解除。”

这句话可着实让豪格大吃了一惊——父汗居然没发火?他不敢招惹多尔衮,可不等于自家亲爹不能啊。要知道当年身为四大贝勒之一的莽古尔泰都常常因为说错一句话,或者仅仅是“态度不恭敬”而被父汗罚没牛录丁口。多尔衮的身份虽尊,比起当年的正蓝旗主三贝勒莽古尔泰可还差点,父汗为何对他如此容忍?

注意到了他的诧异,年轻的正白旗主脸上不禁现出一丝冷笑——自己其实是说出了大汗想要表达的意思,在帮大汗搭梯子呢,连这都看不出来,果然虎父犬子!

果然,皇太极接着多尔衮的话题,继续道:

“去年收成不好,攻灭东江军平定辽东的行动又是功败垂成,还折了十贝勒和许多精锐。此后一整个冬天,断断续续的一直不得安宁……无论人员还是兵粮军器,损耗都太大了。”

提起此事,所有在场的后金高层人物脸色都极不好看——皇太极虽然刻意避免提起那个可怕的对手,但他们心中又怎么能,怎么敢将其忽略!

后金向来是以战养战,从敌人手中夺取给养物资,连人丁都是靠抢的,可偏偏在去年的旅顺口,死了很多人不算,还什么都没捞到,这损失可太大了。

“若是不能找地方弥补回来,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这一回出兵,虽然平定了草原大漠,可取得的物资却是极少,根本不足以填补我们去年的损失。”

说到这里,皇太极缓缓转过身去,举起手中马鞭,指向南方:

“所以我们要往南边打,只有南边才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再次破关,攻打明国!”

多尔衮紧接着明确喊出了皇太极的下一个目标,显然是早就商议好的。可一众后金将领互相看看,脸上却都显出几分挣扎之色。

——若是从前,听说要进攻南方明国,他们可绝对不会这么犹豫,一个两个跑得比谁都快,惟恐落在后面抢少了。但如今,在经历了那个噩梦般的冬天后,他们变得“理智”了许多。

过了片刻,却还是资格最老,在皇太极面前面子最大的代善低声说出了大家的忧虑:

“明国诸军皆不足虑,可唯独那群绿皮……”

——绿皮太可怕了!这是在场所有爱新觉罗家族成员们的一致观感。要说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是大家一起凑份子,出人出兵去给十贝勒报仇的啊!

肖朗在战斗中击毙德格类,对于琼海军来说不过是顺手为之,就好像踢开一块挡路石子儿一样自然。但对于后金集团来说,这却是绝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啊——努尔哈赤十六个儿子,除了他们自己内部争斗干掉的,以及意外病死,以往可从来没有在战场上有过折损,更不用说是被最瞧不起的明**队所击杀了。

回忆一下肖朗受伤后,海南总部那边是如何的群情激奋,再结合自从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以来与明军作战一直屡屡获胜,十几年常胜不败心气下所培养出的骄横与狂妄,大约就能想象到当时整个爱新觉罗家族是如何的暴跳如雷了。

血的耻辱,当然只能用血来偿还。有皇太极这样的强势君主在,八旗中不可能有人在此事中置身事外。各大旗主和贵人都派出了手下最优秀的勇士,共同组成了突袭部队。正面强攻不行,哪怕暗中偷袭,也要将那些可恶绿皮统统杀光!

庞雨和解席等人先前在旅顺口苦熬时,对于后金兵源源不断登岛骚扰的行动深恶痛绝。但他们却并没有深入细想过——那些后金兵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也不是玩游戏,一批怪物死光了还会刷新的。每一个能够出现在旅顺半岛上的后金士兵,其实全都是从八旗中精挑细选出来,有过至少五年以上战阵经验的勇者。

他们明知道去了之后很可能回不来,明知道要对付的敌人拥有极为可怕的武器,先前已经杀死了大批族人和同辈,却依然敢于坐着小划子和独木舟,在最寒冷的严冬气候下,只携带最少的给养和装备,在没有后方支援的情况下前往半岛上寻机刺杀绿皮军统领——这样的勇士在整个女真军事集团中也是属于最宝贵的财富。

——然后他们就真的再也没回来,就那么白白消耗掉了。琼海军和后金兵在旅顺半岛上玩了一冬天的游击与反游击作战,最终统计下来,前后干掉的敌人数量大约是三四百人。解席还说幸好后金投入的兵力不算太多,还在他们能应付得了的范围。却不知这些人能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本身就已经是经历过了极为残酷的淘汰。

——单舟渡海,遇到个浪头就随时可能倾覆或是被短毛海军巡逻船发现后撞沉的风险;在滴水成冰的寒冷冬夜中,潜伏在皑皑积雪中却不敢生火取暖,只能硬熬的无奈;以及身体略有生病或受了点小伤以后完全没有恢复条件,越拖越重的凄惨……得不到后方支持,大跃进式的“特种作战”就是这么麻烦!就连北纬所率领的侦察大队,每一次行动时都必须要将后勤保障放在第一位,后金兵敢这么玩,损失不大才怪。冷酷的自然环境和最基本的军事原则可不会因为那些后金兵是本地人而有所宽贷。

——解席他们只碰到三四百人,但各大旗主拼拼凑凑,派出来的突袭者其实至少超过一倍,足有七八百,近千之众!这些人如果用在正规战阵之上,披坚执锐正面强突,哪怕是在萨尔浒之战这种决定性的大会战当中,只要被投入到关键地点,关键时机,也足够改变一场大战的进程了。

然而在这个冬天,他们被派往旅顺口以后,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掉了。也许在文德嗣收到的海军巡逻报告中会记上一笔“某月某日,巡海时撞沉后金小船一艘”,又或者是东江军中某个伐木工人发现在一棵树下倒卧着几具冻僵尸体,啐一口晦气,换另一棵树去砍伐……仅此而已。

人数上的损失不算多,但对八旗勇士们的心理打击却是深入骨髓。先前正面作战是完全打不过,如今发现所谓“本土优势”,“勇士气魄”也都不能依仗,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此刻,听代善公然将“绿皮”二字宣之于口,就连皇太极脸上都显示出一种混杂了愤怒,厌恶,以及虽经努力控制之下,却依然难以完全掩饰的恐惧神情。只是他作为大汗,当然不能在这方面显出任何怯意,于是便又看了多尔衮一眼。

后者果然立即理解了这位哥哥兼主子的心意,当即大声道:

“俗话说‘南人善舟,北人善马’,那些绿皮听说乃是明国最南边的军队,原本也是千里迢迢浮海而来,他们的舟船巨炮果然厉害,可总不能开到陆地上吧!”

七二八 新琼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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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原本垂头丧气的后金诸将互相看看,眼中都有了些神采。而多尔衮一看有门儿,当即再接再厉,继续大声道:

“明国边墙之内,亦是一马平川。我们破关攻明,乃是以我大金勇士最为擅长的骑射之技对敌,当今天下,又有何人可挡!那些绿皮不来也就罢了,若是他们胆敢来到这平原之上,正好让他们见识到我大金铁骑的弓马娴熟,叫他们有来无回!”

声嘶力竭的叫喊确实起到了鼓舞气氛的作用,在场的后金高层目光都渐渐闪亮起来。这些开创了大清帝国的二代三代爱新觉罗们本就是胆大包天的亡命徒,至少在这一时期,他们还有足够的锐气和闯劲,去面对那些看起来强大而不可战胜的敌人。

当年大明帝国就是这样被试探出了外强中干的本质。如今么,那些绿皮的成色,还要再掂量掂量!

“十四叔说的对!平原作战,我们可以用骑兵对付他们,绿皮的火炮不能上岸,其火铳虽利,总快不过我八旗健儿的骏马大刀去!”

——豪格终于也开窍了,知道多尔衮这是在为他爹开路,也顾不得往日恩怨,连肉麻的“十四叔”都喊出来了。而其余将领贵人亦是纷纷点头,表示了支持之意。

只有努尔哈赤的第七子,被封为饶余贝勒的阿巴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表达不同意见——绿皮并不是没跟人在平原上打过,他们的火炮也绝不是只能装在船上发威。当初孔有德不就是因为十几万人马在山东被绿皮一战打崩,这才不得不渡海投了大金?旅顺之战后阿巴泰专门找孔有德探听过敌人的虚实,知道这段事迹。

只是阿巴泰作为努尔哈赤的庶子,在这个集团中地位并不高,平时也都是靠着谨小慎微,兢兢业业才混到如今地位。要他去跟多尔衮和豪格二人唱反调?这种蠢事才不干!

更何况这些讯息并不是只有他知道——大汗皇太极了解的更多更详尽。光阿巴泰所知道的,皇太极将孔有德专程招往沈阳就不下三次,每一次都是在大金与绿皮作战失败之后,必然是与绿皮有关。

他相信孔有德肚子里那点货肯定早就被大汗全榨出来了,而且大汗还特地嘱咐抚顺额附李永芳特别搜集任何与绿皮有关的消息,其重要程度甚至要超过对明国朝廷本身。

所以大汗是绝不可能轻敌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孙子兵法的精髓。然而此时的皇太极却只是笑眯眯站在那里,看着多尔衮与豪格大声的鼓动着诸将——这意思很明显了,那他阿巴泰当然不会象个傻瓜似的站出来阻碍大汗的意图,所以他虽然张了张口,但也只是张了张口而已。

眼看着场中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而且是向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在进展,皇太极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终于,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他站出来,一锤定音:

“既然大家都赞同,那就这么定了——我们继续向南边打,破关,攻明!”

既然高层们都取得了一致,下面的那些中级将领和底层士兵,对于主子们的决策当然就更不会有丝毫怀疑和犹豫了。这种时候,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高高举起手中武器,扯开嗓门,用最大的声音呼应着主子的意志:

“破关!破关!攻明!攻明!”

滚滚声浪,化作簌簌寒风,飘荡在蒙古大地。

…………

当然了,无论来自蒙古草原的寒风多么猛烈,都不可能刮到海南岛去。烟花三月,仲春时节,正是海南琼州府一年中最为美好的季节。在这个气候越来越冷的“小冰河时代”,就连广东地区冬天时都需要穿皮衣御寒了,也就海南这边还能保持住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南国风貌。

在被琼海军占领并统治了将近五年以后,如今的琼州府已经堪称是大明南方最为富庶,最为繁华,甚至最为奢侈的城市——没有之一。事实上不要说广州,福州,以及肇庆这些南国名城无法与之相比,就连那些从南都金陵,甚至是大明首都北京城来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与琼州府相比,大明治下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成了渣!

别的不说,光是城市道路基本完成硬化或至少半硬化这一条,在如今这个时代就属于绝对的奇迹——除了得天独厚的古罗马人可以借助天然火山灰水泥做到这一点外。古代城市要想达成这个目的,就只能用大块石板铺筑或者是小鹅卵石慢慢镶嵌,无论哪一种都是极其费工费时,没有大量金钱和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而这种事情通常都与官府无关。修桥铺路么,自古以来都是所谓“善人”们的事情,没有他们的自愿捐助,官府才没那么多闲钱来干这种事情。

但琼海军可从不这么认为,对于现代人来说,主持和领导城市建设,乃是一个政府天经地义的职责。而且对于应该如何建设城市,他们的概念也非常清晰:行道树,公共厕所,经过规划的功能分区,当然还有配属了排水沟渠设施,四通八达的硬质路面……等等。所有这些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不需要任何考虑,自然而然便会照这个去做的基本原则。

而做出来的效果,自然而然便会让那些明朝人大开眼界,觉得不可思议——历史上几百年的城市发展成果,在这里却一下子跳跃到了最为成熟的阶段,这怎能不让人感到震惊呢?

庞雨当初在“十三太保镇琼州”时期,就曾经对琼州府的未来发展做过一个简略规划,但那只是一个很初步的构想,不久之后他本人就跑山东去了。真正将其完善和实现,还是后来经过了林汉龙,陈俊,付羽,应荣威等工程技术人员的不懈努力,以及胡雯和赵立德等前后几任主政者的大力坚持,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而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由此带来的一个最大变化,就是“市民阶层”开始快速发展。其中一个例子,便是人力车的大量出现。

——缓步走出政府大院后门,迟正杰的手还没有完全举起来呢,便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棒小伙子,拖着一辆干净整洁的二轮敞篷车出现在他的面前,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标准白牙。

“客人要去哪儿?坐俺的车保证最快最稳。”

“哦?”

迟正杰楞了一下,本来他并不打算坐人力车的,但这个小伙子的热情态度以及这辆干干净净的车子却引起了他的兴趣。小伙儿穿着长袖的白褂子,黑布肥筒裤,手腕脚腕部分都用细绳子扎住。腰间则是一条宽布腰带,愈发显得肩宽腰细。

人透着精神,车子也被打理的极为精细:车上那些诸如铃铛之类的金属构件都被打磨的闪闪发光,而皮质座椅和油漆面则都擦得油光锃亮——这显然费了车主很多功夫。但由此带来的成果,便是原本并不属于“潜在客户”的迟正杰坐上了车。

“鸿宾楼认识么?”

“当然,那地方俺可熟悉,一天要跑好几趟呢。”

“就去那儿,我不着急,不必跑太快。”

迟正杰还是有点不太适应这种“人骑人”的旧社会交通方式,但那小伙儿却很轻松的哈哈一笑:

“放心吧您呐,肯定误不了您的事儿。”

一口北方口音让迟正杰颇为怀念——他就是北方人,而在海南这边很少能听到正宗北方话了。就算是他们所习惯的普通话,在这里也难免受到本地方言影响,变得有些娘娘腔。

小伙子跑的不紧不慢,当他跑起来时迟正杰就不方便跟他说话了。但那小伙子却居然可以自己调节步伐幅度与呼吸吐气的节奏,依然保持着对话状态。

“听您的口音,您是北方人嘛?”

“是啊,老家河北的。你好像也是那一带人?”

“诶,俺们家以前在通州,后来到了山东,再后来遇上兵乱,家里人都没了……然后就到这儿了。”

很惨的事情,但那小伙儿说起来却是平平淡淡,显然已经完全从中走了出来。当然迟正杰也不会刻意去询问这方面,只随口与他聊一些平常话题。

坐在这种车子上,自然而然便会注意到同类——道路上时不时有其他人力车交错而过,上面基本都有客人,看来车夫们的生意都不错。

“简直不象是在明朝了。”

迟正杰在心底暗自嘀咕了一句——如今的琼州府,除了没有电力供应外,在各方面看起来,其实很有点二十世纪一二十年代,民国小县城的味道:街面上到处都跑着人力车。只要有客人在路边招招手,立即便会有戴着大草帽,拖着带篷两轮车的人力车夫出现在客人面前。问明方向,根据路程远近算钱,非常的方便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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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九 新琼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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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穿越众对于这种最直观体现了“人骑人”的交通方式很是不满,想要通过委员会将其禁止。但李老爷子却建议他先去调查一番再做结论。而调查的结果是:这种车辆其实非常符合时代发展的潮流——在硬化路面和橡胶轮胎的双重支持下,人力车比轿子要快,比骡马车辆要稳当舒服,而最大的一个优势便是非常轻便——只要一个人便能拖动两位客人,车夫的收益当然也比轿夫,马车夫要高得多。

事实上,在如今的琼州府,若是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或社会信用,一般真正赤贫还干不了这活儿呢。别的不说,想做人力车夫,至少先要能买得起一辆人力车,或者出份子钱从行会里暂时租用。

而且在人们的认知中,人力车夫的地位也绝不低,甚至有点类似于后世,改革开放初期的出租车司机,属于绝对的高收入人群——由于琼海大市场的存在,这里的财富流通相当频繁,数量也相当庞大。客人们进进出出往往都是几百上千两的大买卖,在赚了大钱之余,对于随手丢给车夫几个银角子赏钱也不会很在意了。

这样一天跑下来,有一块多钱的收入不稀奇,一个月就是十几两银子,这可比明朝县太爷的工资还要高!一名人力车夫一天辛勤劳动之余,喝点小酒,切点猪头肉,牛下水之类荤菜打打牙祭是很寻常的事情,白米饭白面馒头更是作为日常主食。而这样的伙食水准,在这个时代的北方地区,就连那些薄有田产的地主都未必能经常享受。城市市民阶层的优势,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

老舍先生笔下的骆驼祥子,其生平最大愿望就是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人力车,而在如今的琼州府,抱着这样“美好愿望”,并且最终能够实现的年轻人则比比皆是——比如眼前这位,恰巧也叫祥子的小伙儿。

迟正杰跟他聊了一路,倒是对他们这一行有了更多了解——跟那位骆驼祥子一样,他当初刚进这行的时候也是只能先从车行里租车,每天上缴份子钱。那时候真是很辛苦的,每天的收入至少有一大半要交掉。剩下的还要维持生活,如果社会不够稳定的话,要想攒下钱来可不是件容易事情。

好在琼海军辖下的琼州府毕竟不是军阀控制的民国北京,这里的社会秩序相当安定,除了正常需要缴纳的少量管理费用,街面上也没什么敲诈勒索的黑帮存在——有类似行为的都被送去劳动改造了,矿山里头对于这种劳动力最是欢迎不过——犯人没人权啊,就算不幸出事故死了也没人来跟矿山扯皮的,那些危险性最大的活儿基本上都是让犯人去干。

街面安定了,收入预期可控,人再辛苦勤力些,没什么赌博酗酒之类恶习的话,生活基本就不成问题,如果运气好碰到大方肯给额外小费的主儿,倒也是能攒下些钱来的。

比如这位琼州府的祥子同学,在经过将近一年的辛苦积累之后,便终于存够资金,购置了这辆属于自己的人力车。并从此之后过上了奔小康的美好日子——车是自己的,一天下来所得全归自己所有,这个收入就相当厉害了。如果舍得车子的话,还可以租给别人或者借给车行,人休车不休,那收入更高。

“不过俺可不打算把车租出去,不是自家的车子不心疼啊,那些租车户一个个都死命拉死命跑,才不管你胶皮轱辘坏不坏呢——您问俺咋知道的?俺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啊。不这样怎么能攒下钱呢。”

看着干干净净的车后座,闪闪发光的金属件,以及一尘不染的皮革件,迟正杰大约能理解祥子的内心——想当年他自己刚拿到新车时也是这么爱惜的,若被蹭掉一小块漆就要心疼个半天。

年轻人思想活跃,祥子的话语很快又转到了其它方面——随着手头活钱的增加,他的选择面也宽了不少。而作为人力车夫,经常跟各种人打交道,见多识广的,想法自然也多。

“差不多再有个半年,俺又可以攒足买辆新车的钱了,到时候再把这辆车借给车行……不好,还是把新买的借出去吧,这辆车还是自个儿留着。”

“嗯,半年攒一辆,以后一年可以攒下两辆车……用不了几年俺也能开一家车行啦。然后就可以托人去向南街的豆腐妹提亲……”

到后来已经不是交谈,而完全是祥子一个人在叽里咕噜自言自语了。迟正杰坐在后面含笑听着他的雄心壮志,眼前仿佛能清晰看到这个年轻人是如何从刚到海南时的赤手空拳,到现在略有积蓄,以及将来慢慢积攒起一份家业的奋斗之路——在如今的琼州府,像这样的年轻人还有很多,很多。

片刻之后,车子便到了鸿宾楼门口,迟正杰下车后除了车钱以外,还额外给了车夫一份小费。

“好好干,祥子,希望你的愿望能早日达成。”

在这座城市中,人力车夫毕竟还只是属于最底层,完全靠卖苦力气维生的人群,连他们都能轻易获得超过一般小地主的生活水准,其他拥有更多文化,智慧,或者是财富积累的人群……他们的谋生手段自然更多,更好。

当迟正杰走进鸿宾楼最大,最豪华的那件包间里时,他所面对的便是这么一帮子——在这琼州府地界上,拥有最多财富积累,当然也是跟他们短毛关系最密切的一群人。

“这位是许议长,莫副议长,于议员,嗯,还有这两位张员外,李员外,都是在咱们琼州府郊区拥有最多田地,家里头雇佣佃农也是最多的大户。阿杰你要做田野调查,找他们配合是最合适不过了。”

包间里头,作为今晚请客的东道主,赵立德笑眯眯向主宾迟正杰介绍着今晚的特邀嘉宾们,而被点到名的那几位无不诚惶诚恐——有机会跟一位“真髡”同桌吃饭,这是外面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啊。更不用说这帖子还是赵立德赵大老爷亲自下的——眼下琼州府名义上仍是大明领地,朝廷委派的知府程叶高程大老爷也不能算完全的傀儡。但琼州上下哪怕连个小孩子都知道——这地方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这位赵老爷,其次便是地方议会。至于朝廷官府……不能说一点权力没有,但在“真髡”面前,根本就排不上号。

一行人互相寒暄问候一番,然后便各自落座开宴。在酒桌上谈事情当然是最方便最自在的,几轮敬酒之后,迟正杰便把他的来意向这些地主们说明了——确实需要他们的配合。

迟正杰是来调查他的那个“暴兔子”计划对当地农业影响的。这个计划从一六三三年初开始执行,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应该说是初见成效——兔子肉逐渐与鸡鸭鹅牛羊猪等家禽家畜一样成为本地农民最常见的肉类来源,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把各种兔子制品当成土特产来销售。

不过迟正杰是搞学术出身,做事情比较严谨,对于计划执行的效果并不想用一句“看起来怎么样”糊弄过去。而是要具体数据支撑才行,所以要亲自做调查。暴兔子计划目前还主要在临高和琼州两地推行,迟正杰需要通过这两地的实际调查结果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是继续大力推广呢,还是不必再插手任其自然发展,或者反而要想法子抑制……总之一切要凭数据说话。

在听明白了他的来意后,那些地主们首先却是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有人小心道:

“这个,迟……先生,咱们那些佃户都是粗人,他们不知道那些兔子其实是老爷们放养的。他们还以为是野生的,抓了也没事的……”

迟正杰一听就知道这些人误会了,连忙笑着摆摆手:

“抓了当然没事,我们放养兔子,本就是希望它们能够给广大群众……嗯嗯,给老百姓增加一些肉食来源。只是你们可能不太清楚,这兔子跟老鼠一样,只要食物充足就会一窝子一窝子的下崽,生得多,长得快。倘若控制不好,被它们泛滥起来成了灾,到处啃食稻禾秧苗就反而成坏事了。故此才要来做些调查……”

听迟正杰这么一说,那些地主们才放下心来,不少人还当场哈哈大笑。

“您这可真是多虑了,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泛滥得起来呢——它们一窝子一窝子下小崽,咱们这边也是一窝子一窝子的掏啊!”

“是啊,咱们那些佃户家里,连小孩子都会的——首先找到所有洞口,留两个口子外其余全堵上,往一头灌烟进去,另外一边摆个箩筐就等着自投罗网了。手法熟练的一天就能掏好几窝,好几十的逮……那帮兔崽子生再快也顶不住这么抓呀!还成灾呢,不给它掏绝种了就谢天谢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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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零 新琼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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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虽然并不敢奚落迟正杰,但也仗着酒劲把他的担忧给完全扫除掉了。

其实最初在设定这项计划时,迟正杰是考虑用一种大号的竹制“鼠弹弓”作为捕兔用具,让农民放在稻田四周起保护作用,顺便也能抓些兔子改善生活。但现在真正推广开来才发现,广大劳动人民根本不屑于做那种“守田待兔”的蠢事,都是主动出击直接掏兔子老窝的。

尤其在实际操作中,往往都是农民家里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带着一帮弟弟妹妹来干这事,既好玩又能补贴家用,那帮小子正是精力最旺盛,头脑最灵活,创造力也最优秀的时候。各种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捕兔方法层出不穷。

在座这几位陪客全都是大地主,本身绝不可能下地操劳,但即使是他们,也从家人仆役那里听来许多这方面的趣闻妙法。此时在酒桌上当趣闻说出,反让迟正杰目瞪口呆——劳动人民果然是最有智慧的,尤其在搞吃的方面。任你什么强势种族,只要进了中国人的食谱,陷入到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那剩下无非就是珍稀或者濒危两种选择而已

说到后来,迟正杰反而觉得是否有必要在春天繁殖的季节颁布一些保护性条令?否则他的“暴兔子”计划当真有可能失败的——夭折于疯狂的吃货之手。

当然具体事宜还是要等调查之后,有了实际数据才能确定,不过那些地主们都很确定的表示:如果迟先生您真想要把这件善政长久运行下去的话,还是设个保护期稳妥些——为了给老婆孩子多弄一口肉吃,那些佃户农民可真是有能耐把兔子窝掏绝种的。

而作为琼州府议会的议长,许敬许信安就很会作人了,找了个机会,他举起杯子向迟正杰敬酒:

“难怪最近常听家里下人说起:就这年把功夫,乡野田头的兔子忽然多起来了,还都是又大又肥还很容易捉的傻兔子。原以为只是天生地养,年景好而已,没想到却原来还是诸位先生之功……这可真是叫人想不到。”

旁边莫家胖子莫大鹏历来是唯许敬马首是瞻,闻言也立即举起杯子:

“是啊是啊,没想到连这玩意儿都能放养。以前光知道抓野兔子,还真没想过这个也能养,先生之才当真了不得,佩服!佩服啊!”

迟正杰微微一笑,这个胖子明显不太懂,只是单纯拍马屁而已。不过他原本也没打算跟这帮明朝地主谈论专业问题,只要他们肯帮忙,愿意配合自己接下来的田野调查工作,那也足够了。

迟正杰的事情很快就说定了,那些地主对于有机会帮助一位“真髡”绝对是无比踊跃的,尤其这又不费他们什么事,无非吩咐下去,最多让家里派些人配合也就行了。就算没有赵立德提前请客打招呼,迟正杰直接找上门去,他们也不可能拒绝的。

而这一次赵立德请客,他们有机会过来跟“赵老爷”喝上一杯。俗话说酒桌上面无大小,有些平时不大敢说,不大好提的话,这时候就可以谈一谈了,就算不成,也无非借酒盖脸,事后道一声喝多了胡说八道,也能遮掩过去。

于是之后的时间,大都是赵立德在和他们交流了。迟正杰反而得了清闲在一旁热闹。听了一阵,却也渐渐听出点门道来……

今晚赵立德邀请来的几位都是琼州府这边数一数二的大地主,这些人所关心的当然还是土地,以及收成问题。不过这些大地主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他们有大片的土地,但是愿意为他们耕种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因为人都去为短毛工作了。琼海军从大陆上招募来大批人手,将他们组织起来建立了许多农场。而在吴南海,李江东,张宇等人领导下,建立起来的农场系统,应该算是琼海军最为成功的体系之一。在这些农场里头,无论种子,技术,还是管理模式,虽然未必能真正重现出穿越众心目中的所谓“现代化农业体系”,但比起这个时代的普遍水准,那绝对是强到不知哪儿去了。

同样的地,同样是种植粮食,短毛农场收成却是本地人的好几倍,还能多种一茬经济作物。这第一年,人家看个热闹,第二年,人家心里嘀咕……到如今他们短毛已经占据了海南岛四五年,那些本地农民就算再怎么迂腐,也都知道短毛的种地本事比他们强太多了。

于是,很自然的,农民们纷纷跑来要求学习,农场方面也不藏私,说愿意学就来呗。这些农民都不识字,也不可能给他们讲课,农场方面培训他们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在技术员的带领下,亲自在农场田中干活,算是农场的雇佣工人。除了付给一定酬金外,收获也按比例分给他们一部分。

这样学了一段时间,教会了,家里自己有地的回去伺候自家田地去了,可那些家里田地少,或者干脆没田,完全靠租种人家田地为生的农民回去一盘算——同样是帮人种地,给地主家做佃户还不如去给短毛农场打工呢。

就算还是作佃户,若去租种农场的田地,短毛老爷不但提供种子,负责技术指导,最后田租也只收四分之一。而地主老爷的田租则至少要收到三成五——这还是短毛官府三令五申,为此不惜灭了几家敢于搞对抗的大户,这才定下来的死规矩。

两厢一对比,应该怎么选择,是个人都知道啦——大约从前年开始,海南岛这边的地主们开始发现一个可怕现象:他们的田没人种了!只要有短毛农场存在的地区,附近佃户们都纷纷退租,改去短毛农场找活儿去了。

——这还仅仅只是农业口内部的转变,然而琼海军统治下的海南岛,对于人口有大量需求的行当中,农业根本就排不上号。无论他们建设什么,发展什么,其首要条件就是需要有流动人口。虽然这几年中琼海军一直在努力从外地引进人口,但比起他们想要追求的那个目标,眼下这点数量,根本只是杯水车薪。

可这么一来,那些地主们可就受不了啦。祖上几辈子辛辛苦苦攒钱买地,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躺在家里睡大觉也有人帮他们种田么。如今有田了,却没人了!大片良田荒在那里没人种,而官府的田赋还是要照常缴纳的,不可能因为你自己把田荒在那儿就免赋的。

这可让那些地主们头疼了,尤其是眼前这几位,都是大地主,每年光田赋就要交一大笔钱。平心而论琼海军定的田赋不算高,收纳标准是按本地平均产量的八分之一,也就是百分之十二点五。而且为了照顾农民方便,交粮食或者交钱都行。

然而这对大户们没什么意义,他们种地肯定是要卖粮的。在其它地方也许还能囤积起来,指望等到荒年卖高价,但在海南岛上根本没这种可能性。就算有这想法的,带他去短毛农场转一圈,看看人家的粮食产量;或者再去海港附近掸一眼,看看从安南,暹罗等地来的运粮船……若还是不愿改变想法的,那就只能祝他好运了。

总之,对于这些大地主来说,找不到佃户,榨取不到劳动力已经让他们感觉损失巨大,还要他们继续向官府纳粮完税……就算以“赵老爷”的威慑力,也压不住这帮人了。

于是之后一段时间,便听那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半发牢骚半求恳的,向赵立德表达了他们希望官府能在这方面“松松手”的要求。

而赵立德一直很有耐心听着他们的牢骚,脸上还始终挂着微笑,直到那几个人说完了,方才慢悠悠转动着杯子,缓缓道:

“按照我的理解,你们所提出的诉求,是希望我们能免除掉那些未种植地块的赋税,是这样么?”

几位大地主互相看了看,纷纷点头:

“确实如此,就算不能全免,若能打个折扣也是极好的。”

听到此言,赵立德却嘿嘿笑起来:

“老许,老莫,还有老于,你们几位与我们琼海军合作也不是一两年了。从当初解团长他们攻克琼州府城算起,咱们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几位是帮了大忙的。”

“张,李二位员外呢,虽然以前接触不多,但近几年咱们的土地政策,两位员外也都是大力支持的——当初咱们推行‘三七五减租’的时候,两位员外率先带头施行,在各自村里开了个好头,这个,咱们也都是记着的。”

赵立德忽然说起好话,却让在座几人脸上都显出几分惴惴不安之色来——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当然知道这种话后面多半会跟上一句“但是”……

不过赵立德却没有说出这个词,而是继续道:

“所以呢,在我们的概念中,你们几位都算得上是咱们琼海军的‘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有什么好处,甜头,肯定都是对你们优先开放的,这一点,各位在这几年中应该是有所感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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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一 新琼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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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让在座几人都是频频点头,尤其许敬和莫大鹏两人更是深有感触——当初他俩作为琼州府的第一望族以及当地首富,不得不跟推着大炮前来,一天之内就轰破城墙拿下州府的短毛军打交道时,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打鼓的——“髡贼”太强,难免为其所欺,可若是太弱了,被朝廷打回来,那他们也少不得背个通匪罪名,一样的家破人亡。

不过当时没什么选择,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一路走下去。好在之后却是一路顺风,这伙短毛的赚钱生发本事可着实让自诩为行商世家的许莫两人大开了眼界,他俩从最初的无可奈何,到中途半信半疑,再到彻底服气五体投地,前后也就是年吧功夫。

这几年死心塌地跟着短毛混,家产翻了几倍不说,在“政治”上也有了极大进步,在不久前新出炉的琼州府议会中当选为正副议长,算是“官场”上的人了,这可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果然,赵立德接下来口风一转,就把话题扯到了关于议会的事情上。

“包括咱们建立地方议会,也是优先邀请了你们几位参加。说起来这议会正式运行起来,也差不多有一年了,这琼州府的大事小情,几位做为议员,参与到什么程度不好说,但至少这个‘知情权’,应该是得到保障了的,这一点没错吧?”

许莫等人立即连连称是,所谓议会就是“共议之会”,按照短毛的说法就是把地方上的贤良方正之人召集起来,共同商讨决议地方上的事务。至于这“贤良方正”怎么确定,则是由地方推举,外加还要由短毛确认才行——但基本上都还是由本地大户,富商,名流,以及还有一些诸如黎寨头人,工人,农民,以及外地商户代表等等组成……按短毛的说法,其“代表性”还是比较强的。

起初时没人把这议会当回事,觉得无非又是短毛搞出来的一个新花样而已。即使是那些被选中担任议员的,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想法。尤其是当他们第一次参与议会,看到短毛拿出来厚厚一叠子《议会规则》,包括议事范围,投票和表决方式,发言次数,时间,先后顺序,以及议员的出席要求等等……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

第一次议会光听这个就听了大半天,所有人都听得头昏脑涨。几位资格比较老,脾气比较大的议员当即袖子一甩:老夫不干了!反正你们的规则中允许请辞,老夫现在就辞去这个劳什子议员,不当了总可以吧!

短毛那边则是笑嘻嘻:当然可以,您只要写一份辞呈就行——还嫌麻烦?那咱们这儿有现成格式,另有人帮您抄录好,只要签个名就可以啦。

……然后,仅仅半个月不到,那几位全都后悔了,纷纷跑去要求收回辞呈,重新恢复议员身份。但短毛那边却拿出那份《规则》,朝上面指一指:不好意思,按规则咱们已经增补了新议员,您要想重新当选,等几年以后再参与选举吧。

那些人自是难免闹腾一番,但短毛这回可就不理睬他们了。闹得凶了,就同样依据《规则》,叫来安保人员把人拖走,这回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了。

私底下,据说正是这位赵立德赵大老爷带着冷笑的评价,很快便传遍了琼州府的官场:

“他们以为议会是什么?街头的公共厕所吗,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这是官府权力的一部分啊!错过了哪儿这么容易拿回来。”

那些倒霉蛋之所以后悔也正是为此了——他们万万没想到短毛所说的“共议地方事务”竟然不是虚指,而是实实在在参与进去的。议员们在议会中提出的意见,看法,相关部门如果不能遵照执行的话,至少也要做出正式答复,说明不能执行的缘由和道理。有几条意见,甚至连琼州知府程叶高和短毛首领赵立德两位都亲自来到议会中作解释,这个意义可就大了!

“这简直就是御史台啊!”

“不不,比御史还要厉害!御史台上折子还要皇帝老爷批呢,议员可不用。”

——仅仅在参与了几次议会事务之后,除了那些真正对政治一窍不通的土包子,比如短毛找来撑门面的黎寨头人,工农代表之类,其余但凡是对于朝廷政务稍有了解的人,都看出了这议会的厉害之处:这个组织可以对本地的任何公共事务发表意见——所谓“监督”之权;还具备相当强的公信力——所谓“公议”之权;而更有甚者,如果某议员提出的议案能够在投票表决中通过,这条议案就将成为地方上的法律!所有地方部门都要遵照执行,即所谓“提案”之权。

——就算是当今皇帝,口含天宪,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罢?京师六道六科,各部御史,哪怕合在一处,拥有的权力也未必能及得上这个小小琼州府议会——当然,只是在琼州府范畴之内,至少在当前阶段如此。

据说那位早就被短毛调教老实了的程叶高程大府台在去过一次议会,向议员们作了一次“情况说明”之后,回到府邸中就大哭了一场,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向其亲近之人说了一大通醉话。然后,不知怎的,那话居然就传开了——当然只在很小的范围内。

不过许敬和莫大鹏作为正副议长,却恰恰是知道这番话的,他们初听到那话时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觉得程大老爷要完蛋了。

因为程叶高当时是这么说的:原以为短毛是良善之人,没想到他们终究还是一伙反贼,而且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大反贼!这议会制度一出,非但琼州府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大明治下了,其它地方也必然会受其荼毒影响。甚至,哪怕这伙短毛以后被朝廷剿灭掉,他们的遗毒依然会长久留存下去,直至将大明王朝彻底吞没!

虽然醉话说的颠倒错漏,但大致意思却表达的很明确,所以听到传言的人全都吓傻了,觉得老程这是要疯啊——这种话就算传到大明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眼下琼州府可是短毛的地盘,在他们的地盘上公然说这种话,那是等着夷三族呢!

短毛还确实做出了反应,同样是这位赵立德赵老爷亲自上门,代表“组织”去跟程府台谈了一下子。这回谈了什么倒是没人知道——程府台清醒过来后,听说其言已经泄出,在万分惊恐之余,却也不忘亡羊补牢,严厉清理了家中仆役,于是没人再敢传小话了。

但谈完之后原本举家待死的程老爷倒是恢复了正常,该干嘛干嘛。官也照当,酒宴也照赴,好像一点没受到这番醉话的影响……嗯,影响还是有一点的:短毛财政部门扣发了他几个月的津贴,理由很有意思,既不是造反也不是谋逆,而是听起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俩字儿——“泄密”。

这则轶事流传的并不广,听到的人也多半只是将其当作一桩笑话奇谈而已。但在那些议员们心中可就不是这样了。在亲身体验了议会所代表的权威,以及议员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便利之后,他们对于程府台的愤恨和郁闷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只不过是从相反的角度。

议会设立的时间还不太长,绝大多数议员还不太了解这个新事物,也就是说他们还不怎么会利用议会这个工具为自己,或者是为自己所代表的集团谋取利益。提出的议案和动议并不算多。

不过,这段时间的经历至少让他们清楚了一点:哪怕其它什么都不干,仅仅光是履行一个“监督”职责,作为议员,他们也可以名正言顺了解本地政务的运行情况,或者说:本地官府所做的一切事情,只要不是涉及到机密的,都需要向他们报备!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随时可以对本地事务指手画脚,意味着他们本身就已经是官府的一部分!确如赵老爷所说,短毛这是把官府的权威分了一部分给他们,而且还是最重要,最核心的那一部分!

作为正副议长,许敬和莫大鹏两人对此感触尤深。原本他们虽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是传承了几代人的大家族,但类似于他们这样的坐地户土财主,在大明朝比比皆是,只要家里头没人混官场,没有官面上的支撑,那就永远提心吊胆,不要说什么家境殷实,满门富贵,那随时随地都可能易手的。

不要说堂堂四品府台,那对他们而言简直好像天上人一样,就是一个主簿,一个县尉,在他们面前都是能横着走的。甚至,不需要是正儿八经的朝廷经制官员,只要是城中任何一个披着官皮的,都可以找上门来敲诈勒索一番。如果不想家破人亡的话,那就只有老老实实破财消灾。否则事情一旦闹大,被那些掌权者找到机会,小麻烦立刻会变成大祸事……多少年来,耳闻目睹,这种事情从来不在少数。

所谓“灭门府尹,破家县令”,灭的破的,不都是他们这种大户么!一般小门小户的,谁看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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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二 新琼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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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毛出现以前,甚至是在大明朝出现以前,之前的几百上千年,从来都是如此。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世上除了这种“官府至高无上”的君主制模式之外,还有一种叫做“议会制”的统治方式。

直到短毛把这种模式呈现在他们面前,并让他们亲身体验到其中的妙处,这些大户富商们才恍如醍醐灌顶: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种世道,是不用担心会被官府找借口巧取豪夺的,是不必害怕随时遭人陷害家破人亡的,因为在这个世道中,官府本身只是议会的下属机构。而议会,恰恰是由他们这些人所组成!

——官府是他们的下属?这个认知可着实打破了大户们的基本常识。但人类最大的优势就是适应能力,从不敢置信,到战战兢兢,再到食髓知味……这中间其实并不需要相隔太久。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这些议员们充分体会到权力的甜美,这时候如果再要剥夺他们的这份权力,毫无疑问,这些人会死拼到底的。

而赵立德说出这番话来,显然就是为了激发出他们的这种感受,在这几位议员,以及即将成为议员的地主们都表达出了对这个身份的极端满意与向往之后,赵立德又笑道:

“既然是议员,有权力知道咱们这个政府的运行状况,那很多资料你们也应该是知道的——咱们整个琼州岛辖区之内,非农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政府工作报告中讲过的吧?”

见那几位都一脸迷惑的样子,赵立德不得不把话说得再清楚些:

“那些不靠种地过日子的,就是所谓‘非农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决定了政府需要储备粮食的规模。”

“啊……确实听说过……”

那几位终于开窍起来,莫胖子摸着脑袋回忆了一阵,犹豫道:

“好像有……两成多了吧?”

赵立德点点头:

“是啊,百分之二十七,按照我们的标准其实还不算太高,但相对于大明朝已经是数一数二了。也就江南少数地区可以比拟……如果单算咱们琼州府,那更是超过了百分之七十,七成多的人都吃商品粮了——每一百个人中,有七十几个人是需要购买粮食生存的。就算他们有足够的资金,可粮食本身依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必须要有人种出来才行。”

看那些地主脸上都有些不忿之色,赵立德知道他们想岔了,于是赶紧补充道:

“他们是谁——商人,军队,水手,官员,还有工厂里的工人,也包括我自己——我们都不种地的,我们靠花钱买粮食吃。而恰恰是我们这些脱离了土地束缚的劳动力,才能创造出更多财富,建立起发达的工商业,以及构筑一支强大的军队,保护我们的财富不被敌人掠夺……诸位,光种地是发不了财的,这一点你们应该清楚。”

“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这类标语我们在街头巷尾贴了许多,有机会也到处宣讲,现在琼州府连个小孩子都能跟着唱,估计很多人都听腻了。但按理说,你们几位对工农商业都有涉足,对此应该更容易理解才对。”

说明了这一点,那几位脸上才显出恍然之色,尤其是许敬和莫大鹏——他们既是大地主,也是大商户,这几年跟着短毛,在纺织,糖业等轻工方面也投了些钱,算是股东。

见他们想明白了其中道理。赵立德随即又道: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既然我们自己不种粮食,但我们又需要粮食维持咱们这个政权的稳定,以及支持对面内陆的大明朝,那我们从哪儿弄粮食呢?从安南,暹罗购买是一条路子。台湾那边也一直在屯田,可是在这海南岛上,琼州府自家境内,难道我们会允许占着土地的人不交粮食?任凭将其抛荒吗?这种破坏政权稳定,跟政府对着干的事情……换了你们能答应?”

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座几人立即有些慌神了,连忙摇手申辩道:

“岂敢,岂敢!赵先生,咱们怎么敢跟官府作对。只是觉得,既然都是自己人……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二?”

见他们终于露出狐狸尾巴,赵立德却是哈哈大笑:

“诸位,你们可都是议员啊。如果把这琼州府的政权比作一家买卖,你们也是东家之一,自己挖自己的墙角?你们就不怕把咱们这家铺子搞垮了,换了隔壁大明朝回来,还执行老规矩,那时候你们就能落着好?”

“这个……”

被赵立德这么一说,那几位地主脸上果然都显出羞赧之色来。赵立德这“做买卖”的比喻对他们而言可谓十分贴切。就这家名为“琼海军”的商号而言,短毛确实是在里头占了大头。可平心而论,他们大块吃肉,却也没忘记让大伙儿喝口浓汤。虽然在那议会中说话提建议,各种规矩比较大,但只要符合程序要求,确实也能发挥不小作用的。

不过除了许敬莫大鹏这两位正副议长,其他几位脸上却还不那么信服——这些大户都是很讲究实际的老财主,仅仅一个“议员”的名义,显然还并不能让他们彻底放弃自己的小算盘,全心全意跟着短毛的步调行事。

接下来,却听赵立德不慌不忙,又继续笑道:

“你们是不是觉得,反正有那么购粮渠道,少了你们这几家也没什么?”

这话更是说中了那几人的心事,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是苦笑不已——说穿了不就是想捞点便宜么。但这种事情心里头想想容易,真要说出口,还是当着琼州府掌权人的面,那可就尴尬了。

不过赵立德并没有指责他们,而是从容自在的往椅子背上一靠:

“我们那议会的选举流程,都是对外公开的,参选的资格,也是公开透明。只要符合条件的都能参选。先前第一次,很多人对此没概念,或者是对我们还有疑虑,不敢贸然加入。但经过这一年多的磨合,相信不少人都看明白了,马上明年又会有一次选举,相信这回参与竞选的人会很多。”

“这人一多了呢,当选的难度肯定就会大大提升了。参选的要求,我们早就解说明白,条件也是公开固定的,我们不会刻意设置障碍。但在竞选的过程中,竞争对手之间难免会互相挑刺儿,找茬儿,这个肯定在所难免——在座诸位都是老行家了,这种事情以前不多,但今后将会成为惯例。你们应该能料想到,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而如果在那种时候,忽然被人宣扬一下——身为议员,或者是想作议员,却又想方设法的不交税粮……哪怕你们能找出理由来,哪怕我们这边不追究。但对于竞选本身……你们觉得会有什么效果呢?”

赵立德这句话一出,那几位大户们顿时警醒,全身上下都冒出一茬白毛汗来。

——琼州府议会是每两年进行一次选举,每次更换三分之一的成员。议员任期为六年,但第一届的时候是通过自愿报名和抽签等方式,在其中划分出了任期两年以及任期四年的短任期议员。

因为当时大家都没太把这个身份当回事,所以这种划分还算顺利。有不少人还主动自愿的选择了两年短任期——当时他们觉得这不过是给短毛个面子。到时候没准儿议员要承担粮食差役之类的额外负担,早点卸任也算放弃个包袱。

不过经过这一年多的实际体验,在亲身领略到了议员的职责和权力后,这些人的后悔程度大约也就比那些当场辞任的要好一些。很自然的,他们也找短毛闹腾了一下子,但得到的回答还是一样——短毛用彬彬有礼但却无比坚决的态度表示:欢迎继续参选,您可以争取连任么。

可以想象,明年的议员竞选绝对不会像第一次那么容易了,在这里的几位大户中,正副议长肯定是干满六年,暂时还没必要为此烦心。那位于老爷当初抽签抽了个四年任期,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没能抽到两年期的——现在他依然觉得运气不好,咋就没抽到六年的最长任期呢!

至于剩下张李两位员外,当时没赶上这趟班车,如今正卯足了劲想要在一年后的选举中弥补前次缺憾呢。所以,当他们听赵立德将交粮纳税与竞选议员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后,立即一改前态,站起来大包大揽,保证足额足量的纳粮完税!

而那几位已经坐在了议员位置上的大户,也是连连拍着胸脯,表示将坚决支持政府的粮食储备计划,一定将此事做到尽善尽美!

于是酒宴最终是尽欢而散,迟正杰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对于赵立德的口才和控制场面能力深感佩服。不过,当酒宴结束之后,当他与赵立德一起返回宿舍时,迟正杰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向对方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想不到我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啊——议会制度,恐怕迟早还是会沦为那些士绅阶层的统治工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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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三 螺丝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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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迟正杰的感慨,赵立德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转头看了他几眼。但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开口问道:

“阿杰,你这一次作完调查之后,还打算返回临高去,继续搞你的学术研究?”

迟正杰犹豫了一下,点头道:

“是啊,你也知道,我学的专业是生态与环境保护,在这个时代用途不是很大,也只有回到白燕滩主基地那边,做一些基础性的研究工作了。”

“然后过个几年,再提出一个类似于‘暴兔子’的方案,给本地农民的餐桌上增加点肉食?”

赵立德用慢悠悠的语气说道,听不出情绪好坏,迟正杰则是两手一摊:

“是啊,以我的专业水平,也只能在这些方面帮上忙了。”

赵立德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面向迟正杰,正容道:

“不不不,阿杰,只要你想的话,你能帮忙的地方跟专业可没多大关系——我当初只是个基层警察,但现在在干什么?庞雨是建筑师,但他在咱们这个团队里,起到的最大作用可不是造房子。还有老解,小郭……有没有专业技能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些人从小培养出来,领先了这个时代好几百年的眼界和见识,以及大家相似的世界观,共同追求的目标……这些才是我们比本地人最优胜的地方。”

“这里并不是我们原来那个社会。我们在那里只是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但在这里,无论大集体的要求,还有我们自身的素质,都决定了我们能起到的作用绝不仅仅只是螺丝钉,而是顶梁柱!”

“我这里一直很缺人手,不管是具体办事人员还是能独当一面的管理者都缺,尤其是可以绝对信任的自己人——所以,阿杰,来帮我吧。比起什么‘暴兔子’计划,你如果站在管理岗位上,通过常规的经济手段,所创造出的财富和物资将会远远超过那些奇谋妙策!”

面对赵立德的劝说,迟正杰却轻轻笑起来:

“我来之前,主基地那边就有人说过:到了琼州府,就肯定会面临着‘赵书记’的招募,这一年来你好象对很多人都说过这些话了吧?”

提起此事,赵立德却是一脸郁闷:

“切……当初庞雨他们初占这里时,好歹还能凑出个‘十三太保’呢,可这几年中,别看好多人来来往往的,却大都只在大市场和山庄那边临时出入,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干完就走。真正肯踏实留下来的,连十个人都不到,这让我怎么开展工作!”

“他们管我叫‘赵书记’,我现在干的事情确实跟市委书记也差不多——可市长是谁?程叶高,一个明朝的老官僚!而我手底下主要能依靠的几个人——警察局长王辛芝,本地人;城管队长卢劲娄,本地人;政府秘书长严文昌,还是本地人!”

“他们不都挺可靠么。”

迟正杰也听说过一些这方面的传闻,事实上关于那些投效者的忠诚问题一直是委员会很关注的方面之一。这些年来明里投奔了他们,暗地里跟大明朝藕断丝连的人不少,当然反过来则更多。

不过琼州府这边一直被认为是“统战工作”做得比较好的地区,赵立德也因此而被评价为是他们琼海军中政治能力最高的几人之一。由他来管理琼州府,委员会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赵书记”本人提起这方面,却只是连连苦笑:

“是啊,这些人要么是跟我们在临高就开始合作的,要么是庞雨他们到了这里以后主动靠拢的……用游戏术语来说:忠诚度很高。就连程叶高那个老家伙,嘴上唧唧歪歪说怪话,心里面其实早已接受了他已是‘短毛反贼’的一员。如果现在明朝征召他回大陆,他就会主动辞官……这些人都是铁了心跟咱们走的,安全性可靠性都没问题。”

“可他们的办事能力却大大的有问题——他们再怎么忠诚可靠,毕竟还是明朝人的眼界,明朝人的思维。他们为我们效力的方式,也就只能是‘明朝式’的:下乡收税?顺利也就罢了,碰到敢拖延抵抗的,立马就牵牛扒房。破案子?找个沾点边的嫌疑人,先打半死再问话——你还别说,往往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能找到真实线索,剩下百分之五十么,要么破不了,要么就是冤假错案。至于城管大队,在他们眼里干脆就是官方设立的帮会——琼州府里确实没黑社会,因为城管队把相应职能全部接手了。包括收保护费和打砸抢,唯一好处就是受咱们控制,不会乱咬人。”

“咱们不能自己培养干部么?”

“没错啊,一直在培养啊。可你以为‘培养’是什么?咱们得手把手教啊——干部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问题是我们有那么多人手么?一百三十九个短毛,肯在这里安心工作的不足十人,而他们要么是坐镇在军营里头,要么就是和你一样,死抱着自己的‘专业’不肯放手。真正能耐下性子来,沉到本地社会中去,从上厕所开始,一点点教导本地人移风易俗的……一个都没有!”

说到这里时,赵立德深深叹了口气:

“以前庞雨他们团队里,好歹还有个张申岳肯下基层的。可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坚持,非要回陕西家乡去发动群众。郭逸也算是肯在这方面下功夫的,可在海南乡下作泥腿子教师,哪儿有去北京城跟公侯小姐谈恋爱来得快活呢……咱们这些人毕竟都还是‘小资’,安心做社会主义的螺丝钉,不是咱们这代人能接受的啦。”

赵立德在今晚的酒宴上虽说挥洒自如,轻松压服了那些企图提条件的大户,但本身终究也还是多喝了不少,这时候酒意发作出来,半发牢骚,半是解释的,在迟正杰面前倒了许多苦水:

“从前看那些历史穿越小说,总说主人公只要嘴巴一张,各种先进发明就能直接冒出来,骂作者大开金手指。可现在亲身体验过才知道:比起技术上的大跃进,干部队伍的建设,管理人才的培养才是重中之重。没有先进设备,很多事情靠人力也能撑过去,可没有合用的人,就算有再先进的技术,再聪明的点子……没人去实干,都是空想。”

说到这里时,赵立德拍了拍迟正杰的肩膀,终于又把话题拉回了他最初的那句话:

“阿杰,你说我们选择了议会制,是选择了跟地主老财同流合污,将来还是会把统治权交到士绅阶层手中——这话完全正确,但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在如今的大明朝,有能力统治这个国家的,唯有士绅阶层,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你当然可以去发动群众,教育群众——但那需要很长时间,成效也难以界定。因为很多人之所以愿意听你的,学你的,其目的仍然是成为新的士绅。”

“所以,阿杰,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选择——或者说,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跟士绅阶层合作,从他们中间选择合作者,以确保我们的管理队伍能够跟得上我们的扩张速度——但相应的负作用,便是我们要与他们共同分享政治权力,并且,他们的很多陈规陋习,私心杂念,也必然会影响到我们的队伍。而最关键的一点: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有可能失去对政权的主导地位。让那些本世代的精英成为实质性的掌控者——那些整天喊着‘不能与士绅阶层同流合污’的人,他们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这个。”

“那么,如果按他们希望的,保持咱们统治队伍的‘纯洁性’,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又能怎么做呢?——所有关键性岗位都让自己人来担任吗?好,那么首先是军队,按照‘支部建在连上’原则,从连长开始全部用现代人担当——三个步兵团,两个海军陆战团,就算按照最小编制,每个团至少也需要九位连长,加上营级和团级干部,一个团至少需要十五名‘自己人’,五个团四十五人,正好占掉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然后就是对地方上的治理,海南岛三州十县,要保证完全控制,总不能还让明朝人当县令吧——假设每个县只派去两人好了。州府么就按咱们这里的标准,最少十人,不能再少了。这样算下来,至少需要五十个人才能完成对海南岛的有效控制——仅仅是海南一地。”

“好了,现在我们完全控制了海南岛的军事和政治。占用了九十五人,接下来我们最多还能抽出四十四……就算他五十好了。我们将依靠五十左右的人力控制住海南岛上除了军政以外的一切——包括农业,工业,商业,运输业……所有这些方方面面。这还是不考虑性别,不考虑个人选择,假设所有人都甘愿充当螺丝钉,而且所有人都能胜任自己的岗位,才可能达到这个标准——可是阿杰,你觉得这现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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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四 议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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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第二条路,根本就走不通——除非我们愿意接受困守一地,慢慢用个十年二十年时间,从小孩子开始教育,培养出真正符合我们要求的管理者以及基层干部队伍,然后再出兵横扫天下——但这可能么?”

“于是你们建立了议会。”

迟正杰低声回应道,他已经意识到了赵立德说这些话的目的。果然,后者轻笑一声,点点头:

“是啊,于是我们建立了议会——议会里面大都是士绅阶层,这没错。这些士绅肯定会竭力维护他们自己阶层的利益,这也没错。但是首先,在满足士绅的要求之前,这议会必须满足我们的要求——议会首先是我们短毛的统治工具,其次才轮到士绅阶层。”

“那本《议会章程》你看过么?其中开宗明义第一条:琼州府地方议会是琼海军管理委员会的下属机构,设立本议会的初衷,就是为了配合委员会,对本地进行有效管理。”

“……所有议员在参选以前,其代表资格首先要经过我们审定,并得到批准才行;包括已经当选的议员,如果行为举止有不符合作为地方议员的要求——比如公开反对我们,那委员会就有权撤销他的代表资格;另外,如果议会所做出的决议与我方琼海军管理委员会的意图相悖,委员会有权将其撤销;必要时我们甚至可以解散议会,重新选举。”

——尽管这些资料信息先前都已经报送过委员会审阅,但赵立德还是在此重复了一遍,而迟正杰果然也和大多数先前根本对此不关注的酱油党一样,显露出“头一回听说”的惊讶表情。

“这种条件他们能答应?”

迟正杰惊讶道,赵立德却冷笑一声:

“为什么不答应?你以为他们是我们那时代某些被宠坏了的香港人?他们也同样没有选择啊——大明王朝所谓的‘优待士绅’,仅仅是其中最顶尖的一批人,而且仅限于读书人。除了极少数挤上了科举独木桥的进士或举人。士绅阶层本身,在大明帝国的皇家和官僚们眼中也不过就是一群待宰肥猪而已。”

“无论经营有成的富商大贾,还是良田万贯的地主大户,只要背后没个当官的撑着,随时都有可能家破人亡。我们向他们提供保护,让他们免遭各种巧取豪夺,并且愿意与他们共同分享政治权利——哪怕仅仅是一部分,哪怕有着各种限制,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啦!”

“所以至少在当前阶段,我们还不用担心这议会被人利用成为反对我们自己的工具。什么倒插旗帜,宣誓时捣鬼,亦或是顶着议员的身份干**的事情……谁敢玩这种把戏,分分钟让他滚蛋,后面等着候补的人一大堆呢。”

赵立德的这番话,让迟正杰沉吟了许久,之后才说道:

“这些话,你应该去在全体大会上说,至少也在委员会上说说啊。”

但赵立德立即轻笑了一声:

“没必要的,我们向全体大会或委员会作陈述,是为了说服大伙儿支持我们的想法。但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不需要说服谁——事实自会证明这是当前唯一可行的路线。哪怕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只要他亲自来干一回,马上就会知道除此之外,其它路都走不通。”

说到这里,赵立德却又是嘿嘿一笑:

“叶孟言那小子,自从出任管理委员以后不就低调多了?——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步步歇啊!如果有谁真觉得自己有更好的办法,我绝对推荐他去吕宋或者台湾担任一地主官,在那两处我们除了保持军事存在以外,政治上几乎就是一片空白。现在不得不丢给史可法和郑氏家族管理……只要有人愿意去,哪怕他搞奴隶制呢,我也坚决支持!”

…………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宿舍门口。短毛们在生活设施上从来不会亏待自己,这里说起来是公共宿舍,实际格局是一栋栋的小别墅,相当于官邸。而且,按照他们短毛的习惯——造什么东西都是以数量取胜。这片小区中,同样的小别墅一口气造了十几栋。

整个琼州府的管理层,除了程叶高根据大明传统,依然还是住在知府衙门后院以外,其他人等,只要身份地位够得上,在本地没有房产的,在这里都能分到一套官邸。当然只是临时租借,调任或离职就退还的,但已经完全可以满足那些拖家带口官员们的需要。

——说起来这也是赵立德在本地工作容易打开局面的原因之一:大明朝廷只给地方主官一家提供住房,而短毛是把整套行政班子都给养起来了。非但给当官的提供官邸,下面小职员也有集体宿舍,开支虽然大了点,但确实收揽人心啊!

以迟正杰的“真髡”身份,虽然只是初来乍到,且只是临时落脚,却也分配到了一座单独官邸——赵立德为了吸引他留下,下的功夫还真不小。不过今晚还住不了——房子空久了总得打扫整修一下,只能暂时先去赵立德那边凑合一晚上。

走在漂亮的花园小径上,赵立德得意洋洋向迟正杰指点着给他安排的新房子,几名工人还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不过迟正杰的目光却转向了隔壁,另外一栋也正在做装修的屋子上。

——迟正杰这样的“真髡”,享受到的待遇无非是重新粉刷一下,打扫干净而已。而那间屋完全是在重新装修,很多地方都在刻意按照本时代的习惯搞,比如照明采用了宫灯,入口改成了垂花门,这架势简直比赵立德自己住的房子都要好。

“那间屋……?”

注意到了迟正杰的目光,赵立德两手一摊:

“北京那边打招呼,说过段时间又有一批新科进士要来做培训,其中有几位名气还挺大的,值得下功夫培养,我打算到时候留一两个下来在本地工作,看看能不能招募一下。先把宿舍搞好,筑巢引凤凰么。”

“哦?什么样的大才,值得你这样下功夫?”

迟正杰不禁好奇,赵立德嘿嘿一笑:

“跟钱谦益齐名的那两位——江左三大家中剩下那俩。”

“吴梅村和龚鼎孳?这两人都要来?”

迟正杰历史常识不错,随口就报出了那两个比较生僻的名字,倒是让赵立德颇感意外。

“嗯,前者是周延儒推荐过来的,后者属于毛遂自荐。本来还有个张溥,不过那位傲气得很,好像看不上咱们这座小庙,也就罢了。”

“这两位在文学上造诣很高,但要说政治能力,也未必能强到哪儿去吧,值得你这么用心拉拢?”

