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域寻迹 - xp1024.com
《迷域寻迹》


锲子 缘起迷雾聚别离

缘起迷雾

“你倒是会偷得这浮生半日闲,个个帝神忙得‘衣带渐宽终不悔‘,你却在这雪屋里顾着小酌怡情,倒不耽了你逍遥帝神的称号。我说得可对,穹苍帝神?”鸿蒙带着一脸笑意出现在以雪筑造的白色圆顶雪屋里。

眼前铺就的黑色海豹皮上,一红泥火炉子里火烧得正旺,一黑色陶瓷酒壶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一穿着灰色貂裘的灰衣人盘坐其中。

“哟,净会说我!你不也是赶着这早春最后一场雪来临之际,来我这雪屋里讨碗酒,偷个懒?”穹苍一边揶揄来人,一边又拿出一只陶瓷碗来,“如何,能饮一杯无?”

“客随主便。”鸿蒙毫不客气回道,撩起黑袍在穹苍对面坐下,“不过我说你可将这北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方才我从北州上空掠过,见这平旷的北州土地上,屋舍俨然,良田美池,四通八达。男女老少皆安静恬然,自有其乐。可真是一派安居乐业之景,你可真是将这‘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领悟得透彻。”

“可别把我说得那么传神,我不过是懒罢了。”穹苍拿起火炉上的酒壶,把热酒倒进两人面前的陶瓷碗里。

鸿蒙笑道:“也是,喝酒喝酒!”

穹苍道:“你可掂量好自己的酒量,我这五粮曲烈的很,你若不胜酒力醉了,可得在我这雪屋里跟我挤上一夜。”

鸿蒙举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方道:“恁的废话,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它个痛痛快快便是!”

穹苍也不恼,笑着回敬了他一碗酒。

酒过三巡,两人俱无醉意,说出的话语却有些飘忽。

鸿蒙把弄着手中的陶瓷碗说道:“昨夜长白神山雨大,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有后、后……嗝……”话说一半,打了个饱嗝。

穹苍端着碗的手抖了抖,激动道:“我命里的神女要出现了?”

鸿蒙手里的陶瓷碗“骨碌”掉下胡桃木桌。

他笑道:“恁的没出息,堂堂一个帝神,天天净想些儿女私情!大义大爱哪去了。”

穹苍苦笑:“你自是不愁,你那神殿门槛不知被多少神女帝女踏破过。我这冰天雪地的,一直无人问津,晚上睡觉贼冷,连个暖被窝的都没,可怜呐!”

鸿蒙弯腰把碗捡起来:“我是梦到你的承灵人。”身子伸起,刚好对上穹苍的眼睛。

上古帝神身陨气消后,会遗留有部分神灵之气于世,承神灵之气的后人称为承灵人。

气氛沉默了一息。

穹苍打破宁静:“我们这些个万人敬仰的帝神最后的归途不都是这样?没什么好讲得。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昨晚被雨惊扰,然后梦到我?”

鸿蒙失声笑道:“是我多想了,心境竟还没你开豁。”

穹苍道:“嗯,是要多向我这个后辈学学。”

鸿蒙接道:“不贫了,我算出你有些气缘在东州雾海里,你找个时间去看看。”

穹苍应了声,又道:“快喝酒,都凉了!”

圆顶雪屋外,最后的这场大雪终于洋洋洒洒落下。

东州迷雾缭绕里。

穹苍对着眼前一株羸弱的海棠树道:“你为这无灵之物倾尽眼泪多年,已是还尽恩情。不若跟我走,我带你看看这莽莽大地,去这多敏多愁之心?”

一息后,穹苍像是得到了回答,笑道:“那你便舍了这海棠之躯,化作我的灯灵,我好带你上路。”

话说完,手里凝出个玻璃绣球灯来。一阵青光从海棠树凝出,钻了进去。迷雾被照亮,朦朦胧胧一片中,有一只半人高的金蛋立在半空。

穹苍便携了这玻璃绣球灯离去。

岁月流去,万物传承,时代又更迭。

聚别离

秋深露重,星光内敛,银月无踪,草揺树摆里暗影重重。夜幕自染五分漆黑,又添三分暗红,成就两分妖异。

城上,铮铮清泠的箜篌声不断,一声一声扩远扩散,是要把谁留住?

是剪不断,理还乱?

是离愁难肃,前路无图?

是生死难分,天涯相隔?

郭外,雪白战马上的单薄背影如松柏如翠竹挺直,端的是万折不弯的气概,透出一股要冲破这暗夜的视死如归之感来,又有无可奈何,冲死一拼的沧桑感。

正是那:

将军此去踏雲霄,功成志伸是来日。

静谧的秋夜里,忽地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接着这哭声似江河水绝了堤,一声连着一声,彰显着无穷无尽的生气,又带着婴儿特有的对陌生环境的恐慌茫然,势要哭尽这小小胸腔里的无措。

弹箜篌的葱白手指顿了顿,忽而上下左右弹跳起来,清泠之声霎时转变为热血期望之音,抑扬顿挫,极尽肺腑之意。

那婴儿却就此停住啼哭,在距离箜篌一步外的老者怀里睁大了圆润的双眼,稚嫩又清澈。

远处的雪白战马有如箭般飞奔,直奔向那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去。方圆不知处的树影里暗影涌动,似有千军万马之象。

待这箜篌声停,郭外的影影绰绰也终于消弭,战马驮走了坚定背影。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看不见的尘烟雾气。

一滴晶莹泪珠从脂玉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丝弦上。

原来弹出这般热血期盼之音的人物却是个不过二十又五六的俏丽女子。

只见这女子素手抚着细弦,丹唇轻启:“此去经年,热血难褪。愿君胁下生双翼,越过虚妄成夙愿。待他日高山顶览,与君再醉一回。”

一字一字说完,眼里却早已盈满了泪水。

距离女子一步之外,那位已至古稀之年的老者轻轻叹口气,一双眼里尽是悲悯。

他苍老的左手牵着一个两岁多,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她听见这声叹息,从远处收回了目光,抬起了头望向瘦弱的老者。

这小女孩年纪小小,其眼睛里却自成一幅淡然,于此番情景,无半分害怕,竟是天生一副淡然相。

老者右边站着的小男孩,年纪比小女孩大一岁多,却紧紧咬住牙关,握紧小小的拳头。若不是此景诡异,真让人忍不住想去逗弄逗弄他。

苍穹上,重重迷雾散去,羞涩了大半夜的月亮终于探出了身子来,却是一弯尖尖的下弦月,沧桑寂静。

箜篌已停,离人已离,一身素白衣裳的女子款款起身,向老者揖了一个恭恭敬敬的礼,声音晦涩道:“往后的事,劳烦您老人家了。”

女子讲完抬手抚摸婴儿的幼嫩脸颊,似有千万般不舍百万个难弃。

片刻后,利落转身大步离去,背影竟也似那雪白战马上的背影一样决绝。

老者再叹一口气,空气浮动过后,城上再无一人。空有几滴泪滴在冰冷地面上,斑斑点点,待到天明,连这泪也会蒸发消弭。

风过无痕,谁又知道昨晚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别离。

秋风呜咽而过,寒夜尽天会明。

恩怨命数,风雨赴江河。

第一章 布谷声声起

阳春三月,千万朵桃花已结成数不清的小小个的青桃子,一树的粉红艳丽变成青翠生气。

湛蓝的天空下,粼粼水田中,布谷声声起,此起彼落,躁动着人心。

陆离站起来,一只手扶着酸硬的腰,另一只手抓起半边袖子胡乱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他呼哧呼哧大口舒了几口气,又弯下腰,抓起旁边一把嫩绿的秧苗,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在他前面的滢滢水田里是一大片间隔分明,棵棵直挺的秧苗。显然这是陆离和不远处的陆老汉忙活了整个上午的劳动成果。

陆离今年十二岁,还差两个月就上满五年制的学堂了。他生活在这个恬静的边境小山坳里,性子也养的纯厚,一张周周正正的小脸上总是带着微笑,更添阳光之气。

因常常参加农事劳动,身子骨比同龄人壮实些许。虽常常在阳光下劳作,皮肤却不显得粗糙,反而是莹润有光泽。

闲月里,皮肤白皙净得像极了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仿若五指不曾沾过阳春水。因此村里调皮的小鬼头总戏称他“陆公子”,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他也曾纳闷,他的父母的肤色甚至相貌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相,偏生的他这么白净。即使小时候调皮捣蛋,在田野里摸鱼捉泥鳅,晒的黑芝麻似的,一个冬天又会白回来。

懒洋洋的春日下,小溪淙淙的流水声,伴着狗吠声,耕牛哞哞声,偶尔还夹杂着农人们一两声吆喝声,衬得这绿油油的田地更安详宁静。

陆离在这声响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播种工作,思绪越飘越远。

时下正是三月少闲月的播种季节,学堂里休三天假期,让这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事农耕,动动筋骨,有益身心健康。

再加上今年三月份的气验大典就要到来,也正好让参加今年三月份大典的学生回家准备准备。至于要准备什么,陆离不清楚,脸朝黄土背朝青天的父母更加不清楚,他们只清楚几时下种,几时施肥,几时收获。只吩咐学堂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做。

不过气验大典,他倒知道些。所谓气验大典即是验证一个人是否具有气的典会。

每个年龄已到达十二岁的孩子都可以参加,在每年的三月份举行,不论男女,不论富有或贫穷。会有从城里来的验气大师,在城里的礼堂里帮助测定。

共有三个步骤:一测气有无,二激发气,三测气的属性。气的属性就是金木水火土五种。

之所以这么重视,是因为气是天生而来的,后天修炼无法得到的。千人中也就那么一两个,方與国占地面积居中的州府也就五六千万人口左右,全国拢共也就十三个州府。

所以拥有气的人都被奉若神明,是人上人,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们依照修为高低分别被称为气士,气师,气神。

或是被招进皇家学院修炼学习,毕业后就可以直接进入皇家军队,吃皇家粮,风光无限,前途无忧。

或是加入世家大族,有专业的能人异士教习,为世家大族效力,也能闯出一片天,关键是没有皇家约束,自由度大。不过皇家学院那边甚少会松口放人,所以一般的世家大族还真招不了那么多气士。

或是散修,或是加入门派,这两类人不喜拘束,都是在无人之处僻静之境参悟修炼,不问红尘俗事,尘世中很少有他们的踪迹。

陆离对这些兴趣不大,但他很渴望成为气士,不是为成神,高人一等,不是为名利,满足虚荣心。而是为了可以不囿于肉眼凡胎,不受约束之苦,为了可以去走遍脚下这块大地,见识她的伟大和美丽。

对于从小与土地打交道的陆离来说,土地于他,总牵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感。

她宽厚,可以包容世间万物,黑的白的,美的丑的,香的臭的,好的坏的。

她慈祥,只要播下一颗小小的种子,她总能还予你收获。

她神圣不可侵犯,旱涝、地震、火灾、瘟疫……每年都会上演。

她是个矛盾体,会给你花,却让它会调零。但陆离还是爱她依赖她,想探索她,想在她的每个角落里踏下自己的足迹。

十二岁的陆离很喜爱脚下这片大地,想法单纯,不谙世事,是童真的美好。

“三伢子,得回去吃午饭了,你阿娘在家做好饭菜了,收拾收拾,就回家吃饭去。”说着陆老汉就着水田里的水,搓洗了沾着泥水的双手,直起酸硬的腰,用粗布衣袖抹了抹脸上密密麻麻的汗水。

这话却不是看向陆离说的,他的目光盯着他前面刚插下就被太阳晒得蔫巴蔫巴地聋拉着脑袋的秧苗,仿佛是在欣赏着自己的孩子,认真且虔诚。

陆老汉是个矮个子,身高只有五丈左右,但生的腰圆体壮,脖子粗红,黝黑脸上的五官大开大放。生性沉默,不善言语,手脚却很灵活,干起农活来麻利的很,是这个山坳里典型的农夫相。

他之所以叫陆离三伢子,着实是因为在陆离前面还有两个早殇的哥哥,按着排下来,陆离排老三。陆离这名字是上学堂先生同窗称呼的。

陆离应了一声,就抬脚抽身往田垄边的小溪那头走去,洗干净满是泥水的手脚。

正午太阳正烈,一阵春风吹过,身上有点濡湿的粗布衣服传来一阵阵凉意,刺激得陆离连续打了几个刁钻的喷嚏,这才把那股凉意压下去。

跟陆老汉回去的路上,一直有熟人打招呼,即使大家相识很多年,陆老汉还是很生涩地点头,人们都知道陆老汉不善言语,转而都向陆离说起唠嗑话来。

“哟,三伢子可真勤快,小小年纪就帮得家里半边天,不像我家那臭小子不知又往哪疯去啦。”一个矮胖矮胖的大嗓门大娘赞叹着。

“方大娘,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陆离微笑着说,“大娘,那我先回家吃饭去啦。”

“去吧去吧!”方大娘大着嗓门。

就这样走了一刻多钟,陆离才看到自家的小屋檐伫立在一排又一排的翠竹中。

门前的一块菜地用篱笆围了起来,屋顶的烟囱整冒着滚滚浓烟,阵阵菜香四处涌向他,肚子就很应景地叫了起来。

“阿娘,我们回来了!”陆离走进里屋,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好不畅快!

“你这孩子,怎么又一回来就猛灌凉水!”陆离的阿娘谢水烟端着饭菜从厨房走出来。

她的年纪四十又二,比陆老汉小三岁,尽管身材已经开始渐渐走样,但好在一脸的和气亲切,再加上她的嗓音轻快,口齿伶俐,总让人无端升起几分好感。一双眼总带着喜气,当年陆离的奶奶就是看中了这双喜气洋洋的眼睛,才让陆老汉娶了家徒四壁连彩礼也拿不出来拥有如此落拓家境的她。

说来也奇怪,在这小山坳里,两夫妻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口齿伶俐,是很常见的搭配。到底是要生活一辈子的,取长补短也许是最能见得的长久,磕磕绊绊一路相伴到老。

“娘,我渴呀!今天中午吃啥?”陆离抹了抹嘴角的水泽。

“你啊!快去洗手!还是那几样菜。”陆离娘边说话边迅速摆好了饭菜碗筷,笑着招呼他们吃饭。

简简单单的一荤一素,就着一碗白米饭,却最能安抚饥饿了半天的胃,赶走满身的疲累。不是人间美味却胜似人间美味。

一桌四面,三人成座,简语席间,平淡清静。

第二章 山中人兮芳杜若

吃完午饭后,陆离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午休。

今天是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可以当天来回学堂上下课的学生一般按照收假的确切时间回学堂。而陆离不行,他家离学堂太远了,一个来回都要三个时辰多,极其不方便,所以陆离是住在学堂的学舍里。也就是说陆离总是要比其他同学早半天回学堂,才不耽误上课。

“三伢子,你杜若姐前阵子喊我告诉你,等你回来了得空去一下她家取一下她给你新缝制的布书袋。”陆离娘的声音伴着“哗哗”水声在厨房里透出来。

陆离赶紧起身:“娘,你咋才告诉我!呆会杜若姐得在我耳边念叨个没完没了!”

“哎哟,最近事忙,给忘了。你这臭小子,你杜若姐念叨你是对你好,旁人谁有这个福分!”陆离娘丝毫没有因传达不及时而惭悔的意思。

陆离懒得跟她争辩,赶紧穿上鞋子往杜若姐家去。

杜若其人不姓杜,姓方,是土郎中方士的女儿,九岁丁母忧。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杜若从小耳濡目染,竟也学得一手好医术,再给她几年时间,医术超过她爹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为什么陆离这么肯定?

小时候陆离娘给陆离讲过一个传说,是讲一个心怀黎民苍生的神人为了世人不再饱受遇病不得医的劫难,上天入地去找那可医疾之良药,日试七十二毒,才造就一身医术,把世人从病痛中解救出来,脱离病痛折磨,而这位伟人也因此被世人铭记,千古流芳。

小陆离听了之后一脸的敬佩崇拜,本着好故事要与好朋友分享的美好愿望,他跑着去分享给杜若,当他一脸希翼地盯着杜若,杜若却两手一敲,恍然大悟般来了一句“难怪我的医术总不得再进一步,许是缺少了实践!”于是,陆离艰苦凄凉的试药之路就被开启了。从此,比陆离大三岁的杜若在他心里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思及此虑及忧,陆离加快了脚步。

出了翠竹林,绕着小径走上小半里路就是杜若家了。也正因着两家的距离不是很远,所以在陆离始龀之年始,阿爹阿娘农月里忙得抽不开身时,陆离便是由杜若带着。现如今上学堂了,杜若还是习惯性给他缝制小东西。

一路上,有鸟儿在高大粗壮,浓荫蔽日的榕树上叽叽喳喳相互嬉闹,有蝴蝶绕着娇艳欲滴,香气四溢的花团锦簇翩翩起舞,有在林间无拘无束,肆意奔跑的野生动物。阳光透过树梢,倾倾洒洒散射下来,真是春光大好,慵懒惬意。但那陆离一心只顾眼前路,错过了如此美景,可惜也。

杜若在院子里翻晒各种各样的草药,心里正在盘算着要不要把缝好的布袋给陆离送过去。她刚把一些晒干了的草药收回药房,从里屋出来之际,就看见陆离满头大汗地正往开着的院门跨进一只脚。

杜若细细打量他,只见陆离一身褐色粗布衣服,袖子半拢起来,露出半截手臂,一头黑发用一根布条稳稳扎起,五官好像又长开了点,身高也高了些许。自从上两个月自己过生辰见过他一次后,杜若这才又见他一次,这个年纪的少年郎真是一天一个样啊!杜若感慨。

因着屋里光线比外面暗,陆离没看见她,边走边喊:“杜若姐,你在吗?”停了一下没听到回答,又改了口:“方叔,您在家吗?”

已经到变声期了呀,连嗓音也开始低沉了起来,杜若心道。

但她有心捉弄他,故意不吱声。

陆离在前门等了一下,见没人回应,心里暗自高兴,正想转身往回走。在他后脚正要抬出去之际,杜若的声音悠悠传来:“看来在学堂过的挺滋润的嘛,不仅个子长了,连胆儿也肥了,开始搞自由独立咯哦,更知道男女有别,连我这个从小带你大的邻家姐姐都要避一避嫌,回家也不用念着来看看我。”

陆离知道她生性爱胡侃调戏人,且别人越抬杆,她就越来劲。便不接她话头,只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杜若见他吃亏吃多了,学着精明了起来,只好去房里拿出布书袋给他:“喏,看看还有那不满意的,我再帮你改改。”

陆离回身走过去接过布袋,边看边说:“杜若姐的女红在在村里可是与医术一样名气大的,都是顶好的,哪会有不满意的地方!”

这是一只斜挎式的藏青色布书袋,正面绣着几根墨色竹子,针脚细密,触手顺滑,陆离是越看越满意。

杜若看着陆离认真翻看着布书袋,目光上移,刚想开口再调侃一下他,突然督见他微微前突的喉结,心慌了一下,忙转身向厨房走去,装出有点酸的语气说:“得了,别得了便宜就卖乖似的捧我,我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快过来,有些东西要给你。”

陆离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心凉道:“终究还是逃不过!”不情不愿地拖拉着脚步。

杜若见回头见他这个鬼样子,不消想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起了戏弄他的念头,拿着用一布包着的木盒,笑嘻嘻地递给他:“好东西来着!享受完记得把感受记录下来哦。”

陆离心如死灰接过,闻了闻,不是想象中稀奇古怪的味道,而是熟悉的酸甜软糯的糕点味,眼睛顿时间亮了起来,问道:“是酸角糕!”

“嗯,一半带去学堂,一半拿回家。”杜若又往草药房方向去,“等着,还有点东西给你。”

陆离见她往草药房方向走去,再次心如死灰,春风吹不生任何花草的那种。

不一会儿,只见杜若又拿个黑包递给他。笑着说:“看你一脸死灰的表情,放心,里面是金银花。你现在开始变声了,要多喝点清热去火的良药。”

陆离这回是真放心开怀地笑了:“就知道杜若姐对我最好了!”

杜若佯嗔道:“要真好,又不见多来我这个老人家处多走动走动,口是心非!”

陆离赶紧道:“这不是忙嘛!”

“得得得,算你忙。”杜若转移话题,“你这次回学堂是不是可以验气了?”

“嗯。”陆离心不在焉地应了下。眼睛在厨房里来回搜索。

“别到处乱瞄了,该给你的都到你手了。你现在是变声期,在学堂记得多喝水,多吃青菜瓜果,豆类蛋类。验气时也别紧张,有与没有都是天注定的事,大不了回来给我打下手,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汤,你看我就没拥有气,照样过得安逸舒坦……”

陆离是叹着气离开方叔家的,杜若姐就比他大三岁,怎么就这么啰嗦得跟个老太婆似的。

直到陆离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两旁的重重树影中,杜若才收起了目光,看着自己被针扎了几个孔的细嫩手指,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云川城里古朴庄严的礼堂里,人头涌动,忙进忙出,各色人物指挥着,做好气验大典的部署,人员安排,不够的人手要去哪借调,还要计算好当天要接待的人口,做好安全防范,谨防安全事故发生。

“城主!收到西北西南各一封紧急密报!”一传话小兵递给万通两封黄色朱漆密信。

万通正在与众人商议大典诸事事宜,闻此话抬头接过密信,拆开来看,越看一双小眼睛眯得越小,都快成一条缝了。旁边议事的人赶紧问道:“可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

万通摆了摆手:“无碍,都是些净爱大惊小怪的。”他又转向小兵,语气轻松道:“哦,还有叫王守学先生今晚赶紧把上次借了我的那本古书归还回我书房去。”边说边挥退那传信小兵。

“是!”小兵行了个礼就往外去了。

“来,我们继续。”万通像是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一样继续与众人商议事情。

当晚,万通书房,灯火明亮,一个穿着儒服打扮的文人与万通对坐。

“您怎么看,王先生?”万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问道。

“只是一南一北经过此地游玩的贵人,碰巧遇上气验大典,来凑个热闹,停留几日罢了,加强城中守卫,以不变应万变即可。”王守学放下了手中的密信。

“先生妙计也!”万通赞许道。

“不得已的拙见罢了。”王守学笑着抚了抚黑亮的胡须。

两人举起手边的茶水向对方扬了扬。

此时,城中最豪华的客栈二楼客房里,一个身着夜行衣身形娇小玲珑的蒙面女子正在小心翼翼以期不惊动任何人成功越窗而出。

对面的客房里,一位身着白衣,十又三四的年岁,气质超然出采的小公子站在窗户前,手捧一杯烟气袅袅的热茶,对月而饮,眉目温润。

命里有纠缠的,该相聚的,总会再聚首。

第三章 烽烟里定康乐

陆离在日入时分赶回到学堂,正好赶上热乎乎的晚饭。

陆离所在的学堂名叫白鹿学院,一向以严谨治学而著名。四届学生,连上几位老师,也就百来号人。

同陆离一届的学生有二十人,因家远而住在书院的只有陆离和另一名学生,名叫方舒志。

俩人住同一学舍,就住在年近花甲的徐谦徐老隔壁,一老二小,虽时有争闹,大体上相处还是很和谐的。

徐老教习经文诗书,因对历史颇有研究,也兼任教习历史。上课严正不阿,私下里对他俩很是照顾,经常给他们改善伙食,空闲之余,还给他们讲点课堂上没有讲过的课外知识,大多是些趣闻史料,奇闻异事。

十二岁正是对万物好奇发问的年纪,再加上徐老知识渊博,两人对徐老又是敬畏又是喜爱,亦师亦友。

陆离洗漱完,就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人物志,》一旁的琉璃灯正散发出柔和的灯光。

他正在阅读著名英雄——康乐大将军陆子陵的传记。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了,涌进春夜的丝丝凉意。陆离抬头望去,只见小个子方舒志跨门而进,脸上即使带着赶路的疲乏,也挂着笑。

“小陆哥,好久不见!还是回来晚了。”方舒志把身上的包裹放下来,“来看看我给你带了啥子好东西。”

陆离边走过去边数落他:“又赶夜路,都酉时末了,真是人小胆大,也不怕贼人把你掳了去。去跟徐老报平安了?”

方舒志正在打开他的蓝色包袱:“我一到学院就先去跟徐老报平安了,他嘱咐完我两句,就歇息去了。小陆哥,你放心,我虽长的小个,但我身法灵活着呢!不用为我担这些个劳什子虚心。”包袱终于被打开,一股草药味夹杂着土腥味散开来,是一堆还带着泥土的草药。

陆离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他咬着牙说:“我觉着你有必要解释一下这草药的用途。”

认识陆离的人都清楚他对不熟悉的草药总会带着几分抗拒和惧怕。

何为?因为小时候被杜若逼着吃,吃出阴影来了。

“小陆哥,别动怒,别动怒,这不是气验大典到了,这草药是凝神固气的,好东西来着,我可找了好久。”方舒志赶忙解释说。

“还是不吃为好,有没有还是两说呢,你赶紧着去吃饭吧,厨房留有你的晚饭。”陆离走回书桌旁坐下。

方舒志知说他不动,应了声就跑厨房去,他今天连赶了三个时辰的路,是真的很饿了。

他是个小个头,比陆离还矮一个个头,皮肤黝黑,四肢干瘦,好在脸上五官长得协调,见人就笑,所以学院里的学生没一人欺负他。他家到学堂的距离是陆离家到学堂的距离的两倍,每次回学堂都比陆离晚个把时辰。陆离和徐老都习以为常了,给他留个饭就行了。

陆离继续看他的《人物志》,过了没多久,方舒志就捧着一只装满饭菜的大碗走进来,瞄了一眼书桌上的书就知道他又在看《人物志》中的康乐大将军篇。

康乐大将军,方與国顺天府人。十二岁始,游历五湖四海,八方土地,广交天下朋友。十八岁从军,从一名无名小兵做起。

天元十五年,后史所载的“旻风之变”爆发。

南边邻国坤灵国携百万大军来犯,来势汹汹,势不可挡。横过两国界河卓玛江,又跨护佑河,直奔国都顺天府而来,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遍野饿殍,浮尸百万,据说那护佑河下游都是红滚滚的,又有瘟疫滋生,真乃人间炼狱也。

国家存亡之际,远在西北的陆子陵受安定公陆大帅之命,率领西北大军出其不意突击敌军,大挫敌军。汇合国都之军,各州援军,临危受命领任主将,讨伐入侵者,征还失复山河。

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欢呼,一时之间,陆子陵在百姓心中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那陆子陵倒也真是个人物,智计百出,出兵诡谲,不过一个月,就把敌军赶出护佑河。又一月,把敌军驱出界河卓玛江,至此,失却国土全部收回。

世人料想他想一举攻过卓玛江,给坤灵国打一个响亮的耳光。国都却有旨意颁下,命陆子陵即刻率军回国,不得延误。陆子陵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理由,拒诏,继续挥师前进。百万雄师横过卓玛江,一路势如破竹,直打到坤灵国国都,大有一举灭了坤灵国之势。真是应了那句天道好轮回,转瞬之间,局势就颠倒过来,打人的变成被打的,方與国的百姓都觉得胸中出了一口闷气,好不痛快!

坤灵国速呈求和书,那陆子陵却压了下来。世人以为脚下这块分裂千百年的土地终于要在陆子陵手里合二为一了,他却出人意外地撤军回国了,令世人大跌眼镜。

上有仁慈之心,不较陆子陵拒诏之过错,于天元十六年,封其为康乐大将军,年方二十五。

次年,上赐婚于安定公之次子陆子陵与皇长女姜妤,并封为康乐侯。世人才知陆子陵是安定公的次子,其威望在世人眼里更是再上一步。

门当户对,当的是英雄配佳人,二人的结合一时传为佳话。大婚当日举国同贺,十里红妆,满城的喜庆,就连邻国也携大礼来祝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天元二十一年,薨,时年三十。逝于恶疾,举国哀恸。

方舒志不怎么关注陆子陵,都可以如数家珍般道出康乐大将军的生平来,实是平时听陆离说多了,都耳熟能详了,可见陆离对于这位与他同姓的英雄人物有多痴迷了。他知道陆离今晚是不会有时间与他叙旧聊天了,洗漱完就早陆离一步先躺下歇息了。

赶了大半天的路,方舒志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快要睡着了,才听到一声叹息,然后就是对面床传来被子被翻动的声响,他倦得很,懒得去细究这叹息声,翻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二人洗漱完带着每次收假回校特有的疲倦去上早课,课堂上众人皆无精打彩,哈欠连连,不久就睡倒一大半人,还剩几个在勉强硬撑着。陆离实在是撑不住了,滚滚睡意似妖娆的美人向他招手,全军溃败,终于倒了下去。

在课堂的迷糊觉里,他好像见到了陆子陵,这个传奇而又附带神秘色彩的男人,气宇轩昂,风姿卓越,端的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风范。不知为何,陆离却感到了压抑的、悲凉的无可奈何。他惊得一醒,直起上身来,正好看到徐老正在吹胡子瞪眼睛。徐老见他突然直起身,心里高兴想着还是有人在认真听他的课的,就对着陆离开口道:“陆离,你心中对于这句诗文所要表达出来的意境,是不是有答案了?”

陆离愣了一下,接着在心里哀嚎了一声,他连诗句都不知道在哪页哪行哪句……

正在睡迷糊觉的诸位同窗们,慢慢抬起头来,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对陆离表达了同情的目光后又缓缓地低下了头,阖上双眼。

真的是一心只睡迷糊觉,两耳不闻同窗呼。

徐老此人在课堂上对待学生不会很严厉,但是一旦在他的课堂里没有回答上问题,那可是要被他狠狠记上好几天,此后几天里在他的课上无论是大问题,小问题,鸡毛蒜皮的问题,他都会笑咪咪地叫你起来回答一下。

诸如“世人皆知,鸡生蛋,蛋生鸡,那么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为何人们对盛放过排遗之物的猪大肠如此热衷,甚至有些人一日不吃浑身难受不得劲,而盛过排遗之物的饭碗却毅然决然丢弃掉?”此类与教授内容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徐老乐此不疲,态度认真且诚恳。

往往学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被问得满脸通红,纯属是被憋的啊!

此乃徐老的严谨治学之道也。

陆离向左前方坐着的方舒志发去求救的目光,可那方舒志虽感应到了,也只能茫然着一双眼睛,他也是刚刚睡醒,陆离瞄到他桌上摆的是本地理书。

陆离想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几十天他可就不得安宁了。

“回答不上来,没关系,回去记得好好温习,我会随时抽查的哦。”徐老表现得通情达理极了。

“是。”陆离决定今晚去跟徐老探讨一下人生。

徐老说完问题的答案后,话锋一转:“明天就要上城里参加气验大典了,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是要参选的,今晚记得好好准备,得去两天,记得带好衣物洗漱用品……”

还没等徐老说完,一颗颗趴着的脑袋都抬了起来,所有人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对于他们来说,那真的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一生走的远不远,是平庸的碌碌无为,还是指点江山的快意人生,就看上天是否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陆离想的却是不用费尽心思去想徐老会问些什么问题了,真好。

窗外草长莺飞,花香鸟语,树影婆娑,端的是一派生机盎然,好生热闹。

第四章 五轮木气车

第二天的日出时分,尚在洗漱的陆离被旁边的问题宝宝——方舒志问得胸中直烧起无名火,且有越烧越大的趋势。

这家伙昨晚就开始以一副“纯良天真”的模样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直问到夜半三更,搞得陆离都没得觉睡。

想那方舒志也是被即将出发前往城里参加气验大典的喜悦给蒙了耳目,竟没丝毫察觉到他快要忍无可忍了。陆离的脸色有点黑。

“你说我该不该把我的大碗带上?没它我可能吃不下饭。”

“带。”

“行,听小陆哥的。我的草药没煎完,没有尽数喝完,会不会没得效果?我要现在就去煎好带去喝吗?”

“时间不够了。”

“那也是,啊!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路上的干粮谁来准备,徐老会帮我们准备吗?你有问过他吗?”

“不清楚,没问过。我建议你……”

没等陆离的话讲完,方舒志已经跑出门去了,丢下一句:“我去问问!”

陆离深吸一口气,把胸中的火和下半句“最好别去找徐老”压了下去。

不消片刻,徐老咆哮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你最好即刻消失在我面前,否则你别想参加气验大典了!给我回你老家去待两天!”

陆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困倦都消了大半。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二十名学生加两个老师——徐老和学院的护卫员,共二十二人,有条不紊地在学院门前的大马路旁站好,昂首挺胸,神采飞扬。

昨日徐老就说了今早会有城里专门的气士前来接送他们,学堂当时顿时就炸开了锅:

“气士!炼气的!”

“终于要见到活的气士了!”

“会不会长得很高大威猛!”

“啊啊啊!我要见到传说了吗?”

一个个癫狂地像手舞足蹈的疯猴子,课都没法上。

徐老想着昨天的情景,又见到他们现在迵然不同行为姿态:飞扬的神采,挺拔的身躯。心里很是得意,不愧是他教出来的,该稳重的时候就稳重,一点也不给他跌面子。

陆离排在最后面看到同窗们如此姿态,心里也在讶异:这帮昨天还咋咋呼呼的家伙,今天倒真是人模人样。

辰时中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马路尽头拐弯处传来了轻飘飘的车轮声,像是车轮碾压过棉絮的声响,有点怪异的安静。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前一后怪异的两辆“马车”停在他们前面。

一个学员睁大了眼睛,语无伦次讶道:“轮子?这竟是只长轮子的马!”

“难怪刚刚没听到有马蹄声!”另一个学员呢喃道。

“可这速度也忒快了吧!就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形如鬼魅般到了我们面前。”有学员怔怔地絮叨。

有人声响起:“这种款型的车叫五轮木气车,是我们那规格最低的一款。车子前面可不是活马哟,是以马为模型制造的一种制动装置,只消输入气,整辆木气车就可以驱动起来,两天的时间就可以从卓玛河的源头跑到下游去,比寻常马车快的可不只一条卓玛河。”

众人才注意到两辆马车上各坐着一个身穿海绿色对襟绸衣,气度不凡的青年。

众人再细看这奇怪的“马车”,只见这两辆“马车”车厢有半丈多宽,一丈多长,容下十来个人绰绰有余。车厢上刻有古朴的花纹,很是大气。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它们比寻常的马车多了三个轮子,车厢下相对着有四个,而还有一个在前面的马下!再细看那马,竟是只以假乱真的马头模型!巧夺天工的技艺把它雕刻的栩栩如生,竟混乱了众人的双眼,都以为是活马!

见到此,还是老持庄重的徐老见识广,礼貌询问道:“敢问二位是打那云川城而来?”

两名青年随即下车对徐老抱拳,其中年纪稍大一点的开口道:“我们二人正是从云川城而来,接送白鹿学院参加气验大典的二十名学生。在下楚青,这是舍弟楚禾。想必您就是徐谦徐老先生了。”

“正是老朽,二位可真恍若那神仙般的人物,超然脱俗,气质出尘。”徐老赞道。

楚禾礼貌回道:“先生缪赞了,我等不过也是凡尘俗物,挣扎于这浊浊尘烟里。敢问先生,学生人数可到齐了?”

徐老又重叫学生报了一次数,才回:“人数齐全,有劳二位了。”

“先生客气了,那就请诸位学员均数分成两列,一列上一辆木气车。委屈先生与我同坐在御车处。”说完楚青和楚禾就去开后车门了。

众人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踏上车。

车厢宽大,内有两排牛皮座位,十人对坐,刚好坐满。先生和护卫员各坐在前头御车处。

陆离在车上坐定,那楚青的声音传来:“诸位坐稳,启程咯!”

陆离透过驾驶处与车厢的隔窗就看见他两手从下往上运于胸前,缓缓向前递送,仿若有气流送出,直涌入那马头模型里,手掌全开,然后双掌虚握,陆离感觉他是在握住类似方向盘的物件。旋即,木气车就开始轻微振动起来,转了个弯,就飞奔出去了。

众人皆惊呼出声,大呼不可思议!

陆离看见镂空菱花窗外的景物飞速而过,留下模糊的影子。有猛烈的风灌进车厢里,吹得众人的头发衣服猎猎作响,恍若在风中急速飞行。

“各位,若觉得灌进的风大,可以按一下窗左下边突出的按钮。”御车的楚青提醒道。

陆离正好坐在窗边,细眼一看,果真见有一圆形按钮,手按下去,“咔咔”几声,镂空空格就被暗处伸出的木块契合上了。

等四扇窗都合上,车厢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隔窗处还透着微弱的光。

一个恍神间,车厢又亮了起来,众人又惊呼出口。原是头顶悬挂着的琉璃灯亮了起来。

陆离虽不知是什么原理,但肯定与那所谓的气脱不了干系。他第一次对那气有了热切的憧憬。

透过隔窗,陆离观察到御车的楚青周身似有气流涌动,还有前面一辆木气车的车轮上好似也有气流涌动着,像是附着在表面一样,没有车轮碾压马路的声响,许是这气的缘故,车轮与地面几乎没有接触,速度能不快吗!

陆离又问边上的同窗有没有看到类似的情况,同窗显然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愣愣的“哦”了一下,陆离不置可否。

栈道马路上的两辆木气车飞奔而走,直冲向那云川城去,那里有上天为他们每人谱下的命运的序章。

云川城中,热闹的街市里,一位着鲜红色修身长袍,外套黑色无领对襟坎肩,一身草原部族服饰,却挽着中原发髻打扮的豆蔻年华少女,正背着双手,兴高采烈的左瞅瞅右看看,额前的白细珠流苏碰击出悦耳的珠玉之声,更添其娇俏。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人对她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觉得奇怪,因着方與国与居于其北方的草原部族从立国以来一直保持着友好往来,相互通婚,两方文化相交融,反有其独特的韵味在其中。

这少女估计是玩够了,像是突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来,拍了一下额头,“噢”一声后,匆忙捉住一个路人问道:“请问大叔你知道云川城的礼堂在哪吗?”

那大叔见是这么娇憨秀美的少女,独个在街上乱逛,便好意提醒:“姑娘,你方向反了,礼堂在云川城东边呢,你怎么净往西边走!”

“啊,难怪我老看见有人往我后边走,当时还疑惑,果真是走错啦!”少女恍然大悟道。

“你这姑娘可留点心吧!最近气验大典举行在即,不怀好意的不法之徒都汇集到云川城来了。”大叔念叨着。

少女若有所思:“好的,我会注意的,大叔,谢谢你啦,你是好人,愿长生天保佑你!”说着就回头蹦蹦跳跳地往礼堂去。

大叔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姑娘啊!”

岂知他们的谈话都被旁边一尖嘴猴腮的廋黑个子全听了去。他尾随着那少女。

少女走着走着又失了方向,正想再向路人打听,一廋黑个青年就拦住了她:“敢问姑娘是前往礼堂吗?”

少女见他无事献殷勤,眼珠转了转,正待开口。一温润的声音响起:“妹妹,你可让哥哥我好找,怎么又乱跑了?找不到你我该如何是好?”很亲昵的语气。

少女看了看眼前俊秀的白衣少年郎,眼珠再转了转,故作生气:“哼,哥哥好意思说,你净忙自己的事,对我不管不顾的,我只能自己找乐子去呗。”说着眼眶里竟似有泪珠在打转。

那黑廋青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哥哥整蒙了。

那少年却只怔了一瞬,旋即恢复亲昵语气:“是哥哥错了,这不是来寻你来了?别气了,阿爹还在前头等我们。”

少女撇嘴不做声。

黑廋青年觉得有点尴尬,知道今天这事是不成了,说了声“打扰了”就快速走了。

少女见他走了,用撒娇的语气挽上少年的胳膊对少年说:“哥哥,我们走吧!”

少年脸色微红,忙澄清:“姑娘,真对不住,刚刚那个人明显就是心怀不轨,我才想出这下策,万望姑娘海涵!”

“哥哥,你怎可以转身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说着竟真委屈地哭了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对少年行以注目礼。

那少年知逃不过,心里叹了口气,温柔地对少女说:“那好,哥哥现在就带你去礼堂好不?别哭了。”

少女抬起头,立刻转涕为笑:“那走吧!”大步往前走去,全然没有刚才的委屈样。

少年只得跟上去,左右他也是要去礼堂的。

第五章 玉美则无忧

陆离所在的县名唤平县,一般马车从平县到云川城加上稍作休整用时需要四个时辰,而现在不消一个时辰就到达了云川城的衙署门前。

众人从木气车下来的时候,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眩晕感。

陆离陆离抬头观详着面前的宏大建筑:门前两只大石狮子雄姿英发,端的是威风凛凛。两根大白柱子高大圆润,九脊的屋顶,还有戗脊上的走兽姿态各异,活灵活现,庄严的大门敞开着。处处无不显示着官家的的气度与威严。

有侍从来招待他们,楚青和楚禾接着赶往下一个地方接人,告了声别就御车一溜烟不见影了。

这座衙署分两部分——办理公务的大堂和招待特殊人物的二堂。而衙署二堂提供给客房验气者是祖宗留下的规定。

而陆离他们将前往二堂的客房休息,等到各个地方的气验者到齐全了,再与城主共进午餐。

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九曲回廊,锦花翠竹,鸟啼蝶舞,只看得陆离他们眼花缭乱。

按理说一般的衙署是容不下整个城的气验者,但这世上总有些财大气粗或是不喜与官府有来往或是与官府有密切联系的人,而这些人要么去城中客栈住,要么压根就不用来参加这气验大典,还有的直接就在城主家住下了。

是的,二堂的客房是个大通铺,一般各县各地学院来的气验者就是住在这样的房间,陆离他们也不能避免,二十个学员全都挤在一个大通铺里,果真是“人才济济”!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陆离去茅厕小解,方舒志见终于有与陆离独处的机会,屁颠屁颠的也要跟上,陆离只能任他跟着。

两人在茅厕里并排站着小解,方舒志口若悬河地说着一路上澎湃的心里历程:“小陆哥啊,在车上的时候我真是又害怕又开心,害怕那木气车在如此之高的速度下会失去控制,自己会一命呜呼,但我又转念一想,如此刺激新奇的经历有多少人有过,所以觉得就算是立刻就死了也值了,就觉得很开心。小陆哥,你说是不?”

陆离回答的点却不一样:“白鹿学院不仅在平县有名气,在云川城名声也不错,每年都会有几个白鹿学院就读过的学员进入朝廷里为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为百姓做事。所以一般能进白鹿学院的学员是有一定潜力的,不是一般人能进入的。”

方舒志若有所思,突然靠近几分陆离,神秘兮兮地说:“小陆哥,你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有没有观察到御车的人周身气流涌动?”

“看见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的吗?”陆离对他跳脱的思维早已习惯,不过听到这个问题还是有点惊讶。

方舒志摇了摇头:“怎么会每个人都能看得见,我问过几位同窗,他们都说没见有什么涌动的气流。”

“可能那时候没那个心情看吧。”陆离早已提上裤子,系上裤腰带,就走出去了。方舒志光跟着陆离讲话,伙计还裸露在外头,他忙说:“哎,小陆哥,你等等我!”

“外面等你。”陆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休整完毕,各地的气验者也到得差不多。陆离众人在侍从的带领下前往食厅吃午饭。

占地几亩的食厅里人头涌动,摩肩接踵,人声嘈杂。一排排的长方条桌呈行列分布,密密麻麻却规整有序。最尽头处有一一米高四米宽的高台,应该是用来宣讲的。

陆离等人被安排在离高台最远的长方条桌,刚好能容下二十人。两人两人对坐好,一进衙署就被叫走的徐老露面了,匆匆嘱咐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离开,前往护送人员进餐区去了。

不一会儿,有侍从捧出餐具逐一为他们分配好食物,食厅的嘈杂声就渐渐地减弱下来了。只剩下“叮叮当当”因分发食物陶瓷碗具碰击而发出的细碎声响,这时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穿着紫色官服的官员慢吞吞走上了高台。

“各位小哥小妹们,大家中午好呀!”底下顿时发出嬉笑之声,其中有大部分是女生的笑声,因着平日里很少有人这么称呼她们,都觉得很特别。

是啊,十二岁的少男少女们就是这样,遇到点小小的乐事,总是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开怀大笑对于他们来说最能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

一下子气氛就缓和开来。那官员见自己一句话就拉近了两者之间的距离,很是得意。他保持着刚刚的语调继续缓缓开口道:“相必大家舟车劳顿已经饿急了,只想着把眼前的食物都塞进叫嚣的胃里去,但在大家吃饭前,我还是得占用大家一些时间啰嗦几句。”

陆离在心中诽腹:知道啰嗦你还讲,还偏偏挑中已经分发好食物的间隙讲,这不是拉仇恨吗?

由于陆离坐的地方离高台最远,刚开始还听的清楚,后来就不行了。他只看见有一紫色椭圆物什在立着讲话,但不是很听得清那个椭圆物什在说什么。

只听到高台上传出模糊的声响:“……少年有成……鲤鱼跃龙门……为云川城增添光彩……末时中开始……好运

……”那穿紫色衣服的椭圆物什足足讲了半刻钟才停止。在这期间众人都紧紧的盯着面前白花花的大米饭,色泽诱人的土豆炖猪肉,狂咽着口水,但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

终于等到上面的椭圆挪下去,食厅里顿时爆发出陶瓷碗具碰击的声响——已经饿极了的众人都狼吞虎咽起来。期间有人把筷子弄掉在地上,有人把米饭全洒在了桌子上,有人吃太急噎着了,狂灌水拍胸,有人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在抢同伴的……真是丑态百出,但是在食物前面的饿狼是管不了那么多的。

云川城东街上,有一白一红两人并肩走着。一个是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郎,一个是娇俏秀丽的红衣少女。

“哥哥,都日中了,阿爹到底在哪里?我肚子饿的紧,都前胸贴后背了!”少女撅着嘴,眨巴着大而明亮的眼睛,手抚摸着瘪下去的肚子。

“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该是一阶气士,属性为火,我猜的可对?”少年负手向前慢慢走着,脸上笑容温和。

那少女听了这般直白的话,也不回避,坦然道:“那我没猜错的话,你该是计是二阶气士,属性为水。”

少年又笑了笑,接道:“一般来说,低阶的炼气者是看不出比他阶级高的练气者阶级来的,看来姑娘身上携带有化灵器,想必身份定然很珍贵,容我冒犯,敢问姑娘芳名?”

“姜姓,名绎心。”少女大大方方的回答少年的问题。

姜姓,方與国的国姓。

“温姓,名琬琰。”少年停下脚步,凝望着少女大而有神的眼睛说道。

温姓,坤灵国的国姓。

“好名字!”两人同时开口。

“以德为心。”

“心之无忧。”

两人俱一愣后,相视而笑。

“那么温公子来此云川城所谓何事?”姜绎心灿烂地笑着问道。

“游山玩水途中,听闻此地会有故人经过,特此来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见上一面。那姜姑娘呢?”

姜绎心回道:“我也是来游山玩水的,只是途径云川城,听闻此地会有气验大典,觉得新鲜,就停留下来几日看看这隆重的大典。”

“原是如此,若不是我紧着去见人,还真的和你一同前往,随便交流一下游玩心得。”温琬琰表现出遗憾的神情。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我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注定有缘的话,自会重逢。那么温公子,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姜绎心豪爽地冲温琬琰抱拳。

温琬琰和气地还以一礼:“希望如此,那么姜姑娘,我们有缘再见。”

两人道别后,一人前往酒馆方向吃午饭,一人前往茶肆会人。

正午日头正烈,直照得云川城的三月春日却仿佛六月酷暑,让人满身出密汗,感觉像是被绣花针时不时刺痛着,一阵又一阵。

云川城的衙署与礼堂是分开建立的,虽不远,但两者还是有一段距离。

小憩过后,已是申时初,三两成群的学员们,在衙署门前整装出发,准备从衙署前往礼堂参加气验大典。

一场期待已久的大典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要到来了。

第六章 大典正是时

陆离站在云川城礼堂的北大门前,感觉整个身心既紧张又松懈——直面自己能否成为炼气者的紧张,和直面整个古老神圣的礼堂给予他的松懈。

二者在他的身体里交织着,缠绕着,竟有一种想抽身离去的冲动。

他的身体开始有点颤抖。

是啊,在场同龄的气验者们,面对人生大事,谁又不紧张?毕竟都还是十二岁的少年,经历过的大场面还很少。

“请各位气验者进神乐场,远尘俗——”礼官浑厚的传呼从恢宏古老的礼堂里传出,“闲杂人等勿进,以免干扰到大典的进行。”

门外穿着颜色各异服饰的气验者们开始压着脚步,轻声细气慢吞吞地挪进墨红庄重的大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动了里面的神灵。

进门前,陆离看到只能站在门外的徐老张口想对他们这二十个学生说些什么,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待站定在神乐堂前的神乐场上,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伫立在正方白玉石台基上蓝瓦宝顶的重檐攒尖顶式的神乐堂。

陆离眼力极好,即使几乎站在最后,也能看见神乐堂里灰压压的穿着灰黑色衣服,站成一排排的人。

只觉得他们神色庄重,举止恭正,周身似沐浴在神圣之光里,不可侵犯。

站在最前,穿着最繁琐的人开口:“《鸿蒙气道》有云:天地万物由一气所化。我们伟大无私的父祖也曾说过气是大地和生命的本源。天地日月,春夏秋冬和人在神灵时代初期都是以气的形态存在,并且零零散散。经他指引后才聚成团,最后凝成各样形体,也就有了后来叱咤这片大地的九大帝神。九大帝神之所以存在着相应的关系,源于他们本同根——气。气是沟通世间万物的中介,气是世间万物生死存亡的根据,气是生命的本质,气是循环不息的大生命体。”悠长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个时代的万物俱是炼气者,但随着父祖母祖的消弭,九大帝神的陨落,鸿蒙帝圣的沉睡,这个循环不息的大生命体开始有了缺失,再经过混乱时代的杀伐不断。无数神灵陨灭,整个大地无处不有生命死去,消失,形神俱灭。这个大生命体终于支离破碎,导致了现在这片大地上的天生拥有气的生灵愈来愈少,而且还非常难以被觉察出来。是以才有了我们每年一度的气验大典。”

虽然以前徐老跟陆离讲过这方面古老的历史,但也是断断续续。

而且大多数时候说着说着又记不全,直接就撂下他自己跑去找查阅古籍去了。

陆离每次都半知半解,未得尽兴。

他也去翻阅过古籍。奈何年纪太小,现下的字还没认全,更何况是那千奇百怪繁奥无比的古老文字。

小小的平县能有多少真正的古籍,都是些无从考证的野书罢了。

这话是徐老说的。

但陆离却认为这是徐老用来掩饰他也不太看得懂那些繁奥的古老文字的借口。

第一次听到这么全的关于这片土地的历史,还有关于气的根本,陆离很认真地听,紧张感都减轻了些。

那个衣着繁琐的人后来又说了些其他的,因着跟历史无关,陆离的心思岔开了些,就没太注意他又说了些什么。

后来神乐堂里响起了颂歌,里面的人神情虔诚恭敬,举止有规有矩,像在呼唤远古的神灵。

台下众人一下子就陷入一片寥阔无边的荒凉里,寂静无声,毫无生气,周身似有穷无尽的气流在涌动。

陆离听到身边有人发出压抑的低吼,随即翻滚在地,痛苦挣扎。

下一刻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血色里。

腥气扑鼻,哭喊声充斥耳边,好不凄凉,又有人发出凄厉的喊叫声,直接倒地,不省人事。

陆离的脑门也出了冷汗。

最后却是陷入一片绿意里。

奇花布锦,瑶草喷香,灵禽雀跃,瑞兽奔腾,端的是一片生机盎然。

陆离的心神一下子松弛开来,才察觉到已是浑身冷汗。

等到一切奇景消失殆尽时,已是申时末了。

至此,颂歌结束,祭礼完成。

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各位气验者过青石桥,去尘心——”

向前走去青石桥的人数只剩百来人。

两千多人已去九成多,剩下的人身上好似都有气流在隐隐涌动。

陆离眼角瞄到不远处的方舒志向他招了招手,他回以一笑。

他坐车时曾听到有胆大好奇的同窗小心翼翼地问御车的楚青举行气验大典的礼堂是怎样的。

那楚青这样回答:礼堂有二门,一般是从北大门进,南大门出。依次分为三部分,神乐堂,青石桥,朝云坛。

又有人问:那又如何验气。

那楚青只是神秘笑笑:你们想必也问过很多人同样的问题了,听人说千遍,不如自己亲身经历一遍。

众人立即噤声。

陆离现在有点明白了。

先是测心性,然后呢?

足足有一里长的青石桥现在他眼前。青幽厚重,却是条虚桥,下面直接就是地面。

云川城人有一句俗语来形容这座桥:青石桥,走一遭,虚百五。

百五?一百五十丈?不知是累得虚,还是哪个虚?

陆离心中纳闷。

不容他多想,剩下的百余名气验者已经踏上了青石桥。

前三十丈路,众人都走得轻松,甚至还有点惬意。

往后脸色就不对了,一个个身上脸上像是被针扎上千百个孔,汗水从中不断地冒出来,神情痛苦,竟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陆离觉得他的腿好像是有千斤重铁悬挂,他的肩上好像有万斤重担在压,简直寸步难行。

艰难地又走过三十丈路,陆离咬得嘴唇都破了。双脚都在抖,头直往下垂,腰软绵绵使不上力气。

已经浑身汗湿透,胃里翻江倒海,有东西直冲往喉咙。

他整个人几乎是向前弯着走的!

就在他快要双膝往下跪,直涌到喉咙顶的东西要喷薄而出时,他一个蛮力硬生生把腰挺起来了!

一刹之间,好像一切风清云朗起来了。

有一股气流从他的肚脐下一寸半处汇聚,后直冲向胸腔、头顶,再流向四肢百骸。

一下子从极重到极轻,陆离的形神一刹那分离。

他在空中看见了自己疲惫至极的躯体,半蜷缩地站着。

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就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给硬推回躯体。

“别分神,注意凝神聚气,驻守刚刚气流汇聚之处,全神贯注自己的内景。”是刚刚在神乐堂的那把低沉深远的嗓音!

陆离惊了一惊,赶紧按照那把声音所说的做。

深吸一口气,接着,他有点懵:内景?什么东西?不管了,按他说的做定不会出错。

陆离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凝神聚气,固守气流汇聚之处。

不消片刻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五脏六腑,还有自己的肌肉纹理,上面都有散乱的气体在涌动。

他还不会怎么去引导这些气,只能听之任之。

他的腰背缓缓直立起来,步伐开始轻盈起来,整个人都轻松了,剩下的半里多路就容易走了。

走到终点的时候,那里已经站有十来个人了,个个都展现着出劫后余生的喜悦笑颜,所有人的神态都轻灵起来。

这回陆离确定自己是用双眼而不是用感觉看到他们周身散乱的气,其中有几个的气较之另外的人异常浓厚!

陆离在青石桥尽头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方舒志。

后者看到他激动地抱住了他:“小陆哥,我还以为我就要死了,永远也见不到你了!”陆离无可奈何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赶紧放开。

方舒志才知道自己失态,赶紧放开了陆离。

能走过的都走过了,走不过的也已成定局。

“请各位气验者上朝云坛,现五行——”礼官的传呼再次响起来。

陆离看着前面走动的人头,那方志舒又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还剩八十一个人。”

“是多还是少?”陆离知道他对往届的气验大典多少有些了解。

“少了。少了二十个。”方舒志的语气难辨。

陆离点了点头。

继续直直往前走,不消片刻就看到了高达三丈,通体洁白呈圆柱状的朝云坛。

众人一步一步踏上白玉石阶。

陆离以为过程中会像过青石桥那样,越走越困难。但没想到像往常一样,轻轻松松就走到了朝云坛顶端。

神乐场测心性坚定者,青石桥就测出真正的拥有气的人,那么朝云坛就是测气的五行属性。

陆离心里想着。

“请各位气验者按照一定的距离盘腿坐下,放松身心即刻。”礼官的声音响起。

众人照做。

待他们坐好,朝云坛上突然现出白青黑赤黄五种颜色的一团团烟雾,冲斥在八十一名气验者之间。似乎是被吸引,又是在被排斥,然后都像选定目标一样直直攻向被选定目标。

陆离被一团青色的烟雾直直击中,顷刻之间整个人就被笼罩在青色烟雾之中。

他今天才汇聚起来在肚脐下一寸半处的气受到了攻击,开始在体内乱窜想涌出体外逃离。

陆离现出惊恐的神色,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刚刚那把低沉深远的嗓音所说的话,赶紧聚气凝神引导着己身的气与烟雾对抗。

不知过了多久,陆离只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干。

那一团气笼罩着他的青色烟雾终于溃败而逃,散向四周。

他觉得累极了,好想直接就这样睡下去。

就在他意识模糊中有一团赤色的烟雾,悠悠飘过来笼罩着他。

陆离模糊中心里一嚎:刚击败走一个,又来一个!扛不住了,就这样吧!

没想到那青色的烟雾笼罩住他的时候,却感受到浑身舒泰,而且刚刚要逃逸出体外的气,在它的作用下,开始慢慢汇聚在肚脐下一寸半处并且沿着一定的路线游走周身。

不知不觉,月已上中天。

等陆离完完全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子时过半了。

浑身松懈下来,才察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也是,中午吃了一顿直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不饿才怪。

他凝神看内景,竟然发现肚脐下一寸半处竟然有黄色的气体在缓缓流动着,这让他既惊又喜。

“恭喜各位成功成为一名炼气者!夜深了,请各位先回住处休息。待明天未时尾,各位再聚集在神乐场,我们会一一公布今天所测得的结果,并且安排下一步计划。”从头到尾都没现过身的礼官的声音再再次响起。

陆离与方舒志并肩走出了南大门。

两人的心情都在激动着,短短的半日里,他们就这么成为了炼气者了!

“小陆哥,我们是不是都成为炼气者啦?”方舒志不确定地问。

“嗯。”陆离看着前面走着的其他人身上的各色气团应他。

两人转头相看一眼,开始大笑起来。

皎洁的月光斜照在他俩的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照出一黄一黑的两团气。

少年意气发,畅笑应是时。

第七章 安歌轻风起

气验大典第二天上午。

醉春风里,一支海棠斜倚窗边,枝上花苞鼓鼓正待放。

窗前站着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只见她头裹蓝白横条纹相间的短头帕,上身着浅蓝色右衽上衣,下身藏青色百褶裙。双手轻捏一翠绿叶片,放在嘴边,有忽而短促忽而细长的震响声响起,好像这春日里醉人的春风有了生命,撩拨得人的心痒痒的。

窗前美人朱唇抚翠叶,窗外海棠胭脂点点。

温琬琰走进客房里看见这一景象,脑子里现出一句前人写的诗来:谁染玉脂丰脸,做燕支颜色。

他上前作了个揖,语气温和开口道:“抱歉,娜丹,我来晚了。”

翠绿叶片吹声缓缓消失。

“是我来早了。”少女转过身来,平静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随着这语气连带着窗外的虫鸣鸟啼,沙沙树叶声都显得恬静起来,是一种平淡生活中的恬淡。“石安歌,中原名。”

听到这,温琬琰笑了笑,道:“想不到你也会对地域区别的名字称呼有所在乎,难得难得!”

“有何不可?”石安歌有点疑惑,“师父给我起的。”

“裴太爷爷可真会起名字,安歌安歌,神态安详,与你贴合极了!对了,你怎么突然传讯给我,要来与我会上一面?是西部出事了!”温琬琰语气里有着担忧。

“西部无碍,有空你望他一回,惦记着你的升阶。”石安歌语气依旧平缓。

温琬琰舒了口气,语气又温和起来:“也难为太爷爷了,本是在无人之处僻静之境参悟修炼的隐世清闲人,我亲太爷爷一朝上山,三访寒庐,认了义兄,硬是把他拉进了红尘俗世。从此告别清幽之地,平静之心,一心扑在俗尘烂事里不得抽身。”他的语气从温和逐渐转为感慨。

“他心之所往,无所谓被捆绑。”石安歌不为他的语气所染,语气依旧平缓。

温琬琰闻言,惭愧地开口道:“还是你心思最细腻,对裴太爷爷了解透彻。对了,你还没说你这次来找我到底是为着哪事。”

“想借你守心化灵器一用。”石安歌转身面向窗外的那支海棠。

“救谁?”温琬琰走近那支海棠。

“一个老妇人。”石安歌伸手轻触那粉红粉红的海棠花苞。

“又是素昧平生的一面之缘?”温琬琰看向她执花的手指,粉红衬皓腕,花苞似血珠。

“嗯。她的心脉已经太衰老,动作太大,心脉会负担不住,需你的守心化灵境护住心脉,才好展开手脚。”石安歌不以为然。

“你又何苦,迟早都是要命归造化的。”温琬琰叹道。

“正因为明白,才不想看太远,我只看眼前。”石安歌放开圆圆小小的粉红花苞。

温琬琰斟酌了一下道:“虽说生命无高低贵贱之分,见到总是要救上一救的,但若被我父亲知道我老借这传世之宝给你用来救无足轻重的普通人,他得吐好几回血。”

“吐完我再给他开几副降火补血之药。”石安歌转身往桌子走去,百褶裙款款而动。

温琬琰失笑出声,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一面光滑细腻的淡青色玉镜递给她,玉面上还有光泽在流动。

石安歌看也不看就把它塞进青布腰袋里。

“对了,你昨天去看气验大典了吗?”温琬琰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

石安歌坐到凳子上,给自己斟了杯茶,有雾气漫出来,氤氲袅袅,抿了口茶,润了嗓子,才开口道:“没去,有新奇事?”

“我就在高处看了几眼,就被那护阵之人觉察了。虽说被发现也不会怎样,但我家里教导行事要光明磊落,于是我便离开了。”温琬琰停顿了一下。

“每年都有,没什么好稀奇,唯一的改变不过是人数变少。”石安歌拿起茶壶,“喝茶不?”

“你泡的?”温琬琰走过去,“倒是看得通透。你不想再找找故人之子?”终究还是没忍住。

石安歌只是点点头,模棱两可,不知答的是哪个问题。

温琬琰自己接过茶壶,倒茶给自己。

“一切自有定数。”石安歌喝完自己的那杯茶就离开了。

温琬琰看着逐渐冰凉的茶杯,眼神迷离,像是思不得其所。

陆离一觉睡到了午时三刻,因着昨晚回去之时徐老和同窗们拉着他跟方舒志问东问西,欢呼雀跃,比他俩还激动,吃完饭都丑时末了。

他们学院一共有三人是炼气者,其中一人名叫方大士。这厮走过了青石桥,心中就明白自己是炼气者,一激动过头,当场晕死过去,连朝云坛都没得上去,早早给衙署的人抬送回来,醒来后哭得昏天黑地,又晕了过去,所以陆离俩不知道还有一个人。

“你们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很轻盈,像是随时随地都可以飞奔起来?”

“并没有这种感觉,我现在很饿。”陆离答。

“我、唔、唔、唔……”方舒志以往虽跟同窗关系不错,但都是插科打诨,不入心的那种,加之本身不自信,首次被正经当成谈话中心,脑子乱糟糟的。况且还停留在自己成为炼气者的澎湃心绪里,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真好呀!你们以后是不是就是说书里面拥有绝世好武功、拯救黎民苍生的飞侠、英雄啦?”

陆离:“我只想走走脚下这片土地。”

方舒志见终于有个问题可以回答了,激动道:“我、我想赚好多好多好多钱!”

“那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是不是去那皇家学院里修炼?”

“厨房。”陆离很是实在。

“还没安排、安排呢,明天、不不不、今天、今天下午才知道!”方舒志很是老实。

……

才都是十二岁的少年,哪里会有什么深沉的心思,羡慕会有,但嫉妒和莫须有的怨恨不会有,一般只会感慨自己不是被上天看入眼的人,感慨完也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毕竟他们也不是很清楚被上天选中的人会怎么样。

被众人盘问了半个时辰,陆离和方舒志才被放去吃饭。

徐老热好留给他们的饭菜,看着他们狼吞虎咽。

等他们扒完一大碗米饭,一大盘黄豆炖猪蹄,一大碟猪肉炒菜心。

徐老才开口:“你们是天选之人,虽然以后还会吃苦受累,但跟学院里的其他同窗到底不一样了,要注意言行举止,不可心高气傲,失了我们白鹿学院的脸面,净干些混事出来。”

“是。”俩人放下碗筷恭敬回答。

叮嘱完陆老就离开了。

陆离躺在床上正准备入睡,旁边的方舒志开口道:“小陆哥,我们真的成为炼气者了吗?”

“是的,千真万确,快睡,困。”陆离翻了个身。

“好。”

陆离起床的时候,方舒志已经起了,不见踪影。

他洗漱完,转了一圈,没见有人,就明白他们往云川城中心玩去了,毕竟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不好好耍耍怎么对得起来这一趟。

也不知留个纸条给我,真是玩疯了。陆离无奈地笑。

简单收拾好自己,陆离就出门去找点东西吃塞饱肚子。

他今天穿的是陆离娘特意给他缝制在学校穿的衣服:褐黄色短上衣,下着同色束脚裤,脚着黑色布鞋。好一个阳光帅气的,嗯,农家小子。

陆离娘一直以为这一身衣服是最能显出陆离的翩翩书生气。还得意了挺久。

陆离穿着这身装扮,神态惬意地漫步在街道小巷里。

走到一条不宽不窄的小巷里,正走到一棵早开的粉红艳丽的海棠花树下。

明媚春阳里,微风一吹,吹落下艳丽细嫩的花瓣,满地都是粉红落英。

正如前人所颂:春似杯酒浓,醉得海棠无力。

陆离停下来细细观赏,他也是来了云川城才知道这海棠花。

在平县里有是有,但少就没引起他的注意,来到这见多了,才问知这是方與国的国花——海棠。而且,他每次见到海棠就会有一种熟悉依恋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好一阵春风拂过,于是,在这明媚暖阳里,在这缤纷落英里,陆离看见了神态平静,头裹细蓝白相间头帕,穿着藏青色百褶裙,肤色白皙的少女款款走来。

她见到这早开的满树海棠,觉得新奇好看,也驻足而望。

一树粉红海棠下,有恬静的少女驻足。

陆离一瞬间看花了眼。

“安歌,等一下,那镜子做了些改动,我还得与你细说一下。”温琬琰从远处走过来。“哦,这位兄台你好。安歌,你朋友?”

“什么改动?朋友?”石安歌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站在海棠树下。平淡地看了一眼陆离,就转过身去,“不是,路人,你快说。”

陆离向那白衣少年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走了几丈路,又忍不住回头看,只见粉红落英里,白衣少年眉目温润,嘴巴张合着与面前的恬静少女说着话。

这才是翩翩少年郎和窈窕少女,陆离心想。

旋即转身大步向前走,不再多想。

拐出小巷,就有热热闹闹的人群在吆喝叫喊着。

摊贩热情叫卖着,行人或是匆匆赶路,或是与人谈笑着,小孩子在街上瞎跑着,你追我赶。

这才是热闹的红尘!陆离感慨。

第八章 四方来聚心茫然

陆离在热闹的大街上逛了好一会,才看到一个让他囊中不羞涩的小面摊,已近日中,竟然还有包子卖,腾腾地冒着热气,良心老板啊!陆离感概。

“老板,来碗阳春面和两个肉包子。”

“大叔,来碗牛肉面和两个肉包子!饿死我了,终于找到点能吃的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离诧异地看向声音来处。

一个穿着红袍的娇俏少女,舔着嘴唇,大大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老板摊上的大白包子,一副迫不及待的饥饿样。

今天尽是遇到穿着异族服装的女子,城里果然是文化交流的好地方,平日里难见到各色人物在这里都能碰个着,陆离今天净是感概。

“哎哟,两位小妹小哥真对不住,肉包子只剩两个了,馒头倒是还剩许多,要不给个人换一下?”老板脸色红润,嗓音厚实,一脸歉笑。

“啊,可我最喜欢大叔你这的肉包子,虽然还没尝过。”姜绎心嗓音软糯,嘴角微微向下拢拉,一副可怜样。“要不,大哥哥,你把肉包子让给我,我付你双倍钱数!”姜绎心转头看向陆离。

看到陆离的一瞬间,她楚楚可怜的神色就变了,眼睛立马变得明亮明亮的,显得很激动的样子,好像想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陆离见到她神色转变得如此之快,脑子里突然冒出杜若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来:你以后要小心那些脸色转变得快的女孩子,一般这个时候,她们的心里正在打着鬼主意。

陆离赶紧说:“女者优先,姑娘你这么喜欢这肉包子我就让给你了,双倍价钱就不用了。老板,给我一碗阳春面和两个馒头就好。”他说完就往空桌子走去,不再多说。

“好咧,你这小哥真大方!”老板喜闻乐见。

听到这话,陆离边走边笑。

谁知那少女紧跟着他,他刚在方木桌坐下,她也跟着坐在邻座。

她一脸笑意开口道:“嘻嘻,大哥哥,我怎么看你都觉得亲切,跟你坐一起行不?你看周围都没得空座位了。”

你都坐下了,我总不能赶你走吧。陆离无奈地想,就点了点头,看着老板把面放进烧开的沸水里氽熟。

原来这姜绎心昨天跟温琬琰分开之后,就前往客栈吃点东西,吃完回到住处,刚好被她甩掉的护卫兼侍女槿幻抓个正着。

“公主,现在还不是时候。”槿幻跪倒在姜绎心面前。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你告诉我!”姜绎心突然愤怒道,眼里有泪水在打转,“自我戴起这凝血镯,我就一直在找,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迹象了,你叫我别找,是不是要等到……”声音戛然而止,扬起的手腕上,一只血红玉镯还没来得及显露全身就被放落下去。

原来是槿幻怕她说出些隐秘之事来,急忙封了她的穴道,走到窗前,把窗打开,四处看了,见四周寂静,无可疑之人,才又把门窗关紧。

重又跪倒在姜绎心面前,郑重道:“公主,属下什么也不知道,属下只知道做自己该做的,对不住了!”

她把一样东西放到姜绎心鼻前,姜绎心只能不甘地睁大眼睛,随即就意识全无。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气验大典她想看能找人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她跟槿幻说肚子饿了,想去吃点东西,槿幻见她再也闹不了什么妖蛾子出来,提出要求她得跟着才答应。

姜绎心在心里笑:“看来阿幻是真不知道这凝血镯最主要的功能作用!还以为我一定要到气验大典才能找到人,真是傻阿幻。”

她可是一路顺着凝血镯发出的或强或弱的光借着四处游玩的借口才找到云川城来的。

而当她在街上找到肚子饿准备吃碗面填饱肚子再找的时候,当她看向陆离的时候,袖中手腕上的凝血镯开始大震,她就知道找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

其实那一时之间她的大脑是空白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还是不要做些什么好,平时的俏皮灵活全都不见了。得亏十丈以外的槿幻没发现她的古怪之处,只道她又开始寻人开心了。

而陆离受杜若那句话的影响,一直在提防着姜绎心有什么不良居心。

两人各心怀鬼胎地看着老板煮面。

而这时,一把温和的声音响起:“老板,上两碗阳春面。”

“好咧,请小哥你自行找位子坐。”老板很是热络。

姜绎心看过去正好对上温琬琰的温润的双眼,愣了一下,心里想的是:他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出现在这路边面摊真是违和极了。

“姜姑娘,又见面了。”温琬琰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谦谦如玉。他后面跟着脸色恬淡的石安歌。

“呀,是你啊!温公子,看来我们是真有缘,过来坐过来坐,这里刚好还有两个空位子。”姜绎心的脑子终于回转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温琬琰抱了抱拳,就领着石安歌走过去。他看到陆离又开口问道:“你朋友?”

“啊,对对对,这是我朋友!对了陆、大哥哥!你、你叫什么名字?”姜绎心的脑子又出走了。

“……陆离……”陆离有点无奈,怎么吃个面碰上这么多各种各样的同龄人。

“陆离,他叫陆离!那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姜绎心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话题。

温琬琰看了一眼石安歌。

石安歌平淡开口道:“石安歌。”就不再出声了。

“安歌姑娘好。”姜绎心甜甜地笑着说,“哦,陆离哥哥,这是温琬琰温公子,我昨儿个认识的。”

温琬琰和陆离相互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其实他们上午已匆匆见过一面,但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说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正好老板上面条,见到四个充满阳光活力的少年,喜悦开口道:“四位客人真是生的丰神俊朗,秀气非常,令我这小地方蓬荜生辉呐!那就请各位慢用,需要什么且再吩咐。”

除了石安歌点了点,其余三人都笑了笑,以示应答。一下子气氛就缓和下来了。

姜绎心最先拿起筷子:“大家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事实上她的心思不在面条上。

大家都是初次见面,能说的话也不多,就都认真吃起面来,一时无话,只剩下“哧溜哧溜”的吸面条声。

暖暖的春阳照射下来,棚子前有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阳光,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叫卖声,行人谈话声,小孩子嬉闹声,却显得阴凉处的四人更加安静,在场四人却不觉得别扭,好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无需多言。

吃完面条,付完钱,四人告别完。陆离就直往礼堂方向去了。

萍水相逢本就该无所关联才好。

谁知,那姜绎心与那温琬琰说完话就又紧跟上来:“陆离哥哥,你怎么不等等我。”

“姜绎心姑娘,敢问你今年多大了?”陆离停下回头看她。

姜绎心愣了愣,才怔怔回道:“刚刚好十三岁。”

“我今年十二岁。”陆离真心觉得这姑娘不是装傻就真的是缺根筋。

“啊?不对啊,你比我大的,大好几个月的。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不应该啊!”姜绎心自顾自语。

陆离见她如此,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你想跟就跟吧,于我没什么好损失的。”

姜绎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姜绎心问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陆离家住哪?家里有几口人?父母健在否?可曾因受过什么大刺激,而缺失了部分记忆?

陆离捡些能答的上就答,不能答上的就冷漠跳过。

就这样,两人走到礼堂门前已经末时中了。

门前已经汇聚很多人,来凑热闹的居多,大多数在讨论着昨天的验气过程,不过述说者多添了些油,加了些醋而已。

“我跟你说,昨天是真的好凶险,我周围的人连青石桥都到不了就都倒下了,我幸好咬着牙坚持住了,即使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要被那无穷无尽的杀意给吞没……”

“你可是炼气者啊!这些都是小意思!”

“对对对,要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连一刻钟都挺不过!还是你们修气者有实力,不过十二岁就可抵抗如此凶险境况。”

“那必须的!”

……

姜绎心看到礼堂,听着周围人的谈论,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是啊,气验大典只有十二岁才能参加,可能是真搞错了,可名字是一样的呀!是不是那镯子出现问题了?”

“谁说的,气验大典过了十二岁也能参加的,不过是开始修炼的年龄大了,不利于升阶而已。”方舒志远远看见陆离,就向他走来,还没看清是问话的人是谁,就开口答了。

“是啊,有这种说法,我怎么给忘了!”姜绎心激动极了,才看见一黑瘦的小个子向她走来,不,向陆离走来。

方舒志走近才知道他答话的是个娇俏少女,一下子就拘束起来了。

“姑、姑娘,你、好好!我叫方舒志,你啥时候认识的姑娘?”他用胳膊肘戳了戳陆离。

陆离无力答道:“今天中午。”

“你好,我叫姜绎心。”姜绎心终于又大方起来了。她斜眼里看见槿幻向她走过来,心道不妙,怕陆离被她认出来,赶紧向二人道别。

“那个,陆离哥哥,我先走了,你可不要忘记我!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一定!”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等陆离反应过来,耳边只剩“铃铃”额前细珠碰击的声音。

“再见~”倒是方舒志有点依依不舍。

陆离叹了口气,今天的人都是怎么了。

在门前大树下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礼堂大门开了,还是那礼官浑厚的嗓音响起:“请新验出的炼气者进,无关人士勿进!”

陆离第二次踏进礼堂,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和茫然。另外的八十个人也在忐忑不安着,毕竟可以选择的想走的能走的未来之路就在眼前。

第九章 玉牌里藏去处

“主子,那两位并没有进入礼堂,一个前往城郊方向,另一个本已到了礼堂门前,不知因何缘故又离开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影卫向坐在桌子前的方通报告。

方通摸着圆鼓鼓的大肚子,眯着眼睛,一副悠闲模样开口道:“到了礼堂门口的那位可有与什么人接触?”

影卫接道:“一个昨天参加气验大典的少年,好像是叫陆离。”

“陆离?没记错的话他是刚验出的炼气者。”万通微微张开了眼睛。

“一阶气士,土属性。”影卫答道。

“继续跟着,直到他们离开云川城为止。”万通说完就挥了挥手示意影卫退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莫测得很,在我管辖的区域没出什么问题就好,出事了我还真担待不起,万通舒了一口气。

“城主,该前往正殿讲话了。”有侍卫来报。

“知道了。”万通应了一声就起身前往神乐堂大殿去。

八十一位炼气者蒙蒙然走进古朴的礼堂门,又穿过诺大的神乐场,还没被叫停下,才明白要去的是神乐堂。

当他们进了神乐堂大殿,继昨日之后,视觉再次受到了冲击:占地十亩多的大殿里,六根恢宏古老的,大约二人抱粗的大木柱子,上雕刻有各式各样的动物,意态如生。直望去的寝堂里一列列一排排的木牌神位次第排开,庄严神圣,不可侵犯。在它的左下方还立有一面年代久远,表面龟裂的石牌。四周点有成千上百数不清的红莲油灯,一层接着一层,为整个大殿染上素洁的氛围。抬眼望去,屋顶斗拱交错,圆形凹面的鎏金藻井,瑰丽壮观。

还是那把礼官的声音传来:“以下喊到名字的炼气者按从左到右次序排开,满十为一排,从左再起,以此类推。”

“赵狂,严展贵,郑雪儿,茅大龙……方大士……陆离……方舒志。”

陆离排在倒数第四排,方舒志独个居最后。

待所有人按照自己的排位站好,万通的声音响起:“大家昨晚睡得好吗?我想我还是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姓万名通,家财万贯的万,通天彻地的通,不才万某正是云川城的城主,也是每年气验大典的负责人。”说着说着就停顿了一下。

由于整个大殿的传音效果不错,站在很远的陆离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约莫是万通歇够气了,他又继续说道:“我说到哪了?哦,介绍完自己了。在座各位都是百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天选之人,是注定的非凡之人……”

陆离觉得万通万城主的废话有点多,听他断断续续地讲了好一阵,才说到重点:“按照方與国的法规律令,炼气者如无特殊情况必须进入指定的院校学习炼气之术,以便更好地升阶,修炼有成,为国家为百姓做事出力,守护脚下这块大地,回报她的哺乳之情,才不辜负这与生俱来的神气!”

万通的话感染到了在场众人,只觉得心中激情澎湃,豪情万丈,个个开始挺腰直背,立肩抬头。

“各位还记得你们昨天验气时耳边响起的指导的声音吗?它的主人就是毕业于皇家炼气学院的四阶气师,现在皇家学院里任职的陈天华陈教谕。现在有请他来为大家讲话!”

只见一个穿着宽袖交襟绸缎深衣,领口绣有精致描金海棠花纹的暗红色衣裳,玉冠束发,腰间佩戴有莹白条形玉牌,气度非凡的中年人走出来。

只听他开口道:“各位下午好,在下陈天华,大典中为你们压阵的就是在下。”

大殿中响起了哗然之声,陆离也觉得很吃惊,一个人为两千多人压阵,是何等的厉害!四阶气师就如此厉害了吗?

陈天华轻咳两声,以示安静,待四周安静下来他才又继续开口:“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不足为奇,相信在座诸位以后的造化会比我还高得多。等会我们会发下去一个玉牌给各位,十天后凭此玉牌到距离近的官家驿站会有专门的人来接你们到相应的院校学习炼气之术。”

接着就有几个侍卫捧着方形木盘,上面放着十张正梯形莹白玉牌,一一发放到众人手中。

陆离摸着手里的半个巴掌大的梯形玉牌,上面只刻有竖着的“陆离”二字,入手温润触感。

“这玉牌的作用和用法等你们到了相应的学院会有人告诉你们的,现在你们只需要好好保管就行。”陈天华补充道。

陈天华教谕说完自己该说的之后,万通又补充许多关于院校的情况,中间夹杂着无关紧要的内容,东拉到以前云川城走出去闯出声望名堂的云川人,西拉到方與国的地理人口,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直感叹做官的话不是一般的多,得亏他是官,不然听众早就不耐烦地让其闭嘴了。结果就是八十一个人直到走出了礼堂的北大门都还有些茫茫然。

“小陆哥,陈教谕说完话之后,万城主还说了些什么?我中间不小心跑了神,他实在是、呃……太能说会道了。”方舒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后面的讲话没记得多少,有点着急问陆离。

“好像说了一些人和历史,还有一些院校之类的,无关紧要,记住陈教谕说的就好。”陆离捉了捉头发。

“小陆哥,你不知道我一个人站在后面有一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我一个人看着你们前面的人,那感觉可真不好受。”方舒志后怕地说道。

“这我倒没注意到,我顾着观察大殿的布局结构来着,还不知道你是最后一个。”陆离有点愧疚。

“好吧,是我多心了。”方舒志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天色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大士应该不等我们已经回去了,还得抓紧时间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陆离加快了脚步。

“哦。”方舒志小声应道。

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一前一后,廋廋长长的。

等他们回到衙署,同窗们又是一堆问题铺天盖地砸来。待回答完他们的问题后,他们才跟二人说一起去城里的饭馆吃大餐。原来是徐老今晚被其他地方来的老师先生叫去聚会去了,没得空理他们,众人就想着去开荤。

于是,他们瞒过了老实的护卫员,大概估计了所有人的钱数,浩浩荡荡的二十个人向城中最大的饭馆进军。

他们包了一个独间,就在里面放开肚子大快朵颐起来:红烧狮子头、松鼠鳜鱼、红烧猪肘子、白汁圆菜、盐水鸭、碧螺虾仁、黄焖栗子鸡、蒜炒生菜……个个吃得满嘴流油,撑肠拄腹,期间又开着各种不入流的玩笑话,滴酒不沾,个个傻笑得像灌了几斤酒入腹。得亏掌柜的见惯大场面,没把他们当疯子赶出去。

等他们回到住处自然免不了被徐老一顿臭骂。一边顶着徐老的滔滔口水,一边手慢脚乱地收拾包袱。直闹到子时众人才歇下。

第二天早上个个顶着硕大无比的黑眼圈坐上五轮木气车,困得倒头就睡,哪里还顾得上感叹什么五轮木气车了。

回到白鹿学院也没法上课,只得放半天假,让众人回家睡觉。

众人顿时一哄作鸟兽散状,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徐老有点后悔私自给他们放了半天假,只能望着学院里的大榕树叹气。一阵春风吹过,大榕树悠然而动,翠绿晶莹的叶子轻轻摇曳着,发出“簌簌”摩挲声,就像听明白了徐老的喟叹之意,讨好似的在安慰他。

第十章 浮萍无根何来处

陆离和方舒志回到学舍匆匆吃了些东西,就倒头大睡起来,直睡得天昏地暗,到申时末才醒过来。

洗漱完,陆离询问得知下午的时候徐老就去学院聚事阁汇报这次气验大典的情况,估计还没那么快回来。

晚饭还得自己动手了,陆离想着,就前往厨房想随便煮碗面条随便应付应付了事。

没想到临近厨房,听到里面发出“咔嚓咔嚓”切菜的声音。

他好奇地走进去,就看到人高马大,四肢发达的方大士在熟练地操刀切菜,手速飞快。

“大士,你怎么在这?”陆离开口问。

“徐老叫我下午过来帮忙做晚饭,说是给我们仨践行。”方大士手下动作不停。

“这样啊,要我帮忙吗?”陆离边说边撸起袖子。

“那你把那边的香菇木耳处理一下。”方大士指了指一边角落里的木盘子。

不一会儿,方舒志睡醒,也加入了洗菜切菜行列。

“哗哗”“哒哒”“铛铛”的声响从小小的厨房里传出来,在落日余晖里,在斜阳日暮里,小小厨房成为万家灯火的其中之一。

酉时,徐老汇报完事情回到小厨房,就把他们赶了出来,独留自己在里面煮菜烧饭。陆离看着徐老在里面忙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转过头想问一下其余两人,奈何这两人正在兴致勃勃地交流通过气验大典的心得体会,没空搭理他。

等徐老把饭菜端上方桌时,陆离才明白不对劲在哪了——这菜全是素菜啊!一丁点肉沫子都没带有。

一青二白的素烧豆腐,方正条形的干炒土豆,青青白白的白菜粉丝,颜色分明的木耳炒菜心,汤清寡淡的香菇煮汤,再配一碗白花花的米饭,真的……好没食欲……

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暗暗猜测徐老是不是最近钱袋子有点瘪。

但徐老也只是像往常一样叫他们吃饭,就自己先动筷子了,食不言寝不语,是徐老一贯要求遵守的。席间无语,四人把一桌的素菜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徐老放下筷子,终于发话了:

“该教的,该说的,该学的,我素日里也跟你们讲了差不多,你们是天选之人,要走的路非比寻常,更可况是眼下这个隐晦之时,前途未卜,渺茫的很,以后如何,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吃完这顿饯别饭就都散了吧,明早就回家与家里人告别,时间到了也不用再回学院了,免得引起伤感,要真念着学院,以后得空就回来看看。”

徐老一口气讲完,就起身要离开,三人赶紧也起身行礼,齐开口道:“是。”声音俱哽咽。

徐老走后,他们收拾妥当厨房,方大士就与他们告别:“陆离,舒志,我们也许还会在同一所院校,就不多说伤感离别的话了,望各位保重!”说完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以他们十二岁的阅历,对于徐老所言半懵半懂,心里有些许明悟,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离愁别绪作怪罢了。

话不多说,就到了第二天清晨,陆离背着包袱与方舒志挥手告别,就踏上回家的路。

正是大好春光,一路遇蜂见蝶,花盛鸟飞,草嫩树新,朝阳倾洒,陆离心中离愁别绪散去,一路心情大畅,还哼起了乡间小调,专门挑些偏僻小路走。

回到家中,已是隅中,陆离娘和陆老汉都不在,陆离估计阿爹是到木工坊做工了,阿娘应该是去田野里忙活了。平日里回来他都是傍晚时分才到家的,今天早了,家里都以为他会在这几天傍晚到家,所以中午都没个人在家。

解了路途的饥渴,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就回自个房间休息了。

傍晚时分,陆离被细碎声响吵醒,原来是陆离娘和陆老汉已经回来了,他刚想起身向他们打个招呼,陆离娘的声音就传进他的耳朵:

“三伢子也该回来了,我听昨天从云川城赶集回来的人说三伢子成为了炼气者,听得我是又喜又惊,喜他成为了那万中无一的炼气者,以后定大有作为,惊他有能耐之后会不识得我俩这老父老母,毕竟不是亲生的,这事等他再大点恐怕就瞒不住了,到时就没人给我俩这孤寡老人送终了!”