“政治能力咋样我不知道,但他俩确实很有名气——不仅仅是在历史上,在这个时代的士林之中也已经很有名望。这就足够了。而接下来几年,明末那些著名人物都会逐步出现在士林官场中,比如黄宗羲,顾炎武,陈子龙……以及侯方域,方以智,冒襄,陈贞慧……这个时代最为优秀的一批年轻人,很快就要踏上历史舞台了。”

“你想千金买马骨?”

迟正杰听懂了对方的意思,赵立德则笑笑:

“他俩可不能算马骨了……但是没错,我希望能在那些人心目中,树立起咱们琼海军求贤若渴的印象。如果他们以后想要找人投奔的话,最好就能优先考虑我们这边。”

迟正杰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吹出来的,南明史本身就是一本烂帐,东林党内部互相吹捧,对外党同伐异,明末四公子纯粹就是靠女人出名的……而且那些人中,后来投降满清的可也不少。”

“确实,这其中肯定有不少浪得虚名的家伙,但我想在明末时局变化如此剧烈,国破家亡,大浪淘沙的筛洗之下,还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终究比普通人要强些。”

“况且咱们招揽人才,在没有亲自接触了解之前,不是只能根据历史书上的评价来判断么?不信史书还能信啥呢?难道还当真按那些网络恶搞所说,去信阉党不成?”

迟正杰想想也对,便不再说什么了。之后两人一起走进了“市委书记”的小院子——赵立德的别墅有单独院落,这主要是出于安全考虑——赵立德兼任军职,身边有警卫班的,平时就驻扎在这儿。

不过两人在进门时,却见门廊前头正有个小伙子蹲坐在那里,似乎是等候了许久的样子。见赵立德出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局长,这份紧急文件需要您的签署。”

——赵立德虽然外号“赵书记”,在这里确实也拥有如同后世市委书记一般的地位和权力,但他在琼海军中的正式官方职务,却只有两项:其一是琼海军第一团的参谋长,属于军职。其二则是安全局局长——委员会终于还是批准建立了这个编制。赵立德也由此如愿以偿的能被人称一声“赵局”。

虽然他平时主要精力大都放在了民政上,但对于安全局这一块还是比较抓的比较紧,毕竟这也算是他的“对口专业”,而且以这个时代的间谍水准,赵立德抽点业余时间和精力,倒也足够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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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五 新规矩与舆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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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伙子应该是安全局的员工,工作看起来倒是挺认真负责的,赵立德接过文件,看了看没问题,签字后递给他。年轻人匆匆离去,走路还带小跑的。

不过迟正杰却有些惊诧的看着对方背影——他在委员会内部传阅的资料中看见过那张脸。虽然只是手画的,却也颇为传神。

“他……他不是那个……?”

“没错,他就是那个主动投奔我们的满洲正蓝旗成员,他现在的名字叫苏尔泰。”

“你还真敢用他?就不怕这家伙搞个暗杀什么?”

迟正杰愕然道,赵立德却嗨了一声:

“北纬和我对他进行过好几次测试了,公开和暗中都有,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这小子能把我和北纬都骗过去,那咱们也认了。关键是人才难得。如果不是确认他对我们那时代完全一无所知,我都要把他当现代人看待了”

“……能力确实不错,头脑机敏,而且接受能力很强,各方面都很符合搞情报工作的要求。好好培养个几年,没准儿当真能在这方面接我的班呢。”

听赵立德居然给他如此之高的评价,迟正杰有些呆滞,过了片刻,才说道:

“看来你手底下真的很缺人。从东林党到满洲人,来者不拒啊。”

“是啊,要不我干啥跟你扯这么多,不就是想招揽人才么——怎么样,阿杰,考虑考虑?”

迟正杰微微点头,没说什么,但赵立德这样的人精眼光多毒啊,立即看出他其实已经有所触动,当下也不再多罗嗦。各自回房间梳洗休息不提。

…………

此后数日,迟正杰开始他的调查计划,而赵立德也照样处理各种日常政务。不过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尽量让迟正杰参与到自己的工作中去,同时也将各方面情况向他做出说明。完全就是一副已经把他当作行政助手来对待的架势——顺便也向下面人灌输一个概念:这位是二老板。

迟正杰默认了这种做法,一边继续做田野调查,一边也开始跟着学习起来。不过随着他渐渐开始接手具体事务,迟正杰很快发现,即使建立了议会,所谓“士绅阶层”也并不是自动就会站到他们这一边的。

“他娘的,那帮土豪劣绅,真是杀不完!”

仅仅几天之后,迟正杰就发出了这样的怒吼——因为要下乡做田野调查,赵立德便委托迟正杰顺便也带着做一些农业上的调查工作,主要是关于“三七五”减租制度的落实情况。

——从去年开始,琼海军在他们的管辖区内全面实行了“三七五制度”。也就是说无论地是谁的,无论属于是官地还是私田,种地佃户最多只需要交纳收成的八分之三,也就是百分之三十七点五的租子。剩下八分之五肯定归自己所有。

这其中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官地租给私人或集体,比如琼海军从大明各地招募移民,建立起来的各种集体村落和农庄,他们分配到的土地算是官府的,这些单位都需要向官府——也就是琼海军政府缴纳其产出的四分之一,百分之二十五的收入作为租税,其余部分归自己支配。

而海南岛上原本那些自己拥有土地的自耕农以及地主,他们的耕地当然也需要向官府缴税,税额是总产量的八分之一,百分之十二点五——如果是自己种地,就只需要缴纳这么多。如果是租给佃户种,那么恰如上文所言:地主最多能收取到八分之三的租子,其中八分之一需要缴纳给政府,自己可以留下四分之一。

除此之外,压在明朝老百姓身上的另外一座大山——每年需要为国家承担的劳役也全部取消,政府需要大量劳动力的话,将采用花钱雇佣的方式进行,而不再强征人力。

今后琼海军政府辖下居民唯一需要承担的就是兵役:所有十六岁成年男子都有服兵役的义务,服役期为五年。不过允许花钱申请免役。报名应选以后没有被选中也算尽到了当年义务——大部分人其实都选不上。因为琼海军执行的精兵原则,对身体素质要求甚高,人数也要得不多。

原本大明朝廷对读书人的优免政策仍然保留:秀才,举人,进士,根据功名高低有不同程度的免税数额,同时免除兵役。而且琼海军政府在此基础上还增加了一个门类:军烈属家庭也同样免税,额度等同于秀才。

——海南地区文风不昌,进士举人很少,秀才也没几个,原本的免税政策其实没多少人能享受到。但军人家庭可就不一样了,这条政策一出,只要当兵就能帮家里免税,加上配套的退伍军人安置制度,当兵复员以后往往就能进入到政府部门工作,吃公粮,算公家人……就算回乡也是担任民兵队长,村干部之类的地方带头人,这导致琼海军辖下的军人地位直线提高。从最初一听到招兵就躲,到后来塞钱给招兵干部想要入选,其间也没相隔多少时间。

…………

规则制定的很明确,也确实减轻了老百姓的负担,新规则发布以后必然是得到了万众支持,引来一片欢呼感谢了?

——做梦呢。这些规则在刚刚宣布的时候,却是在琼州地区引起过一阵轩然大波——不是支持,而是反对。几乎所有人都众口一词,说短毛横征暴敛,大肆提高了朝廷赋税!什么“三七五减租”,明明是加赋!

为啥这么说——如果仅仅从公开的数字比例上看,琼海军收取的赋税:百分之十二点五,八分之一的比例,确实比大明本土要高了不少——明朝的财税制度到后期基本就是一团乱麻,哪怕后世最翔实的学术性论文也没法子总结出一个比较清晰的结论。

然而在名义上,大明朝廷收取的赋税,却一直是严格按照“祖制”,也就是朱元璋时代留下的规矩来收:只有十税一甚至更低。后来还经过多次减免,很多地方甚至多少年都没交过税了。

当然实际上,这种低税率也仅仅只有个名义上,后面很快增加了各种各样的名目:什么提编,加派,三饷……以及地方上的黄榜白榜,淋尖踢斛,银两火耗之类,层出不穷。

琼海军的新规矩把这些全都免除了,但那些地主大户愣是能装着看不见,硬是说短毛加税了!而且还是一大帮子人一起喊,一时间倒也声势浩大。

如果是在江南地区,这么闹一下子,没准儿真能搞个民变出来,到时候纵使镇压下去,没准也会有文人写个什么“六人墓碑记”之类的文章纪念一下。日后被纳入到中学课本,被无数学生在考前辛苦背诵云云……

——可惜这些地主弄错了两点:其一这里不是江南,没那么多读书人,“士林清议”在这里没什么市场。海南岛上最近几年确实富起来了,但富起来的大都是商人阶层,而且多半都是跟短毛搭上关系才发财的,他们肯定不会跟短毛作对。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所要对抗的政权乃是由一群现代人所组建,而不是颟顸愚蠢,连基本执政能力都在逐渐衰退的大明王朝。

作为琼州府的实际掌控者,赵立德自是深知掌控舆论阵地的重要性。事实上在宣布新规的同时,他就制订了一系列的跟进宣传计划。报纸,戏班子,茶馆说书的……以及庞雨等人在山东试用良好的“五毛党”,甚至连前往乡下买杂货的小货郎都被他找来做宣传了。

那些大户喊得再响,终究顶不过有正规行动模式和专门宣传资金的政府部门。如果是普通外来户,没什么根底的,那些地主自然有各种办法,可以让那些宣传人员待不下去,或者是干脆“失踪”。明的暗的,软的硬的……多少年来都是这么玩的。

但是在如今的海南岛上,他们可真没这胆子——“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短毛可从来都是公开宣传的,对于那些胆敢公然用暴力手段与他们作对的势力,短毛从来不惮于以武力镇压。只是他们做的很聪明,每次在对付谁之前肯定会找到充足的理由,占据十足的大义,将其与同一阶层的其他人员分割开来,不会引起类似于“兔死狐悲”的共鸣,总之就是把打击面尽量缩到最小,然后才动手。

更不用说短毛在海南岛上可是拥有合法官府的身份,加上领先了几百年的宣传和行动手段,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确实是握有“正义”的一方——即使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降低农民负担也是属于非常大的德政。那些想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地主大户,先天性就处在了社会舆论的对立面。

在最初几家胆敢以身试法的大户落得个家破人亡下场后,海南岛上就没什么人再敢跟短毛玩阴的了。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那些大户又采取了“消极抵抗”的方式:咱们不跟你搞对抗了,但有什么要求咱也不配合,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就当你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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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六 房地产业的兴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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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招用来对付明朝官府还是挺管用的,明朝官府对地方上的统治最多只到县城一级,县城以下基本就是放任自流,属于乡绅的地盘。一旦乡绅阶层采用“软对抗”方式跟官府作对,后者找不到适当理由,想要杀鸡骇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琼海军的政权结构却和大明王朝完全是两个概念——他们整天喊着“人手不足”,空有地盘却没人去统治,这可是指的彻底控制基层,包括村镇一级都能完全掌控的状况。如果仅仅是安排一两个人,蜻蜓点水似的飘在水面上做老爷,那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功夫。

而琼海军政权对于“统治”的理想模板,恰恰是赵立德治下的琼州府模式——以琼海军自建的农庄和工场作为骨干,维持政权所需的粮食,物资,财源和人力,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这些下属部门。

有了这些能自己造血的部门,在琼洲地区士绅和地主阶层虽然依旧存在,数量上也占据多数,但却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想要控制威胁地方政权更是纯属白日做梦。你不配合?你软对抗?无所谓啊,反正有别人可以取代你的作用,而之后么……哼哼,秋后算账可是所有官老爷最擅长的技能。

另外,琼海军之所以下定决心,在那段时间推行“三七五减租”和新的赋税制度,乃是因为他们之前完成一件事——第一批老兵的退伍安置完成了。这些退伍兵回到地方上可不是回去做农民的,而是作为琼海军扎根于基层的武装力量存在——在乡村的就担任民兵队长或大队长,在城镇的则成为警察或城管队员,总之仍然是吃的“公家粮”,当然也就继续在为政府效力。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力量的存在,无论文攻还是武斗,无论公开还是私下……琼海军都是胸有成竹,所以才敢于提出更改赋税的新政,就算是大明朝廷跳出来反对都没用,更遑论几个乡下士绅。

更何况所谓“士绅阶层”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内部的倾轧和竞争之激烈远远要超过同心协力对外之时。赵立德也不是那种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龙傲天,不会搞一些愚蠢的政策去挑战整个士绅阶层。

他很有耐心的慢慢瓦解分化,扶植愿意向他们靠拢的士绅,对于敌对势力则毫不留情的予以打击。至于那些不阴不阳,表面上不反对暗地里使绊子的家伙么……哼哼,随后推出的议会制度便是用来收拾他们的。

“——琼州府地方议会是琼海军管理委员会的下属机构……所有议员在参选以前,其代表资格首先要经过琼海军管理委员会的审定和批准。”

这条规则从最根本上杜绝了那些两面派进入议会恶心人的可能性。有没有资格代表本地民众,首先要琼海军说了算才行。而能否进入议会,毫无疑问,将会成为那些士绅阶层内部地位划分的分水岭——就在不久的未来。

通过这种方式,赵立德无声无息在那些士绅脖子上套了一道绳索,至于之后是会变成引导他们向前进的天梯,还是控制其行动的狗绳,亦或是致其死命的绞索……这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

经过这一系列的努力,赵立德率领琼州府的领导班子成功渡过了新政推行的最艰难时刻,之后经过一年实施,就没什么人再敢公然说新政的坏话了——被打击是一方面,但最主要还是因为新政确确实实的降低了老百姓的负担,提高了他们的收入。有这个铁的事实存在,纵使那些反对者再怎么不要脸,也总不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赵立德让迟正杰去调查新政措施,已经是经过了这一年的实践,各种矛盾已然大为缓和,各方面基本算是进入正轨之后的局面了。但即使如此,迟正杰下去之后依然是遭遇到许多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现象,跑回来大骂那帮地主老财个个该死……

对此赵立德只能是苦笑相对——这里已经是他们琼海军管治最好的区域啦。所以说让那些整天在委员会里叫嚷的小伙儿过来实地领略一下,绝对是有其必要的。

当然,迟正杰看到的也不全然是阴暗面,琼州府地区毕竟是他们短毛的“统治样板”,经过数年奋斗,这里的一切比起大明朝已经天差地别。迟正杰上次粗粗只坐了次人力车,便感受到许多不同之处。如今定下心来打算长留本地,当然更加能感受到其间变化之剧烈。

“城市扩张的可真快啊!”

这是迟正杰最大的感触——他上次来放养兔子时,很多地方还是刻意选择的郊外荒地,如今再来回访,却已经变成居民区了。琼州府城作为海南岛的州治所在,原本只是一片很小的区域,城墙总共才八里长,包围起来的地方能有多大?

然而现在,从原本的府城所在,一直到白沙港大市场那边,沿着宽阔的琼白大道,一路上全都变成了城市的一部分。这在现代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这里本就是后世海口市的一部分么。但在本地人以及外地过来的投资客眼中,脱离了城墙的保护,却还敢这么大修大建的,短毛还真是对自己的武装力量深具信心!

其实琼海军本身并没有刻意的把财政或人力资源单独向城市建设上倾斜,他们从大陆上搜集来的难民大都是按照集体需求,在各地以建立垦殖农场为主,以及向工矿企业等等生产性部门转移。对于会大量消耗物资的城市本身,只是按部就班搞搞基础建设罢了,并不追求其快速发展。

但是,人类本身追求美好生活的向往却是无法阻止的。既然琼海军将琼州府搞得比当今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都要更加宜居,来自天南海北的安居客自然而然会向这里聚集。尤其是大明本土来的投资客非常多——就好像后世京城大款被人忽悠到海南去旅游,然后就忍不住在那里买了别墅,然后又慢慢追加投资……到最后干脆投资海南经营产业去了。

具体到如今的琼州府,由于琼海大市场的存在,财富的集聚效应使得大批的人群自然而然的开始向这里集中。一开始还只是天南地北的人来做生意赚钱,到后来发现这里很适合居住,那抱着“狡兔三窟”目的,在这里买栋房子作为落脚点。再后来,慢慢的,便将整个家族迁移过来了。

——在任何时代,有钱人总是最敏感的,他们能够觉察到大明王朝逐渐显露出的末日气象,他们也有能力提前为此做些准备。而在琼海军统治之下,宛如一派朝阳,气象格局与大明本土完全不同的海南琼州府,毫无疑问便是一个非常适合移居的世外桃源。

他们中的不少人倒也想去原本琼州府城里买房子,但很快便发现根本买不着——倒不是说那里的房价贵到了天上去,而是根本没人能卖。

本身琼州府城里就没多少民居住宅——“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中国古代筑城墙首先是为了护卫官府,有余力才会建一道高墙保护民居。中原大陆上人力资源充沛,比较容易建立起将平民一并包容的大规模城市。但海南岛上却并非如此,当年官府征集民夫,调动军队辛辛苦苦建立城墙,可不是为了保护普通庶民的财产。

所以琼州府城中大部分都是官地,而琼海军为了避免将来跟大明朝廷为那些土地归属权问题扯皮,也为了节约不必要的拆迁成本,根本就没怎么改造琼州府。新建项目大部分都是放在了城外空地。

反正这个时代的海南岛,别的不多,就是荒地多。买下来花不了几个钱,然后政府投入资金修一条路,造好引水渠,把土地再平整平整……有这两通一平就行了,接下来便可以交给官办的房地产公司,等着客户上门交钱了。至于房子完全可以等到地皮卖出去以后再开建,基本不占用资金。

——这里的房子都是全木构造,庞雨当初为快速安置农场居民设计的几种装配式高脚楼,在这里又被充分发扬光大。到现在已经有了许多扩展型号和后续深化内容。但主要构件模块化的基本原理并未改变。

客户只需要在图纸上选定型号,买下相应大小的地块,房产公司便会派遣施工队上门安装,最多十来天功夫就能完成。即使加上需要客户密切配合的装修,粉刷,配家具等等后续工作,一个月之内也肯定能完成。而且做出来的成品非常漂亮实用,布局合理,流线完善,上下水齐全,绝对比传统民居要强多了。

唯二两个缺点:一是防火性稍差,二是木头终究会腐烂。不过前者是通过将厨房等部位单独设置,同时在周围预留足够防火间距,做了最大程度的预防。而后者么……平时小修小补业主自己就能解决。主体结构都经过防腐处理,至少用个十几年不成问题。真要不能用了,更换起来也容易——反正都是通用模块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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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七 房地产业的兴起(二)

而作为商品,最重要一点:这些缺点在木屋的低廉造价面前根本不算什么——本身在销售时就说好的,这种木屋是属于临时性建筑。而在这里购置房产的客户,大部分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投入一笔不算太大的资金,拥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点,而且至少短期内能住得很舒适,那就够了。

至于想要一步到位的,施工队也可以为其建造青砖大瓦房,那个造价就不一样了——反正各种套餐都有,只要掏钱,客户的一切要求都能得到满足。

赵立德最初设立房地产公司的目的,是为了解决政府内部职工居住问题,同时也顺便赚些钱,把修路和市政建设的成本捞回来就成。但是在实际工作展开之后,在经济规律作用下,毫无疑问的,房地产公司立马成为了他手下所有官办企业中利润最高,也是最为诱人的肥缺。这才短短年把功夫,公司赚取的利润非但已经完全弥补了先前铺路造渠的开支,还大大超出,都能跟琼海大市场那边的收益比一比了。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驱动之下,公司的规模必然大举扩张,内部管理也开始出现种种问题——最初房地产公司是由工程部门代管的,以应荣威为首。他们穿越众内部人员因为算是初步实现了“共产主义”,对于利益问题倒不是很看重,也没必要中饱私囊。但他们手下的工作人员却并非如此,眼看着大把银钱从眼前流过,还能忍得住不伸手的清廉人才,不能说没有,但在任何时代都一样——绝不会多。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闹出大问题,一方面是因为老大不伸手,下面人终究要收敛着些。另一方面,以工程和技术为主的领导团体,纵使有心捞钱,手法也比较粗糙。而琼州府的管理者是赵立德,在穿越众内部也有着“克格勃”外号的男人,那些初级手法在他眼里实在是“图样图森破”,对其进行破解,以及警告当事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赵立德并不想让这种状况再持续下去,关键是他现在手头能用的人有限,那些有捞钱能力的,多半也是些相对来说工作能力比较强的。赵立德可不想因为反腐败反到手下无人可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干出不能容忍的大事以前,先把自家篱笆拢扎实了。

“所以你就打算让我去干那个什么房产公司的头儿?你说我一搞环保的,去干房地产算什么呢?”

——当迟正杰初步完成他的调查工作,听到赵立德给他安排的新岗位时,还是有点不太满意的。不过后者的态度却很坚定:

“这跟你干什么专业没关系。现在应荣威他们实在顾不过来了。而这中间的利益关系又实在太大,不能放到本地人手中。你是咱们自己人,不会为钱动心,你知道房地产业最终能做成什么样的规模,你也知道该如何将其做大——这就足够了。”

“具体的业务,当然是手下去干,你只需要牢牢把握住两件事:一是控制好公司的总体发展趋势和方向,简单说就是把准道路——这个只有咱们见识过后世房地产疯狂程度的穿越众才知道,换了任何一个明朝人肯定想象不出来的。第二点么,便是看好你的部下,别让他们为一点小钱坏了前程。说真的,我先前抓了几个贪污受贿的部下,可自己心里反而很不爽——不值得啊,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就把前程搭进去,真是……”

赵立德无奈摇摇头,迟正杰也能理解他的郁闷——他们可都是从区区一个村长就能捞几百上千万的时代穿越而来,眼界高心气自然也大,不要说他们本身已经解决了“财务自由”问题,只要琼海军政权不倒台,他们这一百多人永远不会为生活发愁。就是当真还需要为五斗米折腰,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钱钱动歪脑筋。

“总之,阿杰,队伍是要靠人带的。应荣威他们毕竟属于工程技术口,没有太多精力放在这方面。先前就是因为没人管,才闹出来一些不好的事情。现在你去管理,说实话赚钱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带出一支管理队伍来,将来在各方面都可以派上用处,这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

既然赵立德说的中肯,那迟正杰也不矫情,干脆利落接下了担子。

…………

过了个把礼拜,当赵立德再找到他,询问对新工作有何感想时,迟正杰却是苦笑不已,拍着大了一圈的肚子:

“感觉没啥大事,每天的工作就是吃吃喝喝,接待客人。”

赵立德顿时哈哈大笑:

“恭喜你,终于找到做一把手的感觉了——你要是个普通的商人,那就要绞尽脑汁去讨好别人。要是不怎么重要的官员呢,也没太多应酬。但现在你既然坐上了那么个关键性的位置,那以后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肯定就是要用来应付各种人和各种要求了——好好适应吧伙计,等你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差不多也就是个合格的官僚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真的很难想象,现在的海南岛居然已经能吸引那么多富户前来定居……”

迟正杰感慨道,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都是在招待那些从大陆上来到琼州府,准备在此买地建宅的客户。从交流中听到,这些人中许多还仅仅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或是为家族整体迁移打前站的。一旦觉得这里确实适合定居,那马上就是整个家族搬迁过来,那数量可更不得了。

对此赵立德却是毫不意外:

“这是理所当然的——你别忘了现在的大明朝是什么状态:末世啊!都快要亡国了。但凡有点眼力的个人,或者是底蕴比较深厚的家族,谁不想着谋条后路?历史上他们是没办法,可这个时代却有我们的存在。我们的势力打出海南岛已经有好几年啦,对外招募移民,宣传我们的政策……做了那么多努力,现在总算能看到些初步成果了。”

说到这儿,赵立德忽然又笑笑:

“其实你接待的客户还不算最多,大部分初来乍到的明朝官宦家族还是不太敢接近我们,他们到这里来主要联系的是老程,程叶高,他现在才称得上是夜夜笙歌,酒精考验呢。不管他本人怎么想,他的胃已经算是先向我们鞠躬尽粹了。”

听到这话,迟正杰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确实,我最近在鸿宾楼里碰到最多的就是他了,后来都有默契了——我的包间他来敬杯酒,他的客人我也要去招呼下……嗯,在他那边确实感觉读书人多,而我这里则是商人为主。”

“所以最近琼州府的地价一直在涨,那些地主宁愿捏着鼻子为不耕种空着的地块交税,也不想卖出去牟利。而那些外来大户想要立足,又总觉得非得在本地有块田才能放心。田价是一涨再涨……琼州府的可售田地早就被抢空,现在远的都买到澄迈,安定等临县去了。”

赵立德轻声叹道,而迟正杰也微微点头:

“确实,在酒桌上谈论最多的还是土地问题……其实海南这里的土质不好,根本不适合大规模种植粮食。我跟他们科普了很多次,建议他们搞经济作物,但能听进去的很少。那些表示赞同的也好像只是为了给我面子,象征性的种个几亩而已。”

“这个不成问题,等到他们收获个一两次,经济作物和粮食作物的收入产生对比,他们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关键还是尽量要让他们接受我们的农庄模式,或者和我们搞合作农庄也行。”

赵立德所说的,乃是他们琼海军最新出炉的政策:以前搞农庄,都是从大陆上运来难民,经过编组以后送到安置点,组成一个个集体农庄。从上到下都是琼海军一手组建,当然也完全按他们的要求行事:包括种植哪些作物,生产什么样的产品等等……也正是这些集体农庄,构成了琼海军的地方统治基础。

这项政策本身很好,如今也一直在大力推行之中,只不过从大陆上转送而来的难民人数终究有限,导致建立新农庄的效率也高不起来。所以赵立德打算利用这一波的移民潮,看看能不能将最近那些计划从大陆上移居过来的大家族,其购地需求和他们建立农庄的计划结合起来,进一步加速海南岛的开发进程。

“我们这里有足够的地皮,也有好的技术和项目,唯一缺乏的还是人。如果那些大家族愿意将他们的佃户整体搬迁过来,我们这里可以提供包括帮他们建房子,整地,低价销售口粮,支援铁制工具在内的一系列优惠政策……我给你个小小的建议:没事带他们多去参观参观那些模范农庄,可以坚定他们的信心。”

赵立德并不知道,他的这个“小小建议”起到了什么样的催化作用——不久之后,迟正杰便向整个管理委员会提出了一个更加庞大,比他当初“暴兔子策略”更加疯狂十倍的计划……

七三八 房地产业的兴起(三)

临高,白燕滩主基地。零点看书.

大会议厅中,难得又一次聚满了人。这是一次临时召开的全体大会,应赵立德和迟正杰的要求而开——这两位专程从琼州府赶回来,包括在那里工作的应荣威等人一起,他们共同提出了一项新提案。

其实以现在琼海军所掌握的力量,以及他们这个政治团体的松散程度,类似于赵立德这样的“地方实力派”如果有什么想法,根本不需要再提交全体大会或者委员会批准了,直接干就是,无非同时报备一下。

需要这样专程开会讨论的,肯定是大事,要整个团体一起群策群力才能干成……可琼州府又不是战区,如今除了战争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委员会集中整个琼海军的力量才能解决的——那些来参加会议的穿越众们心里都是带着几分疑惑的。这份疑惑直到会议开始,迟正杰上台发言的时候也没有解除。

“诸位,我们最近在琼州府搞房地产开发,在此过程中,发现大陆上,明帝国的许多传统世家宗族已经开始向咱们这里派遣考察人员,了解本地情况,试图大量购买田地房产。”

迟正杰并没有说什么废话开场白,直接就进入了正题。不过也许是因为太过于直白,这话说得在座众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好事啊,他们想买房子买地就让他们买好了,但这种事情一个经纪人就能干了,和委员会有啥关系呢?有必要召集大家正儿八经坐在这里讨论吗?

“在和他们的接触中,我发现,当前大明王朝的颓势其实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这个世界上明眼人还是很多的,他们想要找一条后路的想法也很明确。当然,和咱们那时候一样——口头上的‘药丸党’听起来不少,但真正愿意为此付出行动,并且有具体实施手段的却并不多。”

迟正杰一旦正式进入“房产公司老总”的角色以后就非常很敬业,市场调查和角色定位等工作都按部就班的展开了。虽然时日尚短,却已经了解到不少讯息。关键那些事实本就存在,只是以前并没有人将其综合起来考量,以及据此提出新的策略而已。

“我们海南岛这几年的高速发展已经在明王朝内部引起了不小震动,这不仅仅是在官场上,包括在商界和民间也有了相当声望。只不过明王朝的消息传播速度还是比较慢,当前也就是在沿海地区,以及北京城那一带,还有沿着京杭运河一线,也就是我们的货物流经之处,对我们有比较切实的概念,在其它地区,‘短毛’还只是个传说。”

“所以,眼下在大明帝国内部,已经隐约有了一点向南方移民的趋势,但目前这种趋势还并不太明显,很多人并不太相信我们这里可以作为一处避风港和桃花源存在,而更多的人,则是完全不知道。来海南这里购产置业的,大部分还是以商人为主。来了之后也只是买一两栋房子,有个落脚点就行,真正愿意把整个宗族都迁移过来的,还不是太多。”

“故土难离,这种人本来就不会太多吧?”

台下终于有了一句反驳的话语,这才是议事厅中的常态——无论上面是谁发言,总会有一番辩驳与争论,大概也就李老爷子和宋老太太两位好一点,大家都给面子,不会跟那两位老人家争论。除此之外,任是谁站在那发言台上,都会享受到被人挑毛病找岔子的待遇。

所以迟正杰也不意外,有个人谈谈说说总比他一人唱独角戏要好。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这样,但这个时代本身就不正常么……在一个王朝即将覆灭的大前提之下,为了逃命,故土又算啥呢?”

“可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恐怕不会太多吧?尤其是我们又刚刚奶了明帝国好几口——根据从北京和山东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他们那里的高官和世家大族们最近可都快活得很呢,琼市坊大卖场的热火以及天津港的开发,好像给了他们某种‘这大明朝还能抢救一下子’的错觉……”

这回说话的却是解席,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安心在家陪老婆,顺便学着作一个称职奶爸,不过对于军政方面的关注倒是没放下,无论是北京团队还是山东基地发回的报告,他全都一封没拉的细细看过,有事没事还去找李老爷子以及唐健北纬等人聊天,明显摆出了一副不甘蛰伏,随时准备重返前台的架势。

“所以,这就是我们回来向大集体求援的目地了——光靠咱们琼州府一地的力量,可没法子撬动整个大明,把当前这股移民的趋势转变为流行风潮。”

迟正杰微笑道,而解席则皱起了眉头:

“要给明帝国找些麻烦?”

“不不不,没那必要,虽然还没有去过大明本土,但光是通过跟那些人的交谈,我也能看得出来——以明朝人当前的普遍的心态,哪怕我们给他们再多支持,他们也迟早会把自己玩死的。但我希望那些大明高官,世家元勋,大家族的掌舵人,族长宗老等等……总之就是有决定权的人,在他们对大明王朝感到失望,想要为自家宗族留一条后路的时候,能把咱们海南岛,或者是整个琼海军所控制的地盘作为他们的备选项……如果是唯一的候选项那就更好。”

“说具体点?”

解席明显是感兴趣了,而委员会众人也都听出来苗头来,大家纷纷换了个坐姿,改用一种更加集中注意力的态度听迟正杰讲解。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是通过迁移灾民的方式向咱们海南及吕宋等地搬运人口。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一方面帮助大明帝国减少了不稳定因素,另一方面我们自己也得到了快速发展的劳动力。但是明帝国的灾民终究有限,咱们前几次是利用了登莱叛乱以及旅顺口失陷的历史事件,才在短时间内搞到了大量人口,也没引起明王朝的不满。不过这样的机会终究可遇而不可得,灾民流民毕竟不是常态,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吸纳大陆人口的速度总是很不理想。”

“灾民还是有的,陕西河南那边现在闹得可欢实呢,也亏得现任三边总督是洪承畴,镇得住局面,在他手里也不知道杀了多少流民了……今年底,目前的总督四省军务陈奇瑜就会被崇祯撤职,洪承畴将独揽西北军务,那时候杀起来更厉害。”

解席对于大明帝国的政治生态显然非常熟悉——包括“金手指记录”中的历史事件和大陆情报站送来的各种琐碎消息,他都了解得挺多。

“如果能设法弄到海边的话,西北流民将是我们又一个很大的人口来源……不过人总是不嫌多的,阿杰你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

说了半天原来还是支持自己的,那你插啥嘴啊——被解席莫名其妙打了个岔,迟正杰稍稍愣了一会儿,才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题继续道:

“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我们搜集人口,并不一定要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些灾民和难民上,他们的人数毕竟有限。真正构成大明帝国的主体,还是那些被固定在土地上的农民。”

“而另一方面,在如今的大明帝国,拥有完全自主权利的自耕农已经不多了。农民依附于土地,而如今大明的土地却多半掌握在宗族,地主,官僚,军阀等统治阶层手中。”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当然是坏事,但对我们则未必——这意味着只要我们搞定一少部分人,就可以让一大批人跟着我们走。而那些官僚,地主以及士绅阶层,他们‘留后路’的思想才是最迫切的。他们也有这个财力和资源在海南开辟新的农庄或是种植园——只要我们提供必要的条件。”

“你打算怎么做呢?”

台下有人笑道,而迟正杰则笑眯眯的,拿出来几张花花绿绿的小纸片,递给了委员会成员以及旁听者们。

众人接过来一看全都乐了——那居然是一张张小广告,推销海南岛房地产的,当初他们还是背包游客时人人都收到过一大叠这种玩意儿,大部分人是随手扔了,也有随便丢在船上客舱的,这都好几年了,也亏得他还能找出来。

“哈!这玩意儿居然能保存到现在……?阿杰你当真是想要把这房地产公司老总一直当下去啦!”

让宣传广告在众人手中过了一圈,迟正杰才笑眯眯道:

“为什么不呢?只要我们能拿出当年那些开发商的忽悠劲头,还怕找不到人来?当然了,我们这次出售的可不仅仅是房子,还包括庄园,农场,种植园……总之就是复制我们当前的‘定居点模式’,这不过居民由那些想要在这里‘留后路’的大户们自己来组织,建设费用他们也要出一部分。”

“听起来倒是不错,你打算怎么开始?”

下面又有人问道,而迟正杰则胸有成竹的点着头:

“当然是从最近的开始……”8)

七三九 亲人再聚

琼州府,.

大明朝廷新近任命的琼崖参将,张陵张汝恒立在一处高坡之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景象,心头颇为感慨。

——经过短短数年发展,这里已经成了整个南中国,甚至是全亚洲最为繁忙活跃的商业与贸易中心,东西方货物的交汇地。来自中原大陆的丝绸和瓷器,来自中亚的骏马和织物,南洋的香料,美洲的金银……都是通过这处港口上岸,输往紧邻旁边的大市场,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但这里最为核心的竞争力,却还是海南岛本身的“特产”——出自短毛工厂,由琼海贸易公司售卖的各种工业化产品,这才是吸引各地商人们源源不断来到此地的根本原因。其余货物,不过都是他们带来作为交换物而已。

工业化对传统手工业和农业,矿业产品的剪刀差掠夺,在这里也体现的特别明显,往往一件技术含量并不是很高的东西,因为只有这边有得卖,其它地方想仿造都仿造不出来,那价格肯定也是独一份——短毛对于“垄断性产品”意味着什么可是一清二楚的。和技术水平一样,在经济概念方面,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与他们相比。

不过即使如此,各地客商依然是蜂拥而来——同样是出于对经济学理论的熟悉,琼海贸易公司开出来的价格绝对不会杀鸡取卵,反而会让那些客商觉得大有赚头。他们在这里花费的每一两银子,转手就能为他们赚回三倍甚至四倍的利润。

唯一能阻碍他们赚钱的,只有这边的产量,供货速度,折扣优惠,以及跟贸易公司的关系而已——最后一项直接跟前几项挂钩。故此在这里,所有能够跟贸易公司拉上关系的人,都会受到外来商人的热烈追捧。

比如张陵本人,这时候就发现自己站到高处张望是多么的不明智了——他看别人方便了,人家看他也同样方便啊。虽然今天因为有私事,穿的是便衣,可依然很快就有熟悉的客商认出了他,然后就源源不断有过来问候,打招呼,约酒约戏……张陵瞬间便陷入到了一大群熟客商户的包围之中。

人家这样讨好他,目的当然也很明确——想要从贸易公司多拿货。尽管张陵在编制上并不算琼海军的人,他如今仍然算是大明朝廷的官员。朝廷也正是觉得他如此坚贞忠诚,才破格提拔,以正五品千户兼任琼崖参将,算是明帝国在海南岛的最高级别武官。

但张陵真正的管理岗位却是在这里:白沙港码头的所有守备力量都由他指挥的,琼海军在这方面还是很信得过他,张陵在这里并不是花瓶,而是真正的统兵者。指挥着白沙港警备营,一个六百多人的作战单位。

尽管跟贸易公司并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但作为港口军事力量的指挥官,没有人敢小看张陵在这方面的权力和关系。张陵平时也不常在港口出现,难得有机会当面讨好,当然不会错过。

张陵如今也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跟着短毛混了好几年,别的不说,至少在为人处世,或者说“三观”方面,自然而然向他们靠拢。已经没有了一般明朝人那种“人分贵贱”的想法。虽然明知道这些商户都是抱着小心思来打招呼的,但也客客气气的一一加以回应。

好不容易,应付走了这一波,张陵赶紧跳下高坡,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待着。然后,只好把自家的亲随打发出去探听消息。如此等待了一阵子,终于有个亲随跑回来,喜孜孜叫道:

“大少爷,来了来了!从福州过来的客船到十七号码头了。”

张陵立刻站起身来,快步朝那边走去。港口格局对他而言自是了如指掌,没过多久便赶到地头,看见船上正在下客。张陵立刻稍稍靠近,和旁边许多前来接人的一样,也是睁大眼睛搜索着从船上下来的旅客。

过了一会儿,却还是他自己先被别人给认出来了。

“哥,哥,我们在这里啊!这里!”

——明明是女孩子,却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大嗓门叫唤的,也只有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剽悍妹子了。因为还留在船上,视野比较好,一眼先认出了张陵。后者立即循声望去,目光落到自家妹子身上,却只稍稍停留了一下,随即却立即转到了她旁边,另一位女性身上。

虽然头上戴着轻纱帷帽,遮住了容颜,但张陵却完全知道在那下面是怎样的一张容颜。即使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他依然坚信那必然是天下最美的面容。数年相思,十多年等待,到今天终于能够有了结果,他心里着实激动无比。以至于对小妹子的招呼竟然视若未见,可着实让张小妹生了一通闷气。

张陵心急如火的等待了半天,终于等到她们下船,急匆匆走过来,还没靠近呢,斜刺里却忽然有一人窜出,张牙舞爪的朝这张陵扑过来。后者虽然注意力都在前头,反应却是丝毫不慢,一手招架住,另一手已经握起拳头,以指节凸起为凤眼,迅如闪电般向着对方喉咙凿去。

打到一半才发现不对,赶紧张开五指,削弱力量,即使如此,也已经一把掐住了对方喉咙,只卡的对方直翻白眼,咳嗽连连。

“咳咳……大哥,你现在下手咋这么黑啊。才一招就差没把我给弄死。”

张陵无奈松开手,看着自家兄弟张陆——这个从小最崇拜自己,总是和小妹一样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混闹的小尾巴,当年离家时还只是个小屁孩子的,如今也长成大小伙子了。

虽然已经事先从电报中知道他这回也跟着过来,此时亲兄弟见面,却还是有几分陌生感,见面就来这一出,更是让他略显尴尬。

不过作为兄长的好处就是——他可以理直气壮教训自家兄弟:

“老六啊,拳脚功夫,本就是用来打人杀人的,不是玩闹之举,以后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妙,万一误伤了,那可是后悔莫及。”

兄长的威严,加上多年统兵自然带来的肃杀之气,登时压得张家老六不敢再开口,只好缩到一边去,口中还低声咕哝:

“不是家里从小就这么教的么,要随时防着人家偷袭,有本事你跟老爹说去……不过大哥这威风,如今可比爹还强了……倒也难怪,官儿都比爹还大了。”

亲兄弟多年未见,一碰面却先无意中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张陵也略感无奈。不过张陆这无意中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跟短毛混久了,但这些基本礼仪可不能忘,于是张陵垂手肃立,正容问道:

“爹娘他们,两位老人家近来还好吧?”

提到父母高堂,自然不能再嬉皮笑脸,张陆也赶紧正色回应:

“都挺好的,就是老爹脾气愈发的大了,尤其是在知道大哥你的官位高过了他以后……啧啧啧,参将哪,咱们老张家可没出过几个。”

张陆的性格跳脱,终究还是忍不住要跑题,张陵也知道这兄弟正经不起来,又问了一些家里人的近况,得到答复后便也不多啰嗦,眼睛看向了跟着张小妹一起走来的那位女子。

“你来了。”

这声音可要比对自家兄弟温柔多了,而对面也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张陵情不自禁就想要去挽对方的手,但立即想到这里可不是无人之地。短毛这边风气开放,他们陕西老家可不是这样,手臂一时间便悬在半空。

好在旁边张小妹及时开口,解脱了他的尴尬——这姑娘性格爽朗,虽然刚才为张陵没理她生了一回气,但这会儿已经忘掉了。

“没事的,哥哥可以去牵嫂子的手——我已经替你成过亲,拜过堂啦!”

“啊?”

张陵倒给吓了一跳——他这次派自家妹子回去,只是希望能说服家里,以及岳父那边同意让未婚妻来海南岛完婚而已。却没想到家里头居然都已经替他把喜事办过了?他老爹可是一直要求他弃了这边的职位,返回陕西继续为朝廷效忠呢,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心中疑惑甚多,但在这人来人往的码头上也不好多问,先回家去再说。于是张陵再次朝对方伸出手去,这回却是将她拎着的小包裹拿过来提在了手中,并顺便挽起了她的臂膀。

——男女出行,男士要帮女士拎包,这可是如今海南岛上最流行的“短毛规矩”。但在几位陕西来的土包子眼中却都看傻了——他们那里请客吃饭,老娘们儿都不能上桌的。张家老大的性格一向威严稳重,啥时候变得这么……柔和了?

只有在这里上过学的张小妹知道是咋回事,她对于“短毛规矩”当然也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以前跟兄长一起出门的时候也都是张陵理所当然帮她拿东西。然而这一回大哥却不理她了,只气得张小妹在那儿直跳脚:

“哥!哥!我的包裹明明更大呢!”

但张陵却压根儿没空搭理她,就在那轻声细语的跟未婚妻……哦,现在已经应该称夫人了……说话聊天。想起还是自己替他拜的堂,张小妹愈发的愤怒了。

四下看了看,张小妹干脆把包裹往她六哥张陆手中一塞:

“帮我拿着!”

“干啥,你自己没手没脚啊?”

张陆不满道,他俩年龄相差不大,从小一起嬉打笑闹长大的,在家里是张小妹更受宠,可在外面,张陆做为男人地位可要高多了。

然而张小妹却比他更加的理直气壮:

“这儿的规矩就是这样!你既然来了海南,就要守这边的规矩!”

七四零 扶墙而出

可怜的张家老六,从大明朝的陕西那等荒僻之地来到琼州府,虽然在经过内地大城时已经被震慑过几次,但在白沙港这里,远远超过大明本土的繁华热闹,已然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想象。眼前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完全令他目不暇接。

——于是,和所有初次进城的乡下土包子一样,张陆在这种时候就比较怂。嘀咕了两句,却还是老老实实接过包袱,背在了自己身上。

而张小妹则恰恰相反,一踏上海南的土地,感觉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立马就变得嚣张起来。一边走着,一边得意洋洋向周围人介绍着这里的一切——其实她已经在来的路上翻来覆去介绍过了很多次,但此时亲历其境,立刻又想起许多新话题来,愈发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

在说了一通后,却又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张陵道:

“哥,我们在福州发出的那个电报,上面只说搭上船了,却没说什么时候到啊。连船老大自己都说不准的,你怎么能这么巧接到咱们啊?”

张陵那边一路上也在和自家夫人窃窃私语,说一些诸如“路上辛苦吗”,“坐船累不累啊”之类的贴心话儿,闻言只是笑了笑,却没说什么。倒是旁边亲随赶紧替主人表功:

“因为大少爷天天都来这里等啊,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哈,没想到哥也会这么贴心啊……哦,是为了嫂子吧?”

面对越来越跳脱的小妹,张陵无奈转过头来:

“千里迢迢的,从陕西到福建,又坐了好几天船,还不累啊?”

“还好啦,反正一路都跟着镖局子走,他们道挺熟的,一路上朋友也多。就是过湖广河南那一带乱得很,那边也都起了好多大绺子……上了船反而舒服啦,我们一说哥的名儿,那船老大马上把最好的舱房让出来啦。”

张陵看了妹子几眼——这丫头明明从小没见过水,却居然从不晕船,也算异数。再转头问问其他人,却也得到了差不多的回答——毕竟是从武人家庭出来的,经过这么长时间旅行后,竟然都不是很累。

包括他老婆也是如此,反而因为船上伙食不好,大家都感觉肚子有些饿,于是张陵便点头道:

“既然如此,大家先去吃点东西吧。”

一声欢呼,张小妹跳得比谁都高:

“好啊好啊,奶油蛋糕!我要吃奶油蛋糕!啊,还有三黄鸡粥!面饼卷烤鸭片!过桥米线和气锅鸡!嗯嗯,小笼包子和羊肉泡馍也要!”

张陵微笑看着自家妹子——他非常清楚该怎么让这丫头转移注意力。按照短毛的说法,这丫头就是个地道的吃货。

“羊肉泡馍不是咱们那边的特产么,天下第一碗就在西安城中,你在陕西还没吃腻啊?”

“味道差远了,那边的盐都是苦卤,作出来的菜简直没法吃。而且现在老家那边越来越乱,除了几处大城镇有城墙护着,城外都没人了。城里头也糟透啦!好多老铺子都关张了,开着的也半死不活,既没有羊肉也没有馍……倒是听说乡下有吃人肉的。”

张小妹倒是百无禁忌,张陵顿时愕然:

“那边的情况竟然坏成这个样子了吗?不是说三边总制洪大人很有能力的么,就连琼镇诸君都对他颇为推崇的。”

“洪总督也只能保住几座大城,城外,真的没法儿管。”

张陆在旁边低声咕哝了一句,但这话题实在过于沉重,谁都没有接下去。过了片刻,却是张陵身边,他的新婚夫人低声转移了话题:

“小妹啊,在家里老是嚷嚷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整天记挂着回海南,为此还被太太打了手心……可若不是她那么死命催,我们这次还没这么容易出来呢。”

“就是就是!要不是为了接嫂子,我才不想回去呢。这边的好东西吃习惯了,家里饭菜是真的吃不下去……哥你看我这次回去都饿瘦了!”

得到了嫂子的声援,张小妹立即大声诉苦兼请功,张陵怜惜的看着妹妹——要不是自己实在脱不开身,不敢离开海南岛,他又怎么舍得让自家小妹再次返回陕西。虽然这一次带了几名从人,来去也都是跟着福威镖局的人一起走——这个镖局每年都要定期去陕西往返一次,帮短毛送货物过去,倒是熟门熟路。一路上也安排了许多联络点,算是比较安全的。

可即使如此,要穿过大半个中原,其中还有战乱地区,那种危险毕竟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承受的。

但自己却不能走啊,如今的局面:自己是靠着跟短毛的交情不错,而且从当初被俘以后就始终不曾改口,长期坚持下来的态势,才能以大明武官身份,在这海南岛上仍然统率着一支军队。这也是大明朝廷在海南岛上唯一的武装力量了——至少名义上是。

而一旦自己离开,朝廷再想要安插人手进来,人家短毛可就未必肯接受了。别看短毛同意让朝廷安排文官过来管理民政,可在军事上,“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他们可从来都是公然宣扬的。而几乎全盘接受了他们想法的张陵对此也深以为然。

心中充满了怜惜与感激之情,但张陵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妹子的脑袋。

“不正好么,省得你再跟那些人学,整天嚷着要减肥……”

…………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张家一行人从码头附近的一家馆子里走出来。

除了张陵和他做为陪客的几个随从没啥变化,该怎样怎样。剩下那十几位刚刚来到海南岛,走了几千里路,坐了好几天船都没什么影响的陕西来客这时候却都有点东倒西歪的。女士们还矜持着些,而张陆等几个糙汉子,这时候干脆就是在扶着墙走路。

——他们都吃撑了。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吃饭吃到扶墙,在这处靠近码头的馆子里似乎并不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他们家本来就是附近一带最好的馆子,大师傅是从短毛那边培养出来的,当初说要自己出来创业时连那些“真髡”老爷都惋惜了许久呢,要不张陵也不会专程把人带到这里来。

那边店小二还很热心的过来询问客人是不是要先坐一坐,但却被张陆自己拒绝了——他不敢再留了。其实这顿饭早吃完了,但就是说吃的有点饱,马上走动不太好。于是稍微坐一坐,让小二上杯茶……顺带着尝了尝小点心,然后又忍不住点了一大堆。要不然也不至于一顿饭吃上俩钟头。

那边张小妹倒还好,女孩子么,嘴巴刁,胃口却不大。东西大都是她点的,不过每样都只是略尝一尝,大部分还是进了那些糙汉子们的肚皮。当然汉子们对此很满意,若不是有个小吃货负责点单,面对琳琅满目的菜单他们还真不知道该点啥好——就连张陵也没研究过这些。

而张小妹则仍然在叽叽咕咕的,向她的兄弟和亲戚们炫耀着这里的一切,或者说,是在证明自己的信誉:

“怎么样,在船上时没骗你们吧?别看就隔了一道海,这边人过的日子,比起咱们大明朝真不知道强到哪儿去了……”

“这里也是大明……所属。”

张陵在旁边赶紧补充了一句——码头上好歹还飘扬着大明日月旗呢,自己那么久以来的坚持不就是为了这面大旗能在岛上继续飘扬?这种“政治正确”别人可以不在乎,他却是一定要讲的!哪怕是自家妹子,也不能乱说话!

但张小妹只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吐了吐舌头,回头又继续吹牛道:

“这家馆子还不算最好的,回头带你们去大市场里头有一家酒楼,他们家的海鲜绝赞;城里头么是鸿宾楼最好,就是太贵;还有琼海山庄的餐厅也挺不错……嗯嗯不过要说最顶尖的,还要数临高那边,短毛老营的食堂,好吃还不要钱!可惜那地方不太容易混得进去……唉,要是他们再多办几回喜事就好了,又可以去蹭吃的啦。”

张陵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小妹啊,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啥?”

“你哥我自己也要办喜事哪。”

“啊?我已经替你拜过堂了啊!”

张小妹愕然回头道,然后便看见张陵满脸无奈的表情:

“谢谢你啊妹子,可我自己的媳妇儿,总还是要自个儿背回家的。”

扑哧一声,这话说的连他旁边“媳妇儿”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但随即却见张陵低下头,深情望着她:

“一生中只有一次的事情,绝对不能随便将就的。千里迢迢来这里成婚已经委屈了,仪式上,肯定是要操办一下子的。”

张陵这番话向着某人深情款款说出来,顿时霸镇全场。正主儿自是早就红晕满面,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抬起来。而张小妹则是双手捧心,崇拜的看着她哥,眼睛几乎要化成了星星状。至于他兄弟张陆,以及其他几位刚从老家过来的亲戚随从,一个个更是目瞪口呆。

——张家老大从前在陕西时可向来是以严肃自持著称,人称小学究,比他父亲更为方正的一个人啊,眼前这位还真是他吗?

面对众人诧异的眼神,张陵却是在袖中暗暗翘起大拇指,向着某处大约正在奋力洗尿布的某人点了个赞。

——解老大,你教的招数果然管用,兄弟我承情啦!

七四一 庄园(一)

张陵的婚礼说是要大操大办,其实终究没能搞得很夸张——他在这里没有乡党,没有亲戚,朋友也就那么些,邀请不来多少亲朋。若真是不分亲疏胡乱邀人,那就变成借机敛财了——且不说他自个儿想不想,这里可是短毛管辖的琼州府!

——在那位“赵老爷”眼皮子底下这么干?就算张陵属于大明朝廷的编制,他可也没这个胆子。

不过规模虽然不大,仪式还是办得很隆重。张陵专门请了琼州府中最近刚刚兴起的“婚庆公司”包办这一切,他除了掏钱之外啥都不用管。那帮人果然也不愧是职业的,至少在张陵所期望的,给新娘子的那种重视和宠爱感觉,他们是完全作出来了。婚礼上一些适当的小游戏,小哄闹也恰到好处的渲染出了喜庆气氛。

就是张小妹有点不满足——她一直试图撺掇她嫂子穿上那种西洋式的白色婚纱,这个在婚庆公司里也有租借的。她嫂子确实颇为心动,私底下悄悄试穿了好几回,也花钱租回来了。但是在真正出席仪式的时候,终究还是没好意思穿出去,仍然是换了传统的大红吉服,搞得张陵那套西装也白租了。

当然了,张陵在这里待了好几年,本地亲族虽然不多,朋友总还是交了几个的。别人不说,海南岛上那些大明臣僚,肯定都要给面子来捧个场。文武殊途之说在这里已经不流行,他们在这儿都是大明忠臣,互相联系密切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张陵婚礼那天,海南岛上所有的大明文官武将尽数出席,倒也坐满了好几桌。主要是以知府程叶高为首的文官系统来了不少人,武臣的人数就不多,毕竟短毛允许大明派遣文官上岛,武将却受到严格限制。这里除了张陵自己外就一个本地锦衣卫统领周晟——他俩倒是关系一向密切。尤其是周晟的夫人,很快就和张太太成了闺蜜,并且在帮助她适应本地,快速融入到海南岛特有的生活氛围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不过当天在婚宴厅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亲友一号桌——这张桌子上坐着的全是真短毛,为数还不少。不仅仅是原本就在琼州府的赵立德,迟正杰等人,包括琼海军最出名的骁将北纬,也专程从临高赶来给参加张陵婚礼,同时带来了那边朋友的祝贺。

——张汝恒与短毛交好,这个很多人都听说过。他也正是凭此才能以明将身份却还在海南岛上继续带兵。不过这关系真正好到什么程度,还是要这种时候才看得出来。

“替我跟解老大说一声多谢。”

在敬酒的时候,张陵低声向北纬道,后者并不知道解席跟他聊过些什么,不过还是笑着点头答应。之后便是赵立德,迟正杰等人依次上来敬酒祝贺。等到一番行酒结束,大家重新在桌子边坐下后,在迟正杰目光示意之下,北纬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张陵。

“老张,新婚大喜,兄弟们合伙帮你凑了个份子,也算是大伙儿的一片心意。”

张陵接过,道一声谢,正要交给旁边张小妹收起来——今天她负责收红包。赵立德却示意他打开看看。张陵愣了愣,中国人可不太习惯收礼之后当面打开,不过北纬也让他打开。于是张陵打开纸袋,里面却是一整套文件,包括房契,地契,以及一本不动产的清单目录小册子。

张陵顿时有些愕然——这件礼物可有点重。

“一座庄园,或者说是种植园。就在琼州府向东五十里外,作为咱们第一批推出的成套商业地产。现在那里已经有一套现成的房子,以及开垦出来的五十亩熟地。不过庄园本身的土地面积是五百亩,剩下的都还是些荒地,你得自己去找人开垦,平时肯定也要你安排人手去经营的。”

迟正杰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份礼物的实质,而张陵却有些犹豫道:

“可是……我们家在这里没什么人啊,我也不可能跑去乡下务农的。”

“当然不需要你亲自照管,安排管理人员就行了——比如嫂夫人就能胜任。我们提供的是全套服务。卖给客户的不仅仅是地皮和房屋,也包括了后续照管的业务:包括种植园应该怎么经营,种哪些农产品销路最好,怎么种……都会有相应的农场工作队给你们提供服务。”

“前三年的服务费用都是包括在地产售价里头的。一般来说有个三年时间,你们家自己招募来的农户应该也能接手了吧?如果不行的话,你还可以雇佣那些工作队继续干下去,当然那就得付钱了。或者也可以把庄地直接租给农场,让他们定期给你付租金。”

迟正杰这段时间显然没少跟人谈起这些,一番话说的滚瓜烂熟。而张陵果然也和那些客户一样,起先听得两眼放光——这条件确实很不错,更何况他自己还不用掏钱。

只是过了片刻,张陵却低声叹息道:

“我是家中长子,要是在这里安了家的话……爹娘那边如何尽孝啊?”

换了旁人,面对这等好事肯定是毫不犹豫,可张陵毕竟是个相当传统的明朝人,在这里接受了短毛的新思想,但从小养成的忠孝节义观念却不会改变——他是长子,是整个家族的继承人。对家族负有责任的,而他们宝鸡张家的根可是在陕西。

“不是说你已经被家族除名了么?上次你半夜拉兄弟们起来喝酒,闹腾了大半夜,好像就是因为收到家里来信,说你爹亲手把你的名牌扔出宗祠了?”

北纬还真是有够直率,这话说得一点不带遮掩的,张陵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这次又给放回去啦……悄悄地。”

旁边张小妹也举起手:

“就是我半夜里溜进去放哒!”

“呃……”

众人一时哑然,过了片刻,却还是赵立德笑道:

“这也算不上什么麻烦,你在这里有一份产业并不等于将来不回家乡么……过几天先去看看吧,那地方确实很不错的。”

…………

数日之后,在迟正杰等人的邀请下,张陵便带了新婚妻子,弟弟妹妹等一行人,前去踏看那座属于他的新庄园。一行人骑马出行,沿着新修的道路一路往东,倒也十分顺畅。不过半日之后便到了地头。

庄子的规模确实还不算大,图册上画的很大很漂亮,实际上真正开发出来的也就一处核心住宅区域,以及周边的四五十亩地而已。

不过仅仅是这点地方,也足够张陵等人看的心旷神怡了——房子是琼海军那种标准的拼装结构木板房,简便轻巧,实用性非常好。而且排布的非常精巧合理,一看就让人很有入住其中的欲望。

而在住宅区的四周,则按序分布着池塘,果树,鸡鸭棚,猪圈等等设施。小鸡小鸭在院子里到处跑,小猪仔哼哼唧唧的在猪圈里叫唤着,有农场的工作人员在其中照料着,一派农家田园景象。

张陵最近几年都是投身军旅,没再接触过农活。但他兄弟张陆以及那几个刚刚从陕西过来的亲戚乡党可就不一样了,说是将门世家,实际上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和土地打交道,但陕西那边的耕地怎么可能和这边相比?此时看见如此一座小巧玲珑,却又样样俱全,可以在各方面都是远远超出了这些陕西农夫脑海中想象的小农庄,一个个居然都情不自禁欢呼起来。然后便像小孩子似的跑过去,东看看西看看,显得比张小妹都要天真。

张陵倒还算平静,四下里看了看,忽然问道:

“怎么不种粮食?”

——附近田地中种的都是甘蔗,绿油油的正在抽杆。而这个问题也让迟正杰禁不住笑起来——他最近接待的几乎所有客户都会这么问。中国人储粮的习惯当真是刻到了骨子里。

“因为粮食不值钱啊,别人不清楚,老张你直接管理码头的还不知道吗?——咱们每年要从安南暹罗那些地方进口多少粮食啊!市面上最好的暹罗米也不过一块钱一石,折合五钱银子,咱们海南岛土地贫瘠,本就不适合种粮,种出来也卖不出好价钱。就算风调雨顺没出意外,收获下来把人工费税费以及各种成本折算进去也赚不了多少,若是碰上自然灾害,搞不好就要倒亏钱呢。”

“但种甘蔗就不一样了——咱们这边的蔗糖生意有多红火,你管码头的心里肯定也有数。每一千斤甘蔗可以熬出一百到一百二十斤原糖来,市面上一担蔗糖要将近七块钱,差不多三两半银子。而海南这边气候最适合种甘蔗,这里的亩产量可以达到八千斤。就算被糖厂赚走一半,再扣掉税费之类,一亩地每年出产个五六两银子是没问题的——这里五十亩地,每年就是三百两的收入。而且老张,你别忘了,这五十亩才只是示范区而已。只要你找来足够人手,把这五百亩地全部开垦出来……这庄园市价五千,经营好了,只要一两年就能回本。”

七四二 庄园(二)

迟正杰这番介绍话语绝对是专门练过的,叽里呱啦好一通神侃,只听得张陵以及他旁边几个人都是晕晕乎乎,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想起哪儿不对:

“我说,你们这些庄园里都不种粮食吗?那农户吃饭怎么办?”