陆离听见“咕噜咕噜”水烟枪发出的声响——沉默抽烟是陆老汉表达言语的一种方式。

方與国刚成立不久就颁布了每家每户家里只能养育两个孩子的律令,违者重罚,罚款罚钱不止,还要收监入狱。陆离前面的两个哥哥死了之后,陆离娘伤心过度,再无生育能力,天佑其怜,在一个秋夜里,于家门前捡到了陆离,大喜过望,以为这是上天给予他们丧子之痛的安慰,待陆离如亲生般把他扶养长大,捡到的那天就是陆离的生辰——十月初一。

由于陆离家住在小山坳偏僻之处,陆离娘在丧子的两年里也没心情出去走动,所以小山坳里的人都以为陆离是他们亲生的,都夸陆离娘调养的真快。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家人,尽管陆离娘已经十分注意了,但还是在陆离十岁那年被他不小心听到了这个秘密。当时他如遭电击,木木樗樗走到杜若家,在十三岁的杜若怀里嚎啕大哭,好不伤心难过。杜若探知事情真相之后,叹了口气,安慰他,让他不要说出去。

陆离哭够之后就呆呆地点点头。

想到这,陆离轻轻倚靠在门后,小山坳里的妇女不管表现得多通情达理,多能说会道,一但牵扯到子孙传承,养儿育女以便老有所依,再精明的人都会犯迷糊。像今天类似的话陆离不经意间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了,从最开始的不可接受到逃避自欺,再到如今的听之任之。

我到底是谁?陆离在心中问完这个前人无解,今人难解的人生终极难题,就熟门熟路地从房间邻着翠竹林的窗口不出声响地跳了出去。

一路分花拂叶,曲径通幽,来到了一处小山坡,坡顶上有村人修建的小亭子,年代不可究,村人也很少到这来,所以陆离心里有事都会来这里坐坐。

攒尖顶上砖瓦破破烂烂,柱子上和美人靠的红漆都掉落光了,显得小亭子更破落,风雨不可遮。

周围有不知名的各色野花静静盛开着,在夕阳里随风轻轻摇曳着,陆离靠着柱子静静坐着。

“哟,我还道是哪家少年郎在苦苦思念心中的姑娘,原来是我家的阿离小子呐!怎么,看中哪家的姑娘啦?杜若姐给说媒去!”一身淡青色轻薄春衫背着个小篓子的杜若边走进亭子边打趣陆离。

“杜若姐……”陆离一见到她声音就开始哽咽,“我可以抱抱你吗?”

杜若愣了愣,看他神情知道他心中闷着事,就放下背篓,走过去站到陆离面前。

陆离就坐着的姿势抱住了杜若的柔软细腰。

杜若右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左手慢慢梳理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又一下,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安抚他:“这么大了,遇到不开心的事,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要人抱,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嗅着杜若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感受着透过衣料的温度,听着耳边传来的温柔话语,陆离烦乱的心神安静了下来。

他松开了抱着杜若的双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杜若姐见笑了,不过杜若姐的怀抱真的很能安抚人。”

“得得得,少贫嘴了,把你杜若姐我说成什么了!我刚刚探了一下你的气息,发现你的丹田处有气流涌动,无规无序的,看来真的是一名炼气者了,不错不错!”杜若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脸若银盘,眉若柳叶,杏眼弯弯,盈满笑意,才十五岁便是那灵动少女的秀丽模样。

“嗯。”陆离仰头看着杜若的眼睛,“对了,杜若姐,你怎么在这?”

“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号召,就赶紧过来给你送怀抱呀!”杜若的俏皮话总是能张口就来。

陆离瞟了瞟她脚下放着的背篓,一脸的不置可否。

杜若面不改色从篮子拿出一手紫黑紫黑的桑椹递给陆离:“喏,顺便摘了一篓筐的桑椹来安慰你,怎么样,周到吧!”

陆离默然地接过,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紫色汁液在口腔里炸开,清甜可口。

“怎么一回到小山坳就跑来这啦?”杜若又从篓子里拿出一手桑椹来,却不吃,只用随身帕子细细擦干净再递给陆离吃。

“烦,他们总是担忧我不给他们养老送终。”陆离言简意赅。

“其实他们对你很好的,你七岁发高烧,我看着他们在你身边衣不解带守了你三天三夜,你阿娘一直在祈祷,如果你度过这次难关,她宁折十年寿。你沉默寡言的阿爹则一直询问我爹还差什么药,直说贵也没关系,有用就行。”杜若自动忽略她也跟着熬了三天三夜的部分。

“我知道他们待我如亲生,可我就是过不去这道坎,我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好像那无根之人,如水中浮萍,居无定所,随波逐流,杜若姐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我没有根,我是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弃儿!他们生了我就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陆离的声音开始激动起来,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手上的桑椹掉落到地上,直砸出几个紫红色痕迹来。

杜若弯下腰捡起掉落的桑椹,轻叹道:“小小年纪,怎么就想这么多呢,怎么会是无根之人,如水中浮萍?再怎么样,杜若姐我也不会离开你,让你孤单单一个人在这冷清世上的。”

捡完桑椹,她又用手帕干净的一面帮陆离擦眼泪。

陆离直直地望向杜若的眼,里面有真挚和怜惜,还有那无来源的坚定。他放肆的哭了许久,直把胸腔里积压已久的委屈一股脑儿全哭出来,才平静下来。

“嗯,杜若姐,我信你。”陆离站起身,嗓音喑哑,“我好很多了,谢谢你。”

“好很多就赶紧回家去,别让你阿爹阿娘担忧,还有收好你那丧气的神情,别让他们发现。”杜若习惯性地给陆离整理他身上的衣服,“问到为什么眼睛红,嗓子哑,就说跟同窗分别不舍哭的。清楚了吗?”

“嗯,我清楚了,那我走了。”陆离一把把手上的桑椹扔进嘴里,大跨步走了。

杜若看着他愈发挺拔的背影,许久之后又看向手上剩余的桑椹,笑了笑:“怎么会舍得让你自己一个人呢,我的傻阿离。”

第十一章 风正一帆悬

陆离回到翠竹林,站在家门前看着屋里透出橙黄柔和的的灯光,屋顶烟囱冒出滚滚白烟,他心里的虚无感逐渐消散,仿佛十岁以前在外面疯闹完回家的踏实感又回来了。

他越过篱笆,走过刚冒出尖尖嫩绿芽头的菜地,深呼吸一口气,才推开屋门,嘴里大喊:“阿爹阿娘,我回来啦!”

“哟,三伢子回来啦!”陆离娘一脸的喜悦,“怎么眼睛又红又肿,声音沙哑得这么厉害!回来被人打了?是谁?阿娘找人去找说理去!”她的脸色一会是担忧,一会是愤怒。听到这话,陆老汉也赶紧过来查看。

“哪有!是我回来舍不得同窗们,你们都不在家,我就去找杜若姐说话去了,最后在她那里哭了一回。”陆离把刚刚回来时在肚子里打好的草稿搬出来。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姑娘样哭哭啼啼的,也不怕被人笑话!”陆离娘仔细观察陆离全身,没发现有伤口才放过陆离。

“回来就好,洗手准备吃饭。”陆老汉发挥他一向寡言少语的特性。

简单的饭菜,陆离饭间跟他们把气验大典用趣味的口气给二老讲了一遍,二老听了啧啧称奇,直叹没见过这等场面。

最后,陆离娘告诉陆离过几天村里会举行一场庆祝仪式,贺陆离成为一名炼气者,也贺卧龙山继六十年后终于又出了一名炼气者。

陆离怔了怔才想起小山坳的名字就叫卧龙山,一个听起来很有故事的名字。

接下来这几天陆离在家里帮忙整理菜地,当然也应酬前来家里祝贺的村人。

无非就几种:真心实意祝贺的,语气拈酸的,讨好奉承的。小山坳里的人大多老实淳朴,占第一种的居多。

不过有一人例外,是来跟他叙叙旧还有展望未来的。

此人叫林一帆,是陆老汉做工的木工坊的少东家,今年十又有八,个子中等,额头宽厚,眉骨突出,五官各自平庸,堆放到一起,衬上笑时显露出来的酒窝,却是格外的妥帖,外人看了都称赞好一个精神的小伙子。

脑子灵活,手脚利索,成熟稳重中偶尔带点幽默,特别热衷于制造各种机械,只一眼就能道出所看机械的大概机理。十二岁测出不是炼气者之后就开始在他阿爹的木工坊里当学徒,十五岁到云川城更大、更专业的机械院校学习。现在在本州——方州的一所名叫兰飞学院的学院进习。生为普通人,却活出了本色说的就是他。

陆离很敬佩这个比他大好几年的少东家,有想法、有能力、有行动力,总是自信满满。陆离八岁上白鹿学院时很迷茫——或者说很懒散,上课不听讲,作业不认真,生活不从心,不怎么和同学混一堆玩,就是个一切马马虎虎的小屁孩。学院教谕反映到家里去,要他在家思过,想明白了再回学院上课,陆老汉无奈就把他带到木工坊去。就在那里陆离遇到了林一帆这个阳光大哥哥,林一帆也知道点他的情况,就跟他聊了起来。

“为什么在学院里做一切都不用心?”林一帆笑着说,两个酒窝显露出来。两人蹲在木工坊角落里,边看着工人忙活边聊天。

小小的陆离听到这话也不脸红,回嘴道:“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处,还不如在家种田自由。”很执拗的语气。

“欸,我给你看看我刚刚捣鼓出来的小木人。”林一帆不接陆离的话,站起来径直走到一排木架旁,虽然陆离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变得那么快,单冲着他笑时显露的酒窝,不假思索就跟他去了。

林一帆在架子顶拿下一个一尺来高的木人模具给陆离看:“你看这个小木人,看着构造很简单是不是?可为了制造它出来,我得先看得懂书上的制造步骤,对不?那得要会看得懂文字,是不?我还得会计算测量它的长度、宽度、面积,这得要到数理知识,是不?再者就是我把它制造出来,实际上它的用处不大,几乎就是个摆设。可我依然很开心,因为这是我制造出来的,是完完全全属于的我的,我拥有随意处置它的权力。现在我要把它送给你,想要不?”

陆离毕竟还是个八岁小孩,对于机械这类玩具几乎没有招架之力,点点头就接受了。他经林一帆这么一说,懵懵懂懂里觉得林一帆真有范儿,下诀心也要成为这样一个人,并不是说要成为一个机械师,而是一个有一技之长、说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自信满满的人。此后,他渐渐开始发现学习的好处,也开始与同窗们有所交流。

不得不说林一帆开导人真有他的一套。

陆离午间正在家里吃桑椹,远远的就看见林一帆踏着翠竹林的满地落叶走进他家,手里还拎着,不,拖着个半人大小的木箱子,脸上的笑窝映着春日,阳光灿烂。

“一帆歌,好久不见!吃桑椹不?”陆离站起来朝林一帆打招呼。

“你小子,倒真悠闲!这桑椹又是你杜若姐给你摘的吧。”疑问的语句,肯定的语气。

陆离不好意思笑了笑,指着他手下的箱子,开口问:“这是……我的饯别礼物?”

“是啊,就你小子好福气,前有杜若送温暖,后有一帆哥送东西。”林一帆把箱子递给陆离。

陆离就开始研究起这个外相普通的箱子来,只见这箱子四四方方,表面平滑,与其它平常箱子不同之处就在于它的窄边下安装有四个光滑的轮子,长边有四个对立平排的突出,另一边一个小小的圆形按钮。陆离把它侧放,用食指轻轻把按钮按下,箱子就从两边分开,里面层层叠叠,大有乾坤。

陆离兴奋不已:“一帆哥,你可真懂我!知道我要出远门就给送过来这么一个装行李的箱子。”

“我这不是怕某人会问我成为炼气者有什么用,还不如在家种田自由么。”林一帆揶揄他道。

陆离知道他跟杜若姐一个样都喜欢拿他开涮,只笑了笑,继续研究他的新宝贝箱子。

“我估计着你有很大的几率被分派到州上的炼气学院修炼,去到那里有困难记得找我。”林一帆拿起一颗桑椹来吃。

“嗯。”陆离私底下跟方舒志研究过,依照他们被念名字的顺序,他们很大可能被安排到州上修炼,前三十的才到顺天府——皇都去修炼。

“不过,我大概不到半年就要离开了。”林一帆吃了两个桑椹就不再吃了。

陆离转头看他:“我猜你肯定是要到顺天府去进习了。”

“不错,以后可能就会留在皇家做事了,就要远离这小山坳了,小陆离,你要争气啊!”林一帆仗着比陆离大几年,总是叫他“小陆离”。

“我会的,一帆哥!”陆离语气坚定。

林一帆摸摸他的头:“十二岁,是个男子汉啦,说出的话可别当放屁!”

“一帆哥,你真粗俗!”陆离抛给林一帆一个嫌弃的眼神。

“你小子……”

陆离又跟林一帆聊了许多,关于方州,关于他见过的炼气者,关于顺天府。

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已逝的康乐大将军——陆子陵。

“你不知道那陆子陵可厉害了,拥有火、金两种属性也就算了,还同时进阶,年仅十八岁就已经是双属性四阶气师了,相传他逝世时就已经是双属性六阶气师了!”难得林一帆有这么赞叹的人。

陆离若有所思,一般炼气者不出意外的话能在十八岁之前进阶到三阶气士,再修炼两三年就可以冲击四阶气师了,林林总总大概要五年的时间。因为成为气师的前提就是周身的气会显现成一个物象——气之象,世间一切物品都可以成为气之象,每个人会拥有什么气之象都是先天注定的,相传具有五种属性的六阶气师可以改变气之象,进而可冲击神袛一般的存在——七阶气神。不过这种人物如凤毛麟角般难求,大多都不在红尘俗世中。

陆离叹了口气,这种力量离他太远,目前的他想象不出来,而且目前他也没拥有这种资质。

两人感叹完,继续胡聊。

等到林一帆走后已经是申时了,陆离赶紧起身去劈柴,不然呆会阿娘回来又得念叨了。

第十二章 茫茫黄沙寻生路

离家倒数第三天,陆离娘就给陆离整理收拾行李,大到换洗衣物,小到挖耳勺,生怕漏了哪一样,陆离在外都生活不下去。

儿行千里母担忧,从古到今,无不如是。

离家倒数第二天,村里庆贺陆离成为炼气者兼为陆离送别的酒席开始。

又黑又壮的牛大黑牛村长洋洋洒洒畅说了一篇他从见陆离的第一眼开始对他的教导与培育的流水演讲,添油加醋,极尽肚里油墨——如果他肚子里有油墨的,坐在陆离边上一向自诩很能胡侃的杜若直称村长好口才,感叹自愧不如。

本次活动的主人公——陆离对于这位村长的印象只有他每次遇见他时被其大力拍后背拍得数次差点背过气去的痛苦以及被他数落干活偷懒,养得皮白肉嫩的像个不用干活的公子哥,再顺带听他很着痕迹地夸赞他家皮厚体壮的牛大牛的无奈。

然后就是请来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些才子佳人的流水故事。

席间大鱼大肉,各家中酿的酒轮番上。酒到酣处,一些大老粗汉子又开始发酒疯说醉话,一改平时作风做态尽出丑态。

“林一帆哪去了?”席间吵闹,杜若只能大声向陆离喊。

“他前几天就回州上了,你真以为他是特意回来祝贺我的。他只是回来办点事,顺道来看我而已。”陆离因变声期不能大声喊话,只能贴近杜若的耳朵讲话。谁知那杜若偏这时向陆离回过头,陆离的嘴唇就轻轻擦过杜若的细嫩脸颊。

杜若仿若无事般接道:“我就从未这么觉得过。”

陆离心里一向把杜若当姐姐看待,见她如此不在意,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点恍惚看见杜若的脸红了。

席间的声音太大,不时又有人来祝贺陆离,两人也就不再讲话了。

同一时间,这块土地的西部正发生着生与死的角逐。

茫茫沙漠里,温度炽人,生机难觅。却有四人正在拼命狂奔,神色慌张,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好像身后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在追杀他们。

突然其中一身形娇小的女人突然停下大喊:“来了!”只见她全身涌起青色气团,另外三人也急忙停下,各涌起白、黄、赤气团,严阵以待。其中拥有红色气团的二十又五的高个青年站最前,拥有白色气团的强壮中年人站在他左下边,拥有黄色气团的矮个青年则居最后,环视四方,先前出声拥有青色气团的女子则居正中间。

一剎之间,狂风突起,黄沙乱飞,在他们正前方的沙地兀的凸起一道半丈多高的沟壑,只见一条一丈多高,身上布满黄褐色鳞片,形若游龙,长达五丈的条状爬行怪物破黄沙而出,直冲他们张开血盆大口,一时之间腥臭扑鼻,鳞片上布着的尖刺褶褶生光,好一条巨型怪蛇!

再瞧那四人,手中手中各化出兵器,那高个青年手里直化出一把大巨斧,狠狠向那血盆大口砍去,可那怪蛇虽看起来巨大笨重,但是身形灵活的很,一扭头就避开了,避开之后,嘴里长舌飞出,快准狠直直向持斧之人猛射过去,那持斧之人挥斧之势还没收回来,来不及为己身护航,眼看着就要被狂卷而去,在他左下方的强壮中年人用手中化出的白金护盾猛冲到他正前方挡住这狂暴一击。

说时急那时快,居最后方的矮个青年迅速拉开手中比他矮一点点半丈多高的玄黑弓弦,手搭箭处凭空凝出金黄色气箭,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那巨蛇七寸处激射而去!

那蛇左有战斧狠砍,右有白金护盾阻挡,前有激箭直击要害之处,只得后退,但那雷霆之箭岂是那么好对付,虽没射中要害七寸,但也没入蛇鳞,一时之间,射中之处被炸开一处,墨绿色腥臭液体爆开来。那蛇受此重击,一摔长尾,卷起重重气波向那四人袭来,四人只得后退回护,但还是被波及自身。

待他们缓过气,黄沙落下,那巨蛇早已不见踪迹!

那执斧,持盾两人忍不住闷吐出一口血来。

四人之中唯一的女子急忙结起繁复伽印,御气为他们疗伤,只见吐血的两人周身被青色气团环绕,苍白脸孔渐渐恢复血色。

“这狗娘养的真狡猾,一路跟着我们打消耗战,且战且退,死了一条又上一条,无穷无尽,搞得我们好不狼狈!真气人!呸!”矮个青年啐了一口唾沫。

“三弟,这些个吃人的东西一向如此狡猾,你又何苦浪费气力来骂它。”中年人气力已恢复,对那矮个青年劝道。

矮个青年神色耸拉下来下来,语气焉巴:“是,大哥。”

“如今我们被黄沙蛇一路追杀,困在这绝地沙漠中,十组为帮助我们冲出包围,以自身做饵,如今杳无音信,而我们也与绿城失去联系,浑身是伤,菲菲去报信,生死未卜,真是绝地难生。”高个青年抚着胸口闷声说道。

在场其余众人神色均暗了下来。

他们都是四阶气师,原是奉命进入绝地沙漠进行任务,不料中了沙漠黄沙蛇的圈套,一步一步被诱引进入绝地缓冲区,等到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只得硬着头皮对战中阶黄沙蛇。普通四阶气师遇上中阶黄沙蛇,不死也重伤,好在他们五人一向配合得当,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至少我们已经很接近测验区了,进了测验区就会遇到我们的人了。”中年人为众人打气。

众人只是默然看向夕阳已照耀不到的东方,等夕阳落下,黑夜又要来临了。

陆离参加完酒席,又接受村里年长老人的告诫与祈愿,回到家已是亥时了。

洗漱完,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睡觉去了。他静静地坐在陆老汉为他制作的方形木桌前,木桌就摆放在窗前,有洁白月光漫入,混合着柔和灯光,寂静温暖。陆离的眼睛看着小时候林一帆送他的小木人,神思四飞,一会是那些醉汉的醉酒样,一会是村人为他祝贺的场景,一会是他跪在老人们面前接受戒训与祈愿的场景,心里暖暖的,直叹着这些纯朴的村人对他的好。

想着想着就拿出他久不翻动的日记本记录下今天的经历。他很少写日记,就算写也很短。

写完日记他就上床歇息,却睡不踏实,做了一个旖旎春梦,梦里他又遇到了那位驻立在漫天海棠花海里神色恬静的异族少女。

而茫茫沙漠里,无穷黑夜里,有人正在苦斗,只为搏一线生机。

陆离梦里神色恬静的少女正在荒野沙漠里寻找与拯救,身形疲惫,神色一如既往地安静。

第十三章 绝地沙漠现绿城

朗朗星空下,微风徐徐,五颜六色的花海里,触目皆是一闪一闪而飞的萤火虫,成千上万,数不胜数。

有一棵三丈多高,一人抱粗的海棠树,结着一树海棠花,羞粉玉洁白的,一朵朵的,一簇簇的,花姿潇洒极了。

花开似锦满枝丫,温柔绕指恨无香。

粉艳花簇下,有两人相拥热吻,极尽缠绵,温柔缱绻。

女子身材高挑,脑后梳的一根又黑又长的大辫子直垂过腰,洁白的百褶裙迎风而动。只见这女子生的肌骨莹润,脸部线条明显,小方脸,腮凝肤白,鼻腻鹅脂,脸上神色宁静,更显其风姿绰约。

男子宽肩窄腰,墨黑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脸上棱角分明,相貌周正,眉目清秀,鬓若刀裁,穿着一身橙黄色交领直裾袍,十足的风流倜傥。

两人忘情相吻,互相厮磨,他们长长的青丝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好像忘了这世间万物,忘了尘世烦恼,心中脑中只有对方的存在。

真乃好一幅海棠花下热吻图。

陆离猛地一惊,从旖旎春梦中醒转过来,只觉下身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果真垫睡的被子湿了一处。陆离感叹:这么大了还尿床,真是丢脸啊!细细一闻,却有腥臭味道传来,陆离愣了一下,原来是梦遗啊……

陆离在学院的时候老师有专门讲过男性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会有遗精现象发生,属正常现象。所以陆离没有手足无措,他看了看外面黑蓝黑蓝的天色,心里估计现在应该寅时中了,就急忙起床换衣服,想赶在他阿爹阿娘起床前把被子洗干净,不是因为害羞怕丑,只是单纯不想被他们知道而已。

陆离起身看着被子上湿漉漉的一摊,心思转动:陆离啊陆离,从这以后你就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了!

他又想起刚刚那个旖旎春梦,脸色红了红,心中却在疑惑:梦中男子的样子有着我现在的影子,应该就是成年后的我,那那个女子呢?陆离摇了摇头,怎么醒来就记不清那个女子的模样了,真是奇怪,唯独记得她脸上展现的宁静神色。不想了,洗干净被子要紧。陆离收回混乱的思绪,点亮油灯抱起被子就往院子里的天井走去。

而此时,他脚下这块安静土地的西部,茫茫黑夜里,荒野沙漠里,有人在拼命厮杀着。

“柔姐,我快撑不住了,你还是别往我身上送气了,纯属浪费,给大哥和三弟他们吧!”高个青年手中的战斧正在抵抗凶狠的黄沙龙,但弱势已现。

“别说话,孟二弟,凝神聚气,勿岔了气!”被称为柔姐的女子开始紧紧咬住银牙,脸上布满汗珠,手指动作却加快,伽印愈来愈繁琐,她身上源源不断输出的青色气体被送到围绕在她周围的三人身上时,自动变成相应属性的颜色,其余三人的气团俱增大,而她脸色愈来愈苍白。

对面的黄沙蛇见久攻不下,忽地仰天一晃,丝丝蛇音作响,不一会儿,又赶来一条中阶黄沙蛇。

一条已对付不过来,再来一条,那他们只剩死路可走了。众人交换眼神,看到了各自眼中的绝望,皆心凉道:吾命绝矣!

“各位兄弟,看来我们大限已至,但我们的死是光荣的,我们是大地为百姓而死的,我们虽死犹荣!献出我们最后一口气吧!”这个团队的领头大哥激愤地大喊起来。

“献出我们最后一口气!”剩余三人跟着他激愤大喊,俱提神运气,准备燃烧己身,为天地为民人灵献出自己最后的一口气。

对面两条黄沙蛇似是感受到了他们绝望的拼死一击,交缠在一起,血盆巨口大张,向他们猛冲过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嗷—呜—”的霸气狼嗥响起!

携来绝杀之势的两条黄沙蛇突然凭空里抖了两抖,一下子气势与攻势就软了下去。

只见远方有一条半丈多高,一丈多长的纯白色大狼带领着一群体型比它略小的各种毛色的狼携凶猛之势四足狂奔而来,似有千军万马,波澜壮阔。

还未待群狼冲近,那两条黄沙蛇像是看清敌我差距,早就落荒而逃了。

“大哥,我们得、得救了!”矮个青年语气哽咽。

白狼在他们面前停下,跳下一个穿着藏青色森林部族服装的少女来,此少女正是石安歌。

“各位,我们来迟了。”即使经过一夜的奔波寻人,她的语气依旧平静,神色依旧恬淡。

“来的刚刚好,你们少来一瞬,我们可就要气竭而亡,气归大地。”中年人拖着浑身是血的身躯向石安歌抱了抱拳。

“单健大叔,你们身受重伤,得马上回去疗伤,不可耽搁。”石安歌回头对后面的人说,“整阵,回绿城。”有人从狼群里现身,恭敬回道:“是!娜丹姑娘。”石安歌的本名就叫娜丹。

高个青年急忙喊住石安歌:“那十组的人呢?”

石安歌回头:“已早你们一步回到绿城。”

“放心,一切自会有人安排好。”单健用有点虚弱的声音安抚高个青年孟千钧。

他抬头看向狼群,惊讶地发现看似有千军万马的狼群其实只有十来匹,人也总共只有三个,单健想那两条愚蠢懦弱的黄沙蛇被黑夜还有狼的声势蒙了眼,要是知道眼前真实的情况,可能会活活气死。他在心里暗暗赞叹石安歌小小年纪就敢只带十来匹狼前往缓冲区救人,而且毫无惧意,此女长大定然不简单!

人和狼整好回城队形——正三角队形,把伤员护在中间,迎着东边微弱的一线曙光前进。

等到朝阳刚露脸,照耀荒凉沙漠时,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测验区,测验区有士兵专门驻守,而且存在中阶黄沙蛇的可能性极小,都是些三四阶气士气师就可以单人对付的下阶黄沙蛇。

与驻守士兵确认完毕,一行人通过护卫城,再急行一个多时辰,在中饭之前就可以回到绿城,回到那安全的家。

绿城,顾名思义,就是沙漠中的绿洲。

西部绝地沙漠的地势是北边高,南边低。在绝地沙漠的东北方向有一座两千五百多丈高,终年冰雪不化的天雪山,每年都有大量的冰川水往南下流去,由于沙漠地表温度极高,生鸡蛋一到这立马变熟鸡蛋,本该毫无一丝生机的沙漠因着被自东北向西南走向的烈火山这么一挡,流入沙地里的冰川水来不及蒸发形成地下冰川水,也就有了现在依照烈火山走势形成的生机勃勃的绿城。

再加上聪明的本地土著人想出了把地下冰川水汇聚变成地上明河的方法——建立井渠。从此本地土著人,现在叫做绿城人就在这里世代生存下来。

一行人回到绿城,众人各自散去,要治疗的赶紧送去治疗,要去休息的赶紧去休息。

此时的陆离已经准备好行李,因着行李较多,陆老汉请了一架马车并且亲自送陆离到要修练的学院去。

陆离坐在马车上,回头看着这个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小山坳,看着阿娘和杜若姐站在路边向他挥手,注视着他离去,他好像觉得其实这个地方还是会让他不舍的,即使他不是这儿的本地人,但终究在这儿生活了十二年。

他收回目光,心里有对过去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的期待和些许恐惧。

车轮滚滚压过土泥路,留下车轮印迹和卷起一路烟尘。田野里刚插下不久的秧苗已经成活,长势正好,不消几个月就又是一片满地金黄。

第十四章 离家感怀未知茫

今早陆离上马车准备出发的时候,天空就有点灰蒙蒙的,有要下雨的征兆。果然,路行一半一场春雨就下了起来,从丝丝细雨到豆子大的倾盆大雨。驾马车的陆老汉只能在路边找个避雨的地方停下,随便吃点干粮。

与卧龙山近的官家驿站就在平县中心,距离白鹿学院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其实陆离挺想回去白鹿学院跟徐老道声别的,但是上一次吃完饯别饭徐老就明确表示过不用再来学院特地道别了,剩余留在学院拿不回家的东西,他会帮送到县上官家驿站去,到时再一起拿走,拿到新学院,或者再托人搬回家都行。

怕同窗们不忍离别,怕他们哭哭啼啼,或是其他什么难以言说的隐晦心思。悄悄离开就是最好的告别,各人有个人的路要走,相交过后,再不相干才是常理。十二岁的陆离心里这样想着。

谷雨已至,立夏就不远了,春末夏初的雨不像二三月的雨连绵不断,已有夏雨的特点——雨量大,来的快去的也快。

吃完干粮,眯会眼,雨也就停了,陆离与陆老汉继续上车赶路。

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沉默,刚下过雨的路更难走了,颠簸得马车左摇右摆的,车门帘布一开一合的。坐在马车里的陆离就在这一开一合中看着陆老汉矮圆矮圆的背影,心中开始五味杂陈。

他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看着不老的阿爹会被村人称为陆老汉,再长大些他就明白了。他阿爹的性格就如他制作的木具一样,在岁月时光里静静呆着,不言不语,心无多大,所求也就不多。只求一日三餐稳当,家里人健康无碍,四时有度,好守着谷物播种收获。再加上他本性不爱言语,表情单一,行动笨拙,更让他整个人显得沉默老气,所以才有陆老汉这一称呼。

陆离想不只有陆老汉,还有李老汉,张老汉,王老汉等等,在这块土地上有着多少像陆老汉这样的人,生来就像是要默默守着这块土地,守着时间,守着天地法度,时间到了就默然离去,思想平凡单一,一生无大悲亦无大喜。他不知道怎么评判像他阿爹这类人,看着沉默不化,了无生气,可又确实是那么安稳平静,顺应天地四时,有多少人的一生能做到如此?

他经历的太少,不会怎么去界定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不平凡的人生。

旋即,他无声笑了,果然是离愁别绪作祟,今天怎么像个姑娘家家的多愁善感起来。

巳时末,陆离就到达了位于平县中心的官家驿站,有专门在门口接应的侍卫为他引路去办理事务。简单的驿站事务房里有一个身穿宽袖交襟绸缎深衣,腰佩莹白椭圆玉牌的青年坐在木桌前。

“你好,请坐,请拿出你的玉牌。”青年向前扬了扬手示意陆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陆离依言坐下,再拿出放在袖袋里的梯形莹白玉牌递给他。

只见那青年站起来双手运气,一手运黄色气体输入玉牌中,另一手运气在陆离的头顶,陆离感觉到丹田暖暖的,下一刻玉牌亮了几下,然后他就看见玉牌里面隐藏的字显现出来,心中默念与青年开口所说同步:“陆离,土属性一阶气士,气体纯度为中,方州炼气学院土系,人与牌感应对上。”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这就是你玉牌里面的信息了,只有三阶以上的炼气者才探得出来,请先去休息室候着,人到齐了我们就出发。”青年把玉牌递还给他。

“可以带家属去吗?”陆离接过玉牌时,突然想到陆老汉要跟着去。

“一起送去没问题,但我们不承包回来,。”青年笑了笑。

陆离应了一声就出来了,他想着去给陆老汉说一声,叫他回去。

来到待客房,陆离跟陆老汉讲清楚情况,陆老汉不死心说:“我可以驾马车跟你们一起去。”

陆离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马车跟五轮木气车的行路速度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想了想,开口道:“阿爹,你放心吧,我会把自己照顾好的,你看护送的人都是炼气者,还能让我们出事不成。你待会吃个午饭,然后就驾马车回去吧,别把马给饿着了,再累着生出病来。”

果然说到马,陆老汉就听进耳朵里,他交代陆离注意安全,有事就去找林一帆,就转身离开了。

陆离看着陆老汉离去的背影,有点感怀,以后万事可就要靠自己了。

待他来到休息厅,就看见人高马大,四肢发达的方大士坐在成排的木椅上。

“大士,够早的呀!”陆离边向他打着招呼边在他旁边坐下。

“我家比较近,肯定比你们早。”他手臂搭上陆离的肩膀,笑嘻嘻地问,“怎么样,刚刚那个大哥拿着你的玉牌说啥了?”

“木属性一阶气士,气体纯度为中,方州炼气学院土系。你呢?”上次大典方大士半路晕了过去,后来万城主也专门派人叫他过去再测属性。

那方大士一点也不脸红,依旧笑嘻嘻回答他:“金木双属性一阶气士,气体纯度为中等,方州炼气学院混合系。”

“混合系是个什么说法?”陆离望着方大士。

方大士放下搭在陆离肩膀上的手,回道:“就是上课会跟金系和木系的学生一起上,但还会有专门的课程。”

“还真有趣。”陆离不着痕迹地松了松肩膀,方大士的手可不是一般的重。

“有没有趣我不清楚,不过听刚刚那个大哥说我们混合系得到的资源会比单系的多点,也就意味着我们的修炼会比单系的困难得多,因为我们系里都是要修双系及以上的属性,修炼之路会比较艰辛。”方大士似是在自豪又似是在感叹。

陆离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安慰他:“大士,天道酬勤,加油!”

方大士拍了拍陆离:“你倒会说话,怎么不见一向与你形影不离的方舒志?”

陆离回道:“他家离隔壁县比较近,应该是到隔壁县的官家驿站去了。”

“真想知道这小子的属性是什么,我估计是水属性,你信不信?跟我们一个学院就好了,他那么瘦小,去到哪都担心他会被欺负得很惨。”方大士这人虽然人长得粗,但心不粗。

“到时不就知道了。”陆离不是很会猜别人的属性,“不过他应该也是去方州炼气学院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方大士惊讶了。

“直觉。”陆离故意卖关子。

随后两人又开始不知南北的聊天。

西部,烈火山上,一位年近耄耋之年身形瘦弱的老人佝偻地站在山顶,毛糙凌乱的灰白头发在热风中飘飞,慈眉善目,眼里都是对苍生的悲悯。

着一身便装的石安歌站在他身后,安静不语。

奇怪的是,如此之高的温度里,他们身上竟一滴汗没出。

“娜丹,你说,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我们还可以守护多久?或者她还可以让我们守护多久?”老人的声音沙哑又沧桑。

石安歌抬起头看着远方莽莽荒原沙漠,遍地黄沙碎石,死气沉沉,偏偏在这死气沉沉中横出一条绿带来。像是要给将死之人的一丝生机,愣是不想让人利落死透。

她语气平淡开口道:“我不知。”

老人暗沉却慈祥的眼里有热泪流出,流过他满脸的褶皱,滴在地上,想润泽大地,须臾之间就被蒸发掉。

“谁又知道……”老人喃喃自语。

第十六章 少年郎踏新地

“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仅二十匹森林狼和四个五阶气师就成功把九组和十组共十人从缓冲区里救出来。”老人收回感伤,语气转变为欣慰。

“幸不辱命。”石安歌在老人身后回道。

“你一向稳重。快升三阶了,是不是?”老人的感伤已完全消失,只剩下对眼前少女的关怀。

“是。”石安歌回老人。

“上次去方州是不是见到故人了?今年也应该十三岁了。”老人慢慢转过身来,深陷的眼睛里有着慈祥的亲和,声音依旧沙哑沧桑。

“是,那时刚好借了琬琰的守心化灵器,遇到他时化灵器振动起来。土属性一阶气士,气体纯度为中等。”石安歌的语速平缓。

老人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缅怀崇敬的神色来:“能让神灵时代的化灵器起反应,那就八九不离十了,时间还没到,少去打扰到他。”

石安歌微微低头,回道:“是。”

“下去吧。”

石安歌抚着老人一步一步走下炎热赤红的烈火山。

走回到绿城树林边缘,碗口粗的树木枝缠交错,密丛树根下是长势喜人的杂草,人踩下去直踩出一窝水来。

“多亏了这些树木和这块草皮,绿城的水源才得以被留住,供绿城人日常生活使用,不至于再受干旱之苦,让这些生命之水白白被蒸失掉。”步履蹒跚的老人停下脚步,满眼慈爱地看着眼前的树林草地。

“师父,要不叫狼叔来驮我们回去,您的寒腿不能再长时间浸泡在水里,从外缘走回到绿城居住区还需要一个时辰。”石安歌向老人提议道。

“无妨,我运气护住就行,这两年忙,咱师徒都没有好好聊聊心了,是要好好谈谈。”老人轻轻抚摸着坚硬的树皮。

“好,听师父您的。”石安歌回道。

一老一少互相搀扶着往前走,正是那:

悠悠树林枝桠缠,儿抚老翁慢蹉跎。

陆离从五轮木气车下来,太阳还未下山。与他同车的还有三人,两人同县,一人是隔壁县的。

他们站在方州炼气学院大门前感受着接受新事物的喜悦与忐忑的心情。

只见那两丈高,三丈宽的以海棠花镶边的鎏金大门大敞开着,上面刻有斑驳纹样。两边书写有对联:

上联:提挈天地握阴阳

下联:独立守神合五行

正中:方州炼气学院

均是金底黑字,草书飞扬奔逸,运笔中锋,转折之处毫无拖沓矫揉,前呼后应,笔断意连。端的是辉煌大气,又纵心随性。

一眼望进去是两排排列整齐,高达六丈,两人抱粗,枝繁叶茂的椴树,一条三丈多宽的水泥大道顺此一路蜿蜒开来,看不到尽头,旁边也各有两条一丈宽的水泥小道。

陆离四人在专门的人员带领下拿着各自的行李踏进了这满眼绿意的大道。

先是去宿卫司整办入住手续,任职人员明确他们各自的身份,并告诉他们各自的寝室号码。

接着他们再去认新宿舍,剩下的时间就可以由个人自由分配,直至到明早辰时才统一召开新生大会。

带领陆离他们的人叫苏秦,看着比陆离四人大四五岁,火属性二阶,是自愿报名带领新生入学院。为人机灵活络,能说会道,对于关于学院里的一切信手拈来。他眼睛尖,一接触就发现了陆离奇特的箱子,直叹道“好家伙”,要陆离有机会给他也弄一个,他可以用钱买。陆离有点腼腆地答应了下来。

他们走了一刻钟左右,就拐向椴树大道的岔路继续走。

“这是你们修炼的场所共分六部分,金木水火土五系和混合系。在这里你们将领会到什么叫痛苦与快乐的边缘,什么叫做天赋,什么叫做愚钝,你们将领会到什么叫做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对自己的存在和能力产生彻彻底底的怀疑。”苏秦故作神秘,指着眼前的一大片有着各种参天大树,好似连绵不绝,教人看不到尽头的区域。

有一少女与苏秦同龄,路过刚好听到苏秦说的话,估计是认识他,忍不住插嘴道:“新同学,别听你苏师哥瞎说,吓唬你呢!我们学院还是很友好的很有爱的。你可别把师弟们吓坏啦!”她戳了戳苏秦的脑门。

苏秦嘿嘿一笑:“哪能瞎说,我可是实话实说!”

陆离他们也只得跟着笑了笑,从一个闭塞的小地方来到一个宽阔的新天地,一向很少见到有如此大胆开放的异性,他们有点拘束,不敢张口多说什么,怕露拙掉脸皮。

“好好带路,别瞎说!”少女轻轻拍了拍苏秦的肩膀,向陆离他们笑了笑就携着一路春风离开了。

“是是是!崔大小姐。”苏秦巴不得她快点走。

陆离再看向那片无尽的区域,里面又夹带着一栋栋,一座座的楼阁房屋等建筑,青翠的绿色与古朴的褐色相互穿插着,直透出一股神秘感。还有几处空出来的地方,陆离想那可能是湖,那可真够大的,他心里直感慨。

因他们还带着行李,苏秦也只能象征性简单地给经过的每处地方做介绍。

又走到一间大院子,花草树木齐全,不知占地多少亩。里面居中的歇山顶大楼有好几层,中庭对称式的,有特地修建突出来一圈叠着一圈的走廊,就有人在这突出来的走廊里或聊天,或吃东西,或远眺,好不热闹!

“这是雅乐阁,学院里共有两座,一座是供师生放松娱乐的,就是眼前这座,另一座在学院南边,是教习各种乐器唱奏的,练书法也有,学戏剧的也有,反正只有你们想不到的,就没有它没有的!我相信你们以后一定会爱上这里的,并且日常费用不够用时,还可以来这里兼职哟!这个你们以后再深入了解,让我们继续往前走。”

方大士感叹:“这是个好地方!”

苏秦笑了笑,继续引领他们往前走。

“这是我们学院三座食厅之一——尚文阁,顺天府菜、彭家菜、北边菜、南边菜、西南菜等等应有尽有,保你们在这里不会思念家乡菜,胖个几斤是妥妥的!再走下去就是你们居住的地方了。”

众人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陆离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很简单干净的建筑伫立在眼前。他还想再仔细观察一下,就有人催苏秦:

“苏师兄,可不可以快点,我拎着这些行李有点累,想快点放下行李,吃个饭。”

陆离倒是没觉得有多累,但他又想到他有林一帆送的滑轮行李箱,轻松了许多,其他人的箱子可是没有轮子,单单用手拎的,逛了这么久的校园,手肯定很酸痛了。他还清楚记得其他人见到他这个箱子时,想抢过去的心都有了。想到这,陆离不敢吱声了。

“没问题!”苏秦赶紧带他们前往离食厅不远处的学舍。

学舍还真离食厅挺近的,半里路就到了门口。

“我们学院是两人寝的,男生一座学舍,女生一座学舍,一西一东分开居住,不可随意走动到哦!师兄告诫在此,望师弟们谨记。你们的玉牌里面有你们的寝室号数,刚刚帮你们记录的人应该已经告诉你们具体号数了,学院为了方便你们新生入住,已经把寝室的禁制去了,等你们学会怎么运气使用玉牌,禁制就会再启用的。好了,师兄只能带你们这了,祝你们入学快乐哟!”

陆离他们向苏秦道了谢,就进入那男生学舍,寻找自己的寝室去。

第十七章 茂林修竹清幽地

陆离和其他三人共同走进学舍一丈多宽的胡桃木门,只见里面一条小道分两旁,一眼望不到头,不知占地几亩。

小道两边茂林修竹,种植着各种陆离不认识的植物,最高的有一丈多高,最低的有两三尺,或花开正盛,或形状独特,或小巧精致。里面穿插着一栋栋的原木色的二层悬山顶小楼,青翠中夹着原木色,给人以青春活力和轻松舒适的感觉。

还真是以人为本,从学生角度出发,陆离对方州炼气学院的好感蹭蹭蹭直往上涨。

“小伙子们,新来的?”一位已近天命之年,和蔼可亲,精神矍铄的大爷坐在大门左旁的执勤室里询问陆离他们。

“大爷,您好,我们是今天来入住的。”方大士表现得有点拘谨,说话有点不利索。

“小伙子们,我姓唐,名归尘,是这里的监管,这里的学生都称呼我为唐大爷,你们也叫我唐大爷就行。你们的寝室号数知道吗?”唐大爷很善解人意地自报姓名,并履行自己的职责。

“我叫方大士,来自云川城,我的寝室号数是金木一一二。他的是土三二。”方大士不仅自报了家门,还顺便指着陆离把陆离的寝室号数也报了出来,还一字一顿地说,生怕说错说漏一个字。

“方大士,不错,云川城人的口音就是这样的。金木系的呀,厉害!金木一一,那就是相容路十一栋一层。你拐往小道左边,一直走到最后一条小径,拐进去一路数下去第十一栋小楼第一层就是你的寝室。”

唐大爷顿了顿,继续说:“你的是土三二,那就是清土路三栋二层,你拐往小道右边,再直走到最后一条小径,拐进去一路数下去第三栋小楼第二层就是你的寝室。数着数着不记得数到哪了也别慌,小楼门前挂有印着多少栋的木牌。以前一直有学生数错了,又跑回头再数一遍。”

方大士再仔细复述了两遍才完全记清路线。

陆离也重复了一遍:“小道右边,最后一条小径,第三栋第二层,我没没复述错吧,唐大爷?”

唐大爷颔首赞叹道:“没错,小伙子脑袋灵活理话真快!比前面的几个问路的理解得快得多。”

陆离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唐大爷缪赞了。”

“哎哟夸你呢!别羞涩。”方大士拍了拍陆离的肩膀。

唐大爷又给另外两人指引路线并确认都记清楚了后,催促道:“记清楚了,就赶紧去吧,想必你们一路周车劳顿的,也很是疲累了。”唐大爷真是个体贴的人。

“嗯,我们这就去,谢谢唐大爷了。”方大士豪爽地笑了笑。

“去吧。”唐大爷摆了摆手,“还有你的箱子真奇特。”唐大爷看到了陆离的滚轮箱子。

陆离羞赧地笑了笑。

“陆离,咱俩住得可真是南辕北辙,以后有事就来找我,我得空也去你那逛逛。”方大士好不容易用了个成语,就是有点不太贴合语意。

“好,我记住了。”陆离笑答。

“陆离,大士,我们走啦!得空一起玩!”另外两人向他们告别。

“好的!”

陆离拉着箱子按着唐大爷指的路走,边走他就大概理清了学舍整体的构造:六条路,每条路对应一个系的学生住所,多少栋就直接顺着往下数就是了,一栋楼分两层,一层住两个学生,真是有条有理,布局严谨,可这严谨格局中又因为种植有这许多的翠竹茂林,瑶花仙草,把一栋栋的小楼间隔开,又多了几分散漫清幽之意,真是个适合修炼的好地方!陆离再次感叹。

他花了一刻钟左右才找到清土路,顺着数下去就找到了三栋,两层原木色的悬山顶小楼,楼梯起在小楼右侧,方便二层的人上上下下。门前有一处空院子,又用木栅栏围起来,里面有一汉白玉圆石桌,四周摆有四个小石凳。

陆离拎起箱子上了院门前的两层台阶,又踏上坚实的榉木楼梯。打开了两扇胡桃木门,只见里面干净明亮,放置有两床两桌,床是大理石床,桌是金丝胡桃木桌。内有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裳,公子哥模样的少年正在桌子旁站着。

听到声响,他回过头,看到陆离就转起身作揖:“你好,想必你就是与我同寝室的室友,我叫穆灵均,灵中城人氏,还未请教贵姓?”

陆离见他文质彬彬,谦和有礼,也学着作揖相还,答道:“免贵姓陆,单字一个离,云川城人氏。”

“云川城是个好地方,那里的海棠花开得别样灿烂,礼堂也建造的别具匠心。”穆灵均的回答很有见地。

“缪赞缪赞。”跟他想比,陆离简直就是个山里来的土孩子,虽然陆离确实是。

那穆灵均继续开口道:“陆兄,你来的真及时,我正在为难这两张床的归属,还望请陆兄先行择选,如此我就不必为难了。”

两人两厢交代了姓名来处,就算是认识了,陆离也不跟他迂回客气,就选了靠近窗户的那张石床,桌子自然是同边的那张。

两人选好各自的桌子椅子,就各忙各的了。

陆离放好东西,就站在窗子前看风景,夕阳西下,余晖犹在,红灿透亮的一边天,陆离却不觉得苍凉,只觉得温暖柔和还有一丝丝的无措。

石安歌正坐在床榻边,额头有密汗沁出,床上平躺着一位干枯瘦弱的八十岁老妇人,她正在痛苦地呻吟,破败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如果在场有炼气之人,就会看到石安歌与老妇人身上都有青色气体环绕着,源源不断。

原来这石安歌正在给老妇人御蛊虫祛湿毒,就是运气驱蛊进入人体的五脏六腑,吸食湿气,不过过程十分折磨人,毕竟是异物侵入体内。一来时间长达五个时辰,二来不能用麻沸散,因为麻沸散对蛊虫有害。

居住在西南部的人一般体内湿气都重,因着西南好雨且常年阴沉潮湿,年轻时不注意好好调理,老了就极易因湿气重而百病缠身,痛苦不堪,难以自理。

老妇人就是这种情况。

她上次向温琬琰借守心化灵器就是为了护住老妇人的心脉,保正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行。只是因为老妇人的心脏太衰老了,很容易心脏骤停,气消大地。

现在正到了引蛊出体要紧时期,一点也马虎不得——蛊虫可能会突然造反,进而猛烈攻击宿主,再者就是怕蛊虫引出得不够干净,在人体内会有难以预测的危险。

额头上的细汗凝成股状,直从她的脂玉脸颊滑下,更添别样风情。

终于所有蛊虫一条不落地引出来,拿过旁边放着的湿手巾,却不是给自己擦汗,而是先给因痛苦昏睡过去还未完全清醒的老妇人仔细地擦洗身体。

等一切忙完,接受完家属的千恩万谢,走出寨门时,已经月上中天。

皎白莹润的月光铺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都轻灵起来,百褶裙角好像要把她托起来,直欲乘风归去。

第十八章 鸿蒙气道之始

陆离在窗前发呆,一直到西边天空完全暗了下去,才收回四飞的神思,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陆兄,你今晚吃了没?没吃要不一起去尚文阁吃晚饭?”穆灵均询问陆离。

陆离看了看外面浓黑的夜色,回他道:“我就不去了,我还剩有些干粮,今晚还可以将就一下。”

“那行,那我就自己去了。回见。”穆灵均仔细穿好淡蓝色外罩衫,开门就往外走去。

陆离突然想起洗漱的地方他还不知道在哪,忙叫住穆灵均:“哎,等等,那个洗漱的地方在哪?我没看到有,是有一个大公共的?”

穆灵均收回踏出去的脚,转身回他:“你说的是洗浴房吗?就在小楼后面,你下楼后直接绕到屋后,那里有个木门,打开就是了。对了卫生房也在那里,分隔开的。”

陆离心里想管它什么房,能让他洗去一身尘土臭汗就行,嘴上却回道:“哦,谢谢了。”

洗漱用的是冷水,陆离洗完从洗浴房出来时,身子还泛着丝丝凉意。

有个人直愣愣地,目不斜视地走过来,陆离还在想他是不是住一楼的室友,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没承想那人直接就走进了洗浴房。

陆离也就不再纠结,上楼吃干粮填一下肚子才是正道。

等一切事情完毕,陆离看着灰白滑溜的大理石床犯了难:虽说现在是四月,但也没到不用盖被子光着膀子睡的地步啊!也不知道哪里有被子买?正准备出门去问问唐大爷。

那穆灵均就回来了,看见陆离站在石床前一脸犯难的模样,随即了然道:“学院有分配被子给我们,就在那柜子里。”他指了静静立在角落的两个五尺高,四尺宽的深黄色橡木衣柜。

陆离拍了拍脑袋,羞赧地笑了笑:“真是有眼无珠,这么大的柜子立在这,我竟看不见!”

“陆兄是累极了才没注意到,不必自责。”穆灵均安慰陆离。

陆离却不接他话题,另辟话题道:“咱们两个是室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不必什么兄啊兄的,直接叫名字吧!”

穆灵均从善如流:“好,陆离。”

陆离就去拿被子了。

一床浅黄色棉绒被又让陆离感叹方州学院的财大气粗,当然,是很有内涵的那种。

陆离以为睡石床半夜会冷醒,没想到那石床像是内有玄机,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一直保持着让人体舒适的温度。

一夜无梦到天亮,陆离习惯性辰时初起床,洗漱完,跟穆灵均前往尚文阁吃早饭。秉着健康卫生的原则,尚文阁是个露天的四合院,宽敞明亮,简洁大方,同学之间聚会可去包间,有小间,中间,大间。

自己一个人可去公用食厅,非常人性化。

陆离在感慨中吃完早餐,就与穆灵均前往聚事大堂——一个占地近百亩的大堂,专门用来召开全校性会议的。这是出门前陆离问的唐大爷,唐大爷给的回答。

待他们走到大堂门前时,里面已经是人山人海,人人摩肩接踵,声浪如潮。有穿着样式统一为对襟滚海棠花边直裾绸衣,颜色不同的人员在指挥着众人要往哪个区域站。

陆离估计那统一的样式衣服应该是学院的院服,颜色是为了区分各系学生。

“请问你们是哪个系的?”一个穿着白色对襟滚海棠花边直裾绸衣的高挑俏丽女子礼貌询问他们。

“我们是土系的。”穆灵均也礼貌回答。

“土系……阿芳,这里有两个你们系的师弟,来带领他们去你们站立的区域。”俏丽女子向远处正在与人谈话的穿着黄色对襟滚海棠花边直裾绸衣的体型微微丰满的女子喊道。

那女子立即应道:“哎,知道了,这就来。”说着就小跑过来,鼓鼓的胸上下波动。

“两位师弟我是你们的师姐,请跟我来。”唤作阿芳的女子对陆离和穆灵均他们说。

“谢谢。”穆灵均和陆离就跟着她往大堂右边走去。

“不好意思啊,因为有些师兄师姐去顺天府交流炼气心得去了,人手不够,怠慢了你们。”阿芳有点愧疚道。

陆离回她:“没事没事,倒是希望我们新来的不懂事,做错事时,师兄师姐们能多多包涵。”

阿芳只是笑了笑。

这大堂也真是够大,陆离他们将近走了一刻钟才达目的地。

“师弟们,就是这里了,待会会有其他人来安排你们怎么站。我就先去忙了。”阿芳道。

陆离和穆灵均忙说感谢,让她去忙活。

待全部人按照一定的距离站立好,大堂静得落针可闻,就有一个中等身材,穿着墨红色宽袖交襟丝绸深衣,领口绣有精致描金海棠花纹的中年人站在高台上发声:

“各位新同学,大家早上好。我姓陆,名池霚,是方州炼气学院的山长,也就是学院的总掌度人。”陆池霚运气说话,所以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听清其所说的每一个字。

陆离站在右边居中,伸头环视一周大堂,估计没有一万人,也有八九千人。平常人眼中的神袛一般的炼气者,在这里多如牛毛。

发现自己又走神了,陆离赶紧回过神来,专心致志地高台上的人讲话。

“今天是天元三十三年四月初十,是你们进入方州炼气学院的开学第一天,我代表我们学院全体人员对你们的到来表示万分欢迎。”

陆离发现这位与他同姓的陆池霚山长嘴里说着激动人心的欢迎词,可他本人从声音到神色却是庄重,一丝不苟。他突然想起了废话有点多的万通。

“众所周知,天地未开,混沌未化之时,有父祖创世点化,再有九大帝神统领教化世间万物。殊不知在此之前还有个鸿蒙,他是这片大地最早的存在,不过一直在东北部的长白神山沉睡,直到九大帝神诞生,其才被父祖觉察,唤醒了他。可那时候父祖已是世间万物的敬仰,九大帝神神名已成,鸿蒙的名字自不被世间万物所知。但他却丝毫不在意,仍然肆意遨游于天地之间。”

陆池霚稍微顿了顿,才继续道:“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发现了万灵皆有气的现象,且可修炼,炼之不仅可延年益寿,还可拥有无穷超出己身的力量。有大成者,可与帝神比肩。随后,他就创造出了《鸿蒙气道》供万灵炼气。他也因此被称为气道之祖。混乱时代过后,万灵退化,几乎只有人灵才能炼气。传至今天的《鸿蒙气道》虽不全,但也足够你们修炼参悟,它将是你们修炼的总概,学院会再根据你们自身的修炼情况进度,再辅以其他相关的修炼册子书籍……”

陆离又听他讲了一些其他人所著的修炼书籍。再接下来陆池霚开始介绍学院六系三司的直接掌度人。

陆离站得远,不太看得清人脸,也就不能对号入座。

最后又有一人上台讲学院的历史与布局构造,他说得震耳欲聋,神情激动,陆离听得耳朵生疼,直想他快点结束自己的讲话。

最最后,陆池霚再上台做总结,并且告知众新生三天后开始正式修炼,会议就散了。

这时已近午时,又到午饭时间了。陆离去尚文阁吃午饭时,想着能不能遇到方舒志或者方大士。看到人声鼎沸的食厅,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学院即使再大,也总能遇上的,陆离安慰自己。

因着刚来到新地方,陆离胃口不是很好,只能点些清淡的饭菜吃。

他有点想念杜若姐做的银耳莲子羹了。

第十九章 一会又一会

陆离在尚文阁吃完午饭后,与穆灵均一起回三栋小楼。

陆离的腿脚到现在还有点酸麻,毕竟站了一整个上午,走路一拐一拐的。

好巧不巧,路上就碰到了方大士,边走边剁脚,看来他的腿脚也酸麻得很。他正在和同学大声说着话,神情略显激愤。

原来这厮正在和新同学讨论学院不在聚事大堂设置座位的原由——实际上是在发牢骚:“铁定是为了磨练学生的意志!拥有坚定意志的人才能有所大成!自古以来哪个院校不想方设法建立各种制度提出各种要求,如此才能培养出拥有优秀品格,有大成就的学生!”因着站了一上午腰酸腿麻,方大士昨天对方州学院赞不绝口的态度已崩开有了小裂口,终于冒出些许怨愤的想法。

看来他的腿脚真的酸麻得紧了。陆离想。

方大士见到陆离很是开心,与穆灵均相互认识之后,他稍显的含蓄中夹杂着些许得意向陆离与穆灵均说出这个想法。

一旁的穆灵均沉思了一下,也加入这个讨论行列,只见他一本正经开口道:“大士兄,我倒不认为学院不在聚事大堂设置座位是为了培养我们坚强的意志。我猜测学院那边就没考虑过学生站得久了会腿脚酸麻,因为要去大堂开会的不止是我们新生,还有师兄师姐。”

“那师兄师姐不也是肉体凡胎,站这么一个上午不会酸累!”方大士此人火气上来了,性子就开始暴躁。

“大士兄,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与你分析。师兄师姐可都是修炼过气道的,他们的修为至少有二阶以上。”

“二阶以上又如何?”陆离看见方大士又要暴躁开口,赶紧抢在他开口之前开口。

穆灵均看了眼陆离,继续慢声细气地说:“二阶以上炼气者就可御气往身体某个部位,减少消耗磨损,保护血液畅通,也就不会出现疲乏酸累此类情况。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但一两个时辰也是足够的。”

“你又如何得知?”有一名同学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我闲来无事之时就去我爹的书房找书看,翻看了些关于炼气者修炼的书籍。”穆灵均依旧慢声细气,娓娓道来。

在场众人皆露出艳羡的目光,当你在家摸泥抓虾时,你的同龄人正在储备知识,差距就是这么产生的。

陆离虽然才只认识穆灵均一天不到,但心里已经开始对他升起佩服:这就是世家大族之子与农村浑孩子的区别,前者遇事冷静分析,从他人角度出发,后者遇事只会咋咋呼呼,净为自己鸣不平。

讨论大会至此结束,众人的腿脚也没有那么酸麻了,开始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陆离与方大士聊了几句,得知他今早已经见过方舒志了,据说那小子精神的很,与同学有说有笑的。说完后两人就分开了。

刚到三栋小楼门口,两人腰间佩戴的玉牌就亮了,陆离拿到手心里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莹白玉牌牌面上就显出几行竖排潇洒奔逸的草书来:下午申时初,将在土系修炼场召开系里新生安排大会……

陆离觉得后面还有字,就瞎戳玉牌光滑的表面,书写内容即刻间就变了,应该是接下去的:望诸位新生若无要紧事,一定要准时到场!——吴苑。

陆离平复了一下震惊的心情,理了理玉牌内容,扭头望向穆灵均,问:“吴苑是谁?”

博闻多识的穆灵均回道:“我们的系长,年岁三十,已担任土系系长五年。为人果敢刚烈,杀伐果断。”

陆离的脑子已为这位系长勾勒出一幅豪气英雄的画像来。

两人说着说着就已经到二楼寝室。

陆离坐到自己的金丝胡桃木靠背椅上,姿态惬意道:“还以为下午没事去找一下老乡好好逛逛这校园,没得空咯。”

穆灵均正在慢条斯理解他的外罩衫,闻言道:“说来我们也应该去拜访一下一楼的室友,毕竟住同一栋楼,门里门外,总是要见到的。”

“也得看别人愿意不愿意,昨晚我洗漱完从洗浴房出来,有个人直愣愣地,目不斜视,脸色阴沉与我擦肩而过,想打招呼都要被吓跑咯。”陆离换了个姿势,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小腿。

“说不定他刚好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穆灵均也坐下敲打自己的小腿,一时之间,寝室里就响起了有节奏的“噗噗”敲击声。

“世上最下流最恶心的事不外是把自己的臭脸摆出来,影响到旁人。”陆离也不知道今天中午自己是怎么了,心里突然有股劲出不来,憋着难受。

“陆离,我这有消火的良药,要不给你泡点?”穆灵均忍着笑意。

“哦……好啊。”小样,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陆离心里的憋屈找到出口宣泄了。

没想到那穆灵均还真从他的柜子里拿出一包草药来,作势就要给陆离泡,顿了顿道:“哎呀,没有热开水,去哪弄?陆离,你知道吗?”

陆离得意道:“你不知道吗?寝室里的热水都是要靠学生自己加热的,用气加热。”他还特地咬重“用气”两字。

“这样啊……”说着穆灵均捧着茶壶就下楼了,去小楼后面灌满了一壶冷水,右手运气,上到寝室时,水已经开了。

陆离看戏的表情立即转变为震惊:“你会御气?”

“我生辰是在六月,家里给我专门请了一位气师帮我激气测属性,还教导我基本的炼气知识。我现在是一阶中段。”穆灵均表情诚恳,语气平缓。

陆离颓废地往椅背上面靠:“万恶的资本家……”

两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也算是对彼此的了解更进一步。

聊着聊着也不午休了,穆灵均给陆离讲起方州的人文地理来,听得陆离啧啧称奇,心中对穆灵均这位公子哥更是敬佩了。

此时,方州炼气学院的一处僻静小院里,几棵两丈高的海棠树下,娇艳欲滴的海棠花下,一张大理石桌旁,一身黑衣裳的陆池霚坐在花下饮酒,一人却摆着两个酒杯。高高隆起的鼻骨上,是紧紧皱着的“川”字,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右边眉骨有一道细细长长的疤痕,斜斜地把右眉砍断,再配上他紧皱的眉头,抑郁的双眼,直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而他年岁才三十又五而已。

“哟,陆大山长怎么又在这一个人喝闷酒,给你的学生看见,又该有样学样了!”一个身材高挑,成熟性感,瓜子脸蛋的美艳女子扭腰摆臀向陆池腾挪过来。

陆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带着满嘴的酒气不满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下午还要开系里的新生安排会议吗?”

女子年岁虽已近三十,但风韵不减,丰满娇艳的丹唇轻启:“怎么,我连陪你喝杯酒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语气是故作的柔魅,蛊人心惑。

“阿苑,别闹了,此时此地你不该胡闹!”陆池霚喝道。

女子在陆池霚对面坐下,修长润白的右手轻轻捏起青瓷酒杯,眼神迷离,声音低沉下去:“不该胡闹也胡闹了十二年了,还差这一时么?你说是吗,温池霚?”

第二十章 无怨亦无悔

“那又如何?”陆池听到她改了他的姓,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好似又回到那些峥嵘岁月,与兄弟们勾肩搭背,开着些不着调的玩笑,做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幼稚事。

“那你就守着你的那些虚无的承诺,抱着侥幸心理,固执地寻找那朵失散多年杳无音讯的海棠吧!”女子突然就发起了怒气,狠狠用力把酒杯往下一放。

“阿苑,你过激了。”陆池执起莹润的青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烈酒。

“你就躲在这小小的龟壳里,逃避你该担起的担子,躲避你该担负的责任,就时时刻刻悼念你的海棠花!像个小娘们一样悲伤春秋!”女子歇斯底里的叫喊,完全失去了优雅风度。

“他们没死。”陆池斩钉截铁道。

“去了那个地方的人注定九死一生,十年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已魂归大地的人,就只能空余悼念,不是吗?”女子突然觉得很无力,“我下午还有个大会要开,就不打扰陆山长再次忆往昔念故人了,告辞。”女子起身离开,背影萧瑟,步伐无序,全无来时的妖娆妩媚,却更令人心生怜惜之情。

那陆池依旧不为所动,拿起酒壶,一杯续着一杯。

“烈酒伤身,陆山长修为再怎么高,还是注意一下的为好。”还未走远的女子停住脚步发出讥讽之言,也不回头。

一朵粉红海棠花落下,随风在空中飘扬,摇摇摆摆,不知归处在何方。

未时中,陆离与穆灵均来到了修炼之地的大门,上次只匆匆看了一眼,全貌都没得看齐。离大会还有时间,陆离这回可得好好看看这修炼的场所了。

只见一古朴厚重的大理石筑砌的灰白山门傲然伫立在两人面前,居中的大门有两丈宽,歇山石顶上,飞龙盘踞,檐角高翘,走兽赳赳。顶下,是一石牌匾,上面草书飞舞,潇洒奔逸刻写着“六系之地”四个大字,柱子上又刻有对联:

上联:处天地之和

下联:顺五行之理

两人望进里面去,又有六个山门依内圆弧次第排开,不过都是单门,且所用材料不同,颜色不同,牌匾对联均用草书刻画,从左到右依次是:“金系”“木系”“水系”“火系”“土系”“混合系”,对应着相应的颜色:白、青、黑、赤、黄、玄黑。

陆离看见有穿着各色对襟滚海棠花边直裾绸衣的学生进进出出六个山门,时不时还望向他们这边——陆离他们还穿着自己带来的衣服,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新生。他们昨天去宿卫司报到之时就有人帮他们测量了身材尺寸,说是好为他们制作合身的院服,现在还没发放到他们手中。

陆离扭头问穆灵均:“怎么水系的学生走进混合系的山门?难道混合系的都不用修炼,他们的天赋竟强悍到如此地步?”

穆灵均微抬起头目光示意陆离看向不远处穿着黑色衣服正交谈的两个人,开口道:“你细瞧他们衣服的颜色,是不是深浅不一,黑色的纯度也不同?”

陆离顺着他的手指瞧过去,还真是有一人的衣服颜色比较深,且比较纯,他赧然笑了笑,答道:“我心里一直认为混合系的人穿的院服颜色是张扬的五颜六色,一直想见识见识来着,没想到先入为主了。”

穆灵均也笑了,回道:“陆离你果然想象力丰富。”

两人观察完大门,就走向刻有“土系”的黄色山门,两边对联刻道:

脚踏实地去浮华

庄重厚实心海宽

再看那黄色山门门表面凹凸不平,摸上去粗糙扎手,却是垒实坚硬,刀砍砍不烂,斧砸砸不穿。

“还真是土啊!”陆离手轻轻摸着山门,“也不知是什么土?”

“我也不清楚,是混合各种土质,或者又加入了其它什么材料,否则一般的土不会这么坚硬。”穆灵均在陆离背后负手站着,周身气度文质彬彬,“我们进去吧,时间也快到了。”

两人走进去,就看见里面有两排整齐有序的房屋次第排开,一条两丈宽,不知多长的青砖石路横插中间,按照一定的间隔种植有青松,期间还夹杂着兰花吊兰,几人抱粗的吉祥缸里,冒出几条还未张开的尖尖嫩绿荷叶。

有人横坐在屋外长石凳上吐纳调息,有人站在青松下背诵炼气口诀,有人在相互探讨理论知识,有人在嬉笑打闹,有人在向讲师请教问题。各人有各态,热闹得很。对于“异装”的两人的到来也无过多关注,依旧各忙各事。

“你说,这里面走的是清幽风格,与外头黄色山门实是怎么也呼应不到一处来。”陆离不合时宜地吐槽自己的心声。

“心中安稳舒适,一切不妥帖之处自会妥帖。”穆灵均总结道。

“你就直说看惯自成寻常不就简单明了。”陆离不领他情。

“也可以如此解释。”穆灵均不与陆离多计较。

“也不知修炼场在哪?这一片地方一目了然,难不成这条青砖石路就是?还真是朴素的紧。”陆离不解道。

“去问问便知。”穆灵均提议道。

于是两人就上前询问他们附近的师兄们,一问才得知原来沿着青砖石路下去几里拐入小径再走个几里就是修炼场了。

“谢谢师兄。”穆灵均谦和有礼答谢。

“不用谢不用谢!做师兄的就是要为师弟师妹们解疑答惑的!”被问到的师兄很是开心能为陆离他们解答,“你们今天下午是要召开新生安排会议吧?你们有幸可以瞻仰一下我们吴系长的风姿了!祝好运!”

陆离还待再问是怎样的风姿,不承想那师兄却和他旁边站着的同窗带着一脸莫测的笑容离开了。

“我怎么感觉他们的笑容是不怀好意,是我多心了吗?”陆离一脸疑惑问穆灵均。

穆灵均回道:“去看看便知。”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路寻花问柳终于看到了巨大的水泥砌的修炼场。陆离在心中拿它与云川城的神乐场相比较,发现他比较不出来。

有人在挥刀弄枪,有人在御气炼气,有人在对打较量,一时之间,修炼场上都是黄蒙蒙一片。这时有人出来清场:“你们这帮臭小子不知道待会要召开新生安排大会吗!还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的,想造反是不?”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矮胖大妈指着修炼场上的人大声叫喊,诺大的修炼场竟人人都听得清晰无比。

“是是是,庞大妈,我们错了,这就滚蛋!”有学生诚恳认错。

“说了多少次,叫庞姐姐!”庞小梅不满意纠正道。

陆离见这么一个活宝大妈,憋笑憋得有点难受,一旁的穆灵均也忍俊不禁,得亏那庞大妈没注意到。

一刻钟后,修炼场就安静下来,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一位穿着紫色练功服的女子走上高台,宽松的练功服却更显她凹凸有致,性感妖娆的玲珑身材。

在场的都是些没见过如此风姿的性感美女的青涩小子,皆深呼吸了一口气。

“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别搞哪些弯弯绕绕,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剜了你们的双眼!”女子一开口就让底下这帮青涩小子收起了旖旎心思,都惶恐得立起耳朵来听讲。

“我是你们的系长,吴苑,文苑的苑,不是怨气的怨,给我记清楚了!召开此次大会只是为了告诫你们这帮新来的臭小子,好好修炼,别整些有的没的,要让我发现你们违了那条系规,我让你们半个月下不来床!这不是玩笑话,望你们牢牢刻在你们的心上!”

刚刚在僻静小院里大声质问陆池的女子便是吴苑。

陆离看着高台上语气凶恶的妖娆女子,有点明白刚刚那个师兄口中的“风姿”与脸上显露的莫测笑容了。再想到穆灵均说的“果敢刚烈,杀伐果断”,陆离不置可否地斜睨穆灵均,可那穆灵均只给他一个安静的后脑勺。

第二十一章 忠孝难两全

只见吴苑继续开口道:“不要以为你们天生是炼气者,就自傲自满,在这片土地上高手如云,现在的你们不过是一群小蝼蚁,高阶者信手一捏,你们就灰飞烟灭,气消息没!”

台下众人皆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丝。

吴苑成功恐吓到这群毛头小子,她续道:“接下来将由我们系的系管来跟大家说说系规,希望大家守好会议纪律,不要给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矮胖矮胖的庞小梅手里拿着条黑皮虎鞭摇摇摆摆踏上台阶,慢吞吞挪到高台中央。

“咳、咳、”她清了清喉咙,故作高深捏着嗓子说话,“各位同学大家下午好,刚刚我们美丽妖娆的吴苑系长讲完话,接下来就由我来给大家补充几句……”

她的嗓子本来是尖细尖细的,又故意压低了音调,显得有点翁里翁气,奇怪得紧。

陆离听得胸口鼓闷鼓闷的,呼吸都不顺畅起来,脚跟开始钝痛,不得不两只脚交替来站立。他斜眼里瞄见那穆灵均站得笔直,重心前移,背挺腰直,大有苍松翠柏之风姿。这穆灵均是怎么练就这一身忍耐功夫的,陆离不由心生感叹。

那头的庞小梅还在捏着嗓子讲话:“为了保证大家能顺利升阶,系里特地制定几条系规,不多,也就几千字而已。”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安静!安静!”庞小梅大声喝道,一不小心就显出其本来的尖锐嗓音,重又咳了几咳,再捏着嗓子道,“土系规定第一条:必须把土系规定共三百零六条,合计三千五百六十一字只字不落全部背诵出来,届时会有系里教谕讲师不定时抽背……”

台下自然又响起一边哀嚎,陆离边上的女生哀怨道:“真是要命,三百多条,三千多字,还要不定时抽背,比我上的女子学院还要啰嗦严格!这不是修炼气的学院吧,这是学规矩礼仪的学院吧!”虽是抱怨,声音却如黄莹出谷,她看见陆离向她望过来,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陆离立即转回头,一本正经听庞小梅讲话。

“第五条:除休息日外,必须穿院服,戴玉佩……”后面啰啰嗦嗦一大串,什么不准聚众闹事,不准夜不归宿,不准修炼时肆意破坏修炼场,升阶时必须有系里高阶者在场……

当在场众人以为庞小梅要全部说完三百零六条系规时,去外面溜达一圈回来的吴苑吴系长见她还在大讲特讲,且讲得唾沫横飞,台下众人皆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就忍不住打断了她,让其他人上台发言好安排其它事。

在场众人终于可以顺畅地呼吸了。

随后又有人上台讲了系里的素日里的管理,有什么问题该去找谁谁谁解决云云。又说了一下分班的事,这届新生有一千一百零一人,分十班,陆离与穆灵均同属土系三三九班,今年是天元三十三年。

终于得以解散,回到寝室的陆离瘫在床上颓废了半个时辰,才去吃饭洗漱。

坐定在桌子旁,他提笔给家里写封信,说一下近况,好让家里放心,还给杜若写了一封。大意是:

“一切安好,新学院很好,新同学也很好,勿念。”

压了压心里的烦闷,就拿出去哪都带着的《人物志》来看。

其实这本书记录的都是方與国立国以来的一些对方與国有功绩有贡献的英雄人物,还有些民间平民,就比如林一帆不知多少代的太爷爷,因为提出了五轮木气车的构想,就在这本书里占有一页之纸。

问他怎么得知?

有一次他跟林一帆闲聊时,林一帆问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他回答了《人物志》,林一帆就问他知不知道里面有一个叫林巧的人。陆离当时就在想着这么个女性化的名字的人不会是他家多少代祖宗吧?林一帆肯定了他的猜想。

林一帆家很低调啊!陆离当时的感想和现在重起的感慨。

穆灵均从陆离的桌旁走过,听到陆离感叹,就问他在看什么书,陆离答他:“《人物志》。”

“这本书我看过,当着野史故事来看看还行,你要真想深入了解,我下回回家给你带《方與国通史》,典藏版的。”穆灵均朗朗说道。

“行啊!我一直想拜读一下这本书,你能借就太好了!”陆离家住小山坳,能接触的图书资源有限,可以看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有专门写康乐大将军陆子陵的书籍吗?”

“你对康乐大将军很感兴趣?”穆灵均反问陆离。

“那样一个大英雄,谁不钦慕敬仰?”陆离眼里亮晶晶的。

“是啊!这样一个英雄人物,谁不钦慕敬仰。”穆灵均重复陆离的话,又话锋一转,“奈何英雄气短,命不长久,连个后代都没留下。”

“他不是二十五岁成婚了么?与大公主姜妤喜结连理,举国同庆,邻居坤灵国也携大礼祝贺。没记错的话几年之后就生了个小世子,出生时全国上下海棠花全部都开了个遍,陛下高兴的大赦天下,免税三年。”陆离疑问道。

“那个孩子命苦,据说大将军死后,不到一岁就早殇了,但也有传闻是失踪了。”穆灵均回他。

“那姜妤公主呢?”陆离又问。

“康乐大将军死后两年,她也突然失踪了,音信全无,奇怪的是当今陛下也不派人去找。这些皇家秘辛真是令人费解。”一向和气开朗的穆灵均难得感叹。

最后两人一路感叹到入睡。

接下来的两天陆离去找了方大士与方舒志,交流来到新地方的感想。那方舒志见了他就像儿子见了娘,两眼泪汪汪,一诉倾衷肠。惹的牛高马大的方大士也差点落泪,神情伤悲。偏偏他们是站在路旁,引的路过的师兄师姐们纷纷侧目,施以注目礼,直感叹现在的少年人真是感情深厚,如胶似漆啊!夹在两人之间的陆离额头直冒冷汗,神情略显尴尬。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三人又一边逛学院一边叙旧。

“你说你室友是穆灵均?据我所知,方州有四大世家大族,好像穆性大族居于首位,每年向国家交的税款排在方與国前八,也时常为学院建设出钱出力,出手阔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可想而知这穆姓大族家底有多殷实。而且家中子弟大多是炼气者,少数不是也都在朝为官,官位还不小呢!真的是有权又有势。”方舒志侃侃而谈,“小陆哥,听你形容那穆灵均的气度穿着,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那穆家大族的亲系。如果你能与他交好关系,咱们在学院就能横着走了!”

“穆灵均只是跟我说他家有几个钱而已,并不算多富有,应该不是你说的大族子弟。”陆离挠了挠有点痒的手心,“而且,你这什么跟什么,什么交好,像交情人一样。”

一旁的方大士忍不住笑了:“就是,陆离在白鹿学院的时候也是我们的公子哥,哪用得着去交好谁。”

说到这,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与两人告别后,陆离刚踏进学舍大门,在执勤勤室里坐着的唐大爷就叫住他,说有人找他。然后带着爽朗笑容的林一帆就从执勤室里走出来,陆离惊讶地只一个劲地叫着“一帆哥”。

毕竟还是个依恋家的十来岁少年,在陌生的地方见到熟悉的朋友长辈,能不激动哽咽。

“你小子可别给我哭鼻子啊!”林一帆打趣陆离。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大多是陆离在说。

临近分别,林一帆告诉陆离从方州学院到他学院的详细路线,又说下次得空带陆离好好逛逛这方州,感受风土人情,享受特色美食。

陆离连连点头,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林一帆。

第二十二章 气与其象始来

一眨眼两天就过去了,陆离也算对这个学院有了大致的了解:

坐北朝南走向,鎏金大门正对的大道名叫五行路,往里走几里有左右两边各岔出一条小径,左一条名叫无香路通往院事阁,是院长及各系系长,各教谕讲师等办公之所。右一条名叫问理路通向藏书阁。

再往下走几里又出两条岔路,左为绿松路通往东舍——男生居住的学舍,建有食厅尚文阁,雅乐阁等。右为红桐路——女生居住的学舍,同建有食厅天蓝阁,雅乐阁等。

再往下走就是五系修炼之地。其他各处还有修建有各种建筑,各种小山湖泊,亭台楼阁,花园花圃等。比如什么桃花园,青柏林,幽香山、菡萏亭……整座学院就像座宝藏山一样,只要你愿意探索,每次都会发现新的惊喜。

坐北朝南,左右对称,这学院的建筑布局讲究的很,时下穆灵均如此赞道。

在学校里通用一种叫做“通宝”的货币,可用于在学校的日常开支,却不是实物,是以积分的形式记账在玉牌里,付账时刷一下玉牌即可。通宝与银子可互换。

获得通宝的方式多种多样,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拿着银子去到礼工司兑换成通宝,还有其他的获得方式,比如在学院当兼工可获得,比如参加学院举行的三年一度的组团大赛可获得相关奖励兑换,不拘泥于单一形式。

第一天正式上课,陆离早半个时辰起床,想着准备好上课要的物具,走了一圈寝室,发现除了一身黄色院服,一块莹白玉牌,再也找不出什么物具要准备。

一旁穿戴整齐,越发显得风度翩翩的穆灵均好心提醒道:“到了学堂,才发放修炼书籍。”

“哦。”陆离脑子空白了一瞬,回他道,“那我们走吧!”

于是两人并肩走着,出发前往修炼之地。两人年岁相当,身高体格差不多,穿着同样的衣服走在一起,还真像亲生的俩兄弟。

两人直接从东舍往修炼之地的岔路走,一路分花拂柳,穿小亭过小桥,行回廊跨月门,辰时中才到达修炼之地的山门前。

上次来这里他们都没来得及进去看看学堂是个怎样的布置,不知又是个怎样大开眼界法。

两天时间,吉祥缸里的尖尖荷叶已展膛露叶,迎风摇曳,青翠欲滴。

陆离两人找到三三九班的学房在那,却犯了难:那学房有两个,两相对着,一边一个。

有好心的师姐提醒道:“左边这排学房是学理论概念的,叫理论学房,右边这排是实践修炼的,叫实论学房,你们看门正中的门牌,你俩第一天上课应是在理论学房。”

两人恍然大悟,果然看见那挂在门中的条形木牌上写着“理论三三九”对面门则写着“实论三三九”。谢了师姐,两人就向左边学房走去。

这学房占地大约一亩,只有前后开有菱花窗,屋顶也设有一扇五方天窗,再加上吊着的琉璃灯散发出洁白亮光,照得学房内明亮通透的很。五列金丝胡桃木单人桌一路下去,中间横着留出四尺宽的空地,再继续排,足足排够二十张,最上边再加一小小的讲台,旁边的地上放着崭新的一沓沓蓝书皮书籍,再挂一块黑板。倒是普普通通的学房布置,唯一区别就是区域面积大了许多。

一百号人,倒不知要如何上课,声音可以运气让每个人清楚听到,那黑板上的文字作图又要如何让每个学生看到?陆离饶有兴趣地期待着。

学房里一大半的座位已经坐有学生,陆离与穆灵均两人只能往后面的座位坐。一左一右坐好,又等了半刻钟,学房的座位才都坐满了人。

一个身材高瘦,穿着暗红色宽袖交襟丝绸深衣,年岁二又七八的女子面带笑意走进来。

只见她头上高挽单螺发髻,斜插碧绿玉兰簪子,素净脸蛋,眉若远山,眼似碧波,颧骨微显,一笑如三月春花,温柔似水。

“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班的教谕,负责你们理论学习和生活各方面的指导。我姓秦,名素,四阶中段气师,土木双属性,很高兴能与你们一起学习。”秦素的声音绵柔,听她说话就像沐浴在春日暖阳下,温暖舒畅。

但在场众人却都表情震惊,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因为在秦素张嘴说话时,学房正中那四尺宽的空地上又出现了一个秦素!与真人一模一样!而且还没有影子!

“是我遇到鬼了?还是我没睡醒?”

“啊啊啊!”

“我、我就昨天偷了室友的马蹄糕,在学院还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别杀我!别杀我!”

不只这间学房,隔壁几间学房也有恐惧的声音传出来,还夹杂着一些人的大笑声,再有教谕讲师的呵斥声传出。

陆离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虽知有古怪,但这事还是匪夷所思了些。但也有大半人表现得很平静,其中就有穆灵均。

他在隔壁桌向陆离解释道:“其实这是气幻术,是学院在学房里设置了一些机括,以气为催动力,就有现下这种情况发生。”

陆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秦素”像是听到穆灵均这话,微笑着向他点点头,穆灵均回以一笑。

见没什么吃人吞人之事发生,好一会儿学房的各种震惊之声才慢慢停下来。这时那“两个”秦素才又重开口:“同学们,不要害怕,这只是一种幻象而已,是学房里的机括作用,只有在学房里才会出现两个我,其他地方是甚少会发生此类情况的。”

又重过了半刻钟,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才开始正式上课。

只见那秦素御气罩于那一沓沓蓝皮书,再素手一挥,一本本的书就飞过众人头顶,再轻轻地落在书桌上。

在场众人见到这一手,震惊之余都称赞艳羡起来。

“这是《鸿蒙气道》第九十九版,再版校订之后虽与初版有所出入,但对于同学们的百日筑基有着很大的作用,希望同学们重视。”秦素语气绵细,“我们接下来的三个月将着重于炼气筑基。”

下面众人都开始正襟危坐起来,聚精会神听秦素讲课。

“同学们,不用太过于紧张,修炼一事,顺其自然就好,太在意会适得其反。”秦素脸带淡淡笑容,“我先来考考你们,你们知道下丹田位于人体何处?”

其实这个问题简单易答,但作为新来的同学特有的低调沉默还是要有的。于是学房里就变得落针可闻。

终于有同学按捺不住,小心翼翼站起来回答:“脐下一寸处便是,因为周身之气聚拢之处又名气海穴。”

“不错。”秦素赞扬地点了点头,“我再问,何为气?”

常人对气的理解范围实在太笼统,这位同学一时之间总结不出确切的答案,开始逐渐露出慌张神色,说话支支吾吾:“气……气就是、就是……”

另有一位女同学忍不住站起来替他回答,声音清脆:“《鸿蒙气道》序章有载:气,先天存在者也。或流于体内,养五脏六腑,此为常人;或溢出体外,供炼气者所用,此为炼气者。”

陆离听这声音有点耳熟,眼望过去,原来这是那天开系里安排大会时在他旁边抱怨的那位女同学。

“你们回答的很好,那我再问:何为炼气者?又如何划分等级?”

“这……”显然这位女同学没记得那么多。

陆离刚好瞄到《鸿蒙气道》序章里关于这个问题,捋了捋答案,就站起来替她回答:

“炼气者,修炼运气御气者也。共分七阶,三阶为气士,中三阶为气师,最后一阶为气神。成气之象者,为四阶以上,气之象凝于丹田,自动凝气运气者,为六阶者以上;七阶者,气之象出神入化,世间少有。”

“总结得不错,看来你们对于气,了解颇多。”秦素赞扬道,“你们都坐下吧。”

第二十三章 小周天运行

众人坐下后。

秦素开口道:“今天我先给你们讲小周天运行。”

她说完后素手一挥,就有一直粉笔飞向黑板“沙沙”写画出一幅人体穴位图来。

“所谓小周天运行,就是气从下丹田开始,逆督脉而上,沿任脉而下。”秦素手指着黑板上人体的尾闾穴,边往上指边继续开口道,“即气从下丹田出发,经尾闾、夹脊、玉枕三关,至头顶泥丸穴,再经两颊分道而行,走鹊桥,接任脉,沿胸腹正中下还丹田,此乃运行一个小周天。”

之后秦素又说了些运行小周天的要点,极聚拢丹田之气的口诀,其中又夹杂些前人修炼的趣事:

“我是听我们院里年长的教谕空闲时当笑谈讲的,据说有一自负有点小聪明的新生,第一节课,先生提问人体小周天运行的路线,那新生好功,偏生又不肯好好下功夫钻研书本,抢着答道:‘乃是顺督脉而下,再沿督脉而上,汇于下丹田。教谕,我说的可对不?’直那教谕听得这话,气得七孔生烟。”

在场众学生却听得捧腹大笑:“说反了!说反了!应是逆督脉而上,沿任脉而上!”

秦素笑道:“所以说,你们可都要认真严谨对待小周天运行,钉子虽小,却至关重要,切不可大意!闹出笑话来。”

众学生肃容回道:“是。”

“好了,我们今天的理论内容讲毕,我上课总习惯先讲完课再说其他事情,那我们接下来的时间要怎么安排呢?”秦素笑眯眯的看着众学生,那幻象做的表情与她一般无二,逼真极了,“那就由你们各自介绍一下自己吧。谁先来?”

学房静默了一瞬,就有那勇当先锋的学生站起来含声回答:“我姓、华,单名一个、来字,,今年十三岁,顺天府人,因为、跟皇家学院的学生处、不来,父亲便、将我安排来外婆家,即、方州来修炼。”

众学生见这起来回答之人说话不利索,习惯说两个字停一个字的,望过去见他身形若柳条,面骨突出,鼻子短小,嘴露出半截门牙,竟是长了一幅酷似兔子的面容!

陆离想他之所以与同学不和,必是那些学生给他起了外号,譬如兔儿爷之类的。

那秦素也了悟,便认真说道:“我们方州学院的学生都是恪守己身,待人友善,不会轻易与人起冲突,同学们,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回她道:“是。”

“华来同学,你先请坐下吧。”秦素再看向其他人,“到谁啦?”

“我叫鲁志刚,回城周县人氏,向往那仗剑走天涯之侠士,喜欢广交结交各方朋友,希望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一中等身材,模样磊落的男生站起来说道。

“我叫徐莺莺,家住方州州上,会弹七弦琴,有兴趣的可以和我交流一下哦!”声音清脆悦耳,正是上次修炼场向陆离眨眼的女同学。

一时之间众人争先恐后介绍自己,陆离是最后几人中自我介绍的一个。

“我叫陆离,云川城平县人。”说完这个,陆离就算介绍完自己了,非是他故作姿态,而是他本人也不知他有什么长处可说的。众学生皆有点愣怔:这就完了?

那穆灵均与陆离相处了几天,算是对陆离有点了解,站起来替他解围道:“我叫穆灵均,家住方州州上,各位同学若有兴趣游览一下州上,可来找我,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思都被吸引过去,也就不惦记着陆离这简短的自我介绍了。皆向着穆灵均说:“好咧,届时一定去寻你作导游,好好游览一番!”

众学生介绍完毕,秦素绵声细语响起:“看来我们班上的同学都是怀才之士,希望以后大家能和睦相处,争当一家人。下课钟声就要响起了,上午的理论课就到此了,下午你们就直接到实论房跟你们的李鸿茂讲师学着运行小周天。”凑巧这时学院的鸣钟“当当当”响起,众人向秦素行了礼就如兽群觅食狂冲向食厅,充分体现什么叫“民以食为天”。

陆离吃完午饭后,与穆灵均在寝室讨论心中疑问。

“我刚刚在课堂上大致翻了一下《鸿蒙气道》,发现里面对于气的纯度几乎没有提到,这是个什么缘故?”陆离发问穆灵均。

穆灵均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教习我的气师,他是这样说的:‘那鸿蒙所在的时代,万灵皆有气,修炼程度高低看的是先天天赋和后天努力,何来气的纯度之说,这不过是后来人提出的,作为看先天天赋的一个因素罢了!’我想着可能是因为现在几乎只剩人灵能修炼气,才要弄出个什么劳什子气的纯度来区分可造之才。”

“原来如此。”陆离有些明悟,又抛出一个问题,“我也曾听人讲,运气修炼最注重安静,要四周无人无物打扰,否则会走火入魔,可我看我们都是一班人修炼的,这何来安静?”

“你在实论房修炼时会有一层气罩保护着你免受打扰,别人也打扰不到你。”

“如此说来,岂不是我们在修炼过程中行岔气了,都没人知道?”

“讲师的作用就发挥了,他可以接受到行岔气的信号,随时准备为学生理气顺气。”

末时中,陆离与穆灵均来到实论房。

这实论房的布置跟理论房差不远,唯一不同就是金丝胡桃木桌换成了高三尺,可坐两人的灰白圆面石座。

讲师叫李鸿茂,已至不惑,为人古板严肃,不苟言笑。

他叫众人盘腿坐在各自石座上,又点了了几个同学坐姿的缺点:“不要用力吸气……不要拱背!后颈勿提!”

“平直其身,不曲脊骨,不歪脖颈。凝神聚气……”他的声音在众人耳中越来越小,只觉得周围开始寂静下来,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原来当众人运气时,石桌生出一圆气罩,里不见外,外不见里,只有一团一团的黄气升起,整个书房变得一片黄蒙蒙。

陆离念起聚气口诀,再引领其往督脉从下往上逆行,过泥丸,上下鹊桥。一点一点,一步一步,丝毫不敢图快妄进。

时间似过的很慢有似过的很快,等陆离运行完一个小周天,周身汗湿透,却神清气爽,浑身舒畅。气罩随即散去,他周围只剩下二三十人——运完一个小周天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他试着运了运气,就见自己周身涌起淡淡的黄色气团。

他走出去门口,只见一轮又大又红的夕阳静静地挂在西边,四周灿烂红光由近及远慢慢消弭,有飞鸟掠过,带来几声萧索的叫声。

日挂西山头,飞鸟轻掠过。

第二十四章 东北有异动

方與国北部,夕阳余晖贡献最后的光与热,把绿油油的草原照耀成金灿灿的毛呢毯子,无数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野花为其作点缀,在这金色里轻轻摇曳着。

又有那归家的黑黝黝黄澄澄的马群、白团团圆滚滚的羊群添生气。

此起彼伏的“咩咩”羊叫,“咈哧”的马叫,还有草原人的牧歌把这幅静态的画像转成动态的画面。

白色的草原毡帐里,有少女的嗔怒声传出,又为这动态的画面增添了一抹烟火气。

“阿爹,为什么不给我去找陆离外甥!他就在方州,为什么叫槿幻趁我迷糊,把我送回来!我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明明找到他,西部就可以重获生机!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东跑西走了!”疑问的语句,肯定的语气。

突然这怒声消失,原来是毡帐外结起了无色的气流结界,阻挡了一切声响传出。

毡帐里被称为阿爹的男子面对这不惑之年得来的女儿,语气温柔:“其其格,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现在不必知道,也不必你去做,你懂吗?”

“叫我绎心!”原来这发怒的少女便是姜绎心,草原名叫阿莱那氏其其格,现草原部族族长——阿莱那氏木华黎的小女儿。

自从上次她与陆离在礼堂门口分别后,本想着一路跟着陆离,不承想,被那槿幻发现了猫腻,半夜三更中点了她的穴道,不声不响地带回了草原。

一连被关了好几天,又绝食以明志,才见到了她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阿爹。

“胡闹,怎地乱改名字!马上给我改回来!”她阿爹少见的怒斥。

“你凶我,你凶我!这是上次我去顺天府皇城玩,舅舅给我起的中原名字!”姜绎心就像一头愤怒的小兽怒吼着。

“好好好,是阿爹错了。唉,阿爹老了,记忆力不好,还想着能与小女儿多温存会。”木华黎一屁股坐在毛毡铺的床上,语气悲戚,表情哀伤,“怕自己记忆力衰退得太快,忘了这小女儿可爱的面容,奈何这小女儿一见面就跟我急,我这心啊,真如那三九天吃冰块——凉透了。”

“哎呀,阿爹,你别这么说,我、我也很想与你多待会的,可你总是那么忙,我总见不到你,又想着为你多分担,这不想着去找到那陆离外甥给你宽心吗。”姜绎心走过去在她阿爹身边坐下,双手卷着木华黎又直又硬的头发,语气颇为委屈。

木华黎见好不容易才绕过去的话题又被她绕了回来,叹了口气,道:“阿爹只要你给我两年时间的保证好不?等那陆离满了十五岁后再去找他。能保证不?”

姜绎心抬头看她爹,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考虑。

木华黎见她如此表情,继续劝道:“你想,你那陆离外甥的炼气阶级那么低,能为我做什么?能为西部做什么?再者说,不是只有我们在找他,很多人也在找他,其中不乏心怀鬼胎之人,你想那陆离因为你去找他而被发现以致被杀害吗?你可是他的小姨。”

姜绎心想了想,还想再争取一下:“是表的……”

木华黎就截止了她话头:“表的也是你外甥!还有别以为你爹的修为阶级很高,比我高的人多了去,只怕到时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你舅舅也不行。”

那姜绎心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终于被说服,点了点头,道:“行,我就等两年。”

“真是阿爹的贴心小棉袄,快点整整你的长袍,你阿娘喊开饭了,这次又绝食了多少天?”木华黎曲起食指刮了刮姜绎心的小鼻子。

“嘻嘻,阿爹我骗你们的,槿幻每天都有偷偷拿食物给我吃。”

“我女儿就是聪明,怎么样也不会亏待到自己。”

两人走出毡帐去,谈话声依旧没断:

“阿爹,你这次准备留多少天?”

“阿爹啊,明早就要走了。”

“啊,为什么这么快?就不能多陪陪我和阿娘吗?”

“阿爹也想啊!但最近东北部那边有点动静,阿爹得过去看看。”

“东北部?东北部不是冻死人的冰天雪地吗?阿爹你去那可得冷哭你!”

“是啊,你今晚可得好好给我收拾好厚长袍披风才行。”

“哼,以阿爹你六阶的修为,怎么可能会被冻哭,阿爹,你又唬我。”

“哈哈……我的小女儿长大了,不能随随便便唬她了!”

夕阳落,晚风起,夜自临。

方與国顺天府皇城里,一暗影急速又不乱步伐地迅速走进御书房。

只见那布满精美和繁复花纹的玄黑大理石泛着幽冷的光,显得本来大而冷清的御书房更冷寂。

屋顶上的镀金海棠花圆藻井上的海棠花被八狻猊琉璃吊灯映照得威严高贵,凛冽大气,不可侵犯。

七尺长,四尺宽的黑檀木桌上,层层叠叠的册子奏折把端坐其中的人掩盖住了大半,暗影跪下行礼,后开口禀告:“陛下,据东北部的鹰眼来报,那神山今日午时有动静!”

“这么多年了,终于出点动静了,看来那帮人又有得忙了。”埋在册子堆里的姜槐抬起头来,一双眼似狼像狮射出冷光,“吩咐那鹰眼小心行事,莫被那护主的守朴发现了异样,不过这么大的动静他也应该明白瞒不住我们……”

暗影微微抬头,却见这位年近花甲的陛下一副儒雅书生打扮,神色和穆。像个阅尽古书,返璞归真,令人亲近的先生夫子。可见过他真正手段的人万不敢这样想。上头又有声音传来,他赶紧低头收神听候命令。

“坤灵国是不是尚未收到此消息?”姜槐抚着细柔黑亮的山羊胡须问着底下站着的人。

“快了,估计日落前可收到。”暗影恭敬回答。

“还有半个时辰,也来不及了,算了就当是老友聚个会见个面。你先下去吧。”

姜槐挥退暗影,独个在房间踱步思考,最后望着一旁木架上放着的盆栽海棠若有所思。

半个时辰后,坤灵国宫殿里,

“父皇,可如何做?”温琬琰开口问上面坐着的人。

“你姐姐可有回来?”

“她现在应该在赶去的途中。”

“这孩子也太急了些!让我们再等等,看看森林部族那边如何行动。”

“是,父皇。”

第二十五章 长白神山几相见

坤灵国南部,无规则的稻田一块一块地堆叠起来,形成错落有致的梯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块大地的北部落日余晖依旧热烈,微风徐徐,南部却沉闷躁热,乌云密布,一副大雨将倾之势。

一块长长的梯田里,一个上身穿深蓝色对襟上衣,下身穿黑色大脚长裤,头裹黑色头帕,四十左右的中年汉子正弯腰把稻田里的杂草一棵棵拔掉。

他拔的极其仔细,眼睛犀利,一棵头发丝大小的杂草也能被他揪出来。

当一个人全身贯注忙自己的事情时,会忘掉周遭一切与之无关的人与事。所以当他的女儿来到距离他不远处的田垄站定,他依旧沉浸在手头工作中。

只见他的女儿身穿着与他同样式,不过小几号,颜色为蓝色的粗葛布衣服,语气平缓叫他:“阿爸,我有事要与你说。”

中年汉子抬起头,顺带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密汗,咧着嘴开口道:“哦,娜丹,你来了,今年这天气古怪的很,连续一个多月的梅雨天气,都看着要准备放晴,看这气势,又是要下雨了。你快下田帮我一块把这小片的杂草给拔了,事情如果不急,待会再讲也不迟。”

“好。”说着石安歌就挽起大而长的裤腿下田去。

原来这少女就是那石安歌,她在西部处理完事情,就回到她的家乡——位于坤灵国南部的南云州。

南云州是坤灵国的属地,世代居住着森林部族人。

这里民风淳朴,气候湿热,一年四季都多雨,身到之处皆是山林,触目可见森林部族人,其中又居住着神出鬼没凶狠嗜血的狼群。是以除了森林部族之人,其他州的人都不愿意定居在此,森林部族人便成了南云州的土皇帝。

石安歌的阿爸——巴图便是这南云州的土皇帝。

两人一弯腰一起身之间,不多时就把稻田里的杂草除完了。

天色黑蓝黑蓝的,头顶上已响起“轰隆隆”的闷雷声,夹杂着“呱呱”的蛙叫声,躁乱着人心。时值晚春时节,田野里的蚊子细虫都开始出来叮皮咬肤。

四周无人,更是寂廖深远。

两人洗干净手脚上的泥土,便一前一后走着下梯田。

“对了,西部那边怎么样?裴悯老爷子身体可还硬朗?”中年汉子走在前边讲话,也不回头看后面走着的石安歌。

“一切无碍,师父身体康健。”石安歌神色平静回道。

“那就好,幸得你来帮帮我,不然明天我就不能准时施肥。对了,你刚刚找我说有事,是什么事?”中年汉子背着手像帝王一样巡视着周围的稻田,黝黑的脸上,双眼平淡无波。

“狼叔的下属来报,东北部有异。”

“异动?”巴图抬头望天,“多少年了,又是搅风弄雨了吗?”

“我们本就在风云中。”

“坤灵国都没动静?”

“没有动静,在等我们出声。”

“他们一向如此,只可惜明日不能按时把那块地施肥。”巴图的语气里有着可惜。

两人回到家门前站定,那蓄势已久的雨终于还是下来了。

夜晚,陆离盘腿坐在寝室后的阳台的长石凳上运行小周天。

屋里练完字的穆灵均走出阳台伸懒腰,就看见陆离周身黄色气团滚滚流动,无序乱窜着,竟还有气岔了出去!

正常的运气显露出的气团应是有序地缓缓流动。穆灵均觉察出不对,赶紧运气护住陆离岔出的气,情急之下只能猛掐他虎口。

那陆离周身的气团收回,弯腰猛咳了几下,直咳出喉中痰来。

穆灵均见他无碍,舒了一口气,犹有余悸道:“你这是要一个晚上炼到七阶成气神是不?”

陆离闭了闭眼,敛了敛神,声音沙哑道:“我只是想再熟悉一下运行小周天的穴位,没想到走岔了穴位。”

“铁杵磨成针,千里路行进,岂非一日之功!你坐在这里不知已经运气多少回了,可你才炼气几天,你的经脉如何受得了!”穆灵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接着道,“我第一次学会运气,教习的气师就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操之过急,经脉的承受力有限。”

“是我操之过急了,只是不想与你们落后太多。”陆离低头闷闷道。

他一个山村出来的小少年,一无长处,二无天赋。

来到这繁华的方州,身边的同龄人都或多或少涉及过炼气之术,有些人甚至已经修炼过。简简单单的运行小周天,他都不能完全领会,来自少年人的要强自然不甘落后。

于是便有了今晚这一出。

听到这话,穆灵均只能尽量语气平缓:“你又何苦难为自己,笨鸟先飞也要有个方向,就今天这事,你只需再运行三遍小周天即可有所小成……”

穆灵均开始耐心开导陆离。

月移花影入楼台,树叶沙沙摇响,更声又换几遍。

穆灵均与陆离细说了许多关于炼气的要点,陆离虽然修炼天赋普通,但是一向听得进他人言语,也明白自己差点走错方向,铸成大错,心里更是对这位室友感激佩服。

第二天卯时,东北部长白神山顶。

“常言道这山望着那山高,我却道这山望向山山低。”木华黎右手捻胡髯,左手背在身后,一双阅尽万景的眼睛无畏无惧俯瞰山下白茫茫的一片。

“姐夫,你住在那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又时年走山访林,当然比别人更能了解这长白神山的宏伟。”说出此话的便是方與国国君——姜槐。他的姐姐嫁给了木华黎,缔结两地之好,自是称呼他为姐夫。

“小舅子,你可别胡捧一通我,谁人不知你方與国财大气大,只要你想见的奇山异景,别说端来你眼前,就是直接造给你,又有何不可?”

木华黎也与他这将近花甲之年的小舅子你捧我来,我赞你去,两厢虚以委蛇,若有旁人在此,定是替他两人滴下汗来。

“不会就我两人到这冰天雪地的长白神山来赏雪?”木华黎看着旁边一身老先生儒服打扮,一点国君样子都无的小舅子问道。

“这么好的景色怎么只有姜兄和阿莱那兄来观赏呢,舍弟定要来相陪的。”

说话之人着一身白色交襟丝绸深衣,头戴玉冠,腰佩白玉,年龄也看着比先前二人年轻几岁。不戴围脖不披披风,却不见他显露出有丝毫冷意。

“庸德弟,既然你来了,那么巴图也将会到此,何不叫他现身一见?”姜槐笑道。

“我这回还真没和他一起来,说不准他现在还在家玩泥抓土呢。”温庸德戏谑道。

“巴图腿脚慢,来迟一步,望姜国主,阿莱那族长,还有陛下恕罪。”众人一齐望过去,一身粗布葛衣的巴图正弓身向他们行礼。

“巴图客气了,快免礼。”众人开口道。

“裴悯老爷子也是时候该到了。”木华黎看着天边一轮红彤彤的朝阳说道。

“老头子劳烦各位挂念了。”弯腰驼背,慈眉善目的裴悯驻着一根木棍子慢吞吞走近众人。

这一向寂寥空旷的长白神山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第二十六章 几地之主难守朴

东方朝阳渐升起,万物始复苏,漫漫迷雾消散。蓬勃阳光照射下,触目一片金光灿灿,销金般好似一匹柔软的金黄丝绸。人若踏足其间,恍若踏入了神圣之地,不知是何等销魂蚀骨的滋味。

褶褶泛光的林海雪原里,麋鹿撒野,黑熊倦睡,野猪拱雪,獐狍四窜,飞鸟展翅,端的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之象。

不知几千丈高的巍峨神山上,有人声响起。

“请问守朴古神可在?无为后人裴悯求见!”裴悯放下木棍子拱手道。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高大恢宏,气势磅礴,黑瓦黑砖的玄色神殿。只见那瑰丽宏伟的黑色大门紧闭,漆黑巨柱光洁无尘。又有石雕威武,石檐高翘,石拱交错。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令人望而生畏,不敢妄前一步,怕惊动了里面的神灵。

裴悯的话消散在莽莽神殿前,巍峨神山上,无人应答他所问。

“请问守朴古神可在?无为后人裴悯求见!”悲悯不死心再问一遍。

依旧无人应答。

“莫不是我们所得的消息是假的,有人恶意假传,毕竟这鸿蒙帝圣一向活在民间传说中,史书记载里。”木华黎看向裴悯。

“试问这世间还有谁能有这般能耐,能将我们几人都蒙骗了去?或许我们就这么好运气给遇上了。”姜槐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把木华黎的疑问打消。

“不管如何,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一旦东北神山有任何动静,都要前来查看一番。祖训不可违,我们理应遵守。”久不做声的巴图出声道,“况且这神山高几千丈,山形陡峭,势多崎岖,又有强悍好斗的东北异族人镇守,常年寒风飒飒,浓雾难消,六阶以下修为难攀一尺,难上一寸。”

听闻此言,众人都不再作声。

那裴悯却弯腰双手撑地,双膝缓缓弯曲下去。边上人赶紧开口道:“裴老,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围过来作势要把他扶起来。

裴悯却轻轻摆手,衰老的双眼凝望着面前幽黑大门,声音沙哑:“鸿蒙帝圣,如果您醒了,请应答我一声吧!这片大地时日无多了!东部有恶灵,吞人肉噬魂灵;西部有凶龙,喝人血灭生气;北部一片白茫茫,不存生气;南部一片海茫茫,不为生门。世人何其无辜,要面临那灭世浩劫?万灵有何罪过,要遭遇这无妄之灾?这大地何其仁慈,为何要承受这诸多灾难,有始难终?帝圣,帮帮我们吧!救救世人吧!”

在场众人也为裴悯的凄怆诘问,悲凉神色所感染,俱撩袍下跪,声音动容:“帝圣,帮帮我们吧!救救世人吧!”

“哟哟,这一大帮人,隔几年来一次,还没完没了了。一大清早跪在别人殿门前扰人清净,这悲天悯人的作势给谁看?”幽黑大门打开一个三尺裂缝,有一上身穿肥大宽松短道袍,下身着束脚袍裤,脚着白底黑面布鞋的青年走出,以众人六阶以上修为却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青年又开口道:“我家主人昨晚醒来就不知去向何处,要找他烦请下山去找,或许过个百八十年的还能找着。”

众人扶着裴悯站起来。

“守朴大人,望请告知!”裴悯续又哀求道。

那被叫守朴的青年掸了掸道袍,神色不耐道:“坦白告诉你们,这几千年来到这神殿来找我家主人的不计其数,见到的人屈指可数,能见到的只有我这可怜的守门人。”

“望请告知!”众人开口哀求。

“你们之中一国之主有之,一地之主有之,受万人敬仰者有之,我又如何敢欺瞒你们。”守朴无奈道。

众人只知神山上有一守门人叫守朴,被鸿蒙帝圣收做镇守神殿门之人,以为是代代相传,却不知一直以来都是这个人。着实也是众人先入为主,以为那守门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却不想是个正年轻的小伙子,又都是上位者,自是对这“嫩”守朴几多为难,不肯让步。

“你们再不走我可就启动守殿之阵的机关咯,毁了这神殿,最多我就被我主人骂上一顿狗血淋头。而你们也是间接出了一份力的,被你们无辜的世人知道你们毁了他们供养的鸿蒙帝圣的神殿,不知又要对你们有几多不满,几多诽谤。”守朴决定走威胁之道。

那裴悯怕他真敢做出此等事来,赶紧说:“使不得使不得,我们相信大人所说的便是,这就下山去,望以后大人有鸿蒙帝圣的消息,烦请告知我们一声。老朽在此谢过了!”

“好说好说,你们这就去了吧。”

于是众人就离开了神山。

等众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那守朴伸了个懒腰,哈了几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走了,睡了这么久,醒来就被乱糟糟地吵醒,想没有起床气都难。也不知这世道变成何样了,反正待在这神山上也孤单寂寥,不如下去走走。”

自语完他就径直走下神山,身后幽黑大门自行关上。又恢复了一派苍然寂廖,杳无人声。

待他被山顶灵阵送到神山山脚,却浑身颤抖起来,好像冰寒难耐,寒气入了他的骨髓,侵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瘫倒在雪地上,打滚着,只一瞬间脸色就全白了去,嘴唇毫无血色,牙齿直打颤,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糟、糟了……不知怎么、口诀、修为……都没了……这回玩大了……我的鸿蒙帝圣……救、救……”

也该他命不该绝,正巧有一白衣女子走过,看见一穿道袍男子冻得在雪地上打滚,忙上前给他运气御寒。

一刻钟之后,守朴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平常体温,面上也有了血色。他站起来,弯腰拱手答谢,声音还是有点虚弱:“谢谢这位人美心更美的小姐出手相救,不然我可就一命呜呼了。”

那白衣女子温和笑了笑,双手把守朴扶起来,编排似的贝齿一开一合:“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一投一足之间皆是风情。

“哎,该谢还是得谢,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以后有机会可一定要让我报上一报,好全我知恩图报的情意。”守朴久不下山,言语间还是有着旧时代的味道。

白衣女子也不扭捏,爽朗开口应承下来。

“那就此告辞,山高水长,定会再见!”守朴说完话,再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反倒是女子愣了愣:他说报恩,怎么也不问问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这人可真有趣。女子摇了摇头,继续找人,方向与守朴的正相反。

皑皑雪地上,两行脚印相对着延伸而去。

第二十七章 急功冒进舒志苦

陆离上完理论课,想着先回趟宿舍,再去吃午饭。快到学舍大门,远远就看见那方大士黑着脸,蹲在执勤室台阶下,偏生又长得牛高马大,像只求爱被母猩猩无情拒绝的公猩猩,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近者后果自负的危险信号。旁边站着的方舒志被他这么一衬托,柔弱的像风中柳枝,脸色呈现不符合他肤色的惨淡的灰白。窗口的唐大爷正姿态悠闲摇着大号蒲葵扇。

见到此种怪异的情景,陆离加快了脚步。

“你们这是在上演爱而不得的错爱苦情话本?”陆离站定在两人面前,对着他们问道。

唐大爷的声音传来:“我也觉着差不大离。”

“小陆哥……”方舒志欲言又止,声音有点虚浮。

“这是怎么了?”陆离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大士抬头望着方舒志,语气凶巴巴的:“你自己跟陆离讲。”

方舒志看着陆离张了张嘴,又上演欲说还休那套。

“能不能别像个娘们一样……”陆离无奈道。

那方舒志于是就把陆离拉到一边一棵松树下,断断续续,语气虚弱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出来。

原来那方舒志跟陆离一样上完第一天课程,学会运行小周天之后,觉得自己与同班的同窗差得太远——他运行一个小周天完毕,别人毫无压力运行完三个小周天。就想着笨鸟先飞,实则是急功冒进,想着成为班里进阶最快的炼气者,得到众人的目光重视与赞叹。

结果像陆离一样岔了气,又没有陆离那么幸运,有像穆灵均这样的室友运气相助。但他的忍耐功夫算得上一流,竟生生忍了下来,当场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也没人发现。醒来后自行一个人回了寝室,室友问起,只道水土不服,反胃呕吐。

上完一上午的课,身体更加刺痛难忍,经脉出好像有刀子在割。回学舍路上刚巧就碰上了回寝室拿东西的方大士。

那方大士见他面色灰白,半劝半逼之下知道了原情,叫他去学院里的诊医馆看一下,死活都不愿去,方大士暴躁脾气就上来了,就有了现在这一个情景。

“他也不想想人家之所以能连续运行三个小周天,是因为人家家里请专业的气师一言一句,手把手教,时刻监护着帮助修炼,才能有这成就。你一个刚来的毛头小子还想与人同步,这不是痴人说梦!修炼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我看你是被糊涂油蒙了心——一点也不清醒!我一个双系的,阶位在班里差不多垫底也不见我急!”换了个地继续蹲着的方大士语气一如既往暴躁得犀利。

陆离听到他这话,心里暗暗吃惊:以前与这个大士接触不多,没想到他看似大老粗一个,但看事情比我们看得清楚。不由惭愧自己昨晚的无脑之举。

吃惊过后,陆离也不由担心起方舒志的身体情况,既然他不愿去诊医馆,想必是不想被他人知晓。

他想了想,开口道:“要不你悄悄去找你们教谕帮诊看一下,免得留下隐患对以后修炼进阶不利。”

那方舒志想也不想就坚定地摇头。

陆离只能叹气,同寝室几年,他是了解方舒志有时怪僻而执拗的性格。

穆灵均才一阶中段肯定也看不出来什么,那还能找谁呢?陆离很是为难。

“有了!”陆离两手掌一击,“要不去找我们班秦素教谕吧,她看着是个好脾气有修养的人,肯定会帮你,而且绝不会泄露出去的。”

方舒志见不会传到自己班里去,终于点了点头。

方大士因着吃完午饭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陪着去,说晚些时候会去看方舒志,就离开了。

剩下两人说做就做,走到执勤室门口问唐大爷教谕的住所怎么走。

唐大爷笑眯眯说道:“知道院事阁所在的无香路怎么走吧?无香路尽头就是咯。”

完了又补充一句:“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告诉唐大爷,也许大爷可以帮你们哦。”

方舒志赶紧说:“无什么大事,就是去找教谕请教一下修炼方面的问题而已!”

唐大爷摇着他的大号蒲葵扇,赞叹道:“真是个勤学好问的学生,去吧,大爷看好你们!”

二人道完谢,就匆匆走了。

唐大爷见几人走远后,自言自语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呐,可真是猴急的很呐。”

二人出绿松路,入五行路,再进无香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方舒志半路实在是顶不住了,陆离只能半搀半抱着他。得亏是午饭时间,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不然被问起又得是个难事。

进入到无香路,陆离一边搀扶着方舒志,一边打量着周遭:两排三丈高,一人抱粗的海棠树,花团锦簇,热闹非常。落下的粉红海棠花铺满道路两旁,就像一块两边绣满海棠花的锦缎,瑰丽非常。两旁建有一排排整齐的三层楼阁。

置身其中的陆离,不知怎的觉得浑身亲切,就像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心安。

陆离心道:难怪叫无香路——海棠花无香嘛!

旁边的方舒志又开始难受得呻吟出声,陆离只得加快脚步。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无香路尽头,又问了执勤室的守门人秦素住所所在,就一路寻着去了。

走到一栋跟男舍楼阁样式差不多,不过规模大些许的二层小楼。

正巧着一身宽松淡黄色家居便服的正坐在门前石桌旁择菜。

“秦教谕,我叫陆离,是您班上学生。您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想找您帮忙。”陆离站在木栅栏门前询问。

那秦素抬头见是他班上的学生,还搀扶着一个脸色灰白的人,赶紧去开栅栏门把他们迎进来。

问清楚事情原由后,秦素赶紧查探了一下方舒志的身体,脸露难色道:“他的经脉一些出现了些裂痕,要是些积气难通,我还可以治一下,现下这么个情况我也不敢盲目动手。”

陆离担忧道:“那可如何是好?”

“别担忧,我有个朋友是木属性的,修的还是医治之术,阶位比我还高,她可以治。你们且等我一等。”秦素说完就拿出条形玉牌,放在手心里,闭上眼睛,那莹白玉牌就发出黄光。

不消多时,那秦素就放下玉牌,说道:“好了,等下她就过来了,你们先进屋去等着。”

陆离抚着方舒志进了屋,只见里面厅屋跟寝室是有木墙一间间间隔开的,跟陆离他们一寝四面墙不一样。

两人坐定在木桌前。不一会儿,就看见着一身练功服的吴苑系长走了进来,只见她脑后挽一个松垮垮的发髻,神色淡淡,妖娆风情依旧。

陆离赶紧站起来低头问好:“吴系长好。”

“嗯,你们好。”吴苑应了一声,也不看他们,只望进里屋。她见有学生在此也不奇怪,应是习惯了。

“你来了,赶紧帮我看看这学生,修炼岔了气,把经脉撑出裂痕了,倒是没有内出血。”洗完手进屋的秦素说道。

“行。”此时的吴苑跟新生安排大会上的吴苑判若两人,陆离只能感叹人有千面,面面不同。

一刻钟后,方舒志就走出来,脸色已经恢复过来。

两人去向在厨房做菜的秦素告别,秦素要留他们吃饭,两人推辞了几回,秦素才做罢。

在秦素寝室门前向吴苑道完别,两人就告辞离开。

陆离走出栅栏门,陆池霚就赶来,只看到了陆离的侧脸,觉得他很像一位故人。可由于角度原因,陆离没看到他。

陆池霚刚想出声叫住陆离,那吴苑感知到他来了就出门叫住他,他只得先回应她。

再回头,陆离已经走远,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在铺天盖地的海棠花里走着。

陆池霚只得自嘲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

第二十八章 树下守朴道年岁

陆离送了方舒志回寝室,见他依旧神色晦涩难安,知他还在担忧秦教谕会把他的事情说出去,复又安慰他几遍,说他已经极其慎重地跟秦教谕讲明请勿说出去,那秦教谕也郑重点头答应,那方舒志才安心下来。

忙完这一切,食厅业已休息,午休时间也所剩无几,陆离只得匆匆赶回宿舍弄点储备粮吃。

穆灵均关心问起他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寝室,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陆离只得囫囵道去跟同乡聚了一下,穆灵均听到此话也不再多问。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过了立夏,气温开始渐渐上升,天气也开始躁热起来,夏蝉一天比一天叫得欢快,听在人耳朵里也越来越聒噪。

陆离也已习惯上课下课的修炼院校生活:两天修炼;一天修炼场练术法或者舞刀弄剑,挥枪耍棍;两天文化课,分别是礼、乐、书、数;一天休息日,依此循环往复。

他也给家里写过几封信,给杜若姐写了几封信,还给徐老也写了几封信,都是报平安,说现状,勿担忧。

闷热的夏天过去,小山坳里的稻谷收了又种,又到丰收的秋季。

终于在十月初一前一天陆离回到了小山坳卧龙村。此乃学校的亲民政策:每个学生的生辰可休假十天,学院包送回家,但不包送回学校。如此一来陆离的生辰假期实则只有七天,有三天都在赶路。不过也值得他满足高兴了,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在外久了,儿也想念家呐!

五轮木气车速度飞快地把陆离送到卧龙村村口,陆离沿着他最爱的荒僻小径走回家去。

一路上远远望去,一片片金黄的稻田,望着赏心悦目,鼻间还有微风送来阵阵稻香。有村人弯腰起身,一起一落收割稻谷,偶尔还用汗毛巾擦去脸上汗水,咧咧嘴,脸上洋溢起憨厚的笑容,满足地看着面前的满地金黄。

农忙月是务农人一年之中最忙碌又最开心的日子,播种施肥收获,遵着自然的规律,过好平淡充实的每一天。脚踩大地,背朝青天,平静看着生命在重复中一天天消逝,踏实安详地接受生命的轮次更迭。

陆离脸上带着微笑,看着这条自己走惯的小径,一路寻着记忆中的山楂树走去。

“终于到了。”虽已入秋,但走在崎岖山路里,陆离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只见他眼前是一棵一丈多高的山楂树,浓密的枝叶间挂着硕红的山楂果,一颗挤着一颗,一颗挨着一颗,像一颗颗红宝石,在秋日暖阳照耀下,亮晶晶的,诱人口水直流。

下围人手可及的果实全部被眼利手快的村人摘光了,只剩下中间以上的还坚定地挂在枝头,陆离想吃只得爬上树去摘。

要不是野山楂长有细刺,否则等来陆离来摘,果子核就留有一地给他。

用衣服紧紧护住裸露在外的皮肤,陆离小心翼翼地爬上树,先在树上过一把嘴瘾。本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过来人原则,陆离只简单地把山楂在胸前衣服揩了几揩,就一颗一颗地把晶莹饱满的山楂果塞进嘴里,感受山楂在口腔里被嚼碎的酸甜,还有酸甜中还带着些许的涩味,极大地满足了陆离的口腹之欲。

“哎,少年人,可否扔几个山楂果给我,人老了,不中用咯,想吃个果子,连树都上不了。”陆离正吃得兴起,一把慵懒的声音在树底下往上传,他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只知道是把年轻的男声,应了一声,就折了几树枝的山楂果扔下去。

“簌簌”之声响起,停下时底下传来一声“谢谢”。

陆离回他句不用谢,又折摘了许多挂着果子的枝桠扔下去。

折摘罢,陆离下了树,才看清刚刚说话之人的容貌:相貌平平,一双风流眼,边上夹有几道淡淡的笑纹,应是个脸上经常挂笑的人。中等身材,一身灰白道袍倒是衬出他几分风流不羁的风采来,黑面白底布鞋粘草黏泥,应是个赶路之人。吃相跟他一个样。

“我果真没猜错,是个十三岁多的少年郎。今日你赏了我几个果子吃,就是咱俩有缘,不若交个朋友?”那青年眼里自带笑意。

“好说好说,我姓陆名离,明天才到十三岁生辰。”陆离对这笑容满面的青年心生好感,也惊讶他隔着重重枝叶能看出他的年岁来,不是眼神犀利就是炼气之人。

“不不不,这我很少会搞错,你是三月二十一生人,自小双亲远离。早已过十三岁。”青年又扔个山楂进嘴里。

听到“双亲远离”这四个字,陆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色激动:“那你可知我双亲是谁?在哪里?可、可在世否?我到底是谁?”

那青年忙吐出嘴里的山楂核,脸露难色道:“这我现在算不出来,我醒过来就忘记了许多事情,修为口诀一样也无,刚刚跟你说的这是我一不留神之间就算出来了。”

陆离现出遗憾神色:“不好意思,是我过分激动了。对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青年的笑容又重露出来:“我不记得我的姓了,要不你就叫我守朴吧!”

“好,我就称你为守朴大哥。不知守朴大哥接下来要去往何方?”

“何方?我居无定所的,一向不喜拘束,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游玩够了,就回家看门去。”

“守朴大哥果真是个生性潇洒之人。”

“我山楂也吃足了,这就走也,走之前再送你一句话,全你今日赠果之恩:莫问来路,莫执往事。再见咯,少年郎。”

陆离还待再细问,那守朴却已摇摇摆摆地走远了,只得作罢。收拾一下剩余的山楂果,好拿回家给阿爹阿娘。

陆离回到家正是末时初,他阿爹阿娘在田里割完稻谷,正在家休息歇口气,蓄好气力好下午继续割稻谷。

陆离还未进篱笆门就已经大喊着:“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他阿娘恍然听见陆离的叫声还以为是睡觉睡迷糊了,拍了拍歇在旁边的陆老汉:“你听,是不是三伢子回来了?”

陆老汉正想回他陆离还在几万里外的方州。就又听到陆离的叫喊声传来。

“你听你听,是三伢子的声音!”两人赶紧起身开门去看。

自陆离离家已有半年之久,他阿爹阿娘见了他,自是激动欢喜的很。他阿娘摸着陆离的脸,又心疼地直说“怎的廋了,在学校是不是吃不够”,就连陆老汉也难得露出笑容来说:“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是这么个样子。”

跟他们说完回来的原因后,二老也感叹学校的用心难得。

陆离趁着热乎劲又跟他们讲了在学院的人和事,即使二老在他寄回来的信上听他讲过,但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第三十章 年年花相似

下午的时候陆离想跟着一起去割稻谷,他阿娘直说奔波了一天了,先歇歇,有的是机会。陆离只得作罢。

看着小房间里熟悉的摆设,陆离迷迷糊糊睡了个囫囵觉。醒来后看见角落里挂着杜若姐给他缝制的布书袋,就想着也该去去看看她,不然又得被她说没有良心。

想到就做,陆离起身整理一下自己,就出家门前往杜若家。

出竹林,绕小径,才到杜若家门口陆离就已经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煎草药味,与平时淡淡的干草药味不同,这是下了重剂啊!难不成方叔把病重之人带到了家里医治陆离在心里猜测。

推开篱笆门,陆离就看见杜若端着一盆子水出来,眼下青白一片,看来又是忙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神色厌厌的。以前杜若带陆离的的时候,遇到有病重的病人要医治,一忙起来就会缺餐少食,缺觉少眠,陆离自然也幸免不了跟着杜若缺餐少食,缺觉少眠,自然印象深得很。

陆离眼尖,看到盆子里浸着的白布印着一摊血红,盆子里的水也染上了淡红色。

陆离心惊,赶紧问:“杜若姐,是不是家里有病人啊!严重不?要不要我帮忙”

那头端着盆子的杜若才看到站在门口的陆离。

她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难道是我太累了,出现幻觉”

陆离赶紧走过去,嘴里说道:“这不快到我生辰了,学院放我十天假。”

杜若顿了顿道:“看我,忙到把你的生辰都给忘了!”

陆离走近她:“这是怎么回事?”

杜若神色不改回他道:“还不是你方叔,天气开始变冷,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陆离叹了口气,自从杜若的母亲在她九岁的时候染上风寒,又因身体虚弱病来如山倒,从此一病不起。后来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周身病痛折磨,身形憔悴,狼狈不堪。她父亲方士自问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救人无数,却也医治不了自己妻子的先天不足,对抗不了天命。

终于几经折磨,杜若娘在一个有着明亮大月亮的晚上去了。

方士从此一蹶不振,要么在医馆里治病救人,忙到天昏地老,几日不回家。要么在家里天天买醉,醉到不省人事,不理世事。

那时候的杜若,亲娘去世了,亲爹又不管。像个自闭的孩子一样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跟在她爹身旁,弱小无助,眼神空洞,面无表情,见谁都爱搭不理的。

陆离娘与杜若娘也算是友好邻里,于心不忍,有空就带着陆离去杜若身边说说话。

也只有跟陆离她会变回以前那个开朗的小姑娘。

于是陆离娘农忙之时就让杜若帮看管陆离。陆离就成了杜若惨淡缺爱的童年的一抹亮色。

后来随着她看的医书越来越多,医治的病人越来越多,看过的生死也越来越多,一切也就看开了,才成了今天这个人人称赞的拥有一身好医术,性子爽朗的女大夫。

倒是她爹怎么也看不开,从杜若有能力照看医馆开始,就开始彻底沉沦,酗酒得越来越厉害。郁气难舒,积压于心。视力严重退化,肝伤胃损,骨廋如柴,周身关节疼痛,在秋冬之际更加难熬,神智也越来越不清醒。

医者不能自医,更何况是心病。

叹到此,陆离只能无力地安慰杜若。

反到是杜若回过头来安慰他:“其实他这样也挺好,痛苦迷糊就无暇想尘世中的痛苦。”

陆离听了无言以对。

两厢沉默过后,他问出了疑惑了很久的问题:“杜若姐,你说什么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爱像你爹对你娘的念念不忘吗?”

杜若没想到陆离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想了想回道:“爱,应该是润物细无声的。”

陆离难以理解:“爱一个人不是应该让对方知道的吗?不然对方都不知道你爱他,如何做回应,我不信世上有如此无私之人。”

杜若笑了笑,把陆离耳边的碎长发给他夹到耳后去:“等你再长大些就会明白了。”

陆离从杜若家回来时太阳还留有半边脸在山头。

第二天是陆离的生辰,由于家里正值农忙之时,再加上陆离家今年的收成不怎么好,陆离娘唉声叹气的,没什么心情给陆离过生辰,也就随便煮了碗长寿面吃,晚饭多加了个菜。

乡里人一向简朴,能记得自己的生辰的少,过生辰的更少。其实陆离每年的生辰差不多是如此过,他倒是觉得无所谓。

过完生辰,陆离又帮家里割稻谷挖番薯,村里人见了又难免不赞叹一番,直叹陆离有孝心,在外修炼还不忘农忙回家帮家里干活,个个恨不得陆离是自己家的崽,顺带着又数落了自家不懂事的孩子,又是好一顿说。陆离但笑不语。

有空之时去帮杜若照看一下她爹,好让她歇一歇。期间也跟杜若说了一下他回来路上遇到守朴一事,杜若只叮嘱他不要将这事说出去,守朴这人来路不简单,陆离应了下来。

假期第六天陆离就离开家前往平县,跟徐老还有同窗们聚聚旧。

众人自是一番艳羡感叹,都叫喊着陆离露两手出来看看,陆离很是无奈,他现在才是一阶,还没到学御气于物的阶位,学的都是筑基,教他如何露两手给他们看。

幸好得徐老出来解围,众人才不情不愿地放过陆离

徐老把陆离拉到他以前住的小院子里去,开口道:“现在没人,你给先生我露两手怎么样也让我见识一下御气之术是何等的厉害。”

徐老说出这句不符合他风格的话来,让陆离愣了一下。

徐老见他愣愣的不做回应,才恢复了以前的说话口吻:“得意之时,不心高气傲,炫耀摆谱,看来我教给你的为人处世之道,你倒没全还给我。”徐老很是欣慰。

陆离才后知后觉徐老这是在测试他。

跟徐老报备了自己的修炼情况,又说了些师生之间的体己话,陆离告别了徐老,离开了白鹿学院,坐马车离开平县,前往云川城乘坐五轮木气车回到方州学院。

走走停停,观看过路风土人情,直到假期第八天晚上陆离才到达云川城。

刚巧遇到万通在衙署加班,万通为了塑造他好城主的高大形象,拉着脑中一点印像也无的陆离又说了好大一通废话,直说得陆离昏昏欲睡睡才放他前去就寝。

第二天陆离顶着两硕大的黑眼圈,看见了一身海绿色对襟绸衣的楚青站在五轮木气车旁朝他礼貌地打招呼。

曾经让他艳羡的人,赞叹的物,如今在他眼里竟也觉得平平无奇起来。年年花相似,岁岁心不同。坐在快如闪电的五轮木气车上的陆离这样想着。

假期第九天陆离回到了方州学院,最后一天又跟方舒志穆灵均他们去雅乐阁庆祝了一下。刚好碰到同班的徐莺莺,她也笑着祝贺了一句陆离生辰快乐。

第三十一章 湖边河边正春时

冬去冬又来,春去春又回,两年时光静静流去,又到一年春分时。

礼乐课上,陆离又在胡思乱想着,在窗外的莺歌燕语烘托下,思绪又开始飘飞:按着守朴大哥说的他的出生时日,那么他现在刚好满十五岁了。十五岁能干什么呢他们、他们又在干什么?

突然有一团小纸团从他的右下方灵巧地跨过“千山万水,重重叠障”出现在他的桌面上,还弹了两弹。

陆离嘴角翘起,不自觉露出甜蜜笑容来,满心欢喜地正待打开。又有一团大了两倍不止的纸团从左上方飞来,表面竟然还有气流动,看来是准备下狠手啊!他借气御气,顺水推舟,手腕一转,那纸团就直飞冲去正在专心致志听课的穆灵均的左脸上。

只见那穆灵均斜眼余光里看见有团纸向他脸旁飞冲而来,也不慌乱,拿书的左手轻轻往左脸上移,右手中指御气,轻巧在书后一弹,用的好一招隔山打牛!那纸团又重飞回陆离方向,陆离立即就有点慌了,一伸手掌就把纸团拍飞出去,划出一道圆润完美的抛物线,一分不差地打中了正中的周老幻像。周围响起了一片急促的吸气声。

陆离侥幸地想:得亏幻像的触觉不是共有的……

还没待他想完,那周老先生和蔼的声音就响起:“陆离同学,请你站起来回答一下关于箜篌这方面的知识。”

陆离定了定神,站起来,笑了笑,答道:“箜篌是一种弹弦乐器又称拨弦乐器。最初称“坎侯”或“空侯”,由神灵时代海棠神女发现并传承下来。有卧箜篌、竖箜篌、凤首箜篌三种形制,现大多数弹奏的都是竖箜篌。其中犹以皇长女姜妤公主,即康乐侯的妻子康乐夫人的《箜篌灵》为最,其带头编撰的《箜篌录》更是对后世有着深远的影响。周老先生,我回答完了。”

周老名叫周古,是一位年近古稀的满头银发的老人,为人克恭克顺,善气迎人。

由于学院对于学生学习礼乐等方面知识不是很过于重视,授予他们学识的都是从别的学院请来的先生夫子。

周老见陆离回答的大致内容差不多,叫他专心听课,就不再为难他,让他坐下。

陆离暗暗舒了口气,也不再理那些纸团,专心听课。

“咚,咚”下课铃声响起。

陆离还未收拾好课本,那徐莺莺就来到他桌旁,凑近陆离,笑眯眯跟他说:“嘿,陆小哥,今天课堂上耍得一手好功夫呀!”语气亲昵,动作亲密。

陆离还未开口,一旁又有一把充满歉意的女声传来:“陆离,我不是故意的,我扔纸条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声,下课后等我一下,我有事要找你。”

听到这声音,陆离无奈扶额道:“绎心同学,我真的不会跟你回家的。你还是彻底死心为好。”

原来此女便是姜绎心,自从她答应他阿爹的两年之期过后,她就四处打听陆离,一路找寻到了方州学院,也不知用了什么门路就插班进了陆离的班级里。一见到陆离就叫嚷着要带陆离回她家一趟,问是哪里又不说,陆离心中有疑,更加不可能答应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子的无来由要求。

陆离斜眼里看见穆灵均就要离开,赶紧朝他开口道:“灵均,等等我!我们一道走!”于是便溜之大吉了。

只剩两女面面相觑,一阵沉默。

“你……”两女同时开口,又戛然而止。

那头陆离走到尚文阁,才想起徐莺莺上课时传给他的小纸条,忙拿出来看,原来是徐莺莺给他做了午饭,约他下课后在柳湖一起进餐。

陆离看了看旁边悠闲信步的穆灵均,两厢比较之下,决定去柳湖,美其名曰:改善伙食。

两年来,不知怎的,或是有意,或是无意,或是单方,或是双方,陆离和徐莺莺越走越近,大有发展为恋人的趋势。

穆灵均笑了笑,自行一个人去吃午饭。

柳湖因绕岸堤一圈种植柳树而得名,是会友,聊天,散心的好去处,当然还是偷偷私会的甜蜜小情侣的好去处。

之所以是偷偷,是因为学院里明文规定:十八岁以下一律不准谈恋爱,以免影响修炼,发现者严惩不贷。

柳树下,长石椅上,有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少年少女并排坐着,少年手捧木碗低头扒饭,少女带着笑容捧腮静静看着潋滟湖水。

柳絮迎风起,湖水见风皱,燕子低掠水,蜜蜂嗡不停。

正是暮春好时节,年华正当时。

方州学院大门那头,姜绎心无奈地跺了跺脚,转身就上了五轮木气车,飞奔而去。

日暮时分,太阳已完全隐没,但天色依旧明亮透彻,晚风亦徐徐。说晚不晚,说早不早,一切刚刚好。

温琬琰就在这静谧春日里看见这样一幕:一身红袍的姜绎心挽起裤脚,坐在河边草地上,露出的细白小脚调皮地拍打着水面,激起层层水花,以期戏弄在河里悠闲浮水的白鸭子。额前的白玉细珠伴随着她开心的笑容轻轻摇动,发出悦耳的细碎响声,一头乌黑秀发轻轻扬起,又轻轻落下。

温琬琰突然心中一动,还未待他细细想明白这一动的意味,那姜绎心就发现了他,盈满笑意的眼睛突然慌乱起来。只见她把露出来的细白双脚藏进一边的草丛里,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打招呼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好巧啊!哈哈。”又把脚往草丛里伸了伸。

温琬琰笑着走近她,嗓音温和:“是啊,真巧。天地之大,我们二人总能碰到,莫不是这就是他人口中的‘缘分’之说?”

姜绎心羞赧地看着眼前身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较之一年前更加俊逸不凡的温琬琰——她后来在其它地方游玩的时候也曾经见过他,都只是浅浅打个招呼。

温润如画的眉目,似笑非笑的眼睛总是那么温和,欸,怎么每次遇见他总有点狼狈。姜绎心在心里哀叹。

她咬了咬嘴辰,又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心里想的却是他赶紧离开,她现在这样子太不雅观了,一点都没有中原那些女子的衣着大方,举止温柔。才不要被他看到这样子的自己!

温琬琰有心逗她,撩袍在她不远处的光滑石头坐下,开口道:“姜姑娘,此次又是去哪里游玩可否带上我”

“我、我这次就回家了,不去玩了”

“那可真遗憾……”

“没事没事,总有机会的……”

姜绎心好不容易与那温琬琰告别完,呆坐在五轮木气车里,深深地舒了几口气。

第二天下午,姜绎心骑坐在马背上,马儿一个奋起,扬立而起,嘶鸣一声。

她对着苍茫的草原大喊:“宽阔无私的大草原,我回来了!”

喊完策马奔腾而去,惊兔震鼠,掠花飞草,端的是英姿飒爽,草原儿女气概尽显无遗。

第三十二章 南北走聚方州

姜绎心把马铨在白色毡帐外的马桩上,人未进到帐子里,声音已传进:“阿爹阿娘我回来啦!我好想你们啊!”

待她撩起牛皮帐门,看见她的阿爹阿娘头戴立檐帽,着大长袍坐在主座上,正式无比。浓浓的奶香味飘漫在毡帐的每一个角落。

姜绎心以为这是为了迎接她回来,斜眼里看见一角白衣,心凉了半截,心叹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原来那在左下方坐着的正是昨天才与她告别的温琬琰,正带笑望着她。想起自己刚刚大吼大叫的样子,姜绎心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还是温琬琰站起来拱手道:“想必这就是阿莱那族长的贵千金——其其格公主。在下温琬琰,其其格公主,你好。”

姜绎心还没绕过来,直愣愣回他:“哦哦,温琬琰你好你好,欢迎欢迎!”

坐在上座的木华黎黎轻叱道:“其其格,怎地这般无礼,直呼客人名字!琬琰公子可比你大上整整三个年头,你该称呼他一声哥哥。”

还是她阿娘怜惜她,轻声道:“好了,女儿才刚回来,一身风尘气,少说两句。你啊,赶紧回自己毡帐去,叫槿幻帮你梳整一下,再来见人。别让客人笑话!”

“噢——我这就去!”姜绎心说完就急忙走出去。

她娘的话在后边传来:“温公子,别见怪,这孩子从小被我们宠坏了,无规无矩的。”

温琬琰接道:“草原儿女就该如此活泼。”

活泼是说她毛手毛脚,整天咋咋呼呼?

姜绎心的脚步有点不稳。

槿幻帮她换上一身干净的交襟长红袍,戴上挂着一串串红玛瑙的圆顶白毛边帽,额饰也换成了一颗晶莹饱满的红珍珠,走路时发出细碎碰玉之声,穿上一双鹿皮红靴。显得整个人青春靓丽,俏皮活泼。

这回她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跟温琬琰打招呼了!

向她阿爹阿娘喊了声“阿爹阿娘”,才又转向温琬琰:“琬琰哥哥。”声音清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哎,快坐下吧,开宴吧!”木华黎对着身边的仆人吩咐道。

姜绎心坐下后发现不见她的哥哥们,问道:“咦?哥哥们呢”

她阿娘嗔道:“还知道问你哥哥,看来玩得还不够疯!他们自是去各地检查牛羊群下达任务去了。”

“哦。”姜绎心吐了吐舌头。

对面的温琬琰失礼笑出了声。

姜绎心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连耳根子都红了。

又在他面前失礼了……

仆人们一一捧菜上桌。

不放盐不放调味品的手把羊肉一一摆上席间,吃的就是原汁原味,享受它的鲜嫩味美。当然还有其它的奶制品,马奶酒、馅饼、莜麦面等,草原人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更何况是一族之长。

期间又是牛角杯敬酒又是劝酒唱歌,好不欢乐。

姜绎心看着温琬琰挂于颈上的蓝色哈达,知他是位贵重客人,至少也是皇子级别的,又见他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些许不安神色。

不知道他此次来找阿爹所为何事?姜绎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会客散,木华黎专门用来处理事务会见重要客人的毡帐里。

“西部一直不是我管辖之地,要管也是我那小舅子管,轮不着我。”木华黎转着手中的镶金玛瑙牛角杯,“况且你们也知道十年前他怜爱宠爱的女儿因为我们的袖手旁观出事失踪后,不管或直接或间接的原因,他认为我们都脱不了干系。跟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坏也不好。”

说罢,木华黎半睁眼看着下座一直笔直跪坐的温琬琰。

只见他两手放在折着的膝盖处,开口道:“叔叔,虽然小侄不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导致现在几地之间产生隔阂。但此次那黄沙蛇来势汹汹,有组织有计谋,绝不是像平常那样简简单单骚扰一下就撤走的!不仅是草原部族要出人手,森林部族也不例外。我姐姐已经去往南云州了。”

“你父皇之所以如此上心,不过是因为绿洲这道防线破了,黄沙蛇下个进击目标可不就是离它最近的坤灵国。”木华黎依旧不为所动。

“叔叔可知唇亡齿寒之意,绿洲没了,难保黄沙蛇就不会绕过天雪山,进击大草原。毕竟大草原的生气较于我们坤灵国的可浓郁得多,那帮畜牲近年来好像变得聪明了,难保他们不会挺而走险。”温琬琰神情有些许激动。

“你容我想想。”木华黎揉了揉晴明穴,“你先回毡帐歇息,明天我给你答复。”木华黎放下手。

“那小侄先告退。”温琬琰站起来走到正中间拱手告退。

第二天木华黎传出命令,征召草原各地四阶以上炼气者,另:召回三个皇子。

温琬琰也离开了大草原,前往方州与他姐姐汇合。

与此同时,南云州某三叉路口处。

“安歌,我在绿洲等你们。”温灵玉一身白衣,声音柔和,举止有度。

“好,灵玉姐。”石安歌答道。

温灵玉轻轻提起衣裙,登上了玄晶车,进去前还侧过脸来对石安歌温雅一笑。

待玄晶车绝尘而去后,石安歌旁边一条半丈多高,一丈多长的纯白色大狼,轻轻蹲坐下来。

石安歌转头与它对视,用心神与它交流。

“狼叔,您集结好狼群大军了”

“还差小部分,明天能准时出发。”

“好。”

“这一去,怕是要损我不少狼军。”

“死伤在所难免。”

“我血性狼军无惧流血死亡,只怕毫无意义地白白送死。”

“他们这次进攻也许能给我们的死局裂一条缝。”

方州学院藏书阁。

陆离正御气把一本一本或厚或薄的书籍放回檀香木架上。

藏书阁有三层,楼梯呈螺旋式上升,居藏书阁正中,九根深褐色大柱子寂静地支撑着这座占地近十亩的藏书阁。

这两年来,随着陆离娘的年岁越来越大,女人的经血开始枯竭,气力大不如前。再加上年轻时常年劳累过度,导致面色焦黄,气血难补。地里庄稼也理不了,生活自然拮据。陆离就在藏书阁做了帮工,以期换取通宝,解决温饱。

他现在二阶中期,已经学习了御气于物,整理图书更加方便快捷。

“陆离,门外有人找。”陆离应了一声,就赶紧去门外,心里纳闷: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

走出藏书阁大门,就看见杜若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却有藏不住的憔悴,倒是比上次胖了点。

陆离迎上去,脸上带笑:“杜若姐,你怎么有空来看我是不是方叔痊愈了”

杜若笑意不减:“他一个月前就去世了,胃穿孔,内出血而死。”

陆离突然就笑不出来了:“那你……”

杜若仰起头帮陆离把散出来的碎发往耳后夹,无关痛痒道:“把他埋了以后,我在他坟前喝了十来天酒,然后把医馆关了,就想来方州找你。”

陆离眼里有止不住的泪水在打转,不知是为眼前的杜若还是为已逝的方叔。

杜若摸了摸他通红的眼,安慰道:“别难过,你方叔他求仁得仁,没什么好哭的。”

陆离一把把杜若抱住了,心疼道:“那你怎么办”

杜若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所以我来找我的阿离来了。”

第三十三章 何人卷我入局

第二天下午申时,似火的骄阳似乎没有下面水泥砌的修炼场来的火热:

五色气体横冲来横冲去,忽而暴涨,忽而急缩。更有甚者,直接飞冲上云霄,来了个白虹贯日。刀枪剑戟,棍棒斧弓,琴瑟箫笛,你来我往,你攻我守,你退我进,各种看家本领尽出。

陆离手持冒着森森寒光的四尺大刀扎、劈、砍、撩着对面飞来的一团一团黄色气团,汗湿衣裳,眉头微皱,神色已现些许紧张。

而对面三丈远的穆灵均依旧姿态潇洒,神色轻松,绸衣齐整,舒气进气吹奏着一管墨玉箫,箫声轻缓典雅,发出的气波却凌厉无比。一波一波的气团飞出,中途又改道攻向陆离的各个方位死角。

一旁的方舒志看着陆离紧记着他的一招一式,嘴里念念有词,竟然比陆离还紧张。旁边的女同学却在惊呼着,窃窃私语着:

“天啊!那穆灵均姿态可真从容潇洒,气息丝毫不乱!长得俊逸不凡也就算了,还如此厉害!”

“这有啥,你看那陆离耍那大刀,或扎或劈或反斩或平斩,招招凌厉,威武霸气的很!”

“我觉得他们两个都好厉害!”

陆离双眼紧盯着直面向他冲来的黄色气团,瞄准时机大刀快准狠向它劈将过去,不料后面还隐带着稍微小一点的气波,直击向他脑门,想回刀阻击为时已晚。

周围的女同学发出惊叫声。方舒志也紧张得绷直了身体。

当那气波距离陆离还有半寸远时,陆离腰佩的莹白玉牌自行形成防御气团,把陆离紧紧护住在里面,把气波挡住。

待一切平静下来,陆离开口道:“我输了。”语气却没有丝毫气馁。

“你已经比上次进步很多了,你的近战技巧本身就差了点。”穆灵均半褒半贬。

“刚刚那个我应该怎样接”

“你的左下方没有气波攻击,你可以向左下方弯腰避过。”

“这个我没注意到,下次一定注意。”

“小陆哥,你还好吧?要不要我给你补给气”方舒志修的是水系源气补给技能,可以给他人补送气,对被补给之人不会产生排斥反应。

“不了,我自己过去运一下小周天就可以。”陆离拍了拍方舒志的肩膀。

“灵均哥,是不是到我了?”方舒志看向穆灵均。

“嗯。”穆灵均轻轻扬了扬墨玉箫,轻轻一笑。

一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大战即将展开。还没散的女同学们又开始激动起来。

与此同时,学院的一处僻静小院里。

粉红娇嫩的海棠花树下,陆池霚跪坐在紫檀木桌旁,桌上茗茶香郁,茶香四散,青白瓷杯,莹润小巧,檀香袅袅,端的是一派悠然。一朵粉艳海棠花扬扬而飘落,优雅地落在茶杯旁。

“院长,外面有一对年轻人求见。”有守门人来报。

陆池霚微惊道:“年轻人是本地人”

守门人回他:“看着不像,他们长得比较温润水灵。”

陆池霚沉思了下,道:“来者皆是客,请他们进来吧。”

外面走进来一对男女,俱是一身白衣,男子温文尔雅,约莫十七八的年岁,女子端庄秀丽,约莫二十一二的年岁。

两人俱跪下行礼,跪直上身拱礼分别开口道:

“侄女灵玉,”

“侄子琬琰,”

“向皇伯父问安,恭愿皇伯父身康体健,平安康乐。”说完两人又跪伏下去。

陆池霚神色怔了怔,迟迟才开口道:“是你们两个,一眨眼十五年过去了,都长这么大了,大伯都不记得你们小时候的模样了。快起来,虚礼就免了,这里不是坤灵国皇宫,我也不是温池霚,我如今姓陆。”

两人坐定在紫檀桌旁,陆池霚对面。

“不管皇伯父姓什么,我们与您血脉相连,是怎么也割舍不了的亲人。”温灵玉语气真挚。

“侄子一直想着来探访一下皇伯父,奈何总是诸事缠身,耽误了,望皇伯父勿责怪侄子。”温琬琰态度诚恳。

“大伯没有尽到作为长辈的责任与义务才该请你们不要介怀伯父的不尽职。”

三人问候完。还是由陆池霚首先说出侄子侄女此行的目的:“大伯不问你们从何得知我在此处,你们有什么困难需要大伯帮忙,帮得上的大伯一定帮,也算尽些许伯父之职。”

“皇伯父,西部告急,还望皇伯父出手相助。”温琬琰双手放在膝盖处,头微微低垂。

陆池霚右边眉骨处一道细细长长的疤痕动了动:“你们回吧。”语气冷谈强硬。

“皇伯父还没放下当年的事吗……”温灵玉伸手轻碰了一下说话的温琬琰,微微摇了摇头。

她接道:“侄女知道皇伯父您一心想守护故人,侄女也不敢造次,但侄女有另一请求,望请您应准。”

陆池霚的语气也软下来:“什么请求”

“侄女不敢欺瞒皇伯父,侄女想从方州学院里带走一位学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伤他一丝一毫,我们只是想请他去个地方帮办点事,决不危及国家百姓。”温灵玉一字一句,语气温雅而坚定。

“可以是可以,但前提是你们得让他自愿跟你们前去,我自会批他假,准他与你们一道去。”

“皇伯父放心,强人所难的事我们温家人不会做。”

陆池霚对温家的家训戒规深有体会,随即就答应了他们。

陆池霚又关心了一下他们的修炼情况,指点了他们几句。

日暮时分,陆离与徐莺莺在尚文阁吃晚饭。

徐莺莺咬着筷子尖看着陆离道:“这么说杜若姐现在是在附近的同福客栈住着”

陆离边扒饭边应了声:“嗯。”

徐莺莺放下筷子:“那她生活来源咋整”

陆离咽了饭菜下肚,回道:“一帆哥最近刚好从顺天府回州上办事,会帮她在州上找份医馆的事做,再说凭我杜若姐的医术,在哪不能立脚。”

徐莺莺重拿起筷子,笑道:“你杜若姐对你那么好,你咋就不帮她找找”

“你觉得我有那本事脑袋里想啥呢。”陆离戳了戳她脑门。

“哎,好好吃饭。”徐莺莺笑着避开道。

两人吃完饭,正准备一起散步消消食,就有一同班同学跟陆离说刚刚有一个人在理论学房说要找他,叫陆离过去一下。

不会是一帆哥或者杜若姐吧陆离赶紧别了徐莺莺前去看是谁人找他。

走到自班的理论学房门前,陆离正待开口问,就有一把温和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生于春分之日的陆离,刚满十五岁的你可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在哪?想知道就出学院门口右侧海棠花树下,等你一刻钟,逾时不候。”

陆离心中一颤,只有杜若姐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守朴大哥知道他不是陆老汉亲生的,而且是春分之时出生。冲着这两人,不管这人抱着什么目的,他都得去看看。

运气于腿,加快步行速度,陆离生生把用时缩短了一半。

等他见到对方说的海棠花树,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对他温文地微笑着,面貌似曾相识。旁边站着的端庄秀丽的白衣女子却是不认识。

第三十四章 死局里闻叶鸣

“陆离,你好,我叫温琬琰。这是家姐温灵玉。”温琬琰一派温和介绍自己和温灵玉。

温灵玉向陆离温雅一笑:“陆离你好。”

“你们好,你们找我应该不是那么好心,只是单纯告诉我身世,到底所为何事直接明说吧!”陆离单刀直入。

“陆离公子果真有乃父之风,不畏不惧,光明磊落。”温灵玉轻柔笑了笑,像邻家大姐姐那样秀慧亲切,灵秀的双眼闪着洞察万物的流光。

陆离刚想张嘴说话,不知怎的就被那双眼睛给吸引住,说不出话来,任着那个叫温琬琰的男子把他牵引上五轮木气车,丝毫没有反抗的动作,仿佛待宰的羔羊。

温灵玉在木车外向院事阁方向行拱手礼,温婉的笑容让她整个人都轻缓温柔起来。雾鬓云鬟,远山黛眉,灵慧双目,俊雅身姿,人望之烦恼皆消,忧愁俱散。

只见她丹唇轻启:“皇伯父,侄女若有福缘再见到您一定尽孝尽顺,以尽作为晚辈的孝道。日暮茶凉,风雨将至,侄女这就去了,望您珍重。”

一瓣海棠花飘来,像是应答,又像是相送。

温灵玉回身登上了五轮木气车,木车御气而行,绝尘疾驰而去,不消一刻钟,便出了州上,直向那风雨飘摇的西部而去。

车厢里,温琬琰看着昏睡在毛呢毯子上的陆离,眼有忧色。

温灵玉把手放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开口道:“琬琰,大势所趋,陆离始终都离不了这命运,不是我们卷他进来,最终他自己也会甘愿卷进来,那样英勇无畏的英雄的儿子不会是个逃避的脓包。”

温琬琰感受着自家姐姐手心里传来的温暖,接道:“我只是怕卷他进来能起何作用,莫不如让他安稳平静度过这一生,享受这大地最后的落日余晖。”

“他身体里流的血液注定他这一生平静不得,安稳不得,逃避不得。”

木车外太阳升起又降落,夜幕又降临。

陆离被一阵躁热弄醒,猛地一睁眼一起身,才惊觉全身衣裳尽汗湿透,四周温度炽人,黑麻麻一片,空无一人,他现在绝对不是在方州!

“我这是在哪”陆离喃喃自语,双手检查了一遍全身上下,没缺胳膊少腿,平时带在身上的东西也全在,看来不是谋财害命。又颤抖地伸手摸了摸四周,只摸到了坚硬灼热的木墙,他回手捧着顿痛沉重的脑袋,忽然闪过那个自称温琬琰的男子,一下子就全部想起来了。

陆离暗骂一声,知道自己是被那两人算计了,把自己骗来这里,人又消失不见,真是活久见。

他回忆里最后一个印象就是五轮木气车,那么他现在应该在五轮木气车上。循着记忆中五轮木气车的布置构造,陆离摸索着琉璃灯的开关,没想到摸了个空。他只能又另摸索木车后门,期间手肘撞倒了一矮桌,手立即酸麻一片,像是突然被电击中。陆离疼得咧了咧嘴,眼泪直飙,心里又把那两人痛骂一遍过。

待他下得车来,四周关节都酸痛了个遍。

天上无月亦无星,一片暗淡无光。陆离突然想起学院发的玉牌好像有照明的功能,赶紧把它拿出来,念了念口诀,御气进去,玉牌缓缓发出亮光。他四周半丈之内都开始清晰起来:灰黄一遍,全是沙子,一脚踩进去,直没到脚踝,温度灼人。

他稳了稳心神,抬了几次脚,才彻底适应脚下沙子的温度。想着转过身去看看后面,谁知剩半边身子还没转过,一只硕大无比的圆睁着的绿竖瞳眼就这么突兀出现在他面前!

陆离吓得全身发软,头皮发麻,呼吸都忘了,竟被吓得丝毫动弹不得!

接着右边又出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竖瞳,两只眼一起直盯着陆离,两者距离一尺不到。

他动不了,两只怪眼也不动,只紧盯着他。趁此空隙陆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被惊吓掉的心智才渐渐回归,他缓缓呼吸,运气于脚。与此同时,那怪眼的竖瞳竟然动了动,吓得陆离差点就岔了气!就在怪眼即将发现陆离的不对劲的一发之间,陆离双脚急速往后退,同时御气于双手凝起气波,直直向那怪物击冲过去!

胡乱发出去的气波理所当然被那双眼轻易拐个弯就躲了过去,但陆离要的就是这拐个弯的空隙赶紧逃命!

他发足狂奔,周身气流运转,运气双足,跑出去二十丈远,那怪眼才发现陆离已经跑远,赶紧尾追上去。

二者你追我赶跑了几百丈,就在陆离周身气流要枯竭之时,借着玉牌发出的亮光,找到了一块差点就错过的岩石,他赶紧躲了过去,急忙用沙子裹住自己,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得亏那沙子热量散发得快,不然按照刚刚接触时的温度,他可能顷刻间被闷成半熟的虾子!

陆离刚刚躲藏好,那怪眼就飞速而过,陆离就看清了它的面貌。陆离震惊得差点就张嘴吞下去一口沙子,这他娘的是一条长达三丈,高达半丈多,全身长满黄褐色鳞片的巨型怪蛇!鳞片上的尖刺在光线的照射下闪着寒人的光,好像下一刻就要深刺进人的骨髓里。

等等!光线糟了!陆离心里哀嚎一声立即起身往回跑,同时口中念口诀把玉牌的发出的光散了,心里把自己骂了几遍过。

但为时已晚,那怪蛇已经惊觉回身,头未到,巨尾就席卷过来,陆离旧气已枯,新气未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陆离毫无招架之力,被巨尾卷了起来,鳞片上的一寸多长的尖刺狠狠地扎进陆离的血肉里,陆离嚎叫出声,眼睁睁看着那怪蛇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入腹中。

他面临死亡只能苦笑,别无他法。

就在那巨蛇的森然巨齿就要冲着陆离咬将下去的一发之间,有空灵的吹叶之声响起,那巨蛇突然痛苦咆哮起来,巨尾松开了陆离,他就直直往下掉!

陆离只能尽力地护住自己的头部,在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他看见地上有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爬虫爬进怪蛇的鳞片里!

他想应该是月亮出来了,所以他能看见这么妖异恶心的画面。

一瞬间局势就转变了过来,那巨蛇周身被爬虫撕咬着,在沙地上滚来滚去,于是陆离就看见那个穿着深蓝色右衽上衣,同色大脚长裤的女子手持砍刀走向怪蛇。只见她右手一挥,附着气的砍刀骤然间变大好几倍,朝着怪蛇的七寸劈砍下去,那怪蛇立即头身分离。绿色的浓稠液体喷薄而出,腥臭无比,熏的陆离差点就闷死过去。

那女子款款向陆离走来,语气无波无澜问道:“你是陆离”

第三十五章 赠木剑护身安

陆离又梦到了那个梦,那个温香旖旎的梦。那棵树,那棵三丈多高,一人抱粗的海棠树。那个女子,那个身材高挑,脑后梳着一根又黑又长的大辫子的女子。

周身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疼一点一点把他从梦中拉回现实,迷蒙中听到有对话声响起:

“少主,狼叔已经带领狼群进入了核心区,我们族里的人也紧随在它们之后。”

“测验区情况如何”

“大批中阶黄沙蛇已经潜入,我们正在铺开防御网全力抵抗击杀,谨防有漏网之蛇进入绿城,如果明天没有援军到,绿城情况不容乐观。”

“温家二子在何处”

“属下不知。”

“你先下去,边探知温家二子情况,边注意绿城情况,一有紧急情况马上传信于我。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前去与狼叔汇合,还有留下一个四阶气师。”

“是!”

什么狼群核心区绿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陆离心里讶异。

听到有脚步声走进,陆离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借着车上亮起的光,只见自己正躺在劫他来的那辆五轮木气车上,知道是那个手持砍刀的女子救了自己。眼睛往身上看去,想看看自己伤的如何,双眼蓦然睁大,自己竟然一丝不挂,赤身裸体!

陆离怀疑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他现在应该还躺在寝室上睡觉。

他用力把头撞向木车壁,妄图把自己撞醒。“咚咚咚”撞得他两眼冒星,再睁眼依旧是在木气车上,不过眼前多了个异装女子。

“你不是在做梦。”女子边检查他的身体边平静开口提醒陆离。

陆离忍着心中不适,开口道:“姑娘,咱俩素未谋面,我怎么说也是个阳刚男子,赤身裸体的,你如此为我治疗,不怕毁了你的清白”

女子看向陆离的兄弟,平静开口道:“无妨,我看的多了,无所谓清不清白。再者,我与你见过一面,天元三十三年云川城,气验大典第二天,路边面摊上。”

陆离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对她还真有点印象,不过应该是在那棵早开的海棠树下,她与另一名男子并肩而站。

等等!男子!陆离撑起上半身盯着面前女子激动道:“你跟那个温琬琰是一伙的,快告诉我他现在在哪他掳来我到底所为何事我又为何独自一人被丢在茫茫沙堆里”

女子遭受诘问依旧神色不变:“不清楚。”

陆离知道这样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

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周身又开始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他看见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青肿刺孔。

他不忍再看下去,闭上眼睛道:“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陆离没齿难忘,敢问姑娘芳姓大名,以便来日报姑娘一命之恩。”

女子倒不扭捏,开口道:“中原名石安歌。”

陆离不管什么中不中原名,继续闭眼开口道:“还想再劳烦姑娘告知我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西部绝地沙漠缓冲区与测验区交界处,你被低阶黄沙蛇的毒刺扎伤,胸部以下小腿以上,我已帮你把毒刺以气拔出,御蛊把毒血吸出。”

陆离睁开眼,震惊道:“低阶黄沙蛇感情这怪蛇还分阶级!这么大这么猛的一条才低阶!西部绝地沙漠我知道,缓冲区与测验区交界处是什么?”

“低阶黄沙蛇不生智,只会凭借嗜杀性杀人吃人。”石安歌道,“剩下的我以后再向你解释。”

还有以后!陆离在心里诽腹,开口却换了个话题:“你会御蛊”

“嗯。”

“听你先前那样说好像治疗我的毒伤是不用脱衣服的”

“嗯。我嫌碍眼就把你的衣服脱了下来。”石安歌看了看叠放在旁边的破洞衣服。

“姑娘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豪杰……”

“还行。”

陆离又把眼睛闭上:“麻烦姑娘出去一下,我想穿上我的衣服好见人。”

“好。”

等陆离穿完那身勉强能蔽体的院服一拐一拐,酿酿跄跄走下木车时。

石安歌正站在漆黑沙地上运气,身上青色气流环绕,背影单薄却无来由给人心安。陆离看不出她的修为,那她的阶位应该三阶以上。

站着也能运气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看起来十六岁左右,修为就这么高了,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陆离心里感叹道。

这边陆离在胡思乱想,那边石安歌已经以气凝成一把木剑出来。

她回转身把它递给陆离,开口道:“给你防身用。”

陆离有点反应不过来,怔怔道:“给我?防身我接下来去哪?”

“一:我紧着去核心区救人,你想,可以跟我去。二:你自己回去。放心,太阳就要升起,你一路往东走,路上遇到低阶黄沙蛇,有这把木剑即使你打不过它们,也可以避开它们,中阶黄沙蛇已经被紧紧围住,你不用担心会遇上。回到绿城,再去找琬琰。”石安歌神色平静地给陆离选择。

陆离看着她的眼睛,干净,真挚,更多的是常人难有的平静,他就明白眼前这女子说的是真的。

他很想回去,去找那个温琬琰问清楚,可先前那黄沙龙给他的冲击和恐惧时时在他脑海里惊现,他有点怕。眼前的女子虽然孤身一人,但凭着她那妖异的御蛊之术和一刀砍断黄沙蛇的利落平静,陆离决定还是跟着她,有命才能活着回去。

“那我跟着你吧。”他这样说道。

“好。”石安歌把木剑递给他,“御气于物会吗?”

“会。”陆离接过木剑,入手轻盈。《鸿蒙气道》有云:二阶者可以气凝液体,三阶者可以气凝固体。

“那好,上玄晶车。”石安歌停了停又解释道,“就是用玄晶打造的五轮气车,琬琰家一向低调,在外面装上了铁檀木做掩饰,十分坚硬。当时你躲在这车上,不会差点被黄沙蛇吃掉。”

陆离长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好,最终他也没能说出些什么来。

于是陆离就回身上了车,石安歌也跟着上车。

他诧异道:“难道这玄晶车还能自己御车”

“不,目前这车还没有这功能。钟阿叔坐在前面御车,他有点耳背。”石安歌依旧十分耐心解释。

果然隔窗前面坐着一个憨实的中年汉子。

陆离做好的大吃一惊的表情没能用得上,一惊不成只能半路憋着,活像吞下去半碗排遗物。

待两人坐定,石安歌伸手穿过隔窗拍了拍坐在御车位置上的钟阿叔,示意他可以开车。

玄晶车就飞奔出去,一溜眼就没了影。

东边朝霞渐火红,下面藏着的红球即将冲破黑夜,普照人间,造福万物。玄晶车却是背道而驰,驮着里面的人奔向浓重黑暗里,奔向混沌未知里,不知人间几何。

第三十六章 小女儿满心事

徐莺莺家住方州州上,家里算是州上比较富有的人家。父亲有知识有远见,母亲知书达礼。在此家庭氛围中出生的她知理明理,天性里却有着不安分,活泼中又夹带着些许幽默,俏丽中又带着几分娇憨,秀而不媚,俏而不锐。

她是在新生安排大会上第一次见到陆离的,那时她站在他斜后方,正在抱怨系里严格啰嗦的规章制度,那陆离就转过头来看她。

那是一双很认真的眼,黑黝黝的眼珠里又有着些许迷茫,被勉强装出来的镇定掩盖住,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心里在慌。真是个倔强得可爱的少年郎。

于是徐莺莺朝他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笑起来脸上会有酒窝浮现,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她希望他能记住自己。

接下来是第一次课上陆离替她回答问题,有条有理,不慌不忙,原来他还挺聪明的呀!徐莺莺心里对他的兴趣越来越大。

慢慢开始有意或者无意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一开始他只是客气疏离,后来接触得越来越多,有话题聊,慢慢就关系好起来。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她跟陆离不是一般的关系,两人也不着急点破。

两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相处着。

湖边一起吃饭,他只顾着扒饭。上课会传纸条商量下课要干什么,他会紧着听课而忘了看。操练场上对打,那家伙可真是狠呐,丝毫不留力气,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虽然徐莺莺心里知道他其实不太对她上心,但还是想着跟他待一起,看他因为自己普通平凡而拼命努力,看他嚼那些难懂的修炼书籍,地理史料,看他因为家里劳动力缺少而去藏书阁当兼工……这些对她来说就很好了呀。一辈子那么长,总会有所改变的,足够让他完全把自己放在心上。

后来一个名叫姜绎心的姑娘找到他说要带他去她的家乡,他一脸的无奈和防备。

于是徐莺莺就特地去找姜绎心,姜绎心只是说了一句:“你跟他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他要走的路很长远很艰难。”

她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他就在她面前,想摸就能摸得到,怎么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后来又有一个方杜若出现,他说那是他最亲近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的人。那天她看见他满眼泪水满脸心疼地把她拥入怀里,她就明白那个名字是一种草的姑娘真的对他很重要。

就在昨天晚上,一个平平常常的晚上,同学说有人找他,于是他就去了。

今早她去学房时,本该一早就在那里坐着看书的他却不在。徐莺莺以为他应该是起晚了,结果一直到上课也不见人影。她跟秦教谕说,教谕告诉她陆离请假了,昨晚陆山长亲自批的假。

请假了他请假会不告诉她不可能的事!

于是她去找他的室友穆灵均,他的朋友方舒志方大士,结果都说不知道,还劝她昨晚就走的应该是家里出事了,紧着回家去了,山长批假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徐莺莺不相信,一向的直觉告诉她,陆离这次可能会出事,而且他再也不会完完全全是她的了。

她得跑去找陆山长问个清楚!

当她一路寻寻觅觅走近山长的僻静小院时,她听到半句陆山长的咆哮:“我一定要去……谁!出来!”

是什么能让一向深沉的山长发出如此咆哮

徐莺莺被发现,只能战战兢兢地跨进门去,心有余悸开口道:“山长,我叫徐莺莺,土、土系的,我想来问一下那个陆离为何请假。”

徐莺莺看向山长发现他脸色阴沉地可怕。旁边站着他们系的吴系长,也是一脸阴沉,她开始真正觉察到害怕了。

沉默了片刻还是吴系长打破沉默,回她道:“放心,陆离没事,只是他回个家办点要紧事而已。”声音有些许嘶哑。

徐莺莺担惊受怕了一天的心终于可以落下,刚想开口告退,斜眼里却瞧见一旁石桌上放着一张墨画,上面画的竟然是陆离的半身像!旁边写着西部绝地……被囚……有些字眼看不清楚。但这些已经够徐莺莺的心疯狂鼓跳起来,陆离他一定是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那吴苑见她瞟到桌上画像,赶紧移步把徐莺莺的视线挡住了,开口道:“没事你就回去学习吧。”

徐莺莺颤抖开口:“系长,陆、陆离他……是不是出事了!”

吴苑笑道:“没有的事,就是拿张画像来确认一下批假的是不是陆离而已,别多想。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跟山长商量。”

听到她这话,徐莺莺只能告退。

徐莺莺走后,僻静小院里。

“你知道我找了他有多久,竟然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生活了三年!我竟然都不知道!这是得多愚钝啊我!亲手把他推入危机里……你知道吗?他现在在那绝地沙漠里生死未卜,我怎么能放任不管!你知道吗!我……”陆池霚痛苦地掩面。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年你都在寻找他。我知道你每天都活在煎熬里。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以死谢罪。我也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前去救他,即使他们这是在引你出手。但答应我别像上回那样豁出命去,就当是为了、为了……为了你所在乎的人。”吴苑勉强挤出一丝惨白的笑容,“还有你打算怎么做”

陆池霚抬头,神色阴郁,稳了稳情绪,拿出莹白玉牌,御气在上面输送进去一段话,递给吴苑,语气低沉道:“既然我们都收到了画像,姜槐现在应该也收到了,我敢肯定他会召集全国四阶以上炼气者前往绝地沙漠救援,甚至三阶都有可能。”

吴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陆池霚抬头看天,道:“此人是不会为所谓大义伤及自己的根本的,那就只能召集全国的炼气者,再者说,那也是他的外孙!”

吴苑沉思。

陆池霚继续道:“我先走一步,到时征召令一下,你就帮我处理后续事情。”

吴苑刚想拒绝后他一步去绝地沙漠,看见他紧皱的眉头,改口道:“好,我帮你。”

“谢谢你,吴苑。”

“活着回来再谢。”

方與国皇都,巍峨宫殿里,姜槐一身玄黑衣裳,对着下面跪着的穿着墨色朝服的官员命令道:“西部危在旦夕,身为这片大地的一分子理应怀着仁义大爱之心为她奉献自己。故发布征召令,号召每个州征集三阶以上炼气者至少一千名,区域越大,人头相应增加。”

跪坐下方的官员连声称诺退下。

姜槐喃喃自语:“妤儿,父皇找到了。你听到了吗”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诺大宫殿。

第三十七章 绝地黄沙蛇

陆离坐在玄晶车厢里,眼睛盯着矮桌,脑子开始回忆以前看过关于西部的相关记载。

黄沙蛇这种物种他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好像是《大地西部篇》。可里面只说黄沙蛇是一种变异蛇,半丈长,普通人手臂粗,比一般的蛇毒性大,攻击性强,普通成年男子可持刀砍之。

陆离回想了一下黑夜里遇到的那条绿眼怪蛇,嘴角抽了抽,难道他一个二阶炼气者会连一个普通成年男子都比不上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在学院的藏书阁翻阅了那么多书籍,可陆离觉得里面的记载总是有点梦幻意思在里面。史书总会说现下是太平盛世,在位的皇帝英明神武,文韬武略,知人善用,官员为民办事,在其位司其职,百姓安居乐业,全国一派海宴河清之象。

陆离以前是相信的,但现在却不确定。

随着太阳逐渐上升,陆离开始感到躁热,打开菱花窗,热气灌进来,更热。陆离叹了口气,把窗给合上。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有没有人给解释一下。

他看了看前面闭目运气的石安歌,这个全身透着神秘妖异的女子,陆离实是不想过多接触,即使她刚刚才救了他的命。

“感到热,就释放体内的气附在皮肤表层,隔绝外来温度。你们学院没教这个御气术法”石安歌运气完毕,睁开眼对陆离提建议。

“还没教到。”陆离倒是没觉得不会这个术法有何难以启齿,毕竟不是谁都会有这机会来到这连生鸡蛋都能直接蒸熟的高温地带。

“情有可原,是否要我教你?”石安歌询问道。

“愿受教……”陆离觉得她这个“情有可原”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石安歌教了陆离三遍术法,陆离才堪堪学会使用。石安歌本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依旧神色平静,倒是让陆离对她起了敬佩之心。

陆离斟酌开口询问道:“那核心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石安歌回他道:“一个任何生人都进不去的地方,那里才是真正的绝地,生人只要一接近,顷刻间生气全无,肌体干枯。”

陆离疑问道:“这样说,你要救的人早已经……”他不忍说下去。

石安歌平静却斩钉截铁道:“师父不会。”

陆离听到她这般坚定的语气,继续问:“那你……我们如何救你师父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二阶炼气者。”

石安歌回他:“嗯,我清楚,我也进不去,我们只能在外围御阵攻击,为师父制造逃脱机会。”

“那我能做些什么”陆离心里觉得这种场面他帮不上忙,况且他连那个核心区到底有多“绝”都不清楚。

“护好你自己。”石安歌看着陆离回道。

“没问题。”陆离也看着石安歌。

陆离以为气氛就要这样沉默下去,那石安歌又开口,难得有问题问陆离:“你是否见过一个叫黎甿的人?”

问的却是个无头无尾的问题,陆离愣愣道:“没见过。”

“嗯。我给你讲讲黄沙蛇。”

这姑娘的脑回路真是一段一段的,跟姜绎心咋咋呼呼的脑回路有的一拼。陆离感叹。

原来黄沙蛇跟炼气者一样分阶位,一共有三阶:低,中,高。

低阶黄沙蛇无智只会凭生理上的本能吞人杀人,凶猛暴躁,遇人必缠。绿眼,长一到五丈,粗细不定。

中阶黄沙蛇弱智拥有杀人技巧,攻人谋略,会吸食人的生灵之气,以期快速升阶。红眼,五到十丈长,一到三丈粗,嗜杀成瘾,吸灵成狂。二阶三阶炼气者遇之能逃则逃,四阶需组队成阵方可与之对战,五阶以上手撕黄沙蛇不在话下。

高阶黄沙蛇有智,可幻化成人灵,会操控人心,吸食地灵之气,幽灵魔鬼一样的存在,有着如人灵一般无二的黑眼睛,所到之处,万物枯萎,生机全无。原型长十丈以上,粗二丈以上。只有临神的七阶炼气者可与之抗衡。

要是昨天的陆离听到有人跟他讲这些,他只会一笑而过,而在见识了黄沙蛇的厉害之后,陆离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又刷新了。唯有感叹自己是只眼光短浅的井底之蛙,不,笼中之鸟。亏得他以前还为自己看过几本所谓古书而沾沾自喜,而今回想只觉得满心的幼稚可笑。

想到这,陆离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你不用害怕,高阶黄沙蛇被前人以身为阵封印住,你短期内是遇不到。”石安歌的话里颇有些安慰的意味在里面。

“……我……好吧,我在害怕。”陆离不想纠结于这些个问题。

石安歌点了点头,打开菱花窗,外面的沙地一片莽莽,热气滚滚,直教人产生有如大山压背的沉重压抑。陆离深呼吸几口气,以缓解心中的压抑。

黄白朦胧的太阳斜挂在天上,已是辰时。

石安歌伸手穿过菱花窗拍了两拍钟阿叔,示意他停下。

陆离以为石安歌让车停下,是想让他缓一缓,忙道:“我没事,不必休息,不必停车!”

石安歌:“嗯,钟阿叔需要休息一下,太长时间御车,对身体不好。”

陆离摸了摸头,道:“我也这么想着……”

石安歌对他点了点头,就起身下车。

陆离想了想,也下了车。

只见石安歌从腰间挎袋里拿出一片已经枯萎干硬的叶片,稍一御气,青色气体流出,又流入那叶片,那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生长般变青变鲜活起来,被这满眼黄沙土这么一衬,说青翠欲滴还有点委屈了它,简直就是这沙漠里最亮眼的存在!