“可以外购,当然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自己种上一部分。不过根据我们的经验,大部分庄园主到最后肯定会全部种植经济作物的——没人会跟小钱钱过不去。”

说到这里,赵立德也走过来,拍了拍张陵的肩膀:

“老张,这主要还是个观念问题——大明朝因为长期缺粮,农夫们总觉得土地除了种粮食就不该有其它用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你别把这个种植园看成是农田,而是把它和城里那些工场,作坊一样,看成是制造产品换钱的地方,只不过这里的产品都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

说着,他指了指周围那些工作人员:

“你也别把他们看成是普通的农民,这些人都是咱们农业部门培训出来的工作队,正儿八经‘吃皇粮’的。种地对于他们而言是一门技术活,而不是说光有一把子力气就能干的简单事情。事实上他们要教你们的可不仅仅是种地,而是一整套的经营手段……或者用我们的话来说,叫生态农业。”

他再次指了指四周:

“比如你看这周边的鱼塘,猪圈,牛舍,鸡鸭窝棚,以及果木菜园——这些都不是胡乱设置的。而是彼此呼应,环环相扣:我们在果园菜园中放养鸡鸭,可以让它们吃掉害虫,保障收成。而猪牛等大牲畜产生的粪便在经过处理以后,一部分会被用来作为饲料投放到鱼塘中养鱼。另一部分则配置成腐植土用于饲养蚯蚓,蚯蚓又能作为饲料使用。”

“最后实在没用的废土废渣,则可以和鱼塘里捞出来的烂泥一起重新施回到果园菜地中用于催肥……包括鱼塘里的水草,烂水果烂菜叶之类,也都可以拿来喂养牲畜——这整体就是一个循环。”

“而我们作为主人,便可以从中收获到充足的鸡鸭禽蛋,水产肉类,以及水果和蔬菜等等……基本上,有这么一个庄子在,足可以满足一户人家日常生活的大部分副食品需求了。如果经营的好,甚至还能有不少剩余,拿出去卖钱或送人都行。”

赵立德一番话只说得张陵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他才不太相信道:

“这么好?可我们老家自己也有庄子的,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能有这么多好处的?”

“所以说这是一门很专业的技巧,不是说光有把子力气就能干的——包括如何处理那些粪便和烂水果烂菜叶,才不至于让塘鱼和牲畜吃了生病。园子里该种什么,养什么,才好互相搭配起来。以及该在何时何地适当的使用一些药物,防止病虫灾害之类……生态农业本就是一门很复杂的学科啊。”

“这个……你们都肯教?”

张陵疑惑道,旁边迟正杰哈哈一笑:

“当然,否则咱们这庄园凭啥卖五千两高价?要知道江南地区最好的水田也不过才十多两银子一亩,咱们这边五百亩地,其中四百五是荒地,要自己开垦的。就是因为有了这些附送的设施,以及全面的技术教学许诺,才能让客户们乐意套钱呢——经营园子只是附带。种甘蔗,种经济作物的技术,那才是让人赚大钱的。”

“这个学起来很难吗?”

“还好吧,反正有整整三年时间呢。第一年工作队干,你们的人在旁边学。第二年是边干边学,到第三年就是以你们自己为主了——若仍然学不会,还可以申请延期。农活背后蕴含的知识虽然复杂,但真正落到地头,也就是那些死板活儿。再笨的人,重复个两三年总能会了。然后再有新技术的话,工作队还会来教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听得张陵心动不已,而他旁边的夫人更是两眼放光,紧盯着那些果木菜园子……然后张陵就感觉到老婆狠狠地捏了捏他的手——这是他们从小形成的默契。那时候一起去逛集市,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这样捏一捏,张陵就会给她买下来。

“这样的话……大概需要派多少人过来呢?”

明白了太太的心意,张汝恒便正儿八经抱着手臂,开始琢磨安排人手的事了。

“前期不用很多,你这五十亩地外带照顾庄园本身,来五六个人就行了。后头么就要看你能找到多少人了,不过五百亩地也不需要一次性开出来,慢慢干的话,有个三五十人差不多就能把这庄子经营的很好了。而且不拘男女,都能做的。”

说到这里,迟正杰还朝周边挥了挥手臂:

“这庄园说是五百亩,实际上周围还有大片荒地,如果你们把地都开出来,还觉得不够的话,可以申请继续买地开荒,价格只有原来一半:五两银子一亩。”

“那也不便宜啊,一般的农田也就这个价了。”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疯完跑回来的张小妹忽然插了一句嘴,倒是让众人都对她刮目相看——这小丫头啥时候也学会关心时事了?

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身上,张小妹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肩膀,低声道:

“来的船上听两个商人在谈论,说海南岛这边地价高到离谱,大明内陆一亩熟田才不过五六两银子,却只跟这边的荒地相当,就记住啦。”

赵立德哈哈一笑:

“因为我们这里的地,除了地皮本身外,还附带其它属性——你们来时的那条路,便是由政府负责铺筑。这些成片土地周围都有引水渠,也是我们工程队建设的……而除了这些以外,咱们海南的地皮,还带一项最重要的属性,那便是安全——在咱们这里,除了天灾难以避免,不用再担心遇到人祸。那些商人大户愿意花钱在这里购房买地,最主要的原因便在于此啊。”

而迟正杰也继续介绍道:

“当然了,想再开荒地的话动作可要快。周边的庄园都有申购权,先到先得,若是人家先把周边荒地买完了,你可就没机会了——提醒一下:老张你的隔壁邻居不是旁人,正是咱们程叶高程大府,他如今把所有族人都招来了,一门心思准备在这里落地生根呢。”

“而另外一边,则是严文昌,王辛芝他们几个人,合伙凑钱也买了一个庄子,将来按股份多少分配收益。这些人全都是本地的地头蛇,家族势力不算大,但胜在人多,招募人手方便,如今也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干了。”

“诶?那咱们也不能落后啊——大哥你肯定不缺人啊,把你手下兵丁派一些过来,不就行了?”

却是张陆也回来了,随口便给他大哥出了个“妙计”,而张陵一听之下却顿时脸色大变:

“你不懂这边规矩,休得胡说!”

用极为严厉的口气阻止住了莫名其妙的张陆,张陵想了想,对旁边妻子道:

“这回跟你一起来的刘伯他们几位,好像还没安排吧?要不先来住几天?”

他妻子欣然点头,而张陵随即又转向自家兄弟:

“老六你也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正好杀杀性子,免得再毛毛糙糙的。”

——他这是吸取了先前教训,先前张小妹来的时候,他把妹子安置在码头附近的旅馆里头,靠热闹城市太近,结果没人管束的张小妹整天就到处闲逛惹事,反而把性子逛野了。

所以如今对兄弟可不敢再放任自流,还是丢农庄里安心点。

而张陆一听却急了:

“别啊,大哥,你不是让我来加入琼海军的吗?要跑这儿还是种地,那我干嘛离开老家啊?”

张陵还没答话,旁边一直袖手不曾开口过的北纬却说话了:

“小陆子你想加入我们琼海军?”

“是啊,北哥,我大哥寄回来的信我可全看了,最钦佩你这样的英雄啦——我也要去打那些西洋夷!”

北纬轻轻一笑:

“那你可知道,想加入我们琼海军,有两个最基本条件。”

“啊?”

“其一,在这里居住超过一年以上。其二,在这里有个家庭需要你去守护——我们琼海军不招流民,也不要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身汉子。因为他们没有牵挂,而一个没有牵挂,不知道为何而战的人,是不会成为一个好兵的。”

张陆顿时愣住:

“还有这规矩?不是说越没有拖累的人越不怕死吗?”

北纬冷笑一声:

“谬论,越是这种人其实越怕死——因为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反而是那些有明确目标,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打仗的人,才有不怕牺牲的勇气。”

说着,他忽然戳了戳张陆的胸口:

“你为什么要加入琼海军?”

“我……”

张陆开口,却一下子愣住,因为他感觉不太好回答。但北纬却直接着帮他说出口:

“因为我们很强大,我们有先进的武器和战术,我们总是能取得胜利——你想要和胜利者站在一起……羡慕强者,并且想要加入他们的队伍,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陆正要点头,却听北纬接下来又来了一句:

“但是如果我们失败了呢?”

七四三 庄园(三)

“假如我们战局不利,或者需要有人作出重大的牺牲才有可能夺取胜利……有可能牺牲的就是你,到那时候,你还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吗?”

北纬的言辞尖锐而直指内心,张陆一时间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不过北纬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指责或调侃他,而是继续很认真道:

“所以光靠对胜利者的羡慕,对荣耀的向往,并不能支撑起一名军人的信念。琼海军之所以所向无敌,不仅仅是因为武器和战术,还因为每一名士兵都有很明确的信念,他们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而战。”

“为了什么?”

张陆不禁问道,北纬稍稍沉吟了一下,回应道:

“四个字:保家卫国。”

“保卫大明国?”

张陆的脸色看起来非常意外,显然就连他这个陕西小伙儿也知道:琼海军虽然被招安成为大明军镇之一,还为朝廷打败了不少敌人,但对大明朝廷其实并没什么忠心可言。

对此北纬只是嗤笑一声,摇摇头:

“是保卫中国,保卫整个华夏民族——这个概念现在还有点空泛。所以我们通常宣扬更实际的——保卫自己的家庭,保护自己的家人。你若在海南岛……或者吕宋台湾这些地方没有一个家庭需要守护,那我们怎么相信你会在关键时刻还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呢?”

张陆愣住了,他是个很实诚的小伙子,还没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套——说了也没用,在职业侦察兵北纬面前压根儿瞒不过。

“所以我们要求参军者至少在这里居住过一年以上,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真正了解我们的政策,知道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能为人民带来福祉的政权,所以他们才会愿意为此而战。我们要求参军者是本地人,或者在这里组建有家庭,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理直气壮的教育他为保卫家乡,保护家人而战。”

“琼海军迄今长胜不败,只不过因为长期以来我们碰到的尽是弱旅。包括大明朝的军队……其实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不过是些武装集团,一群渣滓而已。”

“咳咳……这个,大明的军队也没那么差吧,好歹也是驱逐了蒙元,打败了倭寇的。”

旁边张陵终于忍不住插口道,他跟北纬是老朋友,以前在这方面也有过争论,但那时候北纬可没说过这么激烈的话语。而且谈起大明帝国驱逐蒙元重塑中华,在朝鲜击败倭寇的壮举,他也是明确表现过敬佩之意的。

“大明朝曾经有过真正的军队,当年的红巾军就很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可惜等到明朝开国以后,愚蠢的军户制度把军人变成了囚徒,还是永远不能解放的那种,大明的军队从此开始便退化。”

“然而即使如此,中途仍然有过改变的机会。戚继光所建立起的军队,他就明确告诉士兵们,他们是为何而战……可惜戚家军最终是消失了,而在明朝生存下来的,居然是李成梁那种,用义子和家丁取代了正常军队制度,把忠诚系于私人身上,只为了个人恩义和金钱报酬战斗的私兵。”

“如今的大明朝,堂堂国家军队,竟然都被变成了这种私军。而这种雇佣兵性质的武装,在真正为保卫家国的军队面前,只不过是一群武装暴徒而已……欺软怕硬,遇强则逃。友军之间互不信任,上级指挥者对军事一窍不通,更不用说背后还往往有一帮子官僚太监在死命扯后腿……对付这样的敌手,就算我们和他们使用同样的武器,也一样能将其轻松打倒。”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明军这样的废物点心——辽东地区的后金军队,在恶劣环境中磨砺出来的强盗集团;出自你们陕西老家,被天灾人祸逼到走投无路的流民军;还有你们从未见识过的,正处在上升时期的那些欧陆强国,比如英国和西班牙的国家军队……有朝一日,我们将面对这样的敌人。而我们的武器优势,技术优势,到那时候未必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我们也有可能会失败的。”

北纬站定在张陆面前,深深看着这小伙儿:

“小陆子,你想要加入琼海军,这是好事情。我们也欢迎象你这样的有志男儿加入。但是我们琼海军同这个时代其它军队最大的差异,就在于我们有一支有纪律,守规则的部队。胜利并不是琼海军天然拥有的属性,坚强的信念和严格的军事纪律才是我们不同于这个世界其它军队的最大特色,琼海军中,军纪大于天,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他伸出手,拍了拍张陆的肩膀:

“你的哥哥嫂子在这里有一处庄园田产,我们可以将其认可为你在这里有家庭,但是居住一年的规定也必须遵守。这一年时间也可以让你更加清楚的了解我们,以及认清自己。一年以后,如果你仍然愿意加入琼海军,我会亲自来接你。”

北纬这一番话,说的连张陵都是哑口无言,张陆就更不用提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道:

“那……那我还是先在这里干一年农活吧。”

北纬笑着点点头:

“没错,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

既然已经决定在这里安居下来,张陵也就不再耽搁,此后几天便陆续安排了家人住了过来。好在这边距离琼州府不远,从张陵日常管理的白沙港码头骑马过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张陵平时住在军营里,有假期时便过来与妻子团聚,倒也十分方便。

只是一旦住下,很自然的便不想让那些地块都荒着,便开始琢磨招募人手来开荒。然后便发现了短毛的“险恶用心”——在这里其它都好办,唯独雇不到人手。整个海南岛现在基本都处于人工短缺的状态中,各行各业都需要大量工人。就算是种地的也可以直接去短毛的农场中应聘,理直气壮拿工资,何必接受私人雇佣?

张陆一开始还不知道厉害,说大哥你手下不是很多兵吗?调派一些来帮忙种地就是了,结果却被张陵毫不客气敲了一顿脑袋瓜——那天北大哥教你的话全白说了!你以为这边的兵象咱们老家那样是私军啊?即使他们还穿着明军服色,可军饷全是琼海军发的,训练也都是照琼海军的标准来,这规矩么自然也是——我可以带他们上战场拼命,但绝对不可能派他们去干私活!

于是张陆只好乖乖闭嘴,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其它劳力了,想来想去,最后张陵只好苦笑着跟老婆商量,是不是再写封信回去,从老家召集更多人过来?

——陕西这几年连续受灾,流民越来越多,地也没法子种了。以他们宝鸡张家为首,包括他的夫人家里,还有彼此联络有亲的那十几家大户,家家户户都有不少青壮“丁余”闲了下来。当兵的话朝廷没那么多名额,种地却又没收成,整天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如果张陵是正儿八经在大明朝廷中仕官,官坐到他这个位置,早就有一大批同乡亲戚过来投奔了,无论做家丁还是亲兵都好安置。但偏偏他是投了短毛,朝廷平反的旨意下达不久,家乡那边还没怎么适应过来——他老爷子把他名牌送回祖祠还得悄悄的干呢。

又是远在海南,离老家几千里的路程,这年头敢于跑到千里之外,飘洋过海去讨生活的毕竟是少数。若不是张小妹回去后把海南生活吹得天花乱坠,又有个一心要去找男人的未婚夫人铁了心跟过来,这一回还未必有人会来投他呢。

但人既然来了,看到这里的一切比张小妹说的还要好,而且真是有庄子有地却没人种,那再继续动员更多家乡人过来倒也理直气壮了——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张陵和他夫人各自给家中写信,建议索性把老家多余的人口全部带出来,几十不怕少,几百也不嫌多。

而就在张陵等人忙着收拾新庄园的这段时间里,果然如赵立德等人所言:这边的庄园极其抢手,经常可以看到有“房地产公司”的人带着新买家过来看地方——迟正杰那是大老板,不是张陵这种好朋友或者超级大客户不会亲自出马的。平时跑腿的更多是一个名叫苏尔泰的小伙子,人很聪明而且相当灵活,就是口音稍微有点古怪。

很自然的,那些新客户们往往会要求进入到沿途这些已经出售了的庄园中,和购买了产业的业主们交流一下,作为了解情况的途径之一。于是苏尔泰便常常来打招呼。张陵不在家时便由张陆出面,两个年龄相若的小伙子很快便混熟了。

在张陆眼里这位“苏兄弟”虽然年纪跟他差不多,为人处世却比他成熟得多,而且还是跟在琼海军大头领身边的人物,各方面都很让他佩服,便有意识想多跟他学着点。而对方在这里好像也比较孤单,乐意交他这么个朋友。

于是两人经常混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他们一起喝酒,都喝多了……

“什么?你是建奴!”

七四四 酒话

张陆一声喊,可把苏尔泰给吓了半死,一点酒水全化作冷汗从额头上飙出来了。

“嘘嘘嘘,轻点声!你想让我被人打死么!”

苏尔泰惊慌失措的样子倒让张陆镇定了一点,觉得眼前这个不是传说中那些青面獠牙的杀人魔王,于是便也冷静了一些。

“你怎么敢……敢到这边来……琼海军可是最痛恨建奴的!”

——短毛对于后金的敌对态度从不遮掩,包括他们组织编纂的戏剧,在茶馆中推行的评书,设立的报纸等等,都是把后金作为残暴和愚昧的代名词反复宣传。张陆虽然才来了不久,却也深受影响。

看着眼前这个“敌人”,张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反倒是苏尔泰比较镇定点——因为他已经多次遇到过这种局面。

“有什么办法,出生在哪一边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自己能决定的,就是长了腿往哪边跑。按照他们短毛的说法:人不需要为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情负责。”

“哦……是这样啊……”张陆这才有点平静下来,“那你也不该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啊。”

“切,我要是自己不说,被别人揭穿,那才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儿啦——我交你这个朋友,才告诉你这件事,要是你不肯接受我的身份那我没办法。但你要是觉得我在骗你,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苏尔泰坦然道,张陆点点头,倒是接受了这种说法。

“那……琼镇的诸位大头领,都知道你的身份?”

“当然,先前就是庞军师和解军门亲自安排我从辽东过来的,又是赵老大建议我把‘乌苏’这个姓给改了……原以为会被派去干谍探之事,甚至还可能会被派回辽东去——毕竟我熟悉后金内情么。对他们最大的用处也就在于此了。”

苏尔泰自嘲般的笑了笑,继续道:

“但赵老大的意思,我没必要背这包袱。海南这边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安心做个公务员就挺好。或者像现在这样,做个房地产经纪人也不错——这一行赚的可真不少。做成一笔生意,奖金都抵得上不少人家一年所得了。”

“他们当真一点都不介意你的身份?毕竟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啊。”

对于张陆的疑惑,苏尔泰却理直气壮道:

“怎么不是一路!按照琼海镇那些先生们的说法,我是满族,你是汉族,民族不一样,就这点区别。但他们连西洋夷人都能接纳,况且于我。而且,听说就连那些真短毛中,也有满族人呢……只要咱们走在一起的,便是一路人。将来我在这里娶妻生子,安家立业,也就是个标准的琼海人了。”

“啊……好吧,那咱们还是好兄弟……干杯!”

解除了心结的张陆再次举起酒杯,而苏尔泰也很高兴的举杯相应,两人碰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

“诶,对了,听说你们的主子……洪泰那厮颁下了赏格,说只要取到一颗真短毛的人头便能……什么来着?连升八级?有这回事么?”

张陆毕竟年轻,没了顾忌后说话反而轻率起来,苏尔泰笑了笑:

“是给四个前程……不过严格来说洪泰算不上我的主子。我的主子……嗯,前主子,应该是莽古济大格格,洪泰的姐姐。”

“那不一样么?”

“大不一样,我估计洪泰快要对她下手了,到时候三贝勒一系的人恐怕没几个能活下来……嗨,跟你说这些干啥,你根本听不懂。”

张陆脸上果然是一副“我不懂你在说啥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表情,见苏尔泰要停止话题,连忙道:

“别呀,继续说么,就当听个热闹也不错。”

“热闹?”

苏尔泰轻叹一声,摇摇头:

“是啊,在你听来,无非就是热闹而已。可是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那里的人来说……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那便是万劫不复。”

“不会吧,你可是建……那个后金本族人,难道也会受欺压?”

“切,后金体制,除了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亲戚,其余都是奴才。相对于那些被虏掠来的汉人,我算是主子,可在爱新觉罗们眼里,也只是包衣奴才罢了。”

虽然说不想再回忆过去,但苏尔泰还是被引起了谈兴,啜饮两口薄酒,轻声叹道:

“所以说在那种环境下,除非你能爬到上头去,否则永远没有能安心睡觉的日子……不,就是爬上去了也睡不好。三贝勒在世的时候就整天骂骂咧咧的。他死后十贝勒成为了咱们这一系的带头人,也是一天到晚阴着个脸,一副倒霉模样。”

“后来十贝勒也挂了,十六贝勒年纪太小,还继任不了正蓝旗主之位。大格格只好站出来顶上。她原本是个很爽朗明快的人,可自那以后脾气也越来越糟。大格格心情一不好时就要拿鞭子抽人,原本一个月中也就那么两三天防着点便罢了。可是到后来,每月总有那么二三十天,打她身边经过的人都要提心吊胆的……”

“所以你就逃了?”

“嗯,我估摸着她再这么闹腾下去,迟早要把人心给抽散了。况且旁边几旗的人都在虎视眈眈盯着呢——他们爱新觉罗家内部杀起来也是毫不容情的。以前老奶妈给我说故事,里面有一招叫‘三十六计走为上’,就跟着学了。”

“哦……原来是怕吃鞭子才溜的,我还以为你真是天良发现,弃暗投明呢。”

张陆嘻嘻笑道,苏尔泰则撇了撇嘴:

“若对外人当然是这么说,可咱们之间就没必要扯那种大话了——从小在那种地方长大的,谁知道好坏呢。我以前一直觉得主子抽奴才是天经地义。大格格抽我时最多只想着逃跑。自个儿心情不好了当然也就去抽手下的奴才泄愤……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选择不做奴才的。”

“那现在要是你那位主子还想打你呢?”

张陆好奇道,苏尔泰哼了一声,借着酒意道:

“我会跟她说:爷不乐意做你的奴才了,不服气就来咬我啊!”

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面前,某个不存在的人影竖起了一根手指头——中指。果然在任何环境下,这类动作才是最容易传播开来的。

张陆被逗得哈哈大笑,连连拍手:

“说得好!让她有本事就来咬!”

——最近在海南岛上,非常流行的几部评书和戏剧之中,大力宣扬的,便是所谓“天赋人权”与“自由意志”。其中主角在面对一个自认为身份高贵,便要求他做这做那的角色时,便理直气壮回复:在这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要我不去干坏事,我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可以不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这是我的自由,不服气?你咬我?

这句话立刻在老百姓中间激发起了强烈共鸣,尤其是像张陆这类年轻人,本来就极容易受影响。而苏尔泰这种有过类似经历的,则更是感触极深。

“还是你运气好啊,生在大明,衣冠礼仪之邦,比我们这种化外蛮人要好多了。”

苏尔泰看看杯子里空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同时随口向张陆笑道,但后者却立刻苦笑起来:

“我?运气好?……哈!”

张陆此刻也是酒意上头,说话更没什么顾忌,面对苏尔泰的羡慕之语,却是连连摇头:

“跟你一样,小时候没见过外面,啥都不知道。可出来后才发现,我们老家那地方简直是……别的不提,直到出了陕西,进了湖广地界后我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那么多种漂亮的绿色!”

“而在我们老家那边,不管山岭还是沟谷全都是光秃秃的,压根儿就看不见几棵树。至于平地么,就算长了树林的也多半早被伐掉,开垦出来种庄稼了。可是也没什么收成,人们永远都是在为没有雨水发愁……一年四季,能吃上白面馍馍的,就已经是最上等的人家了。”

说着,他随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和水果——今天是苏尔泰促成一笔生意,拿到一大笔提成,喊上朋友一起庆祝,叫的菜肴比较丰盛。

“不怕你笑话,这些东西,好多都是在到了这边以后,才头一次吃到。上回在船上吃香蕉,连皮一起啃,被小妹嘲笑了好几天——可后来才听大哥说,她自己头一回吃香蕉时也是这样的。说起来我们家在那边还是将门呢,是当地最大的地主,比起下面那些军户,每年收的粮食好歹能吃饱肚子。”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样就很好了,都能吃饱了还有啥好念想的呢。现在才明白,他们说的那个什么井底的癞蛤蟆——就是指咱们这类人。”

说起这个话题,苏尔泰也禁不住感慨万分——在这方面,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这样舒服的。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那么丰富多彩,那么自由自在……不管以前在哪儿,到了这边,接触到的一切都是新东西。

心头仿佛有千言万语,但所有感慨到最后只化作一句话:

“干杯吧,为了我们的好运气。”

“嗯,干杯!”

两只酒杯再度碰在一起,然后,一饮而尽。

七四五 意料之外的劳动力

随着迟正杰“卖地皮,搞房地产”计划的稳步推行,海南岛上渐渐开始兴起了买地置业的风潮。大批来到海南经商的人士一开始只是抱着“有个落脚点,免得总是住旅店”的想法去买了幢木头房子——在“琼海房地产公司”的大力鼓吹下,那种装配式的木头房被比喻成只是大一点的木头家具而已。而且购买的价格比起传统砖瓦房确实也极有吸引力。

迟正杰又参考后世那些公寓式住宅的做法,很贴心的推出了“代租”服务——客户买下房子后如果自己并不长住,可以委托给房产公司代为管理。房产公司将其作为临时旅馆短期租住出去,一方面保证房子不会因为长期无人居住而损坏,另一方面客户也能得到一份收益。

——海南岛上如今往来客商极多,人多了机会也多,不仅仅是做生意的,还有那些从乡下集中过来,到城里打工赚钱的。于是和所有新兴城镇一样,对于旅馆民宿的需求自是极大。如今在琼州府,尤其是白沙港附近,只要有点条件的人家,几乎都尽量腾出一两个房间来,租借给那些前来海南的外地人士,有的还顺便包伙食,让家里女人孩子随便操持一下,倒也是一份不错的收入,有时候收入甚至比他们干的主业还高。

——这是对那些小门小户,或者说“中产阶级”的政策,而面对那些抱着“狡兔三窟”心思来海南置产的大户,房地产公司推销的直接就是庄园了。条件大致跟张陵那座差不多:五百亩左右的土地,加上各类配套设施与服务,视地段好坏,价格在三千到五千两银子之间徘徊。反正对于房地产公司来说,完全没开发的荒地,每亩以三两银子售出完全是赚的。

当然从整体概念来说,为这些庄园提供的各类基础建设:道路,水渠,以及庄园内部的各种配套设施……都是要房地产公司支付的。种种成本加起来,利润也就不是那么高了。不过琼海军在意的并非这些投入——之后由于人气聚集所带来的经济繁荣,以及随后的大开发与持续税收增长……这些才是海南岛的统治者们所在乎的东西。

本来他们从各地征募移民,建立移民村,包括修建道路等等基础设施,全都要靠自己掏钱的,现在有了房地产公司的协助,各种投资可以从销售地产的收益中补回一大部分,建设部门在做预算的时候就要轻松多了。

只不过拿了钱,当然也得办事,各种道路规划和基础设施的兴建肯定要优先满足房产公司的需求。好在这家“琼海房地产公司”本身也算是官办企业,种植园和居民区的布局原本就是琼海军建设部自己做的规划蓝图,整体建设跟着规划走,倒也走不了大褶子。

只是和所有的政策一样——完全由政府主导时,效率低下,进展缓慢,但一切都在计划之内。而引入到民间资本以后,固然是活力大增,但种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全冒出来了,很多都是事先根本料想不到的。

——比如最基本的一项:引入人口。原本琼海军设立这项计划,就是希望那些种植园主能够主动,自觉的从大陆上引进人口,以此来作为他们大陆移民计划的补充。

一开始这计划执行得还不错,那些有能力购买本地庄园的肯定都是大户人家,宗族首脑,在发现这里什么都很好,就是很难招募到农民以后,很自然的便会想到回家乡去拉人过来。同族乡党么,在外肯定比随便招来的人要可靠。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劳动力需求的愈发扩大,也开始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内容混进来了……

…………

“什么?有西洋夷人运来了一船黑奴?”

当赵立德和迟正杰等人听到消息,来到白沙港码头上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负责港口治安的张陵不得不安排兵卒临时搞了一条警戒线,将那些过于好奇的看客们拦在外面。

“谁这么大胆?我记得当初胡大姐执政的时候就明确对那些夷人海商宣布过:咱们这里严禁奴隶贸易。违反者非但没收全部货物,本人还要坐牢的。”

赵立德对于前任的政策记得还挺牢靠,事实上这些年来一直有人试图向海南岛上贩卖人口。不过主要是来自安南和暹罗的女性,她们中有些人甚至是自愿被卖过来的。胡雯对此查禁的很严厉,但搁不住民间需要老婆的光棍汉子太多,这种事情总是防不胜防。

但无论如何,这种事情一直都没能形成风潮,最多只是一个两个,偷偷摸摸的夹带,从来没有说是整船整船往这儿运奴隶的,更何况还是黑奴。

不久之后,他们在码头的拘留所里见到了那位船主,一个名叫约翰的英国人,果然是头一回来海南。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不知道这边的规矩——所有头一次来到海南的商人在办理入境手续时都会被强制要求听一堂课,告知这里的种种规矩,以及各种忌讳。对外国商人则是帮他们介绍专门的翻译陪同,兼带导购导游等服务,以免因为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等问题惹出麻烦。

这位约翰船主本来也应该照此办理的,只是他下船申报货物时,人家一听他的“货物”居然是活人,便被直接带到拘留所里了,船员也都被堵在船上不许离开,这让他颇为紧张。

一般来说敢走这种远洋航线,而且还是前往从未去过的陌生外国港口,这种人胆子肯定很大。这位约翰船主其实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随身甚至还带着一份英国国王陛下写给中国大皇帝的国书呢——当然是伪造的。不过他早已准备好,若有机会就冒充一下国王的信使——反正只要能混到好处,他甚至连撒旦都敢欺骗!

只是这满腔勇气在在看到逮捕他的士兵以后就消失了,哪怕当时约翰船长身上挂了两三支火绳枪,腰间还有一把上好的大马士革钢剑,在面对一小队明军士兵时,也乖乖举起双臂,束手就擒,丝毫不敢闹腾。

——张陵手下那支部队号称海南岛上唯一的大明军队,最主要便是体现在他们的服饰上:一水儿都是明式鱼鳞细铠,雪亮钢刀。外罩大红锦袍,盔明甲亮,绝对是威风到了极点。

当然真正的明朝军队根本不可能有这么豪华的装备,连张陵自己都常常自嘲说他们老张家做了几辈子的将军,穿的还不如这边一小兵。恐怕就连紫禁城里那些大汉将军们,其衣甲服饰都不如这边码头上执勤的普通士兵来的精致。

——这支部队在码头上起到的作用其实更接近于仪仗队,就好像后世英国佬儿在那些著名地点设置的熊皮帽子卫兵,其主要功能便是供游人合影拍照之用。

但白沙港这边的士兵倒也不完全是花架子,他们身上的装备还是与传统大明军队稍有不同的——每个人身上都配备了一只双管火枪,配备着几种不同的子弹:独头铅弹,小铁皮筒装的霰弹,以及用皮革包裹小木球,同时减少了发射药的木头子弹——前两者都可以用于实战,但平时只装最后一种,用来控制目标而尽可能不杀人。

约翰船长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虽然没见过这种双管枪,但在被指住的时候绝对不会误解其用途。再一看对方穿着那么精良的衣甲,立刻放弃了想要硬碰硬的想法,老老实实接受了被逮捕的命运。

而在进了拘留所以后,负责审问的人又把他给吓了一跳——那些人都穿着锦缎外衣,上面绣着银纹服饰,而那花纹,似乎是中国的龙形图案!

——那其实是飞鱼图形,锦衣卫的飞鱼服,这些人是周晟的部下。大明朝派驻在海南岛上的锦衣卫据点,一开始他们实在没啥业务可做,每天闲得只能喝茶看报纸——琼州府城完全是城管队的天下。

后来周晟去找到赵立德,说好歹给咱们找点事情做做,否则朝廷那边不好交代。然后赵立德便将港口码头这块地盘的治安委托给了他们。反正和张陵都是明朝系统的,两人私交又很好,相互之间配合起来会比较容易。

于是现在,码头治安是属于锦衣卫的管理范畴了,而且和那些士兵一样,别的不管,先把锦衣卫的最大特色:飞鱼服与修春刀也搞得豪华无比。以至于周晟他们每天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弄脏弄坏了这身制服。

但这身的装束看在那些外来人眼中,绝对是够吓唬人的。比如那位约翰船长现在坐在那拘留所的铁笼子里,正在对外面的几名看守者自惭形秽——中国果然是个如同传说中一样富庶的国家啊!竟然连港口的狱卒都穿着锦缎衣服,身上用金银线绣出极为华丽的花纹,连刀鞘上都镶嵌着宝石……又或者自己的运气好到极点,才一登陆就遇到了中国大皇帝的亲卫禁军?

七四六 船长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猜测还真没错——锦衣亲军本就是大明天子近卫,只不过如今承担的工作早就超出了原本范畴而已。

而那些人在把他抓起来以后,只是简单的通过翻译问了几句话,便并没再理会了。约翰对此也不意外——他一看形势不好,就赶紧把那份“国书”给拿出来了,这时候人家肯定要报上去,等更高一级的官员来做出决定。

甚至——约翰船长不无恶意的想,没准儿这帮人会直接上报到中国大皇帝那里呢,到时候自己把坑闷拐骗的本事拿出来,没准儿能哄得的对方给自己封一个公爵什么,虽然是异国的爵位,回到家乡后也可以用来唬住不少人了。到时候是娶个年轻漂亮的村姑,还是找个成熟妩媚的贵妇人呢?恩恩,如果有美丽的中国公主看上自己,那也可以考虑啊!

……正当约翰船长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时,却见有两个人走到了他的笼子前头。约翰只抬眼瞄了一眼,便又低头做美梦了——那俩货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有地位的,身上穿着普普通通,还没看守他的狱卒华丽呢。头上没戴帽子,脑袋上头发短的只薄薄一层,关键是年龄也不大,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具体办事的人员,估计还是个翻译之流吧。

果然,那两人走到他面前,一张口,叽里咕噜说的却是英语——或者说,听起来像是英语。

但在那两人说了一大通后,约翰却只抬了抬眼皮子,斜了他们一眼——这俩货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大英帝国语言,无论发音规则还是单词,语法,都与正宗英语大相径庭。天晓得是从哪个殖民地的乡巴佬那里学来,象约翰这样的正宗英国本土人士根本羞于承认,干脆装作听不懂,不予理会。

那两人果然有些尴尬的样子,互相嘲笑了两句:

“瞧,我就说吧,这个时代的的英语跟我们那时候还不一样呢。”

“不是说莎士比亚之后英语就基本定型了么?莎士比亚都死了十几年了,英国佬儿的语言习惯还没固定下来么?”

“别忘了我们学的可是美式英语,跟这个时代的英国本土语言肯定相差很大——别自找麻烦了,老老实实找翻译吧。”

“好吧……”

约翰看那两人嘀咕了一阵,终于承认自己语言能力不行,还是挥手招来了翻译。但那两人却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正儿八经坐了下来,看样子是要对他进行询问。

走过来的翻译乃是经常混迹于港口码头这一带,和西洋客商打交道机会很多,说的英语也不怎么标准,但至少语言交流上没问题。而且有些出乎约翰意料的是,那翻译对这两个年轻人极为恭敬,看来这两个办事人员级别还挺高?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对那两人的态度也客气了一些,对于两人提出的问题,基本上也能做到有问必答——只是他很快便发现那两家伙的言辞极其刁钻,让他拙于应付。

比如关于他的身份,当约翰试图表明自己是来自大英帝国的使者,带来了大英帝国国王陛下的国书时,对面那两人脸上明显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不仅仅是他们,连那些看守,甚至翻译都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在约翰先生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一名卫兵从墙角架子上搬来一个木箱子,放到了约翰面前。

——那里全是各种各样包装精美的文件,有羊皮的,也有纸质的,有些还镶了银边,约翰那份“国书”也在其中,显得很寒酸。

“自从这琼州港开埠以来,我们已经收到了至少二十份以上来自各国政府的外交文书。虽然不能说全都是假的……但是,约翰先生,在这里我们要提醒你——如果你继续坚持你的外交使者身份,我们就将会采用各种方式,正式的对此进行核实。如果是真的,这份文书确实出自查理一世陛下的宫廷,那你会得到符合外交礼仪的对待……但如果是假的,按照咱们中国的规矩:欺骗皇帝会被砍头。”

“现在,约翰先生,你还坚持你的官方身份吗?”

那位自称为“密斯特赵”的年轻人从中拿出了约翰的“国书”晃了晃,并向他说出了这番话。约翰船长抹了抹额头冷汗,考虑了十秒钟,果断做出决定:

“……不,不用了,这只是一个……嘿嘿,玩笑,玩笑而已。”

对面那位赵先生微微一笑,将“国书”扔回到木箱中,示意旁人搬回到角落中去。

“好吧,那我们也只将其当作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现在,我们可以来谈一谈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

二十分钟以后,约翰?特纳船长满头大汗的开始为他的罪状做自我辩护:中国禁止奴隶制,而他正企图往这里贩运奴隶。

“赵先生,我……我不知道这条法律啊……真的不知道!”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以往并不是没有商船来到过这里,我们也把这里需要的货物和应该遵守的规则都告知了他们,你的公司同仁们没有提醒过你吗?”

“这个……我其实并非东印度公司的成员。”

约翰船长支吾道,在他对面,赵立德和迟正杰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显出颇为意外的神色。

——大英帝国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拥有英国王室颁发的特许状,正儿八经是在印度这一块,包括东南亚都拥有大块地盘和各种特权的。凡是能来到南中国海的英国船,都必然只能是东印度公司的成员。否则那“特许状”还有什么意义呢?

“真有意思,英国商船,居然不是东印度公司的成员,那你沿途是怎么补给和停靠的?难道不怕给东印度公司的人当作海盗围剿?”

约翰船长咽了口唾沫,他发现这俩位年轻人看着岁数不大,却都极为老练,对于东南亚一带,乃至于英国本土的形势居然都很熟悉,想在他们面前装神弄鬼实在太难。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老实交待——他以前其实一直是跑地中海航线的。在伊斯坦布尔和雅典之间跑商,小日子过得挺舒心。但在一次无谓的冲突中,很倒霉的得罪了某位权贵——还是在大英帝国很有能量的一位权贵,把他搞得很惨,在整个欧洲都待不下去了。

于是只能背井离乡,他的选择有两个:要么运送清教徒去美洲,或者去加勒比海一带抢劫西班牙人的运宝船。要么去亚洲,传说中富庶的印度,以及更加神秘的中国。

约翰船长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有个朋友在东印度公司任职,虽然慑于那位权贵的威胁,不敢公开招揽他,但好歹能在职权范围内给些方便。沿途停靠,补给之类,便是这样解决的。

但他那位朋友显然对中国,尤其是如今控制了整个东亚海域的琼海军并不熟悉,否则一定会提醒他,不要触犯那些短毛的忌讳……等等!短毛?

由于翻译问题,一直没想到“短毛”这个词和头发有关的约翰船长忽然间福至心灵,一下子领悟过来,指着对面那两小伙子的头发。

“你们是……”

对面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只是简单的点点头,承认了他的猜想。然后,那位迟先生却忽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在伊斯坦布尔和雅典之间,是倒卖绒毯和艺术品吗?”

约翰船长一愣,听翻译又重复了一遍之后,犹豫了片刻,方才摇头道:

“当然不是,绒毯才能卖几个钱啊——还是贩卖……人口。经过阉割和调教的希腊白奴是奥斯曼老爷们最爱的品种。而土耳其人征战四方,捕捉到的人口也有许多是贩往欧洲做苦工的。”

大约是赵立德和迟正杰二人先前的表现惊住了他,或者担心对方随后去船上调查时会露馅,这家伙居然没敢顺势否认,而是老老实实承认了他的职业——贩奴者。

若不是干惯了这一行,这位约翰船长大概也不会在经过非洲时想起来弄上满满一船黑奴来中国。其实在距离更近的印度也能弄到不错的货物——比如布料和宝石,但本着“做熟不做生”的思想,约翰?特纳船长还是选择了他最熟悉的行当。

赵立德和迟正杰二人本来倒是对这位英国船长挺感兴趣的——如今的英国正是那位历史上被砍头的查理一世当政,他们原本还想多问问英国本土的情况呢。

想当初琼海军刚刚崛起时可是跟东南亚这边的西洋联军狠狠干过一仗,但惟有几艘大英帝国的舰船逃脱,还带走了他们的火炮与新式火枪残骸。而这几年来赵立德破获的窃取武器案件中,也要数英国间谍最是活跃猖獗。

他们内部讨论时,曾经开玩笑的说这个时空的英国光荣革命没准儿会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发生变化——比如查理一世的军队使用了新式武器击败反对派,或者克伦威尔的护国军变得比原来更加强大,若干年后英国王室复辟失败……等等。

——蝴蝶翅膀会如何扇动,还真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呢。

七四七 判决

但在了解到这家伙是个老牌奴隶贩子之后,再要说对他有好感是不可能的了,也没兴趣跟他再多罗嗦。只不过这年头能够跨越大洋,千里迢迢从欧洲来到东亚的外国商船大都是这副德行。有机会的话在海上客串海盗都是很寻常的事。琼海军对他们的道德品质本也没什么指望,只要能在琼海军的势力范围之内老实点,别闹事,也就行了。

——在这方面的保障主要是靠火枪和大炮来进行,而非教育。所以对于这位约翰船长,最终的判决只是告诉他:船上所有黑奴都将被释放,他对那些人不再享有任何控制权。除此之外,对他本人只是一个下不为例的警告而已。

另外,约翰船长此次在中国逗留期间,官方将强制性的要求他雇佣一名翻译人员随时陪同,一方面确保他在这里不至于再因为“不知道”而违法,另一方面也可以为他提供各种向导服务,免得因为人生地不熟而吃亏——琼海军对所有初次来到海南的外国商船都有这要求,倒不仅仅是针对他的。

只是第一次强制,以后再来就无所谓了,不过大多数商船主往往会就此和那翻译成为朋友,下次过来还雇他——毕竟他们在这里总是需要翻译服务的,而且大多数翻译的工作都很让人满意。

…………

在经过一番交涉之后,约翰?特纳船长离开了拘留所。他颇为惊讶的发现自己除了在智力上被鄙视了一番之外,居然没什么财产损失。唯一掏出去的钱就是佣金——那位在拘留所里为他提供翻译服务的王先生现在暂时性的成为了他的雇员。

只是在回到码头以后他心疼了一下子——船上黑奴都被带走了。不过这方面损失其实有限,他在非洲买那些黑奴本也没花多少钱。而且一路上在和王翻译交谈以后,他已经找到了好几条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发家致富的门道——甚至不用千里迢迢再运货回英国。这一带的商业路线对于运力的要求极大,他有一条吨位不算小的远洋商船,一班还算可靠的水手,光这两样便足以令他有发财致富的本钱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法律手续需要完成——在那位王翻译的提醒和指点下,约翰船长主动找到码头管理部门,对他船上的所有人员进行了入境申报,同时按照要求进行了防疫处理,实际上就是洗澡……直到所有船员都做完清洁工作,领到了一块木牌子“暂住证”以后,才被允许离开码头。

从这一刻起约翰船长便领略到了海南岛上无所不在的商业气氛——洗澡堂子居然还兼营内衣业务和洗衣业务的。按照王翻译的说法:官府只是强制要求洗澡,但如果洗完了还是换上脏兮兮旧衣服,那清洁效果也有限。所以建议最好把内衣换掉,再把外套洗一洗。

那些内衣按照尺码不同,有大有小,可以自由选择,材质也不一样:丝绸的,棉布的,麻布的,都有。尽管王翻译推荐说棉布的穿起来最舒服,价格也适中,约翰船长还是毫不犹豫给自己买了一整套的丝绸内衣——开玩笑,到了中国不穿丝绸穿什么?棉布印度就有的是!

他船上的水手们也根据自己财力和爱好,各自换了衣服。有些人以前根本没有穿内衣习惯的,到这儿也不得不入乡随俗起来。

待每个人都洗完澡,全身清爽,又换上了一身新内衣,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看着那些洗衣妇帮他们清洗外套——程序很标准的:先是用沸水煮一遍,漂洗两遍,有特别脏的地方就用些胰子搓洗,就算陈年的污迹血渍也都能除去大半,至少是淡化掉。最后再熨烫一遍……拿出来果然是干净挺括,就好像新的一样。

而且那些洗衣妇们衣襟上都插着针线,看见有破损的随手就缝补上。那些人都是做惯了活的,手脚麻利,动作迅速。等客人们洗完澡换好内衣出来,一部分衣物已经是挂在架子上等晾干了,剩下的也只要等一会儿就好——熨烫过的衣裳本来就差不多算是干的,海风吹一吹就能穿。

当约翰船长等一行人干干净净走出洗澡堂时,一个个都精神抖擞,觉得好像获得了新生一样。同时也颇为感叹:这钱确实没白花,效果真好。

在此期间约翰还看到了他原本的那些“财产”——大批黑奴正手足无措的站在洗澡堂门前等待,他们也同样需要经过清洁以后才能入境。但那些黑奴显然不象船员那么容易沟通,而无所不能的码头官方似乎也没有能够说那些非洲土著语言的翻译。

于是码头工作人员又找上约翰,反过来要求他提供翻译人员了,在“不提供翻译就不许离开码头”的威胁下,约翰不得不把原打算留着自用的一名黑奴派过去,那是个能够听懂英语的黑奴,属于很珍贵的财产。然而在给中国人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这个黑奴也理直气壮的表示要留在这里,不愿意再为约翰服务了,让他只能干瞪眼。

——当然这是后话,至少最初约翰还是挺满意的,因为中国人居然为借用的黑奴支付了报酬,大致上跟他雇佣王翻译差不多价格。这样除了在码头上洗澡办文件花的一些钱,他在这里几乎没什么开支。

不过之后王翻译带他们去码头附近的市场里转了一圈,约翰船长和他的船员们立即发现,在这里哪怕有再多钱也不够花,因为想买的东西更多。

而在旁边的餐馆里吃了一顿中国大餐之后,他们的这种念头就更加强烈了——在来到海南岛之前,约翰那位东印度公司的朋友曾对他说过:到了这里,就会觉得天堂也不过如此。但是现在,约翰船长只想说这地方更像地狱——除了地狱之外,还有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诱惑?

酒足饭饱以后,约翰船长跟着王翻译前往港口附设的“仲介所”,那里负责为需要工作的人员以及需要服务的客户之间牵线搭桥。当王翻译询问他需要找哪方面工作时,老约翰斩钉截铁的如此回答道:

“我想现在,就是要我运送死人下地狱都没问题——只要给我足够的报酬!”

…………

当约翰船长正在为他的新见闻而激动不已时,赵立德和迟正杰这边,却仍在为他带来的那些麻烦事而头疼。

——那些黑人虽然是被“解放”了,号称是恢复了自由,拥有了基本人身权利,可这些人本就是来自于原始部落,忽然被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语言不通,也没有任何谋生技能,甚至没有这种意识,根本无法融入到本地社会中去。说的难听一点:他们除了长得像人,其它各方面跟动物也没啥区别。

对这些人说一声“你们自由了”,然后将他们丢到社会上任其自生自灭……估计能活下来的也没多少。而如果任由他们按自己的方式谋生,那恐怕更是会在这边掀起大乱子了。

所以如今虽然将他们从奴隶船上救出,却暂时只是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里而已,怎么处置,还要拿出个章程来。不能任由他们随意流浪,必须要管束起来,这是共识。但具体怎么管理,各人想法就不太一样了。

“要不,就同意那些大户的要求,允许他们各家雇佣,由雇佣者自己教导?”

——海南岛如今正缺乏劳动力,这批黑人在码头上进行清洁和防疫处理时,便有不少人家看见了。自从迟正杰开启了“以地招人模式”以后,大陆民间就开始自发成批成批往海南岛上输送人口。不少大户人家先是从大陆上安排雇工来海南开垦自家的荒地,其间难免出现一次性输送过多,自家吃不下的情况。不过他们很快便发现就算运来的人多了也没事——自家用不了,很快便会被别家雇走。中间还能拿一笔介绍费,利润也不小。

有些头脑聪明的就专门干起了这门生意,虽然暂时还只是以推荐自家的熟人,亲戚,以及主动找上门来的乡党为主,不过在利益面前,相信用不了多久,完全以人力中介作为利润来源的生意就会产生了。

如今有急需招工的大户,就会派人在港口码头上等着,每逢有大批人员下船,便会上前询问是否接受雇佣?——那些移民跟船员或商家不同,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很容易辩认。这回忽然见到有一大批黑人下船,那些大户却也没什么忌讳的——往来琼州府的外国人多了,红头发绿眼睛的夷人在这里已经不会引起围观。如同黑炭一般的黑色人种也没人会大惊小怪。

况且中国历史上早有记载,唐朝时“昆仑奴”还很受追捧呢,家里若能养上几个黑炭般的小厮仆役,倒也算是某种风雅之事。

故此在听说这批黑人的管理权属是转移到了政府手中之后,那些大户便纷纷找上门来,希望能得到这批人力资源,购买或者雇佣都行。8)

七四八 赵立德的策略

和对大陆上那些官老爷不同,对于短毛们在海南岛上建立起的所谓“人民政府”,本地大户并没有太多畏惧之心——因为短毛是跟他们做生意的。而且因为有了议会的存在,政府的地位似乎反而屈居议会之下,至少也是平齐。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敢于来向政府提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都敢提,反正就算被驳回了,也就是被驳回而已。生意往来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不正是生意人之间的常态么,大家哪怕在谈判桌上吵得天翻地覆,事后也依然能笑眯眯坐在一块喝酒,不伤和气。这跟在大明本土面对那些官老爷可不一样。

——人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的,在经历了四五年的短毛统治以后,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平民地位大大提高,政治上不再以血统而是看财富和能力来决定前途的生活模式。

今天如果再要他们回到明朝的统治之下,这些人一定会跳起来,坚决地跟短毛站在一块儿——造反!他们眼下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但迟早会领悟的。

……言归正传,对于那些大户的要求,迟正杰的感觉是无所谓,反正就那么百来个黑皮肤,分散开来,一家一两个,就当训练动物一样慢慢教导,总能教得会。而如果把他们集中起来放到某处农场,可能反而会闹事。

赵立德对于他的想法表示理解,但却担心这些黑奴就此在本地就此生存繁衍下来——他可不想在若干年后,搞得跟太平洋对岸那个国家一样,把优待某个人种变成了政治正确。

“你担心这个?好像有点为时过早吧。这才不过区区一两百人,再怎么发展也不可能达到那个地步的……呃,我想起来了,你以前是广州的警察……”

“汕头……不过也在广州的收容所干过一段时间,所以我知道那些黑人有多难缠。现在是没多少人,可如果再有人不停送过来呢?美洲大陆上那些黑人怎么来的?还不是唯利是图的奴隶贩子们源源不断贩运过去的。但眼下可是咱们这边率先开启了工业化的大门,我们对于人口的需求近乎于永无止尽。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人口贩子为了利润,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非洲距离咱们这边可比去美洲近得多!”

“我们可以用法律禁止这种行为。”

“法律?”

赵立德冷冷一笑: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只要通过了一条法律,它就必然能得到贯彻实施吧?我们现在虽然得到了大多数本地人的支持,但绝不等于我们说什么他们就会照着做!只是因为我们做的事情符合了他们的利益而已,倘若我们的法律会让他们蒙受损失……或者说,让他们赚取的利益变少了,你猜那些人还会不会支持咱们?”

——作为一个曾经的执法者,以及在这里干了一段时间的“市委书记”,基层实践和高层经验都不缺乏的赵立德可太清楚所谓“法律”在本地民众眼中的地位了——只要那些老百姓觉得有利可图,他们可从来不在乎什么法不法的。敢不敢违反短毛的禁令,无非是取决于搞定执法人员的成本而已。

“……还是那句话,我们在搞工业化,我们需要大量人力资源,这是事实。我们现在是大力推行从明朝本土输送移民过来。而那些移民一路上需要照顾,一个壮劳动力身后往往是跟全家老小——这些都要算进移民成本里头的。”

“我们自己来做,无所谓。现在交给了那些民间力量,他们照着我们的方式来做,也没问题——可是一旦,那些人发现从国外,比如非洲之类的地方直接抓人过来,也照样能得到高额利润的话……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干?”

如果是一个本时空人士,哪怕他有再强的头脑,再渊博的学识,也绝对无法理解赵立德此刻的担心,这听来绝对是在杞人忧天。也惟有和他来自同一地方,有着相同经历的迟正杰,才能明白他的担心。

犹疑了片刻,迟正杰回应道:

“现在不是已经有规矩了么,敢贩卖奴隶的一律没收,他们没利润的。”

“哼哼,那是因为从欧洲过来的人贩子还不懂咱们这儿的规则,办事情比较粗糙,傻乎乎的直接承认是在贩奴。可如果换了本地人来操作,把那些人搞成自愿的移民身份又有多难?回头他们收个‘介绍费’,你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赵立德嘿嘿冷笑道,迟正杰一想确实也对,资本家为了利润可是啥都干得出。

“那……你有什么法子么?”

迟正杰两手一摊撂了挑子,而赵立德却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

“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有些人恐怕接受不了。”

“说说看呢?”

“我们可以学习奥斯曼帝国的方式。”

“啥?”

“奥斯曼帝国使用黑奴很多年了,从公元前就有。但在后世的土耳其等地,种族问题并不明显,因为他们使用黑奴往往都会对其进行……恩,绝育。”

“你在开玩笑吗?奥斯曼是奴隶制帝国!我们去跟他们学?”

迟正杰确实被这主意给惊到了,但赵立德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继续详细解释道:

“这第一批人,咱们可以将其送到北京去。送他们进紫禁城里当差。昆仑奴在咱们中国还是挺稀罕的么……就说是送给崇祯皇帝的礼物好了。到时候再在舆论上稍微宣传引导一下,在人们心中形成思维定势:昆仑奴是高级仆人,只是需要‘特殊处理’一下。这样一般人就不会雇佣黑人作为劳动力了,即使再有人送过来,也只是小批量的,也不用担心他们会繁衍扩张。”

“我靠,你这法子……我们中大部分人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迟正杰果然表示了反对之意,赵立德则耸了耸肩膀:

“对于这一小批黑人,确实有些残忍。但阻止了今后大批量向这里贩卖黑奴的势头,反而是保护了更多的非洲人。而这一批,如果是被当作高级仆人训练的话,至少他们在生活还能过上比较好的日子……”

但无论赵立德怎么舌粲莲花,迟正杰依然摇头:

“行啦,伙计,你觉得委员会可能会同意我们这么干么?都不需要胡大姐苏律师她们出马,光李老爷子宋老太太那一关,你打算怎么过?”

想到团队中一大批人道主义者,以及那两位老人家可能的反应,赵立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设想确实冷酷了一些,恐怕得不到众人赞同。

无奈摇摇头,他只能提出替代方案:

“如果这样不行的话,那就只好还是通过经济手段下功夫——我们通过对黑人劳工征收重税或者罚款,让那些大户觉得雇佣黑人劳动力不划算。但这还是会涉及到一个执法力度的问题:倘若大户们普遍觉得偷偷雇佣黑人,并且花钱收买执法者或者缴纳罚款的成本仍低于他们正常雇佣本国劳工,那他们依然会选择前者的。”

“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由你我单独决定,向委员会提交报告吧。包括你的建议,也可以发上去,让大伙儿讨论讨论。”

“你不是说肯定无法通过吗?”

“是啊,可就算否决那也应该是由委员会来否决,这样以后我们采取其它控制方式,万一成效不好,这黑锅也不至于要我们来背不是——况且,人多力量大,没准儿那边七嘴八舌的,还真能商量出一个更好的法子来。”

不得不说,官场习气真是很容易传染的——迟正杰原本那么正直的一个人,在干了一段时间政府工作后,居然也迅速学会了甩锅的本事。

既然主要副手这么建议了,赵立德便也不为己甚,回头拟了份电文发回临高,也算给那边的委员会找点事情做做。

……委员会那边的效率挺高,没过多久便回电,果然否决掉了赵立德的第一条建议。同意按照第二点执行——用经济和法律的手段阻止奴隶贩子向海南岛大量输入人口。至于当前这一批,因为数量不大,如何处置无关紧要,琼州同志自行决定即可。

不过在此基础上,委员会的讨论却又发散开来,从黑奴问题扩展到了其它所有外籍劳工身上——实际上随着海南的发展,他们的吸引力可不仅仅只在明朝大陆有效,南海周边一带小国对海南的强势和富裕感受更加深刻。

由于海南岛和周边那些小国家的贸易与经济交往颇为密切——煤炭,稻米,木材,香料,水果……那些地方已经习惯于用大量的初级农产品和生活物资,用来交换海南岛上的工业品,即使没有国家层面介入,这种贸易也已经非常盛行。

在此基础上,大批东南亚人口流入海南岛亦是理所当然,以前海南岛上对此是抱持着无所谓态度,甚至乐见其成——毕竟这些人的加入,确实是弥补了海南日益增长的劳动力缺口,对于大集体发展也是有益的。

但是这一次,借着黑人出现的契机,穿越众里一部分人正式向委员会提出动议,要求对外籍劳工的使用做出限制,以免将来有可能出现的,“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现象。

七四九 新的麻烦

七四九 新的麻烦

“听说临高那边,在例会上又吵起来了?”

“是啊,肖朗伤势渐愈,又开始活跃起来啦——这次就是他领衔带头上的提案。”

琼州府这边,无意中点了一把火的赵立德一点没有愧疚之心,反而兴致勃勃与迟正杰议论着他所知道的消息。

“肖朗的提案么……不用想,肯定又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一套。”

“嗯哼,但这一次他可学聪明了——他拉拢了解席跟他联名。老解站在他那一边,后面一大堆人就不会反对了。而且既然是我们先提出的黑人问题,我们这边的人也肯定不会反对,加上他自己那一拨子人,议题通过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那他想怎么样呢?完全控制外劳显然不可能啊。我们这里需要用人的地方太多了。”

“首先是调查和统计吧,搞清楚我们这里究竟有多少外劳,以及人口种族的分布——先前只顾着招人进来,在这方面确实有些乱。然后么,就是相应的限制手段了,最后估计会搞个类似绿卡和宣誓入籍的制度吧……反正咱们有现成的例子可以模仿,不是么?”

“嘿嘿,想想若干年后,大群白皮绞尽脑汁往这里移民的景象,倒还真是挺期待呢。”

“用不着等若干年后啦,现在吕宋那边就已经在向这种情况发展——大批西班牙与荷兰的破落户到那儿谋求定居呢。华人在那边快成上等氏族了,而其中最得意的两家,就分别是北纬和陈涛的老丈人家族……”

赵立德虽然“外放”琼州,对于各处的情报消息掌握倒是一点没拉下,不愧是琼海军中搞情报的第一高手。当然这也是因为琼州府的电报房靠临高很近,他们现在仍然使用的是无线电接力方式传递消息,各地向临高总部汇总的讯息琼州府都能收到。赵立德这边又拥有最高权限的密码,自然可以得到和总部那边完全一样的通讯效率。

对于总部那边会如何对待这份提案,赵立德并不在意,就个人感官而言他这一次倒是愿意支持肖朗的——他们辛辛苦苦把海南岛建设起来,终于有了点世外桃源的样子,可不是为了让一帮外族人来摘桃子的。

就算他们愿意接纳其中的部分优秀人才进入这个团体,那也必须是以对方愿意容易融入到他们中间为前提,而非相反。

——两人这番谈话后不久,临高总部那边果然传来讯息,说是肖朗的提案获得通过。要求各处对外国籍,外种族,以及外国宗教人员,做一个全面清查,同时征询大家意见,询问该使用什么政策对外劳进行控制。

琼海军当前控制的几块地盘:山东威海地处中原大陆,完全没有上述问题;台湾岛孤悬海外,也就是郑氏家族陆续迁移了一些倭人上岛,但数量并不多。而且也都是直接受郑家雇佣的,加上倭人的民族性本就是服从强者,倒是很容易管控。

所以其实只有吕宋和海南本岛有这问题。而吕宋那边华人本就是少数,当地土人才是原住民。以前是白人做主,现在则换成了华裔,所以那边的民政负责人史可法,原本就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如何“教化”当地土人融入到中华正统的大业上,根本不需要琼海军另行下指令。

至于当地的白夷么,从本来的主人地位一下跌落到二等公民,成为“客居人士”,心理上肯定不能适应,私下的小动作肯定也不少。不过相应的,对他们的监视观察也从来不曾放松过——这方面乃是锦衣卫统领廖勇等人在负责,他们干这个可谓轻车熟路,在克服了最初因为习俗,人种等问题带来的疏离感后,锦衣卫立即拿出当年为九千岁监视东林党的劲头,几乎在当地每一个白人大户家里都安插了密探……

所以当海南总部的要求送达彼处后,他们根本不用另作安排,直接把日常递交给史大人过目的监视报告交一份过来就行了——本来直送白燕滩就成,跟琼州府没啥关系的。周晟却偏偏亲自上门一趟,把这份报告也给赵立德手上送了一份,嘴上说是“互通有无”,实际上,当然就是为了看看他老赵的笑话。

——这可是锦衣卫系统难得一次在效率上压过了城管队。赵立德对此还真是无可奈何,几块地盘中还就要属他琼州府最乱。关键是这里的人们接受短毛统治时间最长,也最为适应他们的统治方式。这表现出来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比较配合,很多事情都在这里先作为试点,成功以后再去其它地方推广。但坏处么自然也有——当地人胆子就大了,很多事情上居然敢跟政府部门讨价还价,在有了议会撑腰后更是如此。

恰如那句著名的话: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便足以让人冒着绞首的风险。何况长期以来琼海军在使用外劳上面并无限制,还不许人家合法赚钱了?

不过如今有了委员会的正式指令,赵立德再采取行动自是没什么顾忌。把几个当地议会,商会的头面人物召来,大家喝杯茶谈谈,话说透了,人家还是愿意配合的。虽说那些大户对于短毛老爷们忽然莫名其妙担心什么“外族血脉混淆我华夏正统”有些不以为然,但既然是赵老爷正儿八经交待下来的任务,他们也都答应回去查一查。

这一查,还真查出些问题来——本地确实有人在长期,大量的组织外国人员偷渡入境,在本地从事农业生产活动,已经差不多有一年多了!

赵立德得到汇报后自是大吃一惊,心说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有人能这么干?赶紧仔细一查问,却发现这事儿原本差不多是半公开的——无论经手的人还是协助者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自然也就没人上报。而且这些人过来以后很容易隐藏到民间,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因为他们是越南人,跟本地人长的完全一样,连语言上都差不多的。

乃至于主持这件事情的人本身,也差不多拥有半官方的身份——分别是安南阮氏和郑氏长期派驻在海南的使者,在他们各自的朝堂里都有正式官位的,但在大明这边,只能算是寻常商户罢了。

当初为了这个身份问题还掰扯过一段时日——那两家都自称为“正统”,想要琼海军驱逐对方,最后把短毛惹火了,说一声咱们只管经商,不管你们对错,谁再啰嗦谁就滚蛋,然后才总算安静了。

此后他们总算放弃了无聊的名份之争,转而一门心思做生意:越南特产的大米和木料,以及鸿基煤矿的优质块煤都是海南这边亟需的商品,而安南那边对于短毛的工业品需求量也极大。这几年来双方的进出口数额居然基本上可以做到持平,这在与琼海军做贸易的势力中可不多见。

然而现在赵立德才明白这种“贸易平衡”并不仅仅是货物贸易,其中还夹杂了一部分人口贸易——阮郑两家竟然不约而同干了一件事:把他们在战争中俘虏到的人员都卖到海南来啦!

当然在这里不能直接买卖人口,不过安南人的脑子可比西洋人要强得多了——所有劳力在船上就“自愿”和船主签下了一份长达三十年的雇佣合同,到了这边之后无非是把雇佣合同转手一下罢了,新的主家需要付出一笔钱补偿原来雇主而已,这个短毛法律可没禁止。

有人不同意吗?也许是有的,但这种人到不了海南,半途中直接就被抛下船了,能够活着踩到海南岛地面的,绝对都是“老实良民”,至于他们到了这边会不会逃跑,以及新雇主用什么办法防止他们逃跑,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战俘在当兵以前大都是农民,种田种地乃是近乎于天生的技能,到了这边以后很快便能适应,要求又不高,正是当地大户们最爱雇佣的劳动力。而且以这边对劳动力的需求程度,他们也不可能搞得凶神恶煞——这些可都是战俘,没准儿就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真把人逼急了,去官府告状落个鸡飞蛋打还不是最坏结局。平白挨上一刀来个人财两空那才叫冤枉。

所以这边地主对于那些安南劳力,自也有一整套怀柔手段加以安抚:先是好吃好喝给点甜头,然后再找些安南同乡过来宣讲好处,许诺美好未来……等等手段,其中不少还是从短毛难民营里学来的。

这么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大部分人都能搞定。实在有不愿留下的,也无非是退还给卖家而已——这贩卖战俘的买卖一般人可做不了,背后乃是安南那边的两家官府,这边雇主付出的“买断钱”多半是充作了那两家的军费,需要“售后服务”的话,倒也不愁找不到正主儿。

只是这样一来,赵立德倒是有点头痛了——既然关系到两家政权的事情,他可就不能简单下令一禁了之啦。

没奈何,只得下个帖子,找个时间,请那两家使者一起来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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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零 阮郑

安南之国,地势狭长,几乎先天上就有南北分立的最佳条件——若干年后南越北越也是各成一国。而在十七世纪这段时期,安南的局势和后世非常相像。

不过相对于后世南越的腐败无能,此时控制着南方地区的阮主政权倒反而算是比较开明的一方——没办法,阮主势力弱小。对面郑氏可以动用的兵力在十万左右,而阮氏即使竭尽全力,大概也只能拼凑出四五万的军队。平时的常备军更是只有两万左右。也亏得安南地势独特,整个国家非常狭长,阮郑两家的交界处更是狭窄。阮氏在那里修建了几道城墙壁垒,只要守住这些壁垒,便能将地盘给控制住。

当然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地理优势外的另外两个条件是军事技术和人,在这两方面阮氏也干得不错——他们和葡萄牙人关系很好,购买了许多火枪火炮用于守城,同时雇佣西方军事专家协助防守,在军事技术上胜过了北方。

而在最为核心的“人”这一条上,如今的阮氏朝中有一位著名军事家陶维慈,这一位生平留下的最著名作品名为《卧龙岗吟》——很明显,他是以越南诸葛亮自居的。而他如今在阮氏政权中的地位和诸葛亮倒也颇为相似:担任着军师之职。阮氏防御北方最重要的两条壁垒便是由他主持建设和防守。

陶维慈如今已经很老了,历史上再过个一年左右便要去世。但这位“越南诸葛亮”却也和历史上那位正版一样,为他所效忠的朝廷留下了一位“姜维”——他的女婿阮有英。精通武艺且善于用兵,其生平志向大约也真是向姜维看齐的——他在主持了阮朝兵权后也找机会进行了几次北伐,不过未能成功。但在防御方面倒也始终没给对方机会,始终把自家地盘守得牢牢的。

正是因为有了西洋技术的帮助和优秀军事人才的指挥,那几条壁垒始终牢不可破,在长达数十年的阮郑战争中,北方郑家一直奈何不得这些“长城”。于是阮郑之争一直持续到百年之后,随着两家同时衰落,才被后期崛起的新势力同时灭亡掉。

阮氏在外交上相当灵活,在琼海军控制海南岛后不久,他们就主动派人前来贸易,虽然短毛拒绝对外出售武器。但却可以大批提供金属工具和农具,其质量比阮氏自己军工作坊里的产品还要好。

于是如今的阮朝出现了一个比较奇特的现象,最先进的都是农业和生活用铁器:锄头镰刀锯子菜刀剪刀以及钢针——这些东西大都从海南岛进口的,钢铁质量极佳,且刃口全部做过包钢渗碳处理,拿这些东西跟阮朝自己制作的兵器硬碰硬,毁掉的反而会是武器。

阮氏朝廷当然曾经试图做过山寨的努力,不过在这方面只有传统打铁工艺的他们肯定理解不了现代铸造工艺,哪怕他们把进口的铁器熔铸以后再做成武器,由于缺乏局部处理的技术和意识,其质量也远不能跟原来农具相比,只是白白浪费材料和金钱罢了。

纵使那位“越南诸葛亮”亲自关注,也没能解决这问题,到后来阮氏也不得不承认技不如人,不再打山寨的主意,老老实实安心购买生产工具,把自家的相关资源节约下来投入到军事上,终究对国力是个很好的补充。

因为对琼州的货物十分渴望,那位阮朝使者一向对赵立德很是恭敬。平时拜访问候,走动甚勤。这会儿赵立德一发请帖,他那边也很快到来。跟赵立德打招呼聊天,甚是熟络。

…………

相比起阮氏的主动灵活,北方郑氏的使者可就要死板多了。历史上郑氏是直到一六三五年才终于明白过来,放弃闭关锁国的政策,转而寻求外国帮助。

原本他们是与荷兰人合作,获得造船和火炮上的技术以抵御南方。不过在这个时空,他们“对外开放”的时间提前了很多,在阮氏与琼州取得联系后不久,便也和海南岛方面有了商贸往来。

不过这种开放并非完全自愿,而是琼海军方面主动派人过去寻求贸易的——因为短毛们需要那边的煤。越南鸿基煤矿即使在若干年后也是东南亚地区数一数二的优质大型煤矿。露天矿脉开采容易,紧靠海岸便于运输……与海南石禄铁矿结合起来,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穿越众若是不将其控制在手中,那绝对是暴殄天物了。

郑氏朝廷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这种带有强制性色彩贸易方式的。然而他们并没有说“不”的资格——就安南人那点武力,琼海军压根儿没出动正儿八经军队,就是凌宁率领海军舰船上配属的陆战队,小小的干了一仗,便直接将鸿基那块地皮给占下来了。

此时的安南军队远没有后世越南游击队的风采,再说琼海军也不想占地盘,并不往内陆去,就在海边矿区这边呆着,对方就是想用游击战术也没法子。再加上琼海军在经济策略上比西方殖民者成熟得多,做事情也足够大气——他们从来没指望无偿的占用这片煤矿。在小小教训了一下郑氏王朝的军队以后,便找了中间人去跟对方谈判,表示愿意为此支付费用,其数目还相当庞大。

郑氏君臣比起南方阮氏来说显得死板些,但终究不缺乏判断力,在确认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得过”之后,他们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每年从短毛那里拿一大笔“地皮租借费”;另外鸿基煤矿产出的每一吨煤,也都会支付给郑氏朝廷一笔购买费用;以及从当地雇佣人员,购买食物等等日常消费带来的收入……鸿基煤矿很快成为郑氏朝廷一项非常重要的财源。收到的钱,正好可以用来购买海南的商品。

而且在和海南岛开始通商以后,他们立刻发现琼州府的商品简直是琳琅满目,然后无论郑氏朝廷是否愿意,他们与海南的经济联系自然而然就变得紧密起来……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原来的那点怨气自也渐渐消失。

唯一让郑氏朝廷耿耿于怀的,便是短毛始终不同意断绝和南边阮氏的关系——琼海军挂着大明帝国的招牌。而按照大明的观点,什么阮氏郑氏,其实全都是乱臣贼子。大明帝国承认的安南正统朝廷乃是后黎朝。如今真正的黎朝君主,黎神宗,可还在升龙府待着哪,阮郑两家理论上都是黎朝臣子,不过一个相当于曹操,一个类似刘备而已。

大明帝国曾在明神宗万历皇帝时代承认过黎朝地位,如今的大明自然也只按这个标准。所以不管阮郑两家打得如何鸡飞狗跳,他们在海南这边的使者都只算黎朝商人,作为外商看待,而非外交人员——短毛对外商可没什么特别优待,反而有不少限制。

郑氏朝廷对此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不过如此一来,他们派来的使者就难免有些夹生了——这家伙仍然把自己当作一个官儿,而非商人。而且很搞笑的是他在这里还为自己找了个后台——琼州知府程叶高,那家伙自以为他识破了短毛的底细,弄懂了这边的权力结构,只要巴结上了堂堂大明知府,便能压制住那群对于大明朝同样是不速之客的短毛外人。

出于某种考量,赵立德并没有打破这种妄念,反而让程叶高配合着演戏,有时候还故意在这位郑氏使者面前显得软弱一些,对其颇为放纵,以让对方更加坚持自己的判断。

但这反而让对方更加得意起来,大的对抗不敢有,偶尔搞些小手段却是难免——比如这回,面对赵立德发出的帖子,那位郑家使者虽然不敢拒绝,却故意拖延了一阵子。让赵立德和那位阮朝使者喝了一会儿茶,方才施施然到来。

对于这位郑使的怠慢,赵立德和以往一样采取了无视的态度——他才不会在这类小事上计较。当然无论如何,就冲这态度,这位郑使在他这里肯定要吃点亏,而且绝不会仅仅是面子上的问题——事实上郑氏朝廷派驻此地的使者已经换过一次人了。而那位阮使则从最初一直做到现在,自是明白其中关窍。

所以当他看见郑使一脸傲气走进来时,脸上隐隐现出一丝笑容,那是看傻瓜的表情,即使对方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他,也完全无所谓——上一位郑使便是因为坚决不肯与阮朝使者处于同等地位,要求双方不能出现在同一地方而被遣返的。新来的这个,虽然摆出一副傲气样子,但在这方面却不敢再硬顶了。因为他的前任已经用自己的前途探明:短毛在这方面绝不会退让。

见人已到齐,赵立德也不拖延,放下手中茶杯,朝着两人笑了笑:

“两位都来了?那咱们就说正事儿吧,主要是关于我们琼州府最近的移民政策,有了些小小调整……”

七五一 大优惠

赵立德花费了大约半个小时,向那两位大致说明了他们琼海军推出了加强外来人口管理的新政策,以后对于外移民,不会再象以前那么放任自流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那两位使者脸上果然都显出不太好看的神色——作为两家派驻于此的特使,他们可是从每一个安南移民身上都有抽成的。短毛这条新政策直接断了他们一路财源,这脸色能好看才怪。

阮朝势弱,又不象郑朝那样可以出口煤炭,对海南的贸易平衡全靠出口粮食,木材,以及私下里的人口贸易对冲,失去这条财路对他们打击其实很大的。但那位阮使倒是颇能沉得住气,听完后并不开口,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水——因为他知道有人必然会冲在前头的。

那位郑使果然沉不住气,率先发难——其实郑朝官方根本不指望靠这个赚钱,他们光靠出口煤炭就可以过得很舒服了,连做大米木材生意都是三心二意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郑朝官方对于派驻这边的使者要求就比较低。而郑使则可以专心致志为自己捞好处——同样做人口生意,他赚到的钱除了必要打点之外,大头可全都塞进了自己腰包。

自己的奶酪被人动了,当然会跳得更高一点。

“赵阁下,这是什么意思?专门针对我们安南人?”

赵立德也懒得计较他乱七八糟的称呼,闻言只是放下手中茶杯,微笑道:

“怎么会,新的政策对所有外来移民都一视同仁。事实上,你们大概也听说了——主要是有人往咱们这儿贩运了一船昆仑奴,而非洲大陆里我们这里并不算太远,如果不加控制的话,这样的事情以后可能会经常发生。我们可不希望将来看到这里遍地都跑着黑皮肤的,棕皮肤的……或者其他黑的白的人种,所以决定在这方面做些限制。”

“这与我们何干?我们安南可是素来号称小中华,服饰习惯,皆与大明无异。往来之人,也向来遵守大明法度。”

“确实如此,但是从法律上来说,他们依然是外国人——我们的政策只能以国别来分,若是直接以人种区分,就有种族歧视的嫌疑了。”

那两位使者难得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显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刚才还说不想看到黑皮肤棕皮肤在本地到处跑呢,这会儿却又一本正经说什么“不搞种族歧视”,这自相矛盾的虚伪口吻……还真是让人吐槽不能。

虽然觉察到了他们的轻蔑情绪,但赵立德并不在意——他原本就不指望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现代人的担忧,连本地议员都听不懂,这些安南人当然更是如此。

他们只需要老老实实执行政策就好,琼海军以往制定政策,也常常会遇到本地人难以理解的情况,这很正常——反正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短毛才是这里的统治者,这一点绝对不容质疑。

不过赵立德做事素来稳妥,为了缓解由此产生的不满情绪,他也为对方准备了一些糖果:

“当然,咱们合作那么长时间了。说起来这一回你们也算是遭了池鱼之殃,所以作为补偿,我们将会在贸易政策上放宽一些限制……”

话音未落,对面那两人同时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渴望的情绪:

“可以买武器了么?”

“火炮什么价钱?”

——两人同时问出了差不多的问题,显然他们后台老板最感兴趣的便是这方面,不过问出话之后才发现要对付的目标就坐在旁边呢,不由颇为尴尬的互相看了一眼,但脸上的热切之色却丝毫不减。

赵立德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抱歉,武器不卖,这一条基本原则并没有改变。”

“为什么?我们也不要你们的火铳,就是用上好钢铁制作的刀剑,和锄头镰刀之类一个样的,对你们来说其实毫无差别啊。”

这一回却是阮氏使者在说话了,估计先前在试图利用海南进口铁料自制武器时怨念极深,但赵立德却只是耸耸肩:

“当然不一样,武器是杀人的。而镰刀锄头只是生产工具而已——我们希望贵国能够把主要力量放在生产上,这样才能卖给我们更多商品。可如果你们内部自相残杀的太厉害,人口锐减,没人种地伐木了,我们找谁买大米木料去?”

“只要贵方愿意相助,我主扫除叛逆易如反掌。待我大黎朝全土重归一统之后,自然便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到时候全国上下心无旁骛,自然便安心种地,岂不比现在各有顾忌要强得多。”

那郑氏使者嘴皮子耍得倒是挺溜,脾气也真是傲,当着阮朝使者的面照样敢大言不惭。但赵立德岂会被他虚言哄住,闻言只微微一笑:

“两位都是聪明人,所以咱们也没必要说那些虚的,不妨实话实说——倘若我们琼海军当真决定介入到安南战局中去,你们觉得会是好事?”

这句大实话顿时让那两位使者为之一愣——他们在这里虽然挂着个商人名头,但实际上在各自朝中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官员,地位还不算低。能被派驻到这里担任使者,其政治水准自然也不算太差。至少,“狐狸分饼”的故事总还是听说过的。

见那两人神色微动,赵立德便也不多啰嗦,仍然扯回原来话题:

“我们将会提高对安南的出口额度,每个月分配给你们两方的货品配额,在现有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以此来作为弥补你们在这项新政策下受到的损失。”

——由于海南岛上琼海军生产的东西太受欢迎,尤其是诸如钢铁制品,机织布料之类只有短毛一家能生产的东西,由于其产量有限,素来是供不应求。一般没关系的人,就算是拿着钱也未必能买到货。

所以要说在这里的外国客商们最在意的,恐怕还是“配额”二字。以每月为单位,各家商户能够拿到的货物皆有定量,这边阮郑两家亦是如此。以前他们出口至此的商品,换取的银钱,其中只有一部分能够买到正宗“琼海牌”商品,其余的,只能去市场上找杂牌充数。

当然这年头敢做外贸生意的都是老字号,不会有刻意以次充好的现象。在他们当前技术所能达到的条件下,质量上其实不会相差太远。如果市面上都是相似的,那客户倒也没什么好挑拣的。

可俗话说得好——不怕人比人,就怕货比货。在琼海军用超越时代技术和理念生产出来的商品面前,明朝工匠的产品就显得无比粗糙了。就算他们可以借鉴设计,抄袭创意,可在需要近现代物理,化学,机械等技术手段支持的方面,那些传统手工业者哪怕再怎么努力,也只有绝望的份儿。

所以如今在琼州府的市场上,商户们对于“短毛货”的追捧是怎么吹都不过份。只要是打着船形钢印标志的“琼海牌”货品,哪怕连一刀纸都能比本地作坊出产的贵上好几倍去。而且还是有价无货。本地人就是想要造假都造不出来……

——还是以造纸为例,短毛用化学药品处理纸浆纤维,拿出来的成品可以保证雪白挺括。而本地作坊纵然偷学到了这道工艺,却弄不到相应的药品。造出来的纸怎么都做不到纯白,又往往偏软只能写毛笔字,那价格自然提不上去。

此刻听到短毛同意给他们增加足足二成的供货量,阮郑两家的使者倒是挺动心的——他们这里买到的货物,运回国内后,肯定也都是提供给王室以及达官贵人们使用。现在安南国内也都认那个船形牌子。正宗短毛货的增加,就意味着他们手中用于结交那些有力人士的资源随之扩大,对于他们在国内开拓和维护自家势力很有好处的。

这样一来,虽然少了条赚钱路子,或是在金钱上有所损失,但能买到的正宗短毛商品却增多了,那他们在各自的朝廷内部也能交代得过去——本来贩卖人口的资金,也正是用来在琼州府买货的。从海南岛出去的商船,基本上就没有带着银钱离开的。

有了这个好处封口,他们对于短毛禁绝人口贸易的政策也就不那么抵触了。不过这两位使者好歹顶着商人的名义在琼州府待了那么久,多少也是知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手段。

于是双方又就具体优惠条款你来我往的讨论了一番,而赵立德一直很有耐心的跟他们交涉着——由于蒸汽机开始投入使用,虽然当前阶段还是优先保障军品,但民用商品的生产终究也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在这方面的产能有了很大提高。提高供货商的配额,本就在贸易公司的计划之内。

惠而不费的事情,空头人情尽管做就是。买得不如卖得精,这句话是永远不会错的。

……在装模作样,咬牙切齿,号称给了个“砸锅卖铁”的超级大优惠之后,赵立德终于艰难万分的把配额增量给提升到了百分之二十二。

于是皆大欢喜。8)

七五二 书信

七五二 书信

谈判结束之时,会场气氛还是不错的,就连那个一直在赵立德面前摆傲气的郑氏使者,这会儿也咧开嘴笑得颇为欢乐。如果不是因为郑阮两家实在不对路,不能让外人看到他们坐到一起,少不得便要去找个酒楼行院之类地方好好快活一下。

不过他们还是分别与赵立德约定,要找时间好好聚一聚。其中阮使又特别热情的与赵立德说了许多客气话方才提出辞别。而赵立德这边也很给他面子,亲自送其出门。

走到大门外时,他却忽然轻咦了一声——门口站着阮使的几名卫士,只是让赵立德颇感惊讶的是,那些人身上竟然没有悬挂刀剑,而是在每人后腰间都插着一把镰刀。

“这啥意思?阮兄你的部下还要亲自下地割稻子么?”

赵立德知道这位使者可是阮朝王族出身,手下配备武士全都是军中精锐,职业士兵。怎么看也不像还要亲自下地干农活儿的样子啊?

对于赵立德的疑惑,那位阮使却是苦笑了一声,示意一名卫士露一手给赵大人看看。只见那卫士随手摘下腰后镰刀,反手握持,连续做了几个撩,抹,勾,凿等动作,配合身形步法,居然是一套极其娴熟的武功招式。

赵立德本人虽然不会功夫,但跟张陵,周晟那帮人接触多了,平时见他们练武也不在少数,眼力价儿还是不错的。此时见那卫士所施展出来的招法,竟然是以镰刀当作近战武器,专门贴合钩镰特色的一套招式。看那卫士施展开来的熟练程度,显然不是短期内所能练出来的。

“哈!安南之国不愧是盛产稻米之乡啊,连兵刃都这么的贴合当地实际……”

“唉,赵兄,你就别笑话咱们了。”

面对赵立德的感叹,那阮使却是满脸郁闷,无奈摇头道:

“你当我们不想用正儿八经的刀剑兵刃么?可是国中哪怕大匠精工打制出的兵器,在贵方的农具面前却是不堪一击。而在沙场之上,武器不行那可是生死攸关的问题。山不转那只好水转——后来是陶军师召集国中武者们,大家集思广益,才搞出来这么一套钩镰战法……”

看了看那几名卫士,阮使又道:

“他们几个还只是学的军中技艺。而暹罗,南掌的那些江湖武者更是将此技发扬光大,不仅仅用镰刀,连锄头也有了相应的招法——以后赵兄你若在街上看见身上有佩戴镰刀短锄的,可千万别大意以为人家是农夫。那多半是从咱们那边过来,正儿八经走江湖的,左手钩镰右手短锄施展开来,寻常三五十人都未必近得了身!”

“呃,还能这么搞的?”

赵立德倒有些尴尬了——他先前还说镰刀锄头只是生产工具,不能用于战斗呢,没想人家安南人民的适应力这么强,专门搞出了一套钩镰招法来。

“是啊,其实从贵方买来的农具,有一半以上还是进入了军中。不仅仅是短柄镰刀,还有长柄的——就是把你们提供的镰刀装上长枪柄,外加一个铁枪头,眼下咱们国中最精锐的军队,装备的全是钩镰枪……嗯,在和郑军争抢稻谷时很不错的。直到对方也出动了钩镰队。”

阮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告知了赵立德这一“真相”,令后者亦是苦笑不已。

——当初委员会那些人还真以为光只出口农具,就能不介入那两家的战争行为了。现在看来,还是太天真啊。

…………

正当赵立德这边为“非法外劳”之事而费心费力时,同一时刻,远在山东大陆的威海卫军港地区,同样作为地区指挥官的庞雨却正看着一封书信发呆。

——同样作为琼海军的直辖属地,威海这边当然也收到了委员会所发出的清查指令。不过在威海这边肯定没有外劳问题。他们招募的全都是货真价实中国人,来多少要多少,全收。

自从登州一战,琼海军在山东建立基地以后,招募劳工便一直是这个基地的主要任务之一。登州那边十余万难民被“消化”完毕,难民营撤销后。威海卫便接过招募大旗,成为琼海军在中原大陆上最主要的一个人员聚集点。

虽然没有再发生类似于登州之变那种大乱,但这几年来,陆陆续续零散来到威海,并通过此地辗转前往南方的移民仍然有数万之多。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衣食无着,打算去海外碰碰运气的穷人。但同时也有一些家中略有资财,并不缺乏胆略,敢于去海外闯一闯的小商人,小业主成群结伙来到此地——经过这么长时期的宣传,以及北京那边的开拓和炫耀,去短毛辖下讨生活,对于大明百姓来说已经不再仅仅只是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总算有些人开始相信短毛那边有发财机会的说法,并且敢于亲身实践了。

相较于民间人士的小心翼翼,官方人员行动起来就要大胆许多——这里的官方并非单纯指大明朝廷,而是那些拥有一定政治地位的大佬们,比如地方督抚之类。

眼看着以钱谦益为代表的东林党近水楼台,从琼海军这边捞到了大量好处,其他政治势力对于和短毛打交道自也是极感兴趣。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走北京那边的关系,本来琼海军在北京那里设的“驻京办”就相当于一个外交机构。与大明朝廷,地方实力派打交道的任务是那边负责。

而威海这边,主要还是一处军事基地,外加吸纳民间劳动力,以往跟明朝官方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凡事终究有例外,大明官场上聪明人甚多,终究还是有人想到除了北京那帮公侯女婿之外,短毛军还有另一股力量,也在大明的土地上。

此刻摆在庞雨面前的这封信,便是来自于这样一位聪明人之手……嗯,绝对是聪明人:他当前的身份是“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陕西三边总督”。而在若干年后,他更将会成为大清帝国实质上的宰相,亲手灭亡南明的首席功臣。

——他的名字叫做洪承畴。

忽然接到这么一位历史名人的来信,庞雨心中还是有几分小激动的。要说明末诸臣中,单以治事才能而论,他们平时内部谈论起来,基本上还是公认要以这位洪亨九为最高。只可惜他的才能在崇祯手里并没有能发挥出多少,最终却是要通过灭亡自己的故国来得到表现,也委实让人感到遗憾与惋惜。

以后的事情姑且不论,至少这位洪总督当前可是位高权重——年初的时候,崇祯皇帝解除了五省剿匪督办陈奇瑜的职务,而将这项职责一并委任给了陕西三边总督。由此洪承畴获得了指挥明帝国中西部地区大部分军队的权力,当然同时他也要对这一地区的军事安全负责——主要就是针对越来越厉害的流寇。或者按后世的说法:农民起义军。

聪明人办事的特点就是脉络清晰,洪承畴显然很清楚皇帝交给自己的责任——剿匪。而剿匪最重要的条件,当然就是要有军队支持。大明帝国的军队在目前阶段,总还是比流寇要强一些的,但却也强得有限。

历史上洪承畴靠这支军队确实压制住了农民军,但期间还是经历了不少波折。后来明廷先后又派遣了卢象升,孙传庭,熊文灿等一大批名臣与之联手,方才取得决定性的优势,几乎就要将农民军彻底消灭了——如果不是后金再次入关,逼迫明军掉头分兵的话。

不过对于洪承畴本人来说,他可不想别人来分薄他的功劳。只要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能独力把陕西乱匪压下去的。光靠大明本身的军队肯定做不到这一点,但洪承畴的眼中可不仅仅只有明军……

——在这个时空,大明王朝的军队序列中,可还有那么一支武装力量,拥有无比强大的战斗力,连建奴鞑子都不放在眼里的。虽说官场上都说他们是一伙骄兵悍将,朝廷其实并没有调动他们的能力。但对于洪亨九这样的人精来说,任何势力,只要能沟通,能谈判,便都可以利用起来,无非利益交换罢了。

——他很清楚短毛要什么,他手头恰巧有这样的资源,而且还非常充裕……

…………

“洪承畴打算卖人口给我们?”

那封书信中写的比较委婉,但在庞雨等人在讨论的时候,众人还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实质:无非还是用人口交换资源罢了。如果琼海军愿意亲自出兵,象当初解决登州叛乱那样协助大明朝廷处理掉陕西流寇,那当然是最好了——洪总督许诺:到时候可以把所有流寇,连同他们裹挟的乱民统统交给琼镇处理,你们带到哪儿去都行。

或者退一步:他那边也可以把俘获到的流寇及其家属,乱民押送到山东来。用这种方式换取琼海军的先进武器,比如火炮和火铳之类,乃至于粮食,布匹等军用物资也是多多益善。

不管表面用什么理由,实质上还是在贩卖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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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三 千里迢迢

按照惯例,这样的要求肯定是要发送回海南,由委员会商讨之后定夺。但同样是按照惯例,这类由地方机构递交上去的事务,委员会在做决定时多半还是会充分尊重地方机构的意见,毕竟站在第一线的人员才是最了解实际情况的。

委员会建立至今,唯一一次否决前方意见,强行做出新安排,就是在上回关于威海基地的新任指挥官人选上,他们空降了一个肖朗过来,结果便导致了旅顺扩张战略和琼海镇的辽东之战。

虽说那件事情并没有给集体带来什么大损失,但最终去收拾残局的还是庞雨他们这群人。而且旅顺基地被裁撤,威海基地仍由庞雨领导……这些事情虽然没有人提起,但明眼人其实都看在眼里的。此后委员会对外提出“指导意见”时就变得更加谨慎了,通常不会再否决前方的建议。

故而庞雨他们现在讨论出来的结果,很大程度上是能影响到后方委员会决策的。他们在讨论时也必须更加谨慎,拿出来的方案也要有可行性才行。不能因为觉得反正后面有人把关就胡乱开口。

只是大家在略略讨论几句后,首先就否决了出兵陕西的可能性——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弹药补给这些具体问题。就是在内心深处,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可向来都是把李自成作为正面角色来宣传的。

即使后来随着网络文化兴起,各种“真相”“反转”越来越多,政府在宣传口径上也有了些变化。而在亲身来到明朝后,他们所了解到的许多事实,也让他们对陕西农民军的流寇作风很不感冒,但要说让他们亲自去镇压农民起义,做那“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干的。

更何况对于大明朝的那帮贪官污吏,他们也委实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恰恰落到明末这个特殊时间节点,后面夺取天下的满清完全让人无法接受,以现代人的思维习惯,知道谁是将来的胜利者,那还不赶紧去抱个政治大腿,混个开国元勋当当,岂不比“逆时代潮流而动”,非要去跟一个正在崛起的新政权正面硬刚要好得多?

只是讨厌满清,并不等于就能接受大明。琼海军这群人虽然接受招安,在头上挂起了大明朝的旗帜。可在他们内心之中,哪怕是当初一力主张招安的庞雨等人,对于明帝国可也没有丝毫的忠诚心。

——他们从一开始来到这个时代起,就没打算接受任何封建王朝的统治。与明王朝的妥协,只是出于对现实的考量而已。最初时候他们可也是与陕西流贼一样,同样名列于“四大寇”之一,走的造反路线。只是后来发现以他们的能耐手段,哪怕不造反也能在这个已经腐朽的帝国体系中混得很滋润,这才改弦更张,改走官场路线。

但是对于陕西那些因为活不下去而杀官造反的老百姓,他们依旧抱着同情的态度——虽然这年头“官逼民反”和“杀人魔王”之间其实相差不远,那些因为自己活不下去而造反的穷人,在拥有了力量后却往往表现的比原本那些官吏更加凶狠残暴,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但无论如何,他们可没兴趣为了一个封建王朝,而向那些造反农民动手。

就算不考虑“政治正确”,仅仅从效益比上来说——先前琼海军出兵登州,一方面是需要在明帝国面前展现实力;同时在大陆上获取立足点和分基地;同时还能大量收揽难民,减少中原王朝的损失,以及顺带着削弱了满清的力量——当然最后一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在综合了这么多有利因素之后,他们方才出兵作战,之后果然顺风顺水,一战成功,也捞到了最多的好处。而之后肖朗在条件并不成熟的时候强行夺取旅顺,虽然也勉强成功占领,可之后却陷入了与后金的长时间拉锯战中。

虽然在解庞等人的共同努力下,没让后金占到什么便宜,但他们本身却也不得不把大量精力花费在“PVP”上,旅顺口基地迟迟不能从单纯军事用途上摆脱出来,这对于向来讲究效益的琼海军来说,无疑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庞雨果断提出止损,要求撤销旅顺口基地的意见得到了后方委员会的支持,就连肖朗自己也不好反对。

而现在,洪承畴居然想要他们千里迢迢的跑到陕西,去为大明朝扫平叛逆?就连他们这个小团体中最热衷于军事,向来是闻战则喜的胡凯,徐磊二人都明确表示了反对之意,更不用说吴南海,陈俊这些地道的“种田派”了。

所以直接出兵的可能性一开始就被排除。

…………

但是之后,关于洪承畴所提出的,用人口换物资的计划,却是得到了所有人的高度重视,大家对此都很感兴趣

“……都是些很诱人的条件啊。”

众人都已经仔细阅读过那封信,不得不说,洪承畴这个人确实有能耐,他与琼海军以前从没接触过,却显然对他们做过非常详尽的了解。书信中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是深悉人心,提出的条件令短毛们很难拒绝。

——只要琼镇同意接受,并且愿意提供粮食支援,陕西方面可以负责把人送到山东。而要求交换的物资也不一定是军事用途。对粮食和布匹这类民生物资的需求量反而更大。很明显,洪承畴非常清楚陕西民变的核心问题之所在。

——人多,粮少,养不活那么多人。

大明朝进入到崇祯年,可以说真是天灾人祸全都来了。西北地区连续数年的大旱灾,粮食绝收,导致大批农民失去唯一的生活来源。而关中平原历经千年开发,本就是生态平衡十分脆弱的地方,当地土地过于贫瘠,根本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口——这才是陕西民乱不断的根源。

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换了谁上台都一样。哪怕高迎祥,李自成等流寇得势以后,唯一的办法就是裹挟大批民众向外面打,根本不想也不敢留在关中。

洪承畴身为陕西三边总督兼提督五省军务,他很清楚当地的老百姓若还留在陕西,要么活活饿死,要么就是为贼寇所挟,变成令大明帝国头痛的乱匪。而将其迁往南方,既可以让他们有一条活路,也能够从短毛这边换取到相应的资源,可以说一举两得的好事。

只是对于大明朝的官员来说,治下民众大批外迁,说明你地方治理的不好,属于绝对的减分项。所以那些官员根本不顾老百姓死活,也一定要将他们留在原籍。洪承畴能够打破这一条,主动提出迁民之议,本身可是冒着一定政治风险的。

但至少从这一点上能看出,他确实是个能做实事的官儿。不管后来此人作为如何,至少在这一时期,他还是大明帝国相当少有的优秀官僚之一。

而庞雨等人对于这一条的商议也很快得出结果:他们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会议结束后他们便向南北两边同时发了电报——如果这项计划真正得以实施的话,必然又将是一个大项目。不仅仅山东团队,北京的那批公侯女婿们肯定也要出手帮一把的。具体怎么操作,怎么实施,肯定还需要大伙儿集思广益,做更进一步的商议和讨论……包括向洪承畴集团提供哪些物资,通过什么方式提供,以及如何接收移民……等等诸多因素都要考虑在内,有的好烦呢。

“千里迢迢啊,就算能够成功,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吴南海托着腮帮子,看着墙壁上的大明全土地图沉吟道。他的脸盘子又胖了一圈,庞雨现在都快要回忆不起当初那个在海滩上初次遇见的“精瘦版”吴南海是什么样的了。这家伙来到大明朝后,最大的收获大约就是身上这两百斤的肥膘。

不过吴南海与人为善的好心肠倒是从来没有改变过,他在这里“吴大善人”的名声也愈发响亮。庞雨甚至听说最近山东民间开始流行供奉弥勒佛,而佛像的脸模子却和吴南海很相像。

暗自摇摇头,把对他的小小嫉妒心排除掉,庞雨开口道: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只要尽力而为,便足以心安理得。”

“也只能这么想了……在这个时代,若不能学会自己宽慰自己,心理上肯定受不了的。”

吴南海耸肩笑道,看来他的自我心理调节工作也做得不错,庞雨对此颇为羡慕。

…………

洪承畴的要求被同时发送到海南与北京,自是又引起了一番大讨论。只是,还没等委员会就这个议题作出回应,一条更加劲爆,也更加紧急的讯息从北京那边传了过来。

——后金兵破关!未来的满清开国皇帝,清太宗皇太极亲自统兵,过宣府,大同,绕过坚城,甚而置边塞明军于不顾,率军长驱直入,其兵锋直取北京!

七五四 犹豫

“怎么可能!历史上根本没有这一出啊?”

可以想象,当那些自以为了解历史真相,知道未来将会如何发展的现代人们在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们脸上是如何的惊诧以及不可思议。

根据“人人平等”原则,琼海号上的那一百多位乘客全都是有权力查看那本记载着明朝近几十年历史的“金手指宝典”的,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大多数人也确实都仔细阅读过。虽然人人都知道随着他们的介入,对历史进程的干扰越来越多,这本“金手指宝典”已经越来越不准了,但到了这真正关系到他们自身利益和生死存亡的意外发生,以往经验再也无法使用的时候,很多人还是难免惊慌失措。

——历史上在崇祯七年左右,后金兵是有一次入侵,确实也是由皇太极亲自率领的,但只在宣大边境转了一圈就离开了。皇太极那一次的攻击重点显然并不在明朝,而是针对蒙古的。不过在击溃了蒙古林丹汗之后,搂草打兔子,顺手试探了一下明朝西部防线的防御能力。

结果却发现这个王朝已经衰落到一定程度,在东面的山海关锦州防线,其实已经是他们能够拼凑出的最强壁垒,而在草原这一带几乎是不设防。于是皇太极毫不客气,之后几年连续派遣阿济格,多尔衮等一班小兄弟过来,抢人抢东西顺带着让小弟们练级,活生生把明朝磨垮了。

但至少在崇祯七年这会儿,北京城还是比较安全的,后金大规模越过蒙古草原,对内地的侵攻要等到几年之后才会到来。若非如此,愿意去北京结亲家,做生意,乃至于参观游览的穿越众也不会这么多,都差不多能占到整个大集体的十分之一了——现代人对于“安全”的考量可一向是重中之重。

然而现在,他们却被突然告知:有一大波僵……呃,后金兵即将袭来!

…………

且不说北京那边是如何的兵荒马乱,作为距离北京最近的一处分基地,当身在威海的众人从电报房里拿到刚刚翻译出的电报纸时,一帮人的诧异与震惊和其它地方的同伴并无二致。不过“第三团”这个小集体毕竟是琼海军诸多小团队中最长于开拓进取,思路也最是开阔灵活的一群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们很快就平静下来。果断接受了这一现实,并且立即着手考虑应对之法。

按照大明帝国一贯的尿性,以往哪怕主动对外用兵都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这回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更是一片混乱。北京城里现在正儿八经的军事情报没得到多少,各种小道消息倒是满飞。尽管在那边的林汉龙,陈涛等人竭尽所能,得到的信息也依然是模糊甚至自相矛盾的。他们甚至连后金军队已经推进到了何处都弄不清楚,只知道对方是冲着北京来的——但是就连这消息本身是从何而来都不太清楚,只是街面上都在这么传。

“在北京的那帮人也太废物了,说是人脉畅通,却连个消息都打探不明白,我们这边怎么应对啊!”

听到胡凯的抱怨,庞雨却是苦笑了一下:

“没办法,说起来汉龙他们也算尽力了,都是直接从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张凤翼那些人手中打探的第一手资料。可是就连明帝国本身都没搞清楚的事情,他们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说起来后金兵就算入寇,也绝无可能那么快就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可那边街面上已经在到处传说皇太极这一次又要打北京——很有可能只是虚晃一枪啊。”

小伙子徐磊这几年专心搞业务,在军事方面的嗅觉倒也挺灵敏了,一眼便看出这其中必有猫腻。对此庞雨倒是毫不意外——两军交战,必然是以谍战为最优先。而在情报战线上,后金可比明朝强得太多。北京这边虽然是大明首都,估计也有不少后金谍探在彼。这种时候冒出来放个谣言,制造混乱……等等小手段不要太多。

历史上的那次入侵,后世人看着史书,才知道皇太极只在宣大地区转了一圈就走了。当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后金兵会打到哪儿才会停?根本就不可预知。历史上的北京城中是否也是这么混乱?同样也无从了解。

书上只记载了那些大的历史进程以及结果,当时芸芸众生的反应,升斗小民的想法……这些可都不在那本“金手指宝典”的记录范畴之中。

也许,可能,大概——这一次皇太极的行动其实并没有超出历史轨道,后金兵还是会在宣府,大同一带抢掠一阵,便心满意足的回去了。攻打北京之说只是烟幕弹而已,北京城仍旧会安然无恙,琼海军在北京的那批人安全也依然会有保证——可是,谁又敢赌呢?

轻轻叹了口气,庞雨摇摇头:

“无论如何,要按最坏的打算来考虑,看来我们要准备去京师地区转一圈了——带着部队去。”

同样的疑难与困惑,也同时出现在海南,台湾,以及吕宋等地,那些收到了消息的穿越众,只要稍有头脑的,也大都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之处。然而他们的想法却都和庞雨差不多——身处在这大时代之中,再没有了居高临下,俯瞰历史的清晰感。也许只有那些最睿智,最有天赋的伟人才能看破历史迷雾,做出正确决断。

然而琼海号上这一百多游客之中,显然并没有这样的人才,他们只能按最保守,最稳妥的方式来考虑问题。而很自然的,这些人在面对安全问题时,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第一个概念都是:

“我们最近的军队在哪儿?”

——然后,他们的目光便都投向了山东,威海。

…………

庞雨这边,很快便收到了来自后方的紧急电报,要求他用最快速度整理好部队,第三团随时要做好出击的准备。

但其实在还没收到电报之前,整个威海卫基地就都已经动员起来了。庞雨和吴南海等人当然清楚他们所处的位置,本来就是作为北京先遣站的后援而存在。何况第三团对于战斗从来都无所畏惧,不久前才冲到辽东去跟后金干了一仗,并且在那里与对手纠缠了整整一个冬季——对于和后金作战,他们可没有任何回避之意。胡凯和徐磊更是自信满满,打算把上一回在辽东憋出的窝囊气好好找回来。

——事后他们攻打了对方一座城?还堆了座京观?那只能算开胃小点心,对付的都是些无名之辈,连个史上有名的贝勒爷都没干掉,那算什么报复?

但这一回可不一样了:皇太极亲自带队,后金那些出了名的大小贝勒几乎都在随行之列,怎么着也得留几个下来,才让人知道什么叫穿越者之怒啊!

……胡凯等具体带兵人员兴冲冲的忙这忙那,反正他们到时候只需要听从指挥,能把部队拉得出去就行了。往哪儿打,怎么打,自然会有人考虑的。

而负责考虑的人这会儿却正在烦恼中——还是在那间会议室中,庞雨正盯着墙上的地图发呆……

部队倒是准备的很快,可你怎么往外派呢?大陆毕竟不是海南,不是他们短毛的地盘。在大明朝廷没有发出正式指令之前,他们不可能自说自话的把军队拉到北京去。这方面本就是十分敏感的问题,而值此混乱之际,只会更加敏感。

“肯定不能走陆路,只有从海上运兵前往天津,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最快的速度,也不至于引起太多麻烦。”

虽然吴南海和陈俊两人都不负责军事,但在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上他们却也能说上几句,对此庞雨自是没有异议——这可不仅仅只是个借道的问题,后勤补给,辎重运输,这些后续问题才是大头。

以威海卫的地理位置,以及他们和大明山东官员不太融洽的关系,这些关系到琼海军生死存亡的生命线显然不可能放在那些明朝官僚的地盘上。乘坐海船,自天津登陆,然后前往北京,这几乎是唯一的选择,只不过……

“一下子有两三千武装部队在天津登陆,明朝方面会有什么反应?”

庞雨不是肖朗,天津更不是旅顺,他不可能不考虑当地主人的反应。如今的天津知府乃是王璞,算是明朝官员中与他们琼海军关系最好的一位,但就算是王介山,显然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就这样轻易登陆——他毕竟还是大明的官儿。

“如果是明朝方面主动提出邀请的话,就不成问题了吧?”

陈俊皱眉道,在他想来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麻烦,毕竟这是大明朝的首都受到了威胁,这种时候难道还会把主动前来的援兵拒之门外吗?但已经多次和明朝官僚打过交道的庞雨却知道没这么简单——历史上李自成都打到北京城下了,崇祯皇帝的朝廷还在争论要不要给他封个王,让他回西安呢。

明朝的政治体制到了那一时期,已经僵化到了几乎没有能力解决实际问题的地步。眼下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但以他们的行政效率,就算能够做出决断,恐怕形势也已经败坏到一定程度了。

——有些人永远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关注

关于《迷失在一六二九》最近的遭遇,各位忠实读者的着急和催促,作者都看见了。请大家相信,在这件事情上,作者本人才是最着急,最难过的。

为了这本书能够被解禁,作者和起点方面做了不少沟通,也不得不对文章作了很大程度的删改。因为特别急促,很多地方都是整段直接删除,由此可能会造成上下文不连贯,阅读体验受影响,在此向大家说一声抱歉了,相信大家也能谅解。

文章今后一段时间的更新会不稳定,因为作者需要重新考虑文章的脉络走向。尤其本来最近的一段大情节就是北京城下之战,作者本来想描写一个发生在明末的八里桥故事,但现在看来重点要做些调整了,需要时间重新构思。

七五五 京师的混乱

连后方同伴们都急得要死,身处在暴风眼的北京众人当然更是压力巨大。要知道他们这边可没什么战斗人员,都是些生意人,文职人员,以及女眷……

那一天,大部分人正如往常一样聚集在琼市坊中,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忽然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人群中爆发一样,街面上一下子就乱起来了。

琼市坊如今已然成为了整个北京城的商贸中心,最为热闹的核心繁华之地,消息当然也是最为灵通的。在大批人员忽然冲进来抢购粮食和各种物资之后,经常坐镇在坊市办公的安娜最先得到了汇报。然而作为一个本时代的外国人,她并没有穿越众那种历史敏感性,只是隐约听说好像是因为明帝国的某处发生了战争,有野蛮人打进来了,因此引起了一股抢购风潮。

但是在安娜心目中,绝对不认为区区一群野蛮人能打进北京城里——在亲眼见识过了北京那宏伟壮观的城墙,塔楼,以及城头上所摆放的诸多火炮之后,安娜根本不认为这座巨城会有陷落的可能——在她的家乡意大利,哪怕一座小小城堡,摆上几十个人,都能守上好久呢。而这里光卫戍部队就多达数万,更是大明帝国的京城,皇帝绝不可能放弃此地,那还有谁能攻下这样宏伟的都城?

——安娜毕竟没怎么看过中国史书,不知道在朝代鼎革之际,高大的城墙从来都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人心散了,任是什么雄城大邑,皆为虚幻。

所以当穿越众们从其它渠道得到同样消息后,所表现出的紧张情绪可着实让安娜吃了一惊,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些拥有强大武力后盾,同时身处于中国最宏伟都城保护之下的同伴们为何会如此紧张。

于是当她看见郭逸几乎是用一种连滚带爬的姿态冲进屋子里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为什么这么紧张呢,郭?那只是一些野蛮人而已,而这里,则是自罗马之后最庞大帝国的首都。有三支强大的军队在守卫着它,听说总数超过了六万人呢。”

听安娜用一种意大利歌剧般的声调抑扬顿挫说出这些话,纵使郭逸满腔心事,也不禁哈哈的笑起来:

“你是指京师三大营么?唉,安大妹子,你来大明也这么久了,总应该知道这里跟《图兰朵》中所描述的那个中国是两码事。说老实话,在我看来,哪怕是六万头猪在守城,也比那三大营要更能给人安全感——抓猪好歹得多花时间呢!”

说完这句俏皮话,郭逸便急匆匆召集起大伙儿,将后金入侵的消息宣布出去。而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众人的反应也都跟他差不多,都是非常紧张。

紧张之下,他们首先做出的决断自也不难猜——赶紧逃跑。去天津上船返回琼州,至少也要去威海,自家军队所在的地方,才能给他们以足够安全感。

不过在稍稍冷静以后,尤其是待林汉龙返回之后,全体撤退的计划很快便给否定掉了——他们如今在京师的资产太多啦,大市场的地盘,房产,以及仓库里囤积的大量货物不论,光是被他们直接雇佣,为他们工作的人员就超过了上千。再加上各处间接通过“短毛货物”谋生的人员,受他们影响的人肯定超过了好几万。

倘若他们在这种时候大规模撤离,街面上的各种很多谣传恐怕就会立刻转化为真实的行动。到时候不用后金兵打过来,北京城里自己就肯定会先大乱起来。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还能不能撤得出去都很难说,更不用说由此造成与大明朝廷关系的破坏,以及之前辛苦开辟出来,北方最重要据点的丧失……等等,诸多麻烦,自不待言。

——仅仅因为“后金兵打来了”这么一句还不知道真假的传言,便要付出如此代价?他们短毛啥时候干过这种蠢事?

“所以我们不能走,至少不能全走……胡大姐安排女眷和无关人员先撤退吧,我会留下来继续主持。”

关键时刻,还是干过包工头的林汉龙有担当,率先作出表态,之后郭逸等人也纷纷表示愿意留下。胡雯倒是没硬撑,同意带着王娇娇,朱月月等女生先撤。顺带着,包括安娜,陈玥儿等家属也要一起带走,另外……

“那些跟你们有了婚约的小姐们,她们算家眷吗?要安排一起走吗?”

胡雯这句话问出,却让一干即将成为公侯女婿的汉子们都愣住了——这事儿还真不太好办。

当初议亲时确实是约定好:小夫妻婚后回海南生活。如今双方已经订立婚约,三媒六聘之类程序走了大半,红宝石戒指也都送出去了,从理论上说,这婚事应该是板上钉钉,没跑儿啦。

可无论如何,没有经过正式的婚礼,现在就要人家跟你走,这不现实啊?况且那每一位贵女背后可都是有一大家子的。平时没事,如今这种状况,你突然跑过去说要带人走,人家不允许倒也罢了,可如果有一大帮子人都要跟着走,那可怎么办?

众人皆是头疼不已,商议了许久也难以做出决定。而在不久之后,外面人员送来的走新消息,干脆彻底杜绝了他们离开的可能。

“都别走啦——京师九门皆已关闭,除了军情探马,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北京城封城了。

…………

作为大明王朝的京师,北京封城可是一件大事,城中那么多人的吃喝拉撒,烧柴用水,每天都需要和外界交流的,这城门一关,可就啥都没了。

当年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天子之尊驻守国门,这份自信与勇气确实值得钦佩。纵观整个明朝历史,北京城被围攻的次数还真不算少。而最近的一回,便是崇祯二年那一次的“己巳之变”。

时间才过去不远,京师守军对于如何管理一座即将面临战祸的城市还算有点经验——管你消息真假,敌军远近,反正先把大门一关,即避免城外乱民往城里跑,也防止城里刁民朝城外逃。既稳定了民心,同时也镇定了军心。

而在九门关闭之后,紧接着就是净街,把所有人都驱赶到附近的里坊中去——不管那里面是不是你的家,反正先赶进去待着。再敢在街上逗留的,一律抓扣起来,若有不服的,格杀勿论!

郭逸先前说他对京城守军完全没有信心,现在看来倒是有点小瞧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们短毛管理琼市坊策略的影响,这一次京城守军的应对倒是挺对路子。一整套动作下来,那效果还真是杠杠的——就连他们短毛都给堵在琼市坊中不得出门,其他寻常百姓和中低级官员自然更不用提。

当天晚上有多达数千人都被封在大市场里了,好在琼市坊中什么都有,吃的喝的也不缺。林汉龙迅速把人组织起来,提供了食物,又腾出了空仓库让大伙儿容身。坊市中很快便安静下来,包括其它地方也都是如此,虽然不象短毛这么安排周到,但仅仅一晚上倒也饿不死人。那些被赶到陌生坊市的老百姓们挤在一起,整座北京城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这一夜。

当然了,作为一座拥有上百万居民的巨城,北京城不可能一直封闭,事实上从第二天起,城门就部分打开了,街道上也重新允许走动。不过九门只开其三,除了运送必需生活物资的车队人马,一般人禁止出入。进出时当然也都要经过严密检查方可放行。

另一方面,街头巷尾都有兵丁驻守巡逻,行人只能快速经过,却不许在街道上停留。所有商铺酒肆也全都被勒令关闭了,商业娱乐活动一律终止,总之就是让老百姓没事别出门,保持着这种“戒严”状态,直到前方有比较切实的讯息传递过来才会改变。

于是琼市坊也不得不关门打烊了,当然现在也没什么人还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大伙儿都聚在一起商议对策。在冷静了一整夜之后他们对于撤退计划又有了新想法,现在大家基本上确定下来:如果要撤就去天津。因为往那边最方便,而且后方援军肯定也是在天津登陆。

不过具体撤不撤还在讨论之中,因为如果要走的话守备力量就要分散。这一次他们来北京带的护卫兵力有限,明王朝是给了三百人的限额。不过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带足,只是一个加强连规模,两百多号人。

过来时便是这个连队沿途护送,如果撤出一部分人去天津,势必还需要同样兵力护卫,那琼市坊这边就空虚了。虽然琼市坊本身也有一些保镖护院,以及接受他们雇佣的力工杂役等等,总共加起来也有好几百,可没有正规军作为组织核心,一旦遇到真正的麻烦,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毕竟琼市坊的大量财富可都是被京师权贵们看在眼里的,平时跟你称兄道弟,关键时刻捅上一刀子毫不稀奇。尽管从北京至天津陆路往返也就十来天功夫,但在这方面,短毛可从不敢相信那些权贵们的节操。

七五六 应对策略

另外的一层顾虑,则还是在于人心——现在街面上比较安静,以他们和明朝高官权贵的关系,弄到一张出城许可倒也不难。但正是因为眼下大部分人都出不了城,他们若率先撤离,就会变得特别显眼。

一旦有了具体行动,“短毛抛弃朝廷逃跑”的言论必然尘嚣直上,无论他们怎么解释只是撤离一部分女眷家属,那些传闲话甚至造谣言的可不会管。

——话题越是耸人听闻,越是挑拨人心,越能吸引注意力,这一点经历过网络时代的现代人可太清楚了。而整个大明朝廷,包括崇祯皇帝和高官权贵们对此会有什么情绪,当然也可想而知——肯定不会是正面的。

“……我们和明王朝的友好度会大幅降低啊,以后还很难弥补。”

在内部讨论的会议上,郭逸用一个游戏术语来解释了撤退的后果,众人倒也能听得懂。在敲着桌子沉吟了半晌之后,林汉龙又问道:

“后方大本营对此有什么建议么?”

——这几天他们的电报房中滴滴答答声音一直没停过,始终和后方保持着高强度联系。负责这一块的陈涛摇了摇头:

“大本营说的很明白:是走是留,决定权在我们自己手上。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全力支持,产生的后果大集体也都会承担下来。”

林汉龙颔首不语,大本营会这么说毫不奇怪。这关系到琼海军十多位核心人员,以及大批亲近僚属的生死,哪怕是委员会也不敢胡乱指挥,唯恐承担起判断失误,导致惨剧的后果。

所以只能让他们前方人员自行作出决断,后方只管全力提供援助就是。

看了看记录纸,陈涛又补充道:

“另外,庞雨已经率领第三团主力从威海登船,计划到天津靠岸。如果我们要撤的话,就去天津和他们会合。”

“王璞同意我们的军队登陆天津了?”

“还没有,庞雨将以商船护卫的名义,安排部队暂时停留在我们的专属码头那边。他本人登陆后将去和王璞面谈。王璞跟他们在琼州府混了那么久,是亲眼见识过他们‘琼州十三太保’处事方式的,想来不会拒绝。”

众人都暗暗点头,他们这边的人对王介山印象都不错,更相信庞雨的手段,觉得让部队登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旁边王晨却忽然插了一句嘴:

“可是兵部尚书张凤翼这段时间也正在天津,王璞恐怕不好做主啊。张凤翼跟我们没什么大交情,若拿出官僚手段推脱起来,也是麻烦。”

陈涛点点头:

“没错,所以庞雨发了一封电报过来,表示如果我们这里能帮忙从大明中枢弄到一个名义那就最好了,哪怕朝堂上某个有力人物发一句话都行,他要说服对方就容易得多。”

“嘶,这样一来就不太好说撤退的事啦……”

林汉龙皱眉道,人情是有限的。你现在跑去说要撤离,给个出城许可。人家看在以往交情上,就算心里不痛快,也总要给个面子。但你接下来又说咱们还想调一支军队来大明京师保护自家财产?那就属于得寸进尺,不识相的行为了。

再说能够用来说服兵部尚书的所谓“有力人物”,整个大明朝堂上也没几位啊。钱谦益都未必够格,也就是首辅周延儒和崇祯皇帝本人有这面子。但这两位可都不是好打交道的人物,前者老奸巨猾,若是欠了他的人情,那以后可有得好还了。后者倒是个愣头青好糊弄,但天子身份尊贵,从不跟他们短毛直接打交道。想要与其联系,必须要通过钱谦益,王承恩这些近臣内侍才行——而那些人同样也不是简单角色。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却有一只手放到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并非林汉龙那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而是故意发出声音吸引大伙儿注意力的。

于是大家纷纷抬头看向对方——老杰克,一向很少在这种讨论中开口的,这一回却破例了。

“各位,我想大家的讨论可能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老杰克也不卖关子,开口便直指核心:

“我们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却从来没想过,对于眼下这场风波而言,我们其实并非主角。”

他指了指脚下:

“这里,是明帝国的首都,是他们的皇帝,高官,以及大多数重要人物所在之地。对于他们来说,我们这些外人的生死存亡其实无关紧要,他们自身的安危才是核心问题。”

“而照以往的事例来推断,那些人在遭遇到军事威胁的时候,肯定会调集周边所有的军事力量来保护自己,按你们的习惯是叫什么来着……”

“——勤王。”

陈涛在一旁提示道,老杰克点了点头:

“没错,勤王——五年前他们就是这么干的。所以这一次,我觉得他们没理由拒绝一支悬挂着明帝国旗号,而且也已经证明过自身战斗力的军队过来提供援助。”

对于老杰克的分析,林汉龙却只是微微摇头:

“道理是没错,不过,杰克,我想你恐怕忽视了一点——明王朝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们,正如我们也并不相信他们一样。这一点我们双方心中其实都有数。占据琼州,出兵山东,在辽东作战……这些他们都能容忍,甚至是乐见其成。但是放任琼海军进入京畿地区……我想他们恐怕还接受不了。”

“那就要看形势发展了,如果那些不请自来的北方蛮人确实打进了这片核心区域,明帝国再把我们拦在外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的矜持保守态度,到时候自然会做出改变。”

“也就是说我们现阶段应该……耐心等待?”

郭逸在一旁抱臂沉吟道,老杰克点点头:

“是的,眼下我们完全没必要急着跳出来。毕竟那只是个传言,而且从史书记载上看,明帝国的首都这一次也并没有真正受到威胁。过早成为舞台上的演员,对我们没好处——最后出场的才是压轴呢。”

众人不由得都笑了,老杰克这段时间常常陪着夫人去戏园子听曲儿,看来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既然这样,我们现阶段的应对策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暂时不动。大家觉得如何?”

林汉龙提议道,众人略略思考片刻,也纷纷同意了这个构想。撤退的计划,暂时被放下来。

…………

于是之后的几天,琼市坊中安安静静的,偃旗息鼓没有任何动静。包括天津那边,庞雨率军登陆后与王璞张凤翼等人会面了一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谈的,反正第三团的将近两千人是被允许上岸了。但并没有继续往前,而只是在新港区那边驻扎下来。

本来琼海贸易公司与天津府签订的协议中就有帮忙修筑军港,兵营,炮台等军事设施这一条。工程部有现成的施工队伍正在那儿干活呢。原先因为要先顾着能赚钱的民用设施,军港区尚未开工,不过地皮是早已经规划好的。庞雨带人过来之后临时调整了一下建设顺序,有两千多壮劳力,再加上专业施工队的帮助,很快建立起一处简易营区把人安顿下来,摆出了一副长驻的架势。

琼海军这边能静得下心来,大明朝廷却做不到——恰如老杰克所言:他们才是主角啊。虽然明面上的混乱被压制下去,但人心上的纷乱,却不是靠戒严就能做到的。

这几日街面上虽然安静,可各种传言却是络绎不绝。每日都有军情塘报从前方送来,但传来的消息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说鞑子军尚在围攻大同府的,也有说已经移师宣化的,最夸张的说法是在怀来,延庆,居庸关附近都看到了鞑子侦骑……京畿之中,可谓一日三惊。

而大明朝廷的反应也是犹如没头苍蝇一般,每一封塘报都被要求直送大内,由皇帝以及首辅等人亲览。但这些前线塘报的内容则是出自许多不同人之手,上至巡抚下至守备,期间还夹杂着地方镇守太监的密报……每一封塘报都只是以他们所接触到的局部讯息为准,其间还夹杂着或是因为胆怯,或是出于私心而掺入的各种夸大失实,总之就是一团乱麻。

“我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战争迷雾了,这简直就是瞎子摸象么!”