石安歌把叶片轻轻放在依旧血色饱满的红唇上,熟络地吹起来。一阵一阵轻缓清脆的叶鸣声在惶惶沙漠里响起,却更显怆然寂寥。

然后陆离就看见数十只拳头大小的黄褐色蝎子从沙子里爬出来,就像数十只缩小版的琵琶在爬动,一双大螯耀武扬威地挥摆着,直看得陆离啧啧称奇和全身起遍鸡皮疙瘩。

数十只蝎子在沙地上统一“集合”完毕,大螯集中挥摆着,像是在乱舞又像是抗议。

陆离第一次看见这些平日里谈之色变的毒物这么听话,大觉有趣,又凑近了几分。

石安歌的叶鸣声开始急促起来。

片刻后,蝎子四散而去,看似无规无序。

“你这是让它们出来乱舞一通解闷”陆离幽默道。

“你看着像”石安歌侧侧头。

“好吧,不像……”显然陆离的幽默没被接住。

“上车。”

“核心区”

“嗯。”

玄晶车重新启动,向着莽莽黄沙狂奔而去。

第三十八章 众心护绿城

日上中天,绿城西南方向的烈火山上。

一个身着黑色圆领长袍的中年人右手握拳,左手拿着隐隐流光闪现的莹白椭圆玉牌,背上的暗红高山,更衬其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见这中年人双目如炬,紧锁的眉头紧紧盯着下面各道防御线。

三道防线各色气团涌动飞掠,其中犹以第一道山形防御线外围的中阶黄沙蛇最多,凶狠嚣张,血性全显,巨口大开,长尾狂扫!端的是狂扫千军,所向披靡!各个五行箭阵全力抵抗,御气急攻,飞上窜下,誓死捍卫!

形势五五开,不知何时,何方将会打破这个平衡局势。

第二道圆弧防御线俱是些低阶黄沙蛇,第三道防线即绿城外围相对比较安宁,却不知是否属于那黎明前的平静。

手中莹白玉牌黑光一闪,有急促的声音传出:“报!贺军长,第一道防御线西南角有三条中阶黄沙蛇突破,直冲第二道防御线而来!”

贺鸿达心头一惊,御气祭起玉牌,开口道:“一二道防线之间的赤火游击队何在”

玉牌流光一闪表示话已传出,不消片刻黑光闪现:“正准备全力从西面,北面赶去!”

贺鸿达急忙传话:“马上通知北、中两路赤火游击队各分四分之一五阶士兵前往西南角击杀!另,西路游击队不准动,继续游巡,恶蛇狡猾,以防有诈!”

“是!”接到命令的巡传士兵对旁边的另外几名巡传士兵点点头,各自祭起圆形玉牌传话,话毕,各自现出各类飞禽气之象,飞向各方巡视,仅留五人居中驻守。

赤火游击队的各队队长收到玉牌传递信息,点兵遣往西南角。

第一道防线西北角。

赵矢怒张的玄黑弓弦一放,一支半寸宽的金黄色气箭极速朝那硕大圆睁着的红眼射去!速度之快,四周的空气像是要即刻燃烧起来!

枯燥苦练千遍同样的动作招式只为这一刻!

一击即中,“轰”的一声,气箭引爆,直炸得那黄沙蛇的红眼炸裂,绿色血液四飞。黄沙蛇吃痛咆哮,理智全失,长尾狂扫!那孟千钧却毫不畏惧,手起斧落,落下期间黄金战斧扩大数十倍,狠狠朝那蛇七寸砍去。

同时那长尾也朝他席卷而来,一时之间竟陷入两难境地!孟千钧却不管不顾,全心全意挥动他的巨斧。千钧一发时刻,有坚实白金护盾为他抵住那狂猛一击!巨斧正中蛇七寸,黄沙蛇即刻头身分离。

五人俱松一口气,神色疲怠,他们已经连续战斗了两天两夜,在他们面前本该一片柔软黄沙却是一片密集的蛇碎块,其漫出的绿色血液腥臭味充斥着众人的鼻腔,恶臭难闻。

宋柔紧忙运气结伽印为剩余四人补给气。众人也抓紧时间运气调息。

“狗娘养的!大哥,援军是不是就是个幌子!我们侦调军的兄弟这次过后还能剩下多少!或者说能否度过这次难关”调息完毕,矮个儿赵矢以箭驻地看着单健。

“不会的,再说驻边军不正在绿城防御线为我们守紧后方,让我们全心全意投入战斗。”接他话的却是年龄最小的贝菲菲。

孟千钧走近贝菲菲,手掌搭上她的肩膀,看着她,对她摇了摇头。

“战中不可语丧气之话,动摇军心。此军规不可忘。再说调兵遣将是上头要做的事,我们只需做好下达任务即可。”单健语气稳重,领头组长气势即显。

众人点头称是。

“大哥,刚刚北路,中路分别有游击队士兵前往西南角,恐怕那边有中阶黄沙蛇突破。”运气完毕的宋柔说道。

单健拿出圆形玉牌查看,“没有命令传到,我们继续配合其他组防御西南角。”

“是!”

话音刚落,在他们右前方二里处,正坐着休整的一个五行箭阵青年组员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面目狰狞,表情痛苦!突兀惊人!

其余四名组员赶忙看过去,只见他原本黝黑紧实的脸颊开始凹陷下去,眼珠突出,皱纹一条一条蔓延开来!嘴巴发出的惊叫声调越来越低。

“阿莲!你怎么了”一女子就要上前去触碰他。

“别碰他!莲弟的生灵之气正在被吸食!可这哪有恶蛇!”领头组长急的满头大汗。

“啊!他的脚!”一人惊叫。

众人赶忙看过去,只见一条血红的蛇芯子正在缓缓收紧青年的脚,流出的汁液腐蚀他的表皮!显露出的血肉触目惊心!

“怎么会!恶蛇在地下!大家赶紧运气护体!御阵!”领头组长手起刀落,竟狠心把青年的大半只脚砍断!

一边把青年拖出,一边朝那还显露出来的蛇芯子狠砍!不料那蛇芯子一缩就钻进了黄沙地里,再无影踪!

有一名组员上前拼命刨开黄沙,却徒劳无功。

“早已溜了。”领头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停下。

“阿莲——”女子恸哭。

只见那被叫阿莲的青年全身枯竭,表皮松垮衰老,密密麻麻的黑斑遍布全身,没有一滴血渗出,依旧痛苦恐惧的双眼大睁着,腰佩的圆形玉牌已碎,显然生气全无。

组长拿出自己的玉牌御气输入“紧急情况!西北角上段地下有中阶黄沙蛇潜伏,数量不清!我组已损一名五土属性组员,初估正往第二道防御线而去。——十组。”红色一闪,讯已传出。

他收起玉牌,上前想合上布莲的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

“可儿,让我烧了他吧。”组长看着恸哭的女子。

“不——我不要!我不要!”姚可儿抱紧那干枯坚硬,再也不会动弹,硬邦邦的躯体,满脸的泪水。

组长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已无悲戚,他示意一旁的组员把姚可儿拉开。

“不要,阿莲,你说过要带我去东部看海,你怎么又说话不算数!阿莲——”姚可儿被拖拉至一旁,看着组长御火烧掉她心中再也回不来的少年郎,悲恸至极。

全员站立,右手握拳举至右眉,眼神坚定地看着那被熊熊烈火燃烧的战友,集体开口:“愿汝安魂灵,脱苦痛,净尘烟。汝志吾将伸!”

“阿莲,我一定替你杀净这天下恶蛇,拿来祭你!”姚可儿的眼睛里映照着熊熊火光。

宋柔突然伏下身子,以耳贴地,一声接着一声微弱的“嘶~嘶~”声响从地下不知多少里处传来。

“怎么了”单健弯下腰问她。只见宋柔抬头,脸色惨白,语气颤抖:“地下、地下好像有、有黄沙蛇爬动吐芯的声音!”

“怎么可能!从未听说过那毒蛇有这本事!柔姐,你该不会听错了”贝菲菲上前问道。

“你再仔细听。”单健道。

突然,他腰佩的玉牌黑色闪现,是传讯队传来的。

“地下有中阶黄沙蛇潜伏,警戒!”

第三十九章 三军互守望相助

陆离推开一丝菱花窗,借着照进来的日光,把自己的袖子往上翻,细细查看自己的刺孔。

原本高高肿起来的脓疱已经消的差不多,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如针孔般大小,手指按下去也没有先前那么疼。看来这石安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御蛊之术与杜若姐的医术有的一拼!

陆离深深舒了一口气,接着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杜若姐知道他失踪的消息会怎样着急,还有大士舒志灵均他们……还有莺莺,她会不会害怕得哭鼻子唉,这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不会留疤的。”石安歌适时地表现她的“善解人意”。

“我……”陆离不想让石安歌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转移了话题,“我昏迷将醒未醒之时隐约中听到你说道“援军”二字,可是方與国派来的援军”

石安歌想了想,第一次回答问题模棱两可:“是也可不是。”

陆离追问:“何说”他关上菱花窗等待回答。

石安歌看着陆离,眼神真挚,开口道:“你可知三军”

陆离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皇家军队。”

“皇家军队里有普通人,三军里全是四阶以上炼气者,甚少有三阶炼气者,这是二者最基本的区别。”石安歌道。

“不是只有炼气者才能进皇家军队”陆离知道自己的认知又要被颠覆了。

“想必你听说过康乐大将军,当年平旻风之变的大英雄。”

陆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石安歌继续道:“当年他启用的人里大多数都是没有炼气之能的普通人,后俱在军中担任重要职位。从这就足以说明皇家军队对于人才是不拘一格。”

陆离听得有点惭愧——史书里的确是有相关记载陆子陵身边有许多无炼气之能的普通人,他看是看到了,但没细究。是啊,光是旻风之变就有百万士兵,要都是练气者才是怪事——哪来那么多炼气者。陆离承认自己有时候看书是不过脑子的,也许这就是天才与庸才的差别所在。

石安歌像是没察觉到陆离的窘迫,解答完他的提问,续道:“三军分别为中央军、驻扎军、侦调军,统称为皇家军队,却与皇家军队无多大瓜葛。三军长官由各地大人物组成的阁老会提议,在位的皇帝亲自授拜拔擢,迁调罢黜,二者外,无任何人,任何机构可调动下令,但也不是皇帝的私人力量。”

“三军的职责分别是什么”陆离扔出第三个疑问。

“中央军在皇都保护皇都与执政者安全;驻扎军在各个未知领域戌守;侦调军专门调查出任各个未知领域外出任务。”石安歌能答必应。

“三军与皇家军队所担职责有何不同”

“这么说,皇家军队只负责平民安全,州县之间的秩序,和国家之间谈判的筹码。但这大地上还有很多未知领域,和超乎常人的力量。可懂”

“前者对怪力乱神,后者对人力可为。”

“可以这么理解。”

“每个国家都有三军,且设置一样”

“不,严格来说三军无国界。他们属于大地。”

“那目前还有多少个未知力量。”

“说不清。”她确实说不清。

“西部属哪个国家管坤灵国方與国”陆离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十万个为什么都能有。

“都不是。它谁也管不了,由各地各国炼气者组成的三军来防守。因着坤灵国比较近所以执政的温氏才不得不重视。”石安歌边回答陆离边打开了一丝菱花窗,查看外面的情况。

“史书里难得出现地方归属问题云雾迷蒙的记载,我还以为我看的书印刷出了纰漏,原来是真的。”陆离感慨,“那援军就是保卫两国都的中央军”

“加上各地各州的炼气者。”石安歌关上菱花窗。

“情况很危急”

“不容乐观。”

“你为何知道得这么多”陆离提出最终疑问,这个女子在他心中真的是博闻多识而又诡秘莫测。

“因为我爱好探索未知”石安歌抬头与陆离对视,“下车。”说着就拍拍钟阿叔示意他停下。

“这是……到了”不知怎的陆离心中开始忐忑不安,心跳得七上八下。

石安歌难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率先下了玄晶车。陆离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下去。都到这了,还怕啥,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嘲笑心中那个懦弱的自己。

下了车,脚传来坚硬的触觉,不再是软绵绵的沙子,竟到了实地!陆离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只见面前赤岩千里,高低起伏,绵延不绝。沙子到了这反而是稀有物。

石安歌捏起重唤生机的叶子吹奏,闭眼凝神。

那钟阿叔也走到了陆离的边上,对陆离憨厚地笑了笑。陆离回以一笑。

不一会儿就看见有几只蝎子气势汹汹爬来,聚集石安歌的面前。

只见她蹲下去,伸出手腕,又撩起袖子,伸出食指。

一只比较大个就爬向前,也伸出一只大螯。陆离看在眼里像是那大螯要蛰她,心里却不信那大螯会蛰她,石安歌不吃了它已是仁慈。

果不其然,那大螯只是轻轻碰在石安歌食指,像是在交流一般。

片刻后,蝎子像是完成任务般退去。

石安歌对着陆离方向开口:“前方五里处就是我们的目的地,环境恶劣,未知力量蛰伏,安全起见,需步行,不可再驾驭玄晶车前往。”

陆离以为是对钟阿叔说的,又想起他耳背,就对着钟阿叔耳边大声吼道:“她说前方凶险,不能再驾驭玄晶车,要走着去!”

那钟阿叔只是“哦、哦”咧嘴笑。

陆离回过头想邀个功劳得意一下,却看见石安歌在打手势。

“其实我是对你说,钟阿叔他看手势即明,不用撕心裂肺地费力吼叫。”石安歌停下手势。

陆离想抽刚才的自己两巴掌,看看能不能挽回些许脸面,想了想,安慰自己:脸面于我是浮云。

于是三人便舍弃玄晶车,徒步走在赤岩上,前面是未知,迎面是热浪。

碧波荡漾的宽阔青江里,一身黑衣的陆池霚踩在黑色巨蛟上,似箭般划水而去。竟不知比那五轮木气车还要快上多少倍。

正是那: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只见他脚下的黑蛟鱼身蛇尾,身前两肢似锦缎,四脚如船浆,似龙非龙,像蛇非蛇。长不知几丈,宽半丈有余,应是可自由变换大小的气之象。

而其主人一如既往眉头紧锁,神色阴郁,两眼直直盯着西部方向。错过了这大好河山。

在他身后不知几千里处的驿道,常人难以见到的五轮玄晶车一辆接着一辆有序地往前疾驰着,气势如虹,似箭如梭。

第四十章 孤帆远影碧空尽

陆离失踪第二天下午,忙碌的方州码头上,杜若、方舒志、穆灵均和徐莺莺四人看着眼前正在靠岸的大气船。

自上午徐莺莺在山长小院里隐约看见了陆离半身画像和上面的几个文字之后,她就急匆匆地去找穆灵均方舒志他们。

方舒志当场就跳脚急了起来,要冲去找山长问个明白。

穆灵均冷静分析过后,决定从家里调个守卫去陆离家乡看看陆离是否如山长所说已归家。

是的话就证明山长没骗人,徐莺莺看走眼。否的话那陆离真的遇到危险了,他们得采取行动。

可徐莺莺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于是她就去医馆找刚安定下来的杜若。待情况说明,杜若沉思了一下,凭借自己多年的直觉,决定去那西部一探究竟。尽人事,听天命。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徐莺莺走了。

徐莺莺回学院告知方舒志和穆灵均他们,顺道叫室友帮自己请假。

一向不愿多事的方舒志犹豫片刻后决定也跟着去。穆灵均则留在学院等前去陆离家乡的守卫的消息。

几人之中只有穆灵均对那西部有点了解,根据自己对方與国地形的熟悉,他给出了一条比五轮木气车更快捷的路线——从州上码头登气船,顺淮方河,进卓玛江,在靠近西部的疆州下船,再换乘五轮木气车往西南行,过辛州到达西部。用时大慨要两天时间。

刚好穆灵均伯父家的运货气船今天启航,下卓玛江运送货物到疆州的隔壁州——回州。穆灵均赶紧去码头上跟他伯父家的气船船长说帮忙捎带三个人同往,那船长见是主家的侄子穆小公子,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还说到时还可以卸下货物后,再送他们到疆州去,穆灵均赶紧道谢。

于是这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因着方大士修炼特别紧张,他们也就没有去打扰他。各自简单收拾一下就来到了州上的码头。

杜若看着眼前水波粼粼,船只零散的淮方河,脑子里却想出一句诗的意境来——孤单的船帆,渐渐离去,慢慢只剩下远影,万里碧空下,滚滚江水,流向天际尽头,送别人自是两行泪满面。

她能有心思想这,证明她心里可能不是很着急。事实上她还真的不是很着急,她无来由的觉着陆离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架不住徐莺莺的两眼泪汪汪。

喜欢一个人的力量真强大啊!杜若发自肺腑的感叹。

那且去看看,看看缠她小阿离的是何方魑魅魍魉。

穆灵均送三人上了可日行几千里的气船,又转身向身后的守卫吩咐道:“你且去,路上注意安全。”

侍卫抱拳行礼道:“是,公子。属下定不负公子所嘱。”

穆灵均点了点头。守卫退下。

他看着远去的气船,眼里的忧色更深。

“杜若姐,你说如果小陆哥真的是被掳走,那掳走他的人到底是何居心,而且事发得那么突然”方舒志站在甲班上,紧紧地扶住船围,终于把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说出来。

“我做了两个可能。一是你小陆哥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或是可以利用的东西。二是因为你小陆哥长得温良纯厚,被哪家的姑娘小姐瞧中意了,把他掳走,困他十年八年的,待生米煮成熟饭之时就是你小陆哥屈服之时。”杜若望着方舒志,语气认真,神情郑重。

“杜若姐,第一个还说得过去,这第二个就有点……还哪家的姑娘小姐呢……咦~等等!姑娘小姐!”方舒志突然激动起来。“是那个姜绎心!她总是说要带小陆哥回家一趟,小陆哥心有防备,就没答应她。一定是她觉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一定是她搞的鬼!”

杜若没想到自己乱说的话竟引起方舒志这么大的反应,直听得她云里雾里,不知其所言。

方舒志赶紧跑去跟徐莺莺说,徐莺莺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但是现在他们人在船上,河里,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姜绎心是何人,家住何方,想找她难如登天,还不如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而此时的姜绎心正偷偷站在毡帐门外,看她威猛英勇的阿爹坐在毡帐里与哥哥们商量出兵事宜。

“里烈,你所管辖的东草原能出多少五阶气师。”木华黎看着坐在左下方首座的大儿子里烈问道。

“回父亲,五阶气师仅能出动六十人。”里烈脸色郑重。

“那你们的情况如何”木华黎转而问向二儿子三儿子。

“回父亲,我这边有八十一个五阶气师愿意前往绝地。”二皇子怀纥笑意朗朗地回答,显出几分草原族人的洒脱不羁来。

“回父亲,儿子这边有七十九人。”三皇子翼德语气比之两个哥哥稍显青涩,原来不过是个十七左右的少年郎。

木华黎又问了三阶四阶炼气者的数量,三阶有一千零八人,四阶有两千五百零六人。拢共人数不过三千七百三十四人,虽不算全部力量,但也不可小瞧。

“父亲,真的要派出三阶气士,他们可是连气之象都还没凝成,对抗上中阶黄沙蛇难免不落下风。”翼德说出自己的担忧。

“三殿下,此言差矣。您可能忘了我族的赤马。三阶气士骑赤马成阵,对付中阶黄沙蛇还是可以一试。”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臣子解释道。

“呼尔说的没错。”木华黎赞许道,“那就这么定下了。”

“等等!阿爹,我也要去!”姜绎心跑进去向她阿爹提出自己的请求。

第四十一章 弱者的觉悟

日暮时分,陆离置身于一个红色世界里,红彤彤的落日斜挂西边,余晖倾倾洒洒散在赤岩地面,形成连绵起伏的赤红锦缎。可如此热闹的颜色染就的锦缎却让置身其中的人无端生出几分悲壮来。

夜幕降临,四周温度开始慢慢降下来。

陆离的肚子响起“咕咕”声,在这万籁俱寂的红色世界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只单灌水。心里还纳闷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能抗饿,现在想来应是被吓得饿过头了都不知道。

一旁自下了车就甚少言语的石安歌望了一眼他:“饿了”

陆离面红耳赤起来,融进这红色世界里却瞧不出什么异样,他不好意思道:“将近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还真是饿了。”

石安歌向钟阿叔做手势,他咧嘴笑着从包袱拿出一布袋干粮递给陆离,道:“年轻人正长身体可不能饿着,吃饱点,管够!”

陆离接过干粮,刚想道声谢。又想起钟阿叔耳背听不清,也就作罢。

“我们必须在日头完全落下之前走到核心区边缘,所以只能委屈你边走边吃。”石安歌还真没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大步往前走。

“我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这还真没委屈到我。你们不吃吗?”陆离把布袋递给石安歌和钟阿叔。

石安歌摇了摇头道:“紧急时期,我们一般甚少会进食,时间紧迫。”

“哦,好吧。”陆离边步伐不落,边拿出一只馕饼来嚼,迎着一路红光走去。

陆离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一只馕饼,又拿羊皮水囊灌了几口水,用袖子揩了揩嘴边水泽,专心致志开始赶路。

不多时,突然间有风吹来,空气中的沙子尘粒也逐渐多了起来,三人只能以手挡沙,逆风而行。

“少主,怕是要遇上龙卷风,我们无路可退,无物可避,恐要正面扛上。”钟阿叔担忧道。

“熬过那半刻钟即可无碍。”石安歌边打手势边说话。

石安歌转头对陆离说:“陆离你可能紧跟钟阿叔?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紧跟着。他对龙卷风有经验。”

“我是土属性的,即使跟不上,还是有点抵抗能力的。”陆离充分表现出自己的自信。至于他的自信和他的实力是否对等挂钩还有待考究。

石安歌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风开始刮起来,远处出现一个个十来丈宽的巨大漏斗云,左摆右晃向他们席卷而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红白相融间竟然生出几分庄严肃穆来,要不是凛冽的狂风和刺眼的沙尘,陆离还真以为是不是哪个帝神即将要降临人间。

“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服,遮住口鼻。”石安歌眼睛紧盯着狂卷而来肆虐的龙卷风,双手利落地从上衣撕下一片碎布来蒙上口鼻。

陆离勉强从身着的破烂绸衣院服找到一块完整的绸布,赶紧撕下来蒙上口鼻。钟阿叔业已准备妥当。

“跟紧钟阿叔。”石安歌再次提醒陆离。

陆离应了一声。

三人运气护体就迎着龙卷风走去。

钟阿叔在前,石安歌包尾,陆离居中。

陆离耳边暴风“呼呼”作响,眼前尘沙遮眼,身体止不住地摇摇欲坠,十分艰难地从狂风尘暴里跟紧钟阿叔的步伐。

迎面就来了一十来丈宽的巨型漏斗向着他们左前方滚滚袭来,陆离双脚已经做好往右拐的准备,不承想前面的钟阿叔竟然毫不犹豫地向左前方而去!

人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陆离向右前方躲避。

一发之间,本该袭朝去钟阿叔的龙卷风竟灵活地拐了个弯,陆离顿时清醒一大半,赶紧拐道往左,奈何为时已晚,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卷进漩涡里。后背却受到一股向左的推力,使陆离避过了被卷之灾。

他知道是后边的石安歌推了他一把,赶紧回头看,那石安歌已有半边身子卷入了漩涡里!眼看着就要被席卷而来!

陆离想追上去拉她出来,前面的钟阿叔赶紧扯他手臂过了漩涡。

两人来到两个漩涡之间较大的一块空地上,剧烈喘着粗气。

陆离喘完赶紧抬头找那石安歌身影,顿时惊呼——那石安歌竟御气顺着漩涡到了一丈多高处!只见她瞄准漩涡顺拐平面的一瞬之间,利落地顺风出了那漩涡,空中翻了几个身稳当落地,丝毫不拖泥带水。

钟阿叔赶紧扯着陆离跑出这旋风堆。

说半刻钟还真是半刻钟,等他们三人全都安全下来,那龙卷风也消失得七七八八。

陆离愧疚地想对石安歌说些什么,那石安歌只是平静地摆了摆手,声音嘶哑道:“我们得加快,刚刚我在漩涡里看到一块狼皮,前面的队伍先前也遇到了龙卷风。”

陆离把感谢的话压回肚子里,埋头赶路。

闷头赶了半个时辰路,红日已完全落下,只留下暗红的晚霞点缀凄苍幽寂的天边。陆离耳朵里传来零零碎碎的爆炸声,心惊了一惊。

三人把速度提到极限,几乎疾奔起来。

终于看到前方五色气波在空中直来直往,窜上窜下,各种气之象放大缩小,猛砍猛攻向那凶狠嗜杀的黄沙蛇。成群数不清的黄沙蛇血口大张,吞吐蛇芯,巨尾翻腾。

其中有威猛霸气的狼嚎响起,还有黄沙蛇的摄人心魂的吐芯声,更有人的嘶吼声。战况激烈,一不留意都有可能导致缺胳膊少腿,头断尾掉。

原来人力真可对抗比己身强大的所在!且毫不畏惧!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激烈的战场,陆离被深深震惊到了。

随后他浑身战栗起来,被黄沙蛇支配的恐惧又向他重重袭来。

三人在战场十丈开外站定,有巡传族人看到石安歌,跳下气象飞禽赶紧上前,开口道:“少主,您终于来了!”

“情况如何”石安歌询问道。

“我们来到这,已与黄沙蛇激战一个时辰有余,依旧未见到裴悯太爷。遇到的黄沙蛇都是中阶以上,像是得了死命令一样,严防死守,伤了我们许多弟兄!”士兵咬牙切齿道。

“我知道了,你继续你的工作。”

“是,少主!”传讯族人跳上气象飞禽飞往战场四周继续视察。

石安歌看向陆离:“陆离你得跟着我,以你二阶的修为这种战况下自保很难。”

陆离刚想开口推拒说自己一个人远远待着就可以,带上他只会是累赘。那石安歌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中阶黄沙蛇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说完就御气而去。

钟阿叔拍了拍他肩膀,陆离回以苦笑。心中叹气,弱小者真的是无能为力处居多,时时都离不了他人的保护!叹归叹,还是得紧跟上去,弱者要有作为弱者的觉悟。

第四十二章 万灵嚎哭大地震

陆离紧紧跟在石安歌三尺之内,突然一白色气波从他右边直直袭来,势无可挡!以陆离的修为,往后躲不够快,正面扛不够扛,正两厢为难之际。一直分出一条神经给陆离的石安歌身也不转,直接后翻越过气波,在陆离即将被气波波及的一发之间,凭空拎起陆离后衣领,御气一个弹跳,好巧不巧落在正飞过的气象鹏鸟背上!

千钧一发,危机即解。

陆离舒了一口长气,紧紧抓着石安歌手臂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少主,你没事吧”鹏鸟背上御气象的族人上前问候。

“无碍,你御鹏鸟飞到西北边狼叔上空。”石安歌吩咐族人。

“是!”族人即站回鸟头御气转向。

陆离看着脚下所踩的黄色气象鹏鸟,容下百来号人不成问题。羽毛滑顺柔软,竟像真的一样!陆离啧啧称奇,又幻想到自己的气之象会是何样,心中隐隐期待,全然忘了他己身还在危机之中,生死还两说。

他还未全回过神,紧紧抓住石安歌臂膀的手还未来得及放开,那石安歌又直接拎起他的后衣领狂奔向右翼,陆离惊呼一声,一条长蛇尾狂扫而过两人刚刚所站立的位置!

惊魂未定,鹏鸟的右翼却向下倾斜!石安歌一脚踢倒陆离,陆离惊呼一声立马趴倒在右翼上,一条蛇芯迅速射过又缩回!

“少主,右下方!”士兵大呼。

就在陆离以为又会有什么蛇尾蛇芯气波攻来,做好被石安歌拎衣领的准备。不料却是直直顺着右倾的羽翼往下掉!

陆离的大脑和心脏骤缩,胃里翻江倒海直恶心想吐。

他“我命绝矣”的心里活动还没进行完,抓着的石安歌又重抓紧他的衣领,流利地在空中翻身,稳当地落在一丈多长的白狼身上。

陆离趴在狼背上直接开吐,石安歌放开一直拎着陆离的手,抽出背上砍刀,双目如炬盯着前方,与狼叔进行心神交流:

“你来了。”显然狼叔没有注意到或是直接忽略掉趴坐在它背上呕吐的陆离。

“狼叔,吩咐狼兵配合族人掩护我们,我要冲进核心区域救师父。”

“你可想清楚了”

“没有什么比师父的安危更重要。”

“那且就来吧!”

陆离刚吐完,狂跳不止直欲跳出胸腔的心还没安定下来,就听见坐着的白毛大狼仰头长嚎,惊的他直接就从狼背上滑落下去!石安歌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小心。”

陆离终于能说出一句“谢谢”。

他小心翼翼抬眼望去,白狼狼嚎过后,全部的狼群忽然幻化成跟陆离坐着的白狼一个模样,分毫不差!后形成一个向外的包围圈把黄沙蛇紧紧围在里面。异装士兵跳上狼背,五人五狼为一组占据一个点,紧紧缠住一条或两条黄沙蛇。

这是要使用障眼法吗陆离心神已安定下来,两眼放光,神情激动。

只见坐着的白狼悄声绕到包围圈右翼尽头,一跳跃之间就咬破了黄沙蛇的七寸,那黄沙蛇顿时倒地翻滚,痛苦哀嚎,石安歌身法灵巧跳落下去,挥出不知用了何术法变大的砍刀猛砍下去,黄沙蛇头身立即分离。不过片刻之间就解决了一条中阶黄沙蛇!

陆离在狼背上看得瞠目结舌:这就是强者联合的力量!

他以为白狼会持续这个策略下去乘胜追击,击杀更多的黄沙蛇。

稍后却看见坐在他前面的石安歌站起来,双手捏起翠叶,吹奏起来,却是低沉深远,不仔细听是决计听不出来。片刻后,那倒伏在地的黄沙蛇竟似活了过来!陆离赶紧伸手往背后拿出石安歌给的木剑防身。

只见那黄沙蛇上半身动了动,又慢慢盘起来,陆离看见它双眼却是紧闭着,再也没有平时阴狠嗜杀的劲,看来是石安歌用了术法让其“活”了过来。

随即那黄沙蛇就着盘起上身的姿势向前爬去,白狼紧紧隐匿在旁边,教旁边的黄沙蛇觉察不出任何异样来。

陆离这才看清原来那黄沙蛇各个节点都有隐隐若现的爬虫在驱使着它!

陆离看着面前心神专注地吹叶的石安歌,霜白的月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典雅空灵起来。二者之间的距离五尺不到,他却觉得她诡异强大到硬生生生出两个世界的错觉来。

他甩了甩头,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

随着白狼往核心区疾驰,陆离却平白无故生出几分压促感来,压得他难以呼吸。

疾驰了一刻钟后,白狼停下。

到了陆离看着眼前的赤岩与前面的并无多大差别,只是颜色更深,偏向于黑色,阴风阵阵,死气沉沉,依旧是高低起伏。

陆离的头晕目眩更加厉害起来!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又像身体里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他痛苦得双手抓头,有话语在他脑海里响起:

“舍了这广袤西州封印我,你可算好值当不值当”

“你废话有点多。”

“不用几个千年,我自会破封。”

“小蛇,你最近动静有点大哦。且让我帮你点个助眠香。”另一把声音响起,似是过了不知多少流年。

“封印又如何,终逃不过消毁殆尽的命运,不过都是被遗弃之物。”

“你命当然由不得你,可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们强悍如父祖母祖九大帝神都陨灭了,你不过一届蝼蚁,如何由得了你。笑话!”

“那且看我如何封印了你!”

随后是无穷无尽的震天巨响,雷亟剑鸣。

“啊……”陆离痛苦得抱头大喊,他的五脏六腑好像被千刀万剑割锯,丹田充盈得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一个没注意,就掉下了狼背。

“陆离!”石安歌伸手过去本来是可以抓住,不料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沙飞石走,像是有什么惊天震地之物要现世!

“啊!”陆离毫无防御掉落在地,大喊出声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内里的五脏六腑割锯,脑子里有千百万声音炸起,似是万灵同哭,万物同嚎!

大地颤抖,沙暴肆虐,天雷滚滚,乌云盖顶,明月蒙尘,这该是怎样一片灭世之象。

就连远处的战场也出现了同样情况,黄沙蛇趴伏在地,一改平时嚣张跋扈,正在战斗的人与狼也被震慑到,一时之间两方都停了下来。

石安歌不顾危险,跳落到陆离身边,想把他扶起来,陆离却骤然疾飞而去!

直飞到一片开阔黑地,平躺着停留在半空。

半晌后,他突然立起来,石安歌看见他双眼含威,仅仅一个眼神就已判若两人。

只见他缓慢开口:“闭嘴。”随后一阵剑鸣响起,响彻云霄,威慑万灵。

狼叔突然匍匐在地。远处战场上的也狼蛇也全部匍匐在地,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惧物事,俱瑟瑟发抖,低声呜咽。

大地不再抖动,风停雷止,云散月出,霜白月光再次普照大地。

第四十三章 心之所在佝偻身

陆离说完“闭嘴”二字,就像是被抽完全身力气,浑身抽搐起来,接着毫无预兆就从半空坠落下来。与此同时,那震天剑鸣也停止下来,一时之间,竟寂静得可怕。

石安歌御气飞过去接已然来不及。

骤然间,一根半丈宽,一丈长的黝黑古木权杖裂空而出,紧紧接住了陆离。

古朴布满纹理的权杖上面站了个佝偻的老人,身形已是弯腰驼背,形消骨蚀。此刻更是有如跪坐在地,毛糙凌乱的灰白头发散出了大半,参次不齐,上面竟还沾染了血,褐红干硬,想是染上已久。一身粗布衣服破烂不堪,上面也是血迹斑斑,千洞万孔。

他看见陆离,千沟万壑的脸上出现了讶异表情,还没待他做出反应,认出了古木权杖的石安歌已御气而来至。

她跪坐在老人旁边,开口道:“师父,徒儿来晚了。”声音里夹杂着些许轻微颤抖。

老人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我们得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声音喑哑沧桑。

说着就御气于古木权杖,仓惶疾飞而去。似箭如梭,只余残影。

下面的狼叔也跟着狂奔而去。

早先停留之地又剧烈地抖了一下,有生涩压抑的声音响起:“穹……苍……”低低沉扩开扩远去,似有千万恨意,百万不甘。

又有剑鸣响,金光出。那抖动即停,声音立止。

老人身子颤了一颤,所说的话却坚定有力:“丹儿,快下令撤族人,散狼群,回绿城!”

石安歌也不问是何缘由,即时答道:“是。”御气吹叶,却是一反平常的低沉深远,声大调高,又被放大好几倍传去。远方战场的巡传族人听到此音,立即开口大呼:“撤退,回绿城!”

族人即刻跳上狼背,狼头调转,前锋变后卫,左右两翼回缩,形成正三角,留下数十人与狼断后。其余人毫不恋战,弃蛇群而去。

古木权杖来到,发出“轰轰”低响,那黄沙蛇即刻愣怔,待回神,人与狼俱已奔远。

黄沙蛇再纠缠跟上,已失先机。

“你把他带来,不知是对是错,时也命也!”老人抚摸着陆离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像是在通过这触摸,感受到那些远离的人与事。

石安歌依旧半跪在老人身边,开口道:“当时我紧着去救您,赶到测验区与缓冲区交界处,突然收到感应。前去察看,就见到这陆离困在蛇口下。救下他后在不远处发现了琬琰家的玄晶车。”

“琬琰这孩子啊!庸德怎的还是这般死性不改!“老人叹了口浊气。

“师父,请准许徒儿先为你疗伤。”石安歌始终挂怀着老人的身体。

老人摆了摆手,道:“我这副破败身体还扛得住,现在还不是时候,沙蚺已驱大批中阶黄沙蛇潜入了测验区。“

“潜?”石安歌心里隐隐有不安,“高阶黄沙蛇沙蚺”

老人点头,歇回些许气力后,撑起疲惫至极的身体,颤颤巍巍走到古木权杖首头处,不见他如何动作,古木权杖竟然扩大几十倍,停留在正在疾奔的族人与狼群面前,浑厚声音响起:“听我号令,急上权杖!”

族人与狼群皆整齐有序跳上黝黑权杖,随后,权杖急飞向初吐鱼肚白的东方,把成群结队的黄沙蛇甩在后面。

第四十四章 春残花谢萧索时

小庚儿今年七岁,长得虎头虎脑,小圆脸,大眼睛。一笑就露出两个刚换的大门牙,天真烂漫,也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父母俱是土生土长的绿城人,阿妈隶属侦调军,是一名侦调兵,常年外出不在家,逢年过节方能见上一面。阿爸倒是常年在家,种葡萄,牧牛羊,弄庄稼。

一大清早,小庚儿一如往常早起,吃完青稞面就去牧羊,羊放到一半他的好帮手兼好伙伴——黄狗阿旺不见狗影。待他安顿好羊群,一路循着以前阿旺常溜达的地方找寻。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绿城边缘。

他看着面前的参天树林,漫路荒藤。阿妈阿爸平时的告诫叮嘱也只是让他犹豫了一下,脚一抬,就跨进了林子。一下脚,草皮就泅出一窝水来。小庚儿低呼了一声,却不因此而退缩,对阿旺的担忧让他心生豪气,大踏步往里走。

“阿旺,不玩捉迷藏了,快出来!我给你骨头啃,晚了回去会被阿爸骂的!”肉呼呼的小手聚拢在嘴边呼喊,稚嫩童音在树林里荡了荡,依旧没有回响。

小庚儿看着前面更加绿幽幽的树林,“砰砰”直响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心里想到阿旺可能已经回家了,回身之际,耳边又传来了阿旺的吠声,夹杂着不安与恐惧,听得他开始真正慌乱起来。

小庚儿加快脚步,“嗒嗒“旋风似的踩出一窝窝水来。

越跑近声源之处,小庚儿耳朵里传来的“轰隆隆”声就越大。

前面的树木渐舒朗起来,终于窥得见一丝日头,草皮踩下去也不泅出水来了,可四周的野花却都枯萎了。小庚儿缩了缩肩膀。

转跑为走,走着走着,他的腿就软了下去。刚刚、刚刚他好像看到了一只石磨子那么大的的红眼竖瞳,一闪即过!

“啊······这是幻想吗?”他双手撑着地,想退缩,阿旺的吠声又传了来。

小孩子特有的好奇莽撞驱使着他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数十来丈,他蓦地睁大了眼睛,全身僵硬,呼吸停滞。

前边几十丈远,空旷平坦草皮延伸处——沙地与草皮交界线,黄褐色的怪异大蛇口张尾甩,白齿红眼,端的是阴冷毒辣!

又有豺狼虎豹,鹰鹤鸢鹏众多气之象,狂咬狠啄,窜上急下。各色波团飞来疾去。衬托得夹杂在里的黑衣人士兵何等渺小柔弱。

狂风滚滚,黄沙漫漫,遮天幌日。

这一个张牙舞爪,那一个箭步回身;这一个血口喷张,那一个御气波来;这一个竖瞳怒出,那一个壮胆大喝。你进攻我防守,你远攻我补给。各个五行箭阵配合得当,乱中自有序。

小庚儿被吓得两股战战,一个躬身,“哗啦啦”今早吃的青稞面连着胆汁一个劲地全吐了个干干净净。原是他看见一个黑衣士兵被大蛇横咬在满是绿色血液大口里,森森獠牙,戾气横升。那士兵浑身颤抖,顷刻间枯糜颓败,生气俱无,表皮松弛成皱,面目狰狞!

那大蛇上下一咬合,已不成人形的士兵断成两半,掉落下去,身形较小的绿眼怪蛇蛇口一张,一点一点吞落入蛇腹。

滴血未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身消气散。

“这、这蛇什么时候可生咬人了!”小庚儿吐完震惊大喊,一脸惊恐与不可置信。

突然,右脚脚踝被湿滑柔软的不知名物事舔着,冰凉冰凉的,慎人的很!小庚儿直接就瘫倒在地,紧闭着眼睛,牙齿打颤说出不成句的话:“别、别……我……阿妈阿爸!呜呜……救我!”

等了片刻,想象中的被啃咬吞噬之痛没有传来。

一声低呜声传来,他眼睛一睁,原来是阿旺!

小庚儿长出了一口气:“死阿旺,跑哪去了!害我好找,这里很危险,我们得快离开!”双手撑地打算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力。

胡乱撑了几下,他气馁道:“我的腿使不上力气,是不是已经中毒了?怎么办,我、我就要被吃掉了吗?哇呜呜……”小孩子无助得号啕大哭,像无数个恐惧时刻借哭声唤来父母的庇护抚慰。

“你这小孩儿,怎可乱跑,你家大人没叮嘱过你不能往绿城边缘走?”小庚儿抬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色宽袖长袍的大叔居高临下向他问话,右眉间处的疤痕微微竖起,严肃沉着,不怒自威。

“呜……阿叔,快救我!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小庚儿扯着来人的袍角呜咽着抽气,满眼泪水。那阿旺也围着来人团团转,通灵似的明白来人可救他的主人。

来人便是急促赶来的陆池霧。

只见他眉头习惯性地皱起,一手聚起黑雾似的气团把小庚儿与阿旺团在里面。小庚儿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与阿旺被黑团带着往前飞。眼前树木飞掠而过。

陆池霧顺着一路枯萎残落的野花看向远处的战场,眉宇间立起的皱纹更深。

沙蚺?是你的话,这次可不会让你轻易逃脱!

脚下黑蛟凝形,不同于其它气之象,此黑蛟是通透的,像水那样顺滑轻灵,看得见摸不着,陆上水上竟是两个状态!

一人一蛟在稀疏林子里穿梭,婉若游龙,沙沙树叶摩擦声,细微渗人。往着那水深火热的战场挪去。

“军长,已有中阶黄沙蛇突围进了绿皮带,援军再不来,绿城百姓危矣!”衣衫褴褛的士兵单腿跪在地,声音沉重,神色恐慌。

仗中,如若已到了面对面传讯,说明情况已刻不容缓。

沈坚急忙把士兵扶起来,嗓音沙哑:“你先调遣三队人员帮截住突围的黄沙蛇,两组赤红游击队前去击杀,我马上去找驻扎军军长,再抽调士兵在树林里再开一道防御线。”

“是!”士兵立即退下执行任务,把口中的“为何不撤退绿城百姓”咽回去。沈坚凝出气象麒麟向西南边跋足而去。

不消片刻,沈坚就到了贺鸿达处,收起气象麒麟。

未等他开口,那贺鸿达就已开口道:“我知你所来何意,但抽调士兵再开一道防御线,真不行。一但西南角的士兵调动,西南角绝不能再保的得住。两天时间,我已损失共二十队将士,整整一千人!再这样下去,怕是我就要成为一名光杆司令。”

“我明白,西南角的将士绝不可动。但赤火队可以!”

“怕是已然来不及了。”贺鸿达的话还在耳边,人已踩着片片翠绿竹叶向着西南角飞跳而去,只余光波残影。

原来西南角已被黄沙蛇猛砸开一个缺口,再无士兵填补上去。

沈坚急忙御气起麒麟跟过去。

两人到了西南角为时已晚,十几条中阶黄沙蛇已爬进了树林里,想要一一灭掉已成天方夜谭。弱智也是智,中阶黄沙蛇狡猾,一进树林里就四散而去。

第四十五章 愁风情雌雄莫问

沈坚不死心依旧赶奔进林子里追击。

骤然间,那十几条黄沙蛇却急匆匆沿着原路返回,动作慌乱无序,牵连着倒下大片的树木,“呼啦啦”树林里一遍乱象。鸟飞四窜,兽奔禽跑,林惊鸟兽散不外乎如此。

一条几百丈长的黑蛟狂吼着横扫而来,成排成排的树木倒将下去,蔚为壮观。

随后沈坚看见那黑色巨蛟两肢中间巍巍然站着一个黑衣人,神情严肃,袍角翻飞,黑发却岿然不动,自是一派威严冷静象。

他顾不得询问来人是谁,只道是援军。便回身击杀那逃窜而去的黄沙蛇。

不消多时,黑色巨蛟已到了西南缺口,稍一停顿,又扩大扩长好几倍,坚硬有韧度的外皮在阳光的照射下黑的发亮,亮得耀眼。像一匹上好的丝绸,看见的人又恐惧又忍不住上前去摸一下。

不管他是不是援军,绿城暂时还是护住了,为何上面还没指示下来护送绿城百姓撤退?沈坚御麒麟象生生咬断了一黄沙蛇的七寸,剑眉竖起,眼睛微眯,神色凝重。

有巨蛟固守住防御线,两人终可以抽调出人手在树林子里开展第四道防御线。

贺鸿达拿出莹白玉牌不知传信于何人。

修为最高,契合度最好的的百名黑衣士兵跟着两位军长站在巨蛟前面,以应突发情况。“你们中央军与各州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但末时方可到,我的黑蛟只可撑到正午。换句话说你们还需要独撑一个时辰。撑住,危机可缓,撑不住,我也无能为力。我的目的只是来救人,不是因着所谓大义来救人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陆池霧对着排列规整的黑衣士兵一口气讲完自己的想法,神情淡漠。

贺鸿达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脸上神色不定。

一旁的沈坚右手握成权,举至右眉处,坚定开口:“誓死守卫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百姓!捍卫我们的尊严!哪怕献出我们最后一口气!”声音动情,神情激愤,情绪高亢。

在场的士兵听到这话,皆被感染激励,豪情顿起,俱朗声大喊:“献出我们的最后一口气!”

看到此情此景的两人,一人脸现赧色,另一人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池霧御气飞上黑蛟,静了一息,看着前面乱作一团的黄沙蛇,开口道:“沙蚺,何当缩头龟,出来罢。”声音不大,沈坚及近处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待众人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后,心头皆狂震——沙蚺,黑眼高阶黄沙蛇。十七年前和另一条高阶黄沙蛇把绿城搅的天翻地覆,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之一!如此而来这次进攻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众人心中皆升起不妙,默默祈祷不会响起应答。

沈坚剑眉竖起,狠狠道:“沙蚺!”

黄沙蛇群突然往后退,后匍匐在地,似人一般俯首称臣。自是又惊起一阵漫漫黄沙。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没变,温池霧。鼻子还是像狗那么灵,嗅着我的蛇骚味就可将我认出。你的好兄弟陆子陵哪去了?”一道又尖又细的刺耳女声响起。

在场的将士抖了抖,浑身起遍鸡皮疙瘩。实是这把声音的声调太高,偏偏还夹带着几丝阴冷和生涩,不伦不类,语调阴阳怪气。

片刻后又群情激愤起来,有的直接就喊出声来:“康乐大将军陆子陵!他在哪?如若有他,绿城百姓可就得救了!”

众人的震惊被一阵阵巨响乱象打断。只见那黄白沙地开始抖动,黄沙四起,阴风阵阵。震天动地中,一条黑色,体型可媲美巨蛟,周身遍布三尺有余的尖毒黑刺的黄沙蛇伴着瘆人的“嘶嘶”吐芯声渐渐从地下钻出来。先是布满森森鳞片的三角头,一双朦胧的黑眼,里面竖瞳涣散。再是布满幽幽发光黑钉子似的毒刺的躯干。黑眼竖瞳,尖头刺身,长芯獠牙,好一条庞然大物!

回神的黑蛇与黑蛟默然对视着,或者说是与陆池霧对峙着。

“你是越活越怂,连人形也不敢显现,是自觉己身污秽不敢污了人灵?”陆池霧一向肃然的脸上少有的出现轻蔑。

“十几年不见,你怎的恁得嘴炮了,这可不是你。”尖细的声音笑出声来。

在场众人除了五阶以上的炼气者,其余均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我们不熟。”陆池霧的话又短了下来。

“不熟?一见面就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封我一十七年,这不熟都尚且如此,真不知与你熟了又会是怎样一番待遇。”后面半句竟变成了嘶哑阴沉的男声。而后众人眼前的巨蛇在渐渐变小变细,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众人是看得瞠目结舌,满腹惊疑。

一名身着墨绿色广袖曲裾长袍的少年人向着黑蛟走来。

轻挑的眉尖下是一双细眉三角眼,嘴唇嫣红,嘴角微下翘,自成一派清愁之象。脑后发半梳,一半自风流。身段似葱,身高六尺有余,雌雄莫辨。

有美人一枚,踏足黄沙土,你道是我见犹怜,我却说风情万种。

在场众人深吸一口气。

陆池霧缓缓飞下黑蛟头,黑衣猎猎作响,右手里现出一杆三刀两刃大杆刀。

有士兵惊呼:“他竟然拥有两个气之象,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是罕有!”

贺鸿达与沈坚对视一眼,凝眸沉思:三刀两刃大杆刀乃温氏世代所传的化灵器,十五年前与三十二代国君玄武皇帝一同失踪。刚刚那个“人”像是说到了“温”这个字眼,难道……两人心头都惊了惊。

不待两人得出结论,眼前大战已展开。

化成人灵的沙蚺手一扬,四周十丈处内凭空凝成不计其数的千千万万片,三尺长的尖毒黑刺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慎人的妖光。

沈坚首先反应过来,朗声大喊道:“御气成阵!一根毒刺都不可以放过去!”

沙蚺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落下,成千上万铺天盖地朝着大军疾射而来。

极速形成的五行箭阵,五色流转,严阵以待!

毒刺距离他们还有五丈的距离,陆池霧竖起横着的三刀两刃大杆刀,轻轻往下一顿,一声“铿锵”起,身后的巨蛟昂首而吼,两肢一扇,一股气流向着毒刺喷薄而出,划开而去。

两厢一遇,白光一晃,耀向四方,在场众人眼睛难以抑制闭上,再睁眼时,毒刺已消气流已散!强者的战斗竟是如此恐怖!

“你退步了,这该伤上我一伤的。”沙蚺的嘶哑声已消大半。

“少逞口舌之快!”陆池霧冷哼一声,又看了看天上微偏的太阳——正午将至。

第四十六章 沙边绿洲去何从

陆离睁开沉重的眼皮,久闭的眼睛刚接触刺眼的阳光,直接就被刺激得一阵眩晕。他呻吟一声,虚弱地用手臂覆盖住半张脸。

努力地适应中,忽觉身体上方有东西遮挡住了阳光。撤开手,就看见一只灰白掺杂的大狼蹲坐在他旁边,刚好帮他挡住了大半骄阳。热得“呼哧呼哧”流出哈喇子,眼睛一边瞄完又瞄向另一边,一副不安分样。

见他醒了,低呜一声就跑了。

得亏陆离刚刚已经适应了强光,不然又得被刺一把眼。

他坐起来,看了看四周,自己置身于黝黑古木上,不远处都是人与狼静静地坐着运气调息。揉了揉晴明穴,昏迷前的记忆陆陆续续忆起,自己怎就这么没出息竟然掉到地上昏了过去!陆离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何而叹。

他站了起来,走到古木边缘看了看下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他一跳——下面黄晃晃一片,啥也看不清。

手搭在眉骨成凉棚状,看了看太阳的方位——正午将至。

他看着诺大的古木表面,闭眼调息的人与狼,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站了一刻钟,远远地看见石安歌走过来,难得地脸上有些许不安,陆离的心忽然沉了沉。

石安歌走近看了一眼陆离周身,开口道:“醒了?”

陆离觉得有点好笑,双手往两边摆了摆,意思是这不是很明显。

石安歌点了点头:“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片刻后就看见一位佝偻的老人正站在古木尽头,身形枯槁,背影萧瑟。衬得旁边端坐的白狼更高大威猛。不知怎的,陆离觉得这位老人很亲切,总在哪里见过。

感觉到身后有人走近,老人缓慢地转过身来。

陆离心里震惊了一把,不是因为老人满脸的褶皱,不是因为他枯黄的头发,更不是因为他廋得只剩下骨头的脸。而是因为他的眼睛,一双干净得如初生婴儿的眼睛,里面有着和善,仁义,真诚,还有慈悲。悲天悯人的慈悲,怜悯苍生的慈悲,心中无我的大慈。

一定要比喻出个所以然,那就只能是宽广无私的大地。

“孩子,你好呀。老头子叫裴悯,你叫陆离对不对?。”老人的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慈祥和气。

陆离没想到他会先向自己打招呼,傻笑道:“没错,我叫陆离,老爷爷,您好。”

“小伙子长的真精神,浓眉大眼,长手长脚的,真像我的一位忘年之交,老头子见了你直觉得亲切。”老人赞叹道。

陆离心里乐了,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怎么这老爷子就能看出来他精神了?现在夸人都是什么好听就说什么,不用顾一下符不符合实际的?莫不是老花眼了,刚刚看见的眼里慈悲其实是白内障?嘴上依旧是乐呵呵道:“不敢当不敢当!老爷爷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您的忘年之交一定是位大人物,我无名无姓的,资质平平,实是担不起担不起!”

一旁的石安歌开口道:“师父的忘年之交与你同宗,姓陆名子陵。”

陆离这回是真愣了。

一旁的狼叔回过头饶有兴趣回头看着陆离,眼里精光大闪。

“好后生,努力修炼,前人的成就未必不可越过,要一直相信自己的心。老头子不能再跟你闲聊了,咱得赶紧赶回绿城。”裴悯讲完就转身去,继续御气,把古木权杖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倍。

陆离一个站不稳,歪了一下身子。

黄沙上人疾驰,黄沙里斗得正酣。

陆池霧手里的三刀两刃大杆刀被他耍得出神入化,招招凌厉,直击对方弱点,神兵利器当是此!

对手沙蚺也不甘示弱,一条墨绿藤鞭在他手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招招密集,完全不给对手喘息的间隙。

原来两人已从远战转成近战,正打得难舍难分。

太阳已居中,在场众人都以为两人打得难分彼此,酣战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遂不再担心绿城百姓安危。心里随着两人的打斗忽上忽下的,要的就是这刺激。

忽然脸上本是清愁之象的沙蚺竟轻轻地笑了,陆池霧一直提防的心终于落下,他该尽的不该尽的力已尽,仁至义尽也。

沙蚺用尖细的女声开口道:“其实你心里明白的很,时至今日,你已阻挡不了我什么。”

陆池霧不言语,攻势已慢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沙蚺变透明,消失不见。

等总人发现惊呼时,巨蛇已重现,巨口獠牙,汁液横飞,毒刺泛光。

“尔等听令,尔之同伴已在绿城里等着尔前去享用饕餮盛宴,向前进发吧!”尖细的女声把士兵们从震惊里拉了回来。

不知何时站到巨蛟后的沈坚正待寻找陆池霧问个明白,腰间佩戴的圆形玉牌黑光闪烁,他急忙拿在手里御气,一行字眼显现:第四道防御线后钻出大量的中阶黄沙蛇正爬向绿城!请求支援!

他懊悔地锤自己的胸口——他怎么就忘了先前有士兵禀告黄沙蛇疑似会潜伏于黄沙下!再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也要有所预防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教训他怎么就又忘了。

他心头狂震着,急跳上巨蛟背,看见前面大批的黄沙蛇正急攻而来,势已难挡。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下令。

旁边站着的贺鸿达却比他还镇定些,紧忙下令士兵防御进击。

他立即反应过来,抓住贺鸿达的手焦急道:“不行!这里有巨蛟守着,暂时无碍。我们得赶紧派去援军支援第四道防御线,不可让他们进入绿城!”

贺鸿达却抬了抬头示意他看右前面方最前端的巨蛟部位。

远处不知何时又增加了大批的黄沙蛇,一百名士兵已退至巨蛟后,黄沙蛇正在撕咬着巨蛟,脚下的百丈巨蛟微微颤抖着,身形在不断地变小。

沈坚心凉了半截,也找不到陆池霧的身影。片刻后却镇定对着贺鸿达道:“你领着驻扎军在此抗击,我领着侦调军前往第四道防线保护绿城百姓!”

贺鸿达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得到回应的沈坚赶忙转身下令全部的侦调军急回绿树林。

士兵少了一半,巨蛟在变小,情况极其可危。

沈坚领着侦调军到达第四道防御线时,眼前只剩下一片残林碎树。

一刻也停不得,全部士兵继续狂奔。

终于窥见一角黑衣,已快出绿树林,沈坚的心瞬间全冷了下来——绿城,终是护不住了!

就在第一条黄沙蛇即将突破出绿树林时,突然青光大振!绿树林边界竟形成了一半椭圆形的结界,那不小心触碰到的黄沙蛇急忙恐惧地退回。

绿色结界后站着一身白衣的温琬琰,神情看不明朗。

第四十七章 结界突碎海棠出

一急一缓,沈坚的脑袋有点凌乱,或者说有点空白。

“军长,现下该如何?”身边近卫的询问把他的神志拉了回来。

“继续向前击杀黄沙蛇!”沈坚下令。

“是!”众多士兵运气御阵飞速而去。人蛇之战依旧如火如荼进行,不死不休。

温琬琰心里是愧疚的,对陆离,对裴悯,甚至是对石安歌。一向温文和气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忧色与愧色,可他却没得选。祖债后偿,唯有此才可赎罪。

白衣衣角轻轻飘起,温琬琰继续御气催动守心化灵器。守心者,亦可守人。

突然他的气息浑乱起来,护身气团也开始变小变淡。待身边近卫觉察不对时,他已是浑身汗。

“皇子,您怎么了?”几名近卫不敢乱御气为他一探究竟,急忙拿出椭圆玉牌给守卫结界另一头的温灵玉传信。

信刚传出,那温琬琰脸色却苍白起来,气息紊乱,身体簌簌发抖。近卫手足无措,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一团淡淡的黑气从上往下笼罩住温琬琰。

近卫以为有什么妖物作怪,御气在手,大喝道:“谁?是个人就露出脸来,别净干些让人不屑的见不得人的阴险勾当!”

“是我。”一身黑袍显现,那近卫循着声源看也不看立刻把手中的白色气团抛击过去,却被那着黑袍之人轻轻躲了过去。

“甘夜,不可无礼,快快退下!”温琬琰虚弱的声音响起,随后笼罩他全身的缭绕黑气消散了去。他不顾依旧虚弱的身子,铿锵有力地跪落下地:“谢谢皇伯父出手相救。侄子感激不尽。”

一旁的近卫听到这话,赶紧跪了下去。

陆池霧冷哼一声:“看你耍的一手好牌,陆某实配不起你这声尊贵的‘皇伯父’。”

温琬琰还待开口解释,不料青色结界开始震动,大有将倾之势。

“这、这是?”他苍白的脸被这震动急的浮现出些许血色。

陆池霧右手张开探向结界,横眉竖起,沉吟不语。

温琬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短暂的一息时间在此情此景竟如此漫长,陆池霧终开口:“有不知名物事在吞噬化灵器的神灵之气。”一向阴沉严肃的语气带上些许不可思议。

“难不成……”温琬琰不敢或是不想接下去。

随之结界出现了裂痕,从几不可闻到头发丝大小,再到一指宽。周围近卫呼吸开始急促。

结界另一边的沈坚及士兵也发现了异状,奈何黄沙蛇死死纠缠,难以探明情况原因。

人眼不可及的宽阔结界在时间的催促下,颜色越来越淡,厚度越来越薄,裂痕却越来越大越长。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有打斗的士兵分出一半心神在结界上,一个不留神就没了半边臂膀。

沈坚大喊道:“结界自有人管,管好自己,别岔神!”所有人被他一吼立即回神认真战斗。

“沙蚺何时有这般阴邪能力,竟能吸食神灵之气。”陆池霧疑惑自语。

温琬琰心神震了一震:“您是说化灵器的神灵之气被黄沙蛇首领沙蚺吸食,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化灵器乃是神灵时代神袛的气象凝成,且倾注有神袛的灵气在内,任他沙蚺修为如何高强,也绝不可能吸食这化灵之气,两者本相斥!若能吸食,有悖常理!”

“可别忘了还有蟠虺。”陆池霧神色沉重,似是提及到什么禁忌。

正巧赶来的温灵玉听到这话,凝脂玉脸更白了几分,她轻道:“侄女见过皇伯父,不知皇伯父可有法子护住这化灵器,解眼前危机。”

“黑蛟在前方充城墙抵挡,我的大杆刀也是化灵器,无解。”陆池霧道,“你们把陆离捉到哪里去了?我得在结界破之前找到他。”

“他在绝地沙漠。”温灵玉艰难开口。

“你们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以为可包天!”陆池霧终于急了。

他正想打破碎裂得不成样子的结界,远处树林里开始骚乱动荡,一大波人极速涌向结界。或飞,或跳,或跑。有断手断脚的,有头破血流的,有面如金纸的,甚至还有少了半边身子的。可谁都没丢下谁舍弃谁。

后面的大批黄沙蛇像索命的死神吐着腥红的芯子汹涌而来。

背着兄弟战友的士兵落在后面,被黄沙蛇卷起,被毒刺透穿,被毒牙咬断,被活活吞噬……

这一切看在温琬琰眼里像是静音默象一般。他伸出手御气想把结界破开一个口子,好放那些逃亡而来的士兵进来。可不管他怎么御气念决,那结界竟不动分毫,他才后知后觉——化灵器早已不由他驾驭。

他跪下来,热泪横流,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灵玉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陆池霧沉默不语,近卫业已全部跪将下来,甚者号啕出声:“谁来救救我们!谁来救救绿城!啊!”

死一样的沉寂。

那结界遍布的裂痕无声中已扩大到手臂那样粗。远处的士兵已到结界前,奈何半碎不碎的结界依旧无声地坚守着它的岗位。

几千士兵进不来,只能开启游击战,又是一片惨状。这次的黄沙蛇打不尽,击杀难。

终于一条几十丈长的黄沙蛇长尾一扫,即将拍在将碎的结界上。

却在碰到结界的一刹那,长尾凭空消失了!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小小蛇儿也敢如此嚣张,真当没了人,任你猖狂。”

众人沿着声源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并一名中年人踩着一片可容纳两人的海棠花瓣斜斜飞落下来。

黄沙蛇群急忙乱了起来,却忽然像是接到了某个命令,开始涌向结界。

漫天的海棠花瓣如瓦片击水,斜飞到黄沙蛇身上,黄沙蛇庞大的蛇身甫一接触到花瓣,像是被自身毒液入侵,痛苦得就地翻滚起来,睡倒大片树木。

“还不撤退。”少年人特有的纯厚嗓音响起。

没碰到花瓣的黄沙蛇极速退走,快如海潮。

士兵们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前一刻穷追不舍的敌人仓忙而逃。对那花瓣上的人更是奉若神明。

待两个解决此次危机的破局之人落将下来,众将士皆单腿跪地,齐声道:“多谢恩人相救!”

温家两姐弟赶紧上前作揖致谢。

“多谢侠士出手相救,此大恩坤灵温氏没齿难忘!”两人抬头,只见那少年人一派丰神俊朗,眼若点漆,鬓若刀裁,眉如剑锋,长身玉立。一身交襟直裾蓝袍,玉冠高束,腰束镶绿松石白腰带,脚穿鹿皮纹云靴。好一个俊朗少年郎。

倒是他身边的中年人一身素灰衣,脸色沉静,一言不发,像流传下来亘古不变的石骨那般沉默。

稍落后面的陆池霧突然惊呼出声,神色难得激动,他拨开温家两姐弟朝少年颤抖开口问道:“陆子陵……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少年恬笑道。

第四十八章 黎明将晓是别离

“敢问这位小哥叫何名?打何处来?”陆池霧小心翼翼询问。

“单名一个黎字,黎明将晓的黎,打南部海州而来。”

南部有岛屿,因四周皆为海水,故名海州。

原来来人相貌与已故的康乐大将军陆子陵有着六分像,又有着方舆国已失踪的长公主的三分柔。二人如真的有后代存世,想是也该是这样。陆子陵尚在时总是嚷着万事皆定时,定要去那常年如夏的海州定居,再加上当年有秘传陆子陵的儿子出生之时举国海棠花开,一时艳丽无双,竟天生具有海棠气之象。

陆池霧最后一次见姜妤时曾得她叮嘱若多年后遇到一个叫陆黎的孩子帮她顾上两分,当时他还问她是不是她的儿子没有死,她沉默不语。现在想来应是了。原是黎明的黎,不是别离的离。他差点就错认故人之子,想到这,陆池霧看了一眼温家两姐弟。

他初见眼前少年人,心中已存疑,再加之其驾驭海棠花而来。再听得他回答,自是又信了八九分。

一旁的温家两姐弟听到两人的一回一答之间竟痴呆了一瞬,如果眼前少年真是大将军之子,那么绝地里的那个陆离就是无辜被他们牵连进来,两人面面相觑,各自眼中露出惊疑和些许愧疚。

那边陆池霧已十分确定眼前少年人就是陆子陵之子,他颤抖着上前,开口道:“黎儿,我是你陆叔叔,我可找了你十五年啊!”

少年眼里惊疑不定:“您就是倪晓姑姑从小在我耳边念叨的坤灵国第二十三代陛下温池霧叔叔?我爹的结拜兄弟?”

陆池霧听到姜妤近身侍女倪晓之名,更加确定眼前少年就是故人之子。他笑出了声,奈何一贯是阴沉表情,在外人看来像是在哭。他激动道:“陵弟,妤妹你们的黎儿我找到了!可你们在哪?在哪里?”竟陷入了痴惘状态。

笑停后又开口道:“我与你父亲结拜时,因着不便透露真实姓氏,便用了你父亲的姓,你以后称呼我为陆叔叔罢。”

陆黎立即顺道:“陆叔叔,爹已远去,现下该紧。”

陆池霧觉察自己失态,回过神道:“这事以后再说。”

温琬琰上前问道:“不知陆黎你可否记得或者听倪晓姑姑提过当年康乐侯府里有半年玩伴之谊的稚子?”

“我听倪晓姑姑讲过三岁之前的事,脑海中是有印象的。你可就是琬琰哥哥?安歌姐姐可在?”陆黎答道。

“我即是温琬琰,你安歌姐姐不在此处,在绝地沙漠里。”温琬琰回道。

不待陆黎回答,温灵玉就开口道:“现在情况还未彻底安定下来,我想我们应该先处理好现下情势。再说其它。”

温灵玉说完,眼前林地就很应景地翻裂开来,一条接着一条数不尽的红眼黄沙蛇爬将出来,这片林地顿时千沟万壑。

好不容易松口气的士兵堆里响起惊呼声。

那陆黎对着身后一直淡漠不语的灰衣人道:“隐叔,您被限制了部分灵气,可还能对付这大蛇?”

被称为隐叔的灰衣人名叫黑隐,打陆黎小时就一直保护左右。只听见他平静开口道:“小小蛇儿尚可对付。”说完就也不见其有何大动作,只是抬起右手,地下的黄沙蛇一股脑儿全翻滚出来,瘫在地上。

黑隐对陆池霧点了点头,陆池霧明了,手中三刀两刃大杆刀幻化而出,向前掠去,温家两姐弟也御气出手击杀黄沙蛇。

因着大部分士兵已无战斗气力,从地下冒出的黄沙蛇数量又太多。看着是单方面的击杀,实施起来也非常困难。

两个时辰后,黑隐灵气恢复不过来,陆池霧等人业已显现几分疲累,几乎全部的士兵已经御不出起来,将近赤手空拳与蛇周旋。夕阳余晖斜照进林子里,本该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树林里此刻却又面临着被践踏的危机。

就在这时有阴影盖在林子上空,顿时安了下来。接着就听见有狼嚎响起,威武霸气。一条一条大狼跳跃下来,背上还驮着人。

不消分说,黄沙蛇就被这突来其来的狼军杀的慌忙而逃。

陆黎看见一个穿着宽大束脚裤的女子手持砍刀割破一条条黄沙蛇的七寸,不时还护着身边一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手持青木剑的少年人,虽然剑法不咋样,但是毫不退缩。

一刻钟后,再没有黄沙蛇从地下冒出来,危机暂解。

头顶的阴影也在慢慢变小,完全不见时有一名形消骨蚀,弯腰驼背的老人驻着黑色拐杖走来。他拒绝了女子的搀扶。

温家两姐弟赶紧迎上去。

“你们两个啊,也太急了些!不该这么早就把那孩子卷进来。”裴悯苍老的声音里有着恨铁不成钢。

温灵玉开口道:“裴太爷爷,怕是我们认错人了。”说着向陆黎看来。

裴悯也看了过去,衰老的眼睛里有着怀疑。显然长得相像说服不了他。

“他拥有海棠气之象。”温琬琰补了一句。

裴悯缓缓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开口道:“点明余存将士数目,整顿军队,先回绿城瞭望塔。”

瞭望塔位于绿城居民区最边边,是驻扎军与侦调军处理事物操练外加居住之地。相当于一个大杂院。

温家两姐弟应了声就前去帮助正在点明人数清理战场的石安歌。

小庚儿落了气团背着夕阳跑回到自家时,先猛灌了一肚子水压惊,父亲还未回来。他坐在小凳子上心惊胆颤地回顾着今天所见到的一切,想着想着,又想到不久前勿囵看的一个英雄勇敢拯救了整个村子的故事来,他觉得自己也该这样,于是下了决心决定告知村人城外有黄沙蛇来袭。

“不好了,外面有黄沙蛇来袭,大家快去躲起来!不好了……”他就这样一遍又一遍重复喊着。

此时正是万家生火之时,一栋栋灰瓦青墙的青砖房里灯火通明。

有大人听见小庚子的喊叫从阳台上走出来撑着双手说道:

“小庚儿,你又顽皮了,就算真的有黄沙蛇来袭,你黄叔我跟扁担就可以打死它!”

“就是,快回家,别在这大喊大叫,待会你阿爸就回来给你做饭了。”

“小庚儿,你是不是又偷看那些小册子故事,明天准叫先生骂你一顿。哈哈……”

“阿明,快回家吃饭!”

“哦!小庚儿,小傻子,快点回家罢。”

“不是,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那蛇不是我们平时想的那样,它、它非常之大,会咬人的,一咬人就断了!”小庚儿指手画脚,急得满头大汗。

“你这小庚儿怎的越说越离谱!去去去,快回家去!小心你阿爸打你……”

小庚儿说的口干舌燥,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他又急又沮丧:原来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低着头回到家跟他阿爸讲了,他阿爸沉思了一下,收拾细软,带着他连夜离开去往绿城的东北边的姥姥家,寻找应对之法。

第四十九章 你道不知我何信

是夜,陆离站在灰瓦青砖的瞭望塔前等待着进去,他满心满身都是疲惫,只想着倒头就睡。

他看着前面正在平静维持秩序的石安歌,心里升起佩服:这石安歌真是铁打的身子,整整一天的奔波打斗,竟一点疲态也不显。

突然一阵嘈杂声响起,有序等待进入瞭望塔的将士们分列两旁。

陆离正纳闷这是哪位大人物。就看见打头而来点着琉璃灯的五轮玄晶车椽边上坐着的姜绎心,一身红色骑装,白色无檐圆顶帽边垂下的红玛瑙珠轻轻摇晃着,俏脸上满是不耐,一双眼里尽是疲惫。

因着陆离站在暗处,夜色幽暗,她没有看见陆离。

陆离心想这姜绎心果然是个有背景的,真不知她三番五次找他回她家是个什么意图,此时他却不好去问过清楚。

这厢他正在胡思乱想,那厢姜绎心所在的玄晶车一辆接着一辆停在瞭望塔大门前。

放眼望去比寻常五轮木气车长的玄晶车排了不知有几里长。陆离感概,又长见识了。

车停后,姜绎心跳下来,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车上就下来两个着长袍,戴立檐尖帽的青年。一个盈盈笑着,一个身形稍显青涩,小心地打量着四周。

三人下车后竟不往塔里走去,又往后面一辆玄晶车走去,再出现时前面领头的变成了一个将近三十岁同样装束的男人,神色凝重。

接着四人就走进塔里,后面跟着浩浩汤汤的几千名异族士兵。

陆离等到腿发麻脚抽筋才堪堪进得塔里,草草吃了个晚饭。一番安排下来,终于到了一个大通铺。他衣服也不解,直挺挺倒将下去。

正准备进入睡梦中,一阵尿意袭来。他不情不愿地拖拉着步子朦朦胧胧走向茅房。

他住的是栋三层的砖楼,楼里没有茅房,只能去斜对面的通用茅房。

走至半路,像是忍不住了,飞快跑了起来。

解决了人生大事的陆离周身通泰,就连臭气熏天的茅房也变得顺眼起来。

回去的路上,睡意已没了大半,他悠闲的信步走着,苍凉的夜色打在他身上,竟有几分孤寂的诗意出来。可惜他现在脑子无诗,是名不及格的夜游人。

走至半路,闻到烤肉的香味,还有噼噼叭叭的火爆声。声不大,在这凉夜里却清晰可闻。陆离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不知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军营里半夜起火烤肉,真是吃胆包天。陆离本想一走了之,不奈胃瘪得他挪不开步——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连着几天没吃到块完整的肉,连胃都不依了。

他轻轻叹了一声,就循着烤肉味而去。叫他们舍块肉吃吃,该是不成问题的,陆离想着,便加快了脚步。

火光越来越亮,他眯起眼打量着,不料一眼就见到了脸色苍白的温琬琰。被蒙骗的怒火忽的就上来了。

他也不管人家那一圈围坐着的人,直接就上去抡起人的衣领。怒问道:“好一个温琬琰,你坑得我好苦!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温琬琰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围坐着的一圈人一致地站了起来。有一娇嫩女声怒喝道:“大胆狂徒!不要命了是不?敢碰我琬琰哥哥!”一把弯刀紧贴着陆离的脖子,只稍再进一丝,便可见肉现血。

火中正剧烈燃烧的木柴“噼啪”一声响。

还是温灵玉眼睛灵活,借着微弱的火光,仅凭一面之缘一眼就认出了陆离。她夺下姜绎心架在陆离脖子上的弯刀,不失和气说道:“绎心,这是陆离。”

姜绎心的气势顿时就下去了,她急忙解释道:“啊!陆离,不好意思,没看清是你。不过,你怒气冲冲抓琬琰哥哥的衣领做甚?”

温琬琰虚弱开口道:“绎心,你且住手,是我对不住他,要打要骂是我应得的。”

听他这般说法,陆离反倒做不出什么出格举动来,他放开温琬琰的衣领,语调低了下来:“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即可,你掳我来到底出于何目的?我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掳你来是我莽撞了,至于你亲生父母,这个我现在也不清楚了。”温琬琰凄然笑道。

陆离立马又上前去抡起他衣领:“你当我孤家寡人好欺负是不?”

一旁的姜绎心也跟着急起来,却不知帮哪边好。

一把平静的声音响起:“陆离,你先放开琬琰,他是真不知道。”陆离看也不看是谁,大声道:“我管他知不知道!”说着挥拳往温琬琰脸上招呼了过去。

还未碰到,姜绎心惊呼一声,陆离的身子就被突如其来的气流掀飞在地,吃了个狗吃屎。

还未抬得起头,姜绎心的声音传入他耳朵里:“安歌姐,你这样会伤着陆离的!”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双手扶起了他:“陆离,你没事吧!”

陆离半坐起来,狠狠地咳了几咳,才把气顺稳。

一声轻笑响起:“你们这些小孩子可真幼稚,一点小事也打成这样,至于吗?”

姜绎心道:“二哥,你可别再添乱了!”

怀纥却笑吟吟从木架上拿起一只烤得滋滋作响的羊腿递给顺完气的陆离。

姜绎心还待开口,陆离却把羊腿接过,大口啃咬起来。

“这就对了,没有什么是一顿肉解决不了的,一顿不行,那就两顿咯。是不,小伙子。”怀纥笑道。

陆离不搭理他,继续啃羊腿。

一旁的温琬琰也坐了下来,一时之间竟安静地只剩下“噼啪”木柴爆裂声。当然还有陆离嚼羊肉的咀嚼声。

陆离啃完羊肉后,姜绎心又体贴地递了羊皮水袋给他。陆离又灌了几大口水,胃里才舒服起来。

他望着温琬琰开口道:“我可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在场众人沉默了一息,温琬琰回他道:“是我无端卷你进来,我一定护你周全,让你完好无损地回到方州。”

“好,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别再失信于我。”陆离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怀纥失笑道:“这小伙子的脾性还真合我胃口。”

温灵玉也笑道:“要不你也学我皇伯父,与他结拜个兄弟?”

怀纥却收回了笑容:“要真结拜了,却不知该是哪个。这事可做不得玩笑。”

姜绎心接道:“也不知大哥和裴太爷爷他们开会要到几时,那个陆黎是不是表姐夫的儿子。”

温琬琰道:“海棠花都出了,而且他身边那个黑隐很不简单。我看是八九不离十。安歌,你怎么看?”

石安歌回他道:“一切自有定数,师父看得清。”

姜绎心接道:“不过安歌姐姐,你刚刚可真下得去狠手,那陆离门牙差点就被摔下两颗。”

石安歌但默不语。

一直不出声的翼德忍不住困意打了呵欠。

在场六人又空坐了一刻钟就熄火散了。

瞭望塔一层大厅却依旧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第五十章 瞭望塔里有月华

“裴老太爷,据探子来报,黄沙蛇已退回测验区。您道现下该是个何做法?”里德对着黑桃木长方桌首座的裴悯询问道,“康乐大将军的遗孤就在这里,无疑可振奋军心,震慑沙蚺。”

裴悯衰老松弛的眼皮勉强能睁开一丝,他沉声道:“叫诸位来便是商议此事,诸位但讲出心中想法。”

坐在里徳下座的贺鸿达首先开口:“既然有英雄之后在此,且今天又在危急时刻救了我们驻扎军和侦调军,立了威信。何不乘胜追击,给那沙蚺一个当头棒喝,也该教他再回忆回忆十七年前的滋味。”

他对面的沈坚不赞同道:“我认为不可。我军将士失去将近一半,现存的伤的伤,残的残,谈何乘胜追击。我认为该筑好防御线,转移绿城百姓,让将士们喘口气再商议追击!”

贺鸿达反驳他:“沈军长,你可别忘了我们还有狼军,再说要不了一天,方舆国各州的援军和中央军就到了,何惧他一条小蛇!”

沈坚接道:“阵前轻敌是大忌,贺军长,你可细细思虑清楚!每一个将士都是军队的不可或缺!”

裴悯转头问左下座的陆池霧:“池霧,你怎么看?”

陆池霧回道:“我不方便也没资格,更没那个兴致插手军务,来开这个会就是想看一下你们要陆黎做些什么?”说完,他看了看坐在一边胡桃圈椅上静静坐着聆听的陆黎,一身灰衣的黑隐站在他后面一言不发。

裴悯看了看陆黎,陆黎见他看向自己,回以一笑。

“老头子知道你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陆将军的遗孤,所以老头子也不要你做些什么。”裴悯顿了顿道,“那明天先休战一天,侦调军没有受伤的将士明天加强巡逻,谨防黄沙蛇再次突袭。驻扎军则再展开一条防御线,至于狼军我自有安排。”

沈坚开口道:“裴老太爷,那绿城百姓怎么办?不叫他们撤退?”

裴悯道:“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先等方舆国各州援军和中央军来了再说。”

“是!”贺鸿达和沈坚领了命就退了下去。

“陆黎,你过来罢,让裴太爷爷看看你。”裴悯朝陆黎招手。

依旧精神饱满的陆黎就走了过去,黑隐紧跟着。

“裴太爷爷,陆黎能帮您做些什么?”陆黎神情认真。

裴悯看着眼前这个像极了已故十七年的陆将军的少年,慈祥笑道:“你是第一次显露你是陆将军的遗孤是吗?”

陆黎答道:“是,姑姑一个月前辞世,弥留之际跟我讲了我的身世,隐叔便带着我来了这里。适逢绿城危机,情急之下御出海棠花,才显露了身份。”

裴悯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不怪你,再讲你身边有这位修为高深莫测的贴身保镖,显露身份也不打紧。”

“嗯,陆黎明白了!”陆黎重重点了点头。

裴悯笑了笑,看向黑隐道:“不知黑隐先生来自何处?师承何人?”

那黑隐毫无情绪起伏回道:“在下不过一无名无姓的散修。”说完就闭上嘴,不再透露一个字。

“裴老太爷爷,隐叔不爱说话。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我身旁了,不知救了我多少次了,不会害我的。”陆黎道。

一旁的陆池霧听到陆黎这话,心疼道:“黎儿,你放心,以后池霧叔叔一定护你左右,不教你受一点伤害。”

陆黎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时,久不开口的里徳开口道:“裴老太爷,不知这次会有四大隐世家族的人来否?”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变了变。

裴悯道:“可能性很小,他们一向不理红尘俗世。

在场众人沉默。

“都散了吧,说不定明天还有一场硬仗打。”裴悯道。

众人散后,陆池霧又叮嘱了陆黎几句,就各回房间歇息了。

陆池霧走到他房间门口时看见温琬琰一身白衣站在栏杆前,月华打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加身形憔悴。

他问道:“琬琰,怎不去歇息?都累了一天。”

温琬琰回过头,神情激动道:“皇伯父,那个真是大将军的遗孤?”

陆池霧点点头。

“可您当初看到我给你送的画像,您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大将军的遗孤。这说不通啊!”

“世上长的相像的人太多了,我之前就错认过好几个。这不稀奇。”

陆池霧沉声道,“可天生拥有海棠气之象的就那么一个,他是真真切切的子陵的后代。你不用再质疑,连裴老太爷也承认了。”

温琬琰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可当时那守心化灵器是真真切切地振动了,我顺着它就找到了陆离!就连绎心妹妹的化灵器也是这个状况!”

陆池霧看了他一眼:“世上稀奇古怪的事还少吗?”

温琬琰头低了下去,呓语道:“那就是我把一个不相干的无辜之人牵扯了进来。”

陆池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送他回到方州,我会帮你好好补偿他,你不必太过自责。”

温琬琰抬头:“谢谢皇伯父。”

陆池霧应了声:“子时已至,快去歇下罢,谁年少不会干几件错事。”

温琬琰再谢了一回,就自去歇下了。

真乃是凄凄惨惨切切,谁家少年自悔悟。

第二天五更时分,天还未亮透,陆离就被一阵阵脚步声,洗漱声,喊叫声吵醒。

他闭着眼睛感叹道:军队就是不一样,起得可真早啊!作息完全不能比的。

他昨晚得到了温琬琰的承诺,也知道自己这次还是得不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遂死心。能毫发无伤见识到太平盛世里的动乱,陆离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经过一个晚上的歇息,他气力已恢复过来,神清气爽。

吃完简便的早饭,他站在走来走去的人群边,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毕竟他不是军队里的人。

站了一会,陆离觉得现下这么个危急的时刻,他不能无所事事。就上前拉住一个士兵问道:“大哥,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那士兵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发现他的装束不是军队里的,想了想说:“疗伤楼里正缺人,你过那边去吧!”

陆离顺着士兵的指点,就去了疗伤楼帮忙。

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他看着眼前一架架木床上躺着的伤兵:缺胳膊少腿的,头破血流的,昏死过去吊着一口气的,奄奄一息的……

说没感触是假的,他才明白自己以前舒适安逸的日子原来是这么一帮人用血用命拼来的。对伤兵的照顾自是十分上心,也得亏他以前跟着杜若学了些包扎处理,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听说方舆国各州援军到了!”

“是真的吗?”

听到这对话的陆离赶紧走到栏杆边上,就看到了瞭望塔门口排列整齐的各色衣服的人。由于疗伤楼位置偏,他也只隐约看见个大概。

第五十一章 绿城街头再相逢

五色对襟滚海棠花边直裾绸衣像雨后天边彩虹一样腾挪进了瞭望塔。

陆离看着一张张二十四五岁的脸,有赶路奔波的疲惫,有初来新地的陌生,有不适应接受这么多的注目礼的局促,有探索异地的好奇。但就是没有紧张,一种随时准备面对战场的紧张神色。一种这座瞭望塔里穿着简单黑色圆领长袍的士兵都具有的神经绷紧。

“真希望这次各州来的援军像以前那样就只是来看看,在测验区里杀几条低阶黄沙蛇,这场战事就结束了。”一名医护人员望着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边上的另一名女医护人员接了过去:“恐怕是难,我们疗伤楼何时有过这么多的伤兵?这次黄沙蛇是来真的,不会再像十七年前那样轻易解决。”

先头开口的医护人员又道:“康乐大将军还在就好了,我们何时受过这么惨重的伤亡,这么憋屈的被追着打到绿城边缘打。”

“唉……”

陆离听着这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的,援军来不是好事吗?难道这次危机真的就过不去了?有这么严重?

陆离再抬头看去的时候,五色绸衣已变成了黑色圆领长袍,心脏处绣有火红的两把交叉剑,倒是没在瞭望塔里见过。不过他们的神色表情倒是一致地镇静,步伐整齐划一。

他想起他先前见过的士兵衣服上不是背后绣有暗红雄鹰双翅就是胸口绣有暗红莽莽危山。那想来这就是中央军了。

“陆离小哥,你看管的那个叫孟千钧的伤员不在病床上,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名推着餐车的女医护人员询问陆离。

“啊,孟千钧不见了,他没告诉我他要去何处。会不会是去茅房了?玲姐,我去茅房看一下。”陆离回道。

“那麻烦陆离小哥你了!”玲姐道。

“应该的,那我这就去了。”

“嗯,去吧。”

陆离去到茅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孟千钧的人影。

他纳闷,这孟千钧被那黄沙蛇尾横扫直直飞了出去,折臂损骨,再加上两天两夜没歇息,吐了一口血,直接就昏在了战场上。他的战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树林和沙漠的交界处把他救了回来,连夜急救,这才捡回一条命。虽说有专门的木属性治疗师为他疗伤,已无大碍,可现下四处危机,他一个伤员又能跑哪去?

陆离六神无主地乱找,走到瞭望塔大门时听到有一阵苍茫悲凉的吹奏声传来,听在耳里只觉得心中倍感寥落。

他问了问站在一边敌楼上的士兵,士兵说刚刚的确有一个青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问他,只是说回城里拿些物品,又出示了玉牌。士兵见他是个组长,就放了他出去。

陆离跟他讲明了情况后。因着陆离不是军队里的人,所以士兵叮嘱了他两句就放他出了塔门。

陆离循着吹奏声,走进树林。一刻钟不到就找到了独坐在一块斑驳石头上吹奏乐器的孟千钧。

陆离走近他,坐在他身边不出声,只静静地听着。

雄壮浑厚的乐声围绕着两人,周围的鸟叫声也成了悲啼声。听着听着,前两天经历的激烈残酷的战场又历历出现在陆离眼前。

乐声停时,陆离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无声中留下了眼泪。

他怔怔开口道:“这是什么乐器?吹得真好听。”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情此景,此声此乐,只能用“好听”两字来形容。

孟千钧嗓子低哑响起:“卵形六孔陶埙。”

陆离道:“有机会可以教教我吗?”

孟千钧有点惊讶,片刻后又恢复了沉静,开口道:“只要你想学,只要我命还在,肯定教你。”

陆离听着这话很不是滋味,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

倒是孟千钧开口:“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会会我的老朋友。”说着又扬了扬手中的灰白色六孔陶埙。

陆离的肚子不适宜的“咕咕”叫起来。

他脸色赧然,不好意思笑了笑。

“还没吃午饭?”孟千钧问道。

陆离摇了摇头。

“想去绿城看一下吗?请你吃青稞面,报答你今天的照顾之恩。”孟千钧来了精神。

想着能到这么多将士拼死守护的绿城里看一下,陆离没能忍住这诱惑,点头答应下来。

“还得劳烦你搀扶我一下。”孟千钧脸上倒是没有因麻烦别人而显露出不好意思来。

于是两人手搭肩,相互靠着瘸瘸拐拐走向绿城。

瞭望塔位于绿城居民区外面,陆离以为还会有一道坚实厚硬的城墙围护着绿城百姓,不料没遇到任何阻碍地走着,孟千钧就说到了。

他愣了愣,想象中的城墙呢?

孟千钧见他这样,轻笑道:“你以为会有城墙围着?你觉得那东西能挡得住黄沙蛇?”

陆离想了想,发现还真不能。他问道:“那瞭望塔里的城墙是砌来看的?”

孟千钧回道:“那是防止将士们罔顾军规,随便离开军营而砌的。”

陆离了然。他站定看着眼前这个边界小城:两丈宽的街道干干净净,两边列有灰瓦青墙的砖楼,大多数是三层的。突出的阳台上养着各种花草盆栽,有的藤类植物长长垂吊下来,自是有一番别样的异域风情。而树木几乎没有。

因着是午饭时间,街上小吃摊上都满满当当坐满了饥肠辘辘的人。

“走,带你去吃最好吃的青稞面。”孟千钧情绪高亢道。

陆离听着孟千钧的指示,搀扶着他在一家小面铺里坐下。

“回老板,来两碗青稞面!”孟千钧对着柜台上的瘦高个老板说道。

“哟,孟组长,好久不见您了,怎么,这几天又有小蛇来骚扰?看您一瘸一拐的。”回老板咧嘴笑着,露出各地客店老板都拥有的和气笑容出来。

“别啰嗦,上你的菜。”孟千钧不耐道。

“行行!稍等稍等。”回老板说完就忙活去了。

不一会儿,两碗汤清面黄的青稞面就端了上来。

陆离闻着飘香的卤汁味,看着碗里的鲜红滑嫩的肉,不等孟千钧招呼,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孟千钧却是不急不忙地拿筷子,搅了搅面条,这才吃起来。

桌间只剩下“哧溜哧溜”的吸面条声。

陆离一手扶着孟千钧,一手揉着鼓鼓的肚子走出面铺,撑肠拄腹也不过如此。

“我们接下来去哪?”陆离看着眼前的大街问道。

孟千钧指了指不远处的首饰摊。

陆离发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八字待人处事之道,也不问什么,扶着他慢慢走过去。

来到摊前,那卖首饰的大妈自是好一番吹捧赞叹。那孟千钧只是拿起一支青玉兰簪子,看了看就买了下来。付了钱,小心翼翼包好放进怀里。

买完簪子,因着孟千钧行动不方便,两人商议着就回瞭望塔去。

走着走着,陆离忽然间看见一抹熟悉的背影站在一个店铺门口。

陆离摇了摇头,心道:她在离这里不知几千里远的方州,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正低头思考间,那抹身影像是受到了感应,转过了身,一眼就看见了陆离。

她睁大眼,随后穿过街道向陆离跑过来。

“陆离……是你……吗?”平日里娇憨的声音已经哽咽不成声。

陆离抬眼望去,只见徐莺莺满眼泪花看着自己。他放开扶着孟千钧的手,不确定道:“莺莺?”

“陆离,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徐莺莺激动地抱住了陆离。

陆离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息后才慢慢抬手轻轻拍着徐莺莺颤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那徐莺莺只是一个劲的哭。

陆离心里也五味杂陈,眼里竟也有些许湿意。

他看着远方,放任自己沉浸于徐莺莺的怀抱里,恍惚间看见了一脸笑容的杜若。

第五十二章 地潜巨蛇袭绿城

见二人一个抱得抽抽咽咽,一个抱着愣愣怔怔,边上的孟千钧识趣地走到了一旁。

陆离轻抱着徐莺莺,看着眼前杜若的身形越来越清晰,对徐莺莺问道:“你刚刚是在等杜若姐?还有谁跟着你一起来这里?”

还未待徐莺莺回答,突然一阵地动屋幌,轰轰隆隆晃动中一条血红信子从地下忽的射出来,一个恍惚间一名正痴呆愣怔的行人就被卷进裂开的地缝里!

陆离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接着黑黝黝的三角蛇头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失神的行人面前,红眼竖瞳,毒牙森森。一条两条三条……行人们终于慌乱起来,大喊着,乱跑着,俱六神无主,心惊胆颤。

杜若的身影就这么被黄沙蛇间挡开来,不明生死。

还是久经沙场的孟千钧动作快,火红巨斧显出。嘴里大喊:“大家伙跑进砖楼里去!没人来救援前死死地趴下!”说罢举着巨斧向最近的黄沙蛇挥去!

解决掉一条黄沙蛇,他来到已经拿出武器的陆离二人身边:“你们赶快去保护百姓进入砖楼避难!”

二人点头后就奔向先前杜若的方向——杜若没有御气之能,在黄沙蛇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孟千钧拿出玉牌御气进去,语速飞快:“绿城居民区惊现地潜黄沙蛇!请求支援!”

一时之间,原本宁静安详的街道哀嚎满天,恐叫四起,一条一条黄褐色的巨蛇横扫街道,坚固的砖楼在巨蛇的猛击下摇摇欲坠。恐慌百姓游走奔呼,狼狈至极。顷刻间就大变样,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丧身蛇口蛇腹。

有巡逻的驻边军发现异状,急忙敲响警钟,一声一声浑厚的钟声急传开来,荡漾在布满恐慌的绿城里。

陆离焦急地寻找杜若的身影,避开发疯似的黄沙蛇,嘴里大喊:“杜若姐你在哪?快躲进砖楼里去!杜若姐!”

“阿离,我在这!”杜若的声音传来。陆离扯过徐莺莺颤抖的手,右手木剑一刺,黄气一震,斩断了一条血红蛇信。接着就寻着声音跑过去。

一眼就看见杜若被一条黄沙蛇的信子逼得四下里逃窜,右手一根根银针飞出,刺的那黄沙蛇越来越暴躁,狂甩着巨尾,仿佛下一刻,杜若就要被拍碎得血肉横飞。

陆离看得恨不得立马就飞到杜若身边去。奈何四周不停地有黄沙蛇阻挡,急得他肺都要炸开来!

待终于奔到杜若身边的时候,杜若身上已是伤口连连,脸色灰白。

陆离赶紧扯起她的手,连着徐莺莺,一边抵挡黄沙蛇,一边跑进最近的砖楼里。砖楼里的趴着的人看见有人跑过来,急忙打开一丝门缝。没料到,正是这一臂之宽的门缝,斜喇喇里伸进一条蛇信子来!离门最近的人就被卷了出去,生死难明。

陆离把杜若他们护进了砖楼里,连话也来不及说,急追着方才的血红信子而去。

及到正卷着人的黄沙蛇面前,已有过实战经历的陆离招招犀利,一把木剑明里暗里往巨蛇七寸送去。奈何他只是个三阶气士,自保已成问题,如何能从蛇口救人。

陆离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在巨蛇口里血气全无,急速衰老下去。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不够强大,连自己都难报,遑论保护百姓。

因着心里沮丧,漏了神,陆离直接就被巨尾拍飞倒地。徐莺莺和杜若的恐叫声传来,陆离看着面无表情或者说毫无怜悯,只把人当食物的巨蛇伸出血红信子朝他席卷而来。他只得大喊:“你们不要过来!别白白送了性命!”话完蛇信到陆离一个倒转间就被卷了去,周身的气好像在慢慢地脱离他的丹田沿着八脉十二经出四肢百骸,陆离惊觉时,已浑身用不上力。

还未来得及来个死前回顾,一声大喝响起:“大胆小蛇,越来越猖狂了,吃你王大爷一锤!”

陆离挣扎着看到一高大的胖子挥舞着一双巨大的黄金锤子,吼着嗓子,眨眼间那蛇的七寸就被锤得软了下去。蛇信子松开来,陆离就直直摔趴在地,疼得他青筋直爆。

不顾己身安全的跑过来的徐莺莺和杜若赶紧将陆离半拖半抱进了砖楼里。

陆离想他大难不死几次,是不是必有后福?

杜若赶紧给他检查伤势,除了肚子被绞出一圈血痕来脸色苍白外,其它无大碍,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阿离,还看的清吗?”杜若拍了拍陆离的脸问道。

“杜若姐我没事,你扶我起来,让我好运气恢复一下气力。”陆离眼闭着虚弱道。

杜若和徐莺莺赶紧将他扶起来。

一刻钟后,陆离的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陆离……”见他睁眼徐莺莺伏在他身上哽咽道。

“别怕,我没事。待会会有援军来的。”陆离拍了拍徐莺莺的背以示安抚。

早已站在紧闭的格子窗三尺外的杜若说道:“援军早已经到了,现在已基本控制住场面。”说完走过来探了探陆离的脉,看着陆离道:“气息还是虚弱得很,估计不能运气御气。”

陆离点了点头。

因害怕久不开口的徐莺莺问道:“这些怪蛇,我活了将近二十年,别说见到,就连听都没听过!陆离,这倒底是何方怪物?竟如此恐怖嗜血!”

陆离一边恢复气力,一边跟她们简单讲了来到绿城的惊险经历。听得二女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那个叫石安歌的女子可真厉害,若有缘我能见上她一见,定要好好谢她一谢!”徐莺莺听完陆离激荡起伏的经历后感慨万分。陆离想起昨晚那石安歌狠狠地摔他的那一狗吃屎,心道她未必要你的感谢。

随即徐莺莺又忧愁起来:“却不知我们可还能活着回到方州。”

杜若道:“现在城里都是黑衣士兵,我们的安全应该可以得到保证了。”

“黑衣士兵?”陆离惊道,“就没有五色衣服的士兵?”

杜若虽奇怪他这一问,还是如实回他:“就我所看见的,没见到有你说的五色士兵。”

陆离肃容凝思。突然问道:“对了,你们怎么来这里来了?”

二女就把从陆院长处见到陆离的画像一直到绿城的经历说给了陆离听。

“照这么说,舒志也来了绿城,而且现在人在绿城北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陆离急道。

原来杜若三人一路舟车劳顿到达绿城后,恐难找到陆离,就兵分两路找人,方舒志往北而去,二女往南而去。

二女均摇摇头。

“不行,我们得赶紧过去,他人生地不熟的,胆子还小,会出事的!”陆离说着就要起来。

二女觉得他说的在理,赶紧把他扶起来。打开门前往北城去。

一开门,一股久违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眼前是气波团团,气象四起,人与蛇斗得正酣。

三人小心翼翼避开黄沙蛇,顺着墙根往北城方向去。

第五十三章 不安恐惧寻人处

陆离拿着木剑在前打头阵,徐莺莺执着一把三尺青锋包尾居后方,毫无御气之能的杜若则在中间。三人一步一个脚印,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的一边预防突如其来的袭击,另一边防着被四飞的气波波及。

百姓们都已安全撤退被保护起来,反而显得夹杂在巨蛇堆的三人形单影只,弱小如蚁。

就这样走了半个时辰,三人都灰头土脸,神经绷紧,肌肉酸疼。

前方的一条黄沙蛇异常巨大狂暴,不仅把整个街道占完,就连周围的砖楼也被它给推到一大半。陆离三人的路完完全全被挡住。

烟沙漫漫,碎石遍地。就连天上的太阳也被蒙上了灰。

“嚣张够了,就让你这斯尝尝你王大爷的绝招!”随着一声大喝响起,巨蛇头顶突然出现数十把一丈长短,五尺大小的黄金大锤,灰蒙蒙中散发着强光。陆离觉得他头顶都亮了几分!

“落!”一字说完,几十把大锤像是被启动,“咚咚咚”猛锤黄沙蛇坚硬的头部,竟然还有三把黄金锤飞到了蛇的七寸!

陆离由衷赞叹:“这人还真是有两把锤子!”

徐莺莺也附和道:“原来这就是气之象,这就是四阶气师么?当真是恐怖骇人!”

杜若笑道:“亏得你们还是炼气者,像是没见过似的。”

陆离接道:“杜若姐你可别笑!我们学院里一般上了四阶的气师要么去了皇家学院,要么就另谋出路去了,我们所能见到的四阶以上气师除了教谕讲郎就是很少露面的师兄师姐。”

杜若了然道:“原是这么个回事。”

三人见四周没有黄沙蛇突袭,就放下心防来。

远处的四阶气师在战友防御阻扰黄沙蛇的帮助下,越战越勇,不消一刻钟便把黄沙蛇锤得软趴趴,头颅成坨。

四阶气师收回黄金大锤,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见陆离身后藏着一截蛇尾在隐隐摆动。

见此,他大笑着走向陆离,还有三丈远的距离,他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一把大刀在手。陆离三人见他笑得诡异,不明所以。陆离习惯性拿着石安歌给他的木剑挡在二女面前。

突然那人把手里的大刀急甩出去,向着三人脸面而来,陆离骂道:“你这死胖大个眼瞎,看清楚,我们是人!”急忙和徐莺莺举起剑抵挡,御出周身气团以防御。

不料那明晃晃的大刀却是偏了一寸朝他们身后飞去。一阵物体在地翻滚的杂音在他们后方响起。

“这位小哥,我可救了你两次,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真是世风日下,六月飞霜人心寒呐!”被陆离叫做死胖大个的人促狭道。

陆离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还是杜若反应得快,急忙道:“谢谢这位大哥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敢问大哥大名?”

那胖大个脑子却不像他外形那般粗犷狂爆,浑声道:“嗐,这里危险,你们还是赶紧躲进砖楼里去为好。哪有什么大名,我无名无姓平凡人一个。”

另一边他的战友急喊道:“王飞,赶紧的,下一条!”

“哎,等等你王大爷我!”说完抱了抱拳就走了。

三人谢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徐莺莺呆呆道:“这人还真有些做好事不留名的侠气。”

说完三人又赶紧往北城方向去。

黄昏时分,三人终于到达北城。

这边遭到黄沙蛇的袭击相对较少,但还是有不少气师在击杀黄沙蛇。陆离带着二女走近的一座大砖楼前,守卫的士兵看见这三人一个没有炼气之能,两个三阶气士,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陆离进到里面,只看人人愁眉苦脸,痴痴呆呆。

“不知道外面的怪蛇什么时候才可以被杀光?我家里的葡萄还等着我回去浇呢。”一名长得黑噗噗的中年人愁道。

“嗐,就惦记着你的葡萄,我家妮妮都不知道在哪!”一名微胖的妇人哭诉道。

“外面的军爷,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蛇?你们在前线到底做了些什么,引得它们如此暴怒?见人就咬!”一名廋高个青年大声对着外面的守门士兵喊问道。

门外穿着黑圆领长袍的士兵回过身,胸口绣着的火红危山此刻暗淡无光。他耐心答道:“各位,请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保你们安全度过这次危机的!”

刚刚说不见了孙女的妇人上前喊道:“安全?那我的妮妮哪去了?你们帮我找到了?”

那士兵回道:“目前主力军正在绞杀各处窜出的黄沙蛇,部分士兵正在解救和保护受困百姓,请你们给我们点时间!”

随后又有很多人涌上去问东问西,那士兵解释得口干舌燥。陆离看不下去了,刚想上前替那士兵讲两句,解他的围。一旁的杜若却拉住了他小声道:“这种时候,民众只需要个发泄不安和恐惧的对象,你上去只会把自己变成发泄对象,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一边的徐莺莺也点了点头赞同。

陆离无奈地坐下继续运气恢复,好出去继续寻找方舒志。

见他坐定调息,杜若二女细细地在诺大的砖楼里,穿插在摩肩接踵,挨山塞海的人堆里寻找方舒志的踪迹。

茫茫找了一圈无果。回到陆离边上时,陆离已经调息好了。

杜若道:“我跟着你们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要不你们两人去找?我方才看到有些受了外伤的民众,我想着为他们包扎治疗一下。”

陆离知道杜若一旦见了受伤的人总是放心不下,心里牵挂着。遂点头。

与杜若道别完后两人打听了最近处安置百姓的地点,又与守门的士兵求了好几遍,才得被放行。

两人继续踏上寻人路。

另一边,绿城的中央砖楼上,裴悯与陆池霧并排而战,边看战况边接受来自各方的讯息。

裴悯看着下面的模模糊糊的战场,衰老起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

陆池霧倒是平静如水:“这场战役恐怕难以善了。我感觉到地下还有许多隐而未动的力量,均是中阶以上,且有沙蚺之处,怎可少了沙螣。他的气息波动我一直都感觉不清,或者说时有时无。毕竟这也是一个可比七阶气神的存在,有他在,这边一直不敢放开手干。”

裴悯道:“四大家族那边一直没有回音,想是不会派来援军。昨天你弟弟传信来会再抽调各州炼气者救援。”

陆池霧倒是有些惊讶,坤灵国不同于方與国,坤灵国各州各学院的炼气者一般不到四阶是不会出动救援的,看来这回事态是真严重了他的弟弟都要对国之根本下手了。此次战役后坤灵国怕是要元气大伤。

“老头子的这条命也是时候交出去了,老天爷已经慈悲给了我那么多时间,也是该够了。”裴悯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今晚该吃些什么菜才好。

陆池霧沉默。

这时候石安歌走来,问道:“师父,大波的黄沙蛇在北城潜出。”

月亮柔出淡淡的光晕,迷蒙中散发着慈祥。

第五十四章 滚红妖月乱人心

陆池霧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反倒是裴悯平静地点了点头,对一边的陆池霧道:“池霧,你再帮老头子一个忙罢,我明白你总会帮的,十几年前一样,十几年后也一样。”

陆池霧沉默,但没有走开的脚步说明他在考虑。

“好好照顾陆黎那个孩子,总归不能走错路。这片土地谁都不会舍弃。”裴悯的眼神诚挚,语气缓慢,说的话云里雾里,听的人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陆池霧道:“这不用您交代,为着陵弟妤妹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

石安歌却觉出裴悯的话有些不对头,不敬插口道:“师父,您这是……”

裴悯难得严厉斥道:“安歌,长辈说话怎可随意插嘴。”

石安歌低了低头道:“徒儿以后不会了。”

陆池霧道:“她也只是担心你。”

裴悯却说:“池霧,以后还得你多帮一下这个执拗的孩子。”

陆池霧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一双紫色的冷淡眼。忙定了定道:“能帮上自是会帮的。”

裴悯看向石安歌道:“你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经历的灾难,看到太多他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黑暗。师父知道你对他们并无恨意,你心中自有一番丘壑。未来路会更难,你要承受更多。”裴悯像是累了,停了一下,并摆了摆手阻止石安歌开口。他续道:“子陵的儿子现在还小,真走上那条路,还要经历很多。个中痛苦自是不必说,真抗不住的那天,你再伸手拉他一把。”

裴悯说完,伸出干枯的手掌摸了摸石安歌凌乱的头发。

像以往无数个迷惑不安的漆黑夜里,逃不脱的生死诘难里,了不尽的追捕猎杀里的宽大手掌那样轻轻安抚着她,按下她即将升起的无边厄念,帮助她度过虚无的荒漠岁月,还有那无尽的欲念幻海。

“师父……”石安歌的声音轻轻颤抖,眼里有迷茫。

“去吧,战场需要你。”裴悯不舍地慢慢放下手。

石安歌犹豫了一下,告了声别,就与陆池霧一道离开了。

裴悯看着天上一轮圆润皎白的银盘,难得地展露笑容自语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陆离与徐莺莺两人穿过一栋栋砖楼,越过一场场激斗,躲过一条条黄沙蛇。像疲于奔命的逃难者般东走西窜。

突然徐莺莺“啊”地尖叫了一声,骤然弯下腰去。

陆离赶紧回身看她,担忧道:“莺莺,你怎么了!”又慌忙看了看四下,并没有发现黄沙蛇的踪迹。越发地着急。

“我、跑太久了,脚抽筋了!”徐莺莺痛苦道,眼里闪着微微泪光。

想是这徐莺莺平日里在家就是个全家疼爱的小女儿,吃穿有仆人,出入有车乘。自是被养的细皮嫩肉,有几何受过这般奔波。

陆离蹲下身,撩起她的裙角脱下鞋袜,查看她的脚,发现青肿了一块。原来是这徐莺莺不知何时磕碰到了硬物,磕肿了一块。

陆离道:“怎的恁的不小心,磕肿了都,还当是抽筋。”

徐莺莺忍疼道:“唉呀,你别怪我,我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肿了一块!”

陆离叹了口气,把背朝向她。

徐莺莺收起泫然欲泣的表情,笑了笑道:“这还差不多,你、背地起我吗?”

“上来罢。这里突然多了许多黄沙蛇,看来很快就要发起下一轮进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陆离往后伸了伸手。

徐莺莺从善如流。

陆离背着徐莺莺走过一片残骸时,竟然看到了几年不见的万通万城长!只见他一身官服破破烂烂,正在对着一名白衣书生打扮的人在商讨事情,一向笑眯眯的圆脸此刻却是布满焦虑。

突然一条黄沙蛇潜出,陆离只能赶快躲避开去。一闪的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方舒志,刚想扭头问一下徐莺莺,谁知背上的徐莺莺就兴奋道:“舒志!那不是矮矮个的方舒志?陆离,快跑过去!”

陆离提上脚力,疲命跑过去。待离着还有三丈远,果见那瘦黑瘦黑的方舒志正在对着万通和白衣中年人在商讨事情。

陆离喊道:“舒志,是你吗?”

那方舒志看过来,惊喜道:“小陆哥!是我!”说着一路跑过来,期间还差点被碎石绊倒。

三人简短地说了一下来到绿城的遭遇。

原来这方舒志往北城来找不到陆离,却被眼尖的万通碰了个正着。异乡遇故人,自是两眼泪汪汪,感慨万分。他就跟着万通领着的方州援军一起走,一边寻找陆离。万通于一年前升任做了方州州长,这次方州来的援军自是由他带领。

方舒志本来想用玉牌传信给他们,奈何一路疲命对战,乱中竟给忘了。徐莺莺她们则以为是玉牌出现了问题,也没有传讯过来问。就这么演变成了两厢相找,也实是大家第一次经历如此乱象,思虑难全。

陆离想过去跟万通打个招呼,不料突然一阵地动屋摇,震的陆离直接歪倒在一边。徐莺莺的一声惊叫过后,一声声阴沉的“嘶嘶”声此起彼伏,高高低低,在每一个角落里低沉地响起。一条条血红信子伸射出地面,顺带出层层泥土。轰隆隆一片乱象中,不知又有几人丧身蛇腹。

陆离站起身,一双眼睛睁得浑圆,看见了那永生难忘的场景:天上的皎白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妖异的滚圆红月,照射下来的红光,披在这片断壁残垣里。红光里的黄沙蛇变得更残暴嗜血,褐皮上的尖刺好像染上了血一般的红色。它们盘坐起来,像是虔诚的教徒沐浴在圣光里聆听教诲。有些士兵的开始疯狂起来,御起气之象攻向自己人!

陆离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方舒志眼睛由黑转红,阴鸷地看了他一眼,直激得陆离遍体生寒,寒毛倒竖。

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讲,那方舒志就举起手中的短刀刺向了他!

陆离举起木剑反抗,一边的徐莺莺也从巨大的惊恐中反应过来,忙举起三尺青锋援助陆离。

她惊道:“这是怎么了?怎的互相打起来了!”

眼里闪耀着妖异红光的方舒志顷刻间把目标转向了她。陆离趁这一空隙,一个弯腰转身到了方舒志背后,立起手刃狠狠地朝他脖子劈了下去。

方舒志定了定,陆离想着再补上一劈,他就软软倒将下去。

陆离把他放在就近的石堆下掩盖好,并割了方舒志的手指头滴了一滴血在他腰中的玉牌,随后激发出玉牌己身的终极防御保护罩,即使这对于黄沙蛇保护效果甚微,但有总好过无。做完这一切后他对一脸不知所措的徐莺莺道:“事情诡异,你呆在这里,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也不准动弹!”

徐莺莺想说话却被陆离一手刃砍晕了过去。

原来陆离看到方舒志眼里的红光时就明白过来是天上的妖异圆月搞的鬼,当机立断把徐莺莺也砍晕过去。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眼睛变红。

将两人处理掩护好,陆离拿起木剑。拿出自己的玉牌御气开口道:“你在哪?”

不一会儿玉牌就闪了两闪,显出一行字:“站在原地,我就到。”

第五十五章 翠叶箫声海棠开

收到回讯的陆离站在原地,正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去找个隐蔽地方躲一下,一只六尺大小的巨大黑毛老鼠就向他蹿过来,尖嘴红目,毫毛直竖。刺耳“啾啾”声接连不断,听得陆离耳鸣脑疼。

说时急那时快,见它来势汹汹,陆离赶忙御气,一个前滑顺着它腹下穿过,趁着它还未能回过身,回刺它后臀。斜喇喇里却刺出一根长矛挡开了去。却是个中等身材憨厚老实的中年士兵。只见他双目赤红,呲牙咧嘴,一条长矛把陆离逼得步步后退!

陆离退着退着没留意被一块三寸高的碎石拌了一下,即使他已经及时稳住身子,还是免不了被刺到了肩膀,凌厉长矛一抽,顿时血染衣裳。

旧伤没好全又添新伤,疼得陆离冷汗直冒,嘴唇打颤。他一个就势滚地,正被回过神来一直围绕着陆离的黑毛老鼠一脚狠踩下去,前面长矛又至。真是前后夹击,毫无还手之力。

陆离生死之际大喊:“石安歌,到了没!”

话停三片翠叶至,一片割飞踩着陆离的那只笨重老鼠脚,一片割断凌厉长矛,又一片逼开中年士兵。

一阵轻缓柔和的箫声送来,中年士兵开始跪倒在地,痛苦地举起双手捧头,嘶哑地低吼着。黑毛鼠开始逐渐变透明,陆离起转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角白衣至,一声呼喊又到:“陆离!”

陆离抬眼望去,却不是束脚阔腿裤,而是红衣和白衣。原是满脸焦急担忧的姜绎心和正吹着墨玉箫的温琬琰。

刚想开口,石安歌就踩着片片碎叶而来。满天红光撒在她身上显得她瑰丽无双,如诸天神帝。

三人来到也没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一人御箫,一人查看痛苦挣扎的士兵,一人则把陆离扶站起来。

“陆离,你没事吧?啊!你的肩膀!安歌姐姐,快过来帮陆离止一下血!”姜绎心向着石安歌叫喊。

石安歌看也不看过这边,继续查探士兵,道:“就来。”说完立起手刃把挣扎的士兵砍晕过去,这才走过来。

她查看了一下陆离的伤口,从腰袋里拿出两窄口宽肚的瓷白瓶子和一羊皮水袋放到地上。道了句“忍一忍”,“嘶啦”一声陆离肩膀的衣服就被她撕开来,扯动裂开的伤口,陆离疼得闷哼了一声,冷汗涔涔,闭目咧嘴。

石安歌先用清水洗了洗伤口处的灰尘细沙,再打开其中一个瓶子,一股刺鼻的味道传出,后又撒了些白色粉末上去,撕了陆离的下衣摆帮他包扎。陆离痛的浑身湿透,气力难出。

整个过程中石安歌都是一脸的平静沉着,手脚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如她本人。

接着就有暖哄哄的气流涌进陆离丹田,再到肩膀处,他才算好受点。

石安歌边输气,边开口道:“那柄长矛是铁铸的,所以要先做伤口处理,预防破伤风,再是御气疗伤。”

陆离点点头。后问道:“这些眼睛变红的士兵是不是跟天上的红月有关?”

石安歌点头,陆离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把。

一旁的姜绎心拿出细白手绢递给陆离,陆离抬手伸过去接过,并道了声谢。胡乱擦着满脸的汗。

姜绎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了看石安歌,又忍住了,只是轻轻点点头。

这一切处理完一刻钟都不到,另一边箫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士兵跪地痛苦地低吼。

直至附近方圆几里内的红眼士兵都跪倒在地,箫声才停。

温琬琰走过来,愧疚道:“陆离,既是我无故卷你入来,又没能时刻护你周全,真对不住!”

陆离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一直揪着不放枉为铮铮男儿。况且我现在不是命还在么。”

石安歌看向陆离,一双漆黑的眼看不清是什么情绪,或者说是否有情绪在里面。

姜绎心高兴道:“本就该如此,琬琰哥哥你可别再愧疚啦!陆离他都不在意。”陆离心道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当如何?

三人沉默的一息,几里内突然有阵阵清风送来。接着就是满天的艳红海棠花,散着红光,朵朵抖擞,艳丽无双,竟可媲美天上滚红妖月。人望之只恨无香。

本来赤目呻吟的士兵突然安静下来,双目逐渐回黑,看来灵台已开始恢复清明。

“这是海棠花?也是气之象?”陆离问道。

姜绎心和温琬琰点点头。陆离再次震惊。

一名身着蓝袍与陆离年龄差不多的俊朗少年郎踩着一朵三尺大小的艳红海棠而来,身后站着一名灰衣人。

陆离问道:“这是谁,怎的这般厉害?”

姜绎心望了望温琬琰和石安歌。

片刻后,温琬琰轻声道:“已故康乐大将军的遗孤——陆黎,黎明的‘黎’。”

陆离惊讶:“差点以为是与我同名同姓,没想到竟能见到大将军的遗孤,还差点与他同名同姓!”陆离有点激动。

姜绎心道:“呵、呵,还真是呀!”

说着温琬琰却问道:“我们还要赶往下一个地方,你还可以吗?”

陆离道:“我是没问题,可我还有两个朋友就晕在不远处,我跟你们走了,他们怎么办?而且我叫她来只是为了寻求个帮助,保我朋友无虞,并无打算跟你们一道,毕竟我修为摆在那,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反倒是添乱罢了。”

石安歌接道:“我们三人还有急事要忙,顾及不到你,只能你跟着我们。”

原是石安歌今早来疗伤院找过陆离,与他玉牌通了讯,跟他说遇到困难就传讯给她,她加持了通讯距离,只要还在绿城就能通知到她。

陆离道:“可我不能丢下我朋友不管哇!”

姜绎心斟酌道:“要不我留下保护他们三人?”

温琬琰忙道:“不可,即使你拥有血红玉镯,可前有黄沙蛇吸食神灵之气,你的修为跟陆离差不多,我怎能让你冒险?”

陆离不知道该怎么接。

石安歌道:“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就御蛊为他们再塑一层保护罩。我们时间不多,师父过来之前,我们必须把北城的士兵们恢复过来。你需快些决定。”

陆离想他自己一个人是铁定护不住他们两个,放进砖楼里谁知那些士兵不会异变而倒戈相向?况且杜若姐还不知道如何呢,他必须得去看看。想到此,他点头答应。

待石安歌设置完保护罩,那边的艳红海棠还在空中散着红光。

陆离道:“不跟那个蓝袍少年一起?”

温琬琰道:“我们自有分工。”

于是四人踏着翠叶往北城里去了。

几里一停,翠叶出,箫声起,后海棠花开。

第五十六章 骨脉筋肉成无妄

一路上陆离看到不停有黄沙蛇从地下涌出,忍不住问一边已经停止御箫的温琬琰:“这么多的黄沙蛇,像是无穷无尽,到底是从哪来的?”

温琬琰想了想道:“我也不知,只知道他们在混乱时代就已经存在。最近一次动乱是在十七年前,不过它们连缓冲区都还没越过,他们的首领就被大将军封印了。所以绿城的百姓几乎没有见过黄沙蛇,所以才会这么惊慌无措。”

陆离心道这大将军真是勇猛无双啊!不仅国家之间的战争说平就平,连这么狂暴的黄沙蛇首领都可以直接封印掉。他感叹出声:“这才是大丈夫大英雄所为!”

温琬琰温和笑了笑道:“只可惜天妒英才,不然我们人灵何至于被欺负得这么狼狈。”

远处的姜绎心与石安歌突然加快了速度。

两人赶忙也跟上去。

陆离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抬头望了望天,红月快当中,子时将至。

两人追上去问道:“怎么回事?”

姜绎心道:“不知为何北城尽头黄沙蛇的数量剧增,简直是在成倍增加!”

此时一只道闪电飞过,竟直线往石安歌击去!

陆离想上去,却看到温琬琰一动也不动,只是紧紧皱着眉。

这是怎么了?

前边石安歌肩膀上的闪电像是一只鹰,还未待陆离看清楚,闪电就已消失不见。

石安歌道:“师父叫我们稍安毋躁,先去保护砖楼里的百姓。”说着就降下碎叶,陆离跳下去,就看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碎石堆里窜来窜去,紧追的黄沙蛇无可奈何,急得卷起巨尾狂扫碎石。

石安歌飞出一片翠叶往黄沙蛇七寸,温琬琰吹起玉箫。那黄沙蛇还待往右躲避碎叶,姜绎心抽出腰间的红鞭抽去。那黄沙蛇被箫声迷惑的动作迟钝了一息,再有红鞭挡它去路,正正被翠叶割开七寸。

要不是眼前情况危急,陆离都想为他们紧密的配合振臂高呼。

四人下地来,满脸泥土的小男孩爬出碎石向四人道谢:“谢谢哥哥姐姐,小庚儿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们!”说的话倒是像个大人。

姜绎心走近他道:“你怎么不在砖楼里呆着,跑外面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吗?”

小庚儿哽咽起来:“砖楼、砖楼被毁掉了,里、里面的人都被吃了!阿爹,爹也被吃了!为了掩护我逃出来!呜哇!阿爹!”

陆离想杜若应该不在这么北,应该会没事的。

姜绎心上前抱住了他,安慰道:“别沮丧,还有千千万万的士兵会保护你们。你的阿爹只是气归大地,他其实还在你身边。”

小庚儿蓦然睁大了眼睛。后想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遂抽抽咽咽起来。

由陆离在一旁护着小庚儿,其他三人开始绞杀黄沙蛇。

不一会儿蓝袍少年和他身边的灰衣人就到了,却没有了漫天的海棠。

蓝袍少年以海棠花击杀,他身边的灰衣人只在他有危险时出手救一下,其余时间只直直负手而站,黄沙蛇却不敢冒犯他。

一刻钟后又有狼嚎响起,陆离看着一匹匹气势磅礴的狼疾奔而来,还有穿着跟石安歌差不多的异族人。再后面是数不清的黑衣将士,最最后竟然是一条滔天巨蛟!

陆离震惊的眼睛都不敢眨一眨,生怕错过什么。

一旁的小庚儿呼呼喘气。

瞬时间在地面的黄沙蛇就被控制下来,就连地下还未出来的也被狼群给吼出来。

陆离看得很是解气。

石安歌走到他旁边,有异族人走上前禀报:“少主,绿城的所有的黄沙蛇都已被控制住!百姓正在撤离到几乎已没有黄沙蛇的南城去。”

石安歌道:“好,你叫他们守好,警戒也不可减弱,一切命令以眼前为准。”

“是!”禀报的族人退下,那边的温琬琰也听完将领禀报,走过来,表情大为轻松。

他道:“照这么下去,绿城收复可望,只是可惜死了那么多百姓,等父皇把最后的援军派来一定要好好助他们重建家园。”他放眼望着四下的断壁残垣,其中还有着零碎的干枯手脚头颅和内脏肠子。

石安歌却轻轻皱起眉头,仰头望着已居中的滚红圆月,道:“事情恐没那么简单。”

她突然急问道:“师父和你伯父在哪?”

温琬琰疑惑道:“他们自是在南城那边安抚百姓。你看。”他拿着一块比一般玉牌小上几寸的椭圆玉牌给她看,上道:无碍。

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大喊一声:“狼叔!”

一阵风卷过,石安歌直接就跳上狼背,白狼一个就势转弯呼啸而去。

“哎!这是怎么回事?”走近的姜绎心疑惑道。

“我也不清楚。”温琬琰道,“绎心,你在这看着,出事了传讯给我姐姐,她就在北城中。我跟过去看看。”

姜绎心点头应下来。

陆离也满心疑惑,想着那石安歌也救了他好几次,能帮上忙他还是想帮一下。忙道:“我跟你去!”

温琬琰深深看了一眼他后点了点头。叫过一名通讯兵御出气之象送他们去南城。

黄色的雄鹰展开翅膀,托着两人在红色世界里驰骋。

南北城交界处。

裴悯对着一边的陆池霧道:“老头子以为你会跟着陆黎保护他,没想到却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老头子很是感激。”

陆池霧依旧一脸郁色道:“我还算对沙蚺有所了解,他们只会先对强者下手,对于普通人灵是没有任何兴趣可言。”

“倒难为你了。”裴悯道,“老头子一直在猜想着他的后招到底是什么。可单是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不值得。”

“您曾获得过父祖之子以神灵之气相救,就这还不够他们疯狂?”

“池霧,你可听说过无妄之墙?”

听到这话的陆池霧神色变了变:“曾经在上古古籍里窥得些许。以七阶及以上气神贡献己身,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墙。”

裴悯接道:“贡献者气消神灭,世上再寻不到一丝他的气韵。”

陆池霧震惊得看了他一眼,刚想张嘴,裴悯又道:“不知老头子是否有这个资格和运气。”

“裴爷……”

“好了,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罢。”裴悯仰头望着当空红月,“到底是什么招数?”

他低头,迷蒙的眼里映照着眼前的一幕:人,树木,花草,建筑……还有土地,都变得灰暗了下来,里面的一切都静止不动了,整个世界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的按钮。

这暗色以一种人眼不可及的速度蔓延开来,突然裴悯把陆池霧击飞往后去!他自己则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一堵几百丈高的透明气墙化开去,把暗色挡在南城与北城的交界处。一抹青色身影出现在灰色南城上空。

“师父!”一声恐叫声划破夜空,远远荡开来,久久不散。

当空红月开始褪下红衣,由南及北,洁白再次铺满大地。南城却是灰白,与北城的洁白截然不同。

当陆离来到石安歌旁边,只见她安安静静跪伏在地上,毫无动静。

温琬琰颤抖开口:“裴太爷爷……”

突然一阵狼啸凭空传来,除了人灵外所有的生灵都颤抖着趴伏在地,各样各式的呜咽响彻绿城。

一双紧闭的眼睛在半空中慢慢凝出。

第五十七章 安歌进阶紫狼出

那该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阖上的眼皮微微鼓起,眼梢狭长,淡淡的紫色与洁白的月色融合,安详而平静。就这样显现在月亮的对面,百丈透明气墙上,足足占据了几十丈,供着下面的万灵仰望。

所有的一切呜咽悲鸣停止下来,好像在等待着号令。

陆黎身边的灰衣人看到此景象,露出了讶然的表情,却被他习惯性地掩盖下去。

百丈气墙上的青衣人抖了抖,双眼里布满恐惧。“紫狼帝还有承灵人不奇怪,可怎么还有几缕帝神的气息散出……怪哉……”他喃喃自语,脸上清愁更深。

被裴悯击飞后退几里的陆池霧震惊地看着那双阖上的眼睛,透过它好像又看见了那些荒芜的岁月,一群拿着所谓大义来为难一个三岁多小女孩儿的高阶者们,做出那些荒唐的所谓大义之事。

陆池霧无端叹了口气,右眉尖的疤痕竖立起来。

陆离看着跪伏在地的石安歌,看着她瘦削的肩膀,一身布满灰尘褶皱的蓝衣,突然很想就此离去——他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她,她应该永远是冷静沉着的,不会表露任何情绪出来。可是他舍不得,于是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天上的双眼四周开始有气流波动,从眼睛开始,鼻子额头,三角耳,尖下巴……

原来这是一只狼,一只紫毛狼。她就这样阖眼蹲坐着,不动如山。下面的狼群都压低身体,尾巴夹在双腿中间,轻轻战粟着,又不敢呜咽出声。

石安歌的肩膀动了动,然后在这万籁俱寂中缓缓直起了上身,缓慢而坚定。她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紫狼。陆离看见她沾满泥土的下巴尖处凝着一滴晶莹的泪,在月光下,像水晶一样。

当石安歌对上紫狼阖上的双眼时,那紫狼就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紫色眼珠,像琉璃一样冰冷淡漠,下面的所有的生灵全部敬畏得低下了头。

陆离看见石安歌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地抬手结起繁复的手势,双唇微微开合着,一双眼睛依旧对着紫狼。

安静的一刻钟后,石安歌的手势逐渐慢下来,脑门布满细汗。

即将停止的一霎那,陆池霧突然冲了上来,喊道:“不可!你是她的承灵人,怎可能让她替你师父成为无妄之墙!不仅不会成功,你也会被反噬而死!”

石安歌依旧我行我素,手势停下的那一刻,紫狼仰头对着圆月嚎叫,一时之间地下所有的狼全部对月而嚎,释放着压抑已久的惊嚎,此起彼伏,好不壮观。

石安歌吐了一口心头血出来,痛苦地趴伏在地。

陆离赶忙半跪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竟然想让那上古神灵代替裴太爷爷化无妄之墙!这怎么使得!”一身蓝袍的陆黎走近蹲下,神色震惊。身后灰衣人一言不发。

陆离突然看见石安歌的头发枯黄下去,不可置信喊道:“石安歌!”

“哎呦,本来以为我跑到这边来想与黄沙蛇聊聊天,看看能不能恢复一下缺失的部分记忆,怎的又让我看这人间惨剧。”一把慵懒的声音慢悠悠传来。陆离看见一个穿着灰白道袍的青年踏踏拉拉地走近,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努力想了想愣是没想起来。

“你是?”蓝袍陆黎问道,“守朴古神!”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震惊看向来人。

石安歌兀的起身,抬头望着来人的眼里有光芒闪过。

“低调低调!”被称为守朴古神的青年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哪是什么神啊神的,倒霉悲催的,我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你见过有做的这么憋屈的神吗?”

陆黎沉默。

石安歌沙哑的声音响起:“您的办法是如何?”

守朴叹了口气:“方法是有,不过得看我的老朋友愿不愿意出手?”

“帮可以,你有什么可予我?”众人寻声抬眼望去,说话的却是从不言语,一如亘古古石沉默站在蓝袍陆黎身后的灰衣人。

守朴不乐意道:“你们这系的人恁的斤斤计较,小气的很!举手之劳都要回报,就不能模仿一下我家主人那般大公无私!”

灰衣人听到这话也不恼,只平静看着守朴。

“行吧,若有机会我主人醒来,我自叫他老人家来见见你家小主,可行?”守朴卖主卖的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灰衣人点了点头后,看了一眼陆黎,就飞身起来。飞到半空发现守朴没跟上,立在半空静静地看着守朴。

“你再怎么看下去,我也飞不了,我要能飞,早回家去了。”守朴无奈道。

片刻后,陆离看着两人飞向百丈气墙,恍然大悟:原来是两年前在山楂树下遇到的守朴大哥!难怪这般眼熟!

一边依旧跪着的石安歌眼睛紧追着飞走两人的身影,枯黄的发丝轻轻飘起。

只见两人飞到紫狼面前停住。

由于石安歌石是承灵人,神识共通,可以听到二人的交谈。

那守朴觑向紫狼道:“我好像对她有点印象,黑隐你记得她吗?”

灰衣人黑隐无波无澜回道:“我家小主人庆五百岁生辰的庆生会上,你代替你家鸿蒙帝圣出席。看见她安安静静端坐在一旁,兴起灌了她几杯烈酒,让她露了原形。追你追到了长白神山上,打了几天几夜。”

守朴心虚道:“幸亏她现在只是遗留下来的神灵之气,否则以我现在这个怂样,不死也半伤。”

灰衣人不置可否。

“小姑娘,听够了就把你的气之象收起来罢。”守朴对着紫狼道,不消一会,震慑万灵的巨大紫狼就消失不见了。

“嘿,小青蛇儿,过来一下,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守朴双手后负,笑着对墙头上青影说话。

那沙蚺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周身愁云已散,神色坚毅,他定定开口道:“裴悯是心甘情愿化为气之墙,我也吸不走他所化气墙里的神灵之气。”

“蟠虺,你还是老样子,这次吸食了大半个绿城的地灵之气,够你等到被灭的那天了。”黑隐一脸的严肃认真。

“哈哈!你们能把我灭掉早灭了,还能留我祸害人间!”“沙蚺”大笑着。

黑隐直接飞上前,那“沙蚺”却在慢慢变透明:“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至多还有十年,好好交代身后事去罢!越挣扎只会显得你们更可笑!”

二人沉默不语。

片刻后,守朴收起手中的羊皮书,黑隐手上繁复手势不断,念着守朴说与他的口诀:“大道无形,有无相生,生死相依,万物有灵,聚!”

百丈透明气墙白光一晃,地下所有人俱被刺的闭上眼睛。再抬眼时气墙已慢慢实质化,成了一道坚硬厚实的灰墙。

待两人落将下来,枯黄头发已变回黑色的石安歌忙问道:“如何?师父他……”

守朴不知道怎么开口,用手戳戳黑隐:“你讲罢。”

黑隐即道:“石墙已成,是否能聚灵而生,且看造化。”

石安歌的眼睛灰暗下去。

温琬琰跪落下地,悲恸大哭。在场的所有人都跪倒在地,神色悲痛。

抽噎细哭者,嚎啕大哭者,睁眼流泪者,掩面痛哭者皆有。

试问悲情至处,何能抑之?

洁白月光温柔似水,那个悲悯苍生的老人已是一堵守护之墙。

陆离心中一滞,后知后觉明白那个见面就夸他长得真俊,慈眉善目的老人可能真的不在了。

第五十八章 今夕何夕萧瑟处

东边天空撕裂一弧橙黄,温灵玉看着依旧一言不发跪着的石安歌。

等她安抚好北城百姓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个情境。

“那沙蚺真是用的好一招声东击西!先是把南城的防御打得半死不活,再遣出大量的黄沙蛇出击北城,让所有人都以为主战场已经转移到北城来,大批的将士被派往北城,百姓差不多都被护送回南城保护。这斯却来了个出其不意,把整个南城的地灵之气给吞噬掉!可怜里面的生灵一个不剩,全部枉死!花枯草萎!”贺鸿达咬牙切齿道。站在他边上的沈坚表情悲愤,紧绷着牙床。

温灵玉叹了口气,走上前,在石安歌面前蹲下,语气温柔道:“安歌,你太累了,需要休息。裴太爷爷他一生为百姓为大道奔波劳碌,未来几何难两说,这样未尝不是他最后最好的归宿?”

气氛沉默一息后,石安歌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灵玉姐,我明白,生死有命,各有其归。我只是想为师父再尽最后的孝道。”

听到她这话,温灵玉心头大石落下。望了一眼陆离,起身向他走去。

“陆离小兄弟,真是不好意思,没调查清楚,就把你带来这里,差点让你无辜命丧于此。”温灵玉歉意道。

要是一天前的陆离,肯定会趁此机会刨根问底。可现在他没那个兴致,他假装不在意道:“没事,你不必过多感到愧疚。”

“有朝一日若你到坤灵国来,我温氏定待你为座上宾。”温灵玉郑重道。

“好说好说,有机会先。”陆离回道。

满眼泪痕的姜绎心带着哭腔道:“以前裴太爷爷跟我说过要多多照顾陆离你,你放心以后你来草原玩,我一定叫阿爹给你戴蓝哈达,吃手把肉,借我的飞雪给你骑!”

陆离无奈道:“行,有机会先。”心里却在苦笑,裴悯老人嘱咐你们照顾的正主叫陆黎,黎明的“黎”,不是别离的“离”。这小姑娘伤心得哭傻了。

他方才与那个一身蓝袍的陆黎打过照面,发现他们的确长得有几分相像,不过他长得比较糙,那个陆黎长得比较灵秀。

他也就明白为何温家姐弟千里迢迢费力把他蒙来这里,也就能解释送到他们陆院长小院的那张画像为何能把他们院长引到这里来。——不过是搞了个乌龙,他一个山坳里出来的少年,资质平平,怎么可能会是名震天下,一身正气的康乐大将军之遗孤?

温琬琰几人又在寂静灰墙前拜了几拜,起步离开。

毕竟绿城元气大伤,天亮后还有一篓筐的安抚整顿要做,剩下的黄沙蛇还要除尽,各州来的援军还要整肃。

悲伤总是不能留太久,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一边哈欠连天的守朴对着离去的黑隐背影道:“黑隐,有空一起喝茶呀!随便帮我一帮,送我回家!”

黑隐只留给他一个坚定离去的背影。

“嘿,这人,真是多年冥顽不化,一直是这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真是让人头疼哟!”守朴抓了抓他翻飞的凌乱头发。

陆离赶忙走近道:“守朴大哥,你要回家,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咦?是你啊,山楂小弟!”守朴兴奋道,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道,“你恐怕不行,我家有很多恶犬,会伤了你。而且现在还不到时候。”

陆离干笑了两声:“那守朴大哥你有何打算?继续游荡?”

守朴并不急着回答,背过身跨开步,头也不回向他扬起右手挥舞着。慵懒的声音传来:“天地即是我的归宿,山川河流即是我的游乐园,四季即是我的衣裳。山楂小弟,我们缘分未尽,会再见的。”

陆离苦笑着目送他离去,心道这守朴大哥真是豁达潇洒,活的那么神秘,又那么自我。

陆池霧也走了。

陆离愣站了一会后,走到石安歌边上,斟酌开口道:“安歌姑娘,我……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明白你现在心情悲痛难抑,毕竟是你师父,又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哎,我也不懂说些什么。你节哀罢。”

石安歌的眼睛不离灰墙,低沉开口道:“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奈何陆离靠的不是很近,只看见她双唇翕动,听不清楚她讲了些什么。

他忙问:“什么?”

这回陆离听清楚她说的了,她说的是:“你也给他磕几个头罢。”

“嗯,好。”陆离跪下,踏踏实实磕了几个头。

“去找你朋友罢,我心里有数。”

“嗯,好。”

陆离转身离开。石安歌依旧直挺挺跪着,背影如松,眼神清澈。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朝阳依旧如昨日般灿烂光辉。

可绿城却大不如昔:一片废墟里,瘸瘸拐拐的老者赤着双脚,衣衫褴褛,双目无神,嘴巴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满头大汗的中年汉子徒劳地挖着倒塌的碎石,直挖得手指甲翻飞;幸存的人在抱头痛哭,眼泪鼻涕作一堆;不见双亲的小孩儿号啕大哭,哭的气都要背过去,却哭不见爹娘……

士兵们或是在御气探索碎石块下有没有幸存者,或是在协助医护人员担送伤员,或者御出气之象把黄沙蛇的残骸聚到一起,让火属性气师炼化烧毁,预防瘟疫。

那些本开在砖楼阳台上五颜六色的花儿,欣欣向荣的草儿,还有那木架上还在抽枝散叶的葡萄藤儿,全都没了生气。

一片葳蕤变成满地枯黄,满目疮痍,满城萧瑟。

杜若正在给受了外伤的百姓包扎,木属性、火属性的气师在一旁协助。陆离则给她递送用具药品。

“你是说莺莺跟舒志被你敲晕后,到现在还没醒来?你小子下手可够重的啊!舒志皮糙肉厚的说得过去,但人莺莺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也下这么重手,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你!还有你确定当时仅凭你们学院那块小小的玉牌可以挡住黄沙蛇?”杜若坐下喝水歇息的间当也不忘对陆离进行“谆谆教诲”。

陆离被她说得有点惭愧,脸上有点过意不去,闷声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想那么多,完全是凭着脑中所想来行事。现在想来是有些莽撞了。”

杜若道:“你还小,还有机会犯错误改正,记住以后行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嗯,我知道了!”陆离郑重道。

“好了,我要继续我的工作,你该干嘛干嘛去!”

陆离站了起来,仿佛又听见久违的五轮玄晶车运作的声响,他摇了摇头,笑自己最近怎么老是出现幻觉。

却听见有士兵说道:“坤灵国的各州援军和方與国的中央军到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杀到黄沙蛇老巢去?”

第五十九章 十五年头悔不改

陆离正凝神听着对话,突然那讲话的两人噤了声。

抬眼望去,见他们都看向一个方向。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看见温家姐弟均着一身白衣,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一个丰神俊朗,一个仪态万方。两人一扫昨夜的愁容,步伐稳重,面容严肃。

陆离现在所在的位置位于无妄之墙附近。由于瞭望塔位于南北城交界处的居民区边缘,所以受伤的民众和大部分的将士援军都暂住在这里,等待发号施令。

高大巍峨的无妄之墙成了遭受大难的人们的慰籍,短时间之内他们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灾祸了。

再回到温家姐弟,只见他们二人走到瞭望塔门前,笔直站定,又是一派风姿绰约,英姿飒爽。引来众人好奇的目光。

一刻钟过后,一辆白色的玄晶车驰骋而来,稳稳当当停在二人面前。

两姐弟赶紧跪下。两手平伸在身前,朗声道:“孙儿灵玉(琬琰)恭请皇祖父!”

有御车的人下车走到车厢边上拉开了车门。里面坐着一人。

由于离得远,车厢的光线又暗,陆离瞧不见里面情形。

有威严声传出:“灵玉琬琰,现是非常时期,无须多虚礼,起身罢。”

“谢皇祖父!”两姐弟起身。

御车人把木梯架好,车上人就走下来。

只见他年近花甲,须发染白,脸上皮肤却一点儿老也不显,若忽略他的白发,可当是个风华正茂的中年人。一身交襟白衣穿着他身上本该是潇洒飘逸,可他浓重的眉眼和紧抿的嘴硬生生透出一股子威严来。

两姐弟赶忙起身去扶,却被摆手拒绝。

陆离凭着自己一向不错的眼力打量他,发现这位白发老者竟然与他们陆山长的相貌有着六七分相似!

这边顺着往后看又是绵绵不绝的五轮玄晶车,在太阳底下宛若一条匍匐于地的黑蜈蚣。

陆离咂舌,温家姐弟果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孙,就那周身的气派也不是平民百姓家能养出来的。

突然他又想到姜绎心,这姑娘昨晚还说如果他去草原会好好招待他,看来也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这边往心里想着,那边又有一辆相对比较朴素的五轮木气车停下,身着黑色圆领长袍的御车人打开侧车门,一名儒雅书生打扮,面相柔和的中年人下车来。

待温家姐弟认出这是谁时,赶忙上前行礼,还待开口问安,那中年人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再上前向白发老者做了个揖,作招呼道:“温伯父。”

“早知你来,我也就不奔波这一趟,有个主持的人就好,人多了事端也多。”这白发老者虽是带着笑容讲的话,可周身的威严气度一分也不减。

“您老德高望重,我们这些后生怎敢自持。再者这般灾难,心里有人民百姓的,不能及时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也该来安抚一下。据说您的大儿子也在这边,温家真是仁义之后,三代人俱来前线,姜某实是汗颜!”中年人说着竟抹了抹眼泪。

自中年人讲到“大儿子”三个字眼始,白发老者的脸色不着痕迹地沉了下来。

“你家也不赖,连外孙子都来了。”温容似是说得漫不经心。

一直带笑的姜槐却变了脸:“让温伯父取笑了。只是是不是都两说,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温家姐弟俩已然是周身冒冷汗,温灵玉赶紧说道:“还是到瞭望塔里说去。”

“先去看看裴叔。”此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下来。

白发老者跨开步子走向石安歌跪向的无妄之墙。

温家姐弟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的无措与疑惑。

石安歌依旧笔直跪在那里,纹丝不动。烈日当空,她却浑然不觉,平静地看着无妄之墙。

四人走到她旁边,她也是浑似不觉。

白发老者撩开白袍,跪在坚硬的土地上,后面的姜槐也跪了下来。

二人磕了三个响头,石安歌依旧目不转睛。

温容看着面前了无生气的无妄之墙,想起在他还很小的时候。

他生来性格刚硬,总是忤逆他父亲,屡屡触犯他父亲的禁忌,又总爱结交些不入流的朋友,做尽些纨绔事,败尽天家威严。

父亲很忙,忙些什么他也不清楚。他很少见到父亲,一见必是争吵不休,很是不讨父亲的喜欢。经常被他父亲打得几天几夜站不起来,无法正常修炼。

也就只有裴叔替他求情,替他疗伤,教他如何做人做事,在他遇到修炼瓶颈时为他开导,为他御阵。

十三岁那年他又惹怒了父亲,父亲打得他浑身是伤,衣服都被打得变成了布条,又罚他关在黑房里一个月。

那一个月可真难熬啊!四周黑麻麻的,伸手不见五指,都是些蛇虫鼠蚁爬来爬去,还有慎人的细碎声音在各个角落里传出。

他才刚学会修炼不久,什么技法都还不会,又饿又冷,身上还发起烧来,烧的他不知今夕何夕。

生平第一次真实察觉到死亡的恐惧。远在千里的裴叔得到消息,赶忙回来,衣不解带照顾了他几个通宵,他的命才算保住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一个人要彻底改变是件很困难的事,再加上他早已是习惯性与父亲对着干,这件事过后他依旧是父亲眼中不成器之人。

随着年岁增长,明白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才算是拾回些天家的威严气度。

裴叔功不可没,他私心里把他当做亲父亲。

温家这一代的嫡系就他一个皇子,父亲临终前还是把皇位传给了他。

当时的父亲已经是气若游丝,眼睛都睁不开了,说话十分地费劲。可却一直说个不停,仿佛要把生前没说的一次性补个够。

淡淡的隔音罩里,父亲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一个颠覆他认知的秘密。

他知道为何父亲为何总是这么忙碌,为何这么早就不在了。

原来他也只是只苍天捉弄的蝼蚁,不,所有人都是。

可他却偏偏不认这命运!

当时的他身居高位,野心勃勃,想立万世之功,在史书上留下浓厚的一笔——他要把脚下这块分裂多年的大地统一起来!

即使命运残酷,他也要抗争一把!他想给不服命运的人们一个新生!

二十年前的旻风之变,他本来是想借着其他势力真的把方與国吞了,奈何凭空杀出个陆子陵来,他的计划失败。

他想完全让森林部族人归顺,可偏偏出了个万灵敬畏的紫狼帝承灵人,他的耳边都是温家要效仿先贤让位于贤的话语。

于是就有了十五年前的迫害之事。如果没有发生十五年前他参与的那些荒唐事,他与裴叔该还是好商好量,和乐融融的。

裴叔恨铁不成钢,第一次在他面前起了怒火:“你可知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地域里有多少人在抛头颅洒热血护着你和你的百姓?你可明白他们死后连个名字也不能留下?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呐!你却在用他们用命换来的安宁做些见不得人,伤天害理的事来!你父亲说你生性冷血难教诲,我!唉……”说出这话的裴叔眼里是一种他不能理解的悲苍。

旻风之变后他把皇位传于大皇子温池霧,一个月后新帝失踪,二皇子温庸德继位。

温容看了看旁若无人的石安歌,年近花甲他依旧固执觉得当年自己没做错。

他父亲评价他评价得没错,他生性冷血自私。

第六十章 琬琰解说三时代

温容站起来,说道:“裴叔,您且安歇,小容一定要用沙蚺的蛇头祭您。”说完走向瞭望塔,那里已有三军军长,草原部落领头人,各州援军领头人等在等候。而石安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温琬琰看了一眼石安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有族人上前问候:“少主,坤灵太皇要召开会议商讨后续事宜,那我部该派谁出会议?”

石安歌沙哑的嗓音响起:“派金玉去。”

金玉,石安歌的堂兄,年方二十又二,四阶气师。为人稳重,敦厚忠实。此次战役其所领的五百族人击杀中阶黄沙蛇千余条。

“属下这就去告知他。”族人领了命就大步离去。

陆离看见没有什么事发生,也就离开了。

是夜,瞭望塔一层大厅灯火通明。

陆离走去已经坍塌的疗伤楼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床被,好给疗伤的士兵盖上,毕竟沙漠的夜晚还是很冰凉慎人的,他们又暂且不能运气护体,可不能因此伤上加寒。

经过瞭望塔时,他的心脏蓦的加速剧烈跳了几跳——一白衣人无声无息地背站在大厅门旁边的栏杆前,寂静黑夜中的一抹白,果然够惊悚!绿城惨死那么多百姓,陆离恐为那是残留的怨气,稳了稳心神,打算就此离去,谁知那白衣人悠悠转过身来!

陆离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白衣人开口道:“陆离?你在这作甚?”

熟悉的温文尔雅之音,陆离的心定了下来,一直沉重的心忽的想开起玩笑来。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来:“嘿,我这不是来这里幽会你嘛!可不能枉费了你一身白衣站在这里,你说是吧?”

温琬琰品了品陆离话中意思,明白过来,歉笑道:“倒是吓到你了。”

陆离却道:“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温琬琰怔住,疑惑道:“但问无妨。”

陆离露出笑容:“我猜你和你姐温灵玉,还有今天那个鹤发童颜的阿爷都是一家人,你们三人都穿着白衣。据我所知方與国之南为坤灵,在位之人正是与你同姓……”陆离故意话说一半留一半。

温琬琰回道:“正是坤灵国温氏后人。”

陆离又问:“你是坤灵当朝陛下的儿子?”

温琬琰回道:“正是。”

陆离加快语速:“是了,坤灵温氏向来一身白衣,以示心净身清。那么问题来了,为何你大伯不穿白衣?”

温琬琰这回却没急着接下去,他望了一眼陆离道:“陆离你在套我话。”

陆离暗叹皇室中人果然是人精。

他被当众揭穿也不脸红,笑道:“是啊,不过好像失败了。”

温琬琰依旧温声道:“陆离你有时候真是跟我一个已逝的长辈好相似,性格语气都像。”

陆离道:“不就是长得跟大将军像了点,至于吗?里面不是还有个更像的,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没得机会来这一趟。”

温琬琰又起歉意,刚想开口。陆离截他的话头:“又是不好意思就算了。”

此话一出,气氛沉默下来。

陆离索性坐在栏杆边,神色肃然道:“那个老人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温琬琰也跟着坐下,望向夜空,怅然道:“守朴古神跟灰衣人黑隐的意思大概是看造化,毕竟在不放弃的前提下,一切皆有可能。我知道安歌是绝对不会放弃。”

陆离已经从他人口中得知神秘洒脱的守朴大哥是古神,却不知道‘古‘到多少年前,不过他在意的点却不在此。他故作奇道:“也是了,安歌姑娘跟她师父深厚的感情连我一个外人都察觉的出来。可我虽然只接触过一次她师父,但也并没看见过她师父使用过那诡异的蛊术,难道这是她自学而来?还有好像她今年十七岁都不到吧,竟然晋到了四阶,再者你们好像、怎么说呢……都很害怕她的气之象?就是昨夜的紫狼。”

温琬琰看了一眼他,犹豫了一下道:“安歌很多本事都是她自学而来的,之所以拜裴太爷爷为师不过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迫害……”

陆离听到‘迫害‘二字,心惊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温琬琰有点不愿意再讲下去,但想着他已对不住陆离,再不为他解惑,恐良心难安。他艰难地挑些能讲的讲给他听:“你可知道神灵时代?”

陆离点头道:“大概距今九千年,是个气神遍地的时代,所以后世称其称为神灵时代。”这些是陆离在学校藏书阁里的古籍看到的。

温琬琰道:“此‘气神‘非彼‘神灵‘,那时候是没有所谓‘气神‘,或者说是不分阶。因着那时候的大地灵气充裕,生灵皆拥有气,那是个百花齐放,齐声高歌的时代,部落与部落之间和平相处,皆有往来。每个部落的族长被冠以帝、神和帝神的称号,而安歌的气之象——紫狼帝就是狼部落的族长。后来混乱时代来临,众神几乎全部消弭,再到我们这个文明时代帝神已然绝迹。拥有帝神气之象的炼气者被称为承灵人,对于那些远古时代的神我们都抱以敬畏之心。有些人害怕安歌的力量太过于强大,招拢不得,就出阴谋诡计想置她于死地。”

陆离听他讲着,又想起了三年前云川城的气验大典上神乐场中的测验,那时候他所看到的恐怕就是神灵时代和混乱时代的一角天地。再听他讲到石安歌被人陷害,心里面无来由的空了几下,不知是同情还是什么别的其它原因充斥在里面。

温琬琰续道:“安歌出生之时大概也如昨夜一般,万灵伏拜,狼嚎四起,天降异象。”说到这,他突然疑惑那几年安歌总是周身伤痕累累,会不会跟他身边的人有关?震惊于自己这个念头,他赶紧压了下去。

陆离道:“难怪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了。”顿了顿像是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便转移了话题道:“今晚这会议是在商量些什么?你也不能参与进去?”

温琬琰回道:“大抵是进攻绝地沙漠罢,如果是我父皇来肯定是重建绿城,修养生息,但我皇祖父来了,情况就不定了。”

陆离脑海中显现出他皇祖父的面容来,竟然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

两人并排坐着,一会沉默,一会又聊些不相关的事物,都没有再提起石安歌和裴悯。

半个时辰后陆离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赶紧道别,且拒绝的温琬琰提出的帮助,匆匆离去。

第六十一章 一仇血恨再还击

第二天朝阳未起,艳霞正灿时,宽阔的瞭望塔里,炊烟袅袅,人声微嚷,死气沉沉的绿城北城终是有了一丝活气。

陆离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完,吃完早饭抬步去找杜若,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却看见被他下重手砍晕过去后,昏睡了一天一夜的方舒志正在活力四射地四处跑腿:扶伤员,搬杂物,扫庭台,换纱布……忙的不亦乐乎。

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闲不住的勤快!一醒来就跑来跑去。陆离笑叹,下楼去给他打个招呼。

“舒志,你脖子没事了吧?”陆离从方舒志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背。

方舒志脑中黄沙蛇留下的恐惧还未消散,平白无故被拍了一下后背,一下子就炸毛起来,黑气涌出,一回身,右手一团气波砸向陆离面门!陆离经过多次在黄沙蛇毒牙下逃生,自是不怕他这简简单单的攻击,御气护于右手掌,轻轻一格就把他的气团挡住,照着原路把它给送回去。

这时方舒志已经看清楚是陆离,正懊悔不已时,却见他轻轻松松格挡住,紧着的心卸了下来,收回了黑气团。喜道:“小陆哥,你反应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果然战场是最能提升修为的!”

陆离心道:你是没见过更快的,在他们眼里这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他笑道:“怎么就见你一人,莺莺呢?”

方舒志回道:“她不是跟杜若姐一个房间的吗?我也不知她现在在哪?”

听到他的回答,陆离赧然笑道:“我倒给忘了。”正说着,就听到一把清翠的声音响起:“陆离,早啊!”

陆离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红袍,脂白腮腻的姜绎俏生生立在那里,眼里微微有笑意。

陆离回她道:“早。”

方舒志也紧着道:“绎心姑娘,早、早上好哇!”早些日子姜绎心为了确认陆离的身份,曾与陆离同过一班,所以方舒志也认识她。

姜绎心有点惊讶道:“方舒志你怎么也到绿城来了?你的修为好像还没到三阶,竟然也被征来这里?方與国真是没有高阶的炼气者了,二阶的都来了!”停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的话语有些看不起他的意思,又赶紧补充道:“嗯……我是说按照规定二阶的炼气者是不能被派来这边的,来这只能是送死,这是各地都明令的。”

方舒志忸捏道:“我是偷偷来的,怕小陆哥孤身一人被掳到这里有生命危险。”

听到此回答,姜绎心称赞道:“不愧是陆离的好兄弟!有我们草原儿女的气魄!”

三人正说着,周围开始有一列列一排排的黑衣士兵走过。

方舒志奇道:“这是……难道是黄沙蛇又来袭击了?在哪?在哪?”他挥出两手掌,四处看去。

姜绎心好笑道:“你别草木皆兵,这是在前往点兵台点兵。”

陆离纳闷道:“不是昨天就已经点过了?怎么又点?”方舒志听到这也一脸好奇。

姜绎心道:“这跟上次不一样,上次是清点人数,这次是在择选士兵。”

方舒志挠着后脑勺不解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点出总人数,一个是选出能用的人。”姜绎心难得地有耐心。

“能用之人?”陆离更加不解,“高阶的士兵?”

“大概是吧,”姜绎心道,“我也不太清楚,欸,我得赶紧过去了,再见!”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

剩下两人无奈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个时辰后,又有穿着五色衣服的各州援军走向点兵台。方舒志耐不住好奇心,也跟着跑过去想一探究竟。

结果碰了一脸灰,灰溜溜回来道:“那些守门的也看得忒紧些,那么大的点兵台愣是没让我窥得一角!”

陆离道:“连声音也没听见?”

方舒志闷闷道:“没有。”

左右也关系不到他们,两人就继续听从瞭望塔里的人吩咐的指令,前往街道清理倒塌下来的碎石街道树之类的障碍物。一直忙到旁晚,陆离才得空去看一下徐莺莺,见她跟杜若两人忙的不可开交,也就没上前去打招呼。

第二天早上,昨天没完成的点兵继续。一队一队的人进进出出,陆离震惊得瞠目结舌:这到底有多少将士要点啊,整整进行了一天一夜!

陆离又去无妄之墙前,想看一下石安歌。

在这一天多时间里,有很多人,包括绿城居民、士兵将领,老人小孩、男人妇女等一一来到无妄之墙前哀哭追悼裴悯老人,或许杂含有对南城的不舍——自无妄之墙把南城紧紧包围在里面后,再也没有人能进去过,里面几何,再没人知晓。也许那成了一个灰色的独立世界,是裴悯舍生也要护住的灰色空间。

夕阳余晖下,石安歌依旧是一个人背挺腰直地跪在那里,她的神色被余晖明明白白照出来:平静安详,没有哀伤,没有悲恸,一如既往。陆离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愣愣站在三丈远处看她,心里在猜测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看着看着,石安歌的族人上前向她禀报着什么,只见她点了点头,族人就离开了。陆离想了想也离开了。

子夜,一轮明月还当空,只是已不如三天前那么滚圆,那是被咬了一角的残月。

树影重重,虫鸣人影动。

石安歌一直垂着的双手,曲起来,慢慢伏下身去。一个,两个,三个。她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扶着膝盖一点一点地站起来,缓慢却没有丝毫颤抖。待得完她全站起来时,闭上眼睛,缓解冲上脑门的眩晕。一阵阵青气显现,运气缓解膝盖的刺麻酸痛。整整三天两夜,她完全没有运气护体,就这么跪下去。

一刻钟后,她睁开了眼。狼叔来到。

“娜丹,要出发了。”狼叔与她进行心神交流。

“嗯,我刚刚感受了一下丹田的气,四阶与三阶果真是一道分水岭。”

“那我们族主你可还能控住?”

“我是天生的承灵人,况且她早已身陨,留在我体内的不过是她遗留在世的神灵之气。”

交流完,石安歌跳上狼背,一人一狼就这么驰骋而去。

绿城边缘的树林里,站着数不清的士兵,俱一脸严肃地等待发号施令。狼群的尾巴下垂着,眼神狠鸷,它们身边站着一名名森林部族人。

他们将再次进入到绝地沙漠,夺回人灵被践踏的尊严,为死去的战友一仇血恨,为无辜惨死的万灵讨一个公道!

温容看着眼前的英勇战士们,深沉威严。三军军长站在他的身后,严正肃穆。

一声狼嚎至,温容道了句:“出击!”

千军动,人影移,月始偏。

第六十二章 愿未至发染白霜

陆离睡醒过来时,天已大亮。

他这几天一直在忙活,帮着助那,几乎不得停歇,与杜若她们就没能说上几句话。可他明白他们的心里都是踏实的,能为百姓贡献自己的一分力,任谁的心里都是踏实的。

他站在栏杆边伸懒腰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不对劲在哪。等他看见方舒志跑过来时,他方觉出不对劲在哪:再没有列队的士兵走去点兵台了,放眼望去,再没能瞧见任何一个穿着黑色圆领长袍的士兵,所有的只是穿着五种颜色的对襟滚海棠花边直裾绸衣的各州援兵。

这是点完兵了,然后一夜之间回了各地?陆离在心里猜测。

“小陆哥,你觉不觉得瞭望塔今早有点安静,安静的有些慎人。”方舒志边说边抖了抖身体。

“黑衣圆领士兵一个也不见了,有也是伤兵。”陆离答道,“你可有看见姜绎心或者穿着白色衣服的年轻人?”

“没有。”方舒志如实回他,“我吃完早饭就过来了。”

“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好像所有的人都发现了不对劲,但也没有进行刨根问底。

陆离心头一惊,赶紧跑去无妄之墙前,果然少了一直跪着的石安歌。

陆离想,或许有一个人可以为他解惑。

他跑去草草勉强算重建起来的疗伤楼里。走进一间病房里,看见了身上依旧包着绷带的孟千钧正在用绸娟擦着他的卵形六孔陶埙。

绿城被黄沙蛇袭击的那一战中,孟千钧一人一斧击杀了十来条中低阶黄沙蛇,直战至援军来临,才耗尽气力,当场昏了过去,一直到昨晚才醒转过来,期间一直有一名女子衣不解带,带着泪水照顾他。

陆离昨晚刚好经过疗伤楼,看见他跟那个女子对坐着,就彼此静静地看着对方。一个眼里有隐忍着的不舍,一个眼里有着十分的心疼。

他刚想避开离去,就听到孟千钧沙哑的声音响起:“菲菲不哭了,走过那么多的杀戮,你该是坚强如铁。”

被叫菲菲的女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道:“嗯,我不哭,阿钧,你好好养伤,我这就走了。”说完她就走了出去,见到走道的陆离还挤出了个笑容给他。

回忆到此为止,陆离走进了病房里。

孟千钧看清楚是陆离后,说道:“没什么好招待的,白开水喝不?”

陆离不客气地坐在在他对面的木椅上,道:“喝。”

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白开水。

他把杯子放到嘴边却也不急着喝,低着眼看着杯中的水道:“他们是不是去绝地沙漠了?”

倒是孟千钧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是愣了愣才回他:“是的话,你又能作些什么?也跑过去?送死?”

陆离放下杯子道:“是你想跑过去罢。”

孟千钧闭了闭眼,不甘道:“我是很想跑过去,不管哪场战斗我都在她身边,这是唯一一次我不在。我这一身的伤去的话,也只能是拖累,战场上不能有拖累,这比敌人更可怕。”

陆离听了这话却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方道:“你不去,也许那个叫菲菲的女子更能放心。”

孟千钧却被他这话逗笑了:“你才十五岁,说出这话有点早熟啊!”

陆离放下水杯,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来。一时之间,病房里都是两人的笑声。

笑完后陆离道:“我还要去清理街道,不陪你了,晚点来找你学吹陶埙。”

孟千钧点头。

七天后。

树林里传来一阵整齐的踏步声,北城的百姓开始躁动起来,都涌到瞭望塔大门前。一时之间守卫人员疏散不开他们,又不敢动起手来。

“踏踏踏……”远方的五色气流越来越近,各种各样的气之象涌现,鹰击长空,猿啼震林,虎啸如雷……近了,近了,又近了。

一个个气象开始消失。

人群开始激动起来。

陆离站在三楼上望着前方,身边站着方舒志、杜若、徐莺莺三人,当然还有其他人。

“这么有精神的脚步声,这么威武不屈的嚎叫,铁定是把黄沙蛇老巢都给端了!”一名包着半边脑袋的伤兵狠狠道。

“还不知道呢,且看着罢……”一名医护人员接道。

众人正激动讨论着,期待着。一声声狼嚎响起,威武霸气。一队队一列列穿着黑色圆领的士兵出现在眼前:有的衣衫破损,有的脸上挂了彩,有的吊着手,有的腿上绑了绷带,有的……

即使是这样,他们的神色依旧端正严肃,一丝不苟。不论何时何地都保持着作为一名士兵的素质。

胸口处的火红危山,背后的火红鹰翅,心脏处的两把火红交叉剑彰显出他们共同的荣耀。

三军走过后是温容、三军军长、温琬琰、里德、金玉等领头人。再是受重伤要躺在担架上的伤兵。接着是穿着草原长袍的草原部族人,站在狼群边上的森林部族人。

他们昂首挺胸,动作一致,在百姓们的注视下走进瞭望塔。威武狼群则留在外面。

陆离在人群找石安歌的影子,却不见丝毫踪迹,心安慰道,她这么强悍的女子,总不会有事的。

有传讯兵模样的士兵喊道:“今晚子时无妄之墙前,举行追悼会,望周知!”

他又重复三遍方才停下。

又是明月当空。

无妄之墙前,百姓自发有序排列成队。

击鼓声起,全部人默哀一柱香时间。

明月寂静,夜风当凉,似有那些枉死的生灵在呓语。

一柱香后,温容发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九天前,我们失去了数万同胞,失去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南城,失去了大爱大义的裴悯老人。是那冷血噬杀的黄沙蛇,是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家园,打破了我们宁静的生活,将我们人灵的尊严活活践踏在地!此仇此恨若不报,何以为人!何颜见我们的同胞!七天前的这个时候,三军、草原部族人、森林部族人、狼军戮力同心,同仇敌忾出击绝地沙漠,奋战四天四夜,夺回了测验区,就连缓冲区业也大体归属于我们。除此之外,我们还割下了黄沙蛇首领的蛇头来祭奠我们死去的英灵!教他们再也不敢侵犯绿城!”

话至此,群情激愤,胸中浊气尽出,失去半个家园的不安恐惧真正消散。

接着又是其他领头人表哀思,自又是一遍又一遍群潮。

追悼会最后温容用一片树叶在无妄之墙上刻下了一首词,以此缅怀裴悯。

上云:

一生奔波为民酬,何曾惧身消?而今大地破碎,八方迷雾何消弭?

愿未至,发染霜,身已卒。赤心化无妄,忍将忠灵,立为灰墙?

落草:温容。

银钩铁画,苍劲有力。

最后,在众多百姓面前,温容与其他领头人合力把蛇头以及其尚未消散的灵气化为灵气阵,护在无妄之墙外面,保它免受风雨侵蚀。

第二天,陆离杜若等人乘坐五轮木气车离开了绿城。自始至终,没能再见石安歌姜绎心等人一面。

第六十三章 父子相见两相怒

温琬琰和姜绎心两人站在隐蔽处看着载着陆离等人的五轮木气车离去的残影,两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片刻后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一个笑得温文尔雅,一个笑得宛若银铃。

“这一出‘乌龙案‘总算是落下帷幕,一朝心急乱三朝,可叹也。”温琬琰笑道。

“不知为何,我私心里还是觉得这个陆离给我的感觉自在些,可惜裴悯老爷爷不在了,不然还可以再确认一番。”姜绎心敛了笑容道。

温琬琰也停了笑,看着姜绎心的眼睛认真道:“不管如何,现下这个陆黎的确是与你表姐姜妤长公主脱不了干系,这世上拥有海棠气之象的就你表姐跟这陆黎了。再说,你多个表外甥,谁亏?答应我,以后不说这话了。”

温琬琰漆黑的眸子是那么认真,姜绎心的心没来由快了两拍,她佯装镇定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明白了,琬琰哥哥。”

原是姜绎心的阿娘便是方與国的长公主,即姜妤公主的姑姑——姜嘉月。陆黎作为姜妤之子,自是要称姜绎心一声姨娘。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方與国陛下——姜绎心称之为舅舅,才格外对她宠爱,不仅让她随意出入顺天府皇城,还赐了她国姓——姜。

温琬琰温柔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乖巧的绎心小姑娘。对了,你什么时候回草原?”

姜绎心白腻双腮染上粉色,她别开眼神,扯着路边的花草道:“大哥说今天傍晚就启程,因着阿娘总是不放心我来这凶险的绝地,天天在我阿爹面前叫喊着要我赶紧回去。”

温琬琰的眼睛随着姜绎心晃来晃去扯着花草的手移动,一边担心她被花草割到,一边接她话题:“儿在外母担忧,此乃天下母亲之写照,你该理解你阿娘,她也是怕你小小年纪就遇不测。你看着点,花草也会伤人,别被花草伤了手。”

姜绎心悻悻收回了手,边搓边道:“哦,那你什么时候回坤灵?”

温琬琰却无来由叹了口气:“还不知道,我皇祖父在跟陆黎谈话。显而易见,他在逼我大伯父出面见他一面。”

姜绎心道:“你祖父跟你大伯可真是别扭!啰啰嗦嗦的,父子哪有隔夜仇!有什么隔阂不能敞开心扉说开?”

温琬琰见她咋咋呼呼的样子实是有趣,可却没有心情与她说下去。心叹道:这些个皇家秘辛,连我们这些个所谓的皇室中人都不晓得几何,又如何讲得明白与你听?

“不讲这些了,三年一度的组队大赛就要开始了,你可还去凑热闹?”

“自是要去,坤灵方與我都要去!”

“你这小姑娘怎这般贪心!也不嫌累。”

“我快十五岁了!不小了!不仅这些时事庆典,大赛联赛我要去看,这万壑河山、江川湖泊、幽林秘境我都要去一遍!”

“好,等我过几年有空了,陪你一起,可好?”

“可是真的?那我记下了,你若不作数,我可叫我阿爹和我舅舅遣兵去坤灵找你……嗯、找你父皇把你打一顿!”

“嗯,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对望着,一个微微笑着,一个脸色微红,眼睛里都是认真。

可世事是好事总多磨,此时事到彼时又会是另一番局面,年少的诺言能实现的有几成,不过是贪一时欢愉罢了。

瞭望塔的一座破落小院里,温容和陆黎对坐着,两尺高的长方胡桃木桌上放着三只青釉茶杯,茶香四溢,气氛却沉重。

灰衣人黑隐在不远处的木檐下沉默站着,似是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

大门“咣当”一声被踢碎,打破了这沉寂。

“黎儿,你且先出去,我办完了事情再来找你。”陆池霧脸色阴郁,语气却不重。

那陆黎像是松了口气,应了声告声别赶紧退了出来。

“有话直说,我还有要紧事要忙,温太皇。”陆池霧像是咬紧牙关说的,隐忍着怒气。

“怎么,离了温家这么多年,规训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竟无礼到这个地步,见到父亲也不知行个礼?”温容微怒道。

“温太皇,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不?十六年前您做了些什么,要不要我给您复述一遍?讲一讲你如何迫害我的兄弟,又如何让他们一家生离死别?还有那些无辜枉死的将士,他们衷心为国为民,却被他们最尊敬敬畏的人皇亲手送了性命,他们死不瞑目的面容您可曾看到?我要不是还记着妤妹的嘱托,我早就奔赴那地方,何苦让我的良心日夜受煎熬!更别说十五年前您天上地下去迫害一个三岁的小姑娘!温容温容,你枉叫此名,你何曾容过人?你何曾容过人!真枉费了裴爷给你起的这个名字的苦心!”陆池霧说到最后已然入情,竟不管不顾直呼起自己亲生父亲的名讳来。

温容神色阴鸷,一掌把面前的胡桃木桌拍碎,站起来大怒道:“放肆!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且不说我教养了你二十多年,净论我把您带到这世上来,你也不该这样对我说话!你心里可还有天理人伦?你就这样回报我?那些陈年旧事岂容你置喙!”

“我为何变成这样,您心里有数。”陆池霧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温容,“还有,我现在姓陆,早已与温家脱了干系。”

温容气得手发抖:“外人哪比的上家族?你这是忘了根本!”

“外人?家族?哈哈哈……”陆池霧冷笑出声,“大地将倾,百姓临危。您却一心惦念着您的家族,我看是为了您自己的野心罢!您说说看这次三军点兵,您又点了多少方與国的援军进三军里?您暗箱操作的小算盘明眼人一眼瞧出。给温家摸黑的人是您罢,文韬武略的温太皇?”

“是又怎样?”温容这时却平静下来,“当年旻风之变,就因为多了陆子陵插手,才又无辜枉死那么多百姓,不适当减少一下方與的潜在兵力,如何平衡,如何谋安定?况且要说罪孽,你的好兄弟可不少。”

“我还有事要忙,告辞。”陆池霧感到很累,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我行我素,一心为己。满心的疲倦席卷而来。

走至门口又道:“等这十年一过,一切成虚无,您所求的这些还有何用?”

温灵玉看到陆池霧破了结界而出,行礼道:“皇伯父。”

“嗯。”说完就招呼一边站着的陆黎离开了。

一息后,她皇祖父也走了出来,如进去时那般平静沉默。她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何而叹。

“点完人数,明早回坤灵。”温容吩咐道。

“是。”温灵玉领命。

驶往方與国方州的五轮木气车里,陆离一行人正睡得酣甜。三天后,他们将回到离开多日的方州学院。

第六十四章 归来又是一朝时

在车中昏昏沉沉的陆离感觉好像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脸,模模糊糊之中听见有人在喊他。

“阿离,快醒醒,不睡了,到学院了。”杜若轻轻拍着陆离的脸。

“唔……”陆离不满地呻吟一声,挣扎着撑起沉重的眼皮,迷茫地看着眼前一身青衣的杜若,脑子迟钝地思考着眼前是什么地方,他现居何方。

待他神思渐渐回转过来,方明白自己是在驶往方舟学院的五轮木气车上。身上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钝痛,他是坐着睡过头的,姿势不对,醒来自是累的紧。

一边徐莺莺正在叫醒也是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方舒志。同车的人都已走了,只剩下他们四人。

待几人下车来,与御车师傅告别,目送着车远去。

那两丈高,三丈宽的海棠花镶边鎏金大门对他们敞开着,一股熟悉的归属感和踏实感向陆离扑面而来。

他感叹道:“方州学院我回来也!”

杜若笑道:“看把你想的,赶快回去吧,记得你们是因私事而请假的,回去同学问起可别漏了馅。”

还未待陆离问,那徐莺莺便问道:“杜若姐,那你是不是要回药馆去?”

杜若摸了摸徐莺莺的头回道:“是啊!为着这小子,我都旷工了差不多半个月,下个月只能喝西北风了,再不紧着回去,药馆老板可就把我给辞掉咯。”

陆离愧疚道:“杜若姐要不你来我们学院尚文阁吃饭,我玉牌里还有许多通宝,可以供我们过完这个月。”

一边的方舒志也赶紧道:“是啊,杜若姐我玉牌里也有剩余通宝,养你没问题!”

杜若笑道:“得了,知你们有心了,饿不到我的,走了。”曳曳青衣,背着夕阳而去,自有一度潇洒风流。

“杜若姐是真潇洒!”徐莺莺感叹。

“嗯嗯!”一边的方舒志拼命点头附和。

陆离三人迎着夕阳,阔步走在水泥大道上,六丈高的椴树被镀上淡淡的金色,树叶婆娑,飞鸟归家,一派平和之象。

暮春已过,夏天就要来临。

幸亏是在晚饭时分到达学院,没碰上多少个同学,不然光是寒暄就足以耗费掉整个傍晚。

与两人分别后,又跟守门的唐大爷交代了几句,才终于看到那栋梦过几回可爱至极的原木色二层小楼。

栅栏边的琉球花依旧开的热情似火,门前的石桌上,三个穿着黄色绸衣的室友正在埋头吃饭。一个端端正正坐着,吃相斯斯文文;一个烦躁地挑拣着碗里的饭菜,十分不耐;一个一边扒饭一边看着边上的书,十分专注。陆离看见这一幕,心来无来由地暖起来。

“我回来了!三位可有留我的饭?”陆离提高音调喊道。

三人抬眼望去,看见陆离的时候都反应不过来。

绿城生活孤苦,再加上罹此大难,生活条件自是拮据几分。他们眼前的陆离穿着一身不知从哪捡来的短褐,风尘仆仆,头发乱的像鸡窝,嘴边都是青碴,活脱脱一个流浪汉。

还是穆灵均从陆离的声音认出了他来,惊道:“陆离,你咋的成这么个破落样?”

修炼成痴的曹永文吃惊道:“你是陆离?路上被贼人劫了?”

就连一向与陆离不对付的韦耳也震惊道:“你这还真是回山里去了?”

陆离笑道:“半路遇到一个以乞讨为生的小男孩,把衣服财物全给他了,连路费也忘记留了,是才一身破落。”

三人一脸的“你还能再扯的离谱点”的表情。

还是穆灵均解围道:“行了,看你一身灰尘,赶紧去洗一下。还没吃饭吧?我去尚文阁给你打份饭回来。”

陆离也不跟他客气,说道:“就大米饭,再来个一荤一素即可!”

穆灵均笑了笑,抬脚出栅栏门给他打饭去了。

陆离赶紧上楼去拿衣服洗漱。

吃饭的时候,众人也不再问他问题,见他无碍也各忙各的去了。

二楼寝室菱花窗前,陆离捧着一杯茶站着,柔和的月光打在他身上,终于又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郎。

“三天后我就回来了,整个事情经过就是这样。”陆离扭头对坐在椅子上的穆灵均说道。

“你这跌宕起伏的离奇经历都可以出一本冒险的话本了。”穆灵均叹道。

“我这不算什么,其他人的经历才算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比如石安歌,陆离在心里续道。

他又道:“你说我把这段经历说出去,有多少人会信?”