——林汉龙和郭逸等人这几天也没闲着,一直在努力打听消息。以他们如今跟明朝高官和勋贵的关系,只要不是提出些强人所难的要求,比如琼市坊大举撤离,或是让琼镇兵马入驻京师之类……基本上大明朝廷能得到的第一手资料,他们很快便也能看到第二手的邸抄。

只是看的越多,却越是糊涂——这些军情塘报的内容混乱以及自相矛盾程度远远超出了正常人所能想象的极限。以一帮子现代人的逻辑推理能力,哪怕连老杰克这个前职业军人在内,还借助了来自后世的精准地图,将那些塘报内容综合起来,却愣是推演不出当前局势。

如今只知道后金兵确实侵入了宣府大同一带,可对方具体打到哪儿了,正在攻击何处,却是完全不得要领,根本就勾勒不出一个战局概况来。

七五七 朝廷的反应

“大明朝需要个参谋部啊。”

“不,我觉得他们当前最需要的急务应该是推广标点符号!”

——琼市坊的会议室,如今被临时改造成了战情室,一帮人看邸抄只看的龇牙咧嘴,个个都头痛欲裂。这不是形容词,真正是眼花头疼——明朝文字都是没标点,不分段的!

偏偏那帮抄邸报的师爷为了保持书面整齐,以及节约纸张,写的每一个字间距都差不多,而且肯定是从头到尾填满纸面。也不管其内容如何,句读全要自己分辨。

翻开来一看那当真是黑乎乎一片,让人完全没有阅读欲望。对短毛来说虽然还不至于像王熙凤那样“字儿乌压压,他认得我来我不认得他!”,可这么若干篇文字从头到尾通读下来,委实是一件痛苦无比的事情。

到后来他们不得不找了个文字师爷,专门负责给邸抄分句读,如此才算是稍微好了一些——当然由此可能造成误解歧义,那就管不了啦。反正那些塘报的内容本身也是疏漏错乱,误读一点算不上什么。

分清句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还需要从大量的垃圾讯息中寻找真正有点用的内容——按老杰克的说法,这些塘报根本不能被称为是军事情报,因为它们全都缺乏最基本的军事素养。

比如在某一封塘报中,汇报说抓到了某个鞑子奸细,向其审问敌军内情。说是有精兵八万,分兵四万打宣府,四万打大同——这一听就假的,以为分家产呢,还搞平衡的?——这是林汉龙的抱怨。

又问其首脑是谁,答曰是“麻总爷”,连具体名字都不清楚——应该是麻登云,崇祯二年“已巳之变”中被俘的明将,这回改做带路党了——来自郭逸的补充,他最近一段时间对史书研究比较深。

再问分配给他的职责是什么,说是潜伏于宣化城外,看城里有没有出兵,出兵多不多,器械甲仗好不好……看清楚了回去禀报就行——可见对方的谍报水平也很低下,但总要比明朝强些——这是所有人的共同感觉。

——然后,就没了,关于军事的内容就这么点儿。接下来倒是细细阐述了这个奸细的姓名,年龄,家庭,籍贯,何时何地被后金俘获。甚至连后金许诺他作谍探的赏赐都给写上了:南朝女人一名,牛羊八只,驴一头。当然还有军方对其的处置打算:拟斩首。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原以为已经完全掌握了中华文字的老杰克如今感觉又回到了刚穿越那会儿,好不容易才在文字师爷的帮助之下看懂了这篇塘报,然后便发出了悲愤的哀鸣。

——这是写给帝国皇帝的奏章,是发给大明朝廷中枢,用于确定军事计划的依据啊!就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眉毛胡子一把抓,没个重点的玩意儿?这哪个白痴写的?

然后再一看文章作者:钦差监视宣镇粮饷兵马边墙抚赏等事?御马监太监臣王坤谨提——是宣府镇守太监发来的报告,那还能要求啥呢?一个文化水准有限的养马太监,本来在宫里没准儿只是个倒尿壶的,如今却肩负着宣府边军的谍报以及反谍报工作,能弄出这篇东西不错了。

况且平心而论,这篇汇报里好歹还算是有点“干货”的,那些文臣武将们发来的东西更不能看。基本上就是哪哪哪挨打了,经过苦战终于把敌人赶走,守住了防地。伤亡多少,损失多少,请求赶紧派援军,求犒赏……诸如此类。

至于敌军是从哪儿来的,又是往哪儿退走,数量多少,兵种战术如何……等等关键问题,几乎无人提及。如果完全按照那些塘报上所言,此时大明的整个北方疆域已是一片火海,处处皆有警讯。入侵的鞑子兵数量更是超过了十万。

当然每一封塘报中也都说自己如何奋勇作战,打死的鞑子足有数百上千,加起来恐怕也超过十万了。只不过由于尸首被抢去焚烧为灰烬,所以未能取得首级。

另有一点很有趣的——在许多塘报中都特意提到:“……各用火炮轰打,死伤贼夷无数,内有酋首二名。贼众皆环哭而退,惜酋尸当即抬去不及斩级。”

或者便是“……以鸟枪打中穿红甲夷人落马,夷被拉去,贼众乃大哭而走。”

……等等诸如此类的疑似报告,随处可见。

——看来袁都督虽死,他的故智却被很多人学会啦。有枣没枣反正打一杆子,多写上一笔也费不了多少墨水,没准儿哪天某个鞑子酋首不小心就骑马摔死了呢?到时候万一正好应景儿,不就成泼天的大功了么!

…………

面对此类军报,纵使林汉龙,郭逸,老杰克等人绞尽脑汁,也实在没办法分析出一个清晰的战场态势来。他们估计崇祯皇帝和那些大明中枢官员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不可能做得比他们更好,多半会是更加糊涂。

而大明朝廷的反应果然也正如他们所料,面对后金军迅如烈火般的侵攻,根本做不出什么及时应对。体现在给那些塘报的回复上,便是“知道了”三个字。偶尔话多一点的,也就是“城守策援,俱要算出万全,毋中奸计”,或者是“严饬各路将官多方固守,待援合剿,不得怯懈”之类的万金油回复。真正的攻守反击之策,却是一条没提。

——所以说明军屡战屡败也不是没原因的,中枢连最起码的敌情都搞不清楚。虽有庞大体量,却调动不起来。全靠前方将领自己发挥,对敌情的预测要么靠猜要么靠赌,打胜仗是运气,打败了才是正常。

当然了,要说大明朝廷这段时间完全没有动作,那也不尽然。前方消息不准,没法做出针对性的安排,但后方相关工作还是做了一些的,主要体现在三处:

其一是把兵部尚书张凤翼给召回北京了。张凤翼本来在天津考察武备,前段时间正好身体不豫,原打算在天津养病的。但是在皇帝连发数道圣旨,以及周延儒温体仁等上司僚友借助短毛无线电报,平均一天三封的夺命连环催之下,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仍加俸一级张老大人终于还是奉旨回京,带病坚持工作,主持这一次的对后金战事。

为了路上安全,张老大人找到短毛借兵护送,庞雨很大方的派给了他一个营,由徐磊率领的六百多人跟着张凤翼一同前往京师。到达北京之后自然是一头扎进了琼市坊里,大大增强了北京团队的安全保卫力量。

其二是朝廷重新任命了毕自严为户部尚书,杨一鹤仍旧作他的漕运尚书不变。杨尚书这段时间正忙着自天津南下,沿着大运河一线检查漕运工作,暂时就不回京述职了。好在户部本就是毕尚书的地盘,杨一鹤接手后也没对其做任何调整,毕尚书重回故地,应该是得心应手的。

毕自严原本也想要闹闹小情绪,拒接圣旨的,但陪着宣旨太监一起过去的是钱谦益。老钱跟他谈了会儿心,说景曾兄你凭白遭此一劫,心有不平也能理解。但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国家有难之时,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毕自严接受了劝告,终于还是领旨重操旧业。于是皆大欢喜,除了侯恂——侯方域他爹,原本历史上是他接任的户部尚书,但如今却只好继续排队了。

另外第三件事,便是调派援军。经历过五年前“已巳之变”的混乱,这一回崇祯皇帝本人和大明朝堂诸公总算表现的冷静了一些,没有再不分青红皂白到处发勤王诏书,连江南四川的部队都给划拉过来。

因为有了“已巳之变”和登州之战的实例,事实证明还是辽镇部队比较能打,所以朝廷只是向蓟辽总督傅宗龙发出了调兵指令。作为袁崇焕和孙承宗的继任者,傅宗龙水准也不低的,很快便传回准信:已令山海关总兵尤世威和宁远团练总兵吴襄各率标下精兵前往昌平,居庸一带驰援,同时作为辽镇核心的祖家军,关宁悍将祖大弼也将随后出战,作为后援。

当然,既然用上了辽镇,那另一支比它名气更响的部队也不可能没人提及——朝中确实有人上书的,说琼镇不也有一支强军在山东么?为什么不将其调遣过来呢?距离京师还近着点呢。

只不过这封上书没有在朝廷中激起任何波澜,没人赞同,也没人反对,根本连讨论都没有。除了上书的那个愣头青外,几乎所有朝臣都极有默契的对此保持了缄默。而这封上书被送进皇宫后也没了下文,不声不响的被“淹”掉了。

林汉龙等人也是在好几天以后,才从钱谦益那里听说到这则消息。钱阁老大约是怕引起短毛的猜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但林汉龙对此完全不介意。

“没关系啊,只要大明朝廷能够自己解决,咱们从头到尾做个看客不也挺好么。”

——林汉龙现在是底气十足,手握八百精锐,心态自然很好。反正就算京城失陷,他也有把握能保住大家的安全。

…………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北京城里渐渐松懈下来。尽管前线依然经常送回紧急军报,但战线始终只是徘徊于宣大一带。于是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看明白了——后金这次入寇,似乎并不打算深入,在边境附近抢一把就能满足他们了。

琼海军的那批人当然更是这么认为——历史书上就是这么记载的么,看来历史的惯性依然强大,这一次的后金军入寇,也差不多到为此为止了。

既然确定京师周边无恙,那他们的生意也就可以继续下去。于是便给天津那边发了电报,让赶紧把积压的货物送过来。琼市坊借着这一次休市的机会清查库存,整理货物,倒是好好的整顿了一下子,如今便准备重新开张了。

而整个北京城的感觉也是类似,街面上已经渐渐不再有兵丁巡逻,基本上恢复到戒严之前的状态。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直到八月份的某一天,风云突变!

“前方急报,居庸关失守!总兵陈洪范阵亡!”

“鞑军前锋已至昌平!”

忽如其来的坏消息惊呆了所有人,包括琼海军那些人亦是如此——史书上可没这一出啊!难道是历史改变了?

而之后传来的信息,终于让他们确定历史已经不同。究其原因,似乎还正是源于他们自己。

——鞑军统帅,后金大汗皇太极对外宣布了此次攻明的理由,除了史书上原本有记载的报复明边将扰其境、杀其民、匿逃人等几条理由外,还额外增加了一条:

琼州髡匪害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此番统军南下,定要取得一“真髡”之首级,告祭十贝勒之英灵。倘若明国愿意主动交出髡匪,哪怕只有一人,大汗便可罢兵。

七五八 居庸关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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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下,后金军营地。

一根旗杆高高竖立,旗杆下摆放着一口锅灶。敞着口的铁锅里,滚水咕嘟嘟不停冒泡,带动锅中煮的白花花肥肉块亦是在不停翻滚。

锅灶旁边有奴隶候着,随时添水添柴,确保灶火不灭,汤水不干。经过这样长期烧煮的白肉早就没了味道,又是油腻之物,味道肯定是不咋样的。但对于当年起家于白山黑水之间,条件极差的满族人来说,却已是难得美味。

后世“满汉全席”中的白水煮肉一款,以及大清帝国每年祭祀祖先用的胙肉。便都是出于这种习俗。不过在大清王朝时,吃这种白水肉已经成为某种“忆苦思甜”的教育形式,肉中不但不能放调料,还是几天前就煮好的,又冷又腥,让人难以下咽。好在吃胙肉多半是在冬天,倒是不虞腐坏。

而在如今的后金,还没搞这种形式主义的习惯。皇太极和他的几个兄弟近臣围坐在锅灶周围,用匕首从锅中挑起肉块,热气腾腾的在调料碗里蘸过以后送入口中,其实就是蒙古人吃涮锅子的方法,只不过用的是猪肉。

当然在此之前也可以顺便祭祀一下——从锅中泼出几滴油汤四下抛洒,便算是祭祀过山川大地了。这帮人都是跟着老汗王努尔哈赤吃过苦头的,行事还以实用主义为主,祭祀么,心意到了就行,大肥肉还是要留给自己吃的。

先是狼吞虎咽的一通狠造,填饱了肚子以后的多尔衮抬起头,看向他的兄长和主子:

“大汗,臣弟有几件事情想不明白,还望赐教。”

“说吧。”

皇太极的心情看来不错,多尔衮再看了几眼,确定自己的观察没错后,才说道:

“这些日子我们在宣大一带收获颇丰,已能弥补上冬天的损失了。为何还要……冒险深入明国京畿之地?”

皇太极笑了笑,转头朝着远处一根木头杆子示意:

“有现成机会么,那蠢货既然愿把居庸关送给我们,不收下多不好意思。”

——在那根木杆顶端,插着一颗龇牙咧嘴的头颅,正是大明居庸关镇守总兵陈洪范。本来以八达岭长城之险,后金兵又不善攻城,此地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但偏偏陈洪范也和所有人一样,觉得后金这一次只是在宣大打转,自己这边没什么军事压力,也就是一些巡哨偏师罢了。

所以他想从那些“偏师”身上为自己弄几颗鞑子首级,好争取升官——结果却是在一个简单的伏击之下,反将自己的首级送给了对方,还附带关城一座。如此一来,在居庸,紫荆,倒马这“内三关”护卫下,大明帝国最为重要的京畿地区,便向后金侵略者敞开大门了。

多尔衮当然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但他也清楚一旦入侵京畿,对大明意味着什么——五年前他们就干过一回了。那一次可像捅了马蜂窝似的,整个明国四面八方的军队全都涌过来了,结结实实的打了好几仗,虽然没怎么吃亏,终究还是败走的。

所以这一回他们就学聪明了,先前只在外围宣大地区,不攻城池,只在各村堡劫掠,光是掠夺民间财富,而不去和明国的正规军纠缠。反正只要他们不攻城,那些明国边军也都龟缩在城中不敢出来。就算有少数敢出来的,也依然打不过他们,不过不想费劲罢了。

——能吃肉何必啃骨头呢。

但是在进入明国京畿地区以后,那规则可就变了。多尔衮相信皇太极肯定也知道这一点,而且以他素来的精明,想来不至于会因为区区一座关城的得失就改变原有策略,故而这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

但多尔衮却很难理解,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所以今日,找到个机会,终于开口询问。

皇太极体型胖大,食量也比一般人大得多,此时仍在自顾自吃东西。但也似乎注意到他的回答并未解除多尔衮之惑,连头都没抬,自顾自撕咬着一块肥肉,口中含含糊糊道:

“你是觉得本汗此举过于托大,唯恐被明军缠上,得不偿失?”

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多尔衮背后泛起一层凉意。他眼角余光注意到豪格正面带冷笑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着自己胡乱说话,激怒大汗,然后受到惩罚。

略略考虑了一下自己要说的话,以及皇太极一直以来的秉性气度,多尔衮还是咬咬牙,点头道:

“是,臣弟觉得,汉人所言‘落袋为安’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皇太极终于抬起头,目光深邃的看了他半晌,多尔衮被他看的心跳越来越快速,正琢磨着是不是该跪地请罪时,却听前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皇太极丢下手中匕首,朝多尔衮指了指:

“墨尔根岱青用兵主张谨慎小心,这不是坏事。”

语气温和,而且“墨尔根岱青”这个封号是他亲自颁给多尔衮的,此时说来自然不抱恶意。多尔衮暗暗舒了口气,心头恐惧终于放下。

“既然说到汉人的言辞,那另外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菩萨畏因,凡人畏果’?”

多尔衮疑惑着,摇摇头——他已经算是诸贝勒中比较重视汉学的了,但比起大汗来确实仍有不如。

“那你觉得,我们之前能够那么轻轻松松的穿梭于明国边境,宣府大同乃是明国九边重镇,本该严密把守的区域,却任由我军出入,恍若无人之境——这是为何?”

“父汗英明神武,我大金军勇猛,汉人懦弱,自不敢与我军交战。”

还没等多尔衮开口,旁边豪格已经抢着插话,大约是在发现这话题没什么危险之后,赶紧想来凑个趣儿。

对自己的儿子,皇太极终究还是照顾些。虽然豪格明显没说到点子上,他依然鼓励的点了点头:

“倒也不错,明国军队已然胆寒,只剩下一群懦弱之辈,不敢与我军交战——但这种懦弱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皇太极轻轻一笑,细长双目中泛出一丝凶厉:

“萨尔浒,浑河,大小凌河,以及五年之前的遵化……敢跟我们打的,都被我们杀光了!剩下来的,自然都是废物。”

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多尔衮和豪格,包括附近没有说话,却一样在认真倾听的阿济格,阿巴泰,岳托等人——代表着后金未来的那批少壮派,皇太极耐心点拨道:

“明白了吧——今日之果,实为昨日之因。倘若没有我们昔日的血战大捷,又何来今日之从容。”

“然而这种情况,却未必会一直持续下去——明国地方广大,总会有不怕死,敢和我们打的人冒出来。我们这一回碰到的尽是胆怯之辈,下一次却未必。所以,为了以后的顺遂,就要经常加以征伐,把那些硬骨头的,不怕死的,趁他们还没成气候,赶紧弄掉,以免他们慢慢作大,成为祸患!”

“对明国,对蒙古,对朝鲜,都是这样,这也是我大金历来用兵的基本脉络,可不是什么没钱花用了,就过来‘抢西边’捞一把这么简单。”

“咱们年少时都跟着老汗王放过山,伐过木。明国便犹如那百年古树,根深叶茂,想要伐倒它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只能一步步的来……去其枝叶,断其根须,便易生腐朽。剥去它的外皮,鸟雀虫蠹自然也会冒出来。等到其新芽丧尽,只剩枯枝,那才是放倒它的好时机。”

一边说着,皇太极站起身来,绕着旗杆踱了几步,目光在他的几个兄弟子侄身上绕了绕:

“我原本的打算,即使这一次不入京畿。过个一两年,也会让你们中的一两人统兵再入关墙,人口财物只是其次。关键还是要把明国的心气打掉,把那些想冒头的,胆敢与我大金作对的,全部除去。如此重复个三五回,那些汉人便彻底胆寒了。之后再大举入关,自然便可势如破竹。”

“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皇太极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一粒圆锥形的金属包铅弹头,弹头表面光滑,显然是经常被拿在手里摩挲摆弄,都盘出包浆来了。

“……那群绿皮疯狗,必须要设法除去。他们不怕我们,他们还敢主动找我们打。而且,还很不好打……”

旗杆下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滚水冒泡的咕嘟咕嘟声还在继续。所有正在用餐的后金贵族都停止了动作,一个个脸上露出牙痛的表情。或者应该说,是恐惧。

皇太极注意到他们的表情,脸上现出一丝冷笑:

“你们怕了?想要躲开他们?躲得远远的,就像这一次,在远离海边的地方,那些绿皮不可及之处,抢些牛羊生口,抢些钱粮女人……这就满意了?”

众人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想承认皇太极的话,但也不敢反驳。皇太极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当看到寄予厚望的多尔衮和豪格也是差不多表情时,他的脸色终于挂下来:

“蠢货!你们以为光躲就能躲得过去?记住这句话——‘菩萨畏因,凡人畏果’,只要因缘还存在,那结果就必然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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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九 居庸关下(二)

“我们可以躲着绿皮不见,难道他们就不能找上门来?旅顺,复州……明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硬要把眼睛捂着当没看到吗?明国的官僚这么干,我们笑话他们蠢,轮到你们自己,难道也是一样的蠢货?”

皇太极愤怒的抽出马鞭,周围众人一见赶紧都跪在地上,蜷缩起脊背——老汗王努尔哈赤晚年时最爱用鞭子抽人,抽得后金人心离散。但皇太极并没有染上这毛病,他对谁不满意了都是直接弄死,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报复机会。

用马鞭打人,事后却不做防备这种蠢事,他才不会干——所以皇太极只是在空中虚虚抽了几下子,发泄了一下胸中怒气。之后才又耐下性子,继续教诲道:

“关键是,那些人也是在不停壮大的。我们一日强似一日,他们亦然!而且他们正在不停的影响到明国中人,引得越来越多人有胆子与我们打——孔有德!”

随着这一声呼喊,早就殷勤等候在远处的孔有德立即跑过来,远远跪下磕头:

“奴才叩见主子。”

——如今的孔有德可没什么恭顺王定南王之类的光鲜头衔,虽然也被封了个三等总兵,却依然只是大金旗下一奴才。几次失败后,皇太极对他也没有先前那么器重了,口气很不耐烦道:

“你与尚可喜那边也联络过好几次了,结果如何?”

孔有德脸色尴尬,又先磕了个头,方低声回复道:

“奴才无能,前几次他倒还肯见奴才的使者,但除了用金银换取大木外,其余皆不允。最近几次,更是连使者都不愿见了。”

“连复州城外的那堆人头,都不肯交还给我们么?”

“他说不敢,那个是绿皮首脑亲自叮嘱过不准动的。除非……我们自己派人去抢回。他可以放弃复州,退到岛上去。”

“哼哼……”

皇太极颇为郁闷的连续呼哧了几声,那尚可喜可真够光棍的,直接承认我打不过你,我也不会跟你打,但我东江军有船啊,直接往海上逃,躲去海岛上,你能追过来吗?

后金兵虽然不能说都是旱鸭子,渡个河还凑合,可对于渡海那真是完全没概念。更不用说现在东江军背后是绿皮,皇太极是见识过绿皮那些大炮船的,一条船就相当于一座小城堡,还是载满了火炮的城堡,那个谁扛得住?

所以就算复州唾手可得,他也压根儿没去夺回来的想法——没意义啊,抢回来了,在那里派个几百兵驻守,然后等哪天绿皮突然又冒出来,再让他们砍一堆脑袋堆京观?

故而后金当前几乎是放弃了沿海的所有堡垒,根本就不浪费兵力守御。至于复州门口的那座京观,皇太极其实根本不怎么在意——后金内部自相残杀都多得很,还当真在乎那几百同族的残躯吗?以此为名谈判交涉,主要还是想试探下东江继任总兵尚可喜的心思,看看他对后金是个什么态度。有没有可能迫其投降,这才是关键。

然而现在看来,那却是个滑不留手的家伙。嘴巴上不说狠话,甚至可以认怂,但行动上却是一点都不软。孔有德交涉多次,一点实质性进展都没有。仗着有绿皮做后援,完全没有降顺的意思,就那么赖在辽南,却是麻烦。

不过今天倒不是为了商议此事的——皇太极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让孔有德滚蛋。随即又看向他的兄弟臣僚们:

“——知道了吧,那些人是不会消停的。只要有他们在,我大金就永远不得安宁。而且那些绿皮不仅仅是本身敢打,还要撺掇别人也来跟我们打,连东江军那等死老虎都能被他们重新拉起来。明国君臣,难免不会受其影响。”

“所以父汗特意在檄文中多加了那句话,就算明国君臣没有受其影响,却也难保那些本就是反贼出身的绿皮不起疑心……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让他们互相猜忌。若是能自相残杀那就更好了——父汗英明!”

豪格在一旁大肆吹捧道,但皇太极的脸色却反而难看起来——这个蠢儿子似乎根本没领会到自己辛苦教导他们的原意,光在这里大拍马屁有个鸟用。

若是换了别的贝勒早被叉出去,可这偏偏是自己的儿子。没奈何,终究还是要点拨一二。于是皇太极耐下性子,接着儿子的话题道:

“明国君臣的想法素来诡异,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办,那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我们只能丢出去一个话头作为引子,后续怎么发展,我们也很难干涉。想要有所收获,还得看我们自己。”

然而豪格却是个粗胚,并没有听出皇太极语气中的不悦之意,依然大声说笑着:

“上一次父汗也只是丢了个引子,明国皇帝就杀了自己的蓟辽督师。那袁蛮子一死,辽镇马上没了战意,再和我们打时都畏畏缩缩的。这一次听说他们也派人过来了,可到现在都没露面,可见是吓破胆了!那帮蠢货……哈哈哈!”

豪格大笑了一通,可周围却并无一人迎合。转头一看,却见多尔衮正似笑非笑瞧着自己,那眼神就和刚才自己想看他笑话时一个样。豪格这才醒悟过来,打了个激灵,又赶紧去观察父亲的脸色。

好在皇太极并未发怒,至少表面上没有,他的细长双目中没有任何表情。直到豪格闭嘴了,方才继续道:

“他们不蠢,豪格,千万不要小瞧他们。那些明国的大臣们其实一个比一个聪明,幸好他们的武将也很聪明……而在这一群聪明人的头上,还压着一个自以为最聪明的皇帝。”

周边众人都发出一阵哄笑声,豪格这一次却没动作,直到看见皇太极自己也在微笑了,方才跟着傻笑了两声。

稍稍调节了一下气氛,皇太极又将话题拉回到最主要的敌人身上:

“根据抚顺额驸所探,绿皮的大部分人还是留在南方,留在那座岛上。可见他们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信任明国的。来到北方的这些,想必便是其中主张与明国亲善的一部分。只要这些人中出现损伤,绿皮对明国的态度肯定就会有所变化了。就算不再次反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尽心为明国出力。”

“大汗英明,听说在明国那里,绿皮原本也是‘四大寇’之一。如今虽然受了招安,明国之中,视他们为贼寇的依然不少。大汗一句话,他们两边就都不得安心……人心不齐,方有可趁之机。”

旁边多尔衮忽然插了一句嘴,意思与刚才豪格所言差不多,皇太极却看看他,点头夸赞道:

“墨尔根岱青说得很好,攻心为上。汉人的兵法,还是很值得看一看的。”

旁边豪格颇有些不服气的撇撇嘴,赌气般的问道:

“那么,父汗,倘若明国当真送了一颗真绿皮的脑袋过来,我们退不退兵?”

皇太极嘿嘿一笑,双目眯起:

“退啊,为什么不退。反正这次也捞得够了,下一次再找个理由过来嘛。而且,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联络绿皮一起动手,南北夹击,夺他明国的江山了。”

众人一时间都呆愣住,似乎还不太能适应自家大汗的思维跳跃程度。只有多尔衮双目放光,用极为佩服的目光注视着皇太极。

——这份视江山如棋局,天下英雄不拘敌我尽可用之,进退自若从容镇定的气魄,正是他一直以来竭力想要模仿,却怎么也学不会的。

但皇太极只在稍稍显露了一下“王霸之气”后,便又迅速恢复到那个深思熟虑的部族首领身份:

“当然,明国君臣想来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不能指望再有当初蓟辽督师那等好事平白落下来……汉人的话本中总喜欢渲染这种让别人出力,自己不劳而获的‘妙策’,可真正办过事的人都应该明白:想要好的结果,还是得靠自己亲手去做出来。”

“要对付绿皮,光靠那几句闲话是不管用的。想要让他们恐惧,害怕,要让他们再不敢与我大金敌对,还得依靠咱们满洲健儿自己的刀剑。在辽东的密林之中咱们没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在这北方平原上试试,看他们的火铳兵能不能挡得住万骑冲阵。”

“可是他们的火铳并非不能及远,射速又快,纵使以骑兵冲阵,伤亡恐怕也不会小。孔有德他们当初就试过,结局并不好。”

旁边一直没吭气的阿巴泰忍不住开口道。他虽然也是努尔哈赤之子,却是奴隶女人生的,母族完全没地位,在诸贝勒中也素来被轻视。

地位如此尴尬,那很自然的,好事轮不上,苦活累活总是逃不了——短毛突袭复州之后,阿巴泰便被委派负责辽南一带的防御。负责对短毛的第一道防线,去充当肉盾的。

所以前段时间阿巴泰一直在研究短毛的装备和战法,试图找出一个应对的法子来。不过越是研究深入,却越是心惊胆战——双方的差距之大,已经完全不是靠勇猛或者计谋能弥补的。

七六零 居庸关下(三)

他私下里也找过皇太极好几次,谈论过这方面问题,但后者再怎么英明神武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策略来,只说让他尽力而为。

此时终于听皇太极谈到具体战术,阿巴泰忍不住便插口,想要就此与大汗再好好探讨一下。然而皇太极显然无意深谈,只淡然笑道:

“孔有德他们有什么骑兵,拿些驴子充数而已,不顶用的。”

——很显然,皇太极对于当初登州之战也极为熟悉,随口便能道出其中细节。阿巴泰皱了皱眉头,正想继续说话,却被皇太极用一个隐晦眼色阻止。

恰于此刻,又有侍从跑来,跪在地上禀报道:

“启禀大汗,蒙古诸部的台吉们到了,计有科尔沁,喀喇沁,乃蛮,扎鲁特,敖汉,土默特,翁牛特……共七个大部族,还有一些零散小部落的头人。”

皇太极哈哈大笑,一拍大腿:

“瞧,真正的骑兵来了。都起来吧,跟我一起去迎接。对他们客气着些,带他们多看看我们的收获……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们,就有财可发!”

…………

当天晚上,后金军营帐中再次大摆宴席,欢迎来自草原上的客人。尽管这些蒙古部落中有一部分在不久之前还和后金是处于敌对状态,打过仗,流过血。但在林丹汗死后,这些部族也很快调整了策略,投靠了新主子。

而皇太极对之前的恩怨也是绝口不提,只在宴席上大谈满蒙亲善,同为一家的友好关系,让那些新投靠过来的部落台吉们似乎立刻证明了自己选择的正确性——酒,肉,女人,应有尽有——当然全都是从明国抢来的。

而在这些享受之余,同样来自明国的丝绸,金银器,茶饼,漆器……全都是草原上看都看不到,甚至想都想不着的好东西,此刻却成堆成排的罗列在他们面前,任其挑选。

皇太极颇为大度的允许他们从后金军的战利品中拿走一部分作为礼物,这让有资格赴宴的大台吉们非常高兴。但对于那些看得到而摸不着的小台吉,以及多达数万跟随而来的蒙古精骑来说,却只是增长了他们的贪婪和欲望而已。

反正都是明国人的东西,你能抢得,我就不能?蒙古比后金更不善于攻城,以往奈何不得大明的关墙,只能眼睁睁看着关内的富庶,而在长城之外喝西北风。但这一次,既然后金军打开了居庸关,并且很大度的邀请他们一起进兵,那这就是长生天赐予的机会,岂能放过!

欢宴直到深夜,作为客人的台吉们酒足肉饱,一个个搂着用于待客的明国女人各自找地方快活去了。而皇太极这个在酒宴上喝酒最多,说话最响,本应该最为疲累的主人却站在营帐外头,一片四周光秃秃,不虞被人偷听的荒草地上,目光炯炯,看着身边的几名心腹重臣。

——聪明机敏,各方面都很像自己的老十四多尔衮;出身卑贱,但却勤勤恳恳,一向深受器重的饶余贝勒阿巴泰;莽古尔泰死后被称为诸贝勒中英勇第一的阿济格;以及在子侄辈中最为出色的岳托……

就连亲儿子豪格都没能出现在这儿,可见此番密议之重要——他们都是皇太极下一步计划的真正执行者,在这里聆听大汗的教诲。

“从明日起,你们几个,各自统带本部军马,再引领一支蒙古部落,四处分散开去,围绕着北京城,就在这明国京畿地区围猎。和我们在宣大一样,有城墙的地方不用理会,光抢村落集镇,也就够肥了。”

“钱粮草谷,金帛女子,尽可以让蒙古人多取一些,让他们尝到攻打明国的甜头。但是有一点务必记住:不要在他们面前提及绿皮!”

“倘若有机会攻进北京城,打不打?”

豪格不在,这里便数阿济格最是悍勇,听到要绕着北京城行动就有些不愉,但皇太极的指令他自然不敢违背,于是便多问了一句,对此皇太极只是眯眼冷笑:

“若有机会攻进去当然最好,但我想明国军将还不至于蠢笨到这种程度……不过倒也难说。你们有机会可以多去北京城墙下头转转,就算找不到破绽,逼迫他们始终关闭城门,也许便能激出什么变化来。”

“明国诸军,有胆敢出来迎战的,遇见则灭之。但倘若是碰到了绿皮兵,哪怕只有三五百人,也不要轻易与其接战。务必派人回来联络,待我大军齐聚之后,再一同攻打。”

“若是那些台吉们不肯听怎么办?”

阿巴泰也低声问道,皇太极则哼了一声:

“当初是怎么让他们听话的,难道还用教么?”

在场的数人都轻轻笑起来,看了看面前几位爱将,皇太极又再次强调道:

“但是记住,我们这一次深入京畿,其它都在其次。和绿皮好好打上一场,杀得他们从此不敢小觑我满洲才是最重要的。那些没尝过他们厉害,还敢往上冲的蒙古精骑便是我们的最大依仗。所以在大军集结期间,既要约束好蒙古人,别让他们胡乱上去送死,白白挫了锐气。又要留存住他们的胆气和血勇,使其在最后决战中能够发挥作用……这其间分寸,就要靠你们自己把握了。”

“豪格做不了这么精细的事,所以我没让他过来。我爱新觉罗家的统兵之将,也就你们四个有此头脑。但我也不要求你们单独与之敌对,能把人诱出来就最好,到时候,我将亲自率领大军去与他们争锋。”

后金四将互相看看,皆躬身应诺,于是皇太极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不过在他们临走之前,却又悄悄在多尔衮肩背上拍了一下,后者立即会意,放慢脚步,特意留了下来。

阿济格等人其实有注意到多尔衮的动作,但都象没看见一样径直离开了——所以说都是聪明人么,若换了豪格在此,没准儿又要多问几句。

等到别人都走远了,皇太极才又继续道:

“老十四,还有件隐秘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自从皇太极赐了多尔衮“墨尔根岱青”这个称号后,当众从来都是以此称呼他,而且还规定如果有人没这么做,是男人就要被罚摘掉他佩带的刀箭,是女人就要被罚当众脱掉裙子,可谓严格之极。

而这时候却忽然重新以兄弟排行称之,多尔衮自是诧异,但也不问缘由,只是很乖觉的跟着改变了称呼:

“八哥有何吩咐?”

皇太极看了他几眼,先是问道:

“范永斗那边,你跟他比较熟吧?”

多尔衮一愣,不敢犹豫,连忙回禀道:

“也谈不上很熟,只是收过他一些礼物,喝过几回酒而已。”

皇太极点点头:

“也够了,你去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和绿皮那边联系上,或是帮我们送几封书信过去。”

多尔衮一惊——这刚刚还说要跟对方血战死战呢,转眼就想着要联络,这个大弯儿可实在让他有些转不过来。

见他一脸愕然,皇太极却反而不解的又看了他一眼:

“怎么,还没想明白?”

“呃,这个,臣弟还真是有些糊涂,还望八哥解惑。”

皇太极无奈摇摇头,只得耐心解释道:

“绿皮的老窝是在南方大岛上,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彻底杀光他们。那么,就只有像我先前所说的那样:先要跟他们打,打到他们死人了,畏惧了,害怕了,不敢再与我们为敌,然后才好坐下来谈。”

“当年父汗在那等困苦境地下,尚且以七大恨起兵。以绿皮的器械之利,精兵之强,没理由甘愿臣服于明国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投顺,但只要我们能杀败他们一两场,绿皮还会愿意为明国死人吗?”

“我们平时在山间也见过群虎逐鹿,肯定是联合起来撕扯最弱的那一只。到那时我们大金,绿皮,还有明国三方,明国最为富庶,却又最是疲弱,它就是那只鹿!”

…………

夜色下,皇太极侃侃而谈,而多尔衮只听得额头汗水潺潺而下,心中又是恐惧,又是佩服——自从旅顺口那一战,以及之后延续了一整个冬天的纠缠,最后是以复州陷落收尾。这些日子以来,后金高层人物都在为那支突然冒出来的绿皮军而忧心不已。

阿巴泰因为是要直接面对他们而紧张万分,可爱新觉罗家其余的贝勒爷们难道就不害怕了?死掉的德格类毕竟是十贝勒,而绿皮对其连首级都不屑于割的轻蔑态度,更是让他们回想起了当年辽东李成梁时代,李家骠骑对女真人的恐怖压迫。

难道这大明朝当真是天命所归?每到危急时刻就有强军天降,镇压国运?他们满洲所掀起的这场叛乱,会和当年的宁夏,播州,亦或类似倭国入侵朝鲜一样,被平灭掉吗?

宁夏之叛,哱拜阖门自尽;播州乱平,自唐朝起传承了二十九代的播州杨氏被连根拔起;而据海外商人所言,在朝鲜一战后,曾为倭国天下人的丰臣氏满门亦被昔日下属斩尽杀绝……

——倘若满州事败,他们爱新觉罗家将来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七六一 居庸关下(四)

爱新觉罗的子孙们都为此紧张万分,只有他们的大汗,八阿哥皇太极却一直镇定自若,即使在听到复州惨败的消息后,也依然从容布置西征事宜,仿佛丝毫不受其影响。

多尔衮曾以为这位八阿哥是在虚张声势,和自己一样只是表面上镇定,内心里照样六神无主。却不料八哥还真有对付那些绿皮的策略,并且能够拿得出一整套完善的执行路线来。

多尔衮好歹也带兵征战多年,深知无论行军作战还是日常主政,怕的不是繁难艰苦,而是没有头绪。前方哪怕有再强的敌人,想法子击败他,杀死他也就是了。就怕前路迷迷糊糊,空空荡荡,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该怎么做,这才是真正让统领之人最头疼的事情。

眼下作为大汗的皇太极既然给出了路子,那作为部下的他便不用犹豫,只管跟着前进就是。

多尔衮以前始终觉得这位八哥的能耐也就那么大,自己若不是生的迟了,当年父汗过世时他若有莽古尔泰的势力部众,未尝不能与其掰一下腕子。但是如今,他却深刻体会到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天命汗这个称号,果然不是侥幸得来。

而另一方面,他心中也在暗自庆幸——亏得如今是诸兄弟中头脑最清醒,计略最为出众的八阿哥在担任大汗,才有可能在这种险恶局面下带着大家闯出一条路来,若还按原先四大贝勒共治的格局,恐怕谁都讨不了好去。

心悦诚服之下,多尔衮深深的低下头去,诚心道:

“大汗之谋略,果然非臣等所能及,臣弟受教了。”

忽然又想起一事,他立即建议道:

“既是如此,我听说抚顺额附在北京城中有些暗子,也许当前就可以用得上?”

但皇太极却摇了摇头:

“当初用间多赖李永芳,是因为他们辽东李家与明国那些军将世家多有旧交往来,可以说得上话。可如今那些绿皮自南方来,又是叛逆出身,与明国将门本无关系。都是两眼一抹黑,从头开始,又何必用他。”

“况且此事关系重大,我不想交在汉人手中。眼下也不是谈的时候。那些绿皮狂妄自大,若是不能在战场狠狠给他们一个痛彻心肺的教训,他们又岂肯放下身段与我们平等交谈。”

“所以眼下最迫切的事情,还是要打得绿皮胆寒才行,只有将他们的高傲心气打掉了,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谋划。你回去后也不必着急,跟范永斗说一声,让他慢慢找机会就行。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这一次的战事上。”

“是,臣弟明白了。”

皇太极点了点头:

“那就去做吧,务必谨慎些。”

多尔衮躬身后退,倒退了几步之后方才转头离去。望着他渐渐模糊的背影,皇太极忽然咳嗽了几声,伸手抹了一把脸,却见手上隐约有些红痕。

鼻子又在流血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病,私下里找巫医问了好几次都没个明白结果。只说是气血过旺,给了一些药物,可吃了也没什么用。

皇太极默默从怀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棉花,撕扯了一小块填塞在鼻子里。如果光是鼻子流血倒也没什么大碍,但随之而来的头痛体虚,以及时常发作的眩晕之症才是让他感到麻烦的事情。

倘若不是自己身体不行,精力不济,实在顾不过来,与琼州短毛秘密接触的计划他根本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肯定是自己亲自派人办理。然而现在,却只能交给诸兄弟中最有头脑,但野心也最大的老十四来办了。

那小子一贯以来表现得极为恭顺,但皇太极相信他绝对不会忘记——正是自己和代善,莽古尔泰等人联手,逼死了他的亲生母亲阿巴亥。虽然他们后金女真族中其实一贯不怎么看重汉人的孝道,莽古尔泰连他自己亲妈都给杀了,但多尔衮心中孕育着对自己的仇恨,这是毫无疑问的。

仇恨……皇太极冷笑了一声,谁对自己没仇呢?二哥代善原来是继大哥诸英之后,父汗最为年长的儿子,本来有希望直接被确立为继承人的。但一次莫名其妙的“与母妃通奸”事件,便让他永久失去了父汗的信任和宠爱。

那么多年过去,他多半已经猜到了谁是那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更不用说自己从当初说好的四大贝勒共治,到如今的南面独坐。阿敏和莽古尔泰两人已死倒也罢了,代善作为曾经与自己并列的统治者,到如今时时都要卑躬屈膝的臣子,他的心中没有仇恨?

莽古尔泰那一系,仗着母家强盛,本人也是悍勇无匹,一度是父汗死后,诸子中对大汗之位最有竞争力的贝勒。但却被自己联合了代善等人,利用他杀母之事大肆攻击,最终只混到四大贝勒之一。

而之后又被自己抓住各种机会连续打击,曾经强盛一时的正蓝旗如今已是大为衰落。虽然莽古尔泰,德格类先后死去,但当前掌权的莽古济对自己可谓恨之入骨,整天咒骂不休——这个蠢女人,当真以为自己不敢动她?

阿敏,舒尔哈齐之子,所部当年曾是与努尔哈赤共同举兵,在爱新觉罗家族内并驾齐驱的强大势力,甚至一度有取而代之的野心。阿敏的父亲和兄弟都是死在父汗手上,但本人依然作为舒尔哈齐一系的继承者,掌握着众多的部众和兵力——他对努尔哈赤的所有后裔都有仇恨,这一点人人知晓。

包括下面那些小贝勒,对自己也有着诸多不满:阿济格不用说,跟多尔衮是同母兄弟;阿巴泰因为出身卑贱经常被欺负,他嘴上不说心里头可明白得很;就是豪格那蠢小子,也经常怨恨自己对他管束太严,又没有直接立他为继承人,时常发出各种牢骚。

这些人恨自己吗——也许还谈不上。但要真相信他们象嘴上喊的那样对自己如何爱戴,那就太蠢了。既然坐到了后金大汗这个位置上,就不可能指望旁人对自己有真正的善意了,被人仇恨,是正常的。

仇恨又如何?多尔衮和阿济格,还有最小的多铎都深恨自己,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多次利用他们三兄弟的两白旗势力对付莽古尔泰的正蓝旗。自己和代善彼此厌恶,双方其实都很清楚这一点,但在应对外界的一系列挑战时,他们依然能联合起来,共同压制那些不服的势力。就连阿敏死后,他的弟弟济尔哈朗依然得到重用,署理刑部,同时也安抚着镶蓝旗下,那些原属于舒尔哈齐麾下的部众。

王者,从来无惧仇恨!哪怕你们心中恨我恨得要死,见了面还是得恭恭敬敬向我磕头,更要拿出自己全部的聪明才智,勇气策略为我效力,完成我所交代的任务。心里不服气?憋着!

这便是身为后金大汗的自信与骄傲,任你心头怀恨,但最终还是只能为我所用!

皇太极站在那里,思绪飘飞了一会,终于想起来再把棉花放回怀中。伸手进口袋时手指碰到一个硬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那枚短毛火铳的子弹。

拿在手中把玩片刻,皇太极嘿然自语:

“谋事在人……如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希望长生天能保佑吧。”

随手将那子弹丢进了草丛,皇太极转身离去,在他的细长双目中,隐隐约约浮现着道道精芒。

…………

此后数日,满蒙精骑分头齐出,四下抄掠。按照皇太极的方针,只在京城周围不断劫掠,以消耗明军实力。

阿济格入定兴,岳托下房山,多尔衮战涿州,阿巴泰攻固安……各军又先后几次奇袭至北京城下,虽然未能攻入城中,却将周边村庄田亩尽数焚烧,没有及时躲进城的农户商队亦被杀戮一空。

随即又先后克文安,破宝坻,杀光了当地军民。攻陷顺义,阖城官吏无一幸存。至怀柔,占据河西务,屯兵密云、平谷……在短短一个月内,遍蹂畿内。

相比之下,明军的应对则无比迟缓笨拙,崇祯皇帝这回是真慌神了,先是下令文武大臣分守各处都门,又以太监高起潜为监军,命兵部尚书张凤翼总督各处援兵——和五年前一样,北京再一次向周边各镇发送了勤王诏书,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其中依旧不包括琼海镇。

不过包不包括其实都无所谓了——和上一次天下诸军踊跃前来勤王的热忱相反,这一回各镇基本上都按兵不动了,即使有响应的人马,也只是远远找一座城池驻扎下来,根本不敢出击,更不敢与后金一战。

至于被朝廷寄予厚望的辽镇兵马——蓟辽督师傅宗龙是早早就派出了援军,但第一拨的援军:山海关总兵尤世威和宁远团练总兵吴襄两人所率兵马直到今天也没出现在北京附近。甚至于朝廷派去的军使一时间都找不到人——这好几千人马竟然在京畿周边失踪了!

再向辽镇催促,傅宗龙那边态度极好,一方面答应赶紧派人去寻找前军——就让吴襄他儿子去,总不见得找不到自己亲爹。另一方面也立刻派出了第二波的援军:辽镇核心,关宁悍将祖大弼亲自率领的五千精锐,这也是辽镇所能派出的最大机动兵力了。

不过当那位兵部使者提出:傅总督久历战阵,是不是能随军亲赴京师,代为统率诸多勤王兵马时。傅宗龙却一口拒绝了——后金入寇,如今蓟辽防线亦是吃紧,本职万不敢轻离。太子少保张凤翼张老大人久居夏官大司马一职,定能运筹帷幄,指挥各路人马决胜于京师!

——话说得很好听,事情也安排的干脆,谁也不能说他不尽力。蓟辽督师么,只要保证蓟辽防线的安全就行了。之前那位袁督师胡乱插手京畿事务,一听到北京有危险就急匆匆率军跑回来救驾,还大模大样接管了各路勤王军的指挥权——他最后的下场,大伙儿可都看见了。

傅宗龙如今避嫌也是理所当然,其余各镇似乎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朝廷的勤王诏书不能不理,多多少少都派出了些人马,不过各镇主官全都没来——京畿事务么,肯定还是要朝廷亲自处理的,这是兵部尚书张凤翼的锅,可没那么容易甩出去。

可不管明军内部怎么推诿拖延,外面军情如火终究是免不了的。而性情向来急躁的崇祯皇帝在被围将近一个月后,也终于失去了耐心。

九月十七,当后金与蒙古大军再一次兵临城下,在西直门外耀武扬威时,困坐于金銮殿里的崇祯皇帝朱由检看着阶下大臣们那一张张无奈的苦脸,以及只会磕头和喊“听凭圣裁”的废话,愤怒的一脚踢翻了身旁宫灯:

“不必再议了,传朕旨意——诏令琼海镇速派兵马,入卫京师。”

七六二 报应

传旨给琼海军很容易——出了紫禁城拐个弯儿,进大市场就是。

不过这道旨意下给谁却是个问题——琼海镇并没有一个长久的领导者。从理论上说,现阶段应该是他们当前的委员会主席,一位姓宋的老太太。但这位宋老太在大明朝没有任何职务,其本人也没有接受过朝廷诰命册封。朝廷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下旨给“李宋氏”?似乎有点太不严肃了。

琼海军中担任大明军官的有一位:威海卫参将解席,可他现在听说早回了琼州,根本不在山东带兵了。如今执掌着威海卫的庞某人在大明倒也有一个官职的:南京盐务提举。

——八竿子打不着的职务啊,让南京的盐务提举统带威海兵马入卫京师?……哪怕钱谦益这样的大才子也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了。

不过最终还是解决了——反正这只是皇帝的中旨,并不需要经过外朝认可,也就没那么多条条杠杠的约束,理论上找个太监都能写。

实际上也正是由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书写的。王太监可没那么多弯弯绕心思,称呼上就直截了当写了个“琼海镇”,然后便由王太监本人举着卷轴,熟门熟路的送到隔壁大市场去了。

旨意是当场在金殿上写的,送出去后崇祯皇帝和一众臣僚却都没离开——实在也无处可去,西直门上的火炮还轰隆隆响着呢。各人回家也是提心吊胆等消息,还不如留在这皇城之中,至少有什么军报还可以及时知晓。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王承恩溜溜达达的回来了,面色正常,没有沮丧或愤怒的表情,这让一直提着心思的众人不禁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兵部尚书张凤翼是最着急的,当即迎上前去,不顾礼仪的问道:

“王公公,那个……他们接旨啦?”

王承恩点点头道:

“接了。”

知道这位老大人在担心什么,王太监随即又很体贴的补充了不少细节:

“是那位小郭先生接下的,他是那个什么委员会的成员。算是短……琼镇中的官身。他说会立刻发电报回去,今日之内琼州岛上就能收到消息。”

“呼……”

非只是张凤翼,包括周延儒,温体仁这些大臣,乃至于崇祯皇帝朱由检本人都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们先前最担心的是短毛拒接。皇帝的中旨没有经过朝廷发布,是可以被拒绝的。实际上民间士大夫经常以拒接中旨为荣。而眼下这种情况,人人都知道京畿乃是大坑。已经被陷在里头的那叫没法子,但凡还在外面的,谁会愿意跳进来?

虽然说“功高莫过于救驾”,可眼下坐在皇位上的这位主儿却不是个好伺候的。自从五年前那位袁督师弄巧成拙,大功没能捞着,反倒挨了个千刀万剐之后,如今各镇统帅可都学聪明了——嘴巴喊得响,忠心表得勤,但真正有涉及到实际行动的,都是无比保守。别的不说,这次京畿遇警,各镇统帅只肯派兵,而无一亲身来援,便是最明显的例子。

在座各人,除了御座上那位,个个都是人精,如何不知道原因——外镇将帅可以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来,但其实核心原因就一点:大家心凉了。

当年的袁崇焕纵有千般不是,他毕竟是以蓟辽督师身份主动返回京师,自愿承担起指挥北京保卫战的责任——你可以说他有野心,想要借机再往上爬。也可以说他能力不行,吹牛皮说大话,没能完成承诺在五年之内平灭后金——但无论如何,他主动回援京师的这份热忱,是不应该,也不能够被打击的。

然而朝廷……其实就是皇帝本人,最终竟然觉得他是想要图谋不轨,并将其凌迟处死!这种操作实在是让人寒心到了极点——他是蓟辽督师啊!东北防线的最高主持人,他要真通敌,还用得着跑来北京城下折腾吗?直接打开山海关放后金入关就行了。

皇帝杀了他,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手段,说穿了无非是拿他泄愤而已——登基刚刚一年,才被人称为英明之主,就迎面挨了一耳光,被后金直接攻入到京畿。再加上被围期间的惊恐和愤怒……这些负面情绪没法子找敌人发泄,就一股脑儿全撒在了袁崇焕的头上。

包括当时北京城中的居民也是如此,在被围了很长时间后,他们同样也需要一个发泄的目标。被朝廷定为叛逆的袁某人恰好符合了这个要求,这才出现了“以钱争买其肉,顷刻立尽”的疯狂场面。

——如果天下从此太平,京师再无警兆,那此事也就此作罢,无非是冤屈了袁氏一人而已,大明朝历史上这种事情多得很,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两件的。

可偏偏后金兵再度入关了,五年前的局面又一次重演。于是这一回,外镇将帅们全都学聪明了——我坚决支持朝廷,但我也坚决恪守本份,绝不越雷池一步。京畿不是我的防区,那我就不干预。朝廷要求派兵支援?没问题,我把兵将都派过来,但没有直属上官的督促逼迫,这些客军能有多少战斗力,那可就难说了。

——大明朝“以文驭武”的政策实行了那么多年,武将历来只被视为工具而已,胜遭猜忌,败则背锅。没有文官的监督,那些武将凭什么冒着出生入死的风险,去和后金军这样的强敌拼命呢?——说到底,这也不是我的防区啊。死的人再多,又不是我的家乡父老,鞑子杀陌生人,关我屁事!

当年拿袁崇焕出气,凌迟碎剐,痛快淋漓,现在,报应来了。

…………

事实上就连崇祯皇帝本人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以他的性格,当然不可能承认是自己犯了错。历史上他原本要到两年之后,也就是崇祯九年的时候,阿济格率军攻到北京城下时才会感受到这一点,并且在之后的若干年中反复品尝到这种滋味——阿济格,多尔衮,阿巴泰,每隔几年一次,仿佛收割庄稼一样定期来北京城周边劫掠。兵锋远至山东,连济南都被攻下过。

而明军的反应却好像白痴一样,各路军队几乎没有任何呼应配合,整个就是任其来去。要说大明朝当时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呢。地方上还是有些能战兵马,否则也打不了后来那场松锦大战。然而偏偏在保卫自家首都,京师重地的关键战役中完全表现不出来,完全就是任人吊打。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葩的事情?但若仔细研读那一时期的历史记载,便可以看出些端倪:当时明朝的将帅们根本不敢靠近北京。而武将来了也没用,他们根本没有统御全局的资格。

那些真正有兵权在手,掌握着一方大任的督抚重臣,自崇祯二年之后就仿佛忘了“勤王”二字怎么写,每次京师被围,任凭朝廷中枢喊得震天响,最多只派些武将带兵过来应付一下,却再也没有已巳年那种“京师有难,八方来援”的热情。

——崇祯九年,阿济格攻到京师,横扫北京城周边诸多州县,连天启皇帝的德陵都给烧了。兵部尚书张凤翼四处求援,虽是叫来了一些援兵,但却无人能够统率。

最终只好让张凤翼自己统领,可他一个老官僚懂什么打仗,死活不敢出城,等到后金军抢够了,退兵了,他也只敢带人远远跟着。眼睁睁看着人家把抢来的十多万妇孺人口像牲畜一样驱赶着回了草原,还留下若干木牌子,上书“各官免送”。可谓把大明朝廷的面子里子全给丢了个干净。

后来上报朝廷说是打了一仗,居然还敢自称打赢了,但查验下来一共获得斩首——三颗。一顶欺君之罪的大帽子扣下来,又找不到外镇督抚抗雷,最后张凤翼只能自己背了这口锅,服毒自尽。

——崇祯十一年,多尔衮再入京畿。这回大明朝廷终于又冒出来个不怕死的外镇重臣卢象升。不过他虽然获得了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名义。在指挥上却是完全受太监高起潜的制肘,非但定下的用兵方略一条也实现不了,麾下兵马也多次被分散。到最后竟然只能带着五千残军,没粮没饷的跑去跟多尔衮拼命,被轻松打败,卢象升本人也阵亡。

要说堂堂总督天下兵马的的名臣,为何居然连集中兵力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又连自己的基本部队天雄军都控制不了?京师来个太监就能分他的兵,这其中多半还是跟当年事例有关——太监代表着皇帝意志,而之前胆敢违逆皇帝的那位可是被剐了,于是卢象升只能老老实实的听从中枢指令,哪怕那会要他的命。

——如此愚昧,等到崇祯十五年,阿巴泰再度攻入京畿时,就再也没人站出来了。明军再次以一盘散沙,抱头挨打的姿势熬过了后金的劫掠侵攻。甚至没什么人为此负责,大约那时候的崇祯皇帝已经挨打习惯了,反正连松锦大战都败了,帝国精锐已经消耗一空,接下来也只能安心等死了。

于是两年之后,一棵歪脖子树成为了他的归宿——袁崇焕,卢象升,孙传庭……勇于任事的全都是死路一条,只有畏敌避战、保存实力的才有生机。

“明实亡于万历”?胡扯!大明朝,真真切切是被崇祯自己折腾死的。

七六三 防御策略

如今的大明朝,还没落到松锦大战后那种油尽灯枯的地步,皇帝和大臣们还有些心气,而更关键一点——他们还有救命稻草可以指望。

勤王调兵的诏书送去了琼市坊,人家二话没说收下来,并且表示立即会和后方琼州府总部联系——撇除那神奇的电报传讯能力,这份干脆利落也足以让人感慨了。以至于殿宇中有些官员又开始担心——是否那几个年轻短毛不晓事,稀里糊涂收下了诏书?回头他们内部一商量,却又后悔,然后拖拖拉拉玩起阳奉阴违的把戏。就好像外面那些督抚帅臣一样,那可就麻烦了。

——琼州离京师可是有千里之遥,琼海军也不必特意拖延,只需要按部就班正常行军,恐怕年后都未必能到。

倒是钱谦益对短毛颇有信心,说这帮人都是商人脾性,对信誉看得很重。迄今为止他们明确答应过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如果是平时肯定要有人跟他辩驳一下,但这会儿外面炮声隆隆,殿中诸臣也只能听着,并希望钱阁老所言不虚。

明朝君臣将这份勤王诏令看得很重,但实际上林汉龙等人在拿到那封诏书时并没有太当回事。作为当前北京团队的主要负责人,林汉龙在“奉诏”之后只是打开略略看了一眼,便让人将其送往电报房,把其中内容往后方发送。

“很好,他们要的名份来了……我说,咱们的大部队现在到哪儿了?”

“昨天的通报,主力舰队刚过舟山群岛。”

旁边陈涛回应道,旁边郭逸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么慢,不是半个月前就出发了么?”

“风向不是太顺,而且运兵船队走的还是传统沿岸航线,不敢深入海中太远,怕碰到风暴倾覆。我们的主力部队大都在那上面,万一碰到一场‘神风’可就全毁了。”

陈涛回应道,郭逸撇了撇嘴:

“哪有这么巧的。”

“谁知道呢,我们可是要跟皇太极交手,按迷信的说法,这家伙‘气运’很足,大清帝国的开国君主啊。咱们这一战有可能直接打掉一个王朝,各方面都小心些总没错。”

郭逸耸了耸肩膀,不说话了——自从后金兵打破居庸关,兵临京畿之地,琼海军的参谋组便立刻判断这一战是非打不可了。从历史记录上看,光靠明朝本身是没能耐把那些侵略者赶走的,而如果任凭他们在京畿肆虐,大搞破坏,一方面琼镇在京师的产业布局会受影响,另一方面,却也难保崇祯本人或是某个明朝官僚头脑一时发热,当真想要用短毛的脑袋买平安。

真要落到那一步,可就是双输的结局了,只会白白让皇太极得利,所以必须要主动介入——就在居庸关破消息传回到琼州府的当天,白燕滩总部便做出了出兵京师的决定,并且在当天就派出了先头部队。后续大部队在经过短短十余日的动员,集结和准备之后,也于半月之前陆续登船,向着北方海域开进。

到了这种时候,明王朝本身的意志实际上已无关紧要,有没有勤王诏书琼海军都已经出发了——按照庞雨发送给委员会的分析,到时候无非三种情况——其一,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大明主动要求琼镇出兵,那军队提前上路正如对方所愿,一点不耽搁时间。

其二是北京城破,明朝中枢崩溃,那时候也无所谓有没有名份了,军队直接杀过去就行。

至于最后一种可能——明朝君臣头硬如铁,哪怕快要灭亡了都不肯向短毛求援。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发生,那么大军哪怕停留在天津港,也可以对明朝与后金双方都形成威慑,免得他们胡思乱想。

必要时接走京城中的同伴即可,管他北方打成什么样子呢——大明朝既然对短毛如此提防,敌意表露明显,再强留下来也没意思。正好利用皇太极的那个挑拨离间之计,大家撕破脸一拍两散。

后方决断早已做出,连行动都已开始,琼市坊中对于朝廷诏书自然就没什么期望了,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林汉龙等人现在聚集在一起,主要商量的事情,还是关乎于自身安危的课题:万一北京城破,他们该怎么保全自己?