穆灵均接道:“怕是没人会信,现下天下太平,百姓的所烦之事不过吃喝拉撒这几样,你经历的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给他们平静的生活加点刺激,赞叹两声自是散了去。你也别说将出去,否则不知情的人只会说你犯痴病。”

陆离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许是这个话题太沉重,两人的话题很快转到即将举行的组团大赛上来。

组团大赛顾名思义,是团队赛,五人一队,首胜三关前五十名,可胜出。

方與坤灵两国每三年举行一次,择出成绩优异的五十个人代表学院前去位于皇都的皇家学院继续参赛,优胜者可到获得一次前去海州的修炼机会。因着海州的灵气浓郁,据说还有上古的神帝沉睡于那,是每个修炼者升阶破桎梏的圣地。

学院给出的参赛条件是三阶以上气士,且组成的五人队伍须俱全五行属性。但如果你足够自信,不管你修为多少阶,你想去都可以。是以很多愣头青跃跃欲试,信心十足报名参赛,刚进赛区即因修为不够,防御力不足以抵抗赛区的压力,直接被爆出玉牌的守护罩送出赛区。

每年都有过万学生来参加,趋之若鹜,乐此不疲。

为何最终只有五十个人胜出,还会有如此盛状?

实是因为被称为无垢之地的赛区里隐藏着许多可以直接被修炼者同化的气,它们被高阶者以各种珍兽灵禽,琼花瑶草提炼成气,再凝聚一团,隐蔽在一个个有凶兽守护的角落里,等待着有缘人去挖掘。

没找到同化之气也不必气馁,里面还有数不胜数的奇花异草,珍兽灵禽。把它们一一收集起来,交到学院镇灵司,其收取一定费用后,可兑换成通宝,或者同化之气。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诱惑啊!左右不会受到实质伤害,不参加就亏了,本着不吃亏的心理,每届的组团大赛都是火爆异常!叹为观止!

再者说学院也乐见其成,毕竟被选的人是代表着整个州到皇都去,当是择优录取,不能掉了脸面,让人看不起,自己也抬不起头来。

陆离当然也渴望能得到对进阶百利而无一害的同化之气提高己身阶位。但他也期待自己能闯到第三关——幻灵之殿,在那里可以看到他钦佩的康乐大将军映像。想想他都激动,刚好他已达三阶,虽然资质平平,但年轻人嘛,不去试一试闯一闯可对不起这大好年华。

陆离跟穆灵均一直聊到深夜,方才带着兴奋沉沉睡去。

第六十五章 大赛团队五人齐

第二天上的是实论课,陆离去上课自是又引起一股不小的骚动,毕竟修炼生活枯燥,一点小新闻也能引起大骚动,更何况陆离平日里跟同学相处地挺好。

“你小子可以哈!平时规规矩矩,一请假就请了半个月!”这是好起哄者。

“陆离,家里没事吧?有什么困难要跟大家伙说,大家伙能帮的一定帮!”这是关心者。

“你怎么能请半个月假!我请了那么多次假,秦教谕每次都笑着驳回!而且你还是请假回家!”这是羡慕者。

三尺灰白圆面石座边上围满了“咄咄逼人”的男同学,外围也有几个女同学不时瞄向这边。

陆离一律以“回家办点要紧事”应付他们,却换来更猛烈的追问。他勉强保持着即将裂开的微笑。

就在他耐性耗完之际,管纪律的易琉星终于发挥他应有的职责,对着一众人喝道:“都散了都散了!年纪轻轻的咋嚷的跟个老母鸡一样,咋就这么八卦呢!”

易琉星平时在班里还是积有点威望的,是以众人一听他发话顿时做鸟兽散。

陆离还待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就听见他笑嘻嘻开口道:“所以你到底回家干嘛去了?这么久!”陆离的脸又黑了三分。

“行了,李讲郎就要来了,回你石座去,别在这里公用私职。”一班之长曹志刚终于发话,“陆离拿你玉牌给我,我去给你去销一下假。”

陆离把在腰间挂着的梯形玉牌递给他。一边没问出什么的易琉星不甘心地离去。

插曲到此结束,李讲郎到开始上课。

一天课程结束之时,因着方舒志有事情要处理,所以陆离一人去雅乐阁会见方大士。一是为报平安,二是为了商量一下组团大赛人数安排。

小包间里的两人见面自是一顿热泪盈眶,热情相拥。

方大士像是要测验陆离身子骨是否还如从前一般硬朗,可着劲拍他的后背:“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不是他们当时见我忙没告诉我,我定要去救你一番,才不枉我们兄弟一场!”

陆离看着眼前开心得像捡了几十两银子越发长得魁梧的方大士,顺了顺被他拍乱的气道:“事出突然,实是难料,你的心意我领了。但着实你不去也有你的好处,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方大士神色严肃下来:“何说?”

等小二上完饭菜,陆离方挑着拣着些要紧的与他讲了。

方大士听后,又是一番狠狠感慨:“想不到这世间并不如我们眼见这般平静,那不为人知处竟有如此恶物残害百姓!”说到情处他气愤地拍了一掌大理石桌子。陆离心颤道:得亏这石桌被加持过,大士这一掌拍下去,卖了我俩也赔不起。

那方大士又道:“你也真是冤,就因为与那康乐大将军长得有几分相似,就受了如此灾难。幸亏是平安归来,不然我还真要去找那劳什子坤灵温琬琰算一算帐,不带如此搞乌龙坑人!”

陆离道:“往事已过,还是好好修炼罢,讲不定那天国家需要到我们呢。”

方大士赞同点头。片刻后他又支支吾吾扭捏地看着陆离。陆离被他看得直发毛,不耐道:“有话但讲,别做这番女子扭捏姿态,你不适合。”

方大士方道:“上次去无垢之地野猎,曾经有幸见过陆子陵大将军的映像,还别说你与他还真的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不会是他私生子罢?”

陆离道:“不见半个月你怎么也像个老妇人那般想象力丰富起来?咱跳过这话题好不?我是我,方州云川城人氏,一个小山坳里土生土长的平凡之人。”

方大士见他隐隐已有些动气迹象,忙转移话题道:“好好,不说了。说到无垢之地,就不得不说组团大赛了,关于团队,你怎么想?”

“我也正想与你说这个问题,因着要五人一团,五行属性俱全,明显是要跨系的,我回来的太晚,所认识的其他系的同学都已组团,现下只剩下我跟舒志。”陆离道。

“没事,这个容易,包在我身上,我给你找全!”方大士一如既往的豪爽。

两人说完事情,才开始动筷子,席间又聊了些其他事情,戌时未才散去。

第二天方大士发来玉牌消息:人已全。陆离心方定下来,叫他把名单发来,他好报名。

陆离顺便查了一下玉牌下自己的通宝数目,瞧见那个数目后,他心头狠狠惊了几惊,把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御气进去查看。他喃喃道:“的确是我的玉牌啊,没道理啊!”他不相信似的拍了几拍自己的脸。此异常举动成功引来室友穆灵均的亲切关怀:“有蚊子?御气把它们灭了即可,打自己打着好玩?”

陆离默默地把玉牌递给他,穆灵均接过,一向和气的神色也有稍许的震惊:“要不是你跟我同寝室生活了三年,我都怀疑你这半个月是不是去打家劫舍去了!这里面的通宝数目够你挥霍到老了。”

陆离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他情绪低下来:“你说要是我去跟陆山长说我不要,会不会显得我太矫情?”

穆灵均沉吟道:“山长既然这样做,一是为了补偿你,免他心中难安。二是出于相信你为人的思虑,才毫无担忧地给予你这么多通宝。若你着实不想用,可以不用,左右也没碍到你何处。”

陆离赞同点头。

三天后,六系操练场后的无垢之地幽幽森林前,着五色绸衣的学生不知排了几千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陆离站在最边上等着他的队友。

许是老天爷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万里无云,骄阳灿烂,大清早的,人身上已出过一遍汗,陆离抹了抹额头上的密汗。

打远处来了个着青色绸衣,二又五六的女子。陆离腰佩的玉牌震了一震,陆离赶忙迎上去:“可是英华姐,我陆离。”

女子露出个笑容来:“欸,是我,陆离你好。”

此女子叫苗英华,四阶中期,木系,陆离团队的治疗补给。中等身材,与人说话时总先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来,怕怠慢他人似的。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又来了两人:一个着黑衣的跟陆离差不多年岁的少年,名韩旭,三阶中期,混合系,为人活泼爱说话,陆离团队的防御。一个着红衣的跟苗英华差不多年龄的青年,五人之中阶位最高的一个,五阶初期,火系,陆离团队的前攻,为人稳重。

对于方大士能给他找来一个五阶的师兄,陆离还是很震惊的,五阶呐!一般都不在学院了!

陆离想这次大赛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

这是陆离经过短暂接触再结合方大士提供的信息所得出的。

最后才到的方舒志,二阶后期,水系,为陆离团队的探讯传讯。

人潮慢慢安静下来,一身黑衣的陆池霧显出气之象,站在盘起的蛟头上看着眼前的拥挤人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乌云压城城欲摧

那士兵看向陆离这边,问道:“谁是穆灵均?”

穆灵均立马上前,恭敬说道:“我是穆家公子穆灵均,想来我家里已经跟您说好了,我便是来接我家堂哥的。”

那士兵神态严肃,声音嘹亮:“倒是有一个姓穆的,从启城郊外跑出来的,我叫人带来给你看看。”

说完喊远处的一个士兵走过来,在耳边细声说了几句,那名士兵就带了一个衣着狼狈的青年走了出来,只见他脸上挂满了惊恐的神色,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一看到穆灵均,立马叫喊着就要跑过来,立即被架着的士兵训了几句,才安分下来。

待走近,穆灵均立马上前,一番确认下来,士兵见穆灵均又拿出了学院的玉牌,确认不是假冒之后,就放行了,并叮嘱他们最近江岸两边不得安宁,不到必要时,万不可随便走动,不然下次领的不是人,而是尸体了。

穆灵均和那青年立马应承下来,那青年还急愣愣地发了誓言。

随后,那青年跳上鹏鸟背的时候,身子软趴趴的,颤颤巍巍地试了几遍,竟然怎么也跳不上。那士兵看不下去了,一个御气把他扔了上去,喊道:“赶紧走!别在这儿磨磨蹭蹭了。”

另外几人立即利落地跳了上去。

自陆离停落在这码头上,鼻间一直充斥着一股腥涩味,有点儿像铁锈味,在这黑压压的天空下,更显诡异。他也来不及细究那么多,随着众人跳上了鹏鸟背。

鹏鸟再度起飞,却飞得更低,那乌云像是要压到江面上,再低下去就是要融进江里了。再伴着越来越密集的响雷声,返程竟比来时多花了两倍的时间。期间穆灵均的堂哥穆灵允一直抱着鹏鸟的羽毛,不敢放松半分,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瞳孔涣散,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穆灵均也不追问他什么,不言一语地蹲在他身边防止他掉下去。

鹏鸟飞过江面后,放下了方州士兵,继续向北飞。

这时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闪电闪过时,天空才突兀亮起一角。众人不得不亮起玉牌,调到最大的亮度。

经过方州学院时,穆灵均问陆离回方州还是去他家。陆离想了想回他说跟徐莺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还是去他家罢。

鹏鸟便在乌云里疾飞,以期在雨来之前赶到穆家大宅。

一声响彻云霄的惊雷响过后,鹏鸟终于停在了穆家大宅的院子里。

侍卫收了鹏鸟去复命,有仆人来搀扶穆灵允回房间洗漱,穆灵均又命下人去请医灵师来给他看病。

不一会儿穆灵均的大伯母就哭喊着跑进房间来,嘴里心疼地喊着“我的儿啊”。陆离和穆灵均则退居一旁,随后穆灵均的父母也到了。

问清楚情况后,医灵师也到了,探脉御气,一柱香后,那穆灵允盖在被子里的身体终于不再抖动。涣散的瞳孔也开始慢慢聚回神来,只是嘴里依旧喊着些混乱的不成句的话语。急得他阿娘在旁边哭得更加伤心了,幸亏那医灵师见惯这种场面,依旧稳当地为穆灵允治疗。

陆离一直站在床边看着穆灵允的动作表情,心里疑窦丛生——那码头士兵再怎么凶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啊,况且还是见过世面的大家族子弟,这形容一般只有遇见了极其不寻常的事情后才会发生,那他到底遇见了什么?方才穆灵均所说的启城出事了又是怎么个说法?这些疑问堆叠在陆离的心头越积越高。

这时穆灵均的阿娘,也就是穆家主母李氏注意到陆离一身的狼狈,赶紧叫穆灵均领着他去换身衣服,穆灵均即领着陆离离开,并吩咐仆人一旦穆灵允神识清醒了,立刻去告诉他。

陆离在方州学院读书的这四年里已经来过几次穆灵均家,所以也算知道穆家的大致情况。

穆灵均家中还剩一位祖父,只有他父亲这一个亲生儿子,另外两个叔伯是旁支的,因着这一系单薄,所以也得到了重视,所幸三个兄弟心性随和,没有贪名图利,谋夺家产的心思,所以这一家子相处得比别家的大家族融洽得多。

陆离来到这儿也就少了许多拘束。

在客房里换上干净的衣裳后,已经有仆人备好姜汤给他。

又熟门熟路地去穆灵均的寝室,门没关,他直接就走了进去。

穆灵均也已经换了干净的衣物,正坐在桌边喝姜汤。见到陆离,问道:“你喝不?”

陆离回他已经喝过了,又道:“今天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穆灵均的神色暗淡了下来,才打算开口,就有仆人来报,那穆灵允已经可以讲话了。

二人又赶紧赶过去。

一走近房间,里面就传来大喊声:“人——很多人、一大帮一大帮的人,一个个走出去、轰隆隆四周全都是炮火连天!啊——阿娘,我怕!”

继续一声惊雷落下,仿佛在催赶着那久久不下积压在空中的雨赶紧落下。

二人闻言赶紧走了进去,就看到穆灵允蜷缩在他阿娘张氏的怀抱里,但神色已经没有先前那样迷乱。

穆灵均询问了一下医灵师,医灵师道:“穆大公子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才导致周身的气乱窜,又惊吓过度,急火攻心,又导致胡言乱语,瞳孔涣散。经过我一番治疗,神智已经回来了。要想问些什么,还需细细引导,不可操之过急。”

穆灵均连忙应下,又叫仆人送一下医灵师回去。走到床边,看着已经躺回床上的穆灵允,轻轻说道:“堂兄,你今日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么惊慌失措。可否与堂弟说一下。”

穆灵允的母亲张氏也轻轻附和道:“允儿,你就把你所看见的说出来就好,也好减轻你的恐惧。”

那穆灵允半躺起身子,闭了闭眼道,再张开时,双眼已经完全清明,嗓音沙哑道:“那时启城已经被河州的士兵包围了,只留下一面城门没有关闭,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引诱。我从隔壁州路过,本来打算赶紧御气走人,却听到炮火响。虽然知道不应该过去看,很有可能因此招致杀身之祸,可还是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御气过去看,就隐在一个小土包边。谁知竟看到……”

他说到这里像是不忍心再讲下去,喉结不停地滚动着。在场的人见此,也不去催他。

半响后,穆灵允才重新开口:“谁知城门走出的全部都是老弱妇孺!而且我们的士兵也没有停下攻击,依旧用火炮猛攻!似乎那不是人,而是……而是畜牲一般。那些百姓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就已经被炸烂了,一堆一堆地叠在城门口——红白相间,那些血聚成小溪成股地流下来,染红了整个东南城门……”说到这儿,穆灵允低头用双手捧住了半张脸。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惊雷响秋雨终至

一下子,整个房间里所有人的表情都惊诧了起来,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

穆灵均的阿爹穆世怀痛心之余,更多的是愤怒,他斥问道:“那百姓是不知情走出来的还是——”说到这里他像是不忍心再说下去,顿了顿还是把后面的话补全了,“还是被赶出来的?”

穆灵允抬起头,反问道:“二叔,您觉得不知情走出来的会接连不断?”

张氏闻此问惊呼了一声,用帕子掩住了嘴巴:“这……”

穆灵均的母亲李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陆离的心也沉了下去,这可能是启城的士兵把百姓赶了出来当诱饵……

惊雷再响,房间一瞬间大亮,后又暗了下去。

“后来,我看见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突然就被清理掉了,像是炼气者所为,接着……接着就又有一帮百姓出来……”穆灵允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陆离跟穆灵均对看了一眼,交换了眼神,各自眼中都是一个意思——这是一场屠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穆灵允继续道:“然后我就拼命地御气而跑,跑到那个码头上,正准备叫家里来人接我,就被驻守在那里的士兵给捉住了,怎么解释也不听。”

这时有一仆人进来在穆世怀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穆世怀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不过半响就回来了,脸色绷紧,嘴唇往下抿,眼里呈现一种灰色,只听得他轻声道:“启城破了,河州驻守在启城码头的士兵全部进入了启城。还有……方州码头上的士兵已经渡江了。”

再没有惊雷响,因为豆点大的雨已经倾洒而下,奋力击打着屋顶,一时之间房间里全都是雨滴敲打屋顶门窗的声音。这场迟了十天的秋雨,积压了十天的秋雨,终于下了,下得那么痛快,那么畅汗淋漓。

最后穆世怀劝说众人说道天色已晚,各自回去歇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陆离拖着沉重的脚步走着,到了客房门口的时候,穆灵均安慰道:“别想太多,这种事情以前也不少,别把自己弄得太沉重了,好好休息。”

陆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打开房门,躺在床上,糊里糊涂地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陆离依旧是辰时初便睁开了眼睛,有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在地板上,一场秋雨过后,像是阳光都干净了许多。

他一起身就有仆人端水进来服侍,昨天换下的院服也已经被清洗干净,烘干叠好送来,随便洗了一下,换上院服绸衣。穆灵均就来叫他吃早饭,因着要赶回学校,所以就在穆灵均的房间吃了,期间二人没有过多交流。二人都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不讨论,而是不能讨论,讨论了性质就变了。

二人走回学院,这时候的方州城早已经苏醒过来,雨水清洗过的街道格外干净宽敞,道路两旁的树木重新焕发了生机,看着竟像夏天里生机勃勃的时候那般葱郁。

包子摊铺前排满了人,座位上也都坐满了人。陆离走过还能听到一两句关于启城已经破了的言论,说是启城的城主毫无人性,竟然命令士兵以百姓为盾想要以此来破城围危机,平日里定是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活该城被破,说方與国这样子做反而是做了一件好事,解救启城百姓于欺压之中等等。陆离与穆灵均对换了一眼,均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思虑。

脚踏进鎏金大门时,腰间的玉牌一如既往地震动起来,陆离才记起自己昨晚本来是要赶赴徐莺莺的生辰活动的,不承想跟了穆灵均去接人后,就没再记得这件事了。

他心有愧疚,赶紧拿出来看,却是毫无来由的一句话:我们分开吧。

陆离不理解这句话,递给一边的穆灵均叫他帮看看:“你说她是不是发错了?没头没脑的。”

穆灵均奇怪地看着陆离,见陆离没有表现出因此而懊恼的神色,眼里只有不解,淡淡地笑道:“可能是因为你昨天没去她的生辰活动罢,生气了,回去解释清楚就好了。”说完把玉牌递还给了他。

陆离纳闷道:“生气是应该的,但这一句话也太笼统了吧?分开?要分开多少天?她最近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

穆灵均听他这样说,没有过多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跨步往前走着。陆离百思不得其果,也只能放弃,发了一句“等我有空再解释”后,想着以后有空的时候再去好好解释清楚吧。加快脚步,赶上了前边穆灵均的脚步。

以往今天是要上理论课的,但是陆离也来了这修炼好几年了,课程早就改了,两天理论课变成一天,今天就成了自习,所以他今天要去藏书阁当兼工。走了一会儿就与穆灵均分开了。

去藏书阁的路上又听到了几名学生在议论昨天下午启城被攻下的消息。

陆离皱了皱眉头,消息传的快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几乎都没有人讲到那无辜被当盾牌或者说是当诱饵的老百姓,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不知道河州的士兵攻下了启城之后下一步怎么做,毕竟不管有多厉害的囚犯在这样的强行封锁下也逃不掉。方州士兵渡河又是为何?皇城集合的大军是不是已经出发?难不成下一步要把整个启州攻下?坤灵国的援军就是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想着想着就有点烦躁起来,进了藏书阁才算平静下来。今天来藏书阁的学生格外多,陆离的工作也忙碌起来,没有空闲再去想这件事情。

在藏书阁附近的食厅挂榜阁草草解决了中饭后又回了藏书阁,想了想去找了一本记载当年旻风之变的史书来看。

坐到二楼临窗的位置上翻看起来,翻了许久都找不到想要找的内容,陆离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放眼出去远眺缓解视力疲劳时,陆离突然想起了那天来找他的姜绎心——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海州了,如果不是,那她现在在哪?温琬琰……他是坤灵国的皇子,现在是不是在跟一群朝臣门在商讨出兵事宜?还是在商讨找出囚犯,出求和书平了这次的事端?

陆离平日里就爱看些历史史料,所以对于这些时事也颇为关心。但现在关心过度,反而将自己困住了,心中有一百个疑问却一个也解不开,不免有些沮丧。拿出玉牌来看,徐莺莺没有回他消息,陆离抓了抓头发,觉得有些烦躁了。左右下午也不用当兼工,就去了五里街找杜若。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五里街上见新奇

左右下午也不用当兼工,就去了五里街找杜若。

陆离走在五里街上,却看到很多老百姓在抢购日常用品,而且量还不是一般的少,像是要买足一年的量来,一个个火烧眉毛似的,上赶着买,生怕自己没有份。看得陆离是啧啧称奇。

一路带着疑惑到了医馆,望进去,杜若果然在忙。陆离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帮她装起药材来。

一位头发花白,说话有颤音的老婆婆对着在药柜另一边称药的杜若喊道:“方医师,怎么你给我的药不是方子上面的量?我可是给足了钱数的,可不能欺负我老婆子耳聋眼瞎!”

杜若听到这话也不急,笑道:“林婆婆,您别急。您要的药数量已经超过了标准,应该是给您写药方的人弄错了,我已经帮您换了等价的药进去了。”

那老婆婆咬着仅存的几颗牙,板着脸道:“怎么会超出了标准,既然药方都出来了,就应该按照药方来,怎么可以随便乱改,最近不太平,不多屯点药在家里怎么安心,要是哪天打到了我们这里来,受伤了,没药了,找谁哭去?不行,我要找你们馆长说清楚,他在哪?快叫他出来。”

陆离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明悟,原来方州老百姓们大肆购买日常用品是为了预防打仗,想的也算未雨绸缪了。

又听得杜若无奈道:“不好意思,林婆婆,馆长今日不在,去其它州进药材去了。相信我,这里面的药够您用一年多了,快回家吧。下一位——”

那老婆婆只得拿着药,拄着拐杖,嘴里嘀嘀咕咕地走了。

杜若一边拿药材称药材,一边跟陆离闲聊:“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我?平日不都是赶着修炼啊、看书啊、还有跟朋友去玩啊……总之你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挪一下你的金足进这小医馆。难不成是昨儿个下了场秋雨,你开始泛滥秋思,思念起我了?”说完又把称好的药倒进铺好的纸上。

陆离一边包药包,一边回她:“是啊,杜若姐,还真给你给猜中了。你一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杜若正拿着小称子称着药,闻此言,侧头看了一眼陆离,笑道:“你这样说的话,那你今天就是来拿祛蛔虫的药咯,行,等会儿我给你称二两,包你药到虫去。”

陆离赶紧陪笑说不用了。把药包好后,叫了抓药人的名字好来拿。

就这样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却看到了方舒志踏进了医馆。陆离好奇道:“那不是舒志吗?他也来买药回去屯着?”

杜若回他:“呵,人舒志才不像你这般没得良心,他一有空了就来帮我的忙,哪儿像你。”

陆离半信半疑,望着走近的方舒志,说道:“舒志,你来这里干嘛?”

方舒志看到陆离,惊道:“还真是小陆哥,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心里还想着小陆哥怎么会在这儿呢,没想到是真的。我来这儿给杜若姐帮帮忙,顺道抓点药回去备着。”

杜若用手肘戳了戳陆离,并且得意地看了他两眼,又望向方舒志,笑道:“舒志,你小陆哥啊,这是泛秋思了,所以来看看我。”

方舒志了然地点点头,很配合地“哦”了几声。陆离这回是真相信方舒志经常来帮忙了。

又忙活了了小半个时辰,来药馆的人才少点,杜若才空出时间吃午饭。

依旧是一碗白米饭配一小蝶荤素搭配的菜。

三人围坐在医馆角的一只方桌边,杜若吃饭,听另外两人闲聊。

方舒志首先开口问陆离:“小陆哥,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徐莺莺可是在天下一家等了你好久。”

杜若一听有情况,一边吃饭一边瞧向陆离。

陆离语气里难得有些难以启齿:“昨天跟灵均去接了个人,耽误了时间,遂在他家住下了,也就没去,但我礼物是备好的。难道莺莺发了很大的火?”

方舒志露出同情的眼色,也不知道是同情徐莺莺还是陆离,说道:“她昨晚叫了几个好朋友去到天下一家,定下一间包间,说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宣布,要等你来了再说。唱寿戏都唱完了,她还一直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包间的门,看得我都不忍心了。左等右等,好不容易那门开了,开心得徐莺莺立马跳了起来,没想到却是被吓到了的客栈小二。霎时间又像那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精打采起来。”

陆离这回是真的心生愧疚了:“我以为她有朋友陪着,我去不去都无所谓了……哎,看这事办的,这下好了,又有的闹了。”

杜若只是在一边笑了笑又继续吃自己的饭。

方舒志接道:“反正你以后在徐莺莺面前夹起尾巴做人就是了。”

陆离哭笑不得:“也不算什么大事吧,解释清楚就好了,莺莺她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方舒志不置可否。

气氛沉默了一响。

方舒志重开话题:“小陆哥,你知道不,昨天下午启城被攻破了。”

说到这个话题,在座的三人都沉肃了起来,半响后,陆离回他:“知道了,而且也知道方州士兵已经渡江了,估计现在早已经到了启城码头了。”

方舒志一声惊呼起,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看来这事真的不简单了。”

杜若也吃完饭了,开口说道:“简不简单也不是我们几个平民老百姓说了算,你们这两个小毛孩听听就得了,别往深处想那么多,好好修炼才是正道,知道吗?特别是你。”说完轻轻拍了一下陆离的后脑勺。

陆离摸着后脑勺,叫痛道:“知道了,杜若姐,我不是小孩子了,别老打我,痛!”

“哎——你这小子哪里学来的矫情!”杜若笑道。

三人又随便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临出门时,陆离不无意外地又获得了一包裹草药。杜若又叮嘱道:“既然选择了人家小姑娘,就上点心,别总是惹人家伤心。人做事都讲究个善始善终,别到了你这儿就成了始乱终弃。实在不行,就好聚好散。你还小,可能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清不楚的,谁对你好,你就什么都顺了下去。答应杜若姐一句话,以后做事情做决定之前先想想自己心里真正是个什么想法,不要一味地被动。行吗?”

她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陆离也不太能理解,只是惯常地应了一声她。

杜若无端叹了口气,说道:“老太婆就啰嗦到这儿了,走吧走吧。”

陆离拿上包裹跟方舒志并肩走了出去。

杜若看着这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叹道:这傻小子什么也不懂,又是个容易不管不顾的性子,这以后可怎么办呐。

叹完,又回去继续她的工作。

第一百五十九章 残塘败荷青柏林

叹完,又回去继续她的工作。

进学院大门的时候,陆离本来打算是去找徐莺莺解释一下,谁知走到菡萏亭那里,就看见苏秦和雷昊阳二人在那里坐着聊天。

半个月前还青翠欲滴的荷塘,现在却已显颓势,里面再也寻不到一抹愉悦人心的粉色,只还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老梗莲蓬,斜插在半人多高的荷叶里。那荷叶边缘开裂的开裂,晒干的晒干,有的则已经被风吹折了,也已经是颓势尽显。

雷昊阳也看见了陆离,兴奋喊道:“陆离师弟,好巧啊!赏个残荷也能碰到一起,过来一起聊聊呗。”

陆离便和方舒志走了过去。

陆离笑道:“二位师兄真是好兴致,约好一起来赏这残塘败荷,我就没有这爱好。”

苏秦咋咋呼呼喊道:“什么好兴致,是你雷师兄午饭吃多了二两,硬拉着我来这儿,说看看能不能捡漏几只莲蓬,拿回去晒干等覃欢回来让他煲莲子粥给他喝。”

方舒志呐呐接了一句“师兄们果真好兴致”。

陆离知道那覃欢从皇家学院回来后,就回了雲州看望父母,剩下雷昊阳一个人是挺寂寞的。

遂笑道:“江岸两边现在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雷师兄倒是心大,丝毫不被影响,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雷昊阳受到了夸奖,自是得意,显摆道:“那是,做人嘛,只要不影响到别人,就该干嘛干嘛去,心就那么大,当然得装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进去,才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这话一出,苏秦却在一边憋得脸色通红。

方舒志则还在细细回味他的话。

陆离则没想到雷昊阳能说出这般富有人生哲理的话来,当场就对雷昊阳道声受教。

雷昊阳得了便宜继续卖乖,故作深沉道:“既然陆离师弟你这么说,我也指点你两句。你可有在这残塘败荷中寻得一两只还能入口的莲蓬?”

陆离往那破败荷叶堆里看去,凭着自己一向的好眼力,找到了几只还能吃的莲蓬。遂一一指给雷昊阳看。

奈何那雷昊阳眼力是真的不好,死劲伸长脖子探头看,愣是一个都看不见。

他轻轻咳了两声,对陆离说道:“你御个术法出来,把那边那几个莲蓬取来,让我看看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好给你指点指点。”

陆离道声简单,遂使了招吸纳之法,不过眨眼功夫,手上便多了五六只莲蓬。

方舒志欢呼鼓掌,苏秦继续掩嘴憋笑。

雷昊阳把莲蓬拿过自己手里,嘴里嘀咕着:“还真有几只,怎么找都找不到,藏得够深呐……”意识到陆离还在边上,又轻咳了两声,道:“嗯,你的术法一点问题都没有,过关了,但万不可因此而骄傲自满,还需兢兢业业地修炼,才能争取在十八岁之前进了四阶。明白吗?”

陆离听他这几番装腔作势,也知道他的意图了,看着他笑道:“谢谢师兄指教,师弟明白了。你要的莲子够了没?没够的话,我瞅着那边还有几个,要不一并给你取来?”

雷昊阳也不脸红,连忙叫他快点,苏秦彻底笑出来:“雷昊阳,别装了,叫人帮摘莲蓬就好好叫不行么,非得冠以指教的名头,我都替你害臊。还有,就你从书上瞎看的那几句话还想蒙骗别人,陆离这个精明鬼早就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雷昊阳也不装了,大大咧咧道:“指点他修炼和顺道得些莲子二者有什么冲突吗?”

苏秦这回哽住没话讲了。

陆离笑着回他没冲突,又把瞄准的几个莲蓬吸了过来,雷昊阳叫他等覃欢回来后,去他们寝室喝莲子粥。陆离应了下来,然后就带着方舒志离开了。

其实雷昊阳刚刚瞎扯的那几句话对他还是起到了一丝作用的,至少他现在觉得早上积压于心那些疑问也没什么必要一定要得出些真相来说法来,人活在世还是先顾好眼前的就好,那些云里雾里矛盾重重的事情还是不要细究的好。

想通了这些,心里也轻松了起来,遂不自觉地哼起了家乡小调,方舒志在旁边听见,微微笑道:“看来小陆哥跟其他系的师兄相处得很好,摘个莲蓬,说点玩笑话也能这么开心。”

陆离回道:“算是吧,这些师兄的年龄越大,心态就越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芝麻大点的事情都可以从中掰扯些乐趣出来,也许这就叫做自得其乐罢。”

方舒志露出艳羡的神色出来:“跟他们交流也一定受益匪浅罢。”

陆离笑道:“这可要视情况而定,有时听你讲话我也受益匪浅。”方舒志连忙说哪有的事。

陆离听他说着,又拿出玉牌来看看徐莺莺有没有给他发讯息来,结果没有。陆离纳闷道:“以前都不会这么久都不回的啊,这次难道是真的生气了?”

方舒志笑道:“小陆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风流债。”

陆离苦笑出声。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平平淡淡过去,陆离也得知方州渡江过去的士兵只是守着已经攻下的启城,看姿态应该是在等坤灵国服软,要么呈求和书,要么把囚犯交出。

不过陆离想如果真有这名囚犯的话,坤灵有这方面的意思早就交了,怎么会等这么久。

八月初十,距离中秋节还有五天,从方州码头开始,陆续有消息传来,说囚犯依旧蛰伏在启州,并且还有同伴。但启州州长拒绝交出囚犯。河州的士兵得到指示已经把启州的城镇攻下了大半,可能中秋节前就会把启州全部攻下。

一时之间噪声四起,有说囚犯手里掌握的方與国重要机密可能会危及到方與国的统治,所以方與国不惜破坏两国难得的和平,力要追回囚犯,以保国之安宁;有说坤灵国就是要打一顿才会晓得方與国的厉害,乖乖交出囚犯来;也有人讲囚犯不过是个交战的幌子,有没有还两说。

一时之间,方與国内都是议论纷纷,就连学院里一向不关心时事的学生们也开始严肃看待起来。

上午时分,陆离、方大士和方舒志围坐在青柏林中的一只圆桌旁边。方舒志闭着眼,周身黑色气流涌动,脸上有汗凝成。

三人四周俱是遮天蔽日的柏树枝,漫着清香的柏树香味,松松散散的秋日阳光打在林中,混着几声清脆的鸟叫,也是个安宁舒适的去处。在这里修炼自能静心养性,有益进阶。

满头大汗的方舒志突然挣扎了一下,然后便睁开了双眼,向旁边坐着的陆离和方大士说了一句成了。

原来是方舒志修炼途中遇到了瓶颈,就叫二人来帮看看。

第一百六十章 中秋佳节又来到

原来是方舒志修炼途中遇到了难题,就叫二人来帮看看。

方大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快要冲击三阶初期了,按着这进度,不要心急气躁,稳着点来,今年进三阶没有问题。”

陆离也赞同道:“前期只要基础打得好,进阶慢些也没有关系,后期领悟了要诀说不定进阶就快点了。”

方舒志开心地应了下来,说一定会稳扎稳打,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急功冒进。

说到这儿,三人又笑了起来。方大士道:“你小子不提还好,一提我就又想起你那虚浮得像中气不足的病秧子模样,现在想想还是为你捏一把汗呐。”

陆离也打趣道:“没有这事,我们也不会跟秦素教谕和吴苑系长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

方大士纠正他道:“应该叫代理山长,不能再叫系长了。”

陆离领悟,笑道:“是,应该是叫代理山长。话说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陆山长什么时候回来。”

“难不成你还想念陆山长了?”方大士难得揶揄人,“这可不得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去哪儿找他呀。”

方舒志接道:“我看小陆哥是怀念陆山长在时的宽松管理了罢,他前两天在修炼场炼术法,一不小心在地面上打出了一个三尺宽的坑,被他们系的系管庞小梅见到,捉个正着,不仅罚小陆哥出填平那个坑的所需钱数,还罚他手抄五遍系规,不能御气,不能有一个错别字,小陆哥被她盯了整整一下午才抄写完。”

“抄三遍而已,我们那边直接就让你进无垢之地无偿抓灵兽,不抓够这么多不准出来。”方大士道。

陆离忿忿不平:“你说得轻巧,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们混合系的学生一样,随随便便都能进无垢之地。”

方大士见他来气,也不好再刺激他。

三人就坐在一起怀念了一下陆池霧在时的宽松管理,向往那时候的轻松学院生活。说到最后都想一起联名写一封信寄给陆池霧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又想到吴苑,一致地作罢。

感叹完,方舒志突然问陆离跟徐莺莺怎么样了。

陆离倒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他:“几天前见过一次她,也没什么话讲,前两天就没见她来上课,说是请假回家了。”

“请假?为什么请假?”方舒志问道。

陆离回他:“我怎么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请假,可能是家里叫的吧。”

陆离话说完,另外二人又沉思了起来,都想到了最近的局势。

方大士抓了抓头发,纳闷道:“我是真的不知道皇宫里边是怎么想的,现在搞成这样,像是我们入侵别人领地一样,真是说又不能说,看又看得别扭。”

方舒志倒是比他想得开:“大士哥,等抓到那个囚犯,一切事端都会结束的,你看学院里有几个学生是真正担忧心烦的,放宽心了。”

陆离是一向知道方舒志心细的,所以也能明白他这话是在宽慰方大士这个一根筋的。遂接道:“就是,这些事情自有皇宫里的人来烦恼,我们做好自己眼前事就行了。”

方大士叹道:“你们不懂,在我们学院那边都传开了,说这囚犯不过是一个幌子,是谁蓄谋已久还难说呢。”

陆离的心惊了一下,望了一眼方舒志,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思虑。

林中的鸟儿叫声越来越弱,阳光开始爬到他们脚上。陆离僵硬地换了个话题:“说来,中秋节就要到了,你们打算怎么过?”

此话一出,另外二人脸色也缓和了过来,方大士笑道:“哎——要不我还去你家,李大娘家的龙眼我可盯了好久,这回去应该能吃了。”

方舒志艳羡道:“哇,龙眼不是在坤灵国那边才能吃的吗?这儿也有,我也想吃,上年吃过几只,那味道现在还记着呢。”

陆离笑道:“都说中秋节是团圆节,学院好不容易放个假,你们全部跑我家来,算怎么回事。等会儿伯父伯母门还以为咱仨聚众密谋着什么大事呢。”

“也就只有你这样想了,”方大士道,“不去你家,我也不想回去了,我阿娘比你阿娘还啰嗦得紧,一直问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缺什么,恨不得把眼睛挂我身上。还有我那几个弟弟妹妹一看见我,那精光大闪的眼神……诶,不说也罢。”

陆离忍不住笑他:“天下父母都一样,我阿娘的啰嗦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不一样,那是对你。”方大士道,“对我都是大士大士那般温柔地叫,从不会多干扰我。”

“行吧,那你回家烦了就过我家来吧。”陆离又侧头问方舒志,“你呢?回家还是?”

方舒志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说道:“州上宋大爷家过节需要十个气士帮忙,我已经应了下来,就待学校了。左右只要有钱寄回去就行了。”

陆离和方大士也知道他家不富裕,闻此也不多说什么。

三人再聚了一会儿就都散了。

八月十三,陆离再次去到五里街的医馆,问杜若中秋节回家不。

杜若百忙之中告诉他要看馆长心情好不好,好的话就有假放,可以回去,不好的话,只能自己在州上过了。叫他再等一天,就给他答复。陆离应了下来,就回学院了。

鎏金大门门口停满了马车、五轮木气车,甚至还有几辆五轮玄晶车,守门的大叔是忙得焦头烂额。时不时空中飞过几只灵禽气之象,校园里的灵兽气之象也多了起来。学生们脸上都挂着笑容,或是成群结队,或是独个离开学院。

每一年几乎都是这样,一到中秋节前一两天,学院门口就开始水泄不通,天上灵禽四起,地上灵兽四窜。陆离想其实学院里的每一个学生回家不过眨眼的功夫,轻松快捷得很。特地要人来接,不过是图个仪式感——总得要与平常不一样,才能衬出这个日子不是个平常的日子。其实每一个人都害怕平淡,所以总要想法子找点不平淡,唯有如此才能驱散生命里的平淡,好继续应付接下来的平淡。

他突然想起了石安歌,很好奇在这样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她是否也是一如平常地平静恬淡。陆离突然很想见见这样的石安歌。

八月十四,陆离与方大士一道踏出学院大门。

陆离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细究一番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方大士这个直愣子一眼就看出来,说道:“你这样子,是因为少了那个叽叽喳喳像个黄鹂鸟一样的女生吗?叫啥来着了?黄莺?”

说着二人已经踏出了鎏金大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并杜若齐回卧龙

说着二人已经踏出了鎏金大门。

陆离无奈笑道:“是徐莺莺。不说那么多了,走吧,灵均他阿娘派给我们的五轮木气车还在等我们,别耽误了时辰。”

走出了门口几步,就看见了背着个小包裹,穿一身青色衣裳的杜若站在不远处微笑看着他俩走出来。

陆离一眼就看见了她,喜悦道:“杜若姐,你这个中秋节可以回家了?”

杜若回他:“昨日馆长的小妾生了个胖娃娃,他一高兴就放了全馆人员五天的假期,所以我就可以与你一道回卧龙老家了。”

陆离笑道:“这娃娃来得可真及时,走吧,灵均家的侍卫还在等我们。”

三人上了木气车,向着方州北边而去。到了平县,方大士下了车,五轮木气车继续行驶。傍晚时分,归鸟入林之时,陆离与杜若站在了卧龙村村口——一条长着杂草的泥路路口。

跟穆家侍卫道了谢,约定好接他回学院的时间,那侍卫就御车离开了。陆离拿过杜若的包裹,与杜若一起并肩往家里走去。

他在车上的时候问过杜若要不要去他家住几天,她家这么久没住人,早已经积满灰尘了。

杜若拒绝了,说难得回一趟家,住家里好点,好好收拾一番就行了。

路上又遇到几个村人。虽然杜若经常一年半载不在村里,但怎么说以前在村里医治过许多村人,所以还是有人还记得杜若。免不得一一寒暄起来,末了都叫杜若有空去家里坐坐,随便帮探一下脉开个药方之类的。杜若一一笑着应承下来。

为此耽误了不少时间,到杜若家门口时,已经入夜了。

陆离坚持要帮她打扫完屋子再回家。杜若笑道:“你这么坚持我也不拒绝了,左右你随便御个气就胜过我忙活半天。”

进了方家屋门,才惊觉里面已经蛛网四结,人一走动,就灰尘四起,呛得二人连连咳嗽,急匆匆地又跑到了院子里喘气。

杜若咳停,笑道:“看来留你下来是对的,不然就我自己一个人弄,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陆离笑了笑,一手举着玉牌,一手划动收手势,丹田运气,御气而出,不消一刻,屋里的灰尘蜘蛛网就没了踪影,连久不点燃的莲花油盏也亮了起来。

气师御气之时总会有带着属性颜色的气流放出,尽管陆离已经很小心地抑制,但总免不了漏了一些出去,再加上整理屋子的声响,顿时引起了一阵狗吠,接着就是村人呵斥狗的骂声。

陆离嘘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窗明几净的老土屋,就像有人在里面等着杜若回家一样。

秋老虎发威,夏暑余温依旧在,陆离回头看去,正见杜若用细帕子擦汗,走过去御出个去热降温的术法出来。

杜若得了凉,赞了几句陆离越来越会做事情了,笑着拿过他肩上的包裹,说道:“回去吧,家里也没有屯粮,明天上午我就去瞧瞧陆娘,顺道拿些吃食回来。”

陆离说他回家就叫他阿娘准备好,遂抬脚离开了。

举着玉牌光,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不过半刻多钟的时间,陆离就看到了翠竹林,循着以往踏出来的泥路走了进去,屋子里依旧亮着灯,厨房窗格有人影投放在上面。

才打开篱笆门,陆离娘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三伢子,是你回来了么?”

陆离大声地应了声,就看到陆老汉举着油灯打开了屋门。

喊了句“阿爹”,陆离就走进了厨房,陆离娘正在厨房里揉面团。陆离走进去看,原来是在弄云腿月饼,炉子里还蒸着一些桂花糕之类的甜品。

陆老汉放下油灯,继续坐在炉子口面前的小杌子上专注烧起火来。

陆离娘一边揉着面团一边说道:“就知道你一定会赶回来的,我这几天也来了精神,所以就想着弄些月饼糕点之类的,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个中秋节。”

陆离笑道今年中秋节有口福了。

陆离娘又问他方大士明天来家里不,李大婶已经摘了一箩筐的龙眼子送来,说是答应了要给方大士的。

陆离回她说应该会来的,又跟她说了杜若也回来了。洗干净手想帮忙,陆离娘把他推出厨房,说他才回来,就好好休息一下,她自己弄就好了,还说锅里有一碗红豆汤圆,叫他趁热吃了。

陆离应了,就端着汤圆去饭桌子旁边去了。

用白瓷勺子舀了一只白嫩的汤圆进嘴里,软糯的糯米团破开后,就是红豆沙的甜香味在口腔中散开。

村里人因着日常干的都是苦力活,经常挥汗如雨,所以吃食上都会重口味些。尽管陆离娘现在为着身体缘故已经很注意这方面,但几十年来的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得了的。加之学院里的菜较之家里的要淡,陆离也是吃惯了的,所以他乍一再吃到这甜得过头的汤圆,还是被这甜味给齁到了,甜得他牙齿发酸发软。

捞过茶杯倒了碗凉水来缓缓,就听到了陆离娘的声音在房间里传出:“三伢子,那红豆汤圆还吃得过去吗?我特地放少了一些糖——”

陆离想了想,回道:“好吃得很,甜度适中,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好吃。”

“那就好——”又听得她压低声音,“还好还好,病了这许长时间,厨艺没有落下。”再有一声陆老汉的应答声。

陆离吃着吃着,陆离娘又叫他提她盛好放在竹篮子里的红豆汤圆给杜若。

陆离应了声,放下汤圆,进了厨房提了竹篮子往杜若家赶去。

进了篱笆门,看见杜若正在主屋里给方士的灵位上香。昏黄的灯光下,杜若的表情很平静,眉目舒朗,动作平缓而顺畅,显得她无悲亦无喜。

陆离走了进去,轻轻把竹篮子放在一边桌子上。

杜若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道:“陆娘叫你拿红豆汤圆来了?”

陆离叹她嗅觉灵敏,淡笑道:“嗯,还是一如既往地甜,但阿娘好不容易下了回厨房,也不能不捧场,你吃不完依旧放着,我明天再来吃。”

杜若是个大夫,所以吃食一向以清淡为主,打小她就吃不惯陆离娘做的吃食,但又不好意思拂陆离娘的好意,每回都是陆离帮她吃掉剩下的。

杜若回身打开竹篮子,端出里面的一大碗汤圆,笑道:“这回肚子饿了,应该能吃完。陆娘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还给我准备了一双筷子。”

说罢,就抽了个木凳子坐在屋子门口的门槛边细细吃了起来。

陆离靠在门边看着她吃,一时寂静无话。

杜若突然抬头,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安静柔和,她开口道:“你会变水吗?这会子喉咙甜到发腻。”

第一百六十二章 真假虚实本无界

她开口道:“你会变水吗?这会子喉咙甜到发腻。”

陆离叫她等一会儿。就拿了屋里的茶壶,去了院子里的水井处,御着茶壶进水井里,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茶壶水,走回门槛处时已经烧开了。

倒进装着汤圆的碗里兑开甜味,又御了个术法,那碗汤圆就变温了。

杜若看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微微笑道:“我家阿离也会照顾人了。”

陆离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对她赞赏的应答。

越来越圆的月亮已经挂上树梢,投影在屋前的空地上。树的影子、洁白的月光、门槛边的人构成了一副宁静的画面,静得让人错以为时光就此停下,再不想往前走一步。

杜若放下手中的空碗,看着庭前月光满地,说道:“夜深了,路不好走,回去吧。”

陆离轻轻应了声就拿起竹篮子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陆离起来,才炼完气,就听到陆老汉在院子里忙活的声音,混着刺耳的鸡叫声。走了出去,见到他正在宰那只老母鸡。而陆离娘则在一边菜地里拾掇菜园子。

陆离打了招呼,去井里拿了一串湃在水里的龙眼,坐在走廊里,边吃边看着他们忙活。

不一会儿,杜若也来了,立马撩起袖子给陆离娘帮忙。陆离娘看见陆离一早起来就吃龙眼子,毫不留情说了一通他,陆离悻悻然放下剩下的半串龙眼,回屋喝了碗粥和一只昨晚已经出炉的云腿月饼。

回到堂屋的时候刚好看见杜若在给陆离娘把脉,陆离也过去瞧。

半响后,杜若说陆离娘补血气补过了,所以近来总是火气大,脾气躁,不能安下心来,又批评陆离给陆离娘用灵草也不过问一下她。

陆离赶紧认错并且询问补救方法。

弄完了陆离娘的事情后,陆离问杜若今天去哪儿,杜若说去给村人探探脉。

陆离想着自己回来这么久了,也该去看一下徐老。跟陆离娘讲了之后,陆离娘遂包装好几个云腿月饼,并一壶陆离大伯娘送来的桂花酒,陆离把这些东西放进捆灵袋里,就向平县白鹿学院出发。

到达的时候已近中午,徐老正坐在学院的那棵大榕树下眯着眼看一本古书,微微弯着腰,一手拿书,一手翻书。他的头发已经发白,蓄的山羊胡子也已变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看着依旧是几年前严正不阿的教书先生。

“徐老,我来看您来了。”陆离走近前,“您可还记得我?”

徐老闻言抬头,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陆离,放下手中的书本,儒雅笑道:“怎么会不记得,陆离小子,是你吧。长高了不少,面容硬朗了许多,是个男子汉了。”

“您的记忆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学生给您行礼了,祝您中秋节愉快。”陆离说完恭恭敬敬地给徐老行礼,徐老站起来,毫不费力地扶起他,看得出来身子依旧硬朗。只听得他说道:“知你知恩感恩,每年这个时候若有空都会来看一下我这个老师,也不枉费我教了你几年的时光。”

陆离道:“您对学生的用心教导和栽培,学生日日夜夜记在心里,未有一日敢忘怀,以激励自己勿忘来处,知念师恩。”

徐老很欣慰,叫他进学舍再好好说说话。陆离便进到学舍里,看见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学舍,一时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他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也是他知识启蒙的地方,多少个日日夜夜在这里挑灯夜读,自是有着诸多珍贵的回忆。进到徐老用来招待人的堂屋里,却看见桌子上还放着几只月饼。

陆离问徐老还有谁来看过他,徐老摸着山羊胡子,欣然笑道:“这是大士拿来的,他比你早一点到,跟我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如果你再来早一点或许可以碰到他。”

陆离道:“错开好,这样徐老您这里今天都是热闹的。”说罢又把捆灵袋里的云腿月饼和桂花酒拿出来放到桌上,“我给您带了点云腿月饼和桂花酒来。”

徐老看见他从一个巴掌大的布袋子拿出这两样东西来,也不惊奇,不紧不慢地给陆离泡茶:“你们有这份心意就好,无需过多拘泥于礼数。”

刚好到午饭时间,又把陆离留下吃了个午饭。依旧是粗茶淡饭,寻常菜肴。吃完饭后,师生俩聊了一会天,陆离跟徐老说了一些在方州学院的经历,徐老发表了几句自己的看法。陆离又向他提出一些自己的疑问,徐老引经据典一一为其作答。

聊着聊着,像是回到了还在白鹿学院读书时的那段时光,那一段清苦的求学光阴。一老一少,一个虚心请教,一个认真作答。

吃完午饭,又陪徐老下了几盘棋,半天时间就在师生融洽的相处中消磨过去了。

最后一盘棋,徐老用了一个障眼法,把陆离的白子杀了个片甲不留,陆离佩服徐老下棋一如既往的有谋有略,看着毫无威胁,甚至还有要输的趋势,却总是给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一次便让对手输的心服口服。

徐老道:“这下棋,在胜负未定前,一切都是变数,谁也说不准谁是最后的赢家。”

陆离问道:“徐老,学生想问您一个问题。”

徐老抚着山羊胡子让陆离讲出来。

陆离道:“如何去辨别真与假,虚与实。”

徐老拿起一枚白棋子,道:“真与假,虚与实本就没有界限,又何来辨别一说。”

陆离摇头表示不解。

徐老把白棋子放下:“比如这玫白棋子我说它是白色的,可却有人坚定说他眼里所看到的棋子是黑色或者其他颜色。并非他故意颠倒黑白,而是他眼里看到的就是其他颜色的棋子。”

陆离若有所悟,再问道:“那如此说来,这世上就没有真东西假东西之分,虚的也可以说成是实的,那许多事情就会乱了套,失了准则,连最基本的坚持真善都做不到了。”

徐老回道:“非也非也,仅用眼睛看待事物的人浅薄无知,唯有用上其他感官,加以配合,再用自己最纯真最原始的心来做判断,如此一来真假可辨,虚幻亦可辨。”

陆离垂头思考,片刻后,轻轻道了一句“学生明白了。”

陆离离开时,徐老站在大榕树下与他作别,姿态轻松恬淡,并未表现出分别的离愁情绪来。

陆离抱着轻松的心情赶回家去,到家之时已近傍晚时分,瓦棚屋里,传来接连不断、铿锵有力的菜刀砍到砧板的声音。

一阵忙活之后,中秋节的菜肴总算可以上桌了,陆离又去把杜若叫了来,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团圆饭。

才吃完饭,院前已经铺满皎洁月华,整个小村庄都沉浸在一片柔和世界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 霜华满天来相聚

整个小村庄都沉浸在一片柔和世界里。

陆老汉在院子前摆了一只四方桌子,上面摆满了瓜果糕饼和两壶桂花酒以祭月。

四个人在院子里,也不用点灯,就坐在月光下,吃着瓜果点心,唠嗑些家常,也算是温馨融洽,喜庆中秋团圆节。

陆离娘和陆老汉年纪大了,吃了一会儿就吃不下,再加上村里人一向习惯早睡,二人就早早回屋里歇下了。只剩下陆离和杜若二人依旧坐在院子,沐着满天霜华,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不知天南地北地瞎扯。

陆离趁着陆离娘走后,一边跟杜若聊天,一边可着劲儿地喝那两壶桂花酒。

杜若也陪着他喝,正聊到村里张大爷的孙子把李大娘家养的鸡拔光了毛后,李大娘怎样气急败坏时,院子的篱笆门打开了。杜若停话眯眼瞧去,一边的陆离笑道:“是大士他们。”

杜若听他这样讲,又继续喝碗里的桂花酒。

又听得陆离加大了音量,喊道:“除了大士以外,还有哪两位英雄好汉来访破瓦屋,赶紧的,报上大名来,好让在下前去迎接。”他说是这么说,身子却没有动,依旧悠闲地坐在官帽椅上,端着碗桂花酒继续喝。

篱笆门处就传来一句应答:“你雷大哥和苏护卫是也,院子里的人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陆离喊回去:“那麻烦转身,好走不送。”杜若看了一眼陆离,陆离见她看过来,朝她傻傻一笑,压低声音道:“我感知到有三个人的气息,一个是大士的,还有两个探不出来,不过都是我们学院的,不用跟他们客气。”说完又喝了一口桂花酒,又听到篱笆那边有话传来:

“嘿,陆离你这人忒没劲,嘴上说得那么起劲,就挪两步迎接一下你雷师兄都不行哇。”雷昊阳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走出篱笆棚上的阴影,皎洁的月光顿时照亮了他全身,旁边是带着笑意的方大士和一脸无奈的苏秦。

陆离喊道:“已经迎了啊,你们看这桌子上的瓜果糕饼,都一一摆好等你们来了。”

“算你识趣。”雷昊阳走到桌子旁,也不跟陆离客气,直接坐下,还做起主人来招呼其他二人,“来来来,大士师弟,苏秦,麻溜点过来坐。”

另外二人便在陆离对面坐下了。

雷昊阳坐下才意识到还有一位女子坐在陆离边上,啧道:“可以啊,陆离,年纪轻轻,家中就已经娶了这么一位貌美如花、冰清玉洁的夫人,藏得够实的啊!”一边的苏秦听到这话,对陆离比了个大拇指。

陆离听了也不管什么师兄不师兄了,直接把苏秦戳到他脸上的大拇指给拍了,哭笑不得道:“好好说话,什么我夫人,这是我姐!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杜若听了雷昊阳的“夫人”二字,本来脸上开始有些发烫,又听得陆离的一句“姐”,遂压下心中起伏,轻柔笑道:“大士我是认识的,敢问这两位大哥又怎么称呼?”

搞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雷昊阳十尺厚的脸皮竟然有些松动,他搓搓脸,赧然道:“不好意思啊,夜黑没看清,还望姑娘不要介意。在下雷昊阳,趁着中秋佳节来看望一下师弟,聊表师兄对师弟的关怀。敢问姑娘芳名?”

苏秦本来嘴里正塞满半只云腿月饼,听到雷昊阳说这话和说这话的语气,差点被噎到背过气去,一直不出声的方大士体贴地递了碗桂花酒给他。

杜若还未来得及回他,陆离就喊道:“哎哎——师兄收起你的小心思,师弟的姐姐岂是你可以动心思的。她叫方杜若,快点喝酒,废话恁地多!”

杜若和方大士怀疑陆离有点喝上头了。杜若笑道:“别管他,这人应该是喝多了。”

苏秦惊奇道:“厉害了,桂花酒也能喝醉,佩服佩服。”

雷昊阳非常斯文地举起一碗酒,微微翘起嘴角,做出一番温文尔雅的样子,咬着音道:“方姑娘,如此良辰佳节,不若共饮一杯,以此作贺?”

杜若爽朗地举起酒碗,才递到嘴边,就被陆离抢了去,喊道:“我代她喝!咱哥俩喝个不醉不归,谁倒地上就是王八蛋。”

雷昊阳微微翘起的嘴角歪了,不得已道:“行,那就跟你喝,桂花酒也能喝醉的男人就是个怂蛋!”

他们这些声响早就把陆离娘和陆老汉吵醒,二老出了屋门,方大士瞧见了,赶紧过去祝二老中秋节好,讲带了两名同学来看陆离。

二老点点头,嘱咐说注意时间,不要玩过头了。方大士连忙应下,目送二老进了屋子里后,嘘了一口气。御了个隔音罩,把屋子给罩住,不让一点儿声音传了进去。

又回到院里桌子旁,陆离和雷昊阳喝得正欢,不知道从哪儿又拿出了一壶酒来,一碗接着一碗像喝白开水一样。苏秦继续吃东西,时不时与杜若聊几句。

“雷师兄,你这人最会偷懒了,捡着一点机会就溜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陆离大着舌头道,“上一次在金边森林里,大家伙们都在出力建造木帐篷,就你拉着覃欢师兄跑去木灌丛低下偷懒,差点把我吓个半死——”

方大士坐下,拿过几只龙眼子,边吃边不可思议地听着这两人翻陈年旧帐。

雷昊阳显然也是个不经喝的,一碗酒都端不平,撒了一桌子的酒,惹得苏秦都没法好好吃月饼。

那雷昊阳接下陆离的话头,笑道:“那怎么能叫偷、偷懒呢!那叫休息,不好好休息怎么有力气进金边森林打灵兽!你这话说得我们有多么不务正业似的,罚!该罚!罚三碗!”

陆离醉醺醺道:“是!师弟眼拙,竟看不出来你们是在休息,自罚三杯!喝!”

另外三人对于这出戏已经毫无兴趣,该吃龙眼子的吃龙眼子,该吃月饼的吃月饼,该赏月的赏月。

等到两人喝得几乎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方大士担忧道:“要不要御气帮他们醒醒酒?这样子下去,一个不留神,就能把屋子拆了。”

苏秦接了过去:“你觉得现在让他们酒醒了,不会让他们相对两尴尬吗?”

方大士挠头:“那咋整?就拖着雷师兄赶回县上客栈?”

苏秦笑得高深莫测:“哪用得着啊,直接给他御个保护罩出来,不然他受凉就行了,糙老爷们不讲究。”

杜若道:“廊下可以睡人,陆离一向喜欢在那儿睡,旁边还放着一张竹席呢。”

说干就干,方大士御气把雷昊阳“抬”到了廊下,又把陆离“抬”回了他的房间。

杜若拿着张细帕子给陆离擦脸,起身端盘子倒水的时候,被抓住了衣角。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卓玛江岸炮火起

陆离惊道:“怎么会有八十万大军这么多!”

“第二天坤灵国的江岸上炮火连天,”穆灵均看向陆离,续道,“方與国大军势如破竹,接连攻下了临岸的灵湖州、川西州二州,然后进入内地,继续攻打其他州。”

陆离震惊地难以复加:“难道坤灵国就任由别国的军队在自己的领地上攻城掠地,无动于衷么?”

“八月十七日,也就是昨天,方與国大军分两路分别攻下沁水州、川东州,直逼坤灵国都——青江府,青江府终于有所动,派出军队与之抵抗,同时发出勤王令,各州援军立马动作,派出援军救援国都。”穆灵均说完这一堆话,终于叹了口气。

陆离喃喃道:“一天攻下两个州,即使沁水、川东二州面积不大,但这速度依旧匪夷所思,看着像是有所预谋一样,再者我怎么觉得这次事件有点熟悉……对了,跟二十一年前的旻风之变差不多,只是对象换了过来……我们这算是在报仇,一雪前耻?”

穆灵均摇了摇头,继续吃他的晚饭。

陆离坐在石凳子上想了一会儿,肚子就突兀地“咕咕”响了几声。穆灵均轻轻笑道:“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再来纠结这些罢。”

陆离木讷地应了声,就去尚文阁吃晚饭,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又去到方舒志的寝室想着把装在坤灵袋里的龙眼子给他,却被告知他人不在,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回到自己住的阁楼时,却不见了穆灵均,走到楼上也不见人影,遂去洗漱。一切妥当后,陆离坐在石床上运气修炼,以期平复心绪。

一层黄色防御罩笼罩住了陆离,时间就此过去。

二更时分,月上树梢,寝室的门被打开了。

陆离也运气完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拿过一杯水,看向踏足进来的穆灵均,问道:“你去溜食了?”

穆灵均温和道:“倒不是,是赵师兄找我去学房商议事情。”

“商议事情?什么事情?”陆离问道,“关于坤灵国的?”

穆灵均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到木架上,回道:“他跟我讲了一个消息,今天大军吃了一个败仗,损失惨重,连失三座城。”

“坤灵国这是要绝地反扑了?”

“不清楚……”穆灵均迟疑道,“但有人讲,在战斗中察觉到了炼气者的气息,而且数目庞大,难以估量。”

陆离倒抽一口气:“不是说炼气者不可以参战的么,就算参战也是人数较少。”

穆灵均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两国之中都有明文规定,禁止炼气者出战,违者将接受阁老会的审判与制裁。”

陆离细细想了想,道:“阁老会所领导的无国界三军。”

穆灵均点头。

陆离了然,他以前也看到过有关这方面的记载,说是两军交战,不能有大量的炼气者参战,一但被阁老会所管的出自三军的监察团发现,立即惩处。不管是哪个国家,都要把这参战的炼气者交出,由阁老会处置,并且要对受害方进行赔偿致歉,严重者,可能会连在位皇帝也要被迫退位以正阁老会的宗旨与威严。

是以即使当年方與国面临灭国之灾也不敢明面出动一个炼气者,就连修为已至四阶之上的大将军也不敢随便运气御气。

但规定是规定,不可能所有人都能一字不漏地遵守,炼气者还是会出现在两军对战之中,数目不多,一般是起监督作用。

陆离想到此,又道:“所以他们到底有没有出手?”

穆灵均道:“出手是有的,但我们这边的炼气者没有抓到把柄,也就没有证据,只是知道对方出动了炼气者,且为数不少。”

陆离叹道:“坤灵国这么快就是强弩之末了么?一旦被发现,后果可就不是呈求和书就可以轻易解决掉。”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错觉吧,”穆灵均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换洗衣物,又道,“又或许我们这边也有炼气者呢,这界限太容易越过。”

说完就下楼去洗漱了。

陆离坐在椅子上,突然想到交过手也言过和的温琬琰,还有他的姐姐温灵玉。他心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两姐弟可不是只表面上的温文尔雅那么简单,这纰漏出得太明显了,后面肯定还藏着什么。

想着想着,睡意涌上来,便歇下了。

在学院里又过了几天忐忑中隐隐有着期待的日子。期间,陆离再没能见到徐莺莺,问了她的好朋友,都说是有事请假了。陆离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八月二十五日下午,坤灵国重新拿回沁水、川东二州。而方與国派出的大军绕开主力,重合一处,又往西南攻下了一个大州。

这些是陆离在学院里的玉牌上面得知的,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学生建了一个多人通讯,苏秦闲来无事找他玩,把他也给弄了进去。

刚开始时大家发言都是小心翼翼,也不敢太过分,到了后来,又在里面各种猜测,各种打赌。更有甚者在里面聊起自己鸡毛蒜皮一样的日常小事,其中犹以以雷昊阳为主的火系学生为代表。还有人在上面分享心情,又以钱天冬为主的混合系为代表。

陆离看他们在里面聊天,有时候常常感到牙酸,简直比卧龙村里的周大娘还要能扯。

陆离看完这个讯息时,正走在无香路上回学舍——他帮一名教习四艺的教谕拿教习用具回去。

走到无香路口时,看到神色匆匆的吴苑走在无香路的另一边,后面跟着一帮教谕讲郎,皆是神色匆忙,步履匆匆,恨不得御出气之象来代步的焦急模样。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陆离赶紧拿出玉牌来看,全院性的多人通讯里非常热闹。

混合系李大山:坤灵国果真是狼子野心!原来一早就对这场战役做好了准备!真是其心可诛!

火系苏秦:大山发生了何事?竟如此动怒。你家在开在坤灵的胭脂水粉店铺被砸了?

混合系钱天冬:方才收到消息,据说坤灵国派了有十万炼气者随大军而动……

金系欧阳明:此事可是真?

火系雷昊阳:震惊!十万!

木系徐娜:难怪我方大军一直节节败退。

混合系李大山: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战争!我们的大军危矣!

……

混合系孙楠:大家伙不要激动,这件事情还有待考察,切不可随意扩大事件!

水系徐娜:孙师姐,这还能有假!十万炼气者呐,随便感应一下都可以感应出来!

火系雷苏秦:就是,可怜我们的大军就这么赤眉白眼地过去了!简直是请君入瓮啊!

混合系赵鹏辉:大家稍安勿躁,我们是学生,这件事情自会有国都那边的人来处理,不能太激动,引起恐慌!

……

多人通讯里争吵不休,陆离把玉牌放下,心里五味杂陈。

第一百六十六章 蛛丝马迹细里看

多人通讯里争吵不休,陆离把玉牌放下,心里五味杂陈。

又想到了方才步履匆匆的吴苑,眉头轻轻皱起——温琬琰,你和你的家族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回到小阁楼时,看到了方大士坐在石桌子边,脸色黑沉沉的,看到陆离先是叹了口气。

陆离知道方大士是一个家国情怀很重的人,可偏偏他又是个行事光明磊落的人,这也导致了他看事情非常片面,不会往暗处想,只能空叹气。

陆离走进去,笑道:“从无垢之地出来了,咱哥俩可是有数十天没有见面了,怎么一见面就给我叹气,难不成看见我觉得失望?”

方大士面容依旧沉重,说道:“你知道我在叹什么,十万炼气者呐,如果我们这边没有采取相应的行动,那八十万大军估计是回不来,只能埋骨坤灵了。”

陆离坐下,收起笑容,接道:“可我们能怎么办?就算号召了我们学院一到五阶的炼气者全去了,也不过杯水车薪,螳臂趟车。况且事情就未必如传闻这般,我不信陛下考虑不到这一方面。”

“二十一年前我们的陛下也没有想到坤灵国会突然入侵,要不是有一个陆子陵大将军,我们早已经是亡国破家,阶下之囚!”方大士愤懑道,语气又沮丧下来,“可这世间能多少个大将军那样的人物?”

陆离看着他沮丧的面容,突然觉得他与方大士在某一些方面还挺像的——对于自己所相信的事物容易固执。

他叹道:“大士,你悲观了。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你信我。”

方大士看向陆离,眼睛已经红了,是无能为力的愤怒,他重重说道:“真的?你怎么这么确定?”

“真的,你看有着家族产业在坤灵国的钱师兄这些世家子弟他们都不着急,你一个平民老百姓急什么?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吧,在无垢之地待了那么久,也该洗洗了。”陆离道。

方大士就起身离开了。

陆离便上了楼,穆灵均正在临摹一篇名家字帖,神色是以往一贯的从容。

陆离倒在床上,枕着双手,感叹道:“有着利益相关的人在气定神闲地练字,一个家世普通的人却在担忧不已。真是讽刺呐。”

穆灵均闻言只是笑了笑,接道:“越是乱就越是要静,这就是我的家族教给我的。”

“嘿——那我问你,你家现在在坤灵国那边的生意可还有往来?”陆离问道。

穆灵均放下笔:“怎可能还有往来,国将不安家又何静,我不过是想练一下字平复一下心绪。”

“我看那八十万大军未必就回不来,三军的力量我可是见过的。同阶的炼气者,他们的人一个能顶两个以上,那战斗力、爆发力和耐力真不是我们这些养在学院里的学生可以对抗的。”陆离说道。

“这个难说,毕竟是在人家的国土上,说到底我们也算是入侵者。要是被灭了八十万大军也不能有委屈可言。”穆灵均说道。

“那我们这边就不能也集结十万炼气者,派到那边与之对抗?”陆离说出这句话显得有些突兀。

一时之内,寝室里安静了下来,穆灵均依旧在看着自己临摹的字,陆离则继续枕着双手,也不急着等他的回答。

半响过后,穆灵均重开口:“应该会的,不然大军寸步难行。不过不是由我们出面,要让该先出面的人先出面,才能到我们。”

陆离没有回答他,像是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的战况,两边军队像是在玩似的,方與国大军绕着坤灵国从西南一路打到南边,除了南云州不敢碰之外,其他州像是老朋友来访一样都溜达了个遍。然后坤灵国大军就跟在后面,对方打下一座城池,就收复一座城池。

倍受瞩目的十万炼气者都没行动,似乎是隐匿了起来。

对于这种局势,陆离也看不明白了,这到底是要演哪出?

按照常理来说,坤灵国大军不是应该把方與国大军给堵截起来,来一场决战,把大军给赶出去,还百姓安宁么,这样子下去整个坤灵国都被方與国大军踏足,就算以后真的把方與国大军给赶了出去,也是元气大伤啊。陆离放下玉牌,百思不得其解。

看了一圈藏书阁,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整理之后,就想着找一本术法书来看看。

斜眼里看见了方舒志坐在椅子上看书。

陆离走过去向他打了个招呼,问他在看什么书。

方舒志回他在看一本记载旻风之变中一些将士的事迹记录。

陆离问他看这个干嘛。

方舒志的神色变了变,示意陆离坐下,低声说道:“我想找一些当年城池被攻下时,关于城池描写的记载,但找了许多州志城志甚至是县志都没有找到我想找的,就来看看这些将士里面有没有相关记载。”

陆离低声道:“你也觉得最近的战况很诡异?”

方舒志回道:“有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无事,来找找看也不耽误什么。”

“那你可有找到些什么?”

方舒志打开手下的书,一页一页翻着,指着书中一处小字叫陆离看。

陆离拿过来仔细看,是关于一个跟着安定公的小士兵的记载。书中讲到这名士兵跟着安定公收复一座城池时所见到的场景——以往热闹繁华的城里一名百姓都没有,甚至连一只动物也没有见到,干干净净的街道,整整齐齐的房屋,甚至路边摊上还摆着几碗没吃完的面条,好像百姓们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四周安静到只剩下我们的脚步声,寂静得有些慎人。

陆离快速看完,又重新看了一遍,开口道:“这种情况在战中的确稀奇,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方舒志像是料到陆离会这么讲,又打开另外一本书,仔细翻到他标记有的一面,又叫陆离看。陆离仔细看了起来,跟前面描述的差不多。

看完之后,方舒志又翻开一本给他,是记载跟着陆子陵大将军讨伐坤灵国的将士的生活志。讲到有一个士兵疯了,嘴里整天说一些难以费解的话,不停喊着“人”“很多死人”“城门前有血”之类的疯话。听到的随军官以为他是受到了刺激,有感而发,把这个也记录了下来。

陆离看完后,依旧没能弄明白方舒志想表达些什么,直接问道:“你想说明什么?”

方舒志眨了眨眼,吞了口唾沫,道:“好像都有讲到被攻下的城里的百姓都不见了,但是……”

“但是大事记里面都没有记载,对吗?”陆离把书合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草原部落攻夔州

“但是大事记里面都没有记载,对吗?”陆离把书合上。

方舒志点头,说道:“就是因为看到这个不起眼的记载,又联想到大事记里面几乎没有见到过,我才起疑,又去翻别的,这才找到这么几个相似的记载。”

陆离重新拿过那几本书挑着他找出的又看了一遍过。

方舒志又道:“不过这些记载也不能够说明些什么,战争嘛,特别是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大规模战争,怎么可能不会有一些血腥残酷。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陆离点了点头,恰巧此时藏书阁的管理人员叫他,遂拍了拍方舒志的肩膀就忙活去了。

八月三十日,也就是八月的最后一天。陆离从尚文阁吃完午饭回学舍,玉牌开始狂震起来,陆离赶紧拿起来看。

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草书滑进他的视野:

混合系木铎:草原部落昨夜子时大举进攻夔州!夔州危矣!

火系苏秦:此事是真是假!莫要信口胡言!

金系韩旭:我今早也有耳闻,说是已经把夔州西北面的城门打开了!

金系何存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帮放羊的趁火打劫么?

木系徐娜: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可不能空穴来风!

水系张燕:好像学院里已经有人前往夔州一探究竟了。

……

陆离越看下去越是胆战心惊——草原部落位于方與国北面,上接北原,下接方與国回州、夔州、宁州三州,自从武宗皇帝出兵把它征服了之后,一直是方與国的附属,每年进贡大量的牛羊马匹等。方與国都不知道嫁了多少个公主过去,现在族长的妻子,就是陛下的亲姐姐,怎么样也算是一家人了,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出兵了?

一旦夔州破了,顺天府就没有了西面的屏障。远处大军召不回来,近处又有凶悍的草原部落威胁,顺天府危矣。

他又想到方才多人通讯里几乎没有见到钱师兄苏楠师姐这些方州世家代表发言,会不会只是胡传?

陆离又打开玉牌,那个多人通讯的界面却不见了,再仔细找了一番还是不见。那就应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院事阁的执事发觉了把它给强制掐断了。

陆离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水,想让自己冷静一下。这时有人敲门,陆离道了声请进,门便打开了——是脸上充满忧色的方大士。

他焦急问道:“你有没有收到消息?草原部落竟然进攻夔州!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离回道:“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快下课之时,我在系里就已经听到有人在说什么草原部落的铁蹄踏上了方與国国土,才回到学舍就看到这个多人通讯里面的讯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就匆匆忙忙跑过来找你了。”方大士越讲眉头就皱得越紧,“从七月立秋开始,他们就已经有所图谋了么?还是跟坤灵国那边里应外合?”

说完看向陆离。

陆离递了一杯水给他,方大士拿过又放下。

“不是已经有人上去查了吗?况且我们在这瞎猜也没有用。”陆离望向方大士,“你今早有看到赵师兄钱师兄他们吗?这些大家族一般都有专门用来打探消息的人,发生什么大事他们也都会最先知道。”

方大士回道:“他们这几个师兄我们这些师弟一般会很难见到,不过今早本来有一节实论课应该是孙师姐来给我们做示范的,课都上完了她才匆匆出现,神色也没有以前那么从容不迫。”

说着又看了一周陆离的寝室,问道:“对了,你的室友穆灵均呢?怎么也不见人?”

陆离道:“我们今早没有课,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啊,真是急死人。”方大士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要不我去问一下代理山长?”

陆离道:“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现在多人通讯已经被掐断了,我估计是学院的掌事者不想让我们惊慌。我们万不可自乱阵脚,先看看情况先。”

方大士急道:“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些人,这不是已经打到家门口来了吗?还要怎么看?赶紧地,该发布勤王令召集各州援军就发布,该集合炼气者震慑就赶紧集合,这么磨磨唧唧地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士,你不要急,学院会有安排的。”陆离道,“说不定明天就会下达命令了。你可不能擅自行动,更加不要去找吴山长或者直接就去州衙上面去找万通州长。”

方大士道:“我找万州长干嘛,方州的大半士兵都在坤灵呢,找他也没有用啊。”

陆离道:“我就怕你病急乱投医,去找万州长问个明白。”

“放心吧,我不会去的,算了,我还是先回寝室去吧,下午还有课呢。”说罢方大士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陆离也准备准备该去上下午的课了。

下午上的是乐课,穆灵均倒是来了,紧着上课,陆离也没来得及问他些什么。

教学的教谕教的是击打编钟,说了一下要义,又搬来了一套编钟摆好,就有急不可耐的同学上去胡乱敲打一通,听得陆离直到下课的时候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

二人走着走着竟然过了尚文阁,直接走到了绿松路。

陆离的耳朵终于清净下来了,他问穆灵均上午去哪儿了。

穆灵均回道:“我父亲叫我回家一趟。”

陆离犹豫问道:“关于草原部落的?”

穆灵均嗯了一声,又开口说道:“家里叫我回去就是询问一下我的看法,还有讯问一下钱师兄李师兄他们家里怎么说。”

陆离点了点头,穆灵均又道:“我收到一个消息,你听到了肯定吃惊。”

陆离叫他赶紧说别卖关子。

穆灵均道:“徐莺莺他们家前几天搬离了方州,搬到辛州那边去了,他们祖上就是在辛州那边的。”

陆离听到此话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才说道:“他们家搬去辛州是为何?总不能是因为方州最近不安宁,所以就搬了家。”

穆灵均回他:“一半是因为这个,一半则是因为他们家有个老大爷病逝了,临终前就是希望徐家能落叶归根。”

陆离了然点头,道:“这样说来也是应该的,毕竟谁不想回到来源之地。”

二人继续走在绿松树下,一时之间耳朵里都是脚踩在针叶上的声响。

半响后,穆灵均问道:“你就没觉得有一丁半点的可惜吗?”

“可惜?为什么要可惜?”陆离不理解他这话,“难道徐莺莺不回方州学院修炼了?”

穆灵均轻轻摇了摇头:“不清楚,应该会吧。”

陆离看向远处,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九万护师往坤灵

陆离看向远处,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算了,不讨论这件事情了,”穆灵均道,“肚子饿了,回头去吃饭吧。”

二人即回头前往尚文阁。

九月初一,草原部落打开了夔州的西北城门,本是驰骋草原的铁蹄踏上了方與国的黄土,一路攻城掠地,直逼雲、宁二州而来。

而方與国在坤灵国的大军也遭受重创,几度被困于绝境。一时之间方與国上下人心惶惶,百姓们开始惊慌起来,各州衙也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响应皇都的号召。

九月初五,坤灵彻底反击,不再跟方與国大军周旋,直接一个前后包抄,把几十万大军围困在中阜州,方與国几十万大军性命岌岌可危。

回州、河州、方州三州码头再次集结大军准备前往坤灵国应援。

皇家学院终于上书愿意出动三阶以上的学生前往坤灵国与坤灵国的十万炼气者进行对峙,以保几十万大军免遭其毒手。

陛下批复——此事再议。

九月初六,雲州学院、宁州学院两个学院相继上书自愿派遣三阶以上学生前往坤灵国震慑坤灵国的十万炼气者。

陛下再次压下。

九月初七,河州学院、方州学院、回州学院等七州学院上书愿派遣出三阶以上学生前往坤灵国,保护被困大军。

九月初九,西州等其余三州也上书愿意派遣三阶以上学生前往坤灵国,保护大军安全。

陛下终于同意,即下征召令,召集十三州学院三阶以上的炼气者组成护军师保护大军出行。明令禁止不得随意出手,更不得伤害任何一方的士兵,违此令者将交由监察团查办。

九月十二,草原部落攻下夔州,进攻雲州和宁州边防。

九月十五,十三个州联合而成的护军师,三万炼气者留在皇都,四万炼气者保护阻击草原部落的大军。再有九万炼气者派遣前往坤灵国,与集结于三州码头的军队同时前往中阜州。

前往坤灵国的九万护军师平均分为三个卫队,三万人属一个卫队,设卫长。由一名来自皇家军队的六阶炼气者做领师。每一个卫队下又分为九个哨,设哨长。每一个哨下面又分为十个大队,设大队长。每一个大队下面分为十个小队,设小队长。每小队一百人。

陆离被分在二卫五哨二十六大队一百九十八小队。

他正坐在一方云锦上观看着下面的战场。

这几天来他看着局势一步步恶化,看着一个个州学院上书,看着十六万护军师的形成,而他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分子。

直到从学院出发的前一刻,陆离才知道自己是被分往坤灵国战场,也不知道还有谁分到了这边。

而他也终于看到了这片土地的另一半,一个本该山清水秀,烟雨朦胧的秀丽水乡,现如今却是炮火四起,林摧山倒,百姓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罪魁祸首便是他的国家,如今他却是来把入侵他国领土的士兵护送回去。想来不无讽刺。

云锦下面是一方平原,正是炮火连天,火铳四射。两方穿着铁甲的士兵厮杀得昏天黑地,眼睛杀得一片血红。

陆离自加入了护师军后,已经看到过太多的身首异处,断手断脚,血肉横飞。而这次他所在的二十六大队任务就是监督敌军隐在东南暗处的炼气者。

据大队长戈逸所讲,东南角至少隐匿了一千人,且修为多在四阶以上,气之象多为灵禽。

“嘿,哥们,不用这么紧张,就不时注意一下就好。”一名叫扎格的四阶炼气者拿了一软皮水袋递给陆离。

此人来自西州,生的威武高大,皮肤偏黑,性格豪迈爽快,不拘小节。蓄着柔软的络腮胡,更添其硬汉形象。

陆离笑了一笑,道:“第一次见此大场面,难免紧张,让扎格大哥见笑了。”

扎格在他边上坐下,露出一口白牙,灿烂笑道:“说来下面这场战斗已经进行一天一夜天了,也该收网结束了。”

“扎格大哥可有看出哪方将会胜出?”陆离拔出软皮水袋的木塞子。

“嘿,你且看下方腰上系一块白色腰布的士兵气势明显要比系黑腰布的士兵要高,而且进攻更为猛烈,尽管人数较少,但胜势已显。”扎格伸着健壮的大手指着远方的战场。

陆离知道系白腰布的士兵是坤灵国的,系黑腰布的士兵则是方與国的。如果这场战役坤灵国士兵再胜,那么方與国这队士兵就要退进那边的林子里再谋生机了。

果然不出一柱香时间,黑腰布士兵就开始收缩,往侧后方的密林退去。白腰布士兵丝毫不恋战,没有进行乘胜追击,等到敌军完全进了林子里,清理好战场,才鸣金收兵,回城护防。

扎格叹道:“坤灵又收回一座城池,方與这剩余的四十万大军只能从中阜州西北突围才能解此危机。”

陆离接道:“我们护送而来的援军前往攻打西边的州城不就是为了吸引这边的火力,好让这剩余军队突围。”

“我们能想到,对方也能想到,这剩余的四十万大军能安然渡江回到河州码头,恐怕不止掉一层皮,肉也要被扯掉一层。”扎格看着远处已经清空的战场说道。

陆离心里不无沉重,八十万大军已经少了一半,再少,还能剩下多少?

可惜再没有一个惊才艳艳,用兵诡谲的陆子陵大将军来相救。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护军师也只能看着,对手只能是炼气者,不能是士兵,哪方的士兵都不能是他们的攻击对象。

即使眼前的士兵被敌军杀得只剩下一个,他们都不能出手,一出手,将会迎来一场更大的灾祸。而不知道隐匿在何处的监察团将会出手,他们将受到惩戒。

陆离第一天赶赴战场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一场惨战,两方士兵,身无完甲,周身沐血,却依旧在战斗。炮火声到最后已然盖不住嘶吼声,整个战场上面充斥着嘶吼声,火炮火铳耗尽后,就上大刀长矛。最后结果是两败俱伤。

那时候陆离的感受很奇怪,自己明明有能力可以救上那么几个人,可是他却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这是战场,这是血淋淋的战场,他们来这里的任务不是战斗。妇人之仁在这里最没用,也最能坏事。

“全体人员注意,即将进入林子上空以免退入林子里的士兵遭受对方炼气者突袭。”队长戈逸的命令通过运气清晰响在每一个队员的耳边。

陆离站起来喝了一口水,才喝完,脚下的云锦开始移动。眼前景色开始变换,不一会儿就飞到了林子上空,陆离看见下面的林子里有密密麻麻的士兵集合到一处,似乎是在清点人数。

由于云锦外面罩着隐匿罩,所以那些士兵看不到他们。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猝不及防空悔悟

由于云锦外面罩着隐匿罩,所以那些士兵看不到他们。

此时天色开始暗下来,云锦上五十个炼气者皆开始敛息屏气,开始细察起四周来。

一个大队有一千人,陆离所在的大队被分在中阜州南郊,盯着隐匿在此处的坤灵国炼气者,以此来保护林子里的几千士兵,预防他们被炼气者暗袭。

十个小队,三个在地面,两个随机应变,还有五个坐在灵器云锦上,在空中监测。一方云锦载着一百个炼气者。

陆离紧张地感受着四周气息的变化,所有人都明白傍晚时分最好行事——一场大战后,士兵们都已松懈,完全查探不出气息所在的监察团也会放松监察力度,他们将在这个时候交防。而陆离所在的大队里的也有部分炼气者开始放松警惕。

这是一个可钻的空子,稍不留神,下面的几千条生命就可能命归黄土。

林子里的几千士兵已经点完人数,分出一些士兵巡逻四周,查勘地形,其余则稍作休息,吃干粮填饱肚子,做下一步计划。

扎格来到他身边,大大咧咧道:“他们不敢太嚣张的,太紧张反而误事。”

陆离听他讲完,也觉得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了,赧然笑道:“扎格大哥说得是。”

想了想,又问道:“我与扎格大哥接触这么些日子下来,觉得大哥看待事物总有独到之处,涉猎颇广,言谈间也是沧桑豪气,不知道大哥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扎格笑道:“你应该知道无国界的三个军团吧?”

陆离点头,道:“曾经有缘了解过一点。”

“我们西州虽然离那绝地沙漠不是很远,但也不近,偶尔会有一两条中阶的黄沙蛇来袭。”扎格看着下面的林子,“我们那边比较落后,狩猎没有草原部落厉害,农作物收成也比不过邻州疆州。什么税也交不齐,时常要皇都那边拨款接济。”

陆离一边警惕四周,一边继续听他讲:“说白了那边就是个蛮荒,经常有人填不饱肚子。什么洞天福地也没有,炼气者也一年比一年少。所以一旦来一条黄沙蛇,那就是灾难,是我们承受不起的灾难。我十二岁那年就来了一条凶狠的中阶黄沙蛇,它暴躁地狂扫着我们的村子,我们却完全奈何不了它。”

扎格停了停,续道:“我阿爸他们已经准备好以死来捍卫村子,有五名穿着黑色圆领长袍的人携着风沙而来,一柱香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把那条会要了我们全村人性命的黄沙蛇给砍了。那时候的我完全被惊呆了,心里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存在,莫不是这就是存在于牛皮古书里的帝神。”

陆离被他说这话时的不经意表露出的语气给说笑了,不由得脸上也带着笑,想象着那五个有着帝神之气的人是怎么样的。

“当我们全村人战战兢兢跪谢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非常豪迈地叫我们不用谢,说这是他们的职责,是他们应该做的。至今我仍然记得他们胸前的暗红高山是多么地光彩夺目,那是一种拯救黎民于危难之间的动人心魄。其中一名长得非常俊的女子走出来对我说,说我是个炼气者。”

陆离回忆了一下,知道他讲的那五人应该是三个军团里面的驻扎军,遂问道:“他们应该就是驻扎军,那后来怎么样了?”

扎格对于陆离竟然能猜出那是五个人隶属于驻扎军颇为惊讶,不由得对他加以赞赏,又说道:“后来由于村子里没有能够教我修炼的炼气者,他们便说以后会定时来村里教我。而我也因此有机会在绝地沙漠里与那些凶狠恶煞的黄沙蛇较量几番,也曾跟他们去过战场作监察军。对了,你知道北原吗?”

陆离闻此一问,回道:“在书上见到过,但没有机会去过。”

“好家伙,我跟你讲,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冰冷彻骨,撒泡尿立即成冰。”扎格道,“他们曾经带我去过一次,真是终身难忘。”

“那扎格大哥现在可还有与他们联系?”

扎格的目光深远起来,语气里有着叹息:“没了,从我二十二岁到了四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五年过去了,一次也没有见过。我很想念他们,愿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他们一次,能有机会表达我对他们的感恩之情。”

陆离也跟着叹了口气,他曾经听石安歌讲过驻扎军专门在各个未知领域驻守,既是未知领域,定是有颇多未知凶险。

扎格又说道:“我找了五年,最近才发觉自己可能找错了方向,我应该想方设法加入驻扎军,兴许在那里可以有缘再见他们一面。”

“喂——”一名炼气者对着陆离两人这边喊道,“别聊天了,那边的炼气者有动静了。”

二人立马站起来,谁知云锦突然一阵抖动,陆离惊道:“他们不会就此明着开打了吧!”

扎格道:“赶紧运气稳着自己,我过去看看。”

一柱香时间里,陆离所在的云锦抖动了三次,迫不得已降落在一个山头。小队长急忙撤去了隐匿罩,陆离睁眼看去才发现周围竟然全是降落的云锦,一股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不一会儿,山脚下也有响动。

由于组成护军师的炼气者们才接触没几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有人飞下山头查看,不消一会便回来了,说山脚下面是与我们在地上配合的一个小队,也是受到了不明攻击,怕惊动林子里的士兵,迫不得已跑来了这边山脚。

扎格突然惊道:“那岂不是我们看守的这边都没有了炼气者?”

小队长们面面相觑,扎格喊道:“赶紧御起云锦回去啊!”

等他们再回到看守地点时,已经晚了。

几千坤灵国那边的白腰布士兵得到了己方炼气者的帮助,在隐匿罩的保护下不出丝毫声响来到了方與国剩余的几千士兵四周,把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察觉到陆离这边炼气者已经反应过来,立马撤了保护罩。

白腰布士兵来了个猝不及防,有一些黑腰布士兵压根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是生死两隔。

陆离看得眼睛都红了,咬紧牙根,恨不得冲出去助一把那些无辜枉死的黑腰布士兵。有几名炼气者叫喊着要出去宰了那帮耍阴谋的王八犊子,被其余炼气者急忙拉住了。

几百名炼气者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下面的几千名己方士兵,被火铳击穿,被长矛洞穿,被践踏在脚下。空有一身修为,只能睁着两只眼睛看着。

有炼气者开始抱头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一下,恨自己胆小,一有风吹草动就离开。

第一百七十章 时常见之则不疑

恨自己胆小,一有风吹草动就离开。

所幸到了最后有百来名黑腰布士兵突围了出去,云锦上的炼气者才松了口气。

小队长叫他们在此候着,他去请示大队长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陆离坐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双腿已经有些许发软了。

围坐一起的炼气者脸色都不好看,一个河州学院的学生抹了抹脑门上面的汗,嘘了一口气:“这保护人可比抡着棍棒直接上难得多了,谁知道那帮王八蛋会耍阴招,真是防不胜防啊。”

另一名像是雲州学院的学生,愤懑道:“当时真恨不得轰几团气波下去,轰飞他们得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大不了不干这憋屈人的劳什子护军师了!”

“哎哎,可不敢这么说,既然来了就得要尽职尽责,可不能给自家招黑呐。”同是来自雲州的一名青年说道。

扎格道:“不过这坤灵国的炼气者方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可真是练得熟手啊,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那白腰布士兵就已经开始动手了。而且有一半是拿着火铳的,不可谓不是精心谋划的。”

陆离问道:“如果我们对上火铳,不做攻击,只凭保护罩的话,能挡多久?”

有一名来自顺天府,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大汉回他:“只论对上这些普通的火铳,要看炼气者的修为有多高,一二阶的话压根就没能御气,何来保护罩,就是跑得快些。三阶单属性的大概可以挡一刻钟,双属性以上就更久一点,四阶单属性半个时辰没问题,双属性估计那持火铳之人得打得手酸怀疑人生吧。五阶,那他娘的直接就让一圈人轰个够去!不在怕的。”

众人听了他这话,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我说普通人也是有普通人的能耐的,研制出这个火铳的一定是个天才,对了,还有那火炮,真的是比我们的气波威力还要大。就那么轰几下,一座城池就到手了。”一名宁州的学生讲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美。

一圈人聊着聊着,那小队长就回来了,说大队长把他们批评了一通,叫好好总结经验,不要总是听风就是雨,还有已经派了其他小分队去保护突围走的几百名士兵了,叫且在原地休息一晚,明早再听候吩咐。

陆离便得以降下云锦,落到地面。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预防被巡逻的普通士兵给发现了,又得上云锦隐匿起来,很不方便。

众人小心翼翼地吃了些干粮,就安排好守夜的人手,就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洗漱也来不及,匆匆吃了早饭就赶赴另一个城池。

此城池唤作召虎城,是中阜州的一座要塞城池,易守难攻,只要攻下这座城池,剩余的几十万大军就有望突围出去,与援军汇合,重新杀到卓玛江岸,乘上战舰回方與国。

是以这里集合了一哨队伍,即一万名炼气者在此守卫。

陆离依旧是在云锦上面盯着,他拍了拍自己紧绷的脸,好让自己精神起来。

走到扎格身边,看着下面在城郊外集合得差不多有两万的士兵,好奇道:“不知道他们这次会使用强攻还是使用计谋夺下这座重要城池。”

扎格回道:“强攻恐怕有点难,城郊不远处也停驻着几千人马,到时候正准备攻下了,那群人马收到消息赶到,直接来个包饺子,那这两万人可就交代这了。”

“可如果使用计谋的话,他们那边的炼气者会不会通风报信,这样一来不就是给人作耍了么?”陆离道。

“你还真以为和我们一样隐匿在暗处的监察团是来这儿玩玩的?上次就是让他们挑了空子,这次看他们还敢不敢如此名目张胆。还有这回我们有一万炼气者,一万双眼睛盯着呢,我还真就不信了。”扎格不屑道。

“你们小队长在何处?我们的大队长有找。”一把慢悠悠的懒散音讲道。

陆离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循声望去,果然是被一身白色绸衣生生勒出几层肥肉,腰间挂着个皇家学院玉牌的胖大个——王飞。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王飞就看见了他,打趣道:“哟!这不是鹿儿么,好巧,感情我俩才是有缘分的,十万人都能相遇,闲了,咱哥俩去喝几盅,也赏一赏这柔情水乡。”

陆离脑门横过几根黑线,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他:“不了,该是办好要紧事才是重中之重。”

恰巧小队长走出来喊他,王飞也不再理他,跟那小队长下云锦离开了。

下午时分,突然看到方與国的两万黑腰布士兵在距离城门百来丈外开始大张旗帜,遍支营帐,张扬声势。

随后大队士兵持火铳开始向召虎城整队进发。火炮紧跟其后。

陆离心惊了惊,不会这就开始攻城了吧?

当即那召虎城就集结了几千士兵准备应战,却发现方與国的士兵到达城门十来丈处就撤了回去,压根就没有要进攻城门的打算,看样子像是在操练。

陆离在云锦上面看得也有些迷糊:这是不打算攻城了?还是打算等其他退伍来了再一起?

扎格却是高深莫测地讲了一句:“他们怕是要用计谋了。”

陆离更加一头雾水。

此后几天,皆是如此张扬声势后,召虎城备军迎战了几次,发现他们守备人马真的只是在操练后,也就司空见惯,开始松懈,不再给予理会了。

陆离心里也真的以为他们是在操练而已。

五天过后,像以往一样,两万黑衣士兵又开始大张旗鼓,摆出火炮。几千名士兵们拿着火铳,后面几百名士兵推着数十架火炮,走到了距离城门十来丈处。守城门的士兵也像前几次一样,没有给予理会,也就没有上报。

然后在一众炼气者的惊讶中,那几十架火炮直接就朝城门开了火,又从旁边快速窜出了几千名黑腰布士兵,召虎城上面的士兵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已经命归黄土。

轰轰烈烈的攻城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炮火连天持续到了入夜,黑腰布士兵就攻下了这一座号称易守难攻的要塞城池。

而远处几千名白腰布士兵正准备动身前来援助,却被凭空而出的几千名黑腰布士兵截住,看到城池已经被攻下,只能领着剩余军队仓惶而逃。

城墙上立即换上了方與国的黑腰布士兵。

云锦上的炼气者们都大喝好彩,称赞黑腰布士兵这次干得漂亮。

扎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对陆离解释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好一招瞒天过海!”

陆离喃喃复述着这句话:“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五人小队探虚实

陆离喃喃复述着这句话:“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主要是下面的那一句常见则不疑,给守城门的士兵看了连续五天的操练,让他们觉得司空见惯之后,自然放松警惕,这不,不到半天就攻下了这座城,真是大快人心呐!”扎格赞叹道。

经他这么一讲,陆离也明白了了过来,也赞许道:“这可比强攻来得容易得多了,猝不及防就攻下了这座城池,这下好了,方與国这几十万士兵可以回去了!”

扎格收起喜悦:“我们还是得要加强防范,天就要黑了,可别给对方炼气者又耍阴招,让这一切付之东流水。”

陆离应了下来,好在彻底入了夜也不见有何异样,众人便放下心来。

天上繁星点点,再有徐徐微凉秋风吹来,又是一个灿烂星空。

因着在云锦上有着隐匿罩,加上这璀璨夜色,几个州来的学生紧张了几天的心情也开始放松起来,确认一切无碍后,便在云锦上说起笑来,也算是不负这璀璨夜色。

陆离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就自行到了云锦边上盯着下面朦朦胧胧从百姓屋里透出来的灯光看,突然想起了从幻灵之殿拿出来的那只卵形六孔陶埙。翻了翻捆灵袋,果真让他找到了,便拿了出来,回忆了一下孟千钧教他吹的曲调,细细地吹了起来。

起初还不成调,一个音高一个音低的,断断续续,像咳得半死不死的肺痨鬼一样。所幸吹着吹着,陆离把要点记了起来,才勉强成调。

有一名也正在看着下方召虎城的姑娘被陆离的陶埙声引了过来,听着听着,轻轻地唱了起来:

我家桂花树下埋有壶好酒

我问阿娘什么时候可以喝

阿娘说要留到我出嫁那天

我睁着好奇的眼睛问她为什么

她微笑着对我说啊

那是对美好的期盼

那是对未来的祝福

……

陆离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又看到她脸上带着微笑,毫不露怯地轻轻哼唱,也就去了这份涩意,试着跟上她的调子。

唱着唱着,把附近的几名学生也引了过来,有一个男生被感染到,也拿出了笛子跟着吹了起来。

晚风微凉,和着这勉强成调的曲子,别有一番韵味。

一曲终了,几个人都笑了出来。

起先唱歌的那名姑娘笑道:“想不到今夜在这空中云中,也能成此一曲,真是大快人心。我叫易欢,辛州学院来的,不知几位同学怎么称呼?”

在场的几名学生遂报了自己的名字出来,陆离讲了自己名字,易欢笑道:“陆离,和调和得不错呀,谁教的?”

陆离笑道:“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一位大哥教的。”

刚才吹笛子的男子叫杨斌,闻此接道:“那不知道易欢姑娘方才所唱之曲是何人所教?”

易欢微微笑道:“我自小在山野间长大,我们那边的人好歌舞,自小耳濡目染,听得多了,自然也就会几句了。”

“原是如此,”杨斌细细擦拭起笛子来,“难怪听着姑娘的歌喉有些清朴。”

时间就在几个人的交谈中流去。

随后众人就都散了去,守夜的守夜,休息的休息。

夜半时分,陆离突然被细碎的声响给吵醒了,他警觉地坐了起来,望向四周,却是看见了扎格在云锦边跟小队长低声说着些什么。

左右也睡不着,陆离也凑过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察觉到有人走进,二人停止话题,看清是陆离后,扎格问道:“吵醒你了?”说这话的扎格脸上浮着一丝忧色。

陆离注意到小队长也是如此,遂接道:“总不敢睡太死,听到你们在低语,所以过来看看,看你们的神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扎格叹了口气,看着陆离眼睛道:“今夜子时,坤灵国派了数千炼气者夜袭河州江岸,河州码头已沦陷。”

陆离闻此大惊:“怎么会如此?那监察团就没有发觉?这也太荒唐,太突兀了!”

小队长示意陆离小点声,回他道:“我们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突然接到这消息,也不敢惊醒其他队员。大队长派人来讲,要每个小队出一到两名炼气者,前去启州江岸打探一下虚实。”

陆离立马请缨:“队长,我可以去!”

“好,那我准许你和扎格一同前去,”小队长又看了一眼扎格,“不过你们切记不要冲动行事,一切多与其他队员商量配合。你们出了这云锦隐匿罩,自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二人低低应了声,便出了云锦,扎格拉着陆离跳上了另一方云锦。

上面已经有百来人,有人喊道:“那两名同学可是一百九十八小队的?”

扎格应道:“正是。”

“是何属性?”

“土——”

“木——”

“行,那你们便跟穆伦、姚忠和王飞三人一道组成五人小阵,分开行动,预防人多被发现。”

随即陆离便看到了王飞,五人便上了姚忠的玄鹰气之象,草草打了个招呼后,玄鹰就展翅疾飞。

直到天亮时,陆离望向玄鹰下方——他们正在一条河道上空飞驰,两边是青翠的山峦,一路绵延不断。

陆离问扎格:“我们现在是到哪儿了?”

谁知那扎格摇头道:“我不清楚坤灵国这地域。”

恰巧此时,那王飞从鹰脖子那边走过来。

陆离想着两人也算是有些交情,便转而问他:“大飞哥,你知道我们是到哪儿了吗?”

王飞这次倒是认认真真回他:“按着我的经验来看,应该快到川东地界了。”说着又以手搭凉棚,望向远处山峦:“不过川东现在已经被坤灵国收回去了,我们也不敢明目张胆进川东,只能多飞点路程,擦着边界飞往位于川东东北面的启州。”

陆离了然点头,另一边又有人喊王飞,王飞就走了过去。

扎格道:“且等着吧,总会到的。”

不一会儿又见到旁边出了一只火红凤凰,穆伦喊道:“那边的两名兄弟请跳上火红凤凰,姚大哥需要休息。”

二人应了声,跳上了巨大的火红凤凰。

期间又吃了干粮作早饭,一路飞驰,又换了两次气之象,花了一天一夜才堪堪到达启州的都城启城郊外。

五人更加小心翼翼,直到此时才看到己方的其他队伍。停下来听大队长分配好任务后,重新上玄鹰,这回却是御出了防御罩。

王飞说道:“方才我听得有人讲在来启州途中有人受伤了,是坤灵国的炼气者所为。”

扎格接道:“接下来启城的封锁将会更加严密,所以我们接下来必须格外小心——”

话未讲完,突然玄鹰就急速往下倾斜下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重重封锁难越过

话未讲完,突然玄鹰就急速往下倾斜下去。

御鹰的姚忠喊道:“不好了,我们受到了攻击!我的气象玄鹰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的话才讲完,那黑雾似的防御罩就缩小了一圈,外头的攻击接连不断,一波接着一波砸在罩面上。

陆离隐隐约约间听到了火炮的声音,也不知是真是假。

王飞骂了一声,喊道:“这帮王八犊子属狗的吗!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出来了。”

陆离问道:“要不要先降落?”

扎格接道:“不!不能降落,降落到下面,说不定下面都是精心布好的陷阱,就等着我们下去,等会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在上面起码还能有自己的人。”

穆伦喊道:“要不御出我的凤凰来?”

王飞吐了口唾沫,骂道:“不行,得要蓄着气,等会儿大家都蔫巴了,就等着歇菜吧!”

陆离道:“那只能先退回去了。”

说完,鹰嘴长鸣,急速倾斜下去!

鹰脖子那边的姚忠喊道:“你们倒是快点啊,他们可不只是一个人!”

扎格赶紧运气定住自己,一边吃力说道:“我赞成先退回去!”

穆伦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飞再不情愿也只得赞同。姚忠得到了指令立马就御鹰回头,好一会儿,鹰才重新飞稳。

五人同舒了口气。

穆伦又把她的气象凤凰御出来,让姚忠得以运气歇息。

王飞一屁股坐在凤凰背上:“这防御网密得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这么大一坨鸟要飞过去,还不如上天来得痛快。”

扎格也有些垂头丧气,坐在他旁边道:“我们这一路净捡着些偏僻路线,还真没想到会受到如此密集的攻击。”

陆离看着防御罩外面,说道:“我方才也看到了我们的队伍往回飞,也不知道他们停到哪儿了?”

王飞稀罕道:“哎哎——我说鹿儿咱能先顾好自己再说别人吗?你要遭毒手了,可没那么好心的别人来关心你。”

王飞是火气上头,逮谁怼谁,陆离立马识趣噤声。

凤凰背上一时无话。

等众人都歇过气来,又不死心地往启城江岸方向再次飞去。结果气象凤凰外面的防御罩立马就被击碎了,幸亏姚忠脑子灵活,手脚够快,在凤凰消失前,御出了仅仅能容纳五人大小的气象玄鹰出来,把五人接了过去。

一路东躲西藏,越过重重攻击,又被迫沿着旧路返回。

五人就放弃了强攻这个想法。

御气象过于消耗气,王飞又把一方云锦御了出来,让众人歇着。叹道:“这灵器云锦也只能是用来载人,飞行战斗压根就派不上用场。要是它飞行的速度能有一半的气象灵禽的速度那么快,我们就不用逃得像条丧家之犬了。”

扎格道:“毕竟是人造的灵器,肯定是比不上气之象的。”

王飞又道:“对了,扎格老兄,还未请问你的气之象是什么呢?”

闻此言,扎格抬起手掌,掌心朝上,青色气体氤氲而过,一把黑色的碎石子出现在他手中,说道:“我的气之象非常奇怪,就是一把碎石子。”

王飞拿过一颗在手里掂了掂,啧道:“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陆离也拿过一颗来瞧,运气捏了捏,发现这石子倒是比平常的石子要坚硬得多,说道:“这么硬的石子,要是对打的时候往对方的眼睛或者气之象的要害冷不丁的甩几颗过去,还真是一把攻击的利器呢。”

王飞闻言,赞道:“这法子够阴狠,鹿儿,很有想法。”

穆伦打断道:“现在不是讨论这石子的用处吧?”

扎格哭笑不得道:“这个还是以后再说罢,现下的难题不解,我们的任务也难以完成。中阜州里面的士兵还在等着渡江呢,多拖一天就多几份危险。”

说着众人又犯起难来,陆离问道:“方才的封锁有多严密,我们是知道的,那么问题来了——河州江岸沦陷的消息是谁传过来的?”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几人都思考起来。王飞道:“就方才那封锁网,六阶的气师冲破的可能性还大点。”

扎格补充道:“五阶后期的双属性气师应该也能。对了,王飞,我看不出你的阶级,那你该有五阶以上了?”

王飞接道:“五阶初期而已,金属性。”

穆伦有点惊讶:“我看王飞大哥比扎格大哥的年岁还小,没想到就已经到达五阶了,皇家学院真是天才荟萃之地呐。”

王飞咧嘴笑了笑,语气里像是有些不屑:“还行吧,也就那样,勤恳点修炼,学院自然会给更多资源,有了资源,努力就有保障,还愁成不了天才?”

穆伦了悟点头,还想着再说点什么。

陆离残忍提醒道:“我们的话题已经歪了。”

穆伦惊觉,赧然笑了笑:“还真的是啊,我们方才讲到哪儿了?”

陆离不得已再说了一遍问题:“封锁这么严密,河州江岸沦陷这个消息是从何而来?据我所知,我们学院里是没有六阶的学生来了这边的。”

王飞道:“鹿儿你这话不是废话吗?都六阶了,还留在学院等着学院帮他成气神?”

陆离忍不住反驳了他一句:“说不定就是有这样的学生呢?”

穆伦道:“我们的领师不就是六阶气师?”

王飞提醒她:“穆伦同学,那是来自皇家军队的。”

默不出声的姚忠说道:“我们国土那边的护军师应该也有一名六阶的领师。我曾听闻有些六阶的气师是可以加持玉牌的,也就是说可以进行玉牌通讯,隔条卓玛江的距离应该可以发送讯息过来的。”

穆伦奇怪道:“既然可以隔江发送讯息,为什么还要我们冒着风险去查探虚实?”

扎格接道:“关乎几十万条生命,总是要亲眼见到才能安心。”

停了停,又道:“再加上现在江岸这边这么严密的封锁,也足以说明他们不想让我们这边的炼气者渡江打探消息,那肯定就是不想让我们去验证一些消息。”

穆伦突然掩嘴惊道:“他们不会是想把我们困于此一一消灭吧?”

王飞闻此,乐道:“这可就好玩了,这计谋要是真的,直接来个包饺子,方與国十几年之内再没有炼气者续上,出现断层,那还不任由他坤灵国讲了算。”

显然众人都把王飞的这句玩笑话听了进去,不由得都皱眉深思起来。

陆离继续问道:“好,那么现在假设这个消息是真的,再有一个问题——我们过了坤灵启城这边江岸封锁网,那我们国土那边的河州是不是也有封锁网?届时我们是否还有气力穿过这层封锁网去探知我们所需的消息?”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云锦空中计划成

王飞听他说完,烦道:“怎么破事就这么多,这些事情冲过去再考虑不行?现在被你讲得寸步难行,大爷我都想尥蹶子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去!”

王飞说完还大力地锤了两锤云锦。

云锦立即一阵抖动,御云锦的姚忠赶紧叫他不要再锤了,否则大家就都掉下去了。

王飞只得悻悻作罢。

穆伦道:“其实陆离方才的问题可解也可不解。因为我们只要过了启城这封锁网,到了那边受到同样的封锁网阻拦,那不就是说明河州江岸已经被坤灵国大军控制了么?我们的任务就是探清河州是否沦陷啊。”

陆离经这么一说,涩然道:“穆伦姐说得是,这个问题我问得有些过于多余了。”

王飞笑道:“鹿儿,没事,圣人都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道改正就还是好孩子,你的前途依旧是光明璀璨的!”

扎格却道:“不过陆离你方才的问题却提点了我,让我想出了穿过封锁网的法子。”

众人连忙叫他讲。

扎格看着众人道:“众所周知,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有炼气者聚集的地方,就有监察团的成员。据我所知,监察团的成员是非常公平公正的,十分清楚知道自己的职责。只要你不做干扰到战争的事情,没有伤害到里面的一兵一卒,就算你在监察团面前御出气之象,在他面前耍两招,他也不会说你什么。而这未尝不是一个突破点。”

陆离接道:“去找监察团这倒是个好法子。”

扎格轻轻点头。

王飞显然是个没多少耐心的,看他俩一个唱一个和,把他绕得云里雾里的,不耐烦道:“哎我说你们这些爱动脑子的,能不能别让哑巴听评书——不知所云。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

扎格遂解释道:“就是找到监察团,有他们在的地方,那防御网就弱,那就是我们冲出去的突破点。”

王飞又道:“这倒是个能入耳的法子,可这监察团的人要怎么找?你看这诺大的防御网他们都不出来管管,说不定这里压根就没有监察团的人!”

王飞一句话又把众人刚冒出头的希望给活生生地掐灭掉。

五人又陷入了无解里。

陆离看向王飞道:“大飞哥,你知道得多,那你可知道离启州最近有那座城池在交战?”

王飞道:“这你可就问对了人了,要说这情报工作,我还是做得很好的。启州附近嘛……让我想想哈——”

陆离说不急,让他务必想仔细来。

过了一会儿,王飞拍了一下大腿,道:“还真有一处,不过不是在启州,是在启州东面的灵湖州的涤暮城。最近我们的大军不是在想方设法地突围嘛,为了防止被半途截了胡,全军覆灭。出了好几条突围路线,有一条突围路线应是启州与灵湖州边界的那条线。不过从这儿到那儿可不远,至少要小两个时辰吧。”

陆离又问:“那从涤暮城到最近的启州码头要多久?”

王飞想了想,又在云锦上面用软皮壶里的水大致画了一个路线出来,陆离看了过去,见所画路线差不多是一个直角三角形。

又听得王飞指着最长的一条直角边的一头道:“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启城郊外,就是这儿——”又指向相对的一头:“这是两州交界的涤暮气城,沿着两个地方直线飞所需时间是小两个时辰,那么从——”他的手沿着涤暮州垂直指了上去:“涤暮州到启州距离最近的码头大概要足两个时辰。”

陆离看着还未干透的最长三角边——涤暮城到目的地两点间之间的距离,细细思考了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低头思考了起来。

半响后,陆离道:“引起监察团的注意,只需要拐一个士兵即可,这不难,可要把监察团的成员领到我们的目的地码头就有点困难。遇上修为低的监察团成员还好,要是来个五阶的,那可够我们呛的,被抓到的话,一切前功尽弃。”

穆伦道:“直接抓士兵也不好吧?要真被监察团的成员给抓到了,那可就跳进卓玛江也洗不清啊!他们能直接就把我们给扣了下来,回队伍都省了。”

陆离道了声也是。又道:“到底有什么办法在被监察团的成员抓到的情况下,能全身而退呢?”

王飞道:“好说,只要抓的不是士兵,他们不就没有理由抓我们了么。”

陆离看了一眼他,道:“可不抓士兵又怎么把监察团的成员引过去?”

王飞拍大腿道:“这还不简单,以假乱真不就行了!直接扮一个啊!到时被捉到了,就死皮赖脸说这不是真士兵就行了呗。”

穆伦道:“可士兵是普通人,我们都是炼气者,都会被察觉出气息的呀?这还怎么扮?”

久不出声的姚忠道:“要不抓一个普通人来,给他点钱,买通了他,与我们做一场戏?”

王飞朝他竖起大拇指:“果然沉默的人,要么不说话,一讲话就得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陆离道:“可我们的路线都是荒郊野外,进城去抓一名普通人,我们没有那时间来耗啊。”

众人又一再沉默。

“既然这样的话……”王飞的眼睛一一浏览过众人,“只有把我们其中的一个人伪装成普通人了。”

扎格惊道:“五阶的气师就有这本领?六阶的气师才勉强做到罢?”

王飞嘿嘿笑道:“不不,五阶气师还没有这本领,但我可是个专门卖灵器的……把一个人的修为暂时隐匿两个时辰这样的灵器我还是有的。”

说罢就拿出了腰间悬挂的捆灵袋低头找了起来。

几人紧张地看着他。

须臾,王飞从捆灵袋里拿了一一张薄如蝉翼的布料子出来,喜道:“就是这个!”

穆伦笑道:“王飞大哥,现在不是做衣服的时候啊!”

王飞哂笑道:“妇道人家,见识短浅,且给你开开眼界。”然后把那块布料子往身上一披,道:“你们且探探看,看可还能探出本大爷的气息?”

几人试了一试,发现还真不能探出他的气息,皆称奇说是个好东西。

王飞得意道:“不识货了吧,这东西叫金缕玉衣,披在身上,由其他人御气使用,可以隐去炼气者的气息。”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不过效用有多久?”穆伦问道。

王飞答道:“这东西我也没有机会用过几回,不过拿货给我的那犊子告诉我,阶级越低隐匿时间越长,四阶以下最少能维持三个时辰以上。”

“现在相关的灵器有了,那么由谁去扮演士兵呢?”穆伦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借力打力作一拼(上)

落针可闻的间隙里,四双眼睛都看向了陆离,陆离认命道:“那我就主动请缨了,就我吧。”

王飞赞他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陆离接受了他的赞美,扎格看了一眼陆离,说道:“初步想出的计划是想在启州附近码头找到监察团的成员所在,以此找到防御网最弱的位置,但由于不确定监察团是否有成员在封锁网中,为了避免做无用功,此计划只能作罢。”

说到这儿,示意陆离讲出他的计划。陆离遂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到了涤暮城后,我们其中的两个人把扮成方與国士兵的我捉走。接着,其他二人装成我们这边的炼气者在后面吃力追赶,装成难以追上的样子,一旦监察团出现,就请求他们伸以援手帮忙追捕。最后,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监察团的成员引到我们的目的地——最近的启州码头。坤灵国的炼气者看到监察团的成员就不敢太明目张胆攻打我们,相应的防御网也会减弱,我们也就能借此冲出坤灵国江岸,查探河州码头的情况。我的计划大抵如此,不知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扎格补充道:“关于人员分配,我建议有气象灵禽的穆伦和姚忠是一定要分开的,因为我们到了涤暮城后要分作一前一后前往目的地码头。”

穆伦道:“这没问题,那谁来把陆离捉走?”

王飞笑道:“这个这么有挑战性的角色只能是由我来扮演了。”

众人皆赞同点头。

扎格又道:“还有一个问题要讨论,过了封锁网后,那监察团的成员如果问起来为什么要抓一个普通人过江,那怎么说?”

姚忠接道:“那还不简单!就让穆伦讲王飞掳走的士兵刚好是她的心上人,要掳回方與国去,她气急败坏地一路追赶而来。”

王飞又向他竖起来大拇指,姚忠毫不谦虚地接受了:“不足为赞也,我素日里修炼之余就喜欢看些戏文,也就略懂一二罢了。”

王飞再赞他有品位有追求。

穆伦道:“就算我想不开喜欢上一名普通士兵,可王飞他一个大男人掳走我心上人干嘛?”

王飞干咳了一声,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留个想象空间给监察团,左右越是荒唐到不可理喻的说法,有时候反倒越显得真实,越是有可信度。”

扎格道:“我想监察团也不会问得那么仔细的,不要太荒诞就好了。”

众人再把其他细节敲定后,又约定了相应的暗号,就集体前往涤暮城飞去。

到达了涤暮城上空,几人找了一圈,终于看到有两军交战的地方,扎格大致探查了一下四周监察团可能会在的方向,给王飞讲了后,几人便降落到地上。

在地面上站定后,陆离突然道:“糟了,忘记去准备一套方與国士兵的盔甲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给忘了!”

王飞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笑道:“放心,你想不到,你大飞哥这么思虑周全的人还是会想到滴。”说着重新从捆灵袋里拿出金缕玉衣,直接甩到陆离身上,双手划动手势,白光荡漾而出,陆离就感觉自己身上一重,低头一看,便看到自己穿了一身盔甲,不大不小刚刚好,腰间的黑腰带赫然夺目。

其余几人皆震惊于此,赞叹王飞不愧是卖灵器的,带在身上的就更不是凡器。

王飞欣然接受众人对他的赞美。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王飞立即入戏,做出吊儿郎当的浪荡子模样,痞里痞气道:“小白脸儿,跟爷走吧,爷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也不等陆离回答,直接一个提溜就把陆离扛到了肩上。

陆离丝毫准备都无,差点被他这么一甩甩到吐血,还未来得及在心里开骂,那王飞就在林子里驰骋了起来。

陆离半个身子挂在他后背一颠一颠的,晃的难受,胃里翻江倒海。习惯性地运气调息,才想起自己是隐了气息的人,自然不能运气御气,只能硬生生扛着。

晃眼里远远看见扎格跟穆伦二人在后面按着商量好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追赶着。

王飞突然喊道:“你就尽管大声喊吧,你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监察团的人来救你,他们就是一隐匿在暗处专吃白饭的馕糠劣货!”

陆离即使浑身不得劲,也知道王飞的意思,他很不想按着他的意思来做,但为大局计,狠了狠心,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救命啊——拐人了!救命——”

突然前方有人喊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拐我方與国的士兵,是不是嫌命长了!”

之前几人有商量过,他们此举可能会引起己方炼气者的注意,但为了更逼真,一致选择不告知他们。王飞和姚忠也把身上穿的院服换下了,在后面追赶的扎格和穆伦倒是没有换。如果被揭穿了,就拿出玉牌解释清楚即可。

陆离估计前面喊话的应该就是方與国的炼气者了,监察团的成员没有那么容易就出现。

他想抬头想看一下,谁知那王飞扔下一句“一边玩去,少管王大爷的闲事”后,竟然在树上借力跳起来,几个奋力纵跃后,一个御气弹跳,直上三丈高空,旁边跟着的姚忠很及时地御出了玄鹰,王飞就稳当地停在了鹰背上。

还嚣张地朝后面的人挥了挥手,后面那几个炼气者被他的动作气到肺炸,就要御出气象灵禽出来追赶。刚好后面的穆伦和扎格追上,跟他们说了一下自己是第二卫队的,前面是他们要捉拿回去的叛徒后,那几名炼气者就作罢,不再干扰,回了自己岗位。

陆离知道第一个考验算是过了。

王飞把陆离扔在鸟背上,陆离摔得吃痛,在心里把王飞骂了个狗血淋头。

望了一下天,估计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坤灵国偏南,气候比较湿润,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此刻却是一片迷蒙,还有点闷热,像是要下雨的征兆。

陆离在地上翻了翻身,好匀一下自己身上的疼痛感,时不时地喊上几句撕心裂肺的“救命”,他自己都佩服起自己的敬业来。

就这样飞了小半个时辰后,玄鹰几乎就要飞出涤暮城,后面扎格和穆伦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三个人都开始担忧那监察团是不会出现了。

正当沮丧时,突然有一道威而不怒的声音响起:“在下是监察团的成员,劝你们还是放开这名士兵,否则——”

玄鹰突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鸣叫,一个加速,就把还未讲出的下半句话扔在了后面。

陆离心头狂震,知道他们要等的人已经到了。他感觉到自己周围的风开始猎猎作响起来,闷热的空气也开始急速流动起来,四周景象快速变换,幻化成一条条流畅的丝线。

第一百七十五章 借力打力作一拼(下)

能不能熬过这两个时辰的追赶,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这个任务能不能顺利完成,就看他们的运气好不好了。

王飞御出他的黄金大锤,站在陆离边上,随时准备应战。

陆离紧张地看向玄鹰后面,隐约间看到有两人,穿着黑色圆领长袍,踏在金黄鹏鸟上向他们疾飞而来,双手负于后,周身岿然不动,如亘古帝神,威严沉稳。

陆离适时地声嘶力竭喊起来:“监察官大人,救命呐——救命啊……”他不能运气,喊出的声音传出玄鹰就像蚊子叫一样,弱不可闻。

一只玄鹰一只鹏鸟,一黑一黄,一前一后,就在这空中开始了追逐战。

半个时辰后,那鹏鸟突然又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就追近了一大段距离。眼看着就要追上了,陆离听到鹏鸟上的其中一个黑袍人气息稳定道:“无知小儿,还不快快赶紧放了那士兵!这后果——”

这次黑袍人的话依旧没能讲完,陆离身下的玄鹰又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鸣叫,这次倒是没有加快。

只听得站在他边上的王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嗤笑道:“这好不容易掳来的人,说放就放,换了监察官大人您也未必肯吧?”

王飞话停,那鹏鸟就遭到了攻击,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叫,速度就慢了下来。

这攻击不是玄鹰发出的,是后面的凤凰在朝它喷出团团火球。

那两名黑袍人陷此境况,也不慌张,其中一名黑袍人回身轻轻举起手,像是用了一招水淹之法,漫天的巨浪把那滔天的红火挡了去。

王飞对姚忠喊道:“姚忠,快!就是这个时候,竭尽你的气力,让玄鹰飞得再快点!”

姚忠得令后,加大御气,陆离觉得耳边的风刮得他的脸有些生疼。

王飞自言自语道:“两个五阶初期的气师,扎格跟穆伦拖不了多久,希望他们的脑子能机灵点,就算是解释打错人,也要迂回个千儿八百遍的,绕晕他们去。”

陆离知道王飞这话是讲给他听的。

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陆离听到了连续三声的鸣叫,停顿了一下,又叫了两声。这是这几人商量好的通讯方式,啼叫三声是指穆伦他们拖不住了,那两名监察团的成员接受他们的请求,已经赶过来了,再啼叫两声表示他们也跟在旁边。

陆离估计了一下飞行的时间,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同样的戏码还得要再上演一遍。只能赌各人的随机应变能力,还有相互的默契了。

又飞了一刻钟左右后,那金黄鹏鸟终于又出现在三人面前,王飞问姚忠还可以坚持多久,姚忠道:“只要不用我出手,就可以坚持到目的地码头!”

黑袍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事不过三,在下再对你们进行最后一次警告,若再不放那名士兵,且休怪我对你们出手了。”

王飞站在陆离边上,乐道:“哎——这监察团的人果真是如传闻一般迂腐得啰嗦,要是我,早就二话不说把对手打趴下,再讲道理。想说两句话就让对手服软,怕是连那些牛气哄哄的帝神们都不敢这么做。”

兀自说完,又喊道:“检察官大人,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麻烦再讲一遍!谢谢您了喂!”

陆离觉得王飞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以去跟他们村的牛大黑村长喝酒侃大山了,说不定还能结个忘年之交,成为卧龙村里的佳话。

更令陆离瞠目结舌的是,那黑袍人竟然真的再重新喊了一遍,语气句式丝毫不变!其实他们才是真的敬业罢,陆离不得不在心里敬佩起这两个黑袍人来。

王飞听见这话,更加乐了,喊回去:“好的,您的话我听清了,这就把这名士兵放了,可该怎么放啊?”

那黑袍人就叫王飞先停下气象玄鹰。

好巧不巧,穆伦的气象凤凰刚好追上,还真的“以为”王飞是真的要停下放人,就把气象凤凰停在了鹏鸟的前面,把两个黑袍人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陆离看到他们与凤凰迅速拉开距离。

差不多就这样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王飞拿出一只天眼看向远处,说道:“我已经看到江水了,大约还要一刻钟左右,比预先设想的还少了小半个时辰。”

陆离又听到了一声强一声弱的凤凰鸣叫,这表明监察团的两名黑袍人已经有点怒气了。

极目望去,果然看到了金黄鹏鸟。

王飞看见后,也不等黑袍人先开口责问,率先朝他们喊道:“啊——监察官大人,这不能怪我,我是真的想停下的,但这玄鹰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不听我队友的调度指挥了!好像是失控了!我很慌啊,监察官大人您一定要给我们想想办法呐!”

陆离在心里给王飞的厚脸皮打上厉害二字,还是鎏金的那种。

那监察团的成员像是已经明白了王飞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也不再回答王飞了,直接加速追近气象玄鹰。

王飞赶紧叫姚忠赶紧加速,姚忠牙关一咬,生生又把速度加快了两倍。

鹏鸟与玄鹰之间的距离从一百丈到八十丈到五十丈再到三十丈。

王飞说道:“即将到达启州码头,成败在此一举,就看坤灵国的炼气者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挡监察团的成员了。”

陆离也开始有些许紧张起来,慢慢坐了起来——他之前为了表现出一名被抓的普通士兵该有的害怕恐惧,一直是匍匐在鹰背上,丝毫不敢动弹。

近了近了又近了,不仅是气象玄鹰与启州码头的距离近了,就连玄鹰与鹏鸟的距离也近了。

突然玄鹰颤抖了一下,外头王飞新御出的防御罩似乎受到了攻击,陆离听到了水拍打江岸的声音。

此时金黄鹏鸟距离玄鹰仅余五丈。

王飞又喊道:“监察官大人,这气象玄鹰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颤抖了起来,像是平时受到了攻击的样子,怎么办,我好害怕!您快来帮帮我!监察官大人!”

他运足了气说这话,比前时还要大声,特别是最后的那句“监察官大人”。像是起到了作用,话一停,玄鹰也不再颤抖了。姚忠也不用王飞提醒了,二话不说就加快速度往码头冲去!

金黄鹏鸟紧随其后,不甘示弱的凤凰终于也追上了。

码头一越而过,陆离终于看到了卓玛江水。

姚忠喜道:“我们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真是不可思议。”

王飞叫他淡定点,还要再处理一些尾头呢。

经过一个多半时辰的紧张追逐战,本来天色是有些灰蒙蒙的,此时西边竟然出现了太阳,像是有人把那一角乌云扫了去,干净剔透,周边灿光大亮,显然已近黄昏。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卓玛江上有戏唱(上)

倾倾撒撒的淡黄余晖照射在江面上,照出粼粼波光,像是有一条长着金黄鱼鳞的巨大鲤鱼躺在江面上悠闲自在地畅游着。

岸边固堤树木上的茂密树叶相互碰触而成的簌簌声,和着缓缓流淌的流水声,击奏出世上最美的之音。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静谧美好,像是几个月前的太平盛世一般。

姚忠喃喃道:“古有甲光向日金鳞开,今也有潺江涌日金鳞动……”

王飞残忍地打断他的抒情:“姚忠同学,且忍住,眼下还不是做诗直抒胸臆的时候,后面还有一个大麻烦没有解决呢。”

“你也明白你们惹上了麻烦?”熟悉的威而不严的声音在几人耳边炸开。

王飞不愧是见多世面的,看向不知何时靠近的金黄鹏鸟,对着上面负手而站的黑袍人隔空打哈道:“监察官大人,您还真有责任心,等这次危机解决了,我一定要写封赞美信到东州总部去!认真坚守岗位的人是一定要点名赞扬的。”

那黑袍人一个纵跃,直接跳到玄鹰背上,走到王飞面前,陆离侧面。

陆离也才注意到他后背绣着一双暗红鹰翅,大有展翅翱翔之意。

脑中现出以前看过的几行记载——着黑色圆领长袍者,三军也;背绣暗红鹰翅者,侦调军也。

在绿城时,他也曾在瞭望塔中远远见过三军里的成员,也就更加确信眼前的黑袍人就是由三军组成的监察团成员。

只听得那黑袍人对王飞说道:“收起你的顾左右而言他,无故捕捉普通士兵,你们三人已经犯了两国交战规定,随我们前去领罚罢。”

又有一名黑袍人来到,上衣前面绣着一座暗红的高山。

前绣暗红高山者,驻扎军也。

王飞道:“监察官,其实你们误会我们了,我们认识。”

最后来的一名黑袍人看着年纪在二十七八左右,较前面那个黑袍人年轻几岁,闻此,冷哼道:“你可别把我们当猴子耍,方才还听到这名小士兵拼命在喊救命,你当我们耳聋么?”

年纪较大的黑袍人看了一眼他,示意他不要过于激动。

王飞在一边连忙道不敢,恰巧此时扎格和穆伦到了,收起凤凰跳上了鹰背。

“你们俩来得正好,这件事情的始末,望请解释清楚,好让我们做裁断。”背绣鹰翅的黑袍人道,“若解释不同,只能劳烦几位前往我们监察所走一趟了。”

王飞看了一眼穆伦,穆伦立即会意,深呼一口气,指着王飞破口骂道:“你这个天杀的,你拐我的心上人做甚?就算你俩有私怨,毕竟他是个普通士兵,天天在战场上面血拼,你不过是个占着无用的护军师头衔的气师,竟敢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就要去打王飞,被黑袍人阻止了。

王飞发挥临时应变能力,喊道:“我就是看不得他在你身边,就是要把他拐走,你能拿我怎么样!”

陆离一边感叹女人不愧是天生的表演家,不仅毫无压力,还能临时加戏,一边又感叹王飞对于这种事情的应变能力真是快,竟然能跟上穆伦的思路。

那背绣鹰翅的黑袍人看向陆离,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来讲,事情是不是像他二人所讲的这样?”

陆离站起来,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来,垂眼回道:“回监察官大人,这两人我的确是认识,且……且关系匪浅,但我一心想着在战场上报效国家,谁知今日无故被这胖子抓来,是以只能喊救命。”

衣前绣高山的黑袍人讲道:“你们这关系可真够乱的,闹事也不分分场合,现在局势这么乱,就应该站好自己的岗位,履行自己该有的职责,小兄弟我带你回去罢。另外,你们这几个还是要跟我们一道去监察所接受该有的惩罚。”

几人突然开始乱起来,陆离赶忙回道:“多谢监察官大人,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不过可不可以不要惩罚我这两位好友,他们也是无心之失。”

衣前绣有暗红高山的黑袍人显然是个没耐心的,好气又好笑道:“你这小兄弟到是奇怪得很,他们把你捉来,明显是不怀好意,你还把他们当兄弟来维护,善良可以,但可不是这么用的。他们既然违了规定,那就一定是要接受惩罚的。”

陆离额角滴下一滴汗,正待回答。却看到旁边的人神色慌张地看着他,那王飞还朝他挤眉弄眼,嘴巴一张一合的想说点什么。

陆离心里一惊,仔细辨认王飞的口型,像是在说衣服什么的,忙往下看——

同时黑袍人“咦”了句,疑惑道:“怎么小兄弟你是个炼气者?”

原来陆离身上所穿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之前为了保险起见所换的长袍,那块薄如蝉翼的金缕玉衣已经掉到了鹰背上,十分地惹眼。

陆离在心中暗骂王飞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专门整些假货出来害人。又艰难地抬头,朝那两名黑袍人咧嘴笑了笑。

背绣鹰翅的黑袍人脸上依旧是一派严肃,问道:“很好笑么?”

陆离立马收笑,小心谨慎回道:“监察官大人饶命!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我伪装成一名普通士兵实属无奈!”

衣前绣有高山的黑袍人捡起金缕玉衣,用手指搓了两搓,眼里有着冷意,意味深长说道:“那你且说说你的无奈,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解决一下。要是不能,那就委屈你们几人跟我们走一趟了。”

陆离一下子大脑空白,方才情急之下胡乱说出的话,这可叫他怎么接下去。

正急得满头大汗,一筹莫展之时,从未出声的扎格上前,抱拳说道:“监察官大人打断一下,我有个疑惑想问一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背绣鹰翅的黑袍人回道:“但讲无妨。”

扎格立道:“据我所知,监察团存在的意义就是监督交战中是否有炼气者参战,并对违反规定者施以惩罚,对吗?”

背绣鹰翅的黑袍人深深看了一眼扎格,像是已经预料到扎格要讲些什么了。

陆离抹了抹脸上的汗,也看向扎格,心里也有了猜测。

另一名黑袍人挑了挑眉,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职责所在,为何还要明知故犯,胡乱抓普通士兵——”此话一出,在场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变。

王飞也明白扎格想表达些什么乐,笑道:“监察官大人,您都看见了,这不是普通士兵呐,他可是一名炼气者!这只是一场炼气者之间的私怨而已,你们身负重任,就不劳烦你们帮我们调解了。”

“这……”衣前绣高山的黑袍人犹豫地看向另一名黑袍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卓玛江上有戏唱(下)

恰巧此时二人腰间的玉牌闪了几闪,二人拿起来看,脸色变了变,背后绣鹰翅的黑袍人说道:“既是如此,我们监察团是没有权利干涉你们炼气者之间的私事。最近江岸两边事多,在下奉劝几位还是不要过多走动,以免遭受波及。”

几人连连应了下来。

衣前绣高山的黑袍人把手中的金缕玉衣递还给了王飞。御出金黄鹏鸟,与另一名黑袍人就此转身离去。

鹰背上的五人同时舒了一口气,穆伦给自己顺着气,犹有余悸道:“真是吓死我了,这两个黑袍人的修为我都看不出来,真害怕一个说不通,我们几人直接被他们打死。”

扎格道:“监察团的成员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出手的,且不必担忧。”

站他对面的王飞一边把金缕玉衣收回捆灵袋,一边对扎格道:“扎格老兄,可真有你的一套!这应变能力,王飞佩服佩服!”

又转向身边的陆离道:“你也不错,虽然后来差劲了点,但总体表现不错,也值得嘉奖!”

陆离不领他情,不阴不阳道:“大飞哥,你的金缕玉衣才是真不错!要不是它突然失灵,这危机还真就没有这么快就能解决掉呢。”

王飞知道他话里有话,却继续没脸没皮地接了下去:“那是,我的宝贝当然不错!这可是通人性的,知道我们有难,适时地失灵,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再升级一下它,以作嘉奖。”

陆离对王飞的厚脸皮彻底拜服。

穆伦又御出气象凤凰,好让姚忠得以休息一下。

几人又跳上了凤凰背上,一边歇息,吃点干粮补充体力,一边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做。

西边的夕阳已经落下,秋夜的萧瑟之意涌起,卓玛江上空已经是墨蓝一片,暗夜即将来临。

陆离嚼着干硬的馕饼,正觉得嘴里无味,扎格突然想起自己捆灵袋里还有些牛肉干,遂拿了出来分给众人吃。

王飞立马两眼放光,直道好东西,一把抓过,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很对得起他这一身横长的肥肉了。

陆离打量起四周来,此时四周倒是安静,只余归鸟空鸣。为了避免被启州江岸上的炼气者发现他们,受到攻击,所坐灵禽只能尽量地飞到高空上。

扎格吞下肉干,说道:“大家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何想法?”

王飞双手撕下一块肉干塞进嘴里,闻言,含混不清道:“还能怎么样,直接飞到河州上空,受到攻击就返回,如果没有就降落,查探一下咯。”

扎格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大家还有其他想法么?”

穆伦道:“这么千辛万苦穿过了封锁线,不得点实质性的消息回去,实在有点不甘心,枉费我们来这一趟。”

扎格点头赞同。

陆离吞下口中的食物,说道:“要不先派个人前去河州江岸查看一下?如果出事了,其他人也还能帮衬一下。”

一边早已停止进食的姚忠道:“我的气象玄鹰恐怕还得再等等,才能再次御出来。”

王飞道:“这里就我跟扎格兄修为最高了,要不就我俩再加上穆伦小姑娘去?”

几人想了想觉得此方法可行。

歇够后,王飞、扎格和穆伦就乘坐气象凤凰前往河州江岸,陆离和姚忠则继续留在原地等候。

陆离坐在云锦上面看向方州所在的方向,眉头轻轻皱起——方州居于河州之东,河州如果已经沦陷了,那么方州恐怕也难幸免于难,也不知道阿爹阿娘有没有事。卧龙村在州东北,位置比较偏僻,也不是什么地理要塞,应该不会受到大军攻击。杜若姐在居中的方州城,如果坤灵国大军真的攻击方州的话,那么作为都城的方州城很难幸免于难。

想到这里,陆离的担忧更甚了,杜若姐不是炼气者,虽说会用银针作攻击,遇上个别普通士兵还可以自保,可她一向不会扔下他人不管,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只能希望方州剩下的一半士兵能争气点,起码能保护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要受牵连。

一边的姚忠听到陆离的叹气声,安慰道:“放心吧,两军交战祸不及无辜百姓,只要他们没有激怒那帮士兵,还是能安然无恙的。”

陆离露出苦笑,道:“但愿能如姚大哥所说的这般。”

二人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也不敢御出玉牌亮光,靠着淡淡的月色来作照明。

云锦突然有轻微的震动传来,二人知道是扎格他们回来了,连忙起身去看。

淡薄月光下却看到王飞在扶着扎格,扎格的脸色也有点青,边上的穆伦则是神色着急。

陆离连忙问道:“扎格大哥怎么了?”

王飞咬牙切齿道:“那帮孙子太狡猾了,我们两个降落到河州城郊外的树林子里,没有感知到炼气者的气息,正准备摸进去,就快要成功了,谁知道冷不丁的受到了攻击。几番较量下来,扎格兄被气波波及,受了点内伤。”

又看向姚忠,问道:“姚忠,你是水属性的,修的是育气治疗么?”

姚忠回他是。王飞就让他赶紧为扎格治疗。

陆离看着扎格的脸色渐渐恢复下来才放下心来。

穆伦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就回去了么?”

陆离叫他们讲讲方才看到的情形。

王飞一拍大腿,道:“我们的确看到了坤灵国大军的旗子,河州江岸的确已经进了坤灵国大军,这是已经确定了的,那帮孙子死守严防得太厉害了,估计我们进不去了。”

陆离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联系上我们驻守在河州的炼气者?”

王飞看了一眼他:“我看难,既然城池已经被攻下了,他们自然也要离开了,难不成留在这看那帮孙子耀武扬威?”

正在疗伤的扎格分神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找一下他们,说不定还有几个留在这,专门等我们来,给我们传递消息呢。”

穆伦疑惑道:“可我们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啊?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陆离在心里叹道,情况发生得太突然,很多事情队长都没有对他们讲清楚,就这么愣头愣脑地就过来了,结果寸步难行。

王飞却道:“其实可以一试,前两天我跟卫长聊天时,他隐约有提到其实我们护军师的分布是有规律的,只要哪座城池有敌方炼气者存在,其城中、郊外、甚至荒山野岭都有一定的规律,分布着属于我们己方的炼气者。”

“关键是我们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啊?”穆伦再次提出她的问题。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秋夜风凉走山路(上)

王飞忍不住像看白痴一样督了一眼她,不耐说道:“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陆离解释道:“比如涤暮城有敌方炼气者,那么也会有我们这边的炼气者,如果涤暮城的东南边郊外有我们的炼气者停留据点,那么河州的东南边郊外也会设置有我们的炼气者停留据点。这么解释明白吗?”

穆伦得陆离这么一解释,也大致明白了过来,道:“你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想了想又道:“可我们五人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来自河州的,谁知道河州有多少城,又是怎样分布的?”

她望向陆离:“你知道吗?”

陆离摇摇头。

又看向盘坐着的扎格:“扎格大哥,你知道吗?”

扎格轻轻地摇了摇头,旁边的姚忠一见穆伦看向他,自动回道:“我不知道。”

穆伦最终看向了王飞。

王飞道:“行吧,我有。不用你问了。”伸手从捆灵袋里摸索着,最后拿出一古老的羊皮卷,在众人面前打开。

穆伦被王飞看不起的不快消失,既惊又喜道:“哇!王飞大哥,你这个不是捆灵袋吧,应该叫做百宝袋啊。”

王飞冷笑道:“小姑娘,就是没有见过世面,一点小事也值得这么激动。”

穆伦这回没有产生不快,相反,还觉得王飞说她说得挺对的,嘻嘻笑了几笑。

陆离听着这两人讲话,看向王飞拿出的羊皮卷,大致看了一遍。上面所绘不仅有方與国的地图,还有坤灵国的地图,可只精确到县,没有城,更加没有县。

陆离抬头疑惑地看向王飞,王飞一对上他的眼就知道他在困惑些什么,伸手御气,聚气于食指尖,点在写着河州那一块地域。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距离羊皮卷上方三寸处,又有一张地图浮现,微微透着白光。只见大到城,小到小村落,还有山峰河道全部标记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穆伦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戳了戳那地图,没想到手指直接就穿过了那层地图,不由得惊呼一声。

王飞得意地笑了出来。

陆离虚摸着那地图,赞叹道:“有这等好东西,早就该拿出来了。”

王飞表现出惊讶的样子,说道:“你们没叫啊。”

接下来几个人对着那浮起的地图,一起商讨了一下河州哪一处地方会有己方炼气者的据点存在。

最后选择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一个地点——位于河州城外的几座山丘,以其作为寻找目标。

扎格还未恢复过来,不宜行动,姚忠要留下来照顾他。所以这次寻找计划由陆离、王飞和穆伦三人执行。

王飞又拿出了两件金缕玉衣出来,分别递给给陆离和穆伦,叫他们穿上隐匿气息。陆离半信半疑接过,王飞见他这样,说道:“放心,上次是个意外,这次肯定不会再发生了。”

陆离问他怎么不穿,王飞说他所穿的内衫也有这个功能,效果虽弱点,但也勉强可以。

二人遂把金缕玉衣披上。

说干就干,三人立即动身前往那几座山丘。

到了山丘边缘上方,穆伦刚想御凤凰进去,王飞制止了她,说道:“这上空隐有灵禽,不宜飞行。”

陆离了然,隐匿罩只是让普通人和低阶的炼气者看不见隐匿罩内的人,而高阶者可以看见。是以王飞能看见。

此时明月隐没,只余残星点点,山下阴深恐怖,不时有些夜行动物发出声响。

王飞提议降落到地面,步行进山里寻找,会更安全一些。

穆伦有些害怕,试问道:“一定要进去吗?在外面大声喊不行吗?我有点、有点怕。”

王飞回道:“穆伦小姑娘,请你用用你的脑子,别让它过早荒废了。大声喊是会招来人,但是也会招来敌方炼气者呐。那不是自动暴露出自己,叫别人来打?要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把我们放下去,御出保护罩保护自己,等我们出来时再来接应我们?”

穆伦看了漆黑的天空,时不时吹来微微有些慎人的凉风,她立马拒绝道:“不了,既然是一起出来做任务的,轻易退缩没有团队精神,我还是跟着你们吧。”

王飞张了张,忍住了即将出口想要嘲笑的她的话语。

随后,气象凤凰就落到了空地上。

三人看向隐在黑暗中的几座山丘。穆伦收起凤凰,瑟缩着肩膀,说道:“要不、我们明早再来,或者等五更过后再来也行,你们看这山,黑魆魆的,还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乱七八糟慎人的东西,比如会掏人脑子吃的禺猴,还有那冷不丁吸人血的壁虱,一口就把人给吞下去的食人花……我们——”

王飞打断她:“打住打住!穆伦小姑娘请记住你是个炼气者,一个伸伸手指头就可以移山填海的炼气者,不是手无寸铁的无知妇孺。要实在怕,就紧跟在你大飞哥后面,别跟丢了。”

陆离也安慰她道:“穆伦姐你可以御出一层薄薄的保护罩,就当是为我们照明,只是注意别发出太亮的光出来,有些动物趋光,太亮了,就全部跑出来到我们身边,到时处理起来很麻烦。”

穆伦立即御出了一层淡红的保护罩出来,顿时感觉心安了些许,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跟着陆离王飞进山丘。

陆离感应了一下她的气息,还不算太强,几十丈外应该感应不出来。

四周窸窸窣窣响,不时还有几声低沉像闷雷似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有时远有时近,有时高有时低。就像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外面有饕餮巨兽留着的满口涎水滴落在地面,睁着两只血红的双眼在觊觎着自己。

陆离和王飞大致估计了山丘的走势,合计着还有多远能到达己方炼气者的隐匿据点。

穆伦一直不停地往四周看,脚步已经有些紊乱,突然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鼓鼓的物事,一声“嘎咕”声在众人耳边炸开,穆伦被吓得连惊叫都忘了,牙齿打着颤:“我……这……”

陆离连忙道:“别动!你有保护罩,它伤不了你。”与王飞蹲了下去,两人对看了一眼,王飞御出一只小小的圆盾,陆离御出一气刃,抬头示意穆伦抬脚。

穆伦轻轻把脚抬起来,一声闷闷的“呱”声响起,陆离眼疾手快划了气刃过去——

“别杀它——”王飞低喝。

陆离的气刃却已经准确地把那不知名物事给割作两块。

细细看过去才知道是一只颜色斑杂的箭毒蛙。

王飞可惜道:“这贼东西的毒液可厉害了,涂抹在武器上,拿去招呼敌人,谁碰谁死啊!可惜了。”

穆伦舒了一口气,犹有余悸道:“大飞哥,你可真有想法……”

第一百七十九章 秋夜风凉走山路(下)

陆离收起气刃,松口气道:“以后有的是机会捕捉,抓紧时间吧,天亮了更加不好行动。”

解决了意外的插曲,三人继续前进。

陆离耳朵里除了各种奇怪的叫声外,还有的就是三人脚踩在被雾气打湿的落叶上的声响。

突然王飞道:“有人,赶快隐匿气息,收起保护罩,上树去!”

三人连忙跳上了旁边的树杈上。

就看到远远有微弱的光亮传过来,估摸着应该有四五个人。

声音由远及近传过来,由于有树枝树叶的遮挡,陆离只能看个大概,只知道是二男二女,年龄在二十三岁左右。只听得一娇柔的女声说道:“师兄,你莫不是感应错误了,这哪有什么炼气者,连一丝气息都没有。”

说完又举起玉牌往四处照了照,所幸陆离三人不仅站得高,还选了一个枝叶特别繁盛的位置,加之那女子有些不耐烦,也只是随便晃两晃玉牌虚张声势。

接着又有一道雄厚的嗓音响起:“我的感应不会错的,方才真的有炼气者的气息波动。小心谨慎些,有一些高阶的炼气者是可以隐匿己身气息的。”

过了一会儿。

又有一名男子发牢骚道:“河州都已经被拿下了,隔壁方州差不多也已经拿下一半了,就算被他们知道了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这男子说话说得不紧不慢,听他所说之话像是在表达不满,可语气像是有些故意停顿的意思,像是想让听的人听得清楚点。

王飞在黑暗中看了陆离一眼,陆离却没有什么惶恐的神色表达出来,唯一看见的两只眼睛只是紧紧盯着树下的几个人,遂放下心来。

树下的几人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动,便继续往前走,走出了距离陆离三人所站的树木有三四丈之后,突然那雄厚的男声突然喝道:“谁!”

穆伦的身子突然动了一下,陆离连忙扳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应该是不在这里的,师兄,走吧,再去前面看看。”微弱的女声越来越远。

直到声音完全听不见了,三人才敢顺畅呼吸起来。

也不说什么,跳下树,闷头闷脑地往与那几人相反的方向赶了几十丈路。三人才放慢脚步,穆伦担忧地望向陆离:“陆离,你没事吧……”

陆离回道,声音颇为平静:“刚才那番话明明就是说给我们听的,想让我们惊慌失措,暴露出自己来。是真是假,只能找到我们这边的炼气者才能确定。”

王飞道:“赶紧走吧,等会儿就知道真假了。”

摸黑越了好几个山头,才到达己方炼气者的停留据点。王飞看了一下陆离和穆伦,两人点了点头,一起脱下了身上披着的金缕玉衣,同时把玉牌拿出来。

有脚踩树叶的声音响起,王飞轻声道:“顺天府皇家学院,从坤灵国战场来。”说着把手中的玉牌举高,好让对方辨认。

然后就有玉牌亮光亮起,一道男音响起:“请往东北方向走来。”

陆离三人便听从他所说,摸索了过去。

走了半刻钟,三人进了一个隐匿罩里,里面亮着淡淡的黄光,有三四个人坐在里面。

“我是从方州来的何存道,敢问各位来此是来查实消息的?”一瘦高个在一石头上坐着问他们。

陆离惊喜道:“我是方州学院来的陆离,何师兄,你还记得我吗?”

何存道闻此,站起来,打量起陆离来。惊道:“还真是你,陆离师弟,真是有缘。”

陆离连忙上前问道:“河州还有方州怎么样了?还请师兄告知。”

何存道眼睛暗了暗,叫陆离三人先坐下,喝口水再说。

三人一一坐定,陆离惴惴不安地看着与何存道一起的几名炼气者,神色间都有些悲伤,不由得更加惶恐起来。

只听得何存道开口说道:“卫长下了命令,在河州海岸的每一个停留据点都留了几名己方的炼气者,为了防止被敌方炼气者群攻,还特地设一个巨大的隐匿阵把我们的气息都隐了去,好方便行动。一是为了让我们能安全等到你们来传递消息,二为了及时通报河州敌方炼气者的动向。”

他停了停,吞了口唾沫,道:“几天前草原部落突袭夔州,又分了五千铁骑下河州北面,急得河州州长连忙把河州剩余士兵派走了一大半向北而去。不知是这消息走漏了,还是坤灵国与草原部落早已约好,启州凭空多出十万大军,渡过卓玛江,轻而易举地就攻下了河州海岸附近的城池,最后坤灵挥师北上,与草原铁骑前后夹击河州剩余部队。河州大军全军覆没,州长在河州城楼上痛骂了一顿坤灵国狼子野心,草原部落忘恩负义后,举剑自刎。”

在场几人听了这些话语后心里都不是滋味,虽然知道河州已经陷落,但是真正确定下来还是免不了心伤。

陆离追问道:“那么方州呢?”

何存道叹了口气:“现在夔州和河州已经被攻陷,唇亡齿寒,邻着的宁州和方州都如惊弓之鸟,难以自保。皇都即使已经派来了援军,可一旦草原部落和坤灵国联合到一起,铁骑加上火炮,即使我方士兵能抗住,但这两个州免不了有一个要被践踏。”

陆离突然用手攥紧了膝盖,身体微微哆嗦起来,呼吸开始急促。

王飞道:“这草原部落是不是被坤灵国下药了,为什么这么听坤灵国的话?毕竟方與国才是他们的倚仗啊。”

何存道哪里懂这其中的原由,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

有一个女子说道:“我听说,坤灵国已经与草原部落联姻了……好像是坤灵国皇子迎娶草原部族长的女儿,叫其其格的,说是先定下婚约,等公主成年后再成婚。”

王飞道:“这就说得通了,准亲家和小舅子,当然帮准亲家有着落点。”

穆伦突然惊慌起来:“坤灵国南云州里最凶悍的狼军没有出动,现下我们就已经呈现颓势,我们国家是不是要……要完了?”讲完竟抽噎了起来,“我们再没有一个能拯救黎民苍生于危难之间的大将军来拯救我们了!我们要亡了!”

“不!一定不会的,只要我们在坤灵国的几十万大军能回到国土,配合西州疆州辛州的大军,就一定可以扭转局势的!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陆离突然斩钉截铁道。

何存道激动道:“说得对!想我方與一个泱泱大国,曾经也是打得那坤灵如丧家之犬灰溜溜地逃回家,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其余几人也激动起来,都觉得方與国还有希望。

王飞只是静静坐着,突然他问道:“你们有去过被攻陷的城池里去吗?”

第一百八十章 江风柔软好傍晚

角落里有一名青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对众人的谈话内容没有多大关注。王飞问过后,气氛沉默下来。这青年却突然开口,嗓音沙哑:“我去过。”

几人连忙看向他,何存道惊道:“同学,原来你会讲话的啊!”

陆离看向那名青年,清秀的脸上有些铁青,一双眼睛也有些不聚焦,眼神散散的,微微低垂着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东西,眼底还有些发黑。说出这句话后,呼吸还有些急促了起来。听何存道这么惊讶的语气,想来也没有与其他人有过交流。

难道他看到了一些异常恐怖骇极的场景?

王飞道:“小兄弟,你看到什么了?看你神色不是很好,放心,我们在这儿不会让你发生什么不测的,你讲出来,也可分担一下你的恐惧。”

其他人也叫他讲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那名青年抬起了头,隐匿阵里的淡黄亮光打在他脸上,显得他十分地虚脱无力,眼睛看着空中的一个点,干裂的嘴巴动了动,吞了几口唾沫,嗓音沙哑道:“那天,是个好傍晚,江风很柔软……那时候,河州已经被攻下了,我们所有的炼气者都退出了河州上空,有的聚在一起,有的打散在河州的荒郊野岭里。”

说到这儿,他像是累了,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继续讲道:“我的灵禽是鹏鸟,而且驾御技术也不错。大队长突然来找我,说叫我载他去一个地方,查探些东西。我有点兴奋,毕竟河州被攻下后,我们情绪都有些低落,也没有分派到其他任务。我高兴地答应了大队长。然后就按照他所说,载着他在空中飞行。一路上捡着偏僻路径低空飞行,也遇到了几波巡逻的炼气者,不过都被我巧妙地躲过了。飞着飞着,我猜出了队长想去哪儿——他应该是想去河州那些比较偏僻的村落看看。我起初以为他是去看一下村落里的村民有没有受到敌军扫荡。”

他眨了一下久不眨动的眼睛,继续说道:“可我、我到了那儿却看到了滔天的火焰——好几个村子都着了火!那火连绵不断,像是一条火龙,在发着怒、无穷无尽,我听到了村民们的呼喊和尖叫,我看到他们在痛苦挣扎着。我焦急地跟大队长讲要下去救火救人。可大队长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我仔细看,然后我看到了——”显然青年有些激动,气接不上来,说到这又开始喘起气来。

穆伦掩着嘴颤抖地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那青年喘停,续道:“我看到村落周围隔着间距站着士兵举着火铳在观看,逃出一个人,那火铳就响一次——不仅有裹白腰布的,还有……裹黑腰布的!”

穆伦“啊”的一声惊呼起来,在场几人也觉得不可思议,连连追问他是不是看错了,怎么会有方與国的士兵在冷眼旁观。

青年激动起来,几乎是喊出来的:“我也想我看错了!我也想是我眼花了,可它就是这样直白地出现在我面前!”

陆离开始有些局促不安起来,有些答案就要冲破他的脑袋,呼之欲出,可就是死死卡住,怎么也连不起来——实则他的大脑已经空白了。

“那你们就这么离开了?”王飞问道,语气依旧如常。

青年看了一眼他,回道:“我跟队长说要回去把其他同学们叫来救人,大队长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我们就被对方的炼气者发现了,只能急忙离开。回到据点时,大队长跟我说先不要声张,他先去禀明哨长,请示指令后再行动。”

有人忍不住插嘴道:“这个时候禀报什么哨长,再晚点人就全部都没有了啊!这是怎么想的!”

那青年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大队长根本就不听我的。我等了他差不多一个时辰,他才回来,脸色很不好。我问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该集结炼气者前往村落,没想到他叫我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说出来,不然以造谣生事作处置!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呆愣了一会儿,很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队长只是轻轻摇头说他也不清楚,上头讲平民之间的事情炼气者不该过多插手,护军师的存在只是为了制衡,不是拯救。既然连队长都这么说了,我一名小小的炼气者还能讲什么。”

“所以那几个村落的村民就这么被活活烧死了?”穆伦激动问道。

青年回她:“我后来实在忍不住,五更时分一过,趁着天空将亮未亮之际,偷偷御着鹏鸟又去了一趟那几个村落坐落处。到那发现,每一个村子的房屋都被烧毁了,四周弥漫着难闻的烧焦味,除此之外就是安静,非常安静!连动物的叫声都没有,我有点怕,几乎是屁滚尿流般飞回了据点。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在做梦,梦到那些村民在火海中伸手向我求救,看到黑腰布士兵冰冷的面孔……”

青年说到这,痛苦地把脸给捂住了,低下头去,微微颤抖着。

现场一阵沉默,有人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张了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睁着两眼空望着。

穆伦有些惊慌,她看着青年,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信,我不信!他们、他们可是保一方安宁的士兵,就算是被捉住了,就算是强迫着看,也应该拼死抵抗,他们应该冲在百姓的前面——”

青年突然道:“我看到的他们没有受到一丝胁迫,他们在静静地看着!没有一丝着急悲伤……”

又有一名学生说道:“我有一次在坤灵国战场那边执行任务,好像是川西地界还是沁水地界,我和队里的几名炼气者偶然走进了一座城里……那里面没有一个人,很安静,街道很干净,屋子很整齐,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没有人!”

在场又有几人惊呼出声,大呼诡异。

陆离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据点,走出隐匿阵时才发现东方已吐鱼肚白,已有一角天空放亮,可还有一大半天空一片朦胧,分隔界限模糊不清,像是故意有人把它们给搅浑了,让以为天亮的人觉得黑夜还在白天还没到,让以为黑夜的人觉得黑夜快过黎明即将到来。

王飞提醒他小心注意周围,不可分心。陆离勉强笑说会注意的。

穆伦也是两眼愣愣的,一脚浅一脚深地走着,也不再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跑出来。

终于重新回到气象凤凰背上。王飞好不容易叫穆伦打起精神,才没有飞错方向。

站到陆离身边时,陆离突然问道:“大飞哥,你以前是不是也见过这样的场面?”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任务成速回中阜

王飞露出一向的嘲讽笑容,回道:“见过一两座空城,但战争不都是这样的么?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没有自保能力,到了只能祈求他人来救的时候,自己的生命就已经不由自己做主了。这是战争一贯的常态。”

陆离觉得他这话在理又不在理,执拗着语气回道:“可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是居于弱势的弱者,而我们对于他们来说是强者,不仅有自保能力,更有力量去保护他们。去保护比自己弱的人,这不是强者必须要做的事么?如果强者生来不是为了保护弱者,保护需要保护的人,那么强者生来有何用?”

王飞认真地看了一眼他,突然笑了:“古人有云故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用战争去消灭战争,用杀戮去制止杀戮,也未尝不可以。虽看着残忍,可却也是另一种保护,强者所用的一种特殊的保护。鹿儿,有时候看待事物是不能只浅层地看表面,但有时候它就是这么简单呢?何苦跟自己过不去,看似复杂的背后其实很简单,你明白么?”

陆离有点不习惯王飞讲这样的话,思考了一会儿,回道:“可看似简单的背后有时候也很复杂。”

王飞乐了:“嘿,你还跟我较上劲了,爱听不听,不听拉倒!”

说完就不理陆离,去盯着穆伦,防止她飞错方向。

气象凤凰尽量避开有敌方炼气者出没的路线,终于在天空完全亮堂起来之前回到了江岸上的云锦,扎格在盘腿修炼,姚忠看着江面发呆。看到几人的时候还愣了几愣,王飞好笑道:“哥们,别呆了,是我们回来了。”

姚忠如梦初醒,几人也跳到了云锦上面。

扎格闻声立马收气,问道:“情况如何?”

王飞坐下,说道:“不急,先吃个早饭先,肚子饿了,有点发昏。”

几人遂一起吃了些干粮,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

扎格担忧地望向穆伦,问道:“穆伦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脸色也有些苍白,是不是奔波了一晚,身子扛不住了?”又看向陆离:“还有陆离你怎么也看着心不在焉的,难不成路上遇到了袭击?严不严重!”

穆伦突然抽噎了起来,断断续续道:“扎格大哥,我们没有遇到袭击,我们就是、就是难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大飞哥,你讲给他们听吧,反正都是要讲的。”

王飞遂把何存道和那个青年所讲的,大致地讲了出来。

扎格的脸色从最初的郑重到不可思议,最后紧紧地拧着眉。姚忠听了大遍过,嘴脸直念叨着怪事也,怪事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陆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王飞叙说其中,他一直沉默着不出声。

扎格道:“我们的任务是探知虚实,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那就回去复命吧。我们已经耽搁得太久了。”

王飞手搭凉棚望向启州那边,道:“进去坤灵国,应该不会受到太过严密的攻击,实在不行就跟他们干了,把我们潜伏在附近的人引来,直接就他娘的群战!最好把监察团也搞进来。一直做孙子问谁都不愿意。”

扎格没什么意见,其他人也觉得现下时间紧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姚忠道:“要是时间允许就好了,我宁愿绕远点,也不愿意再跟那帮炼气者打交道。”

王飞笑道:“哥们,你也知道时间不允许呐,赶紧的,御出你的玄鹰来,打道回府复命去。”

姚忠把玄鹰御了出来,几人沿着旧路返回。

一路无话,到了启州码头,受到了几波无关痛痒的攻击后,还真就顺利地回到了中阜州。

王飞得意道:“看来这帮孙子不允许人随随便便出去,进来的人则像是巴不得似的。”

穆伦可能因为这几天看到了太多匪夷所思,开始多疑起来,她喃喃接道:“是不是把我们引进来,好作一锅端……”

王飞赶紧呸了几声,避讳说道:“我的姑奶奶,能说点好的不?我还大杂烩呢!”

这时,有己方炼气者前来接待,几人又得知了中阜州内已经集结了在坤灵国内所有的残余部队,路线也差不多勘测好,等河州那边的情况确定下来,选好着陆地点,大军就开始突围,回方與国,治治那帮在自己国土上面嚣张的大军。

扎格跟王飞去跟大队长复命,其余三人回去停留据点休息。

他们的停留据点依旧是在郊外,在一处半山腰上。陆离和穆伦、姚忠二人道了声别后,就跳上了一枝大树杈歇息补眠。

尽管身体已经很疲累了,脑子里却一直想着那名青年所说的话。

他总觉得有什么蹊跷,却又说不出来,只能用王飞所讲的这是战争的一贯常态来说服自己。又想到何存道所讲的坤灵国与草原部落联姻一事。

陆离把手枕在脑后,看着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梢,心中思索着: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坤灵国皇帝好像就只有一位皇子,而温琬琰也曾经亲口承认过他是坤灵国当朝皇帝的儿子,那么联姻的男方极有可能就是他了,那女方……草原部落……其其格会是谁呢?姜绎心看起来对温琬琰已然是情根深种,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恐怕得要伤心欲绝。也从未听她讲过她是草原部落哪里人,唉……看她的样子也只不过是草原其他附属部族的,不然一个族长的女儿怎么可能到处乱跑?这可真难办。

陆离越想越是心乱,索性不睡觉了,起身运气修炼。

接下来半天又开始了监护工作,这次却是在地面上,在己方军队的大营里监护,预防有敌方炼气者来此偷听军中机密,泄露了出去。但如果是对方的普通士兵就不能管了,陆离一直在自己心里重复强调他的对手只能是敌方炼气者,不能是普通士兵。一出手性质就变了。

他御起隐匿罩,与另外四名炼气者一起站在大营外,看着进进出出的士兵将领。

有一名穿着银甲,看着像是将军模样的将士走进了主帐。

陆离瞧着他身子有些羸弱,看着细皮嫩肉的,完全不像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士,穿得那身银甲软趴趴的,更加没有一名将士该有的威武气势。

旁边的一名炼气者说道:“这个穿银甲的好像是第一批来的八十万大军的一个将领,我在好几次大战曾经见过他,将士们见了他都喊一句李将军。”

一名女生颇为惊讶道:“看着不像啊,你看他那小身板弱得,怕是连大刀都拿不起吧,就是个富贵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三路突围是艰险

又有一人接道:“嗐,别说了,见到他我就来气,娘的,干的是人事吗?出战还要整顶轿子,军营里还住着几个专门伺候的贴身侍女。我看啊,要不是他身上穿的那套银甲能保护他免受伤害,恐怕他穿都懒得穿。整一纨绔子弟派头!”

一名年纪跟陆离差不多的炼气者接道:“我记得有一场战斗,明明己方弱势已显,再打下去就是全军覆没,立即撤退还能保回几千名士兵的性命,结果这货竟然下令死守!说什么做士兵就得有做士兵的样子,没种的才退缩!结果敌军一近前,他溜得比兔子还快!他的性命是保住了,可那几千名士兵的性命都交代在了敌军无情的火铳中。当时看得我那个心疼和愤怒啊,恨不得降下云锦把这酒囊饭袋给就地解决了!”

陆离忍不住道:“当朝宰相不就是姓李么?难道这位将军就是宰相的儿子……呃……孙子?”

最先开口的炼气者回他:“好像是孙子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名女生道:“也难怪连连吃败仗,弄一个文官来做将领,这不是乱了套嘛!可恨陆家军这几年来被以各种借口解散了,现在几十万大军困在这儿,靠谁来救?”

“哎,别说了,左右这事我们又不能管,还是盯紧点吧,虽然这货很窝囊,但他的命还真的丢不得,一丢军心就乱,乱了这大军可能又不知又要少多少。”

几人压下胸腔里的愤怒,专心盯起人来。

所幸,一直到夕阳西下,主帐都没有出什么岔子,陆离交完差,便去找扎格。

在荒林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去了据点时,见他正靠在树杈上闭目养神。

陆离一个运气,跳了上去,在扎格脚边坐下,问道:“扎格大哥,事情都交接完了?你的伤没有事情吧?”

扎格睁开眼睛,重重地“嗯”了一声,看清是陆离后,抓了几下脸上的络腮胡,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是陆离啊,交接完任务后,就想在树杈子上坐一下,没想到竟然睡了过去,幸亏没有掉下去,不然就闹笑话咯。”

陆离轻轻笑了,说道:“扎格大哥反应那么快,就算掉下去也摔不着。”

扎格此时也恢复了精神,爽朗笑道:“你小子,也会说好话来讨人开心了。”

陆离笑道:“事实嘛。对了,大队长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就说我们辛苦了,干得不错,就叫我们回来继续守着。”

陆离整整自己的衣服,接道:“你们没有讲村落的事?”

“我也挺想讲的,可当时觉得大队长可能也见惯这种场合了,纵观上上下下几千年来的历史,这事也算不得大事。又见那王飞也不打算讲,索性就不见了,就回来了。”扎格讲完,伸手往后,攀着后面树干稍微坐正了些。

陆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就一起盯着透过林间罅隙的斑驳余晖,一时无话。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当年教我炼气的五个师父们,会不会已经不在这尘世了,他们每一天都在那些不为人知的领域里四处奔忙,为了黎民苍生,为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为了冥冥中难以言说的局数。不为人知,不为人懂,他们可曾后悔过?他们可曾怨恨过?他们可曾问过值不值得?”扎格一向深邃的眼睛此刻蒙了一圈泪水,“我一定要找到他们,为了再见他们一面,为了当面向他们讲一句谢谢。”扎格的最后的语气缓慢而坚定。

陆离道:“我曾经去过一个叫绝地沙漠的荒漠,那里有驻扎军和侦调军,也认识有一个大哥,好像是侦调军里面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守卫着什么,也割舍了很多东西,可他从未向我抱怨过什么,还教了我吹六孔陶埙。”

“那你想过进三军吗?”扎格看向陆离,深邃的眼睛认真到极致。

陆离笑了笑:“以前我奉一位英雄为楷模,觉得铮铮男子就该像他那般,喋血沙场,护佑一方。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是以他为榜样,可最近亲眼看到的很多事情,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原来我们周围的一切看起来并不是想象中的简单。这位大英雄是不是我们所看到的这样,他是不是也曾有过万般无奈,所以最后抱憾而终。但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进三军,毕竟这是炼气者的殊荣。”

扎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古今多少事,何曾人尽知。但求行磊落,莫问前程事。”

陆离笑了笑,收起脑子里的乱七八糟,起身拍拍衣服,说道:“去吃晚饭,说不定今晚还有任务呢。”

二人遂跳下了树。

九月二十八日,方與国困在坤灵国的大军开始突围,几十万残余部队集中在中阜州,分三路突围,最后会军于疆州,这是陆离所了解到的情况。

第一次突围,用了两天,第一路大军出了中阜州,由于敌人火力太猛,被困于川东州的山林里,不得出。另外两路为了给前一路作掩护,损失惨重,折兵大半,困于中阜州山野村落里,不得出。

陆离所在的二卫队负责监护已经突围出中阜州的第一路大军。

陆离守在云锦上,看着下面那条波涛汹涌,像暴躁的洪水猛兽般的蛇鳞江。周围的山林里密影重重,不时有飞鸟惊鸣,走兽嚎叫。

他们二十六大队本来接到的通知是第一路大军要开始第二次突围,往川西去,而他们则来监护川东与位于其西北方向的川西交界处的敌方炼气者。再护大军穿过川西州,在川西江岸登船,横渡卓玛江,到达疆州江岸,任务就算完成。

没想到他们与敌方炼气者都摆好架势了,一方站在一边,两厢对望着,等着大军来。大军却改了方向,往川东州西南面的沁水州去了。说是大军的将领认为敌军肯定在川西州设好了防,等他们自投罗网,就放出假消息说要往川西州突围,暗地里却走向了沁水州。

连护军师都能瞒过,这个将领的本事不可谓不大。

可陆离认为现在这条凶猛的蛇鳞江与川西州的罗网相比,艰难程度大概是不相上下。

往前走是敌军驻扎的城镇,往后走是比己方队伍多两倍的敌军。为今之计,只能趁着蛇鳞江那边尚未集结大队人马,赶紧渡江,方可保住这十来万将士的性命。

这条十来丈宽的蛇鳞江对于他们炼气者来讲不过是御个气的小事,可对于这十来万普通士兵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陆离觉得很疑惑,他们的将领既然想好了往沁水州突围,为什么就不先勘探一下地势?这不是拿将士们的生命开玩笑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陆离谋划助突围(上)(计谋章,可跳订)

正疑惑间,扎格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说道:“方才有个炼气者说到了晚上偷偷去给他们搭桥铺路,让这群可怜的士兵有条活路可走。”

陆离错愕,随即哭笑不得道:“要真可以这样的话,加上我一个,我也去出一份力。”

扎格用手梳了梳自己的络腮胡,说道:“也未尝不可一试。”

陆离被他的回答震惊到,追问道:“这……可是说真的。”

“炼气者搭桥铺路是造福百姓的事,那监察团没有理由阻止。就等有没有人愿意出头,设计瞒过敌方的炼气者。”

陆离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冲动,要去冲破这几日聚拢在心头的雾霾——他想去做这件事,他要去做成这件事!

他认真地看向扎格,严肃道:“我想去做这个出头人。”

扎格像是惊讶他的回答,又像是会预料到他的回答一样,看进陆离认真的双眼,回道:“好,那你打算怎么做。”

“现在还没想好。”

“时间不多,现在是中午,时间最多宽限到明天早上。因为我估计他们找不到可以渡江的桥,会下令前往城镇的方向突围。”

“给我半个时辰。”

扎格道:“我可以先去帮你联络一下有这个意向的人。”

陆离点了点头,看着扎格离开后。遂开始深思起来:

首先得先定下来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敌方炼气者,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搭桥。

陆离脑海里倒是有个想法,不过得要先跟其他人商议,才好确保无虞。

接着就是搭桥需要的人数。

砍伐木材来搭桥,耗费的人力和时间太多,已然来不及,只能靠炼气者使用凝气成物来凝成实桥,而能够凝气成物的只有五阶炼气者,这里有十五万左右的士兵要渡江,以十五万作数,想要尽快在一日之内渡过十丈来宽的鱼鳞江,那么最少要有五十条一丈宽的桥,一条桥需要多少个五阶气师,陆离想不出来,只能先放下,稍后再商议。

最后是如何通知有意愿的炼气者,又如何让他们统一听令。

为士兵搭桥这件事,很容易就会越界,大队长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只能私下里叫小队长来号召,还有动用各自的联络网。

对了,还差了几个个细节,这桥不能搭得远离士兵太远,五阶炼气者所凝成的实桥有时间限制,可不能等士兵赶到的时候,桥就已经消失了。

再有就是还不能让士兵们看见或者是发现是炼气者帮忙搭的桥,否则属于干预战争了,那监察团就会出手,这个计划得夭折。

光是敲定这几个细节就已经让陆离脑壳昏起来了,不得已拿出一张纸出来一一记录计算好。

大致弄完计划步骤的时候,陆离看着手中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突然有些怀念起方舒志来,这家伙天生就是个很谨慎的人,观察能力非常强,一些细枝末节总能被他一一考虑到,而且鬼点子最多,当然前提是能让他讲出来。以前在白鹿学院读书时,这家伙一边红着脸说不敢不敢,一边不知道给了别人多少提示。可惜他好像根本不在二卫队,可能是在方與国战场那边罢。

陆离拍了拍脸,鼓励自己不能气馁,只要团结好大家,人马到位,计谋得当,一切皆有可能。

他从云锦上站起来,一边等着扎格回来,一边思索着自己所认识的几名五阶气师都有谁,好询问搭五十座实桥需要多少名五阶气师。

在心中把有任务的人排除掉,发现只剩下王飞,可他又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突然想起现在是中午,这胖子应该降下云锦,去填饱肚子去了,而且爱热闹,应该一起吃饭的人还不少。

遂跟同一云锦上面的炼气者说扎格回来找他时,叫他在这儿等一下。得到了应承后,立马降下云锦。

问了一圈人附近有没有炼气者集体开中饭,找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拿着只烤得滋滋作响兔腿的王飞,一边吃的油光满面,一边满口唾沫横飞跟人侃大山。其周围坐了大概有三十个人,所幸没有都被食物冲昏了脑,知道御起一个隐匿罩,免得被隐藏在林子里的士兵撞见听见。

陆离感叹这帮家伙心足够大,再看着这一圈围坐的人,觉得够了,只要他会说,不怯场,就能先从说服他们下手。

走过去,向王飞打了个招呼,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今晚想策划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王飞闻言,挑了挑眉,笑道:“是不是看上哪位女同学了,走,哥是肯定帮你说去的。”

陆离嘴角抽了抽,忍耐道:“我想为这十几万士兵搭桥,让他们突围出去。”

此话一出,周围都是抽冷气的声音。

有人说陆离没睡醒,所以忘记了监察团的存在。

有人说陆离年轻就是不怕事,有想法,会异想天开。

有人劝他放弃,这种事情一个人做不来,一切自有命数,炼气者不要过多干预到普通人的纷争里面去。

有人嘻笑着说支持。

总之是众说纷纭,各有各看法。

王飞看陆离依旧认真的神色,问道:“鹿儿,你说的是真的,不开玩笑?”

陆离道:“我像是在开玩笑?”

“那你说说你要怎么做。”

陆离把方才写满各个步骤细节的纸拿出来给他。

傍边有几个人凑过来看,陆离趁着这个间歇,站起来,看着围坐的一圈人,朗声道:“我这并不是空穴来风,我已经拟出了一个方案。不为别的,就是看不惯为什么坤灵国的炼气者可以帮助他们那边的大军,而我们不能?不,不是我们不能,而是我们不敢想。看到有大军中计,造成死伤惨重时,我们会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亲自上阵,杀他个片甲不留。可我们忌惮监察团的存在,都只是口头说说,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我们面前,就看我们想不想做,敢不敢做了。只说不做假把式,所以谁都会,可真正行动起来的才是有胆子有魄力的大丈夫!”