…………

徐磊目光炯炯的走过一条巷道,时不时绕进两侧房屋中进行检查。这边原来是一处仓库群,但现在都被腾空出来,安置进入到琼市坊避难的人群。

空旷的地面上铺满了稻草,也挤满了人。人很多,但秩序良好,并没有任何混乱迹象——每间仓库门口都有一名全副武装的短毛卫兵,加上时不时从外面巷道中走过的巡逻小队,足以让任何想要搞事的人打消念头。

不过让这里保持稳定的最主要因素,却是这边的青壮年都被拉出去干活了——徐磊经历过登州,辽东几次行动,对于难民收容极有经验。他很清楚要想让这些人保持安静,最重要一点就是不能让他们空闲下来。

所以尽管琼市坊收容了很多难民,却绝不会让他们闲着。除了老弱病残可以大白天在屋子里躺着,其余青壮年都得干活,包括构筑街垒,挖土填袋子……哪怕用不上,哪怕磨洋工,也要让那些人保持不停干活的状态,消耗其精力,占用其注意力。这样他们就不会有闲心闹事了。

像往常一样四处巡视了一圈,确保坊市中一切如常,徐磊才回到原来的总经理办公室,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战情室,墙上悬挂着大幅地图,桌面上也摊放着各种图纸和计划,一派紧张气象。

不过置身于其中的人并不多,也就林汉龙等寥寥数位,看见徐磊回来,纷纷向他打招呼:

“小徐回来了,巡查下来怎么样?”

“还行,秩序仍然良好。粮食,燃料和药物也还充足,就是情绪上有些不稳。城墙上打炮吓坏了不少人。”

“没办法,明军不允许我们上城墙助守,皇太极的离间计终究还是起到一些作用了……奶奶的,什么时候蛮族头脑也这么好了?”

“什么蛮族,人家可是堂堂天命汗,清太宗啊!没准儿按照某些人的观点,我们才是抗拒民族融合的大罪人哪。”

几人说笑了几句,目光便仍然投注到桌子上的那张京师布防图中。

“防御策略还没定下来么?”

“不好定啊,人太多了,想要在城破那种混乱中保障安全,谈何容易。”

——琼市坊这些天来收容了至少超过两千的难民,这还不包括他们原本的雇员,以及雇员家属。后金军严格说起来并没有围城,只是时不时的杀到城墙下面耀武扬威而已,但即使如此,北京城门依然保持了封闭,丝毫不敢大意,唯恐一个疏忽被鞑子冲进城来。

琼市坊亦是如此,琼海军干涉不了北京城的防务,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琼市坊本身的守备上,哪怕后金军攻进城里,他们也要依托这座坊市继续抵抗。徐磊带入到京城的一个营六百余人大大增强了他们的防卫力量,不仅仅是人手的增加,更主要是他带来了大量弹药。

原本那支护卫队虽然也有两百多人,但在装备方面只考虑了日常安全,可没想着要打大战。而徐磊这回率军过来时就带足了武器弹药,足够用上很长时间了。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琼市坊本身并不是为战斗而设计的堡垒,作为一个商业中心,它在节假日的人流量极为巨大,考虑到疏散因素,琼市坊周边开启了很多出入口,平时只用一道栅栏就能管理,但在城市攻防战中,这些可都全是破绽。

另一方面,琼市坊中的大量简易仓库并不防火,里面堆积的货品也多半都是易燃物,一旦打起来,对方很容易便能利用火攻将他们逼出去。

“……所以,这座坊市本身并不适合做为防御基地使用。”

战斗方面的工作主要是由老杰克和徐磊负责,他们两人都拥有本时代的军事经验——前者在吕宋,后者在辽东,那都是实打实干过仗的。

这时候看着桌面上琼市坊的平面图,老杰克毫不留情的指出了许多破绽,对此郭逸也是无可奈何:

“我们已经把几座砖石仓库改建成了堡垒,但只是能分别扼守住一小块区域。而且其中能容纳的人数也不多……真要长期固守,很难。”

“所以,要想确保整个集体的安全,我们就得另打主意。”

林汉龙却是胸有成竹,在看了看北京城的地图后,他轻轻笑了一声:

“光凭我们的八百多人,守不住整个北京城。琼市坊的环境则无法作为堡垒。不过在这城市中,有一座堡垒只用千八百人就能守住,而且很适合长期驻守……”

众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他们看着林汉龙的手指头重重点在北京城的中心,那座四四方方的大院子上。

——没错,正是紫禁城。天下中枢,大明王朝的皇城,它最初的作用,可不就是作为保护皇家成员的堡垒而存在么?

七六四 主力

“这个……想法不错,可是咱们怎么进去?”

在最初的诧异之后,大伙儿开始正儿八经审视这个计划——确实很有可行性,只要里面的主人能同意。

对此林汉龙却是早有考量:

“很简单啊,就和我们这一次得到出兵北京的名份一样——等着后金军帮我们一把。”

林汉龙嬉笑道,众人转念一想,也纷纷点头。

——后金军在宣府的时候,短毛军不能放入京畿。但等后金军来了,短毛军也就能来了。后金军没入城,短毛不能协助守城墙。那么等到后金军攻入城中时……短毛协助防守紫禁城不就天经地义了么。

“万一他们死都不肯找我们呢?那位可是勇气上吊的啊。”

徐磊还不放心道,但林汉龙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那就等他上吊以后咱们再进去好了。琼市坊只是不适合长期驻守,短时间内守一波问题不大。后金军倘若当真攻入城内,他们的首要目标毫无疑问还是紫禁城。我们既不能直接攻击明军,又得不到他们求援的话,就从后金手里收复紫禁城好了。”

徐磊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战士很有信心,哪怕紫禁城当真陷落到后金军手中,他也有把握将其夺回。所以在稍稍沉吟了一会儿后,便又补充道:

“琼市坊本身也不能放弃,这里的大量物资短期内运不走,毁掉太可惜,也不能落入敌方手中……到时候咱们可以兵分两路。把一部分精锐留在琼市坊里跟他们周旋,而平民和临时收拢的乱军都安排到紫禁城里去,只要做好管理控制,让那些人守个城墙总应该能做到。”

“嗯,以此为基础,跟敌人打巷战也不是不行。在城市中对方的数量优势发挥不起来,我们的火力优势却可以起到最大作用……”

“就怕他们到时候放火烧城。”

“嗯,这个确实有必要防范……”

包括林汉龙,徐磊,老杰克等拥有军事经验的几人开始深入讨论这项计划,而陈涛,郭逸也都在旁边拾遗补缺,一副热火朝天模样。

看他们忙得不亦乐乎,虽然也在会议室中,却始终没发过言的胡雯轻轻舒了口气,心头略略放下心来——作为一名女性,眼看着要被卷入到战火之中,心头要说不慌肯定不现实。所幸这群小伙子们一直很靠谱,自从当年在海南岛上搁浅时开始,无论碰到什么难关,大家也是这么商量着,讨论着,一一跨过。

被迫流落到这个时代,堪称倒霉。但是有琼海号这个集体作为依靠,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心中转着各种念头,胡雯默默离开房间,出去安排饮食住宿等杂事——小伙子们在为集体忙碌,她也不能懈怠。帮不了大忙,就在这些小地方发挥作用吧。

当她经过女士们专用的休息室中时,却看见王娇娇,苏暮雪,朱月月,安娜等四人正坐在房间里,装模作样在打叶子牌,而陈玥儿则坐在旁边相陪。

看上去好像在娱乐,但几人全都是一副愁眉苦脸样子。时不时的还哀声叹息一下,牌出错了都没人管的,完全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架势。

胡雯见状也只能无奈叹息——连她都感觉难以承受的压力,这些年轻姑娘们自然更加难熬。原本说想让她们通过娱乐来忘却烦恼,消磨时间,现在看来还不行。

“好啦,既然连玩都没心思,还是出来跟我干活吧,都忙碌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啦!”

胡雯进去拍手叫道,里面几人早就没了心思,闻言纷纷把叶子牌一丢,跟着站起来。

“我还是去核账吧,就当再次审查了。”

朱月月率先拿起了自己的武器——算盘。而安娜也朝陈玥儿招招手:

“我们去仓库再验验货吧。”

“好啊好啊。”

作为新近加入的女眷,陈玥儿在这里资历最浅,需要学的东西也最多。考虑到将来帮老公管理财产的必要,贸易公司事务是她首先需要掌握的内容。而且作为家眷身份,她和安娜也很有共同语言,两人一向走的很近。

剩下王娇娇和苏暮雪都是没什么具体职司的,苏暮雪基本都跟着胡雯打下手,这会儿也不例外。而王娇娇则向来有些特立独行,此时却有些迷惘,不知道该去哪儿。

见她犹豫的样子,胡雯开口道:

“小李那边好像收集来了很多文档资料,正在忙着整理归置,你不去帮他一把吗?”

——王娇娇的丈夫李启含因为徐光启一封莫名其妙的推荐书来到了北京,之后也是进入了钦天监。先前陈涛在那里不过挂个名儿,但李启含最初是出于对徐光启的尊敬,留在那里协助他整理历法书。后来在老人去世之后,他却似乎当真在其中找到了某种乐趣,从此长期在钦天监工作,琼市坊中倒很少看到他的人影。

此次后金围城,由于皇太极的那条离间之计,所有“真短毛”都被要求撤回到琼市坊中以策万全——虽然大明朝廷第一时间就向他们表示那只是条拙劣诡计,肯定不会有人上当。琼海军中却还是不敢大意,谁知道京城几十万人中有没有脑子不好使,想要不走寻常路,来个一鸣惊人的疯子呢?

所以李启含也跟着撤回来了,不过他除了本人回来外,还带回了许多书籍图册,据他说都是非常珍贵的古籍文物,当年明成祖修纂《永乐大典》时从各地收集来的孤本残卷,许多竟然是被保存在了钦天监。

李启含如今就忙着在整理那些东西,别说人大明朝廷不识货——钦天监中对这些宝贝看得也挺重,能将其借出已是破例,不可能再允许将其带回南方的。李启含只能记录存档,同时找人摹写备份,甚至为此申请借用了他们带到北方来的唯一一台数码相机,最近天天都忙着拍照。

在胡雯想来,老公这么忙,你不说夫唱妇随吧,至少总该去表现一下关心态度。却不料王娇娇听到这话后,眼中却立刻泛起一层怒色:

“我早就去过啦,可那家伙把几本破书看得比天还大,不小心碰一下就要吼上半天。我吃饱了撑的再去讨骂呢!”

于是胡雯只好不多嘴了,最后是王娇娇自己决定,去看看那些新来的小官僚们有何需求,然后便各自分开。

苏幕雪跟着胡雯四下跑了一圈儿,很快便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原也没太多事,店铺都关停了,内部人员也各有职司分派,需要临时安排的本就不多。就是新收留进来的那些平民需要调度好,但也大都跟琼市坊有点关系——街坊邻居或者生意朋友之类,一般陌生人可进不来。

在把这些杂务都安顿妥当之后,差不多也就没啥事了,又不敢贸然上街,几人只能又回到休息室,再次拿起了叶子牌……

“真是无聊啊……这鬼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朱月月随手丢下一张牌,同时愤愤道,苏暮雪也叹了口气:

“是啊,我也有点想回南方了,只希望这次的事情能快点结束……胡姐,后方的援军什么时候能来啊?”

而对于这个问题,胡雯也只能敷衍:

“快了……快了……”

…………

“……来的很快啊。”

差不多同一时刻,庞雨正站在天津港的码头上,迎接从海南岛赶来的第一批援军。

两条最新型号的飞剪船停泊在栈桥旁边,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按顺序通过多组舷梯登陆。而在其中最宽阔的一条上,庞雨看到了他的几位老朋友,包括他第三团的正经指挥官。

——北纬和解席也和普通士兵一样,各自背着一个硕大的战术背包走下舷梯,叶孟言有些无精打采的跟在他们身后,但以往总是跟他同时出现的另外一位却不见。

“咦?小魏呢?这次是正儿八经跟皇太极交手,他不会错过的吧?”

庞雨看了看后面,魏艾文确实不在其中,不由得有些意外,对此北纬却是轻轻一笑:

“你忘了他的本职是二团军官么——他回台湾集结部队去了,到时候将跟着王队长一起过来,连同二团的主力。”

“嚯嚯,二团主力要来么,这回你可当不了指挥官了。”

听到这话,庞雨朝着解席哈哈一笑,但后者却只是耸了耸肩膀:

“何止二团,唐队长和一团主力也要来,凌宁专门率舰队到吕宋接他们去了。”

“……哦?”

庞雨脸上这才显出几分意外之色:

“这么夸张,三个团的主力部队都要过来?”

北纬嘿嘿一笑:

“你自己不也说了——这次是正儿八经跟皇太极交手,谁肯错过?”

几人说话之间,两条船上的部队也在源源不断走下来,大部分都是上次见过的熟面孔——这第一拨援兵还是以白燕滩警卫营和侦察连为核心。

庞雨看了看那些士兵的装束,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和上次相比没多大变化么?你们还没完成换装吗?”

提起这事,北纬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技术部门之前太乐观了,虽然设计是搞出来了,制造上也没问题,可原材料的供应远远跟不上。以我们现在的生产能力,石碌铁矿已经基本达到上限,新开发的田独铁矿暂时也见不到效益。尤其是在蒸汽机技术取得突破后,工业和生产用钢占据了绝大多数份额。所以委员会要求我们军队先忍耐一下。”

庞雨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完全能理解委员会的安排——琼海军的军事技术本就过度超前了。和周边势力相比,琼海步枪依然拥有巨大优势,这种武器还远未到需要淘汰的时候。暂时不换装也影响不了大局。

不过,在马上要与后金军主力打这么一场大战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心头总是难免有些失望。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北纬忽然嘿嘿一笑:

“当然了,这次过来,技术部门也是鼎力相助——他们把正在做测试的几件宝贝都拿出来了。”

“哦?”

随着北纬的话语,船上轻步兵也差不多下完,接下来便看见几个小伙子,合力抬着几架的沉重铁家伙出现在了船舱口。

“哇哦!”

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庞雨还是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那是几台仿造的马克沁重机枪。

七六五 着急的王介山

“好东西啊!对付骑兵可全靠它了!”

庞雨如今也算是经历过沙场的老兵了,看见这玩意儿立即估算出它的价值有多大。唯一不太满意的只有一点:

“怎么只有四架?”

“本来就是测试品么,还没量产呢。你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四架机枪的细节都不太一样,当然枪管口径是一致的,全部使用十二点七的重弹,不管人还是马,挨上一枪肯定完蛋。”

“十二点七的重弹?这么夸张,威力过剩了吧?”

庞雨诧异道,那种子弹他也见过,光弹头本身的重量就要将近一两,试射时曾用山羊作靶子,一枪过去整只羊是给打爆的,连完整肉块都不好找。

对此北纬只是耸耸肩:

“所以说是重机枪么,这东西可不单单是陆军用,海军还指望着用它洗甲板呢。实际上这四架机枪最初都是海军下的订单,原打算安装在飞剪船上的。海军计划给每艘大飞剪都配置上一到两架,这样就可以解决飞剪船自卫火力不足的问题……用来打人威力是大了点,但你也知道——对于军队来说,管子永远是越粗越好。”

庞雨撇了撇嘴,琼海军号称是那支人民军队的滥觞,现在看来连其深入骨髓的“火力不足恐惧症”也给一并继承下来了。哪怕在这个时代,哪怕是用自动武器欺负古代人,居然也有人担心火力不足的问题。

北纬自己大概也觉得这话有点夸张,之后又补充道:

“当然了,采用导气式原理,使用步枪规格子弹,可以单人携带行,伴随步兵进攻的轻机枪也在研发之中。可还是那句话:技术设计上没有太大问题,但合格的金属材料供应不上,而且在生产上也安排不过来,要等。”

“那么,子弹够吗?”

“我们这次随船带过来的,每架是配置了十个基数,总数大约为二十万发,打个一两场估计问题不大。如果战斗长期化就要向后方请求补充了,”

说到这里时,旁边解席插了一句:

“光这些子弹也够重的,总重量超过了二十吨,仅仅是为这个机枪连,就需要配备二十辆弹药车。飞剪船上没带这些笨重家伙,需要你这边给配上。”

“没问题,我已经在港口建立起了军备修造厂,可以临时加造……说起来这些设施原本都属于被王璞砍掉的二期工程,这回全都给提前建上了,可算便宜他了。”

“打完了这一仗,可以向明朝要求报销吧……不过话说回来,到那时候,估计金钱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谈到这方面,庞雨也是一脸的头痛表情:

“到时候这张兔子皮怕是披不住了……明朝和我们,双方的关系肯定又要重新定位。唉,现在都来不及考虑这些,等打完之后再说吧。”

几人一边聊着,一边前往港口军营。包括庞雨先前带来的第三团士兵,全都驻扎在那儿。

解席才进兵营,放下背包后只洗了一把脸,就急匆匆下连队和基层士兵交流去了——作为三团团长,他一向极其重视基层工作。不说能叫出每一个士兵的名字,至少班排级干部肯定都是熟悉的。上次辽东战毕后他急着回家抱儿子,连威海基地都没回,欠下的功课如今都要补上。

北纬则没那么多闲事要管,但也没去休息,而是直接去了作战室,等到庞雨把部队安顿好,过来汇合时,便看见北纬正对着房间中央的一组沙盘,抱臂沉吟。

见庞雨进门,北纬指了指沙盘上那些代表后金军的蓝色小旗:

“这上面标记出来的后金部队位置,可靠么?”

庞雨耸了耸肩:

“不好说,这是根据明军战报,再加以汇总和分析得出来的结论,但只能说出现在那里的概率大一些。你知道明军本身的战报就很混乱,如果完全按他们的说法来摆,现在整个北京城周边都应该插满蓝旗子了。”

“另一方面,后金军本身也是在不断游动作战,到处抢掠的,他们的位置时刻在变。我们现在只知道他们已经与蒙古人合流,总兵力恐怕已超过了五万以上。从几处县城几乎同一天受到攻击的报告来看,皇太极似乎是分兵了。”

“正常,既然他们拥有机动力和总兵力的双重优势,为了提升抢劫效率,同时减轻后勤压力,分兵才是上策……五六万人挤在一起,草皮都不够啃的。”

北纬考虑了片刻,忽然又问道:

“你这里有多少马?”

庞雨先是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当即回答道:

“我这里大部分都是驮运用的骡马,能跑的战马么……目前只能凑出来大约百来匹左右……你打算亲自去搞侦察?”

“恩,情报是关键。弄清楚对方的确切动向比什么都重要……驮马也需要一些,跟战马数量相当吧。我带来一个侦察连,差不多正好够用。”

庞雨点点头,拿出记事本将此事记下,准备回头就去安排。不过这事儿倒也不太着急——反正他们近期内也不可能出击,还要等待其他部队过来汇合呢。

然而他们不着急,大明朝廷可是急得不得了。当天晚上,得到消息的天津知府王璞就又一次登门拜访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要亲自前来,或者至少是派人探问,来来回回的信使几乎快把港口军营的门槛都给踩平了。

天津初建,整座城市还没有建立起连续的城墙。王璞的知府衙门位于天津卫城之中,距离港口还是有点距离的。而按照他和庞雨的约定,目前港口区域的防卫完全是委托给琼海军负责,而王璞带着他手下为数不多的衙役,标营,只需要负责卫城本身的安全。

理论上天津港还有另一支武装力量——刚刚组建不久的津门水师。虽然是属于明军序列,但仅仅身为四品知府的王璞还没资格对其下命令,除非他能做到三品巡抚,那就可以兼管本地武装力量了。

好在津门水师的核心就是那条“大将军号”,而大将军号从船长到船员都完全是由琼海军一手培训出来,目前他们的辎重补给也是由天津港负责提供。

有这两条线牵着,对于琼海军和天津知府发出的指令,津门水师一直以来表现得还算服从。反正也不指望他们上陆作战,只要求他们老老实实守住自家水寨,必要时能够动用那条“神威定远大将军号”,充当一下浮动炮台也就够了。

王璞和解席说起来还是有旧怨的——当初那当面一巴掌扇得可不轻,然而现在,当王介山再一次看到老解那张脸时,却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居然是热泪盈眶:

“诶呀呀,解军门,你们总算是来了!求你们赶紧发援兵吧。京师,朝廷……危在旦夕了啊!”

要说情感表达的能力,解席可也是演员级别的,当即上前握住王璞的双手,叹息道:

“唉,老王哪,我又何尝不想立刻发兵啊!别忘了我们还有好几百人,连同一座日进斗金的琼市坊也在京师呢!可是咱们人太少,太少了啊!”

抹了一把脸,解席也摆出了满脸的悲苦之色,看起来居然比王璞还要焦急三分:

“我们这一次在琼州岛上得到消息,一点都没敢耽搁,但能仓促赶来的也只有这六七百人,哪怕加上这边原有的部队,也不过才将将两千出头。而后金那边则是联结了蒙古,两股鞑子加起来,听闻洪泰那厮号称是有二十万大军,实际估算至少也在六万以上,这实在没法子打啊。”

王璞是个老实人,听解席说只来了几百人,合兵一处才不过两千时,顿时满脸的失望之色:

“怎么只有这点子?两千人哪够啊,光京师本身的守军就有好几万了,尚且不敢出城一战……唉,解军门,咱们是一起在琼州岛上同甘共苦过的,那边可不止这些兵啊。张陵张汝恒的部下,王辛芝王飞将的城管队……都可以调动么。”

解席一愣,摇头道:

“他们不是军队,不能上战场,打硬仗的。”

“怎么会?我在琼州时尚不觉得。可到了这儿,接手了这天津知府的标营,才不得不时常回想起那时侯看到过的景象——你们那边就连城管大队都能日夜操练不辍,兵甲亦是齐整,这在大明已经足堪精锐了啊!”

如果说刚才还有几分做作之态,此刻的解席却当真苦笑起来——明朝人,尤其是文官,对于军队的概念就是这么天真,拾到篮里就是菜,总觉得只要把人聚集起来,再随便练练就能算是军队了。

对此他也没办法和对方细说,只能握住对方双手,诚恳道:

“老王啊,请你相信,我们对于救援北京城的心情,绝对是和你一样的急切。眼下我们的船队正在从吕宋,台湾等地集中调兵,等到部队集结之后,立刻就会出战,将洪泰和他的走狗们统统赶出京畿去!”

七六六 侦察连

既然解席这么说了,王璞也不好再催促,只又追问道:

“那还要多久呢?”

解席皱了皱眉头,别说他没办法替海军那些人打包票,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啊——这属于军事秘密了。

见他表情含糊,庞雨不得不上来帮他支吾两句:

“海上之事,哪儿做得准啊。但是我们办事情,老王你还不放心么?凭良心说,就是大明本身的军镇,也不可能再这么短时间内聚集起来吧。而且,再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

庞雨笑吟吟道:

“我们的军队如今是集中在台湾,吕宋这些大明君臣眼中的‘化外之地’,这才能让大明朝放心。倘若我们有本事在极短时间内,在天津港这边聚集起一支足以匹敌数万人的大军,到时候朝廷恐怕反而要紧张了吧?”

“呃……”

此言一出,王璞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他王介山如今在大明朝廷中被视之为精明强干的政治新星,但在琼海军诸将,尤其是解席庞雨这几人眼中,仍然是当初那个一身穷酸气,但却骨鲠如铁的小小推官。跟他说话没必要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即可。

而庞雨这两句话可着实把王璞给噎住了——本来么,借助短毛的电报,调兵指令能在一天内发送到地头便已是奇事,要求对方在十天半月之内完成集中更是天方夜谭。也就是短毛以往创造的奇迹太多,才让明朝君臣对此抱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们自己从关外辽镇调集的援兵,都快两个月了,还不知道在哪儿窝着呢。

光这一句话这倒也罢了,无非是嘲讽了武将而已,反正大明朝的军队武人就是这样。但庞雨第二句话可是把明朝文人也一起装进去了——王璞自己也是文官,深知那帮文人的秉性。眼下情急之时,自然是顾不得许多,只希望短毛兵来得越快越好,越多越妙。但等到将来风平浪静之后,要是没人就此发表一些“未雨绸缪”的观点……他王介山就把天津知府的大印砸碎了吃下去!

这帮短毛对于大明的了解还真是深刻到了极点,所幸这并没有影响他们对明王朝的态度,出手相助时还是挺痛快的。王璞从当年琼州府被攻破,他本人被迫“从贼”之后就一直感觉这帮短毛对大明的态度很奇怪——他们那时候只有区区一百多人,但却竟然总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甚至可以说是颇为鄙视的目光看待着这个无比庞大的帝国。

但在鄙视之外,他们对“华夏”二字却又怀抱着无限的情感,同时也承认明王朝是如今的华夏正统——王璞直到现在也不太能理解短毛这种理论是从何而来,但短毛似乎正是因为这种观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大明朝伸出援手。

就好像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着某个年老体衰,却又颇为无知愚昧的本家亲戚在同一条路上蹒跚而行。虽然看不起,却终究还是常常伸手扶上一把……嗯嗯,就是这种感觉。平时总是不自觉的流露出轻视之意,说话也经常毫不客气的暗带讥讽,但在这边真正遇到麻烦要摔跤时,还是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

想通了这一点,王璞心里也暗暗松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只叹一口气道:

“大明终究是中原之主,还希望诸君能看在同为炎黄子孙的份上,尽量赶紧着些吧。”

…………

王璞回去了,本来庞雨等人还说请他吃顿便饭的,但王介山坚辞不就,说你们远道而来,本该我这个地主为你们设宴接风的,可眼下实在是没这个情绪——君父有难,心急如焚,心里愧疚啊,哪儿还能大吃大喝。

但也不好意思坏了规矩,只能先告辞了,待事情办成,再与诸位共谋一醉。

知道王璞就这么个脾气,这边也就没多留。但他人走了,这边自己总还是要吃饭的。其实王介山就算留下也不会觉得愧疚——这边真的只是吃便饭,而且是到军营里面,和士兵们坐在一起吃的,根本没什么大吃大喝的可能性。

本来以他们琼海军的规矩,不是出兵在外的话,倒还没必要过于刻意强调“官兵一致”。毕竟是在如今这个年代,太过于强调这方面的平等,跟外面人就不太好打交道了。但解席才刚回老部队,正在重新收揽军心的时候,这段时间肯定都是要吃睡在军营的。连铺盖帐篷都安置好了,吃饭自然也是挥着马勺去大锅里捞。

在吃饭的时候解席顺便也关注了一下军队的补给状况。在这方面琼海军一直非常注意,更不用说这里之前是庞雨在主持。军队辎重给养早就准备完全,哪怕后方主力部队过来,除了武器弹药需要他们自行携带外,粮食物资都是足够的。

不过看到饭桌上竟然还有新鲜的香蕉,菠萝之类,如今在北边绝对是属于“奢侈品”的水果,北纬等人还是有点意外——今天解席是随便找的一个连队坐下来,不可能是特供,真的是全军一致。

而琼海军的伙食标准虽然一向很高,却也没夸张到这种地步。军需供应中确实有蔬果种类,但都是易于储存运输的干货,新鲜果蔬只能依赖“现地调达”,而这些南方水果显然不可能是在本地购买的。

对此庞雨不得不解释了几句:

“北京城大市场那边,大约有三个月的存货被积压在这里了,近期内也运不上去。其中易腐易坏的部分就先拿来用了,反正他们那边也开不了张……到时候麻烦老解你跟茱莉打个招呼吧。”

想到老婆的脸色,解席撇了撇嘴,赶紧摇头:

“不必,到时候还是以军方名义给贸易公司发一封文书,走正规渠道为好。本来就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何必把官盐搞成私盐卖。”

庞雨笑笑,不再多说,而解席倒是不肯放过任何拉拢军心的机会。他拿起桌上香蕉,掰开来散发给周围士兵:

“兄弟们,吃啊,甭客气,这些可是本来要送进皇宫的贡品,咱们今天先帮皇帝老子干光它们!”

“哈哈,干光它们!”

周围军士一起大喊,场面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热烈。在他身侧,庞雨,北纬等人互相看看,皆是无奈苦笑——琼海军三位团长,唐健王海阳都是武警出身,可偏偏在鼓舞士气,激发斗志这方面,怎么也比不过解席这个半路出家的商人团长。

这也算是某种天赋吧。

…………

两天之后,北纬那边做好一切准备,带着侦察连出发了。区区一百多个人,却配了两百多匹马,一人双骑,机动能力比起正宗蒙古骑兵也毫不逊色。

北纬这支侦察连完全是按照特种部队要求打造的,委员会给的编制本是营级,但由于选拔条件过于严苛,而且他坚持宁缺毋滥原则,达不到标准就不收,到现在也没能凑足一个营。而且相当一部分人依然在训练阶段,带出来的这一个连,便是他手中的全部精锐。

不过要求这么高,依然能达到标准的,那肯定也是精中之精。按北纬的说法:哪怕拉到现代社会去跟他当初受训的军区侦察大队较量一下,只要对方不是用高科技压人,他这支部队也能和对手比划比划。

不过相对于这个时代,这支部队的“高科技”含量可着实不低。别的不说,武器换装哪怕别人都轮不上,他们肯定是率先完成了的。当庞雨在给他们安排后勤补给的时候,便注意到这次出征,侦察连携带的全部是金属定装弹药,完全摒弃了纸壳弹。

而在送行时,他更看到那些士兵每个人肩头都是一支仿制版的五六半,枪身上固定着涂了黑漆的折叠式三棱刺刀,但却没人带冲锋枪的。

“怎么都不带冲锋枪?你们不是需要火力吗?”

庞雨不解道,北纬则摇了摇头:

“咱们自己研发的冲锋枪还是有些问题,连发子弹消耗太快,单发射击精确度不行……我们只是侦察兵,不去冲击大部队的话,五六半火力也够了。真要碰到规模较大的遭遇战,主要靠这个……”

他指了指那些士兵马鞍侧边悬挂着的袋子,里头露出一个个长长的木头柄子——长柄手榴弹向来是他们军中最受官兵好评的近战火力,价格便宜量又足,除了稍微有点沉重外几乎没缺点。

而在少数几名士兵肩上,庞雨又注意到他们背负着一种奇怪的枪械,枪身构造倒是简单,似乎还要拉大栓的。但枪管极长,连枪身在内几乎要达到两米,在膛口处居然设置了制退器,管子的口径自然也足够粗。

“你们那是……”

庞雨仔细看了一阵,才恍然道:

“是用十二点七弹药的?”

“是啊。”

北纬哈哈一笑:

“既然研发出了大威力弹药,光用在机枪上头未免可惜。我跟徐工冯工他们商议了一下,搞了这款十二点七口径的单发重型步枪……不过还没经过实战,这次带出来看看效果。”



七六七 二里地

庞雨再看看,这不是简易版本的巴雷特么,就算其它条件差了点,可弹药本身的威力,加上那么长一根枪管,在这个时代充当狙击枪也绰绰有余了。

他注意到那些背枪的士兵身上都另外挂着一根长条皮筒,应该便是光学瞄准镜,平时拆下来防止被磕碰到,使用时再安装上去。

“射程多少?”

“子弹可以飞到两千米之外,但比较可靠的上靶距离目前只有五百到八百左右——长射程狙击受人员,环境以及弹药精度影响太大了,所以实战效果如何还得上战场测试。”

“你该不会是想着直接去把皇太极给狙了吧?”

庞雨忽然问道,北纬则嘿嘿偷笑了几声: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那么干。”

看到庞雨的脸色,他又笑着补充道:

“不过放心,我不会蛮干的,这次的主要任务还是侦察,我不会忘了这一点。”

北纬拍了拍自己旁边那匹驮马上背负着的行李,一台小型无线电装置以及备用电池,同样的设备他们这次带了足足五台,以确保能够随时和后方联系,需要的话也可以分头行动。

但这时候解席也带着叶孟言从士兵队列中挤出,正好听到北纬这句话。作为与北纬一同从海南岛出发北上的同伴,他自是早就知道了侦察连装备的这种新武器,这一路上在海船上闲来无事,用狙击枪比赛射击漂浮木桶也是常见的娱乐项目。

所以解席很清楚北纬在那笑眯眯表情之下隐藏着的真实念头,事实上他们在海船上已经商量过好几次了,此时也开口道:

“记着,兄弟,千万把握好分寸,能干就干不能干拉倒,反正后面还有大部队兜底。”

“明白的。”

北纬朝他们做了个安心的手势,便催动马匹出发了。庞雨在旁边听得有些糊涂,但这时候也不好多问。

等北纬一行人离开后,庞雨才向解席提起,而后者却反而先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觉得对于后金政权来说,皇太极这个人是否无可取代?”

庞雨连想都没想,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当然,如果没有他,大清朝能否建立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我和北纬在船上就商议过,要想最快结束这场战事,以及把满清扼杀于尚未崛起之时,刺杀皇太极恐怕是最直接的方式——趁着他们对我们的新式武器还不了解,可以在对方意料之外的超远距离下手。而以北纬侦察部队的素质,潜入到距离对方四五百米远的地方并不困难。”

庞雨思虑片刻,摇了摇头:

“风险还是太大,侦察兵也不是超人。就算装备了跨时代的武器,终究只有区区百余人,一旦陷入到对方几万骑兵的包围,还是太危险了。”

“我也是这么说,但北纬似乎很想要尝试一下单人匹马改变历史走向的滋味。”

解席用一种颇为复杂的口气说道,庞雨从中似乎听出了一点嫉妒的味道——轻轻一扣扳机,干掉那个在史书上留下诺大声名的家伙,拨转历史大势,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莫大诱惑。连北纬这样向来谨慎自持的人都难以抗拒,更不用说老解这个向来爱出风头的家伙了。

“难怪他问我要了那么多马……还真是打了干一票就跑的主意啊。”

庞雨这才恍然,而旁边解席则抱怨道:

“当时我就跟他说:你要干咱支持你,把三团也拉过去,找个合适地方设下口袋阵,炸药地雷统统给它埋上,四挺马克沁也架起来。等你行动之后不管能不能成事,反正就往咱们阵地方向跑。后金军大部队哪怕来个几万人,只要进了埋伏圈,肯定能打他个屁滚尿流。到那时候就算皇太极没死,后金主力也垮了——多好的主意,可他偏偏不听!”

看着解席那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庞雨不由得暗暗好笑——平心而论这策略不坏,仔细谋划一下确实有成功可能。不过这样一来后方正在赶来的大部队可就坐蜡了。而且说心里话,在皇太极这样的“历史主角”面前,庞雨始终觉得还是别想着跟他斗心眼比较好,老老实实用硬实力碾压才是正道。

但此时他也只能说一些开解的话语:

“北纬是我们中间最谨慎的,他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想必也会有比较完善的行动计划。他的首要职责是侦察,这一点北纬肯定不会忽略。”

“唉,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希望他成事。如果他做成了,后金军必然撤退,咱们这一大群人全都白来了。”

“然后他们必然会因为继承人问题打成一团——爱新觉罗福临尚未降生,豪格继位的可能性很大。但多尔衮必定不会甘心,而如今的正蓝旗还没被彻底镇压,仍拥有一定实力……后金的局面会很复杂,但总体衰弱的大势不可避免。”

庞雨一边分析着,一边与解席转身离去。而后者则仍旧低声咕哝着什么,留下了一长串叹息。

…………

北纬率军出发后,第三团众人便在天津驻扎下来,耐心等待着后方主力部队前来汇合。在此期间北京那边又多次派人以及发电报过来催促——兵部尚书张凤翼当初就是被京师一天三封电报硬叫回去的。那时候他扬言回北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封了短毛的电报局子,不过如今反倒要属他的兵部发电最勤快,几乎是每天一封催促电,而且每次都是长篇大论,五钱银子一个字的高价似乎并没有能起到什么阻止作用。

短毛们可以理解张凤翼张老大人找不到人背锅的痛苦,历史上他甚至因此而不得不自杀呢。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兴趣在准备充分之前主动跳进这个大坑。大明京畿一带被后金及蒙古鞑子糟蹋的很厉害,但就北京城本身而言,还算是比较安全的——北京城头上的大炮很多,包括当初“大将军号”上配属的四十门舰炮,交付后有一半被搬运到了京师,包括接受过琼海军训练的炮手也被抽调走了一部分,专门用于保护大明京城的安全。

如今的京师守军还没废柴到连炮都不敢开的地步,那些刚刚被短毛培训出来的炮手也还没把技术要点忘光。而且随着后金蒙古联军几次兵临城下,心理压力越来越大的京师大佬们也终于放开限制,允许琼市坊的八百护卫协助上城墙防守。

其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原本后金和蒙古的骑兵曾一度嚣张到居然敢跑到京师城墙下头,往护城河里撒尿。或者是驱赶着周边平民到城下,当着城上诸多守军的面将其奸**杀。但是随着城墙上出现绿军装的身影,许多施暴者接二连三在原本自认为绝对安全的距离被击毙后,他们便放弃了这种挑衅行为。

很快,所有的蒙古人都知道绿皮不好惹了,那帮神出鬼没的家伙从来不露头,只能看见一根根黑黢黢铳管鬼鬼祟祟从女墙后面探出来,在一连串清脆响亮的铳声之后,便必然有己方人员倒下。

他们开始有意识的避开绿皮出没范围,然而明军却立刻利用了这一点——几乎是一夜之间,在京师城墙上巡逻的明军几乎全都换上了仿造的短毛绿军装,有些人还拿着用木炭抹黑的实心棍子,装模作样伸出墙头瞄准。

这一招对那些头脑简单的蒙古人非常有效,只要看到城墙上有绿色身影他们就拒绝靠近。后金兵要聪明些,知道那其中大部分都是假冒的,但问题是他们也分辨不出山寨版绿皮和原版的区别,至少在对方真正开火之前分辨不出。

于是最终只好全部当真的来看待,在集结时远远避开城墙上火铳手的威胁范围,再考虑到大炮的威胁,这个距离至少需要有二里地——对于一支冷兵器军队来说,出发阵地距离战场足足二里之遥,实在是太远了。

——如果是两军对阵,到时候双方相向而行的会战倒也罢了。攻城这种事情,部队集结地放在二里之外,进攻部队要先走上二里地才能发起攻势,这纯粹是搞笑了。

后金和蒙古联军来到北京城下耀武扬威,本就是一种威胁与恐吓——小心些,别被我找到机会,一次突袭冲进城里你就完蛋。你城上有防备了我拍拍屁股走路就是,反正明军没有野战能力,完全不怕对方杀出城来。这么折腾几回,城上守军士气必然大衰,真有个什么疏漏,不就能抓住机会了么?

然而自从绿皮短毛兵上了城墙后,他们的这类威胁行动可就要冒生命危险了——随时随地,只要城墙上一声火铳响,这边多半就会从马背上栽下去一个。接着城头上便是一片欢呼之声,还有敲锣打鼓的——明军士气非但没有下降,反倒有所提升。而城下却气沮了——死的人其实不算多,后金和蒙古也有得是勇士,可终究禁不住这么白白消耗啊。

那要是离开两里地之外再折腾呢?——城墙上压根儿不理你啦,反正离得远,根本威胁不到城门。随你喊也好骂也好,城上就当看猴戏了。哪怕当众杀人呢,城头上反正够不着,管不了,无非装作没看见,眼不见心不烦,凉拌。



七六八 找爹的

双方就这样一天天对耗下去,从军事常识上讲,后金与蒙古军队深入大明京畿之地,后勤补给主要依靠劫掠支撑,其利在于速战,如此长期逗留一地,顿兵于坚城之下,无论如何都不是上策。

这一点估计连明朝街面上一个老学究都能看得出来,明金双方的军队指挥官肯定更加清楚,按理说双方指挥官都应该尽量避免这种状况发生才对——明朝是自家的核心重地正在被蹂躏,肯定要设法避免。而后金方面,虽然野战无双,可拖得时间长了,大明周边的援军终究还是会慢慢聚集过来。而且时间越久,后金军的军粮补给也越是困难——被抢过一遍的地面上可不会再生出第二茬粮食。金蒙联军现在消耗的,已经是他们原本可以带回去的战利品,即使对于强盗来说,也是很不划算的。

然而正在发生的事实却恰与常理相反——双方始终都没什么动静。明朝方面那是叫没办法,他们的军队调动不灵,自家军镇拖拖拉拉,短毛外援又只按自己的步调行事,中枢哪怕急得跳脚也没用。

但皇太极那边就更有意思了——在分出了三路兵马四处劫掠骚扰后,他自己率领的主力却始终位于居庸关左近,除了挥兵一举攻破旁边渤海,四海两处治所关城,控制住了大军退往长城以外的路径后,就再没动弹过。其军始终保持着猛虎坐山之势,遥遥注视京畿地区所发生的一切,却并不亲自介入。哪怕亲信部下因为没有抢劫收入而逐渐怨声载道,他也置之不理。

如此镇定,实在不象是进攻方的行为,倒像是防御一方,一心等着敌人露出破绽的样子——这敌人当然不是早已手足无措,破绽百出的大明军镇,而只能是远道而来,真正堪为后金大敌的琼海军。

…………

“从目前的态势上看,我们与后金军其实都是在外线作战——大明的领地对我们也算不上本土。无论情报,后勤补给,还是交通路线方面,我们其实并不比后金军更占优势。”

看着眼前沙盘地图上代表后金军势力的蓝色旗帜,庞雨和解席两人脸上都带有几分忧色——北纬已经发回了第一拨电报,大致确认了对方几路兵马的位置。

其中多尔衮,阿济格,岳托三部人马还在到处流窜,代表他们的小军旗已经移动过几次,但皇太极主力位置却始终插在居庸关左近,纹丝不动。

“那老东西谨慎得很哪,近两万人马就定在那一块不挪窝,北纬几次想搞他都没找着机会。”

解席通过电报和北纬交流过几次,知道他已经尝试过混入后金军内部展开刺杀行动。本来以为既然是满蒙联军,双方兵马互不熟悉,装扮成蒙古人应该很容易找到空隙钻进去的,却不料皇太极治军极严,即使蒙古兵马也被管的服服帖帖,巡哨值守关防严密。北纬亲自出马,试了几次都没混进去,反而差点暴露。

所以他现在只能暂时打消了刺杀的主意,安心搞情报。

“要不,去搞另外三队呢?那三伙人忙着抢劫,应该比较容易得手。”

“我也这么说,不过北纬认为这种事情只能干一次,对方一旦有防备就不好再下手了。而无论多尔衮,阿济格还是岳托,都算不上什么好目标,那些蒙古台吉们更是如此。”

“多尔衮也不值得杀吗?”

庞雨疑惑道,解席则耸了耸肩:

“北纬觉得他现在才不过是个贝勒,地位还没阿济格高,杀了他不过让后金损失个高级将领而已。长远来看没准儿反而是帮后金解决掉一个隐患,让八旗贵族死心塌地团结在皇太极一系之下——现阶段没必要冒这个险。”

庞雨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两人便继续推演下一步的计划:

“看他们的架势,好像是在等我们出击?”

“应该是,他们骑兵很多,机动力占优,享有选择战机的主动权。”

“哼哼,皇太极稳如老狗啊,明明是客军,居然摆出了以逸待劳的架势……我们干脆一直缩在城塞中不出头如何?反正无论后金还是蒙古,攻城都是绝对苦手。根据北京那边传来的战报,徐磊手下几百号人这几天全部转职狙击手了,说是打得后金兵都不敢靠近城墙。无论后金还是蒙古,拿他们一点办法没有。”

——别看解席在外面总是一副咋咋呼呼的鲁莽模样,实际上这家伙鬼心思多得很,需要猥琐的时候绝对不会死撑面子。面对他这条“怂”字当头的建议,庞雨认真思考了片刻,却还是摇头:

“北京那边恐怕撑不了那么久,眼下正是南方粮食进京的时候。城中暂时不缺粮食是因为之前刚有一大批漕粮入库。但之后就被中断,漕船漕粮大部积压在山东。目前还不明显,但如果再拖延下去,粮食问题将会成为北京城的致命弱点。”

听到这话,解席又看了地图半天,最后无奈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老老实实等后方援军过来,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去跟他们干一仗。”

于是接下来,他们的任务依旧是等待,等着从海上开来的援军。然而在此之前,居然另有一股兵马先到了天津,并且直接找上了他们。

…………

“五百辽镇骑兵,领头人是吴三桂?他跑这儿来干嘛?”

当值守哨位送来“辽东镇前锋右营参将吴三桂求见”的信息时,解席和庞雨两人都是一脸的懵蔽之色。

“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去找他爹么?怎么找到天津来了?而且到这边也该去跟王璞联系吧,辽镇武将跑来找琼镇联络算啥意思,嫌京城里那些御史给事中们没事干了?”

两人嘴上都这么说,可人家既然来了,总不能说不见,只得换了衣服去会面。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每次看到吴三桂时,庞雨心中总会隐隐生出一种嫉妒感——那小子今年才刚刚二十三岁,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华。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反派,拍电影都肯定只能演高大全式男主角那种——这样的人最终居然会成为历史上声名狼藉的大汉奸,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吴三桂的礼仪很周全,进门之后便是大礼参拜——尽管名义上他的官职和解席一样,都是参将。

“吴三桂拜见解军门,庞军师。”

“请起吧,小吴将军怎么跑这里来了?”

没有任何废话,甚至连问候之语都懒得说,解席直接询问他的来意——在吴三桂这个历史名人面前,解席可不想耍什么花腔,他很清楚这个未来的大清平西王是什么能耐,跟对方玩心眼肯定不是对手。

不过如今的吴三桂肯定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多么的“辉煌”,在这两位短毛的大头领面前,他很自然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比较低的位置——无论就个人能力还是背后的军队,他自忖都比这两位差得远。

所以在听到解席的问话后,这位小吴将军脸上先是显露出一丝苦笑,随即便一辑到地,行了一个比刚才更重的大礼:

“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是想请琼镇诸君救命的——我父子二人的性命,还有尤世威尤总兵的命,全都系于诸君之手了!”

接下来,花了点时间,解庞二人终于弄明白了吴三桂的来意。

他是奉命出来找爹的——蓟辽督师傅宗龙早先派遣山海关总兵尤世威和宁远团练总兵吴襄两人率标下精兵驰援北京,然而这两位却迟迟未曾露面。京师方面催促甚急,傅宗龙那边也是一头雾水,不得不再将小吴派出来,让他找到自己老爹,继续执行上级交付的任务。

可吴三桂心里明白啊——他老爹当然不可能是迷路了,实际上吴襄早年干的是贩马勾当,对京畿地理了如指掌,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带着好几千人在大明腹地消逝无踪,藏得连明朝兵部都找不到——他一直是在躲着哪。

吴三桂进入山海关后很快便与自己老爹取得了联系,但这并不等于他要执行傅总督交给他的任务——督促尤世威吴襄二人去跟鞑子交战?那纯粹是找死啊,吴家在辽东跟后金军交战多次,最清楚皇太极的厉害,自寻死路的事情才不干。

但这样拖延下去也不成,实际上就是现在,尤吴二人已是违抗了军令,“临阵脱逃”这个罪名已经完美扣在了他俩头上,只要朝廷度过当下难关,回过头来肯定要找他们算账。

吴襄是叫没办法,只能先顾着躲过眼前死局,罪名回头再想办法消除,反正如今的大明朝在东北只能依赖辽镇,无论怎么责罚降职,最后都会带个“图罪立功,以观后效”的尾巴,只要别被当作杀一儆百的那只鸡,总是能躲得过去的。

“实在不行,只要能留住性命,回高邮老家做个富家翁也罢。”

这是吴襄的想法,但吴三桂却没这么消极,他还有远大理想和抱负呢,怎么肯为这区区一点挫折就放弃大好前途。在和父亲的信使交流过之后,他转身便带着五百精骑朝天津这边来了。

找到琼海军,向解席和庞雨行大礼,恭恭敬敬,只为了说这一句话:

“我们有骑兵!”



七六九 大好前途?

彼此配合,优势互补。

——这便是吴三桂的来意,他对于琼海军也算是非常了解了,深知这支军队的优势和长处。他相信面对面交战的话,天下没有哪一支军队是绿皮军的对手。而短毛的海上力量也是天下无敌,他们唯一的弱点,或者说当下还有的弱点,便是他们缺乏骑兵。

在南方和辽东的密林中,骑兵用处不大。但在北方和蒙古的大平原上作战,拥有骑兵一方就占有极大的优势。光是能够随时选择战机这一点,就掌握了最大的主动权——皇太极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才决心与南方绿皮在北京附近打一场决战。

而吴三桂也看出了这一条,所以他觉得这种时候来找短毛谈合作,应该是不会被拒绝的。在旅顺之战后,他们辽镇兵马已经不敢再和琼镇绿皮就军队的战斗力方面别苗头,但吴三桂相信自家的骑兵多少能弥补短毛军在机动和侦察方面的弱势——你们琼镇火器确实厉害,但我辽镇骑兵也不差,虽然不敢单独与鞑子交手,可作为辅助力量遮护战场,保护步军侧翼,这方面总是能起到作用的。

而只要琼海军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取得胜利,与之配合的辽镇兵马肯定也能分到一部分功绩,到时候以此为理由,再跟大明朝廷掰扯掰扯,不就能把避战罪名给洗掉了么。

所以吴三桂确实很有合作的诚意,但庞雨解席在听了他的来意后,只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用商量的,两人立即都理解了对方的想法——没门儿!

开玩笑,跟辽镇配合作战?可能连他吴三桂自己都不清楚,辽镇关宁军团在后世留下的最有名事迹是什么——阵前转进卖队友啊!明末历史上凡是跟辽镇配合作战的,最后都倒霉了。就连老奸巨猾的洪承畴都没能躲过去——在决定大明王朝命运的松锦之战中,恰恰是吴三桂的逃跑,导致了明军战局的全面崩溃,以及洪承畴本人的被俘。

也许这时候的吴三桂还没那么圆滑狡诈,也许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跟琼海军配合的。但解席庞雨二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赞同这个策略。他们可不想弄一群随时可能撒腿逃跑甚至翻脸不认人的“友军”在身边。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直接拒绝,毕竟小吴同志如今至少在表面看起来,还是个正在努力追求“忠孝两全”,想要做大明朝忠臣良将的好孩子。过早打破他的幻想,引发他的“进化”或者说黑化,对琼海军可没啥好处。

至于如何推脱,对于庞雨和解席这种老油条来说并不困难——如今的吴三桂毕竟才二十来岁,经验尚浅,要糊弄他还是不难的。解庞二人搭档已久,两人互相看一眼便有了默契。按老规矩,还是由庞雨出来唱白脸:

“小吴将军,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是希望与我们联手,通过获取对后金军的战功,来为临阵脱逃的令尊大人脱罪——是这意思吧?”

话说得非常明确,没有给对方任何推脱敷衍的余地,吴三桂脸上红红白白的变幻了一阵颜色,最终还是咬牙点头:

“正是如此!”

“那么,有这样一个问题……”

庞雨脸上带笑,口中说出的话却是锋锐如刀:

“我们琼海军在大明朝廷中是个什么形象,小吴将军你应该有点数的。辽东军镇没有得到大明朝廷的允许,就主动跑过来寻求合作……小吴将军你觉得朝中诸公对此会怎么想?”

吴三桂一愣,随即刚刚平复下来的脸色又开始变幻起来——小伙子毕竟还年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是太自信,此时听庞雨这么一说,顿时就犹豫起来。

琼海军在大明朝廷中是什么形象?——军队粮饷全部自己解决,朝廷无法插手,以及所谓的“听封不听宣”,那就是个标准的藩镇啊!正常情况下这种集团应该早就被镇压掉了,但琼海军却能够屹立至今,原因很简单——朝廷打不过,灭不了,那只能承认他们的存在。

大明朝的文官们是怎么看短毛的?——还是一窝子反贼,只是奈何不得他们,才不得不暂时招安,优容一二。但“将来迟早要收拾这伙人”——吴三桂虽是武将,却也知道朝中持此论调的人为数不少。

短毛自己也很清楚,不过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有时候甚至还故意把“反贼”二字挂在嘴上,吓唬那些企图用“朝廷规矩”来威胁他们的对手。还别说这一招很管用,至少迄今为止,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否则那些文官从来没有能在短毛身上讨到过什么便宜。

可是短毛敢这么嚣张,是依仗着他们背后强大的琼海军,以及更为强大的经济实力,他们对大明朝没什么依赖,当然也就不用看朝廷的脸色。然而辽东镇能做到这一点吗?辽镇的武力说起来也很强,可那完全是朝廷出钱出人,一手置办起来的。辽镇上上下下,数万人的兵甲粮饷,完全是依赖着大明朝廷的供给。吃谁家饭那就受谁家管,辽镇的军官敢贪污,敢阳奉阴违,甚至敢临阵脱逃,但是这帮人终究没胆子说出“我们的军队朝廷管不着”这种话。

“那些文官是个什么德性,小吴将军你也知道的。鸡蛋里尚且要挑出根骨头来。如果此番处世不够谨慎,纵然你们辽镇在战场上取得了天大的功勋,恐怕也顶不住他们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说上一句‘心怀异志’啊。”

庞雨笑吟吟道,吴三桂愣了愣,忍不住反问道:

“难道你们就不怕?”

庞雨哈哈一笑:

“我们当然不怕,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指望大明朝相信我们没有异志啊。我们是外藩,所以朝廷对我们要怀柔安抚,而你们则是大明朝廷的自己人,对你们就要防微杜渐,这中间的差异,你能理解吧?”

吴三桂若有所思,此时如果再就此多发挥发挥,想必可以大大降低他对明王朝的“忠诚度”,不过这并不是庞雨的目标,所以也没再多说。不等吴三桂回应,庞雨又伸手指了指他本人:

“况且此事不仅仅关乎辽镇,也关系到小吴将军你自己——你将来的大好前途,难道不想要了吗?”

吴三桂已经被庞雨唬住了,此时一听竟然还牵扯到自己身上,顿时面色一肃,朝庞雨拱了拱手道:

“此话怎讲,还望庞军师指教?”

庞雨哈哈一笑,却先反问道:

“辽东兵马,当年是谁家说了算?”

“自是宁远伯一门。”

“是啊,宁远伯李成梁,以及他那一堆好儿子:李如松,李如梅,李如樟,李如柏……将星如云啊。辽东原本是李家军的天下,可惜如今已经败落了。李永芳丢尽了他祖宗的脸,也彻底失去了李家军的荣耀。”

“如今的辽镇乃是祖家军,祖大寿,祖大乐,祖大弼,祖宽……勇将也很多。只可惜令舅在大凌河一战中未能坚持到最后,投降了鞑子。”

“那只是权宜之计!后来又逃回来了!”

吴三桂立即申辩道,祖大寿既是他舅舅,也是辽东镇核心人物,于公于私他都得为其辩护,不过庞雨也没和他争辩,只淡然道:

“听闻皇帝招他入京师朝见,他去了吗?或者咱们说的更直接一点——他现在敢离开锦州城吗?”

吴三桂不说话了,短毛这帮人对辽东之事了若指掌,在他们面前硬撑实在没意思,白白丢脸而已。反正这伙人对大明也没什么忠诚可言,向他们证明自家舅父对朝廷的忠诚毫无意义。

而庞雨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让吴三桂竖起了耳朵:

“祖大寿将军经此一劫,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对辽镇诸军的控制力肯定是大幅下降。而祖泽润,祖泽傅那几位,将来显然也不可能再代表辽东将门了……辽镇将门的下一代中,目前看起来,当是以小吴将军你为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祖家军变成吴家军,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休……休要胡说!”

吴三桂一惊之下几乎是弹跳起来,手指向庞雨,脸色扭曲着,却只迸出这一句便再无下文。

庞雨也不搭理他,依然自顾笑道:

“勇冠三军,孝闻九边——小吴将军,好好保持住这个名声吧,这是你最大的优势。大明朝廷需要一个既忠孝两全,同时也勇敢善战的辽镇领袖,而对于祖大寿将军来说,自家亲外甥总比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要可信些。把握好这中间的平衡,你未来的道路就会很宽广。”

庞雨这番话听着高深莫测,实际上全是废话——压根儿不用他来说,历史上的吴三桂原本也就是这么一路走下去,顺顺当当便成为了辽镇统帅。不过这时候的吴三桂可不知道啊,一听之下只是觉得极有道理,不由自主便点了点头。

但庞雨接下去却又道:

“可是,如果小吴将军你主动跟咱们琼镇的反贼勾勾搭搭,那朝廷大佬们心中恐怕就会有些疑虑了,到时候他们还认不认你的‘忠孝两全’,可就难说啦。”

一席话说完,庞雨笑眯眯看着对方。而吴三桂则愣了半晌,他终究不是个寻常武将,对于庞雨这番话并不是全然相信。思虑片刻,哼了一声,依旧不甘心道:

“京师那边的诸多勋贵不是也与你们联姻了么,难道他们就不怕朝廷忌讳?”

庞雨轻轻嗤笑一声:

“你也知道他们是勋贵,这帮人除了祖上传下的爵位和富贵外还有什么?他们的爵位乃是与国同休,本质上和老朱家一样,也是这大明王朝的一部分。他们和我们联姻,是代表着大明皇室在拉拢我们,你辽镇也敢这么想?”

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吴三桂,庞雨笑笑,忽然又说了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和尚摸得,你却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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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零 纷至沓来

吴三桂肯定是没读过周先生的大作,所以也无法理解庞雨话中的梗,无法做出回应。厅堂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这时候解席便上场了——庞雨已经完成了他唱白脸的工作,下面轮到老解来扮红脸了:

“我说,小吴啊。”

解席上来就摆出老前辈的谱儿,拍了拍吴三桂的肩膀——吴三桂个子很高,若非解席也是个身高腿长的山东大汉,做这个动作还真有些别扭。

“老庞呢,也是实话实说,把问题先摆出来,这样咱们才能有针对性地解决,是不是?”

先是被庞雨那句话弄得有点懵,再被老解这么一拍,吴三桂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听解席道:

“辽东军镇跟咱们素来没什么交情,不过你小吴算是个例外。就冲你喊北纬一声师父,咱们也要拉你一把。将来你若真能爬到辽镇统帅的位置,咱这也算是提前结个善缘么。”

“那个……诸位之恩情,三桂绝不敢忘!”

吴三桂面色潮红,想要说几句拍胸脯保证的话,却又觉得好像显得太操切,一时间便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才模模糊糊支吾出一句话,却还是有些辞不达意——小伙子毕竟年轻啊,若是换了官场老油条过来,肯定会有更好的表达方式。

解席倒不在意,依旧揽着他的脖子说道:

“合作这种事情呢,也不必明公正道大喊出来,彼此心里有数就行了。小吴将军你需要的,无非是对鞑子的军功,而这个其实并不需要紧跟着我们才能得到。”

“哦?”

吴三桂立即用极有诚意的眼光看向对方,而解席则充满自信道:

“我们不久后便会出击,找到他们后与其干一仗,这一仗我们肯定赢——这一点无须怀疑。到时候那些后金和蒙古的败兵肯定是四散而逃,而其残余大部——如果还有的话,则势必要退往关墙之外。你们辽镇只需看准机会,发挥出骑兵的优势,若能断其后路,截杀其残余部队,当然便可以取得大功。若是不能,追杀一些败兵游勇,弄个几百上千颗首级,总是能跟朝廷讨个情面的。”

解席这么轻描淡写几句话,却听得吴三桂是面露苦笑——你们琼镇打胜仗就这么简单的?找到对方,干一仗,赢?要能这么轻松做到,我们辽镇军又何必躲着不敢见人。

但解席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当面反驳,只能这么相信。而按照这种思路来打算的话,辽东镇兵马接下来的行动原则其实也很简单,就两条:

“其一,在我们与对方交手之前,保存好自己,别被鞑子咬住了。”

“其二,等到我们击败对方之后,再跳出来追杀败兵捞军功吧,能捞多少捞多少!”

…………

吴三桂稀里糊涂的走掉了,等离开天津城后,他才有点回过味儿来——短毛似乎答应了他许多,但似乎又什么都没答应。因为最后商定下来的两条行动原则,即使没有对方的许可,他们也完全可以实行。

事实上,眼下吴襄军的行动正是严格遵循第一条在做的,而等到琼镇与鞑子大战过后,若有便宜可占,他们难道还会老老实实窝在山沟子里么?肯定是跳出来抢人头啊!这本是辽镇最擅长的事情,还用得着短毛许可么?

当然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的吴三桂并没有什么怨恨之心——他本也没付出任何代价,就这么空口白牙的跑到人家那边去行了几个礼,说了几句好话,难道还指望对方会砸锅卖铁的帮他?本来想的是双方合作,但短毛既然完全看不上辽镇的战力,那合作也就无从谈起。

不过要说这一趟是全然白跑,那倒也不尽然——在取得了琼镇方面的许可之后,他们辽镇行动起来多多少少会与对方有所配合,而非单纯的抢功占便宜了。此外解席也同意他留下了数名传令兵,琼海军在作战之前和大战之后都会第一时间通知辽东兵马,以便于他们抓住战机。

如果不是不放心自家老爹,吴三桂本来都想亲自留下,他希望能亲眼看见短毛军是如何与后金及蒙古强兵大战并取而胜之,把握住其中的奥妙。可惜亲爹那边终究是更重要,所以只能安排了几个最机灵的心腹部下留在天津,并叮嘱他们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学着点。

话说天津港这边,在打发走了吴三桂之后不久,解席等人却又迎来了一拨不速之客,这回却是从京城过来的——大明皇帝派出的特使,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太监,曹化淳。

严格说起来曹化淳不算是“不速之客”,因为北京方面郭逸等人已经提前两天给这边发来了电报,说是崇祯皇帝耐不住性子了,非要派个太监过来催促下。原先是打算派高起潜的——皇帝在军事上依旧非常信任他。不过周延儒钱谦益等人在旁边敲了点小边鼓,说高起潜当初在山东跟短毛曾闹过不愉快,短毛那帮人又是跋扈不知礼的,派过去没准儿反会坏事。

要说崇祯的性格刚愎,那也是要看时候的,如今在城外有大批鞑子兵围着的时候,他还是比较能听得进谏言的,于是便换了个人——和钱阁老素有默契的曹化淳笑眯眯出场了。能在这时候离开北京城,可是需要一定勇气的,曹太监此举也算公忠体国,在皇帝那边很是刷了一波好感。

跟随曹太监一起过来的还有几名文官,都是钱阁老和周阁老一系的少壮力量——到短毛这儿刷军功来的。朝中别的派系可能还对琼海军能否击败鞑子兵有所怀疑,钱阁老却是深信不疑,上一次的山东之战,他借此一举翻身,这一次的机会,当然更是要好好利用!

只可惜这回的好处不能再由他一人独占了——周延儒早就在旁虎视眈眈。夹带里的人才也早就准备好,就等着蹭这一波了。比起钱阁老这一派系,周首辅的底蕴还要更深厚一些——这次过来的文官中间“周派”数量比钱派还要略多几位。

除此之外,来人中还有几位京城勋贵年轻子弟,全都是跟短毛结了亲的人家,想要借机过来探看一下琼海军的真正成色。大明武勋集团到如今已是颓废不堪,但林子大了啥鸟都有,终究还是能找出几个胆子大的。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位,居然是英国公世子,被称为小公爷的张世泽——作为大明最高世袭公爵,世代执掌京师军权的武将世家,英国公府还算保留住了一些武将传统。庞雨记得这位最后的英国公也是在李自成攻破北京时一同殉难的,算是真正做到了“与国同休”,多少值得给他一些敬意。

再加上陪同护送的一些锦衣卫和京营精锐,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百余人之多,可谓纷至沓来。

其他人倒也罢了,曹化淳的出现,让解席和庞雨两人都深为恼火:

“监军太监?朱由检还真是到死都改不了这多疑脾性啊!”

曹化淳来的名义是劳军,但人人都知道他的职责——替皇帝盯着短毛军的一举一动,并时刻向京师报告。所谓“钦差监视大臣”是也,正大光明告诉你,咱就是代天来监察巡视的!

问题是琼海军可不愿受到这种约束。

“凭啥呀,我们的军队管它明朝皇帝鸟事,看来上次表达的还不够明确!”

解席对此极为愤怒,甚至想要搞点歪门邪道:

“要不,等出兵以后找个机会把那太监做掉?反正兵凶战危的,死一两个太监也很正常。”

庞雨也很恼火,不过他多少保持了一些理智:

“如果是高起潜的话,我倒是不反对做掉他。但曹化淳还是留着吧,他跟钱谦益走得近,勉强能算是咱们这一边的。”

“那就让他这么大大咧咧在你我面前晃悠,膈应人不成?”

“这个问题么,还是等唐队长,王队长他们过来后,再一起商量吧。”

庞雨不想承担起这份责任,而解席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顿时一亮:

“他们快到了?”

“嗯,昨天打电报过来,船队已经进入渤海湾,预计也就这一两天了。”

“好极,那就等他们来了再说。”

…………

数日之后,从吕宋,台湾等地集结起来的琼海军主力部队终于抵达天津港。由于港口无法容得下那么多舰船,许多舰船在送完人,下完货后便只能赶紧离开,前去威海港停泊宿留。包括原本驻扎在港口内的津门舰队也被打发出去执行巡逻任务,以空出泊位,容纳数量空前的琼镇军船。

——由文德嗣和凌宁各自率领的东海,南海两大舰队,自分家以后规模有各自扩大了许多,而这一次全都调来了北边。本来郑氏船队也想来凑个热闹的,被告知实在是挤不进来,才只能悻悻作罢。

天津军民,无分男女老幼,包括刚刚从京城赶来的那一大群人,全都被狠狠震慑了一回。比如这会儿,一身大红蟒袍的曹化淳正立于港口边一座尚未完工的灯塔之上,这里视野良好,正可以俯瞰到天津港全貌,前两天他刚来时便登临过一次,当时只见蓝天碧海,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此刻,曹化淳眼中所及,却只有帆影遮天蔽日。海面上,举凡他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艘艘艨艟巨舰,将整个天津港,乃至于港外的一大片水域都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琼镇之水师,竟然恐怖如斯!”

七七一 见面

曹化淳前几日到天津时,曾经专程去视察过那支短毛和郑氏所援建的津门舰队——这也是他来此的目标之一。虽然钱阁老之前已经献上了这支舰队中许多舰船的等比例模型,主持接舰仪式的兵部尚书张凤翼在回来后也极力夸赞过那艘大将军号的雄壮威武。但崇祯皇帝还是希望能亲眼见识一下。

当然他自己是不能离开京城的,那就让自己最信任的中官太监代替自己去看一眼。曹化淳在看到那艘大将军号以后果然也是深感震撼。只是在震撼之余,却也更加惊奇——短毛为何会同意将这么一艘雄壮巨舰白送给大明朝?

与他同来的诸人各有猜测,但那位大将军号的舰长,也是津门舰队的提督俞某人却是一语毕之:琼镇海上实力超群,送出这么一艘大舰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海上优势。

“东海,南海,已经都是他们的了,就是北海……郑氏怕也掌控不了多久。”

当时曹化淳对这位俞提督的话语很是不以为然,心想若非这几年朝廷境况窘蹙,拿不出余钱来经营水师,又对海外蛮荒之地不感兴趣,何至于让一群海贼在洋面上称雄。

和一些人的误解相反,大明朝廷其实对于拥有一支强大海上力量的意义并非没有概念——大明的水师在历史上可是多次下过西洋的。不过也恰恰是因为有过这方面的实践经验,大明朝廷才不愿意长时间保留规模过于庞大的舰队。

因为他们知道海船是一种消耗品,不是说象房子那样造好了就可以用到几十上百年的——任凭你再大再宏伟的舰船,只要是木材造的,长期浸泡在水中,哪怕不出航不经风浪,在船蛆,藤壶之类寄生物的侵蚀下,最多十来年,保养不好的话甚至只要短短几年时间,仍然会朽烂殆尽——当年天下无双的宝船巨舰就是这么没的。

所以大明对于海船的态度是“有迫切需求且手头比较宽裕时就大造一批,平时尽量用旧船凑合,能用多久算多久”。除了早年间下西洋的丰功伟绩,在万历,天启年间,大明帝国的水上力量其实并不弱,北平倭乱,南逐红毛,都是立下过赫赫功勋的。

然而一支强大舰队是需要不断投入资金维护的,随着朝廷手中的银子越来越捉襟见肘,他们不可能再花钱在那些看不到直接效益的地方。中枢阁老们在缺钱的时候,深不见底的水师维护资金肯定最先被削减掉的开支。而地方官们既然通过招安海寇就能安靖地方,又何必花费大笔真金白银去养水师?

曹化淳之前不了解这些,还是钱阁老带回短毛愿意赠送一艘巨舰的消息后,朝廷顺势建立起津门水师的过程中,朝中有见识的官员们上书向皇帝分析利弊,他也跟着看了一大堆奏折,才算弄明白些。

此时看到海面上铺天盖地皆是琼镇帆影,心中在羡慕之余,也难免泛出了丝丝酸念: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如此宏伟的景象,你们又能维持几年?”

…………

当天晚上,作为地主的天津知府王璞设下宴席,招待远道而来的琼海军几大军头,以及从京师过来的诸位大人们——也算是以他两头都能说得上话的身份做个中间人,免得双方冲突起来,毕竟谁都知道皇帝派个太监过来是什么意思。

本来白天时这群人都要去码头上迎接的,不过庞雨说不必,因为这次来的舰船数量太多,需要在多处同时登陆,有些地方甚至是在港区之外的沙滩上,直接用小艇驳运。军官们也分散在各处指挥,并没有一个集结在一起,接受主人欢迎仪式的契机。

所以还是等到晚上,大伙儿休息整理过了,再集中见个面比较好。王璞接受了这条提议,耐心留在城中操办宴席。码头上也就曹化淳,张世泽等一批感兴趣的官员自己跑去看了一下子,回来后个个都是咂舌不已。

曹化淳是被短毛的舰队给惊到了,而小公爷张世泽则更为关心短毛的军队。他是直接到码头上近距离观摩了琼镇陆军的集结。然后便看到那些身穿绿色军衣的短毛士兵哪怕在最混乱,最拥挤的下船之时,也能保持着严整队列,在码头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移动时便是一条线,站定时就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体块。除了引路标兵以及发号施令的军官外,竟然没有任何一个绿军装游离于集体之外的。

张世泽家学渊源,祖上世代都是领兵的,自家本事怎样姑且不说,眼力终归还是有的。对于一支军队的强弱自有其判断力。此时光看到琼海军一个集结过程,即使不考虑他们身上携带的那些精良武器和装具,以及随着步兵一同下船的那一门门油光锃亮青铜大炮,仅从短毛军的行列队伍,便足以让张世泽得到这么一个结论:

“真乃天下强军!”

故此,到了晚上见面时,尽管曹化淳,张世泽这些人在大明朝廷中的地位都很高,平时一个个也都是眼高于顶的,但这会儿却都不自觉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较为弱势的位置——无论侯府气派还是太监威风,在那支强大舰队和虎狼之师的统率者面前,都完全不顶用的。

“琼海军,陆军第一团团长,唐健。”

“陆军第二团团长,王海阳。”

“陆军第三团团长,解席。”

“东海舰队指挥员兼海军陆战队第四团团长,文德嗣。”

“陆军参谋长,庞雨。”

……在正宴开席之前,王璞安排所有客人先到旁边一个会客的小花厅中见个面,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有些话也可以预先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在席面上吵起来,掀了桌子就不好看了。

琼海军方面来赴宴的人不多,只有区区五人,但这每一个人的名字在朝廷中皆可谓大名鼎鼎:解席庞雨自不必提,唐健王海阳二人作为琼海镇最初的两大“匪首”军头,又是率军收复吕宋和台湾的统兵大将,其名字早被锦衣卫报入了中枢。两人长期驻扎在外,统领着短毛在海南岛之外的两大领地,其震慑方面的重将地位也是显露无疑。

至于文德嗣,在外面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在座这些明朝官吏中间,只要家里有人跟海商相关的,就必然听过他的名字,而且是作为幕后大boss,提起来能吓哭小孩子的那种名声——能够不声不响在短短几年间便控制住了整个东海洋面,文德嗣行事手段可不象他脸上表情那样,总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

在庞雨作为代表介绍了自家几人之后,王璞也将前来的明朝官员介绍了一遍。其中地位最高的算是英国公世子,小公爷张世泽,不过那是虚面子。真正有牌面儿的,还要数正中央穿着大红西川蜀锦花缎蟒袍的那位:

“钦差监视琼镇粮饷兵马及边戎抚赏上报等事,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

而当王璞介绍到曹化淳,报出了那一长串头衔后,小花厅内寂静了片刻,在座所有明朝官员的目光都投注到了短毛那几位头领,尤其是坐在最上首的那位唐军门身上——作为大明朝的军队,皇帝派监军太监是天经地义。但短毛认不认这个名义,就要看这一刻了。

花厅中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严肃,曹化淳脸上虽然笑嘻嘻的,眼中却隐约现出几分紧张感。甚至就连王璞王介山,此时也在注视着唐健,眼中显露出一种颇为殷切的神情。

而琼海军诸将那边,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庞雨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唐健用眼神制止了——这是关系到双方对各自身份定义的核心问题,不是用言语能含混过去的。拖延敷衍也没有任何意义,在这即将出兵打仗的关键时刻,必须要立即确定下来,才能让所有人都安心。

唐健此刻站在这里,自然早就和解席庞雨等人有了仔细的沟通,和后方委员会也用电报充分交流过,对于大明朝廷派遣监军太监一事已经有了成算。他看着对面那些神色各异的明朝官员,稍稍停顿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道:

“我军在京畿地区作战期间,确实也需要一位代表中枢的人物与大明朝廷,以及地方官吏沟通联络。曹钦差,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至于打完这一场之后么……想来阁下也没兴趣去海外岛屿上履职的。”

听到唐健这句话,曹化淳脸上笑容顿时真诚了几分,呵呵笑道:

“那是自然,咱家在司礼监可还有不少俗务呢,此番事毕,自当回去皇爷身边。”

三言两语之间,两人算是代表双方算是讲清了条件——这一次的监军只是临时举措。唐健虽然提到后续,但曹化淳却完全没接口——那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于是唐健也不再多说,点点头表示认可。

见最核心的问题得以解决,王璞立即在旁边迫不及待问道:

“唐军门,如今大军已至,不知何时能够出兵驰援京师?”

唐健这一次非常爽快,明确回应道:

“部队需要一天时间休整,再有一天时间做准备……三天!三天之内,我军即可出发!”



七七二 来了

当天夜里,从天津知府衙门赴宴后返回的几人回到了自家兵营,刚一进门解席就找来勤务兵,要他赶紧去伙房里下几碗面条过来——在宴席上谁都没吃饱。王璞安排的宴席质量其实还行,毕竟天津港中的货物很充沛。但气氛实在不行,一切都死板板的,倒还真契合王介山那个道学先生的风格。

“王璞这家伙,到现在还是没学会官场上迎来送往那一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大明朝廷里混下去的。”

解席嘟哝抱怨道,庞雨则在旁边嘿嘿一笑:

“没事儿,有个海刚峰在前头做榜样了,想来大明朝廷还是能容得下王介山的。”

唐健等人虽然没开口,在面条送过来后也不客气的一人端了一碗,稀里呼噜吃得飞快。吃完后嘴巴一抹,开口道:

“把大伙都叫过来,开个短会吧。”

稍后片刻,作战室里便挤满了人,这一次来到天津港的“真髡”们都集中在此。别看他们去赴宴的只有区区五人,可实际参加这一次北上作战的穿越众可真不在少数。比如南海舰队的指挥官凌宁,以及在技术兵种里排首位的炮兵总监马千山,在后勤方面至关重要的核心人物吴南海,其实都跟着过来了。

他们不露面倒不完全是为了保密——王璞都认识他们,只是懒得去跟明朝官僚打交道而已。考虑到那些只认官衔的大明官僚未必清楚他们在这支队伍里的重要性,也没必要去特意提醒对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登陆时大家彼此间完全平等的身份已经或多或少有了些变化,琼海号上一百三十九位穿越者,随着自身能力高低,在工作中实际承担的职责,以及取得的成绩大小……在地位上开始有了高下之分。尤其是在关系到军务的事情上,必然存在一部分人发号施令,而另一部分人必须服从的状态。对此,至少能坐在这里的人,全都心知肚明并且愿意遵守。

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不同于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尤其是在这种战前讨论的气氛下,大家还是可以畅所欲言,在取得共识的条件下进行通力合作。否则,对于上级所发出的命令,同为穿越众的下级可是未必会无条件服从的。大不了闹到委员会去裁决——在那里他们依然是平等的。

唐健做事情向来简洁,人到齐后也没多啰嗦,直接走到作战室中央的沙盘旁边:

“庞雨,介绍一下敌军态势和我方的计划。”

“好的。”

早就为此筹谋许久的庞雨拿起一根小竹棍,指向沙盘上那些代表着后金军势的蓝色旗帜——这一次他终于可以说那些军旗所标注的方位肯定是正确的了。因为这是北纬侦察队探查出来的情报,哪怕还有点疏漏,也绝对比明朝军队的报告要靠谱许多。

“根据侦察营的报告,目前后金与蒙古联军的军势大致是这么分布:皇太极所部兵马于近日东移至怀柔,攻克了渤海,四海两处治所关城,以确保全军退往草原的道路畅通。但同时也依旧控制着居庸关,昌平一带。”

“他所率领的部队是两黄旗,其兵马最多,是后金军的主力。跟随他的蒙古部落比较少,似乎只有一个科尔沁部,剩下还有一些分不太清名号的小部落。”

“但那里是后金军的主营所在,其它几支军队抢来的钱粮物资和人口都在往那边集中,有一些可能已经被输送出关,所以那里也是我们的最终打击目标。”

“其东面部队是阿巴泰,领正蓝旗一部,以及蒙古诸部,在密云,平谷一带流窜。这一部的兵力不多,可能跟阿巴泰身份较低有关。抢掠的范围也不大,主要任务应该是遮护皇太极的侧翼。”

“在其西面,是岳托所率领的两红旗主力,主要在良乡,房山一带活动。这一部敌军的活动范围也不太大,基本就盘踞在那里,应该是肩负着承上启下,接应主力与偏师的任务。”

“冲得最凶,抢得最狠的是阿济格和多尔衮所率的两白旗军团,跟随他们的蒙古部落也最多。这两支部队时分时合,胆子大,手段残忍,攻击范围极广。他们先后攻占并劫掠了涿州,固安,永清诸县。向南向西攻打过霸州,新城,容城和雄县等地,并一度威胁保定府。虽未攻克,却将其乡间糟蹋一空。向北直接冲到过北京城下,东面最远则是打到过武清县城,直接威胁到北运河上的漕运安全。”

随着庞雨的解读,以及根据沙盘上插着的那些旗帜,大家很快便明白了当前态势:后金与蒙古联军已经将北京包围了大半。实际上也断绝了大明朝廷与山西,陕西,河南等地的联络和通路。

原本的历史上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一幕,如果弄得不好,北京城失陷的话,说不准大明朝还真有提前完蛋的可能。

“我们的计划呢?”

王海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开口道,于是庞雨继续道:

“很简单——我军将沿着北运河一直向上,经过通州,抵达北京城下。我估计后金军会在这个过程中主动前来与我军交战,然后我们将通过一到两场会战打垮他们。”

“如果他们不来或者避战,那我们就继续北上,收复怀柔,昌平,延庆和居庸,端掉他们的大营,封闭他们逃回草原的道路。只要能做到这一步,后金军的崩溃就近在眼前了——除非他们学会了化整为零和打游击的战术。但在大明的领土上,这一招也不好使。”

“听起来还真是简洁……”

文德嗣在一旁抱着双臂,忽然间嘿嘿一笑:

“刚才喝酒的时候曹化淳可是提了一大堆要求,要我们救这边救那边,你好像都答应他了吧?”

“是答应了,但我可没承诺时间和先后。”

庞雨面不改色道:

“敌军骑兵多,机动力强,这是他们相对于我军唯一的优势。要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跟着疲于奔命才叫蠢。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到最后两军迟早会撞上,然后……碾碎他们。”

“沿运河走的话,火炮和辎重补给容易运输,但需要大量平底船和拉纤民夫,海军提供不了。这些都需要本地官员支持,你有把握解决这个问题么?”

一向不怎么多话的凌宁难得说了一句,也和以往一样——总是能说到点子上。

“所以唐队长允许曹化淳跟着咱们了,而且这一路上大都是天津府范围,我已经和王璞说好了,他会带着民夫漕船一路随行。这样到时候也好给他分功——在蹭功劳的明朝官员中,他肯定会排在第一位。”

周边又有几人陆续提出疑问,庞雨一一作了解释,过了片刻,看看没人再开口了,唐健抬头四顾道:

“还有人对走这条路线有疑问么?”

见没人回应,唐健便点点头:

“那路线就这么定了。咱们沿运河行动,确保补给线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同时主力出击后,天津港本身的防卫也不能松懈,这部分的工作就交给文德嗣来负责。东海舰队抽调一部分水手上岸,和陆战队第四团共同负责守卫天津,以及沿途保障我军的补给线。”

“我会负责。”

文德嗣站直身体,微微颔首道。唐健点点头,又看向凌宁:

“陆战队第五团还未组建完成,不过一个营的兵力总能凑得出来吧?”

凌宁点点头,于是唐健吩咐道:

“你们去接管威海基地,把三团的留守部队替换过来。他们都是在辽东和后金打过硬仗的老兵,用来看家太浪费。”

唐健说得如此直白,如果换了别人心里难免会有所芥蒂,但凌宁只是笑笑,点头表示同意。

“南海舰队负责保障我军的海上运输,以及守卫威海基地。这一次对后金作战已经被委员会列为琼海军的当前首要任务,委员会所有项目均需向我们的作战计划让步和倾斜。补给工作比较繁重,凌宁你不但要保障运输,还要负责调度,要多辛苦你和小卓了。”

凌宁依然没说话,只点头表示接受任务。而旁边庞雨等几个熟悉他的老朋友脸上却浮现出笑容——众所周知,南海舰队内部的调度工作一向是由凌宁老婆卓楚媛主管,她也是少数具备相应技能,却没有加入茱莉贸易公司那一摊的女性穿越者。

卓楚媛是个严格的计划制订和执行人,她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个完整的计划表。据说在穿越前连凌宁每天穿什么衣服上班都是他老婆在一周前便计划好的,除非天气突变,否则不会改动。日常生活步骤更是严格遵循日程表,以至于凌宁常常为此抓狂并故意挑事跟他老婆吵架,可是无论吵架的胜负如何,计划还是要执行。

南海舰队一直以来负责着吕宋诸岛的物资运送,那地方岛屿众多,航线杂乱,但在卓楚媛手中硬是被梳理得井井有条。唐健长驻马尼拉,对于凌太太的调度能力心知肚明,这次安排凌宁负责总调度,也是理所当然。

顺便一提——南海舰队是琼镇海军中士气最稳定的单位,因为每一周的工作任务和菜单都会早早公布出来,并且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执行到位。工作任务虽然繁重,但比起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准也就那样。而菜单则通常是很能激励士气的——对于这个时代的海员来说,干着早就习惯了的重活,但同时又能看到菜单上每天都有肉类和蔬果供应,士气还会低落吗?

几句话部署完了后方事务,唐健的目光在剩下来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

“大家既然到这里来,都是想要和后金战斗的。那咱们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废话——其余人等,各自准备,三天后,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击!”

“是!”

众人一起应答,随后便各自散去。而唐健这时候又找到庞雨,询问道:

“你们和北纬那边是怎么联系的?”

庞雨低头看了看手表,回应道:

“约定好是每隔六小时,逢整点开启电台,马上到凌晨十二点有一次联络时间。”

唐健点头道:

“那么通知他,可以开始行动了。”

…………

不久之后,在被攻陷过一次,已经荒废无人的顺义县郊外某地。

天命汗皇太极面色铁青的勒停坐骑,看着四周围一片狼藉的现场——屠杀现场。对这种现场他们从不陌生,只不过这一回,屠杀是针对他们自己的:整整一个牛录的后金兵,连同数倍于他们的蒙古帮凶,全都倒在了这一片土地上。

金蒙联军四下抢掠,当然不可能不遇到抵抗,这些天来有大军出动却未能攻克县城,抢劫不成铩羽而归的丢脸事,也偶有小股部队被明军击溃的败绩,斥侯失踪更是不稀奇。但这一次的损失却是前所未有——足足上千人的大部队,竟然一个都没能逃掉,全部被杀光,死人死马的尸体足足铺陈出去有数里之遥。

然而现场却完全没有战斗的痕迹,至少对于那些死者来说,他们根本没能投入战斗就被打死了。全都是死在狂奔的路上——冲锋或者逃跑?没有差别。

好几里地啊!这些人一直在被打击,被屠杀,却居然连靠近敌人都做不到?他们的箭囊基本上都是满的,刀斧上也没有痕迹,脸上犹自留存着极端惊骇和万分疲惫的表情,包括死去的马儿,也有一些是口吐白沫,被活活跑死的,可他们的对手呢?

已经有不少蒙古人开始惊恐的四下张望,口中念叨着鬼神之类的言辞。皇太极当然不信这个,事实上他心中已经有所预料。

他跳下马,亲手翻开一具俯卧着的蒙古人尸体。从背面看这尸体上几乎没有伤痕,就是后背近腰部位有个小孔,里面渗出一些血液,血量也不多。对于蒙古勇士来说这点小伤应该不算什么。然而当他看到尸体正面时,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和背面伤口相对应的位置,在死者肚皮上却是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血液已经凝固,但仍有破碎的内脏从洞口中散落出来,这才是那种武器的真正威力。

就这还是算好的,好歹能留个全尸。皇太极很快又看到一些更为凄惨,只剩下半截的残骸尸体——有死人的,也有死马的。往往都是装备比较好,地位比较高的军官,但如今却都只剩下了一半,其余半截躯体连同身上穿的护甲则不翼而飞,在附近都找不见,最多只剩下一些肉末和碎甲片,仿佛是被火炮给直接打中的下场。

“还用了火炮么?”

看到这些伤势,皇太极再没有任何疑惑,不过他还需要一些直接的证据。四下找了一圈后,他终于找到一具只有正面伤口的尸体,拔出匕首,顺着伤口深挖下去,最终,挖出来一枚小小的铅弹。

皇太极注视着那枚子弹,没错,正是曾经被他丢掉的那种!而且似乎更加尖锐,狭长,虽然已经变形,但仍能看出其做工仿佛比原来那枚更加精致了些。在夕阳照射下,闪耀着妖异的血光。

深深吸了一口气,皇太极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表情:

“……他们来了。”

七七三 刺杀

后金军的斥侯还是挺厉害的,在扩大了搜索范围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袭击者曾经的藏身之处——果然是标准的短毛绿皮所为:平地上挖掘出了一条壕沟,周边还有一些零散坑洞,挖出的土堆同时也作为掩体遮蔽物。壕沟和土坑的周边都用树枝和杂草做了遮掩,如果不是非常靠近,根本就注意不到。

就连皇太极派出去的斥侯都一度将其忽略,若不是其它线索都指向这里,让斥侯们不得不再度仔细搜索,还未必能发现这些工事。

然而更让人恐惧的是,这些壕沟和土坑的位置,距离战死者的距离……

“三百步!他们如今竟然在三百步之外就能射杀我们啦?”

皇太极的儿子豪格也随他父亲一起过来了,此人头脑简单,性子粗犷,但在皇太极下令斥侯们测量地上死人与那条壕沟的最远距离后,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绿皮短毛的武器似乎比以前更加强悍了。

根据后金先前在辽东之战中用诸多勇士性命换来的经验:短毛的火铳通常在一百五十步左右开始发威,百步范围内是最可怕的。这对于后金军来说这已经是个近乎于令人绝望的数字,要知道哪怕是最强壮的弓箭手,羽箭有杀伤力的射程也只在三十到五十步,若是骑弓则更近。

任何与绿皮作战的军队,都只能用死人来填完这段距离,后金勇士固然悍不畏死,但对这种死亡方式还是无法接受的。所以皇太极才会绞尽脑汁的想要在大平原上,以骑兵的速度优势尽快冲过这段死亡距离,并且还忽悠了大批蒙古人来顶在前头。

然而他的千般筹谋在那些绿皮面前却仿佛个笑话——人家不声不响的,便把这段“死亡距离”给延长了足足一倍!这根本就是作弊啊!

以皇太极的眼光,自然能判断出——这距离增长了一倍,进攻方所要付出的伤亡代价可远远不止一倍!三倍五倍都未必能扛得住,甚至可能永远都冲不过去——从眼前这些尸体上便能看得出来。

通过尸体上的弹孔伤痕,皇太极很容易便推断出了当时的战况——这队人马途经此处,忽然遭受到来自极远处的射杀,他们其实也算有勇气的,立即反过来向着攻击者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然而这种勇气很快就被彻底打散——从倒毙在地上,弹丸射入伤口在身体正面的尸体可以看出:当时他们是遭受了何等恐怖的打击。才刚刚冲过半途没多久,这队人马的士气便彻底崩溃了——哪怕是距离那些土坑最近的尸体,也都在百步之外!

之后这些人开始逃跑,疯狂鞭打坐骑,指望能依靠速度逃出生天。然而对手明显是有备而来——伏击者也有马的!

老练的斥侯们在地上找到了与后金和蒙古骑兵都截然不同的马蹄印,蹄印中留下的花纹表明那些坐骑所用的马蹄铁相当精致。而且从其步幅和步态来看,伏击者表现的非常从容,没有策马急追,而是始终以一种近乎于慢跑的速度,从各个方向跟随,驱赶着被追杀者,就好像草原上捕猎羊群的饿狼。

他们确实不需要着急,三百步的射程优势,足以让他们在绝对安全的距离上收割人命。于是在长达数里的距离上,便留下了众多人和马的尸体,几乎都是背后中弹。只有极少数人的伤口在前方,想必是忍不住回身拼命的,但结局并无差别。

伏击者始终保持着对目标的跟随,一边等待对手在亡命狂奔中渐渐耗尽了自己和坐骑的体力后,一边逐一将其射杀。没有仁慈,也没有怜悯,直到将所有人都杀光——皇太极在这条不折不扣的“死亡之路”上还看见不少以跪伏姿态蜷缩在地上的尸体,想必是跪下祈求饶命的。不过他们的下场和那些逃跑者,反击者一样。唯一的不同在于:射杀他们的弹孔是在脑袋上,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最后,那些伏击者们还清理了战场,用他们独有的古怪矛头捅死了所有伤员——皇太极在一些死人身上看到了三角形的伤口。他在辽东时也见过类似形状的创口,是在与短毛军发生过肉搏战后的尸体上见到。这种创口很难包扎,不过相对于对方的火铳和火炮,已经算是不那么犯规的武器了。

大致在脑海中复原了整场战况,皇太极脸上表情愈发阴沉。而这时候他的儿子豪格也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豪格正在努力学习他父亲的做派,刚刚亲自去检查过了那些伏击者挖出来的伏击位,于是也注意到了哪怕最近的死人死马,距离那条战壕都还有百步之遥。

只是豪格由此产生的想法却与皇太极截然不同。

“连对手的震天雷都没逼出来,可真是一帮子废物!”

后金军如今已经知道绿皮在被接近后会丢上一波炸雷,那东西非常可怕,但只要熬过去,就能冲上去打肉搏了。虽然绿皮的肉搏战能力其实也不差,三角锥短矛杀伤力惊人,但在这方面,后金勇士们还是保持着自信的。

所以豪格依然觉得只要奋勇向前,冲到对方面前就能把那些绿皮冲垮。而这里的那些死者本来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只要再往前冲个百来步就行了。哪怕死上一半人呢,剩下一半也足够把对方杀光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从那些土坑来看,伏击者的人数其实并不多,最多也就一两百,面对面较量,肯定不会是大金勇士的对手。然而那些人却半途逃跑,白白被人追杀了好几里地,人都死光了,却一点没能给人家造成什么损伤。

从前后金经常用这一招对付明军,那时候他们常常嘲笑明军的懦弱和愚蠢,如今却也轮到他们自己来品尝这痛苦和愤怒了。

听到豪格气鼓鼓的骂声,皇太极却对这个貌似悍勇的儿子微微摇了摇头。他不认为换了别人就能做到更好,事实上,如果是自己骤然遇到这种情况,反应未必就能好多少。

抬起头,刚想要教训儿子几句,忽然看到手下一名亲军将领匆匆跑来,手中高举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大汗,我的人在地上挖到了这个!”

那将领性格鲁莽,一路小跑过来步伐甚快,恰好遮挡在皇太极身前。就在这一刻,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一声砰然巨响,紧接着,那将领的身体猛然间向前一冲,半边身体炸裂开来,血水犹如喷泉般四处飞溅。

那将领大声惨叫,但惨叫声只持续了极短时间便迅速衰弱下去——半边肩膀连同一条胳膊都没了,从伤口处大量涌出的鲜血带走了他的体力和热量,不一会儿他的身体便只能在地上微微抽搐,几乎是以看得见的速度变成了尸体。

纵然皇太极英雄盖世,此时也不禁呆愣住。但他旁边一名护卫反应却很快,一边喊着“大汗小心”,一边猛扑过来将他推开。这一推正是时候,因为第二声轰响恰于此时响起,皇太极被推开了,但那名忠诚的护卫却替他受了灾——胸腹位置骤然开了个大洞,整个人被打成了两截子,哼都没哼一声便死了。

皇太极身材胖大,猝不及防之下被用力一推,踉跄了几步后便跌倒在地上,然而这一跌却再次救了他一命——随着第三声轰响,他身旁地上腾起一股尘土,溅起的砂石在他脸上擦出好几个小伤口。地面一个碗口大小的深坑证明了这一击的厉害,倘若不是正好跌倒,这一击可就要打在身上了。

直到第三声巨响之后,场中呆楞住的众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亲军护卫大叫着冲过来保护主子,而另外几名颇为勇猛的将领则大吼着跳上战马,抽出刀剑,赤红着眼睛向四周张望,想要找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卑鄙刺客。

然而这种勇猛却为他们招来了灭顶之灾——只听到更多的轰响爆鸣声同时响起,这一回所有人都能看到攻击来向了——那竟然是在足足五六百步之外的一处小山坡!从那处山坡上亮起了好几团火光,然后这几位勇将便都从马上跌了下来。有人是身上开了个大洞,有人则是连同坐下战马一起被打穿,三四个跳上马的人,竟然没一个能幸免的!

这几个人皆身披重甲,但却毫无作用。不管皮革还是铁片,都在身体伤口处一起撕裂崩碎,完全和布帛纸片没两样。看到这种恐怖的杀伤力,一众后金官兵皆是大惊,如今他们算是知道先前那些尸首不全的死者是怎么回事了——不是被火炮打的,而是死于某种射程超远,根本连看都看不到的火铳!

众人皆是惊恐,只有豪格跳出来,挥刀大喊道:

“不要怕,他们没多少人的,冲上去,杀光他们!”

这位皇太极的大贝勒还是有些勇气,连拉带扯的招呼了几十个摆牙喇亲卫,跳上马就要再往那边冲,但才刚刚向前冲出去十来步,便又被打下四五个,全都是一击毙命。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敢冲了,就连大呼酣战的豪格本人也被他的亲卫硬是从马上扯下,拉到马肚子下面躲起来。豪格嘴上虽然犹自大骂,动作却配合得很,脑袋紧贴着地面,连头都不敢抬了。

七七四 天命

“砰!”

“砰!”

犹如催命符般的火铳声不紧不慢一声声响着,中间时不时掺杂着一两声惨嚎,皇太极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汗出如浆。

皇太极作为后金大汗,出行在外身边护卫自是不少。不过这毕竟不是行军打仗,他不可能仅仅为了探查敌情就带个几千上万人过来——此时在他身边也就千把号人,虽然都是最为精锐的摆牙喇护军。哪怕遭遇明军上万主力围攻都是夷然不惧的,可谁能想到会遭遇这种诡异而可怕的超远程打击呢?

从声音可以判断出,对方手里这种似铳似炮的玩意儿数量确实不算多,估计不超过十支。但那射程和杀伤力实在是太惊人了,打得也超准。六百步外,一击毙命!这东西只要出现在世上,哪怕仅仅一支就足够让人睡不着觉了,何况还有这么多!

象豪格主张的那样,冒冒失失全军冲杀过去显然不可行——先前那支被歼灭的兵力可也有一千多人呢。自己手中这千多人虽然都是后金本部精锐,比先前那群金蒙混和杂牌军要强悍了许多,但在绿皮的铳炮面前估计也没什么差别。人家可以无伤全灭前一批,杀光这一批估计也多费不了太多功夫。

上马逃跑也不可行,刚才已经有人尝试过——上马之后目标变大,被打死的几率大大增加。当然皇太极可以下令所有人一起上马,趁乱逃跑。但他相信自己所在位置此刻肯定在对方的严密监视之下。即使所有人一起骑马逃跑,那些绿皮肯定也会优先盯着自己。在亲眼见示了那种大铳的可怕威力后,他可不想用性命去赌绿皮的准头。

前进不可,后退亦不可,然而毫无反应的一味龟缩在这里挨打则更不可行。来自六百步外的攻击并不是每次都能打中,但只要被打中就一定死。这种死神随时在头顶上盘旋的恐惧感实在是太消磨士气了。如果他不能立即拿出对策,眼看着惊恐畏惧的情绪就要在全军中蔓延开来。

……心中想了很多,但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在四下张望了一阵子后,皇太极终于发出指示:

“往那边跑,藏到沟里去!”

——他们眼下所在的方位,恰恰就在绿皮兵前一次设伏的位置附近。这里附近周边一大片都是平地,也就那边有点地形起伏和灌木茅草,所以才会被当作伏击阵地。更远的地方则就是那处小山坡了——那些短毛还真会挑地方。

大汗有了明确指示,那些六神无主的后金军兵立刻就行动起来,也不敢上马,就这么连滚带爬的往那边跑。一群人猫着腰小步快跑向前冲了几十步,在此过程中又付出十余条人命,但大部队终于跑到了先前绿皮的阵地上,然后便往壕沟和坑洞里钻。

绿皮挖的壕沟还挺长,预留的散兵坑也挺多,但毕竟不可能同时塞进上千人去。先到的跳进去,后到的钻进去,再后面的只能挤进去了。至于那些连挤都挤不进去的,只好另外找些土堆,灌木之类的挡一挡。顺带一提:在此过程中,不少人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匍匐前进这一招。当然没经过训练还是以爬行为主,很难看,但至少安全啊!

皇太极作为大汗,倒是不用争抢,早有人给他留好了位置。他提心吊胆的跑到壕沟边上,一头栽进先前绿皮挖出的壕沟中,看着两侧高高的土壁,顿时感觉安全了许多。

“难怪那帮绿皮都爱挖坑啊,原来对付火铳还是这一招最实用……嗯,他们自己就是用火铳的行家,当然最清楚其中优劣。”

后金军从上到下,包括皇太极本人在内,之前都曾多次嘲笑过短毛绿皮军作战先挖坑的习惯,说他们这是给自己准备埋尸之地。然而此时此刻,那些在子弹威胁下的倒霉蛋却是一个个撅着屁股死命朝里头钻,唯恐坑不够深,埋不住自己全身。

眼看着性命暂时无忧了,皇太极的思虑又灵活起来,一直躲在这里肯定不成,还要想法子破局才是。

“鳌拜,吹号求援!”

“嗻!”

他的这名心腹护军首领是绝对服从的,闻言没有任何犹豫,拿起挂在腰间的牛角号便“呜呜”吹起来,号声低沉,传荡四野。

但皇太极的儿子豪格却甚是不解。爬过来悄悄问道:

“父汗,咱们这边离大营可挺远,中途也没个接力什么,号声传不过去啊?”

皇太极冷冷一笑:

“你知道,可那些绿皮知道吗?我才不信他们有胆子留下来赌我没援兵。况且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再让人骑马回去报信,他们总不见得晚上还能隔个五六百步杀人。就算能杀,也不见得能全杀光!”

阴气森森的言辞让豪格打了个激灵,他知道这是父汗心中愤怒之极的表现,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爬开了。

…………

不算太远处,小山坡上,听到号角声的北纬放下了手中狙击枪,轻轻叹了口气:

“一次射击窗口,你我联手,连续三枪居然都没能打中,那家伙还真是有几分‘天命’。”

“运气问题而已,以后咱们再找个机会搞他?”

亲自赶过来担任他副射手的侦察营政委杨杰在旁边建议道,北纬摇摇头,意兴阑珊道:

“狙击枪的射程和威力都已经暴露,以皇太极的狡诈,以后恐怕很难再找到机会了。”

杨杰也是穿越众之一,但却从不像庞雨等人那样,对皇太极这个“历史主角”的身份有什么敬畏感,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块肉。

“狙击枪暴露了,以后再换件新东西搞他就是。皇太极聪敏狡诈,可咱们就欺负他眼界不足,看看他的天赋才智能不能抵得过三百年的文明差距。”

北纬听到这句话,不禁笑了笑。

“也有道理,以后咱们再试试,现在么……”

他举起望远镜,冲着那边张望了一阵,摇摇头:

“果然很狡猾,居然利用了我们的工事,看来是不会冲过来送死了,再埋伏也没意思,撤吧。”

“我注意过了,他们的来路上并没有留接应部队,那几声号角多半是糊弄人的。”

杨杰推测道,北纬也同意他的见解,但随即又看了看天色:

“天黑以后他就可以派人回去求援了,必要时自己也能上马逃跑……我们的人数太少,终究不可能主动攻击。拖延下去,对我军不利。”

杨杰同意了他的判断,于是两人下达命令。不一会儿,原本埋伏在各自战位上,指望后金骑兵还能英勇无畏冲过来的侦察营战士们悄悄移动起来。他们身上都穿着缀满草叶枯枝的吉利服,即使走动起来在远处也很难辨别,看起来就像是一丛丛成了精的茅草灌木,很快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于暮色之中。

…………

当天夜里,大费周折后终于活着回到自家营地的皇太极坐在营帐中,目光炯炯,看着手中一枚光滑锃亮的小玩意儿。

——这正是那名护军首领在被打死前想要交给他的东西,看起来象是个铜壳小管子,一端封闭。皇太极用小刀在上面猛力划拉了几下,露出里面切口内芯还是亮黄色,看来确实是铜做的。

这玩意儿干啥用的?皇太极想了想,放到鼻子边上稍稍嗅了一下,嗅到了一股硝烟味儿。他忽然福至心灵,从怀里拿出先前死人身上新挖出来的那枚铅弹,放到铜壳子开口端试了试,果然,纹丝合缝,大小正合适。

“装药的药筒?至于专门用精铜制作么?”

皇太极想起当年被大金兵打败的明军浙兵火铳手,也是习惯于在身上带一些小竹筒,在每一个竹筒中放上一份火铳所需的子药,装填时一次性倒入。这样可以加快速度,且避免数量差错,抛洒等失误,据说是当年戚家军的故智。

但哪怕戚家军的射手,最多也只是用铁管子做药筒,大多数人还是用的竹管。这短毛在搞什么鬼,居然专门用铜来做这类东西?他们是嫌钱多的没处花么?

皇太极虽然不怎么了解工艺,却也能看出这么一个小铜壳子,其制作水准可比浇铸铜钱要难得多了,花费显然不会少。短毛以前的火铳药子也就是用纸张一体包裹,已经被盛京的火药匠师认为是巧妙之极的构想。屡屡想要设法仿制却又不得要领,而短毛却又搞出了新玩意儿,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搞这种东西?

皇太极直觉中感到这可能跟短毛的火铳射程威力全都忽然大增有关,却又琢磨不出其中奥妙,心下甚是烦躁。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忽听帐幕外有脚步声,过了片刻,他的心腹部下走进来。皇太极看到他,叹了口气,索性暂时转换了注意力:

“鳌拜啊,苏克萨哈的遗骸,可曾收拾妥当了?”

“回禀主子,奴才找了几个汉人裁缝,把他的身子重新缝在一起了。肠子什么,能找到的也都给塞回去了。”

鳌拜跪伏在地上,瓮声瓮气道。皇太极点点头,脸上现出几分悲戚之色:

“若不是他那一推,我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他是替我受过,总要好好收敛才是……另外,让你找的东西,可找着了么?”

“找着了,奴才让人打着火把挖了半夜,刨了个三尺多深的坑,总算把主子爷说的那件东西给挖了出来。”

一边说着,鳌拜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敬奉给皇太极,后者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一枚与他先前所得差不多的长锥形弹丸,只不过要比先前那个大得多,放在手掌心里掂了掂,估摸着差不多足有一两重。

“好家伙,这算是大铳还是小炮?被这么个玩意儿打在身上,难怪连尸首都不全……”

皇太极回想起先前正是这枚弹丸从自己身旁掠过,在地面上凿出个深坑,尘土飞扬,鳌拜找人挖地三尺才将其刨出。如果当时稍稍偏差一分,这东西可就是在自己身上凿洞了。

他先是后怕不已,但在看到跪在身前的鳌拜身体也在微微颤动时,皇太极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鳌拜啊,你怕了吗?”

“回禀主子,奴才不怕,奴才只是有点儿……迷糊。”

在皇太极麾下护军中一向最是勇猛无畏的鳌拜抬起头,脸色颇为青白:

“奴才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打了,能在六百步以外杀人,那些绿皮的铳……实在太犀利了些。”

皇太极沉吟片刻,下令道:

“你去,把护军营的人都召集过来,今天和我出去过的人都要来!还有各位台吉,贝勒,在营里的也尽量召来。”

不久之后,白天跟随皇太极去过伏击现场,同时自身也遭遇到伏击的护军营全体官兵都来到了皇太极的帐幕前,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后金将官和蒙古人。所有人都听说了今晚的事情,皇太极把人召集起来正好方便了他们的信息交流,众人交头接耳的打听着消息,向那些亲历者询问着当时的情况。

但不久之后皇太极从帐幕中走出,直接丢给他们一根短短的,变了形的锥形金属棒子:

“都看看吧,这就是今晚杀死了苏克萨哈,杀死了武衲格,索拜……杀了我们许多大金勇士的东西。不是什么天雷,也不是神罚,就是绿皮军的大铳子儿!”

皇太极很有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等前排众人都将那东西轮番传看了一遍后,方才继续道:

“绿皮军的火铳确实很厉害,今晚他们用这东西打了我三次!可是连一次都没中!所以,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皇太极睁大眼睛看着众人,先前在帐篷中的紧张与担忧表情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张狂与自信:

“在猝不及防之下,如此凌厉可怕的连续三击都被我躲过……为什么?因为我是大金的天命汗,这类邪道外物,终究是奈何不得我!”

“天命在身,这一战,我绝不会输!”

“我们,绝不会输!”

七七五 敌人的装备

“逆天改命,未能成功。”

——这是那天晚上之后,北纬给此次京畿之战前敌指挥部发去的电报,但他并没有就此停止行动。本来指挥部给他的指令就是相机行事,尽量骚扰对手。如果能干扰到对方的战术布局,自然是更妙。

于是在那一次刺杀皇太极失败之后,北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率领侦察营在各处展开了袭击行动。他和杨杰两人各自率领一部分人,或分散或合作,游走于皇太极的主力部队四周,逮到机会就干他一票。

一时间荒原上风声鹤唳,后金方面千人规模以下的“小部队”都不敢出门了,唯恐被再来个一锅端。而若是对手调来更多数量的大军围剿,北纬他们就暂时躲避一二——游击战的十六字精髓被他们用的淋漓尽致。

仗着武器,战术,通讯等各方面都占据着全方位的优势,侦察营的行动力度之大,几乎让前敌指挥部都要担心会不会就此把皇太极吓走,导致整场会战打不起来。

不过他们显然是多虑了,作为真正替大清王朝建立奠定了基础的开国之君,未来的清太宗,皇太极可不是那种会在强敌面前退缩的人。琼海军会介入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虽然他也没料到那些南方绿皮出手竟会是如此的猛烈与凶狠。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与之对敌,自然也不会半途而废。

对于绿皮军凶狠而凌厉的袭击,皇太极经过仔细研判和通盘考虑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采取了针锋相对的策略:

他大胆断定琼海军兵力有限,想要吃掉千人以上的部队只能依靠伏击,而且必须在非常完美,速战速决的条件下才能做到。后金的大部队不可能从此不出营,于是皇太极索性下令后金及蒙古诸部广派侦骑,加强巡哨。不要怕死人,只求能及时发现对手的踪迹,咬住对方。更令两侧岳托和阿巴泰所部向自己靠拢,全力围剿这一小股敌人。

“没什么可怕的,他们也不过是人而已。无非仗着铳炮犀利,以及狡诈诡谲罢了。但是他们的人少!人少!人少!他们只能藏着打,像蛇一样偷偷摸摸咬上一口,真要面对面撞上,我们一波冲上去就能杀光他们!”

皇太极如此激励部下道,为此他还专门组织了许多五百到一千骑的巡逻部队,相互之间保持较短距离,以牛角号,鸣镝,狼烟等手段作为联系。一旦遭遇袭击就立刻大幅度包抄。在绿皮曾经出现以及可能出现的地方,好像大网子一样来回“筛”了好几遍,想要把那些犹如附骨之疽一般的可恶绿皮找出来干掉。

这些招式确实对北纬和他的部下们构成了很大威胁,侦察营武器先进,战术先进,侦察手段也先进,但是他们终究打不了硬仗。正面刚不过,什么都是虚的。对方冲过来你就得退,否则一旦被包围,对手源源不断涌过来,北纬手下一百多人挡不住——至少用仿制五六半是挡不住。

不过北纬的战术素养毕竟是后世正规军校里培养出来的,而且坦率说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还真没遇到过需要他全力发挥的时刻。无论是早期跟明军的纠缠,还是中期在南洋诸岛上与西方人的斗争,在北纬看来都只是小打小闹,仗着成年人的体魄去殴打小朋友而已,玩的一点不尽兴。

如今到了北方大平原上,以区区一百余人面对敌军数万之众,而且对手还是诸如皇太极,多尔衮这些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这才是让他能真正紧张起来的战场环境。

而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北纬将他所生所学发挥到了极致。

——诸如“合理选择作战地点,快速部署兵力,合理选择作战时机,快打快退”之类军事原则,在军事学院的教科书上只是干巴巴几句话,在北纬这里却是当真被玩出了花儿。各种伏击,狙击,欺敌,诱杀……等等手段,尽数施展出来,让蒙古和后金那些仅仅凭着些狩猎经验,便自以为掌握了战争真谛的土包子们大开眼界。

如果那些人能够活下来,并将得到的经验教训传授下去的话,后金军的战术水准肯定会有一个极大提高。只可惜绝大多数人是没这机会的,北纬制定军事行动的最基本原则就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所有伏击都是以歼灭战为原则。在打扫战场时也从不留伤员——虽然理论上说,伤员可以消耗敌军更多的资源。但对蒙古和后金这种野蛮人军队,这一理论作用不大,他们的士兵不会因为看到受伤者的惨状而怯战,反而只会变得更加暴虐。同时将怒火发泄到平民和俘虏身上。还是直接的死亡更能令他们心寒。

不过,这毕竟是一场战争,是敌对双方你死我活竭尽全力的彼此厮杀,稍有不慎便可能送命。北纬的战术再精妙,侦察营武器再好,终究不可能全无损伤——士兵们上了战场,就必定会有伤亡。

…………

在付出了大量代价后,皇太极终于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一名真正的,在这些天来令他夙夜不安的绿皮短毛士兵,当然只是尸体。但包括他的全部武器装备,都被送到了他的大帐之中。

这名绿皮兵是在执行侦察任务时被发现,骑马逃跑时又陷入泥潭,失去了机动力才被包围的。他勇敢的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即使被上百名金蒙骑兵包围,即使那些人反复传达了皇太极本人的令谕——只要他愿意投降,不但可以保住性命,还能得封高官,但那个小伙子却没有丝毫动摇。在打完身上携带的所有dàn yào后,他砸毁了武器,用最后一颗shou liu dàn和几名想要俘虏他的后金战士同归于尽。

此时此刻,他被放在了一条长案桌上,皇太极以及一群后金和蒙古的贵人将领们都围在他的尸体旁,仔细观察着这名大敌——自从北纬出手刺杀皇太极以来,双方已经纠缠了有半个多月,然而直到现在,他们才看到敌人的真面目。

和大部分人不同,皇太极首先注意到的并非对方手中武器,而是鞋子。他也不嫌肮脏,亲手将其扯脱下来,上上下下翻看了许久,发出一声自嘲式的感叹:

“比我穿的还要好。”

——那是一双军靴,牛皮制作。鞋帮鞋面也就罢了,唯独最重要的鞋底,非皮非木,而是一种连皇太极都分辨不出的黑色材料,摸上去有一定弹性,但又十分坚韧。在鞋跟和脚掌等最容易磨损的部位还象马掌一样钉了铁片。

皇太极相信如果不是自己早有严令,又定下了重金赏格,这具尸体还没送到自己面前就一定被扒光了——至少这双靴子是肯定留不住。

接下来他的目光又放到了对方身上,那士兵的军装已经破碎不堪,但布料厚实这一点总是能辨别的。绿皮兵素不披甲,但他们对身体的防护并不轻忽。比如对方头上戴着的那顶盔帽,皇太极拿过来敲了敲,眼睛就是一缩。

“钢的……”

——在他们这边可以用来加工成上好兵器的钢铁,绿皮却只是作为头盔使用。不过从帽盔外面的烧灼痕迹看,这东西必要时大约也被用来当锅子。

至于身躯上,则是套着一件样式古怪的马甲。用几根宽布条固定在肩背上。在前胸部位则分隔成长方形的袋子,里面似乎是放东西的,但已经空了。不过每一个袋子都有夹层,夹层里插放着一块钢片。

皇太极对着这件古怪马夹沉吟了片刻,挥手召来一名护卫,令他把马夹穿上身,绕着转了几圈,方才想明白这袋子的含义——用来放置火铳手必备的dàn yào和其它小零碎,但同时钢片也能起到贴身护甲作用。

“很有意思的想法。”

他评论道,绿皮军很少需要面对面厮杀,对于甲胄防护的要求不似他们后金武士那么高。反而更注重轻便和灵活性。让皇太极更加在意的是——短毛们对于优质钢铁那毫不吝惜的使用方式。

他将那几根钢片抽出来,仔细看了看,还用力折弯了几次,看着它瞬间弹回原状,一点都不变形。

旁边众人眼中都冒出了光,这种质地轻巧,韧性极佳的钢铁无论镶嵌在甲胄上或是打磨成bi shou都很好用。比所谓“百炼钢”都要强。若是做成长剑就更好了,可惜太短。

而皇太极也不小气,当场便将其分赐给了身边的各位贵人。

“拿去吧。”

“谢大汗赏!”

几位贵人纷纷低头致谢,尤其是蒙古台吉,每次南下劫掠,他们对于铁器的渴望比对金银更甚。更不用说是优质的精钢。一把钢制武器在草原上是可以传承好几代人的珍宝。

而在短毛那边,区区一名普通绿皮士兵身上佩带的护甲片,就要胜过我们这边贵人身上最好的传家宝……皇太极在理智上虽然早就想到这一点,但此刻亲眼目睹巨大差距,依然让他的眼眸中闪现出丝丝阴翳。11

七七六 纸上谈兵

看过了衣甲,接下来,他的注意力终于放到了对手的武器上面。

首先就是那支火铳,仓促之间那绿皮兵也来不及做更多破坏,只是在石头上把铳管给砸弯了而已。这让缴获它的后金军将非常高兴,觉得既然是完整缴获了,拿去给匠人看看,没准儿就能仿制出来呢。

皇太极起初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在把火铳拿到手中之后,便感觉这种想法不太可能实现了——其构造之精巧,以及材料加工的细致程度,绝对不是后金技术能够做得出来的。这一点哪怕皇太极本人并不怎么熟悉工匠之事,也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毕竟,整个后金王朝最好的东西,肯定都是他在用。他不需要懂技术,但他很清楚后金的技术上限在哪儿。

不过抱着侥幸的心思,他还是召来了随军的工匠首领,以及技术最好的一个老匠师,让他们这只短毛火铳从里到外好好看了一遍,然后便询问道:

“如何,可能仿造得出来么?”

见对方两个人都是满面为难之色,皇太极暗暗叹一口气,也不逼迫他们了,摇摇头道:

“那么,把这支铳修好,总能做得到吧?”

那工匠首领乃是个满人,对技术并不怎么精通,先前第一个问题能确定不行,此刻却不好说了,便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老匠师。那老匠师自是汉人,只是被后金掳来多年,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能够在后金这种地方活下来,自然也有一套生存哲学。此时将那铳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方才跪下来,朝皇太极磕了一个头:

“回禀主子,这铳管外头奴才倒是可以将它重新捋直,只里面的孔道怕是有了凹凸,打出去的铳子儿到处乱飞,还是不顶用的。”

皇太极不动声色,沉声问道:

“不能换一根铳管吗?”

那老匠师依然磕头:

“回禀主子,我们这边做铳管都是用熟铁皮一层层裹出来。而短毛这根,竟是在精钢棍子上硬生生钻出来的。这个我们实在做不出。而若是换用铁皮铳管,后面的铳身也必要跟着换,那样……跟咱们自己的铳就没什么区别了。”

话音未落,旁边那工匠首领便一脚踢过去,将他踢了个趔趄,同时怒骂道:

“老猪狗,主子吩咐的事情,竟敢一直说不行,回去看我打不死你!”

那匠师挨了一脚,也不挣扎,只默默趴在地上。皇太极自然能看得出来他们是在演戏,也不说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短毛能做出来的东西,我们连修都没法子修么……”

这回那个工匠首领也跪在地上了,一边喊着“奴才无能,奴才该死”,同时连连磕头。

皇太极沉吟片刻,挥了挥手:

“下去吧。”

等到那两人下去了,看看那具尸体身上,还有一件辅助武器,乃是插在腰间皮鞘里的一把bi shou。这个就没必要细看了,短毛的bi shou肯定是极好的,但好是好在钢铁材料上,肯定也没法子复制。

倒是豪格对这把bi shou甚是眼热,皇太极也允诺了会赐给他,但让他先等一会儿。

皇太极再次让先前那个护卫过来,令他将短毛兵的所有装备都穿戴起来,也不管体型差别和衣服上的血污,连同衣裤鞋子都扒下来穿在身上。

之后皇太极绕着这个“绿皮兵”前前后后的走了好几圈,双手环抱陷入沉思。在场的这些后金贵族见状都知道大汗是在思虑破敌之策了。后金能走到今天,遇到的强敌自是不在少数,但每次大汗这样考虑之后,总会有对策拿出来。

所以那些后金贵族也不敢打扰大汗,默默退出帐篷离开了,走前将那些不知就里的蒙古台及也一并拉走,只有贝勒豪格留了下来,站在父亲身边,听他口中默默念叨着:

“这只是一个兵啊,一个绿皮的小兵便是如此……”

…………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红毛侵略者,消灭了海匪军!”

在嘹亮的歌声中,身穿绿衣的军队沿着运河大道滚滚向前。旁边与道路近乎于平行的北运河中,则是一条条满载着军用物资,想着同样方向进发的槽船。船上夫子们也是经常跟着办军需的,但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在行军时还能兴高采烈唱歌的军队,那些年轻人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的自信和笑容,比起大明本土军队那可真是天差地别。

“短毛兵马的士气真是高啊!”

跟随琼海军一起行动的明朝文武官员皆是发出这样的感叹,而更加懂行一些的则关注到另一点:

“他们的行军速度也真快!”

——按照大多数兵书中的说法,以步兵为主的军队,每天的正常行军速度是三十里,这便是“一舍”,若是急行军可以加快速度,但体力会大受影响,而且拖拉掉队者极多,不经过休整补充,根本难以承担作战任务了,若是遭到突袭则必然崩溃。即所谓“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是也。

大明的军队良莠不齐,到如今能达到正常三十里行军速度的都已经不多。而眼前这支绿皮部队,虽说前头窝在天津港足足一个多月没动弹。可一旦出城后,其生龙活虎之姿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恐——他们的行军速度是每个时辰三十多里!一日百里对他们而言只是正常速度。

当然能做到这一点不仅仅是依靠士气高昂,短毛军从士兵的鞋子,绑腿,携行装具,到整体路线的划定,道路的利用……各方面优势配合起来,才能够达到这样的效率。

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张世泽自幼家学渊源,对于祖上留下的兵书战策研习多年,虽然缺乏实际战阵经验,但自觉做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还是绰绰有余。

这一次过来天津,一方面是受长辈嘱托,代表京师各大勋贵家族,来看一看这股新近崛起于南海的政治力量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值不值得他们投入更多——虽然包括自家表妹在内的诸多女眷已经托付出去了,但仅仅有个亲戚关系,和真正视之为靠山力量,那可完全是两码事!

而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想要近距离观摩一下琼镇那名震天下的治军之术——都说琼镇兵马精锐,为大明诸军镇之冠。但以前人们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了短毛的器械精利方面,以及他们充裕到夸张的补给,对于短毛军自身的关注并不太多。

琼海军很大度的同意了他的要求,而在亲身跟着短毛军走了一天后,张世泽感觉自己从前对于战争的概念怕是有点偏差。他从没想到统领一支军队居然有那么多讲究——别的不说,在琼镇这边,仅仅一个行军步骤,各种规矩就让张世泽眼界大开。

张世泽这辈子从没亲自带过兵,打过仗,但他的祖先张辅曾经率大军远征过安南,对于大部队的长途行军极有心得。张辅把他的军事经验写在笔记中留给了自家子孙——这也是大明将门世代传承的核心内容。

按照张辅的记录,大部队长途行军其实是最考验将领统率能力的一件事情。各军争道,辎重运输,天气情况,以及士气好坏等等因素,都对会部队进军速度造成最直接的影响。万人之军出战时,往往前锋走了一天都要宿营休息了,后卫还在原地没出发。若是安排不好,一支军队走着走着便自行溃散掉也不是没发生过。

然而短毛的那几位主要将领似乎并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他们把所有诸如此类的麻烦统统扔给了一个叫做“参谋部”的组织。而在短毛的参谋部中,总体行军路程被划分到了每一天,每天路程又被分解为若干路段。每一段路,同一时间内能通过多少部队,他们全都精确计算出来,并且记录在纸面上。

在短毛这边,行军并不依赖军卒的士气或是将领的鼓动能力,而是变成了一连串很机械,很枯燥的数字。包括哪支部队何时出发,何时宿营,走哪条路,每天行军距离多少,甚至连每一名士兵之间的距离,全都被加入考量范畴中,并通过复杂的计算,汇集成一份份计划。最终,全军便是按照这些计划在行动。

张世泽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们勋贵子弟平时内部聚会,谈论起军事来,他总是能说得头头是道,可谓理论专家。但在别人恭维他的时候,他总是以赵括自嘲,说这辈子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料子了。

自从长平以后,纸上谈兵和书生掌军一样,历来是被作为笑话看待的。然而张世泽这一回所看到的,当今大明最强之军琼海镇,竟然真是依赖大量的文牍和数字在操控着他们的军队,而且还做得很好。

张世泽开始恍然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坐在书斋里看的那些祖先笔记,兵法战策,似乎并非全然无用。打仗好像并不是边军中那些一个大字不识,靠着砍人脑袋爬上来的老军头们所言:只要胆子大,力气大,敢打敢冲,外加运气好一些便能赢的事情。

至少这一回,在胆子和力气都更大,更善于砍人脑袋的鞑子军冲到京师城下后,那些总是在他们勋贵子弟面前卖老资格的边军丘八们全都缩起了脖子。连牛皮都不敢吹了。反而是眼前这些文质彬彬,总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琼海军参谋们,口气中谈论起来,却将那些鞑子军看得好象死人一样——哪怕双方兵力有将近十倍的差距,对他们而言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只需要一板一眼的在纸面上制定出作战计划,然后交给部队去实施就可以了。他们纸面推演中消灭了敌人,实战中也一定能做到——那些参谋们当真是如此的自信。

英国公府的第九代传人,小公爷张世泽的眼前,仿佛被推开了一扇全新大门。4

七七七 曹督公的忌讳

相对于下面小参谋的自信,琼海军的几位高级指挥官当然没那么狂妄,对他们而言,这场战役依然是充满了迷雾和各种可能性——不过,对敌人也是如此。

“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两天后我们便可以抵达通州。在那里建立第一处补给点,之后直接北上,直扑顺义,怀柔,最终目标是昌平。金蒙联军的大本营就设在那一带。”

当天晚上,宿营地的帐篷中,庞雨再一次向唐健,王海阳等人阐述作战计划,这也是最终真正要实行的路线。

对此唐健则是挑了挑眉毛:

“直接从通州就北上了?不去北京城下绕一圈么?走北京往昌平其实更近,道路也好走一些。”

对此庞雨脸上却是泛出狡猾的笑容: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会急着赶去京师救驾,崇祯会这么想,皇太极当然也会。他若是有什么安排打算,肯定都是在那个方向上。但我们走顺义,怀柔那一线,稍微绕点路。不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就统统废掉了。”

“我们的行军速度相当快,后金大部队要调头过来迎战,只能是先以骑兵主力过来拦截,与我军迎头碰撞,这样双方都没有太充裕的准备时间,至少可以避免他们用上最无耻的那招——让老百姓顶前头。”

唐健微微颔首,驱使无辜民众冲在最前,消耗对手的体力与战意,正是后金最爱用的卑劣手段。虽然琼海军在开战前早就商议过,真碰到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只能是照打不误。但在事前能尽量避免当然最好。

皇太极如果料中他们的行军路线,在半途上截击的话,确实很有可能预先准备大量平民炮灰,但如果他们换个方向,后金再想要玩这一手就不太容易了——平民的移动速度跟军队肯定不能比,跟不上军队的脚步。

“另外,避开北京还有个打算。”

庞雨继续道:

“崇祯这个人多疑,急躁,又好揽权,我们的行军路线从北京城下经过,跟后金决战的时候补给线也要经过京城……太危险。干脆绕过去,也免得他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回王海阳也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确实有必要防着点,‘猪’队友太难缠啊!”

三位团长,解席是早就跟庞雨沟通好了,现在王海阳也支持,那么唐健虽然是主官,却也没必要否决,于是他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

“行,那就走这条线……不过这样一来。过通州之后就没运河水路支持了,陆上道路也狭窄崎岖了许多,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眼下他们所走的道路,实际上正是先前贸易公司向北京输送货物的路线。在贸易公司银钱润滑和京师贵人们的权势支持下,这段道路连同相应的运河水道都被彻底修整了一遍,可以说是达到了大明帝国能做到的最佳状态,堪称本时代的高速公路。

可一旦离开了这条超越时代的贸易通道,走到其它路线上,那就原形毕露了。这个时代的道路——硬化路面是肯定没有的,连平整都算奢望。有些路面上的坑洼之大,之深,在下雨天时甚至能淹死人的。

“另外那一带已经接近阿巴泰所部的劫掠范围,我们离开通州之后就要以作战队形前进,而不能只顾速度了。随时随地要防备敌军的突袭,也是一桩麻烦事。”

唐健看着地图道,庞雨则摇摇头:

“根据北纬传回的最新消息,阿巴泰和岳托两路人马已经回撤,与皇太极大部队汇合了。眼下只有多尔衮和阿济格那一路还在外面游荡,但距离后金本队也并不远,显然是打着侧击或包抄的主意。”

“典型的锤砧战术啊:主力大部队持续对敌施加压力,游击偏师找机会一击致命……哼哼,多尔衮的性格和能力,确实也适合执行这个任务,皇太极果然知人善用。”

王海阳在一旁评论道,庞雨则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再好的策略,也要正面打起来才能奏效。后金军想要破解我军的攻势,最实际的战术,还是和我们面对面打一场会战。一战定胜负,而这也正是我们所期望的。”

“所以最核心的问题还是:在哪儿打?”

解席先前一直没开口,此时也加入到讨论中。不过庞雨这一回却只能耸耸肩:

“这个问题现在还无法回答,会战地点是要由双方共同决定的。任何一方都不可能选择对己方最不利的战场。但通常来说,除非对方是十足蠢货,否则也不会遇到对己方最有利的环境。”

“对于后金和蒙古联军来说,对他们最有利的,肯定是平坦的草原地形了。对我们么……山谷中的伏击战肯定最占优势。不过敌军的规模太大,皇太极也不可能钻入那种明显不利的地势中,所以最终很可能还是在平原上开打。”

“但在北方,这种地形太多了,实在是不好选择啊。”

唐健看着地图道,庞雨点点头:

“所以只能到时候再看了,反正对我军的火力优势来说,差别并不大。”

另外几人都不再开口,关于战场的选择,暂时先搁置下来。稍顿了片刻,庞雨又说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北纬那边发电报过来,说他们的侦察营有同志不幸牺牲,可能连武器一起被后金军缴获了。”

“是新型步枪?”

解席立即皱起眉头,庞雨点点头:

“是的,虽然咱们的士兵都受过训练,知道在最不利形势下要破坏掉枪管,但在那种绝境下,是否真正实施了,谁也不清楚。所以假设最坏的情况:后金军方面可能得到了一支还能射击的,射程在三四百米左右的半自动步枪,以及二三十发子弹。”

“正面交战,仅仅一支枪翻不起大浪花,但如果对方用它来搞暗杀,也挺麻烦的。北纬要大家在这段时间里多注意安全,身处在室外环境时,注意尽量不要在一地长时间停留,别给狙击手发挥的余地。虽然估计后金方面没那么快培养出这类兵种,但警惕一些终究没错。”

庞雨将北纬电报中的要求叙述了一遍,帐篷里几个人都没吭声。各人脸上都不太好看——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寄予厚望的新式武器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对方缴获,也着实让人感觉郁闷。

“他们复制不了我们的枪械吧?”

唐健皱眉道,庞雨这回颇为自信的点头:

“这个尽管放心,工业组那边可以保证:枪管和子弹,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技术能解决的。其实另外一些配件也差不多,只是没枪管和子弹那么硬核。”

“那还好,光凭一两支枪,想搞暗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嗯,我们自己要注意,那些明朝官员也要提醒一下,他们对这方面才是一无所知。”

“好的,我会告知他们。”

庞雨点头道。

…………

从第二天开始,琼海军的高级将领们纷纷采取了一定的警戒措施,轻易不再暴露于宽阔地带。包括那些跟随他们一起行动的明朝文武官员,也被提醒要提防来自远处的狙杀。

“根据最新情报,在前哨战中,我们的一些新型枪械落到了鞑子军手里,为防他们狗急跳墙搞刺杀,诸位大人最好换一些不太醒目的衣服,免得成为被优先选择的目标。”

大多数人果断听从了短毛的劝诫,毕竟这几天跟着琼镇一起行军,对于琼海军的火器性能也算是有了个直观了解——在扎营休息的时候,短毛军还会组织一些小规模文娱活动,射击比赛也是内容之一。

哪怕以琼海步枪的射程和威力,都远远超出了他们原本对于火铳的想象,更不用说连短毛都承认那是比琼海步枪更强的新武器了。于是他们更换掉了原本五花八门,花里胡哨的各种官服,转而换上了和绿皮军一样式样的军服,这样混在人群中就很不显眼了。

不过也有闹别扭的,比如曹化淳曹公公,他倒不是对绿皮军装有什么意见,也换掉了那一身醒目的大红蟒袍,但对于琼海军的军帽,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戴到头上。

“为什么呢?”

听到旁人的禀报时,唐健还有些难以理解,反而是旁边解席吃吃笑起来。

“我猜啊,是因为我们的军帽和军服同色——都是绿的。”

唐健嗨了一声,没好气道:

“人家张世泽年轻小伙儿,有妻有妾的都没在意这个,他一老太监忌讳啥呀?”

解席哈哈大笑: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曹督公在京师可也是有外宅的,就因为是太监,才更加忌讳呢。”

唐健无奈摇头,到最后曹化淳终究还是没戴帽子,只用一块头巾包一包了事,琼海军这边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得由他去。

当然这只是个小小插曲,这一路上行军还是很安逸的。部队一路上都向四周派出了巡哨人员,后金方面纵有小股侦察部队,也根本无法靠近。

又是一天以后,琼海军的主力部队进入到通州城内。

七七八 当年故智

通州城距离北京只有八十里地,到了这边,可以说是距离京师只有咫尺之遥。包括曹化淳在内的一干大明官员,在进入通州后都长吁了一口气总算不负天子所托,把短毛的援军给请来了。

所以又过了一天以后,当他们发现短毛的行动方向竟然不是向着京师,而是径直继续向北进军时,一干人的脸都绿了。

曹化淳率先找过来,询问为何不去京师。唐健懒得跟他们掰扯,让庞雨去跟他交涉。而后者自然早就考虑好了如何应付这帮人,见面后只轻描淡写说根据咱们的斥侯侦察,后金大军在前方道路上已布下重兵,似有埋伏在彼。我军与其和他们硬撼,还不如避实击虚,直接攻其本营为妙。

庞雨这些话当然都是鬼扯,不过用来糊弄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曹督公倒也够用尤其是他老人家最近恶补军事知识的手段居然是看三国演义,而庞雨这些话恰巧符合了三国中军师们掐指一算,便能克敌制胜的风度。

再加上短毛军毕竟是在往北边走,是主动靠近敌军而非相反,于是曹化淳也就相信了。他毕竟不是高起潜,对军权没有那种近乎于变态的控制**。况且这是在短毛军中,也不敢拿出颐指气使的态度来。

曹化淳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跟着大军向北走。庞雨倒也曾问过他,是不是先回京师去向皇帝禀报?不过曹督公只考虑了几秒钟便谢绝了这条建议,还是要求继续跟着大军一起行动。

庞雨笑着感谢了他的信任,对他的态度与之前也有所不同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说服力,曹化淳肯随军一起行动,说明他对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很有信心,并不担心会把自己坑进去。

尽管这支部队全军加起来只有六千多人,而对面的金蒙联军号称二十万,真正探明的实数也至少在六七万以上,十比一的差距。曹督公还愿意跟着,也算是够意思了。

全军一路向北,但速度比起之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走走停停,整整三天后才抵达距离通州仅仅六十余里,曾经被后金攻破毁弃的顺义残城。每天只走三十里,标准的一舍之地。而且走一天停一天,多出来的一天干嘛呢用来修筑营垒。

琼海军的土工作业能力在这里充分展示出来:每隔三十里地,便深沟高垒,用壕沟和土墙围拢出一块空地,实际驻扎时再加上重重铁丝网和哨塔木楼,将宿营地守护的严严实实,其严密程度,足以打消任何人企图强袭的念头,夜间偷袭更是不可能。

这也叫没办法,通州距离昌平仅有百五十里,骑兵大队须臾可至。也就是说他们随时处在可能遭遇对方突袭的环境下。面对金蒙联军的机动优势,琼海军并没有太多办法应对,只能拿出大清国一等毅勇侯,曾文正公的“结硬寨,打呆仗”之故智,来对付他主子的老祖宗们了。

…………

深夜,顺义县城的某个角落,被专门整理出来的琼海军营地中。唐健等人再一次集中在临时搭建的作战会议室,接收着来自前方侦察部队的敌情通报。

北纬侦察部队现在已经基本放弃了对敌军的骚扰,转而全力打探敌军动向。他们和主力部队的联系时间从原来的六小时一次改成了一小时一次每到整点时刻,主力部队这边都会打开机器,竖起天线准备接收电报。当然不是每次都能联络上,但只要侦察部队打探到了最新军情,都能在最短时间内通知到主力这边。

随着“滴滴答答”的收发报声音结束,译电员很快将最新情报翻译出来,递送到唐健面前。后者接过看了几眼,脸上现出一丝异色:

“皇太极的主力集群果然开始移动了,但却是向着北京方向而去……他们不打算与我军交战么?”

庞雨听后也是颇感诧异,要过电报看了几眼,又对照着地图比划了一阵,眉头渐渐紧锁起来:

“哼哼,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皇太极也很懂这一套么。”

“什么意思?”王海阳在旁边不解道,“他难道还想去攻打北京不成?”

“他不是去攻打北京,而是吓唬朱由检和北京城里的那群文武官员。”

庞雨哼哼冷笑了一声:

“皇太极在技术上比我们差得远,但是对于人心的把握,可实在是太绝了。”

见作战室中几人脸上依然有疑惑之色,庞雨只得再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你们想一想,北京城里那些人被围困了将近一个月,心弦一直紧绷着,这时候终于听说援军快要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很高兴?”

王海阳随口回应道,没觉着有什么古怪。庞雨笑了笑:

“然后援军没来北京,直接从通州北上了……”

“可能有点失望,但也不至于多生气吧,毕竟我们是在向着敌方进军的。估计就跟曹化淳的反应差不多。”

王海阳继续回应道,而庞雨随即又是嘿嘿一笑:

“那么,如果这时候敌方大军忽然兵临城下,大肆威胁京师周边呢?”

“这个……”王海阳沉吟了一下,“按理说应该也不至于太紧张啊,毕竟皇太极如果有把握攻下北京城,他也不会拖到这时候才动手。”

“但在心理上,这种压力会很大的,而崇祯偏偏又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很差的人。”

解席在一旁撇着嘴道,他现在已经明白对手的意图了:

“奈何不得我们,就去给明朝君臣施加压力,然后再将这种压力转移到我们这边……哼哼,果然是心理战的大师。当年依靠反间计搞掉了袁崇焕,现在又想玩这套。当年故智,又使出来啦!”

“办法不怕老,管用就行。”

庞雨点了点地图:

“他这样搞一下,北京那边肯定会派人来,要求我们向京师靠拢。这样一来我军的行军路线就很容易推断了。他可以从容选择最有利的战场,以及最恰当的战机……”

“我们可以不理会啊。”

王海阳在一旁皱眉道,庞雨则耸了耸肩:

“这就是个阳谋,我们当然可以不理睬北京的要求,但那样一来毫无疑问将大大得罪了朱由检可我们那么大老远跑来是为了啥?吃辛吃苦最终却跟客户翻脸,这种蠢事谁会干?”

“那你的建议呢?”

唐健在旁边询问道,庞雨则很佛系的两手一摊:

“这就跟我从前做工程一样:客户们总会提出种种奇葩的要求,你不能不听,但也不能全听。只能随机应变,从中挑选出对我们有利的条件加以应用。另外,一定要搞清楚客户最主要的需求是什么,在满足他主要需求的前提下,一些细枝末节,达不到也没关系了。”

作战室里沉寂了片刻,一会儿却是王海阳先摇摇头:

“真是烦死了,想要痛痛快快打一仗咋就这么难呢……你们看着办吧,到时候告诉我怎么操作就行。”

说着,王海阳气呼呼走掉了,唐健一声不吭看了会儿地图,也掉头离去。等到解席也离开作战室的时候,他忽然冲庞雨笑了笑:

“你这只不过是推断而已,也许崇祯没那么傻呢?”

“我也期望如此,这样我们就可以按原计划行动了:一路向北,找到敌人痛痛快快干上一仗,结束!”

庞雨这样回答道,然而他的期望在当天晚上就被打破先是曹化淳夤夜求见,说收到京师来人急报,鞑子军大举进犯,要求琼海军立即前往京师守护!

这样的急报一夜之间居然来了两次,到次日天亮时,居然是兵部尚书张凤翼亲自赶来了,并手持天子诏令,要求琼镇立即回兵救援京师。

琼海军这边有电报联系,对于北京的情况并非毫不知情徐磊部下那几百号人可都是整夜在城墙上驻守的。按照他发来的信息,从前日起,确实有大批后金和蒙古骑兵出现在京师城墙附近,大肆放火焚烧附近草木树林民房早就被烧光了。又驱赶来很多平民,做出要攻城的架势,但是被城头上几轮火炮便打散了。

总之就是声势闹得很大,但并没有什么实际威胁。不过莫名其妙的,这两天城里头的气氛却突然紧张起来,各种谣言满天飞。许多人都在叫嚷说是琼镇兵马逃跑了,不来北京了,京师即将不保。

徐磊猜测恐怕是有间谍在城中兴风作浪,已经加强了对大市场的守备和监控。同时也联络了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顺天府等单位出面维持秩序。但后来又听说明朝君臣好像真在合计要给琼镇兵马下命令,便赶紧发电报过来,要大家不用担心北京的局势徐磊本人对于守住北京城依然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张凤翼等人显然不这么想,跑到这儿来便一迭声的要求琼镇前往京师。其实他也不想想倘若后金当真有意围城攻打,你一个文官老头儿怎么可能跑得出来?

七七九 八里桥

面对张凤翼的要求,庞雨原先还试图跟他讲讲道理,指着京畿地图给他分析了一番利弊:眼下我军已至顺义,和京师,昌平恰巧构成一个三角形。而鞑子军主营就在距此百余里的昌平,居庸一带。

这个是不可能轻易挪动的——那么多抢来的物资,牲口,人员,要运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算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往塞外搬运,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我军再走个三五天,差不多便能抵达该地。攻敌之必救,到时候无论洪泰那厮身在何处,他都必须赶回来与我军交战。面对面打一场,我军有必胜把握!

可如果现在回师北京城,也有八十里左右的路程,步兵至少要走两天才能抵达。而到了北京城下又能如何呢?对方拍拍屁股走路,你不还得跟到昌平去挖沙子么?

更何况鞑子军闹出这么大声势,肯定不是只为了让我军平白无故奔波一场,他们此刻必然在一旁窥视,就好像悄悄躲在暗中的狼群一样,只要抓住机会,就会冲出来撕咬攻击!

对方以数万骑兵全力突袭我军数千人,这个胜负就难料了。琼镇援军若败,你京师还能保得住?

庞雨把该说的,该讲的,都给老头子分析透了。但却没有任何作用——老头子明显被吓破胆了,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天子诏令,命尔等回师!

包括他携来的那份天子诏书,也是崇祯皇帝亲笔,其中居然规定了琼镇兵马要在一日之内抵达京师,仅仅通过这些文字,琼海军众人就能感受到一股子轻率,急躁,以及歇斯底里的味道。

崇祯二年,已巳之变的时候,朱由检的心理状态大概便是如此。然而时隔五年,当皇太极再一次重施故技时,这位年轻的天子居然又一次栽进了同一个大坑里。

庞雨现在终于知道大明帝国是怎么败落的了——这位大明皇帝在关键时刻居然跟若干年后的凯申公一样,喜欢玩微操啊!难怪数年后的松锦之战,潼关之战,洪承畴,孙传庭这样的名臣宿将会被活活坑死。

史书上只说是皇帝下诏催战,可诏书中具体说了些什么却没记载下来。但是现在从他们收到的这份诏书来看,朱由检这人在关键时刻沉不住气的毛病是改不掉的,天晓得那时候他又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诏令。

他一个毕生没出过北京城,登基后就没离开过紫禁城的宅男,居然真有胆子视天下如棋盘,把军队和将领当作棋子,用一纸诏书来回调动,当真以为这是在下棋吗?

又谈了几句,庞雨终于绝望,不想再跟对方浪费口舌了。他默默离开帐篷,到外面点支烟,放松一下头脑。

解席也走了出来,也点了一根烟,两人默默吞云吐雾片刻,方才轻轻笑道:

“全让你给说着了,看来你这‘军师’称号还真不是白给的,哈?”

面对解席的半开玩笑式的夸赞,庞雨却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得意的,这就好像两个人下棋一样,尽量调动对方的棋子而已……对于皇太极的棋路,我现在也算摸到一点边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够通过大明朝廷来调动我们,而另外那位,却完全被对手玩弄于指掌之上——朱由检和皇太极,这两个人的段数真相差太远了。”

狠狠地吐了几口白烟,庞雨忽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说,老解,咱们来到这个时代也那么些年了,你确定这个时代确实没什么神仙道法之类,超自然的力量?”

“呃?”

解席一愣,想了想,方才回答道:

“除了咱们莫名其妙穿越时空之外……唔,从没听说过。要真有的话,我们这几年跳那么凶,早该找上门了吧?”

“那就奇了怪啦——我真怀疑是有人给他们下了降头,否则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集体犯蠢呢?比如里面那位,先前林汉龙他们也与其打过交道,觉得他水平还凑合啊。能爬到兵部尚书位子上,怎么也不可能是个蠢货的,怎么这会儿就变得那么昏聩胆小,怎么说都说不通呢?”

庞雨指着帐篷里面,一脸的无可奈何:

“至于朱由检就更不用提啦,每逢大事必犯错。奶奶的,还好意思说人家是亡国之臣?”

对于庞雨的抱怨,解席也只能苦笑:

“王朝末期,都这样啦。我们站在历史高度上看慈禧,李鸿章那些人,不也是觉得他们做了很多蠢事么,但在当时条件下,他们已经是精英中的精英啦。”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抽完一支烟,放松一下情绪,终究还是把话题绕回到当前:

“你打算怎么应答崇祯的要求?”

解席问道,庞雨则嘿了一声:

“昨晚不说了么——客户的要求,不好完全不搭理,但也没必要全听。我敢肯定,如果我们现在当真急匆匆沿直线向北京前进,半途中必然会遇到敌军的伏击和突袭。”

“这么说我们的局势很不妙啰?”

解席皱眉道,庞雨则轻轻嗤笑一声:

“那却未必,我们又不是什么听话的棋子。谁规定下棋的蠢货把我们放入死地,咱们就一定要照着走的?”

“另外,皇太极的策略确实很高明,各种盘外招让人眼花缭乱。只可惜无论他怎么机巧腾挪,还是破解不了最根本的一个问题……”

庞雨轻轻拍打着身旁的一门火炮,冷笑道:

“任他十面埋伏,我们这颗棋子,他啃不动!”

…………

琼海军最终还是向北京城进发了。

恰如庞雨所说:他们毕竟不能完全无视大客户的要求。明朝君臣这么不顾一切的要求回援,他们必须要给大明皇帝这个面子。

不过琼海军也绝不会冒着把自己搭进去的风险,所以什么“一日之内到京师”的昏话是不会去理睬了。部队的行军路线也不是走直线,而是仍然原路返回,先回通州,再沿着通惠河继续向北京进发。

张凤翼对这条路线自是提出了异议,不过琼海军方面既然计议已定,那当然也不会再搭理他。说穿了,他们回师是要给身为大明皇帝的朱由检面子,可不是因为张凤翼的要求,区区一个兵部尚书,他们还得罪得起。

更何况庞雨也对他说了,真要直接去北京,半路上必有埋伏,他说出这话时张凤翼还半信半疑的,然而随着琼海军原路后撤,道路两旁很快出现了骑着马的鞑子军哨探,他们三五成群,稀稀落落的远远窥视着队伍。

如果这是一支明军的话,他们肯定要上来骚扰一下,只需远远的射上几轮轻箭,就可以让明军队伍陷入混乱中。甚至直接崩溃也说不定。当然倘若这真是一支明军,区区五六千人的队伍,有三五个牛录就能正面将其击垮,也用不着玩骚扰了。

可现在他们面对的可是琼海军,一支射程超远的火器部队。无论后金还是蒙古的骑兵,都只敢远远吊着,在其目力极限范围之内观察琼海军的行动——要不是被他们的上司以严令和厚赏双重逼迫着,这帮人早溜了。

即使如此,也时不时有运气不好,或是反应太慢的人倒了霉——琼海军是以步兵为主体,但他们并不是没有马匹,事实上这支部队中配属的骡马数量恐怕不比后金兵少,也就跟蒙古那种习惯一人双马,一人三马的草原游牧民族不能比而已。

琼海军的牲口大部分是用在了辎重队上,但巡哨和游骑肯定也不会缺乏马匹。北纬先前带走了大部分,不过随着几个主力团的到来,各团也有自己的侦察和巡哨人员,此时被组织起来,分散在大部队四周,专门负责对周边区域进行战场遮蔽,驱逐对方侦骑。

这些巡哨部队以班排为小组,每个人都配备两匹马,在其负责区域之内一圈一圈来回转悠,若发现有敌军出现,便换乘体力充沛的备马,冲上去来个排枪齐射……

虽然他们装备的还是“老式”琼海步枪,却也足够让那些骑射距离不超过三十米的金蒙骑兵知道什么叫武器代差了。对方人数只要少于一百之内,根本就是单方面屠杀,而如果敌人聚集起大部队想要报复,就往大部队旁边靠拢。从主力部队中派出一个连队接应下,便足以让对方知难而退。

随着陆陆续续的枪声不断响起,张凤翼终于相信了关于后金军有埋伏的说法。毕竟他也知道:如果琼镇的行军路线符合对方预期,那敌军肯定不会有什么动作,安安稳稳等着对手踩入陷阱就行。而像这样摩擦不断的,肯定是想要施加干扰了。

不过琼海军的行动并不受敌军干扰,他们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行。仅用一天时间便退回通州,又在城里休整了一天。次日凌晨,全军离开通州,沿着通惠河向京师进发。

但是才走了没多远,在一处桥头附近,庞雨走到唐健身边,向他说道:

“差不多了,就在这里吧。”

唐健颇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

“就在这里打?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庞雨笑了笑:

“也没什么特别的,其实对于我军来说,只要地方足够空旷,在哪儿打都一样。只不过这地方,在我们的时代,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

他抬手指了指全军刚刚通过的那座高耸桥梁:

“那座桥建成于正统年间,本名是‘永通桥’。但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它却是以另一个名字而广为人知……”

“那便是‘八里桥’。”

:。:

七八零 战争机器

“原来这里就是八里桥啊……”

唐健轻轻嘘了一口气,又看了庞雨一眼:

“你昨晚的分析……确定皇太极一定会来吗?”

——前天晚上,当琼海军回到通州之后,北纬那边忽然发来电报,说失去了对后金主力部队的监视,对方大军目前下落不明。

能够让北纬的部下都无法继续保持监控,说明皇太极那边必然是采取了最大程度的驱逐和警戒手段,才能将琼海军的侦察人员暂时赶开。但也说明他接下来必然有大行动,才会表现的如此谨慎。

庞雨为此要求部队在通州停留了一天,等待北纬更进一步的情报——以北纬侦察营的能力,就算暂时丢掉了目标,很快也能找回来。如今正逢关键时刻,军队行动自当以谨慎为先,所以即使张凤翼和曹化淳两人先后过来催促了几次,庞雨也都设法用话术敷衍过去。整整一天时间,军队始终停留在通州没动弹。

到了晚上,果然有新的情报送来,北纬虽然还没找到对方主力,但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他判断对方大军已经越过北京城,正在向通州这边迎面过来。

有这个程度的情报已经足够了,于是当天晚上,庞雨就此进行了一番分析:

“正如我前次所言:任何一名成熟的统帅都不可能指望获得完全合乎自己心意的开战条件——我们不能,皇太极也不能。对他来说,能够伏击或者突袭我们当然是最好,但即使他通过谋略影响了大明朝廷,我们的行动也已经告诉他:我军不会按他想象的路线行动,也不会给他突然袭击的机会。”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大军一旦出动,不可能毫无收获的再缩回去。皇太极所统率的毕竟是一支联军,蒙古人就算再怎么信服他,也不可能像狗一样被他带着到处遛。尤其是在最初的策略失效后,他必然要尽快拿出弥补之法,重新稳定住人心。”

“所以皇太极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他既然主动向我们这边过来,显然是已经决定了策略——打不了伏击,便改为从正面截击,和我军打一场面对面的会战,对于他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而通州距离北京仅仅一日路程,我军明日出发,必然会在半路上遭遇到后金主力的截击。与其这样,我以为不如在出发后不久,干脆找个地方,立下阵势,等着皇太极主动来找我们打。”

“如果他不来呢?”

当时唐健如此问道,庞雨则哈哈一笑:

“那简单啊,我们再退回通州好了——反正离得近,随时可以回城。我军在这儿晾了他一天,实际上就是提醒他了——我们并不是只有猪突向前一个选择。”

“而只要我军在通州待着,皇太极也不可能去攻北京,双方这样耗下去,对他不利。所以只要我们摆出野外会战的架势,距离城池又不是太近,他就一定会主动过来,与我军一决胜负!”

——这便是昨天晚上庞雨的战情分析,此时听唐健又一次这样提问,庞雨略略思索了片刻,仍然自信点头:

“他一定会来。”

唐健看看他,想起这段时间庞雨对敌军动向的猜度基本都正确,于是便举起一只手,向周围传达命令:

“全军,停止前进,构筑阵地!”

“停止前进!”

“构筑战位!”

“炮兵放列!”

……随着唐健的指令被传达下去,各部队按照之前早就安排好的顺序分散开来,开始布置作战阵地。到了这一步庞雨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他只负责寻找战机,最多再找个战场,具体怎么打,还要看唐健他们的本事。

实际上这会儿正在发号施令的主要是马千山,因为这个作战阵地是以炮兵为核心布置的。五六千人的兵力,按照古代战争模式占据不了太大地方,但如果是现代军队,将近大半个师的兵力,其作战宽度少说也有十几公里了。

琼海军既不属于古代军队也算不上现代军队,算是介乎于两者之间,布设的阵地也是不大不小——在习惯于打肉搏战的明朝将领眼中,他们的阵地单薄到可怕,只要一阵冲锋便能突破。

但是在习惯于用炮兵威力来衡量一切的马千山看来,眼下这地方供他腾挪的位置还太少了点。人员过于密集,只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勉强凑合而已。

好在阵地小也有阵地小的好处——只用一两处炮兵阵地可以完全覆盖周边,马千山找了一处制高点,站上去观望片刻,便迅速划下区域,让炮兵依次放列,同时其余步兵也据此开掘战壕,布设铁网,忙得不亦乐乎。

片刻之后,他又找到庞雨:

“你确定对方会从两路进攻?”

“很明显么,北纬发来的电报,说一直没发现两白旗,而以皇太极的精明,他不可能让这支部队错过决战的,那必然是单独组成一队,等着在关键时刻来个两面夹击。”

其实对于战场该如何布置,他们之前都反复推敲过,各种优选方案,备用方案,第三方案……等等,早做了一堆。老马这时候跑来再确认一遍,不过是为了求个心安罢了——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个机会也是千载难逢啊,心中难免有些忐忑的。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马千山便不再犹豫,按照预先计划将部队沿着通惠河一线部署开来。虽然通惠河在这一段并不是很宽,也不算太深。但是对于琼海军来说,一条壕沟加上铁丝网便足以构筑成坚固防线了。那么一条宽度和深度都足以行船,底部还满是淤泥的河流,对于这个时代骑步兵的阻拦作用怎么估量都不过分。

这条天然防线上唯一的破绽,便是那座桥面宽度达到了十六米的永通桥,十六米对于这个时代的道路来说绝对属于通衢大道,敌军如果从河对面攻来,肯定会把夺取这座桥梁作为最主要攻击目标。

不过琼海军对此也早有准备,倘若对方到时候当真企图从河对面突袭夺桥,自有秘密武器会让他们好好喝上一壶。

以通惠河为依托,马千山排列出了一座较为扁平的阵地。左右两个团分别扼守一头,而炮兵阵地则放在了中间,随时可以支援各个方向。

这个阵地的中央位置看起来较为薄弱,而且把火炮阵地放在这里,很容易诱使敌军统帅做出中心突击的决定,但这恰恰是一个陷阱——如果敌军当真敢这么冲,两翼便可以打出交叉火力效果,让不熟悉热兵器作战的本时代军人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火力网。

最后一个团是作为总预备队,用于弥补各条战线上可能的失误,以及向外攻击时的前锋。经过一番你推我让,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第三团,理由是他们在辽东实战经验最充足,正适合干这项最繁难的工作。

当然解席对此是不太满意的,但唐健和王海阳共同决定的事情,他也只能老实服从。于是在下令让三团指战员分散开来,协助一二团挖掘战壕,布置阵地后,解席气鼓鼓的走到了庞雨身边,看着他正在跟几个明朝军官交涉。

——这几人正是之前吴三桂留下来,在琼海军中充当耳目的心腹家丁部下。此刻眼看大战在即,他们便过来告辞,准备去向家主报告了。

“去跟你们的小将军……嗯,还有老总兵打个招呼,今日之内,大约就能决出胜负了。到时候怎么选择战机,由他们自行决定吧,相信他们会找到好机会的。”

庞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那几位辽镇军将只以为是在鼓励他们,也连忙陪笑。殊不知庞雨这时候却是想起了吴三桂历史上的多次“华丽转身”,那小子抓机会的能力绝对毋庸置疑,再加上有他精通京畿地理的马贩子老爹带路,庞雨相信他肯定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

等到这几人翻身上马,飞驰而去后,庞雨便和解席一样,也没什么事好做了。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笑了笑,索性便前往永通桥头,与一帮子“闲散人员”站到一起。

所谓闲散人员,当然就是指那些明朝官员和武将了。虽然这会儿他们也都换上了短毛的绿军装,但是对于琼海军的整个军事体系,这帮人是完全插不进手的,此时只能站到永通桥上,免得碍手碍脚。

永通桥的桥面非常高耸,这是为了保障桥下中间一孔有足够高度,让往来漕船不需要放倒船桅便可通过。故而在当地素有“八里桥头不落桅”之说。

而这会儿这地方正好被当作一个制高观察点——位置高,脚下砖石桥面平坦,站得正好啊。桥栏杆上还雕刻着许多形态各异的石狮子,一帮明朝官员扶栏而立,看着眼前这支军队以惊人的速度分散开来,并重新排列组合,摆出了一幅临战态势。

虽然并不能理解琼海军将阵型布置成这个样子的意义,但通过那些军人们坚定果敢的动作,迅捷娴熟的配合,那些大明官员至少能感受到——这是一架极为恐怖的战争机器。

而现在,它已经张开了獠牙利口,就等着猎物送上门。



七八一 前哨战

“战斗,是敌对双方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的碰撞,它以流血和破坏的方式进行。它是最核心的军事活动,其它所有军事活动,全都是为战斗而实施的。”

——《战争论》,克劳塞维茨。

而主力会战,则是效率最高的战斗方式,几万人要分出胜负,零敲碎打的话,可能几个月都决定不了。但是只要打上一场主力会战,那么在一天,甚至半天之内,数万,或者十数万人的生死存亡,以及与之相关的政权,国土,以及历史,全都将由此决定下来。

当然,为了这场会战的胜败,双方在之前都会做上许多功夫,可能是长达几个月,甚至数年的精心准备,但无论如何,最终还是要以一场大战来决定。

——此时此刻,庞雨便沉浸在战前的紧张和期待气氛中,而解席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两人默默无言的站在那里,桥下的人声喧嚣和桥上风声混杂在一起,带来一种奇妙的史诗感。

很有意思的是,那些跟随他们一起行动的明朝人士,包括张凤翼,曹化淳和小公爷张世泽等人,之前总爱往他们这边凑的,这会儿明明看到庞雨和解席两人站在这儿,却没有过来,而是自顾自躲在一边自行议论。不知道是因为大战在即,同样感受到这种肃穆气氛,不敢上来打扰呢,还是另有想法,不想让短毛知道。

但反正也无所谓了,他们不过来正好,这边也懒得搭理,正好安静一会儿。

两人站立了片刻,解席却忍不住开口道:

“你觉得皇太极会在这里和我们决一死战么?他可不是若干年后的僧格林沁,没有死保北京城的必要。若是发现咱们的刺猬阵太硬,啃不动,调头就走,我们也奈何不得他。”

“确实如此,但那样并没有解决问题,只是把大战延后而已——皇太极的目标是消灭我们,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我们依然可以追到他的大营去。”

“骑兵速度快,那是在轻装前提下,除非金蒙联军愿意放弃掉这几个月来抢劫到手的大部分成果,否则他们迟早必须和我军打上一场。而就算皇太极能做出退避三舍的决断,他的部下和盟友也未必肯。后金是个部落联盟政权,皇太极虽然大权独揽,却也没到可以言出法随的地步。”

望着桥下渐渐成型的炮兵阵地,庞雨轻轻笑道:

“我估计,只要老马别存心炫耀,一接战就打出个弹幕齐射,让他们全军都丧失了勇气,皇太极才好顺水推舟地做出撤兵决定。否则,在真正被炮弹砸到头上之前,那些强盗是不会主动认输的。”

“但愿如此……”

解席似乎并不抱太大希望,但也没跟庞雨争辩,只是轻轻拍打着桥栏杆上的石头狮子,低声笑道:

“这一仗打完,不知道这些狮子还能剩下来多少……永通桥的石狮子,也许会变得和卢沟桥一样有名啊。”

“到时候找人来修补就是,用最好的汉白玉,找最高明的匠师。”

两人刻意的说了一些闲话,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样反而更显得紧张,于是都不再开口。

就在琼海军大兴土木构建阵地的同时,后金与蒙古的侦察骑兵又远远出现在了他们周围,就好象一群草原上的鬣狗,远远盯着猎物。

之前只要他们胆敢接近,这边就有专门的猎兵和游骑兵小组前往驱赶。但是这一次,不再有人去赶他们了。只要对方不是接近到火枪射程范围之内,就懒得理会,任凭对方远远观望,窥视虚实,这里都不予理睬。

——很明显,琼海军这是摆出了邀战的架势,就看后金军敢不敢应战了。至于对方怎么把消息传回去,这个自然不用短毛来操心。倘若对手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们也不可能在京畿腹地压得明军连城都不敢出。

果然,不久之后,便听到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牛角号声,而且是此起彼伏,犹如狼群一般从四面八方响起,如果是明军部队,听到这种四面皆有呼应的声势,难免会产生已经被包围的感觉,军心士气自然大沮。

但在琼海军这里,却是没有任何反应。正在修筑工事的军兵依然在埋头苦干,而已经完成了本部阵地的士兵则在军官带领下席地而坐,默默休整。又或者擦拭枪械,清理弹药,甚至没人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一眼,整支军队犹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因为他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

时间慢慢的过去,随着太阳渐渐爬上正中,琼海军的作战工事早已完成。所有将士都静坐待命。更有炊事班提早埋锅造饭,把预先准备好的伙食加热后送到阵地上,让大家能吃到热乎的。

接近中午时分,太阳快爬到最高角时,阵地上的平静被打破了——从远处地平线上,忽然接二连三升起了红色的信号弹,那是北纬侦察营的成员,在遭遇敌军时所发出的紧急信号。

这里立刻派出游骑兵部队前往接应,在一阵断断续续的枪声响起后,游骑兵们护送着几名衣衫破烂,满身尘土的侦察营战士回到了阵地中。

“敌军主力!骑兵大队!四到五万人!距此还有十里!”

那几个侦察兵虽然都已经精疲力竭,但还是坚持着跑到唐健等人面前,把信息大声吼出来,然后才被人搀扶下马,转去喝水休息。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王海阳在听到这句话后,把手中咬了几口的馒头丢下,看着庞雨笑道:

“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原以为今天要白等,都准备下午撤回通州,明天再来了。”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对方回应,便急匆匆朝二团阵地走去。而庞雨只是笑了笑,对场中剩余几人道:

“庙算阶段结束,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了。”

“交给我们吧。”

唐健也站了起来,不过他不象王海阳那么急躁,而是很沉稳的把手中馒头蘸着饭盒中汤水吃完,还擦了擦手,才从容走向一团阵地。

庞雨自然是跟解席一起,前往了三团位置。其实用不着他们专程回去下令,下面部队在看到那些信号后也早就反应过来,此时已经各就各位,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此后,陆陆续续的,又有零散侦察兵先后返回——大战即将开始,北纬给他们下达的最后命令是回来与主力部队会合,以增强琼海军较为薄弱的骑兵力量,准备用在后续战斗上。

又过了片刻,阵地的东北角方向,天空中再一次升起了红色信号弹,于是这边再次派出游骑兵去接应。但这一回却与之前几次略为不同——前几次只要游骑兵赶过去,逡巡在周边的金蒙骑兵就好像面对狮子的野狗群一样纷纷逃开了。但这一次,游骑兵过去之后,并没有能很快回来,而是在那里乒乒乓乓的和对方干上了。

远远望去,只见地平线上尘烟滚滚,枪声不断,似乎是有一支敌军胆大包天,又或者是完全不顾生死,居然与游骑兵们正面干起来了?

这种场面可不多见——金蒙骑兵在明军面前是凶恶的敌人,可对于琼海军来说却只是些武装牧民而已。他们的轻弓软箭连五十米都够不着,在这段时间的接触战中,很少有敢于跟琼海军硬打的。

眼看光靠几十名游骑兵搞不定,唐健招招手,将叶孟言喊了过来。

“小叶,你带警卫连过去接应下。”

没等叶孟言搭话,旁边魏艾文先冒出头来:

“还是我去吧,我们二团靠的近一些。”

眼看要被人截胡,叶孟言顿时急了:

“我们的装备好!”

——作为白燕滩主基地的保卫者,驻守短毛老巢的“御林军”,警卫营是除了侦察营之外第二支装备有最先进半自动步枪的部队,虽然还没能全员换装,但至少有一个连是配属了新装备的。叶孟言这会儿准备拉出去的正是这个连,他们甚至还有几支冲锋枪,就算面对上万敌军也敢正面怼。

于是最终还是小叶带人出去了,眼看着足足上百人呼啦啦迎过去,那边的蒙古骑兵居然还主动迎上来,当真是疯狂至极了。

不过在飞行的子弹面前,人类的勇气毫无意义——噼噼啪啪一轮齐射之后,那些残余的蒙古骑兵终于认怂,灰溜溜退走了。而不愿意走的,则全部躺在了地上。

于是这场小小的前哨战很快便告结束。过了一会儿,叶孟言却是陪着北纬以及他的副手杨杰回来。

——他俩率领着侦察营的主力,包括这些天来在野外餐风露宿,以及作战中出现的伤员病号也都和他们在一起,于是其中大部分人的备用坐骑都用来拖担架了。

另外还有许多战马两侧驮着奇怪的大箩筐,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严重拖累了速度,这样才会给敌军缠住。包括北纬杨杰两人的脸上身上也都有沾染了些血迹,但他们本身并未受伤,而且人看起来还挺精神。



七八二 小插曲

“难怪敌军死咬着不放呢……他们发现你们俩是指挥官了?”

庞雨这时候也赶过来,看见北纬那狼狈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按理说北纬一向把自己隐藏得不错,他们的战斗服也没有官兵区别,不应该被人注意到的。

后者果然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原因,我们前几天在路上碰到许多蒙古骑兵,正在四处搜捕平民,并试图把他们驱赶到一起聚拢起来,我看他们动机不良,便设了几次伏击,宰了几个看起来最活跃的家伙。”

“杀得好,他们肯定又是想搞驱民在前那一套!”

庞雨愤然道,这里是大明帝国的核心地带,人烟稠密,虽然经过好几个月的战火摧残,野外乡间依然有不少零散分布的村落。这年头消息传递极为缓慢,有些偏僻的村子几个月都没人外出,也不知道外界消息,恐怕直到被金蒙强盗打上门,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变化。

“但即使如此,也不至于让你们被这么撵啊?”

庞雨还是颇为不解,北纬却只是耸了耸肩膀:

“我们打死的蒙古人中可能有个大人物,当时我开枪狙杀他以后便听到周围有一大群人在嚎哭,然后就仿佛是捅到马蜂窝了——那些蒙古人疯了一样到处追着我们打,哪怕被我们连续打死了好几批,也还是不依不饶的冲过来拼命。”

庞雨不禁失笑,这不正是明朝将领最喜欢的干的事情么——“以鸟枪打中穿红甲夷人落马,夷被拉去,贼众乃大哭而走。”——庞雨记得先前在明朝兵部的塘报中就看到过好几次这种言论了,没想到今天北纬也唱了这么一出。

当然北纬是没必要虚报的,看蒙古人的反应,估计杀掉的至少是个台吉之类,说不定在史书都有留名的那种。不过现在已经没人在乎他的身份——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还不知道要干掉多少大清王朝的开国将帅呢,个把蒙古贵族,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这时唐健那边也和杨杰交流完毕,大致了解过这段时间侦察营的行动,走过来下达了新的指令:

“你们辛苦了,但是现在还不能休息,北纬你去把还能战斗的侦察人员重新组织一下,游骑兵也交给你指挥,准备配合接下来的战斗。”

“是!”

北纬没有任何推诿之意地接受了命令,并朝唐健行了个军礼。后者默然回礼。之后北纬和杨杰自去整理部队。

而庞雨则有些好奇的跟他过去,想看看让北纬干冒风险也要带回来的那些箩筐中装着什么好东西。结果却愕然发现打开箩筐后,里面居然都是一个个小孩子。从四五岁到七八岁的都有。或者年龄还更大一些,但因为这个时代的平民儿童大都营养不良,身材极为矮小,看起来普遍都很幼龄。

庞雨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看着北纬和杨杰等人仿佛在变魔术一样,从一个个大箩筐中把小孩子抱出来,有的甚至一箩筐里塞两个。

“我说,你们这是……?”

庞雨隐约猜到点缘故,但觉得北纬不象是这么心慈手软的人啊。但后者只看了他一眼,却保持着高冷人设并不说话。倒是杨杰在抱出几个小孩子后走了过来,朝庞雨叹了口气:

“这些都是我们在路上碰到的平民孤儿。后金和蒙古的劫掠部队到处抢夺人口,但他们只要青壮年男子和年轻女性,老人和小孩撞上了就顺手杀掉,没碰到也懒得理会。我们经过好几个村子,里面除了死尸,就是一些侥幸逃得性命,却失去了亲人的老弱孤残。”

“我们已经尽量狠下心了。对那些年老体衰,走不动路的老人,以及受伤和生病的人员,只好把他们留在当地,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可是这些小孩子……不带上,就是死路一条。”

庞雨看了看那些刚刚从箩筐里被抱出来的小朋友,身处在军队包围之中,四周围都是手持武器的精壮汉子——尽管那些孩子已经知道这些绿军装不会伤害自己,却还是表现得很害怕,睁大着乌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同时不自觉地聚拢在一起,就像是一群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

难怪侦察营会被拖累速度,以致于竟会被一群蒙古人围上……庞雨知道北纬这家伙表面上总是一副冷酷模样,实际上心肠软得很。尤其是在这一方面。上次去山东,也是救助了一帮子孤儿回来,这回又是如此。

估计他战后又要带着一帮小朋友回琼州了,不知道他老婆林程程会不会再闹腾——老公每次出门都会带一大帮小孩子回来,偏偏却嫌自家老婆年纪太小而不愿意跟她生孩子,林程程大约也挺头疼的。

当然北纬的家事就轮不到外人来操心了,这时候唐健等人也走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况亦是哑口无言。

大战在即,总不能让这群孩子留在作战阵地中。但也来不及将他们送回通州,只好找了一处比较偏僻,不太可能遭到攻击的侧翼阵地,把孩子安顿在那里的壕沟中。

只是那些小孩子看见大人们要把他们往土坑里带,却都被吓得抱在一起大哭起来,显然是误以为要被活埋了——他们之前大约看见过类似的惨剧。后来还是北纬和杨杰出面,又从炊事班拿来了馒头和面饼分发下去,才让孩子们平静下来。

在食物的诱惑下,那些小朋友们终于还是乖乖排好队,在坑道中排排坐下。然后便有炊事员过来,拿着一箩筐馒头挨个儿分发下去。而每一个拿到食物的小家伙,所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先把馒头塞进怀里,也不管身上又脏又臭,同时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如果不是坑道中就这么点地方,肯定要找个偏僻地方藏起来慢慢吃。

杨杰在一旁看到这幕景象,只是无奈摇头,转身朝庞雨说道:

“没办法,我们每次给他们分发食物都是这样,怎么说都改不过来,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可以理解,这些孩子之前肯定吃了许多苦……都是后金和蒙古造的孽啊。”

“大约这就是上天把我们送到这个时代来的原因吧。”

解席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已经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此时忽然接口,语气中却尽是昂扬之意:

“不管将来局势如何发展,至少今天,我们会给那些受到伤害的人讨个公道!”

…………

在这桩小插曲之后,阵地上又一次安静下来,明明是大战即将来临之前的沙场,却呈现出一种很古怪的宁静。而就在这一片万籁俱寂之中,便可以听到远处的喧嚣之声。犹如逐渐逼近的海潮浪头,向着此地翻卷而来。

——数万人行军,而且是以临战姿态的集中行动,所谓“声震数里”决不是夸张。此地又是华北大平原,地势平坦,视野良好。此刻虽然还看不到敌军本身,但在那个方向上,漫天烟尘,以及被惊飞的鸟雀都清晰表明了那支大军的到来。

此时此景,却让庞雨不由得回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日本战国电影《天与地》,其中当武田氏军团从清晨的雾气中走出,逐渐在地平线上呈现出大军全貌的镜头,曾被称为是电影史上最为经典的大场面之一。

然而那位黑泽明大导演纵然舍得砸钱,充其量也就雇个上千号群众演员了不得了,再不可能真正组织起数万大军来。至于后世用电脑特效制作出的群体镜头规模虽然宏大,却终究跟实际还有些差距——哪怕再高明的导演,再先进的技术,也终究营造不出这种真实大会战的气势。

今天天气很好,能见度很高,借助望远镜的帮助,琼海军一众军官站在高坡上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见那个方向尘土飞扬,时不时便有一小队飞驰着的骑兵从地平线上陆续跃出,显然是围绕在对方大军周边的游骑巡哨。

那些骑兵活跃得很,一边纵马奔腾,一边还发出犹如野兽般的啸叫声。之前的漫天声势有很大一部分便是这些骑兵制造出来。

那些人胆子也很大,有些直接朝着琼海军阵地跑了过来,朝着这边大声斥骂。不过靠得最近最近,也是在距离五六百米左右便调转了马头——很明显,他们知道琼海军的步枪射程,而且还是五六式步枪的射程。估计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北纬他们好心“教授”给对方的知识了。当然学费比较贵,是要用人命来抵换的。

马千山嫌烦,转头问唐健道:

“要不要用火炮轰一下?”

用大炮打骑兵在这个时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为这年头的炮弹大都是实心弹,命中率很低。但琼海军这边,哪怕青铜炮也都用的是爆炸弹,而且火炮数量众多,一次齐射覆盖一大片区域,那些看似耀武扬威的家伙实际上是在老虎嘴巴里跳舞。

不过唐健看了看前方天际线,摇摇头:

“算了,马上对方大部队就到了。到时候再给他们一个热烈欢迎吧。”

果然,不久之后,远方的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了一些晃动着的小点。然后便渐渐在视野中扩大,清晰,原来是一面面飘扬着的旗幡。以及竖立起来,密密麻麻犹如丛林一般的长枪。

在“咚咚”的战鼓声中,旗幡和枪林越来越高,最终跨过地平线,展露下面的人群。一队又一队,一排又一排,犹如海潮一般的行军阵列,覆盖了所经过的一切土地。

皇太极的大军终于到了。

七八三 开火

虽然说是各自下去指挥部队,但在不知不觉间,琼海军诸人还是都集中到了炮兵阵地之前。

——这里是周边一带地势最高,视野最为良好的地方,被马千山用来安置了他的炮兵,而其中视野最好的一个小山坡,便在上面设立了指挥阵地。

把指挥部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看周围容易,周围看他们也很容易。如果是和拥有火器的对手交战,他们肯定不敢如此托大——人家一轮炮火覆盖就能摧毁他们的指挥体系了。

但这不就是欺负后金没炮么?至少没有能跟着部队走的野战炮,而即使后金兵有本事把缴获到的明军火炮拖过来,以这个时代火炮的发射速度和炮弹威力,对他们也构不成多大威胁。

他们的对手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大家通过望远镜,很快便注意到对方的阵形排布极为稀疏,几个大方阵之间更是分得很开,完全不像是冷兵器时代的作战队列——很显然,对手是在畏惧着他们的火炮。尤其是那传说中的“火龙炮”。虽然只在海南和山东各用过一次,但其名声却早已轰传天下。

孔有德投靠了后金,皇太极对于琼海军的火箭炮肯定是有所防备。但再怎么防备,也不可能不过来与之交战,所以便采用了这种大大违背本时代军事原则的散兵阵列。

当然这毕竟只是一群外行人闭门造车臆想出来的战法,跟后世真正的散兵线战术还相差甚远。而且他们实际上多虑了,琼海军这一次出战,并没有携带火箭炮。

——火箭炮这玩意儿威力巨大,杀伤超强,但使用起来也有诸多限制。而最核心一点是要能打得到目标才行。

琼海军之前几次以其对敌,要么是大范围覆盖海上船队,要么是打击城寨之类的固定目标,都是比较容易瞄准的。而这一次,在草原上与敌骑兵集团作战,对方行动灵活,火箭炮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尤其是火箭炮在齐射之前会有个单发试射,验证射击诸元的步骤,打海上船队,打路上城寨,试射一下无所谓。但如果对手是骑兵集团,看到有单发火箭落下来,还不立刻转移么?后续打击跟不上,其巨大威力就发挥不出。

另外火箭炮还有个问题是发射时污染太大。一轮齐射后整座阵地上遍布烟尘,人在其中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说进行操作了。所以琼海军对于陆地火箭炮的使用向来是一锤子买卖,一场战斗中通常只用一次,要么不用,用就要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而这一回的作战阵地总体比较狭小,没有足够的开阔地,实战中若是胡乱使用,尘烟把自家阵地给覆盖了,那才叫笑话呢。

故而这一次,琼海军的舰队虽然也从南方运来了几套火箭炮发射架,却被留在了天津港用于守城。出战部队携带的全部是身管火炮。当然仅仅身管火炮也够用了——足足有一百多门!这是琼海军三个团的团属炮兵首次被集中到一起使用,而且多半也是最后一次,这一仗打完后炮兵就要逐渐更新换代了。

出于清理库存的想法,各团把炮兵家底全都亮了出来,虽然还是青铜炮,但从观瞄,指挥,到发射步骤,都是采用的后世操典。更不用说发射出来的全都是高爆弹。其射程,威力,与这个时代的老式火炮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马千山才敢把指挥部放到明处,因为他很有自信——在这支炮群面前,敌方的任何远程火力都别想发言!

…………

敌军在大约四五里地之外的位置停了下来,略作休整的同时也整理队形,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这个距离恰好是之前几次鏖战中,琼海军方面火炮所展现出的极限射程,看来后金方面还是很会吸取经验教训的。尤其是用人命换来的教训,果然是印象深刻。

只可惜那些人并不知道,短毛的火炮已经开始更新换代。虽然强大而笨重的七五炮这次没运过来,但轻便小巧的七零炮,也就是仿制旧日本帝国的九二步兵炮却是随船过来了几门的。

其数量不多,但其轻便和射速比起原先青铜炮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而将近三千米的射程,更恰好能够得着眼前的敌军大队。

眼看着对手自以为这边火炮够不着,依然以冷兵器战争的习惯,将原本较为松散的阵形集结起来,密密麻麻挤在了一块儿,就他们而言,是在作战前的准备,但在马千山的眼中,对方这就是摆出了一副完美的挨打姿势,不给他来上几炮实在说不过去啊!

于是马千山找上了唐健,向他请示能否给对方一个“热烈”的欢迎仪式。刚才那些骑兵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时就想打了,还是唐健说要等敌军的大部队才忍耐下来。如今,敌人大部队来了,他也该开张了。

唐健考虑了一下表示同意,反正“来都来了”,皇太极不可能因为被轰上几炮就终止这场双方都已经准备了许久的会战。哪怕挨了当头炮,他也得捏着鼻子把这场大战打完。

得到了唐健的准许,马千山兴高采烈去调派部队,过了一会儿,几个负责操纵七零炮的炮组移动到了阵地前方。这些七零炮看起来极为小巧,炮管上只是刷了层毫无光泽的绿漆,一个炮组只有三到四名炮手,而且由于炮身太低,炮手们不得不半跪在地上操作。

比起附近那些闪耀着青铜光泽,一门炮至少有个人伺候着,看起来就威风凛凛的十二磅拿破仑大炮,这几门七零小炮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不远处,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明朝官员和将领对于短毛放着成排成列大炮不用,却只对这些小玩意儿很感兴趣的模样大惑不解。但自从跟随琼海军出兵以来,他们已经见识过太多难以理解的事情,心理上早就锻炼出来了。

——能够站在这里的大明官员,无论文武,哪怕是个太监呢,身份都不低的,脾气自然也是高傲的,才不屑于像个乡巴佬似的东问西问。纵然看到那些难以理解的事物,也无非默默记在心中,脸上永远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况且此时此刻,看着对面那铺天盖地,犹如潮水般涌来的金蒙联军,包括司礼监掌印曹化淳,大明兵部尚书张凤翼,小公爷张世泽等人在内,脸上虽然勉强维持住了镇定神情,没显出丢脸的惊恐样子,心里头却难免纷纷打着小鼓。而那些短毛却还有心思摆弄他们的新玩意儿,这份从容自若的态度也算是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

所以这时候别说短毛在摆弄小炮了,就算他们一人摸出把桃木剑来,再披头散发,踏步踢斗的跳个大神,这些明朝官员也能非常镇定地接受。而且说不定还更安心些,毕竟那是属于自身可以理解的范畴。

而眼下这帮短毛正在摆弄的玩意儿,他们可实在是看不懂。

…………

——且不论那些明朝人心里怎么想,琼海军这边,七零炮组在马千山的亲自指导下,很快便调整好了射击诸元,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但是在下令火炮发射之前,马千山却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像唐健

“唐队,这好歹也算是个历史时刻,要不要说上两句?”

唐健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向前方战场,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围那些战意充沛的同伴们,以及更远一些,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战士面容,略略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同志们,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曾经是共和国的军人。保卫我们的国家,保卫我们的民族,是我们曾向国家许下过的神圣誓言。今天,我们虽然来到了这个时空,时代变换了,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却没有变——她依然是华夏,是我们的祖国!守护她,保卫她,仍然是我们的神圣使命!”

说到这里时,唐健目光转动,在不远处那些明朝官员们身上绕了一圈,又继续道

“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打这一仗,不是为了北京城中那些达官贵人,更不是为了紫禁城中的那个皇帝。而是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他们虽然不是共和国的公民,但他们依然是华夏的子民,是我们的同胞。做为中人,我们有义务保护他们。这一点,无论我们身在何方,无论我们身处何时,都永不改变!”

唐健说话的声音并不响,声调也不高,那些来自大明朝的官员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所以也就没什么反应。但站在他身边的琼海军诸将,尤其是王海阳,北纬,杨杰,马千山,解席……这些当过兵的,一个个全都不自觉站直了身体,摆出了最为严整的军姿。

唐健并不是一个擅长于做宣传鼓动的人,在说出了这几句话后,他的嘴唇又翕动了片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找不到更合适的言辞了。于是他不再说话,而是举起手,默默向身前同伴们行了一个最为标准的军礼。

那些当过兵的同伴们亦纷纷肃然举手回礼,而诸如魏艾文,叶孟言等几个没参过军的年轻小伙子也一本正经的跟着行军礼。姿势虽然没有那些前辈同伴们那么标准优美,但满腔的热忱之心却是不逊分毫。就连庞雨,吴南海这样的老家伙们,此时也不由得挺直了身体,满面肃穆之色。

在这一片庄严的气氛中,马千山缓缓放下了他敬礼的手臂。但很快,他又将其高高举起——面对着敌军的方向。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用力挥下了右手

“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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