他这番话越说越激昂,一时众人都在品味他的话,没人应答他,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有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哂笑道:“小兄弟,很会说话哦,但首先你要明白,我们搭了这桥,就是干预到了战争,就是违反了护军师存在的原则,你这算是在起哄闹事,你这是在试图丢我们方與国护军师的脸面,给我们摸黑,你知道吧?”

陆离还以一笑,毫不畏惧看着那名男子说道:“那我反问一句,我们炼气者闲来无事搭个桥有什么问题,干预到了谁?只要敌方炼气者不出来阻挠,我想我们搭多少条桥,监察团都不会出声!”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陆离谋划助突围(中)(计谋章,可跳订)

有一名跟陆离差不对同年的少年人喝了声彩。

那名男子继续接道:“可以,这回答我接受,那你总得拿出个合情合理的方案出来才好,不然我们可不敢跟着你乱来。”

陆离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说道:“这个我早已经想到了,就在那张纸上,当然这个计划还有瑕疵,还要大家一起细化解决,我们时间不多,明早天亮前一定得要把桥搭好。”

然后陆离大致解释了一下搭桥的方法、大概的人数和怎样联络有这个意向的炼气者。

王飞道:“鹿儿,你这个没有讲到怎样引开敌方炼气者,这个才是重中之重。”

陆离笑道:“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在脑中,不过尚待商榷。对了,大飞哥我问你,搭建一座两丈宽的桥的实桥大概要多少五阶气师?还有这桥能维持多长时间?”

王飞肃容凝思,想了一会儿,回道:“这就要看你有多少时间给他们用来搭建桥了。”

“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五阶气师凝气化物一般至少可以维持三个时辰。一个时辰建的桥,时间有些仓促,大概也可以维持三到五个时辰吧。”王飞沉吟道,“这蛇鳞江大概有十来丈宽,至少……至少需要三十个炼气者来搭建这样一座桥,毕竟是实质桥,还要考虑他们之间的配合。要搭建五十座桥,那可就要一千五百个五阶炼气者,鹿儿,这个数字有点悬啊。”

一边有一个长的斯斯文文的炼气者插嘴道:“我们一个卫队有三万人,可五阶炼气者只占了十分之一,这十分之一里又有三分之二的炼气者有着重要任务在身,是无论怎么样也不能随意走动,随你差遣的。同学,你这计划光是人数这一步就已经卡了,放弃吧。”

陆离听完这话,心里已经开始有些退堂鼓了,但一想到自己方才那番讲话已经把自己给推了出去,此刻放弃,日后即使同学们不说,自己也会懊悔烦恼。

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那个同学,微笑道:“事在人为,不试,你知道事情会有两个结果——成功和失败,试了,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要么是成功要么是失败。”

那名炼气者见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露出一个文气的笑容,说道:“冲你这些话,要真的去干,算我一个,我叫林文竹,也认识有不少五阶的炼气者。”

陆离喜道:“那太好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又转头对王飞说道:“大飞哥,我们不能明面让大队长和哨长以及卫长知道这件事情,他们不会出面给我们号召人手,我们的行动也肯定瞒不过他们,但我知道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制止我们的行动。所以我们能拉过来的只有小队长,小队长不一样,他们可以随时换,对于自己的职位也没有那么多的看法,他们心里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我们可以从小队长入手,叫他们帮我们号召人手。你可以通知到并保证他们会跟我们一起行动的小队长有多少个?”

王飞道:“不是很多,三四十个,但我能确保他们一定会参与进来,这些家伙也对敌方炼气者恨得牙痒痒,只恨不能跟他们大干一场。很多家伙就是不怕事儿大的,知会一声,他们才不管什么条例规定,立马参与。”

“一个小队大概有十个五阶气师,那我们至少要争取一百五十个小队长参与进来,而且五阶以下的炼气者也需要两三千。”陆离眉头皱起,“今晚入夜之前一定要把人手全部确定下来,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林文竹犹豫道:“我倒是可以通知十来个小队长,可是有任务的要排除出去啊,这不就更费劲了?日入之前可能真的不行。”

陆离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这就要看我们的搭建地点在哪儿了。”

二人同时问:“这怎么说?”

陆离露出一个有些神秘的笑容,并伸出了两只手指在他们面前,说道:“我原计划里有两个搭建地点,离十几万大军不远,在他们的一左一右,他们赶到不会花费多少时间的。”

林文竹语气颇惊:“你是说五十座桥要分开造?”

陆离笑着摇了摇头:“不,有一处是要用来吸引敌方炼气者的注意力,这样,我才能争取出一个时辰出来给他们造桥。这大概就是我引开敌方炼气者的想法。”

林文竹猜测道:“你不会是想用声东击西这个法子吧?”

“可是也可不是。”陆离回道,“还要再跟其他人讨论一下。”

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估计现在是未时初,距离日入时分还差三个时辰左右。

陆离叫王飞跟林文竹去通知人,就说日入时分聚到大军集中地上空,准备搭桥给大军通过,助他们突围。他去找扎格再进行商议。

二人应了后,陆离拿回那张纸就快速回云锦上。

扎格正在等他,陆离还看见他旁边站着十来名炼气者,其中还有两位熟人——孙楠和李大山。

扎格一一为陆离引见。

到了孙楠和李大山的时候,陆离激动说道:“孙师姐,李师兄。原来你们也在二卫队,我真的太高兴了。”

孙楠脸色看上去有些疲累,见到陆离依旧露出一贯的温婉笑容,柔声道:“我在一哨,专门执行一些比较艰难的任务,是以你看不到我。方才是听到有人在号召搭桥,又听到了你的名字,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陆离师弟你。”

李大山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咧嘴笑道:“可以啊,小子,竟然敢做这个出头人,不愧是我们方州学院出来的!”

陆离不好意思地挠了闹头发,回道:“那师兄师姐挺我不?”

“挺!肯定挺,我早就看那帮孙子非常不顺眼了,还在想着等这次战役过去后,去坤灵国找他们打一架呢。”李大山这语气就是不怕事儿大的主了。

孙楠道:“你从扎格口中听到的那个提议的人就有我一个,大军已经折损过大半了,再没人帮他们,能回到方與国的就不剩多少了。我又怎会不力挺你。”

陆离有些惊讶,回道:“师姐,原来你早就有这个想法了,那你有没有想好如何去帮助他们?”

孙楠轻轻地摇了摇头:“尚未想好,时间太紧了。我们商量好,要是在不行,我们二哨的炼气者准备直接用气象灵禽把蛇鳞江两岸给连接起来。”

陆离看向其他炼气者,惊道:“这个计划明显会遭到监察团阻挠的啊!而且敌方炼气者肯定不会纵容我们这样子干,只会引发两方交战,最后怕是会把整条蛇鳞江给炸了,可能会连大军也波及到。”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陆离谋划助突围(下)(计谋章,可跳订)

孙楠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样子做的后果,所以一直未敢行动。”

其他炼气者也有些沮丧,一名女生道:“所以听到有人愿意出谋划策,我们就赶过来了,却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师弟,看来还是得要强来。”她说这话明显是有一些看不起陆离,觉得陆离想不出什么好点子。

其他几个人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陆离假装听不出来这句话里的意思,看不到他们的神色,笑道:“人多了,才好集思广益,单靠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李大山明显没有把上面的那个女生的话听进去,看着陆离说道:“所以啊,我们过来就是来找你,知道你鬼点子多,一定是想出了办法才敢号召人来干这些事情的。”

陆离道:“我还真的有一个办法,不过会引发小规模的两方交战,但是在可控范围内,而且不会引起监察团的注意。”

孙楠和李大山叫陆离赶紧说一下。其他人虽有些犹豫,但还是让陆离先讲出来听听。

陆离遂大致跟他们讲了,并把那张写着计划计算的纸张拿出来给他们。

其他人的脸色开始有些变化,似乎觉得陆离的方法可行。

讲完后,久不出声的扎格道:“你需要两三千个四阶以下的炼气者是要用来把敌方炼气者迷惑住?”

“一半对一半不对,”陆离看着孙楠手中的纸,“这两三千个四阶以下炼气者有一半是用来给敌方炼气者制造假象,还有一半是用来顶替有任务的五阶炼气者,好让他们可以安心造桥。”

那名女生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弄了两个搭建地点的用意?其实只有一处是搭桥的。”

陆离点头,道:“我暂时把两个搭建地点命名为上渡口和下渡口,这两个地点离大军不远,而且还会有炼气者在监护,是我想出的最佳的搭建地点。”陆离道。

有人问到底哪个地点才是用来搭桥的。

陆离神秘道:“到时候人最多的那个地点就是了。”

听的人像是理解了又像是没有理解,但看着陆离的计划还算周详,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孙楠眼睛从手中的纸移到陆离脸上,说道:“我是小队长,跟其他几个小队长也相熟,可以帮你号召大概一百个五阶炼气者,其中有一小半是我们学院的,好说话。至于四阶的,我想应该不难。”

其他人也大概说出了自己可以联系到的小队长数目,可以号召到的五阶炼气者。

陆离估算了一下,再加上王飞那边能联系到的,一千五百个五阶炼气者应该没有问题。

他看着众人说道:“时间不多,在日入之前我们的人手必须到位,必须集合到大军集中地上空,好进行分配调遣,大军是否能安全渡江,我们是否能出一口恶气,就看各位师兄师姐的了!”说完向他们拱手。

在场的十几个炼气者也还以拱手,叫陆离放心,这件事情包在他们身上。

几人离开后,陆离又再把计划在脑中演练了一遍,看看有哪里是缺漏的,再补上去。

又去上下渡口看了一下,勘测地形,把监察团大概的位置估算出来,当然还有敌方炼气者的位置。

他知道两方炼气者的数量是差不多的,分布位置也差不多对称。到时候只能靠那批四阶炼气者来造假象了。

其他人都猜测他想要声东击西,从而把桥搭成。而声东击西要想成功,就必须要做到,能以假象迷惑敌人,使对手摸不着真实意图而无所防范或少做防范,这样自己才能稳操胜券。

可自己能想到,别人就想不到?陆离可不会自大到这般地步。所以他打算来个计中计,套中套。

距离日入时分还有一个时辰,王飞来找他,给他报一下自己找到的人数。

王飞气喘道:“鹿儿啊,哥只能给你找到这么些五阶炼气者了,倒是几乎没有任务的四阶炼气者都说要参与,别说两三千,我估计五千都有。”

陆离有些哭笑不得,知道有些人就是来出气的,有这么个机会,当然想来。说道:“大飞哥,不用担忧,再等等,还有其他人呢。”

王飞睁大眼珠子,惊讶道:“看不出来啊,鹿儿,你认识的人还挺多的。”

陆离笑道:“哪有,不过是大家伙都有这个心思,我不过是个牵头的。不论事成事不成,我都要去卫长那儿喝杯茶。”

王飞抽了抽鼻子,说道:“没事,到时候我给你收尸,不用怕抛尸荒野。”

陆离睨了一眼他,道:“王飞哥您可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哪有哪有,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远远地就看见李大山、孙楠并早先那十几个领头人向他们走过来。陆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难道他们已经提前找好了人手?

近前一问,果真是,陆离统计了一下,五阶炼气者大概有一千六百个,其中有五百是有任务在身的。四阶以下有四千个,的确实超出了陆离预想。所有的人已经集中到了大军上空,分别站在云锦上。等着陆离给他们下达任务。

计划的第一步进行得这么顺利,给了陆离很大的鼓舞。

遂去了云锦那边查看。

陆离不打算给他们统一讲话,一来他资历太浅,修为太低,二来由他们的领头人讲计划下达任务,可能效率会更好。

大致看了一下云锦上面差不多五千名的炼气者,陆离逐一给孙楠一并人下达了指令。

第一步,先从四阶以下炼气者中调出五百去顶替有任务的五阶炼气者,避免到时桥搭成了,其他方面因为人走了而被敌方炼气者钻了空子。

第二步,调一千五百名四阶以下的炼气者到上渡口,一千名四阶以下的炼气者到下渡口,并各自配了一百个五阶气师去两个渡口造船。其余的一千四百个五阶气师随时等待命令。剩下的一千个四阶以下炼气者就在两个渡口的几里距离设障,挡碍敌方炼气者往来。

第三步,派几个炼气者伪装成普通士兵,等到桥一成,就把他们引过来,让他们发现桥并上报,渡桥。到了这一步,敌方炼气者便再也不敢随意出手了。

陆离把一个命令下达下去,十几个领头人一一领了任务离去。

孙楠离开的时候感慨道:“方师弟以前还叫我照看你两分,现在看来,是说得多余了。”

陆离回道:“哪有,要没有师姐你们号召来的人手,我就是个光杆司令啊。有想法又有什么用?”

孙楠笑了笑,就离开下达命令去了。

扎格顺着络腮胡,欣慰道:“我就知道我没找错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陆离智设计中计(上)(计谋章,可跳定)

陆离笑道:“扎格大哥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做这个出头人,而且能想出法子来?”

扎格看向陆离的眼睛,说道:“你的双眼,你的双眼总是能看到不一样的一面,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一面,再则就是你无畏尝试,无畏挑战,成功或者失败,于你来说都是一种体验。”

“这不过是喜欢瞎琢磨罢了。”陆离见扎格说得这么认真,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扎格豪迈地笑了出来,露出一口白牙,也不再说些什么。继而转头看着荒林里归营歇息的士兵,眼神逐渐深邃了起来。

夕阳西下,挂落西山头,有候鸟飞过,空留声声啼叫,成为深秋里为后人抒发悲凉秋意的经典景色。

天空由橙黄变为灰蓝,最后染上漆黑。日入时分已到,万物归家,蛇鳞江一片幽黑,像是有一条黑蛟蛰伏于此,随时准备翻滚这黑夜,激起千层浪。

上下渡口的一百名五阶气师得到了指令,纷纷飞往江中,凝气化桥。一时之间黑幽幽的江面变得五光十色起来,偏偏又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再加上天上明月被云翳遮住,更添诡异。

陆离在云锦中盯着蛇鳞江的对面,双手不自觉的开始握成拳——棋盘已经摆好,局亦已经摆下,就看对方上不上钩了。

十几名领头人站在他边上,不同程度地都有些紧张。

而蛇鳞江的另一面,吃饱喝足的谢超躺在独属于自己的云锦上,枕着自己的气之象斑点虎,一边眯着眼看着对面江若隐若现的云锦,一边悠闲地剔着牙。

坤灵国监护敌方炼气者的炼气者有十万左右,称为随军师,编制跟方與国的护军师大同小异,不过是小队长变成了班长。

谢超来自坤灵国传世世家,人还长得过去,平日里素爱摆些世家子弟的派头,私心里把自己定位为一名心有丘壑,危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有识之士。二十六岁已经是一名火金土三属性的五阶气师,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是家里提供的资源足够多,再就是两者都有之。现在随军师里担任一名哨长。

这时,有人降落到云锦上面,向他禀报道:“报告哨长,有两处江面出现敌方的五阶气师!”

谢超面不改色,手里的牙签依旧灵活地剔着牙,颇为不在意道:“有就有呗,又不是没见过?何必大惊小怪。说过你们多少遍了,遇事要沉着,别总是毛毛躁躁的。”

禀报的人回道:“可哨长,他们好像是在凝气搭桥。”

谢超来了兴趣,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这时要插手拯救自家军队了?有多少人?”

“不多,一边大约有一百人。”

谢超扔掉牙签,坐正,拍拍袍角,说道:“就两百人,还分头来建,能建多少桥,等他们建得,他们小心呵护的那帮士兵崽子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各自派两个五阶气师比较多的小班过去应付一下,吓唬吓唬他们就得了。”

“那要禀报卫长吗?”

“这等小事,就不要麻烦到他老人家了。”谢超摆摆手,“去吧,别打扰我剔牙。”

“是。”

“诶,我牙签扔哪儿了?算了,再凝一根出来。”谢超的手一阵红光闪现,一根通体火红的细签子躺在他手中,谢超拿起来,拍拍斑点虎,找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又开始剔牙。

其所在云锦下面,迅速有两队人马赶去蛇鳞江两头。

陆离眼尖,借着树木些许的响动,隔着十来丈江水,隐约看到对面江有人走动,王飞大约也瞧见了,转头问陆离:“鹿儿,现在是怎样?”

陆离道:“等人来禀报,再做指令。”

果然不过一会儿,就有炼气者来报说对方朝上渡头下渡头各派了一百多名炼气者,五阶气师居多。

陆离看着对面江,凝眸回道:“那两千五百个师兄师姐也该出去松松筋骨了。”

“嘿,那我也去凑热闹去,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王飞把手指头掰得咯咯作响,大有大干一番的架势。

陆离却阻止了他:“大飞哥,你另有特派的任务。”

“我也有任务,还是特派?”

“嗯,不过得再等等。”

“得咧,那我且候命罢。”

随后陆离给相关领头人作出指令,上渡口派去一千五百个四阶及一下炼气者,下渡口派去一千个四阶及以下炼气者,几人得了令立马降下云锦去执行。

扎格爽朗笑道:“要不是我伤还未好全,我也溜达溜达去。”

陆离跟着他轻轻笑了出来:“会有机会的,扎格大哥。”

又看向更深更远的夜空,监察团,你们应该不会这样就出手了吧?

云锦下,陆离这边迅速出了两队人马,朝着江两头去。

江面另一边,谢超剔完牙,正准备打个瞌睡,昏昏沉沉间,一道急吼吼的声音炸在他耳边:“哨长,不好了,对方又分别派出了炼气者前往两边。”

谢超的将成的好梦被吓走个精光,但他自诩自己是一个心有丘壑的世家子,是一名好脾气的哨长,自是不会作出不耐烦的样子出来,压了压微微有些冒头的怒火,作出一番风清云淡的样子,和气笑道:“你且细细说来一共有多少人?”

“禀报哨长,估计一共有两千五百人左右,都是四阶及以下的炼气者。”

谢超听到这人数,心里也开始惊讶起来。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哪边多一点?多多少?”

“禀报哨长,上游的多点,大概多五百人。”

“这样啊,”谢超摸了摸自己光亮的下巴,“那就把一到十大队没有任务的炼气者凑够四千五百人,两千人派到上游去,剩下两五百千人前后分开,先派了一千到下游去,再有一千五百人随后继续派往下游,直接吓破他们的胆子,让他们灰溜溜地回自家云锦上哭去。陪他们玩玩,好过无事可干,嘿嘿。”

来报的人犹豫道:“这……哨长,为什么明明对方上游的炼气者比较多,而我们却派更多人到下游去呢?我们是本来就有炼气者在那里固守岗位,可对方也有啊,等会儿他们搭桥的五阶气师再去一波,上游扛不住啊!再者把这四千五百炼气者一次性都派了出去,我们就没有空余的炼气者可调度了。”

谢超心里笑他见识少,但又不好意思明面发作,故循循善诱道:“兵法有上有个声东击西之法,佯攻东面,实则是在打西面的主意,声东”是虚晃一枪,“西”才是主攻目标。使西成为敌人不及之处是保证此计成功的关键。声东击西的首要目的在于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乱其视听,使敌志乱淬。而上游即是东,是用来混淆我们视听的,人少的下游才是主攻目标,也就是他们唯一的一个搭建地点。”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陆离智设计中计(中)(计谋章,可跳定)

讲到这,谢超以为自己已经讲得很清楚明白了,等了一会儿,意料之中的“明白了”没有传来,疑惑地看向传讯的人,只见他抓耳挠腮,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

谢超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叹孺子不可教也,耐心说道:“你看了哦,敌方炼气者知道他们凝气化桥这动静一定瞒不过我们这边,索性先各自派了一百名五阶气师到上下游去,弄出两个搭建地点来,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喂,我们要在这两处凝气化桥,有胆子的就来阻挠我们吧,我们可不怕。先让我们觉得他们没用脑,大意。其实不然,他们其实只有一处才是真正用来搭建实桥的。等我们作出应对后,他们后面陆续又派出了两千多名四阶及以下的炼气者,前往上游的多了五百多,想给我们造成幻觉——他们的真实搭建地点就是在上游,把所有的炼气者都派去了上游,到时他们的五阶炼气者就会在下游毫无阻挠地凝气化桥。这就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假象,想要我们相信。其实下游才是他们主要的搭建地点,我猜想等我们派的炼气者到下游的时候,敌方另外用来搭桥的五阶气师就该前往下游去了,我们何不一劳永逸,直接一次性把人派够去,让他们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呵,想出这种小伎俩的,一定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把别人想成都跟他一样是个傻子。”

来报的人笑了笑:“您这么说,我也算有点明白了,那我这就去下达指令。”

“嗯,去吧,我先小憩一会儿。没什么大事,就别来打扰我了。”谢超疲倦地摆了摆手。

那人就降下云锦去了。

而在他对面的江岸上空,陆离刁钻地打了个鼻涕,身上立马起鸡皮疙瘩,抖了两抖后。旁边的扎格关怀道:“陆离没事吧?”

陆离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突然想打个喷嚏,可能是有毛絮钻进了鼻子里。”

王飞突然道:“对方有动静了。”

陆离凝眸看去。

接着就有炼气者来禀报说对方往下渡口派去的人数与己方派去的人数差不多,而上渡口多了五百人左右。

陆离叫他仔细去查看前往下渡头的后面,是不是还隐隐约约跟着炼气者。

那炼气者立即去了。

不一会儿那炼气者继续来报说的确后面还跟着炼气者,不过看不清楚数目。

陆离露出了笑容,鱼儿就要上钩了。

他站在云锦,叫孙楠等人把剩下的专门负责凝气化桥的一千四百个五阶气师派去上渡口,就在那儿建起五十座桥,让士兵渡江突围。

孙楠犹豫道:“上渡口整整多了五百个炼气者,对方也派来了更多的炼气者,把桥建去上渡口,恐怕建不成五十座桥,这……”

扎格也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陆离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道:“孙楠师姐,扎格大哥,你们信我,富贵就是要险中求才有趣。”

然后对王飞说道:“大飞哥,你的特派任务来了。你换上敌方炼气者的衣服,伪装成他们那边的人,然后趁乱把报信的人给绑了也好,敲晕也罢,反正就是不能让他去报信。从现在起,给我撑够一个时辰去,能做到不?”

王飞拍拍眯起眼睛:“嘿嘿,这个我真的比较擅长,就交给我了。”说罢就领着几个五阶气师跟孙楠几个领头人一起去了。

一时之间上下两个渡口开始热闹起来。

上渡口上空各种灵禽气象纷至沓来,各种术法变着花样出——这一只火红凤凰喷出滔天怒火,那一只玄鹰呼出层层气浪;这一只金黄狻猊发怒咆哮地朝前攻去,那一只大灵猫叫声直欲刺破耳膜;这一边飞去暗藏杀机的妖艳之花,那一边自有千层树叶来挡。

两方炼气者俱斗得正酣,正是难分难解时。

不知几千丈宽的空中,御出了一个巨大的隐匿罩,防止被下面的士兵看到,受到惊扰。

是以,隐匿罩里声浪如潮,人与气之象充斥其中。而普通人却一点也不知晓,他们只知道今晚的天空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瑟冷的秋风。

本来在上渡口江面上凝气化桥的五阶气师不知不觉多了起来,一座座五颜六色的桥开始在这幽幽江岸上凝成,这将是十几万士兵回家的生命之桥。

坤灵国专门负责传讯的炼气者看到这现象后,立马去上报。却在途中被截住了。

“嘿,小兄弟,我们两国炼气者互相盯着这么久了,怎么也算是有些交情了,趁着今晚夜色正好,何不去畅饮一杯?”一把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个胖大个子出现在他眼前。

他正想大喝一声,叫他别挡道,他有急事上报。尚未喊完,头顶就被重重敲击了一下,剧烈的痛感从头部向全身蔓延开去,刚想御出保护罩,又被重重敲了一下,直接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王飞收起金黄大锤,不屑地笑了笑:“小子,先睡睡先,报信的事耽搁一下也没什么大问题。”

再回到上渡口上空,有一个坤灵国的炼气者可能是丹田的气已经用竭,后生的气没有那么快就形成供他使用。只能退回队友的后方,寻求恢复。却冷不丁地发现下方江面上的桥好像多了很多,细眼一瞧,顿时就像从这几千丈高空中坠落下去——方與国怎么多了这么多的五阶气师在造桥!

当机立断,喊住一名拥有灵禽气象的炼气者,叫他速速前去哨长处说清楚异样,请求支援!

这炼气者知道事态严重,连忙御起灵禽去报信,不料才飞了不到一里就受到了与前面那个炼气者一样的待遇。

王飞觉得心里很痛快,这几天的憋屈总算可以发泄出来了。

下渡口上空,也是同样的景象,两方炼气者斗得难分彼此。

而在坤灵国这边,还有千把炼气者蜇伏其中,他们在等待,等着对方的五阶气师出现,谁知道等着等着,却看见江面上本来在专心致志凝气化桥的五阶气师冲了上来,竟然连桥也不造了,直接就参与进去。

他们直接就傻眼了——不是来造桥的么?这也没有人干扰到你们啊!没有继续来人增援也就算了,还直接参与进来。这是闹的哪出,难不成造桥只是个幌子,打架才是真的?这也……太幼稚了点。

但他们没有收到命令,也不敢随便乱动,只能再派人去请示。

那报信的炼气者心急火燎地前往他们哨长处,没承想,半路遭到了袭击,直接就晕了过去。

王飞看着他露出了一口白牙。

第一百八十八章 陆离智设计中计(下)(计谋章,可跳订)

上下两个渡口,热闹非凡,陆离看着那像是烟花绽放的漆黑夜空,再看着远处慢慢成型的几十座实桥,双手越攥越实,他毕竟还是年轻,此等大场面是由自己一手牵头的,免不了紧张。

这时一直在上渡口监督的林文竹来到云锦上。

“陆离,桥已经差不多造得有二十五座了,大概用了半个时辰,还差半个时辰,这五十座桥就成了!”林文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陆离听到此,微微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看来大飞哥的截挡工作做得很好。”

林文竹问他监察团的人有没有出手阻止。

陆离回道:“目前没有,我们没有打扰到周围的士兵,再加上附近也没有百姓走动,他们尚且还没有理由出手阻止我们。不过卫长,哨长以及大队长他们一定是知道了。”

林文竹悻悻笑道:“得亏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然这两厢为难,还真是不好办。”

边上扎格插话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二人忙叫扎格快讲出来。

扎格道:“要是王飞没有把敌方通信的炼气者给挡住,他们那边就会立马派出五阶气师来阻止我们这边造桥,那我们不是前功尽弃,还要赌上被监察团惩罚的风险?”

陆离像只狐狸般眨了眼睛,语气里杂着几分狡猾:“其实我还另外安排了几百炼气者,让他们在上下两个渡口的几里距离之间潜伏。一旦发现有敌方炼气者从下渡口去往上渡口,虽然拦不住他们,但是设点障碍让他们去不了那么快,还是可以的。”

扎格和林文竹赞他这后招留得好。

陆离又道:“希望这几百名炼气者用不上罢。”

三人又一齐看向蛇鳞江对面,像是无声地在跟谁交流着什么。

一阵秋风吹来,躺在斑点虎上的谢超缩了缩身子,然后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又坐起来,打了几个长长的呵欠。

站起来松筋骨的时候,发现远处有两方天空一闪一闪的,像是燃放着五颜六色的烟花般,不由得有些惊奇。想着想着,才想起在今晚蛇鳞江上下两个渡口,对面江那群不安分的炼气者想要造什么劳什子桥。

一直不见有人来禀报,估计玩得正酣,毕竟大家都是憋了那么久,那不得好好打一场,至少得有一半人伤筋动骨。

想了想,谢超继续回去歇下。

时间像沙漏里的流沙一样流着,有人觉得它像湍急的江水一样流得飞快,有人觉得它是在一颗沙子一颗沙子地流,流得极慢,慢得让人恨不得把那沙漏流沙的口子给扩大去。

上渡口,坤灵国随军师的一个五阶后期气师,看着江面上一座一座又一座的桥凝成,终于觉得事态严重,不再恋战,把全部看家本领全使了出来,挣了敌方炼气者的纠缠,御着灵禽,疾速朝谢超所在的云锦飞去。

下渡口,坤灵国在暗处潜伏的一千五百名炼气者看着远处空中在玩似的两方炼气者,心里越发地紧张起来。等待中的指令却一直没有到来,而且敌方炼气者完全就是在拖时间,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有一名大队长实在受不了这苦苦等待的滋味了,跟其他炼气者讲了讲,立马领了几个五阶气师,冲去谢超所在的云锦去,他得要去问个明白才行,这蒙在鼓里不清不楚的滋味太磨人了。

上下渡口而来的一行人刚好聚到一处,理所当然地被伪装成己方炼气者的王飞等人给截住了。

王飞明白他们已经发现端倪,想要去报信,但他哪能让他们这么轻松地去报信。

只见他举起袖子干咳了两声,用着浑厚嗓音对他们说话:“是这样的,上头说,有监察团在,他们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的,且请各位安心坚守好自己的岗位就行了,其他的事自会有人去做。”

那从上渡口冲出来的五阶气师,站在自己的灵禽上,看了一眼王飞,听了他这可以说是有些不负责任的话,眯起了眼睛,突然以很平静的语气问道:“谢云哨长一定是被其他事情给绊住了,是不是?

王飞不疑有他,顺下去道:“那是,谢云哨长他老人家这么忙,所以你们就安心执行自己的任务就好了,不要老是打扰他。”

那从下渡口而来的大队长,突然暴喝一声:“你不是我们这边的炼气者!我们哨长根本不叫谢云,你肯定是方與国那边派过来伪装成我们这边的人——”

他话尚未讲完,那王飞便已知事情败露,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了,直接御出黄金大锤来招呼他们,直接就狠砸向他们。而他旁边的几个五阶炼气者也随之而动。

一时之间,这里一成了一个小型战斗场所。

但王飞这边最高修为的就是王飞这个五阶气师,自是抵抗不了他们的群攻,不一会儿就已经有几个五阶气师越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就冲向谢超所在的云锦。

王飞知道已经拦不住了,索性也就不拦了,招呼上其他几个人,打着打着就飞往另一边江岸。

坤灵国的炼气者们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这些人果然是敌方炼气者!真是狡猾!

谢超所在的云锦上开始有人踏上,谢超有感应似的睁开了眼睛。

由于来禀报的炼气者中也有几个是坤灵国世家之子,所以对于谢超这个哨长压根就没有上下属特有的敬畏之意。

有一人直接怒骂开来:“他娘的,谢超!你还有闲情在这儿做春秋大梦,人家都快把桥建好了!就等着给他们的士兵招呼一声,渡江突围呢!”

谢超从斑点虎上站起来,依旧风轻云淡地笑道:“这怎么可能,我不是已经派了有一千五百个炼气者在下游潜伏着,就等着他们的五阶气师去造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呢。”

有人见他这么不在意的态度,心头火更大,直接就上前去抡起他的衣领子,唾沫星子直接喷在他脸上:“什么下游!睁大你的眼睛,他们把桥建在上游!什么狗屁哨长,就知道在这儿等别人给你通报,自己怎么不去瞧瞧!”

谢超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淋了一遍过,一个激灵,什么危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一股脑子抛诸脑后,大声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不可能啊,是下游才对!”

“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看,不过现在我要你立马派炼气者去上游,再让下游的一千五百名炼气者也迅速上上游去!迅速毁了那些桥!”

谢超心凉道:“这里已经没有可以调遣的炼气者了,要调人手只能把下游的炼气者调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计终成理应得意

那个炼气者直接就松开他的衣领,对着谢超说道:“哨长,你就等着去卫长那儿喝茶去吧!”

说完并另外几名炼气者立即冲往下游去。

王飞这头也回到了陆离所在的云锦上,陆离一看到他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而棋局也该收尾了。

估算了一下时间,五十座桥应该已经建成有四十座左右。于是陆离又下了两条指令。

一条是派人去己方大军集中地悄悄把士兵引来几十个到上游去,让他们发现这几十座桥,好去上报,安排大军过桥渡江。

另外一条是让那潜伏在上下渡口几里距离之间的几百名炼气者准备出动,阻挡前往下游去的敌方炼气者。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潜伏在下游的一千五百名坤灵国炼气者全部往上游去,可能他们的队长觉得怒火难消,又把据守下游的炼气者全部叫去了上游。

于是据守在下游的一千多个方與国炼气者也紧跟在他们后面,前往上游去。

上下游这几里的距离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有一帮炼气者被前后两头夹击,明明人数比他们多,明白实力比他们高,明明可以轻而易举越过他们,却苦于怕伤到自己这边的人,展不开手脚。直叫人心里无名火起,于是有人失去了理智,新仇旧怨全部一一砸上心头。

一气之下有人用了一招水淹之法,随后蛇鳞江的水就狂涌起来,像是潜伏于江里的黑蛟终于觉醒了,翻腾着,呼啸着,竟然漫出了江堤,直接就往坤灵国大军集中地奔去!

一切就于此失去了控制。

坤灵国大军集中地开始混乱起来,数不清的火把迅速点了起来,照亮了莽莽荒林,像是荒林里掉落了满天繁星,士兵们开始往荒林深处涌去。

而上下游之间的两方炼气者们,依旧在斗得难分难解。

上游的几十座桥已经初成规模,而在它们的不远处有几名方與国的士兵慢慢向这边探来,像是前方有人在引领着。

声势越来越大,好像脱缰的野马,谁都控制不住了,几千名炼气者之间像是早已经埋好了炸药,此刻一一被点燃,全部炸开来,端的是蔚为壮观,令人连连咂舌。

就在失了理智的江水想要往方與国集中地涌去时,竟然被人巧妙地控制住了,就连奔往坤灵国大军的涛涛江水也被遏制住了。

与此同时,一个巨型大阵悄悄形成,等到众人惊觉自己御不了气,御不出气之象时,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几千名炼气者全部地安静了下来,白色氤氲的大阵里只剩下他们或深或浅的呼吸声。

有人喃喃道:“监察团的人出手了……”

大阵里像是冷水里滋进了油,又开始哔啵哔啵炸起来,不过这次他们只能像普通人那般惊慌失措。

此刻在上游,方與国的炼气者们像是统一得到了命令,全部停下来——五阶气师不造桥了,与人打斗的炼气者也停手收起气之象。

坤灵国的炼气者们还在不明所以,就看见了几十名方與国的士兵走到了江岸边,走到了那几十座桥边。

进随军师前,他们就已经被千叮咛万嘱咐,一旦遇到普通士兵,就要立马御出隐匿罩,防止被他们看到,扰乱秩序。

于是他们一致地检查起隐匿罩来,缺了口的赶紧补上,已经弱化下去的立马加强。

几千名炼气者或在空中,或在江面上,或在江堤上,全都敛声屏气起来,一致地看着那几十名士兵。

只见他们发现了那几十座沿着蛇鳞江一字排开的五色之桥,最开始的难以置信过后,领头的士兵当机立断,立即派出几名士兵去集中地去禀报。

于是轰轰烈烈的渡江开始了,十几万方與国士兵踏上了像是上天因怜悯他们而赐予的救命之桥。

这一奇异事件后来被载入了史册里,有人知道个中缘由,有人当是上天怜悯,有人当是方與国那十几万士兵命不该绝。此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而陆离在监察团出手御出囚灵阵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上渡口这边来了。他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士兵,一直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他成功了!这几十万大军就要踏过由他策划而成的桥了!

由于先前坤灵国大军集中地被江水淹了一下,大军受到了惊吓,等他们发觉方與国大军渡江的时候,方與国大军已经渡过了一半人数,立马在江岸拉开了防御线,任炮火怎么轰,他们都可以应对。这一场渡江之战,方與国赢定的了。

近万个炼气者在隐匿罩里看着这些在他们眼里毫无杀伤力的十几万士兵,看着他们士气高涨地通过五色之桥,看着坤灵国大军无可奈何任由他们突围出去。

于陆离来讲,这大抵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有这么一群人,前一刻还在面临着覆灭的危机,像是快要调零的枝头残花,可下一刻,它们获得了雨水的滋润,立马就活了过来。而这雨水是由他牵头引来的,这应该就是成就感了罢。

等到十几万大军全部渡过了蛇鳞江后,天空也即将放亮。

而被困于囚灵阵的几千炼气者们才得以被从未露面的监察团放了出来。

众炼气者也不敢再纠缠下去,连忙回了自己的地盘。

而那将近五十座的五色之桥也开始慢慢褪色,渐渐变透明,或许再过几个时辰,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陆离回到了据点,所有的炼气者们都欢呼起来,可着劲地大说特说,说自己揍了多少个炼气者,说自己轰下多少个炼气者。引得因为有任务在身而不得参与的炼气者大呼可惜,错此良机。

二卫队从成立以来,第一次这么团结,虽然说是瞒着哨长他们,有点过意不去。

当然他们大概只知道有十几个人出头策划了这一场造桥大事,隐约知道是一个叫陆离的小年轻想出来的法子。但这也影响不了他们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陆离一路走过去,感受着他们的兴高采烈,嘴角挂着笑,眼睛里染上些许得意,像一只得到了甜头的小狼崽一般。

王飞笑道:“这些人差不多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还是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一般手舞足蹈,活活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妇。”

又看向旁边脸上一直带着笑的陆离:“反倒是一手策划了这件事的人,表现得极为不在意似的。”

李大山挎过陆离的肩膀,大笑道:“那是,我们方州学院出来的人不仅脑子聪明,而且极为低调,那词语怎么说来着——”

孙楠接道:“宠辱不惊。”

“对对对!”李大山连说了三个对字。

陆离觉得自己有必要谦虚一下了,笑道:“什么宠辱不惊,我心里已经很惊了,不过你们看不出来而已。”

第一百九十章 卫长齐鸣找喝茶

王飞“哟”了一声,故意摆出惯有的含有尖酸之意的语气出来:“看不出来嘛!藏得这么深,以后有空也帮我想两条好计,看看怎样把我那灵器高价卖出去呗。”

陆离讪笑道:“好说好说。”

其实他心里明白,要是没有王飞、孙楠等人相助,他绝不可能会在几个时辰之内找到人手,更别说把他的计划付诸行动了。这次帮助大军渡江突围,功劳最大的不是他,十几个领头人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走着走着,碰到了易欢,她远远地朝陆离微微笑了一下,像是一阵微风拂过花朵,轻轻的,淡淡的。向他竖了竖拇指。

陆离还以一笑,从她旁边经过。

不一会儿就到了据点,众人坐了下来,准备一起吃个早饭,毕竟都紧张了一个晚上,是应该好好补充一下体能。

几人坐在石头上,正中摆着一堆浆果,不知道王飞从那里搞来的。

林文竹道:“陆离你这次算得可真是准,竟然能算出坤灵国那帮炼气者会把注意力放在下游,而不是在上游。”

陆离接过孙楠递给他的秋梨,回他道:“不过是利用人惯有的思维,将计就计罢了。也多亏了大飞哥他们竭尽全力把那些通讯的炼气者给截住,暂时断了他们的联系,这才争取到了时间给五阶气师们凝气化桥。虽然我预料到会惊动监察团,他们可能会出手,但没有想到他们会直接就御出了一个囚灵阵来,当时吓得我啊,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阵心惊胆战呢。”

众人听到他这样讲,都哈哈笑了出来,说他就是狡猾,连监察团也敢谋划。

正笑着,有一人来到几人处,看了一圈众人,问道:“谁是陆离?”

陆离听他询问的语气,大概知道他来此找他的目的。

遂站了起来,微笑道:“我就是陆离,请问找我有何事?”

来人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道:“卫长有请云锦一聚。”

在座的一圈人都惊讶起来。

扎格连忙站起来,对来人说道:“这位兄弟,不知卫长找陆离有何事?昨晚之事我们也参与有。”

孙楠几人也站了起来,俱看向来人。

来人面色不改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就是来传讯的,还请不要耽误时间,卫长他很忙。”

陆离递给众人一个安心的眼神,遂跟了他去。

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就见他御出鹏鸟,示意陆离跳上去。

随后鹏鸟便展翅高飞,冲向云中。鹏鸟背上,通报的人对陆离道:“没想到,昨晚牵头策划造桥的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后生。真是好样的。”

陆离只是笑了笑,没有过多言语。

不过片刻,陆离便停留在一片云锦上,有二人背对着他在交谈,一个着墨黑绸衣,一个着黑色圆领长袍。陆离心里有点惊讶——黑色圆领长袍一般是三军所着,在此时此刻出现,那么只有是监察团的人了,看来事情真的闹大了。

通报的人恭敬回道:“禀报卫长,陆离已带到。”

穿着墨黑绸衣的人转身,看面容大约二十七八左右,腰间佩带着皇家学院的玉牌。他应了声,便叫那通报的人下去。

此时,云锦上只剩下陆离与另外两人,早上的太阳还不算太强烈,但陆离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你就是陆离?”齐鸣看向陆离,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里面有着探究。

陆离抱拳回道:“卫长好,我就是陆离。”

齐鸣像是来了兴趣,语气颇为亲切:“看着也才十六岁左右,竟这么有魄力。”又看向他旁边依旧背向站着的人:“师兄,你就别装深沉了,人都来了,好歹看一眼。”

那着圆领长袍的人便转过了身,一双深沉的眼睛看向陆离。

陆离也打量起他来,只见其衣前绣有一座暗红高山,在朝阳照耀下,像是活了过来般,透着岁月的沧迈还有积累下来的雄奇。腰间佩带一块通体莹白的椭圆玉牌,隐隐闪着流光。

再往上是一张似刀刻的脸,棱角分明,硬朗坚毅。鼻似弯钩,双目如一谭黑水,深不见底。

看见陆离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双手负于后,微有冷意看着陆离,淡漠道:“就是你起的头,策划了这次的造桥事件?”

陆离虽然心有些许害怕,但还是忍不住诽腹,刚刚不是已经回过站你旁边的卫长了,装听不见也要合理些行不行。

但他心里是这么想,嘴上还是恭敬回他:“是我起的头,不知道您如何称呼?”

“贺鸿达,你可以把我当成监察团的团长。”贺鸿达说道,“我来巡查居于此处的监察团,恰巧目睹了昨夜之事。”

陆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话。

齐鸣以为陆离太紧张了,吓得话都不会讲了,连忙出来缓和气氛,笑得俞加亲切:“陆离,你不用紧张,他不是来要责罚你的。”

听到这话,陆离更加不解了,不是来兴师问罪,难道真是来找他喝茶聊天的。

他看一圈云锦,也没见有茶壶茶杯之类的呀。只能顺着问下去:“敢问贺团长找我来所为何事?”

贺鸿达道:“只是想见见能在短时间内策划出这一出事件的人长什么样罢了,竟然能让监察团无法出手。”

“这——”陆离忍不住挑了挑眉,看向贺鸿达,“这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但一码归一码,我这次牵头的事情的确干扰了战况,如若监察团要责罚,也是理所应当的,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贺鸿达道:“放心,监察团不会责罚你。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陆离心里乐了,这人还真只是找他来认识一下。想了想,就跟他们告别,重新踏上鹏鸟,离开了这云锦。

陆离走后,齐鸣问贺鸿达:“师兄,怎么样,这少年是不是长得跟康乐侯有些相似?”

贺鸿达点了点头,回道:“的确跟陆子陵有些相似,要不是我前阵子在东部那边见过陆子陵真正的儿子,还真以为他就是了。但他的资质太普通了,不然就凭他这一次的策划,我都可以直接把他招进驻扎军了,有脑子有想法的人从来都缺。”

齐鸣道:“可惜了,看他还挺机灵的。”

“不说了,我得走了。”

“去哪?”

“方與国疆州。”说话之间,已经有数十张青翠欲滴的竹叶凝在他四周。

齐鸣有些沮丧:“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方與国……”

贺鸿达已经踏上了层层竹叶,貌似漫不经心道:“快了,也就在这几天。”

“你是说——”齐鸣再问时,贺鸿达已经飞出了三丈远,只好把下半句话咽回肚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立冬至食甘蔗

陆离看着远方的滚滚卓玛江水,水面上已经开始漫起薄薄的水雾,配上江岸两边已经变黄的树木,竟然有两分萧瑟之美。

一阵风吹过,他突然连连打了三个喷嚏。扎格闻声从云锦那边走过来,关心道:“没事吧?今天是立冬,快入夜了,自然凉了起来。”

陆离捏了捏鼻子,声音染上了些许沙哑:“没事,就是凉风一吹,有些冷到了。”又感慨道:“原来已经立冬了呀,这场战事从立秋开始,一直到立冬都没有结束,这异国他乡的日子真是难熬啊。”

扎格也被陆离的语气感染到,声音里也有些许惆怅:“是啊,三个多月了,这几十万大军绕了一圈坤灵国,扔下一半士兵的命,终于又回到了这卓玛江岸,什么也没得到,就连最初的那个囚犯都不知道到哪儿了。说来不无讽刺。”

陆离道:“扔了不止一半士兵的命,自从蛇鳞江突围后,这第一路大军又拼死冲破了沁水州的层层封锁,士兵又少了不少,再冲破了这临江的一个州,士兵再次减少。就这几天的时间里,十万士兵都凑不足了,另外在灵湖州汇合的两路大军据说也已经准备渡卓玛江了。我估计这三路大军回到方與国,至少得少了四分之三的人数。”

扎格接道:“而且回到方與国可能还要继续打下去,坤灵国已经把宁州和雲州攻破了,至此我们已经失去了三个州。有消息说坤灵国大军将在雲州与草原部落会首,一起朝顺天府攻去。而一路大军准备登陆的疆州虽然未被染指,可又岂能置身事外。”

陆离心里突然升起了悲哀,他想到了在陆府的安定公,如果他知道他坚守一生的国土如今已经开始破裂,会是怎样个辛酸法。还有大将军……

陆离突然问道:“扎格大哥,我是说如果、如果顺天府破了,方與国要亡了,我们炼气者可以出手、帮一帮吗?”

扎格侧头看向陆离,柔软的络腮胡在江风中微微拂动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只能猜测我们应该没有机会出手。毕竟以坤灵国现在的国力,他还吃不下方與国,要么割地赔款,要么……俯首称臣。”

陆离心里无限悲哀起来,他的国家正风雨飘摇,可是有能力的只能看着,只能看着。

就在两人两厢沉默时,远远看见王飞坐在鹏鸟背上,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棍棒,向他们飞过来。

踏上云锦后,王飞向送他来的炼气者挥手致谢。

陆离看着他走过来,王飞见到二人,首先扬了扬手里的黑色棍棒,笑道:“两位,吃甘蔗不?”

陆离接道:“大飞哥又是从哪儿弄来的甘蔗?”

王飞扯开嘴角,得意道:“嗐,王大爷我是什么人,想弄到一样东西有何难!”

扎格笑道:“民间有传闻,立冬时要吃甘蔗,想来王飞的甘蔗是从村民那里买来的吧?”

王飞刚想张口夸他好眼力,陆离残忍地戳穿他:“我看是偷来的罢。”

王飞厚着脸皮道:“我这可不算偷,像我这么乐善好施的善良人士怎么可能会偷百姓的东西。我帮他们砍了一田的甘蔗,作为酬劳,那我不得拿个几根。这理说得通吧?”

“劳动所得,说得通。”扎格回道。

王飞得意地咬了一大口甘蔗,陆离反问了一句:“大飞哥你没有问过村民他们的甘蔗是不是要砍吧?”

王飞道:“何须问,多麻烦,农作物熟了就是要砍的呀!”

陆离不做声了。

王飞问道:“那你们吃不吃?”

“吃,毕竟你都好心拿来了。”陆离道。

“那不就得了。”说罢,从坤灵袋里扯了几根甘蔗出来,通黑的甘蔗皮已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蔗霜。

王飞又招呼云锦上面的炼气者过来吃,一时之间,云锦上面都是啃甘蔗的声音。

陆离跟扎格以及王飞并排坐在云锦边上啃甘蔗。

此时,夕阳已经降落,江岸对面的疆州民宅里已经开始点灯。

陆离把嘴里的甘蔗渣吐到一边,侧头问王飞:“大军什么时候渡江?”

王飞呸了几呸嘴里的碎渣,回道:“不知道呢,你看下面安安静静的树林子里,不知道蛰伏了多少坤灵国士兵,要冲过他们还是大问题呢。”

扎格道:“如果冲不过呢?”

“嘿,那就好玩了,继续回头呗,或者往坤灵国西边去。”王飞说得浑不在意。

“西边……西边是沙漠啊……”扎格道。

“那能怎么办?”王飞又啃了一口甘蔗,看向专心致志啃甘蔗的陆离,“要不鹿儿你再想个办法,再帮助他们一回?”

陆离把残渣吐出:“这个情况不同于上次呐,敌军在江这边,既要冲破他们的封锁,又要渡过这茫茫的卓玛江。而横跨卓玛江建桥是痴人说梦,只能渡船。可你看江面一艘船都没有,造船的难度比造桥的难度大多了,我也没办法,只能靠他们的将领了。”

“反正上次监察团的团长也没有说你什么,不如这次我们来次大的,直接就用灵禽或者云锦把他们驮过去?”王飞不怕事大地建议陆离。

陆离乐了,笑道:“好呀,这计划简单直接,大飞哥你来做这个牵头人,我给你打下手,不用等了,直接就今晚了,三万炼气者运送不到十万的士兵,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

王飞赶紧道:“这哪能啊,我王飞人微言轻,哪能号召三万多个炼气者。还是得陆离大佬您来才行。”

陆离无名火心头起,忍不住骂了出来:“滚一边去,我可没那能耐!”

扎格笑道:“你们两个得了,开个玩笑也能骂起来。”

王飞道:“这算是骂人吗?陆离大佬这是看得起我,在对我进行谆谆教导呢。”

陆离一个憋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反正我是没有法子了,听天命吧,说不定明天就会有疆州或者其他州的士兵来接一路大军呢。”

另外二人也不做声了,专心啃起甘蔗来。

陆离今晚当值,是以两人离开后,陆离继续留在了云锦上面。

有着同样任务的易欢走了过来。

她轻轻笑道:“要不要吹首曲子?这长夜漫漫的。”

陆离还真的把坤灵袋里的卵形六孔陶埙拿了出来,轻轻吹了起来,易欢这回只是听着,并没有哼唱歌曲。

陆离便认真地按着孟千钧教的那首调子,神情认真地吹了起来。

一曲完毕,易欢像是还在回味,并没有出声。

半响后,她回味过来,问道:“陆离你在吹这调子的时候,脑海里想的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疆州战舰助突围

陆离怔住,没想到易欢会问这个问题,他用拇指摩挲着陶埙上面的细孔,看向易欢。她依旧在笑着,眼睛弯成小月牙,耳边的琉璃耳钉时不时地闪烁一下。这样的她,在这微凉的秋夜里显得那么暖和,像是在冬天里烤着火炉一般暖和。

见陆离不出声,易欢伸出手在陆离眼前晃了晃,喊道:“陆离,你是在想什么?”

陆离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在我吹陶埙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双眼睛,干净的、明亮的、漆黑的、混浊的、平静的、不甘的……他们一一在我眼前闪现,我曾亲眼目睹它们如何从平静变到恐惧,再到绝望,然后了无生气。它们的主人曾经也是意气风发,想着如何过好自己的一生,想着如何实现自己所愿,想着身后如何受人敬仰。可世事总无常,他们绝望的时候,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就这么死去了。”

陆离顿了顿,继续道:“他们被践踏、被蹂躏、被草草掩埋,他们的生命轻如草芥,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模样,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消失。而最可怕的是,他们为之奉献牺牲的、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也许就是个人为编织出来的美梦——”

陆离突然不忍再说下去,他抬起头看着璀璨的夜空,一颗颗星星好像就在他不远处,闪啊闪的,仿佛伸过手就能触碰到。

易欢突然摸了摸陆离的头,依旧是轻轻笑着:“可他们也曾如我们这般望着星空憧憬过呀,所以没什么好悲伤的。”

陆离看向她,依旧是那双月牙般的眼睛,突然望着她就笑了。

接下来的两天,第一路大军一直在尝试着突破江岸边的封锁,可连续突围了两次,依旧被重重火炮,层层火铳给逼了回来。

在林子隐蔽处监护的炼气者们急得嘴起泡,却依旧无能为力。

有一名女生激愤喊道:“那个陆离呢?快叫他再想个好法子,就像上次那样,瞒过监察团,帮他们一帮!真是看得我太憋屈了。”

恰巧陆离就在边上,显然那名女生压根就没见过陆离,只知道有这么一号能想出好法子的人物。

有一名男生接道:“再不能了,人上次就被卫长请去喝茶了,被批评是肯定的,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全往肚子里咽,可不敢再让人这般公然与监察团作对了。”

陆离在心里苦笑,这谁传出来的谣言,竟离谱到这个程度,也是够可以的。

突然有人来换陆离的班,喊了一句:“陆离我来替你班了。”

方才议论的几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离,陆离嘻嘻对他们笑了几笑,就离开了。

草草吃了中饭,陆离又被派到了云锦上面盯人。

然后,他又得以在空中,看着一路大军继续发动第三次突围,一声声炮火又炸起来,把周围的树木炸得翻飞,甚至有一些直接就被炸上了空中,陆离看得是心惊胆战。方與国的旗帜在艰难地行进着,进一步退两步,进两步退一步,真是有够难的。

这第三次突围一直进攻到了晚上。

陆离这边的人一直在盯着附近的敌方炼气者,怕他们突来其来整一招,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一路大军立即化为灰烬,全部覆灭。那他们也没什么好盯的了。

但其实,坤灵国的炼气者,比他们紧张多了,所有的炼气者全部出动,一个也不能闲着。

其中犹以吃过一次闷亏的谢超所领导的哨队为主,简直是比下面打仗的士兵还要紧张,不准休息也就算了,还时不时地被问上两句暗号,答不上直接就押到谢超面前进行拷问。

惊弓之鸟也不为过。

而谢超本人被敌方炼气者算计了一把后,便被请去跟卫长喝茶。苦涩的茶水混着他们卫长喷薄而出的唾液,真是别有一番滋味。而这个平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硬是一句话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求能有个机会将功赎罪。他不敢再躺在云锦上面啥事都不干了,这几天下来他一直在巡逻,听炼气者汇报各种可疑的蛛丝马迹,除了预防上次事件再次发生,也想抽丝剥茧找出策划此次事件的人是谁。

而他终于知道了陆离这个名字,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是以后让他有机会碰到陆离,定叫他受到应有的“回报”。

站在云锦中的陆离又打了几个刁钻的喷嚏,抽了抽酸涩的鼻子,兀自运气畅通一下周身气血——自从成为炼气者后,每次一有生病的苗头,他就运气疏通气血,自此就很少生过病了。

林文竹站在他旁边说道:“陆离你这回是真的帮不了他们了?”

陆离哑着嗓子回他:“我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这一次突围,明显坤灵国驻守在此的炼气者谨慎了很多。听说昨晚我们这边有个炼气者,仅仅是在江岸边御出了气之象,隔空就受到了几波攻击,气之象当场就被打散了。”

讲完清了清嗓子。

林文竹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想了想又道:“前两年,我曾经作过雲州学院的代表,去坤灵国青江府的皇家学院交流修炼心得。说实话,他们那边的炼气者跟我们一样,也没什么嚣张跋扈看不起我们方與国,反而对我们很是友好客气,还挺虚心请教的。我还认识了一位天资不错的姑娘——”林文竹说到这儿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干咳了两声,“我们两个都对对方有意思,我临走前还跟她讲以后有空接她来雲州玩玩呢,没想到两国就交战了,再也没能见过,还真是有点想念她呢。不知道这事过后还能不能心平气和地相见。”

说罢,他惆怅看向夜空:“岂知聚散难期,惹来空愁恨。”

陆离看向他清秀的面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向不会安慰人,能做的不过是缄默不语。又习惯性看向下面的士兵,却发现零零散散的方與国旗帜,竟然前进了几十丈。不由得惊喜连连。

林文竹喟叹完,也发现了下方的异样,喃喃道:“他们不会打算今晚突围吧?”

陆离回他:“看架势,应该是了。”

一时之间,空中开始莫名紧张起来。

突然有人喊道:“你们看!看卓玛江!”

陆离闻声立马看过去,卓玛江上隐隐约约有着战舰的影子。

这是方與国派来接一路大军的吗?他心里在隐隐期待着。

江上战舰的全貌开始全部出现,陆离看向船帆,巨大的黑色布帆上是一朵怒放的粉红海棠花,中央花蕊是一个“疆”字。在江风中猎猎而动,竟像是活了过来般。

有人喊道:“是疆州的水师!他们来救一路大军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万物刍狗何仁爱

云锦上的炼气者们欢呼起来,手舞足蹈着,更有甚者激动得相拥而泣。

陆离想,不用他们炼气者出手,一路大军也会获救,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毕竟身经百战的战士们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倒的。

坤灵国江岸这边的士兵也发现了疆州派来的战舰,立马在江堤上摆开火炮,随时准备炮击。而这样一来林子里的一路大军受到的阻碍就少了,突围也就更轻松了起来,一下子越进了几十丈。

在空中看来,反而像是坤灵国的士兵是受到夹击的那个,两方士气开始变化。

一路大军像是受到了激奋,不再是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摇旗呐喊,鼓声大作。炮火声更加地频繁,像是把所有的大炮都搬了出来,还有那接连不断的火铳声也占了声势。坤灵国大军一退再退,终于到了江岸。

而在他们的背后,数不尽的巨舰一艘艘迫近,像是困兽终于要破笼而出,撕破这密集的封锁线,重获自由!

如果把坤灵国大军在林子里的重重封锁比喻为渔网,那么此刻它已经被打开了一个针眼大小的缺口,然后它开始慢慢扩大。在它的旁边也开始出现其它缺口,一个个扩大着,一个个连接起来。

渔网终破,一路大军鱼贯而出,势如破竹。

很适时地,疆州战舰冲过猛如虎的炮火,艰难跋涉的同时,还以敌军同样的待遇。

江水黄澄澄一片,时不时“轰”地一声炸开,激起千层波浪,碎了那倒映的满天繁星,碎了那半圆的皎皎明月,却碎不了那滚滚而来的激奋士气。

一艘战舰立即停在江堤上,在后方战舰的掩护下,上面的疆州士兵拿着火铳跑下来,迅速占领一角,等待着一路大军。

接着又有一艘,两艘,三艘,四艘……而第一张旗帜终于出现在江岸上,疆州士兵与一路大军终于会师。

士兵们开始登上战舰,他们将由它们载回到离开了几个月的家乡,重新投入祖国的怀抱,再不用胆战心惊,再不用马革裹尸还。

云锦上的陆离好像听到了他们相拥而泣的痛哭声,一颗惶恐不安,四处奔波的心终于找到了安放之处,这是喜极而泣。

林文竹突然出声:“我看坤灵国大军虽已显颓势,可是绝不可能任由这几万大军,这几十艘战舰一个不损地回到疆州,最后……”林文竹不忍再说下去。

陆离却猜到了他下面的意思——最后还得有人要心甘情愿牺牲,以身为盾,以船为墙,掩护大军顺利登上疆州江岸。

下方已经开始有载满士兵的战舰返航了。

有人说黎明时分是最黑暗,最寂静的时候,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一丝声音,莽莽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就连呼喊也无法发出,是死透了的安静,是怎么也挣脱不了的沉寂。

就在这黎明时分,下方的渡江救援终于也到了最后一刻。

林子里已经没有炮火声响起,所有的士兵全到了堤岸上,而江上依旧炮火连绵,经久不息。

陆离仿佛看到有人在喊着自己的战友快点离开,剩下的交给他们。有士兵挣扎着,固执地不愿意上船。

最后几艘战舰驶离堤岸的时候,有几千士兵拿着火铳站在堤岸上,在他们前面架有几十架火炮。

然后他听到了用生命迸发出来的呼喊:“兄弟们!这最后一刻终于到了,就由我们来送他们最后一程!就由我们来为他们挡住这最后的炮火,让他们回到家乡,回到国土。他们会继续替我们战斗,替我们护佑父母妻儿,替我们活下去!兄弟们,我们虽死犹荣!打他娘的坤灵龟孙子!”

“打他娘的坤灵龟孙子!”

于是那些本来是追着最后几艘战舰的火炮被他们挡住了,那追命的铁弹开始朝向他们。

陆离看到了有人被炸飞,首尾分离,四肢破碎,脑浆迸裂,鲜血淋漓。有人被铁弹洞穿,浑身成了筛糠子,却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火铳。

炮火照亮的漆黑里,陆离被鲜血刺疼了双眼,他摸了摸眼睛,手掌沾染上湿热的水泽。

有一名女同学受不了了,大叫着要去帮他们。突然惊叫出声:“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气之象御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上天啊!帮帮他们吧!”

陆离闻此,也试着运气御气,发现自己丹田里的气运气可以,御气压根就没有响应。

有人痛苦地跌坐在云锦上,颤抖着肩膀,喃喃道:“是监察团……是监察团为了防止我们胡乱出手,竟然御出了囚灵阵——”

云锦上面乱作一团。

“你们快看!有一艘船被击沉了!”有人惊呼而起。

陆离看过去,堆积如山的尸体后方,几十丈远的后方,有一艘战舰被火炮击中了船身,断作两截,往两头沉去,而上面的士兵纷纷跳入水中,在江水中拼命挣扎着,向着同一个方向游去——他们心之所归处,他们心心念念要守卫的国土。

陆离突然想起小时候他贪玩,把在竹林里发现的一个蚁窝用泥巴筑起来,然后用井水灌满,看着那些蚂蚁全部从窝里爬出来,悬浮在水面上,极力挣扎着,与伙伴抱团,在原地打着转儿。陆离本来想等会儿就把泥巴推了,恰巧此时他阿娘喊他回家吃饭。等他吃完饭才想起那堆被囚在水窝里的蚂蚁,再赶去看的时候,它们全部都沉了下去,水窝底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尸体。

而如今他又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在挣扎着,而归岸却离他们那么远,火炮铁弹离他们那么近。那么这次是谁对他们开起了玩笑,是否又在观望着,或者去哪“吃饭”了。

陆离不知晓。

即将离开白鹿学院的时候,他读到了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初看时是以为上天很残忍冷酷,把苍生万物看做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信手可毁之,使其灰飞烟灭。

可后来徐老告诉他,不是这样子理解的。这句话说的是上天不讲究仁爱,更无所谓偏爱,对待苍生万物都是一样的,从不厚此薄彼,从不插手干预,任凭其自然生长,自生自灭。

陆离当时很不理解,跟徐老争辩说既然把一条生命创造了出来,就应该负责到底。就像父母把孩子生下来后,就应该把他悉心抚养长大,而不是不管不理。这太残忍了。他不接受。

那时候的他就觉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就是把他当做“刍狗”,生下他就不管他了,这对于他来说太残忍了。

徐老却只是叹了口气,说他以后就会明白的。

可陆离看着在江水中挣扎的士兵,依旧不明白,他觉得上天依旧太他娘的残忍了,什么狗屁仁爱,他从来没见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秋深露重拾荒凉

黎明时分的黑暗过去,天就亮了。

东方开始渗出一点曙色,大半个墨蓝天空里却还悬着将隐的星月。

江岸上,肃杀的秋叶染上了血,却已经凝固成暗红色,微凉的晨风再也吹不动,只能静静地躺在那儿。而树早已经不是树的样子,它们已经被炮火摧残得面目全非,一棵一棵破败着,不知道它们要绵延到何处。

血腥味充斥着、刺激着来人的口鼻,令人胃里翻腾,直欲作呕。

陆离看着地上层层叠叠的尸体,裹白腰布的有,裹黑腰布的也有;穿铁甲的有,穿银甲的也有;肠穿肚烂的有,四肢残缺的也有……触目所及皆是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还有杂在其中的脂白色。

“呕——”有几名女生实在是受不住了,弯腰一吐,把今早的吃的早饭连同胆汁吐了个干净。

扎格开口说话,却有着些许颤抖的沙哑:“这……也太惨了,都快比上炼气者打斗了,这死了有上万人了吧?真是难以置信。”

陆离费力地吞咽了几下,把已经涌上喉咙的恶心咽下去,开口竟低哑地不成语:“初秋最是容易滋养出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快些处理了吧,免得滋生瘟疫。”

于是在场的人忍着悲痛与不适,御气把遍野的尸体聚拢到一处,再有火属性的炼气者燃烧掉。

陆离看向混浊的江水,幽幽浮着血色,他问队长戈逸:“大队长,我们要把水里面的尸体捞出来吗?”

大队长摇摇头:“现在不行了,卓玛江的水流快,尸体都不知道飘到下游何处去了,就、就让他们作为鱼虾的……唉!”

陆离喉头又开始发紧,压迫感袭来,赶紧运气平复,才把恶心呕吐给忍下去。

他所在的二十六大队与二十七大队得到指令,前来此处处理堆积如山的尸体,处理完毕后,立即前往疆州。而林子里也有炼气者在处理,不过不是他们护军师,是坤灵国的随军师。

恰巧此时有百来个坤灵国炼气者降落在江岸。

陆离瞧去:他们也是穿的院服,是五种颜色的对襟直裾绸衣,与他们所穿的院服唯一差别不过是没有滚海棠花边。

双方互相打量了一下,陆离这边的炼气者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拳头紧紧地攥起来,有的人甚至周身漫起护体气流,敌方的炼气者则挑衅地看向他们。

“他娘的你瞪什么瞪!再瞪老子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给死去的将士们作祭奠!”一名跟陆离差不多年纪大的炼气者破口大骂。

一时之间在场的炼气者的五色护体气流狂猛地涌起,原本死气沉沉的江岸立即五彩缤纷起来,所有人跟着破口大骂,敌方炼气者却依旧是冷眼看着,只待他们出手。

大队长戈逸立马喝住了他们:“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卫长把你们派来这儿不是来泄恨的,别忘了监察团还在看着我们!”

开头的那名炼气者愤怒地喊道:“队长,管他什么狗屁监察团,现在又没有普通人在场,就算打一架监察团也不能说什么!”

大队长立即御气把他扔进了泛着幽幽血色的卓玛江,“扑通”一声响后,他沉着脸喊道:“谁想动手就先过我这关。”

于是所有的炼气者忍着怒火收起了护体气流,双目充血地望着坤灵国的炼气者离开,走进林子里去。

陆离也收起了护体气流,他知道如果没有监察团存在的话,恐怕这里早已经打起来了,至少得废掉大半个江岸。

突然感到身子暖烘烘起来,却看见眼前的暗红变得鲜亮起来,像是新鲜的血液一般,鼻子口涌进一股恶臭的腥味。陆离抬头望向东方,明晃晃的太阳从云翳里钻了出来,今早他还以为会有雨下,没想到阴暗了个把时辰,太阳就出来了。

两千炼气者收拾了两个时辰才堪堪把江岸的尸体给聚集烧灭,随后点齐人数往疆州赶去。

这场战事还没有结束,坤灵国打完了,方與国却依旧进行得如火如荼。

在设在疆州的停留据点吃中饭的时候,陆离知道了另外两路大军的去向,他们因为预料不及的变化,被迫突围到了言州,不过据说损失惨重,人数折损差不多过半。

有人总结了一下此次一共从坤灵国突围回来的人数——一路大军遭受的封锁线最为严密,最初的十五万多的士兵从中阜州突围,直到渡过了卓玛江,到达疆州时仅剩下五六万左右。而二三路大军,将近三十万的士兵从中阜州到言州只剩下二十万不到。三路大军一共只剩二十余万,不可谓不叫人心里冒寒。

而从立秋开始一直到随着护军师到达坤灵国的士兵,大致有二百多万士兵被派往了坤灵国,二百多万到二十余万,这数字令人触目惊心。而且战事到现在还在进行,全部转移到了方與国,大军伤亡的同时,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遭殃。

这真是一场灾难,一场人为的灾难,是他的国家首先挑起的灾难。怨言复仇之流只会显得更加讽刺罢了。

因为疆州没有被炮火波及,所以疆州也还算安宁。即便如此,百姓们的脸上时不时地会有忧色浮现,他们都明白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还有坤灵国大军在方與国境内觊觎着他们的国土,破坏着他们的安宁。他们都知晓如若国破,家又焉在。

低空的云锦上,陆离盘坐着,看向下方的疆州城门:

突围出来的一路大军正慢慢走进疆州城门,只见他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浑身透着丧气,身上的盔甲早已经破烂不堪,每个人身上都或轻或深伤有几处。显然渡江一战,死去的战友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回到了国土依旧没能让他们振奋精神。有百姓来围观,有好奇,有担心,有探索。

年老的人双眼含泪地看着他们,嘴巴哆嗦着,不知道想讲些什么。妇人们掩着嘴,眼睛在急迫地寻找着什么,脚边的孩子瑟缩着抱着她们,脸上的表情既有害怕又有着好奇。

王飞来到陆离边上,说道:“得了鹿儿,别像个娘们一样垂头丧气,晦气得很。还不如跟胖爷我去下面的城池逛逛,松范松范呢。”

陆离侧头看他,见他依旧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解释道:“我没有垂头丧气,就是在想些事情。”

王飞长长地“哟”了一声,问他想什么。

陆离晦涩开口:“下面的百姓堆里,我没有看到青年人和中年人,都是些老弱妇孺,是不是他们都参军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儿在外父母恐忧

王飞道:“那肯定是,青壮年不去保家卫国,难道让妇孺上啊。”

“如果整个州都难以寻到一个青壮年,”陆离看向王飞,“那么这场战争卷入的人也太多了,即使以后方與国保下来了,必然出现断层,想要恢复过来,怕是要个十年八年。”

王飞扯了扯嘴角,问了陆离一个与此无关的话题:“鹿儿,你对这个国家有多依赖?换句话来问,作为炼气者,作为已经超越普通人的存在,会对以普通人为主的国家有多依赖?”

王飞这个问题还真把陆离问到了,他想了想,答道:“从心里来讲,还真是没有多依赖,因为这力量太悬殊了,即使国破了,炼气者护卫自己的家人安于一隅的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说啊,你干嘛要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它怎么发展呢,炼气者最主要的依旧是要修炼,去突破人灵的极限。家啊国的有时候离得太远了,也就这样了。”王飞道。

陆离笑了笑。

“这世上有很多未知领域等着我们这些炼气者去探索,有很多气缘等着我们去挖掘,这才是我们炼气者真正要做的事。”王飞道,“即使方與国真破了,还是有许多炼气者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他们依旧来去自如。”

陆离问道:“那这样说来,大飞哥你为什么要参加护军师?”

王飞搓了两搓手,嘿嘿笑道:“当然是为了通宝啊,来参加护军师就有通宝可得,那数目可大着呢。”

陆离竟无言以对。他们学院发动学生参加护军师的时候,也有讲过,凡是参加护军师的皆可获得一定数目的通宝,而且即将毕业的学生还可以再在学院停留一年,依旧可以无偿享用学院的资源。

但因为他年轻,并没有觉得自己与普通人的世界距离有多大,所以对国家关怀备至,看不得它受到一丝欺辱。诚如王飞所讲,他们学院五阶以上的学生参加护军师的还真没有多少,三阶到四阶居多,仅凭着一股年少热血。

陆离所在的二卫队在疆州停留了十来天,由于士兵们在修养整顿,不用出兵征战,他们不用盯着敌方炼气者,身上的任务也就少了许多。

空闲的时候跟着王飞并扎格几人去疆州的某些洞天福地去寻获气缘,还真的让他收获了不少灵兽灵草。

这天中午,陆离从一处大山回来,同一大队的炼气者来叫他集中。

陆离赶紧跟了去。

去了才知道顺天府那边的护军师不够用,想从二卫队拨几千人过去帮忙。陆离所在的二十六大队是其中之一。

由于情况紧急,所以晚上就得出发,连夜赶往顺天府那边。

来不及跟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告别,陆离便匆匆离了疆州。

在灵禽背上赶路,其实跟在平时没有什么分别,就是御灵禽的炼气者要受点累。天微微亮时,陆离被同行炼气者的动静吵醒。

他整个晚上都在运气修炼,但看上去精神还是很好。松了松筋骨,才知道他们现在正在夔州上空——这个已经被坤灵国大军占领的州。

探头望去,猎猎风中,下方未醒的夔州像是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是知道它已经被占领了,总觉得有些安静的萧瑟,像是人都没有几个,高山密林,城镇湖泊,荒田野岭,均是人迹罕至。当然,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感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陆离所在的灵禽飞得太快了,再加之是在秋日的早晨,空中浮着些许雾气,所以有些模糊不清。

大抵是因为雲州已经被完全占领了,其上空也没有草原部落的炼气者分布,这一大片的灵禽飞过,一丝阻碍也没有受到。

他们到达顺天府时已近中午,一通交流下来,才知道宁州已经被坤灵国大军攻陷,下一步计划要么是进攻雲州,要么就是方州,虽然可能性比较小,但估计到正前来宁州汇合的草原部落。出于防范于未然,所以他们又被派到了方州监防。

陆离看着下方的方州城,既亲切又陌生,他在坤灵国的时候也曾担忧过方州会不会被攻陷,也想过偷偷跑回来看一看,但看到其他炼气者都没有表现出要回家看看的想法,他也就不好意思回去了。

恰巧下午他没有任务在身,也没轮到他轮值,想着就跟扎格讲了一下,说要回卧龙村去看一下他的爹娘。

扎格只是叫他小心点,陆离应了声,就下了云锦,降落到平县附近,在林间纵跃,一路赶回卧龙村。

回到家时,将近入夜,屋子里已经有灯光亮起,厨房里有声音传出,陆离估计他阿爹阿娘正在吃晚饭。如同每一次回家一样,他才打开篱笆门,陆离娘的声音就响起,不过这次有些害怕,似乎是在害怕有士兵闯入,商量着要去拿柴刀做防卫。

陆离闻此,心疼地开口出声:“阿爹阿娘,是我,三伢子,我回来了。”

一声“咣当”声响起,陆离娘激动地打开屋门,看见是陆离时,眼泪就下来了,一边的陆老汉神情也有些激动。

陆离娘颤抖着喊道:“三伢子,是你回来了吗?”

陆离哽咽道:“是我。”

“你这死孩子,明知道打仗了,外面时时刻刻都在死人,你怎么还到处乱跑!还跑到坤灵国那边去!你是要担心死你阿娘吗!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陆离娘大声地喊着。

陆老汉扶着她走向陆离,陆离赶紧走过去。

她的手打着颤摸着陆离的脸,检查他周身,怕他哪儿受伤了。已经长出皱纹的脸上有泪水流下,牙齿颤抖着说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人没事就好,以后不准乱跑了,给我好好待在家里!”

陆老汉也有些哽咽,声音低沉道:“秋夜露水重,回屋子再说话。”

陆离娘像是惊醒般,喊道:“对对,你一定累了,赶紧回屋去,厨房里有饭菜,先吃饭!”

陆离就扶着她走向屋里。

吃饭的时候,陆离娘一直在心疼陆离,说他又瘦了,肯定是没得吃饱,又喊着陆老汉多去炒了一碟肉。

陆离看着他阿娘满是担忧惊恐的脸,心里百般酸涩,突然觉得自己很是不孝顺,即使是成为了炼气者,还是要父母担忧这担忧那的。

可他还是得告诉她,他还要回去,他有他现在要做必须做的事。

他放下筷子,看着他阿娘和阿娘,斟酌开口:“阿娘,阿爹,我……等会儿就要回去了,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这是你们自小就教我的。”

陆离娘自是千般不愿意,可陆离一直不改口,一定要回去。最后只得忍痛同意。

陆离走的时候,在二老的卧室布了一个可以自行维持半月的防御阵,并跟他们讲有危险就进房间躲好,没人能伤害到他们。

第一百九十六章 溪涧边少女空叹

陆离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陆离娘送他到篱笆门,闻此言,用手抹了抹眼,哽咽道:“去吧,我跟你阿爹都记着你说的。为娘的都得明白一个理——儿子大了,是留不住的。”

陆离即转身跃出了林子里。

透过林中罅隙的皎白月华一阵阵掠过陆离,一身黄色绸衣被照得忽明忽亮,其脸上的神色也忽明忽暗,紧紧抿着的嘴唇透着一股子倔强。

第二天上午回到方州的停留据点,有人告诉陆离,草原部落跟坤灵国大军已经在宁州汇合了,下一步攻打的不是方州就是雲州。

陆离听后,心里又对他阿爹阿娘担忧起来——他设的那个阵是在古书上面看来的,出门前他还特地试了试,抵挡普通士兵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不是炼气者就成。但又转念一想,炼气者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

不知怎的,前几天在山里遇到的那名青年那张颤抖铁青的脸浮现在他眼前。还有他描述的河州村落惨状。

陆离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做好眼前事,等到这场战事过后,一切自会有个说法。

恰巧此时小队长又叫他们去集中,一个大队的人都到齐了之后,大队长戈逸下了指令,叫他们前往宁州边界与另外的大队配合,护防宁州边界。

陆离跟扎格互看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草原部落跟坤灵国大军就是在宁州汇合,那边已经没有了方與国大军驻扎,那么他们去宁州做什么?

所幸宁州就在方州上面,个把时辰他们就到达了那儿。

陆离终于遇到了一个熟人——方大士。

见到他时,这家伙正在跟他们的队长争论着些什么,一个面红耳赤,一个面色铁青。

陆离见他争完了,一个人在石头上面闷坐,就跟扎格说了一声,便去找他。

“大士,坐这儿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陆离从侧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奈何方大士肚子里正有闷火无处撒,破天荒地骂了句娘:“他娘的滚开,没看到老子正烦着呢吗!”

陆离很少见他这样,在他边上坐下,笑道:“是我,陆离。”

闻言,方大士立马转身,见到真是陆离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陆离看着他满脸胡茬,担忧问道:“大士,你任务很重吗?怎么满脸胡茬的,十足的山野村夫。”

方大士愣了愣,抓了抓头发:“唉,心烦,哪有空理这些小事。对了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我记得在方與国这边的护军师都没有见到过你。”

陆离回道:“嗯,我是被派往坤灵国那边的护军师,前几天随着突围的大军回到了疆州,脚还没站稳,又兜兜转转被派到了宁州这边。”

方大士的愣怔表情突然愤怒起来:“宁州已经被破了,派这么多护军师来干嘛?雲州跟方州又怎么整?真是不明白这些队长卫长是怎么想的!”

陆离安慰道:“放心,方州已经有炼气者守着了。”

方大士突然塌下肩膀去,颓废道:“草原部落已经跟坤灵国大军在宁州汇合了,接下来怕是要集中火力攻打顺天府了……顺天府那里还有多少士兵可以抵挡?方與国怕是要亡了。”

陆离安慰道:“破船还有三千钉,你就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方大士垂头:“你们都是这么说,可敌军的火炮都伸到家门口了,叫人怎么淡定?”

陆离觉得暂时说不通他,便换了个话题:“你回过家去吗?”

方大士侧头看他,不解问道:“现在是个什么时候,回家作什么?”

方大士有一双坦荡的眼睛,清澈明亮,不论处于什么境遇内,总是这样。

陆离被他看得失了底气,错开了眼睛,说道:“回家补个阵法什么的,以防方州、方州被攻破,阵法可以就保护你的家人免受伤害……我听说很多炼气者都是这么干的。”

方大士又抓了抓头发:“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不过应该不会伤到他们的吧,坤灵国难不成还会屠杀无辜百姓,这就天理难容了。”说到最后,他突然又低下了情绪,“可我们是发动这次战争的始作俑者,伤亡怎么可能会没有……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陆离也跟着他叹起气来。叹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再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方大士突然问道:“你说,我们国家发动这次战争的目的是不是本就不在于掠夺坤灵国的土地?”

陆离惊了惊,回身勉强笑道:“就是为了捉那名囚犯啊!你想哪儿去了?”

方大士茫然地“哦”了几声,看着陆离离开,然后也起身去领任务去了。

陆离回到据点,扎格告诉他,他们要在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盯着,那里住着几户村民,可附近有炼气者的气息波动,谨慎起见还是去看一看比较好。

然后陆离所在的一百九十八小队就出发了。

一百人在林间纵跃起来,也不御出气之象,只是简单地运气,然后在树干上弹跳借力。一时之间林子里都是护体气流纵跃的影子,像是染上了颜色的跳蚤在高大的树林里弹跳,也算是一片奇特之景。

林间有一条溪涧横过,因已入秋,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溪水依旧润着溪下的沙土,带着枯黄落叶从石头缝里流过,自有秋时枯败之美。

此时,岸边浅浅的水面上映着一位少女。

倒映里面的她坐在青石上,一身红袍似火,与掉落在她脚边的枯叶形成对衬,一个是艳丽的,一个是枯黄的,就像是生机勃勃的鲜艳与行将就木的颓败。

鲜红的额饰在和风里轻轻摆动着,眉若柳叶,眸清似水,朱唇玉面,神色间却是有一丝慵懒。

一只细腻洁白的手轻轻撑着粉红的腮边,手上所戴的血红色镯子更加衬出手的细巧白腻来。另一只手则拿着根长长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水面,激起细小的水花。

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又或是单纯地打发时间。

突然像是想东西想得烦了,又换了一边手撑腮,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水面。

端的是只见唇红齿白,桃花脸,绿鬓朱颜柳叶眉,因此不忍而去。

“槿幻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琬琰哥哥,方州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姜绎心微微嘟起红唇,“他到底去哪儿了,问灵玉姐,灵玉姐又回答得模棱两可。”

原来此少女便是姜绎心,身后站得肩平腰直的便是她的贴身侍女兼护卫。此话一出,槿幻即恭敬回道:“回公主,属下不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回去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小村落里恬然样

姜绎心叹了口气,从小到大,这个槿幻都是这样,像个木头一样,不管回答什么都是有板有眼的,挑不出一丝错,却总是让人无名火起。

琬琰哥哥,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想着想着又无端叹起气来。

槿幻突然靠近,说道:“公主,有炼气者往这边来了!数目还不少,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姜绎心不为所动,漫不经心道:“来就来呗,又不是没有见过,别说一百了,一万我都见过。”

槿幻还待再催促,姜绎心就看见溪涧对面陆陆续续地停了好些个炼气者,细细看去,觉得有些熟悉。

绸衣,海棠花边,梯形玉牌……

姜绎心喃喃道:“原来是方與国的护军师呀,不用怕,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对我们出手的。”

“公主!”

姜绎心不理会槿幻的叫唤,继续打量那帮炼气者,只看见他们也正在朝这边观望。突然一个穿着黄色绸衣,长得像个小白脸一样的少年定定瞧着她。

姜绎心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却因隔得太远,怎么也看不清。

随即便看见那小白脸朝她纵跃过来,槿幻周身护体气流涌起,正准备挡到姜绎心面前,谁知道姜绎心立即扔了手上的细树枝,激动地站起来,喊道:“陆离!”

便看到陆离踏着溪涧里的石头向姜绎心纵来。

不出片刻就停留在姜绎心面前,姜绎心喜道:“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执行任务路过。”陆离简短答道,又看了一眼站在她旁边一脸戒备的女子。姜绎心顺着他目光看去,笑道:“阿幻,这是我朋友,放心啦。”然后笑眯眯地看向陆离:“我就说那白脸小哥这么熟悉呢。”

陆离见她没有表现出伤心的模样,以为她还不知道温琬琰已经定亲的事情,遂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姜绎心滴溜转了两下眼珠子,喜笑颜开道:“玩啊!”

“你不是应该在海州吗?”

“这不玩回来,路经此地咯。”姜绎心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陆离不置可否,又道:“我想问你些事情,顺便……告诉些事情给你听。”

“你问,我知道的都回答你。”然后她的肚子突兀地“咕咕”叫起来,她这回倒是不好意思了,“那个,肚子饿了。”

槿幻体贴地拿出干粮递给她,姜绎心皱起眉头,撇嘴道:“诶,天天都是吃这个,我都瘦得皮包骨了,琬琰哥哥见了我又该责怪我不好好吃饭了。”

陆离突然心一凉,要是这个姑娘知道她心爱的琬琰哥哥已经与别的女子定亲了,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私心里突然不想告诉她了。

一边的槿幻立马接道:“那我去猎只兔子来烤给您吃。”

姜绎心依旧是皱眉拒绝:“不吃,干巴巴的。我倒知道附近有个村庄,不如我们去他们那里吃一顿农家粮?我吃过一次他们弄的芋头酿,可好吃了!”

“这……”

姜绎心“哎呀”了一声,说道:“我们直接过去,有什么吃什么吃也行,反正我就要去。陆离,你去不?”

陆离为难起来,他来这儿执行任务,巧合之下遇到姜绎心,正想问她些问题,突然说要进村子里去,倒是让他有些犯难。

在姜绎心期盼的眼光下,他回道:“我过去跟我的队友讲一下,等会就过来。”

“行,那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陆离便向扎格他们去了。

找到猫在树上的小队长,陆离低声道:“队长,我碰到了一个来自一个来自草原部落的朋友,想跟她进村庄里问她些事情,特来请你批准。”

小队长听他如此讲,叮嘱了他两句,便爽快批准了。

陆离得到批准,便往重新往姜绎心走去。

三人便往最近的村庄走去。

村件泥路上,姜绎心叽叽喳喳地给陆离讲一些她在海州遇到的趣事,还说着以后要带上琬琰哥哥一起去。

陆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任是姜绎心心再怎么大,也晓得陆离心情不是很好。

试探道:“我也知道一些最近的战况,我们也不是……”说到这儿被后面的槿幻一个眼神制止住了,改口道,“管他呢,总之一切不会变得太怀的,我家也是不得已。”

陆离明白她家只是草原部落中的一个小部,出兵这种事情由不得他们做主,遂体贴道:“没事,我能理解。”

姜绎心像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惊诧了一下:“看来这件事情对你们打击不小,唉……对了,你想问我些什么问题?”

她这么一说,陆离倒不知道该怎么问了,想了想,开口道:“算了,问你你也是不知,就不为难你了。”

姜绎心觉得今天的陆离有些奇怪,明明藏了一肚子的话,却是什么也没有问,而且看她的眼神有点悲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来不及多想,小村落就出现在他们眼前,此时正是下午,又是秋天,村子里还算比较热闹,有老人们在树下乘凉聊天,妇女们在谈笑着,手上动作不停,灵活地纳着鞋底,小孩子们在路上疯跑,大喊大叫,不远处的田间也有人在忙碌。

陆离望去,倒是一点儿州城被攻陷的伤心之意都没有,依旧是一往如常,这倒是令他颇为惊讶的。

姜绎心走在前头,说道:“走,我们去找些吃的。”

一群孩子看到有三个穿着华丽的人走进他们村子,都好奇地围着他们,圆鼓鼓的眼睛眨啊眨的。

姜绎心自来熟般向他们笑着,一群小屁孩立马炸开,又往四处跑去。

陆离见此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姜绎心连忙道:“有什么问题吗?”

陆离笑道:“你这样倒不像以前我认识的那个炸炸呼呼的小魔女了,倒像是个温婉和气的邻家大姐姐。”

“什么小魔女!”姜绎心朝他挥了挥粉白粉白的拳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吗!你可不能再在琬琰哥哥面前这样子说我,我可不能再被他笑我了,我都即将要……”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竟然脸就红起来了,剁了剁脚,索性往前走了。

陆离见她这样,心中悲凉更甚,人都已经定亲了,她还在抱着幻想不胜欢喜。唉……

几人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间烟囱里冒着烟的院落,姜绎心一边走进去,一边打着招呼:“请问有人在家吗?”

院落正中有一棵一丈多高的桂花树,上面还挂着零零散散的桂花,下面则是一张白净的石桌,再过去一点儿竟然是一串串剥了皮的柿子,橙红橙红的,就那么静静地挂在阳光下。

厨房的窗口正对着院落,有一名妇女闻声应了一声。

第一百九十八章 桂花树间柿子落

随后便听到屋里有脚步声传出,一位作荆钗布裙打扮的妇人走了出来。

看到院中站着三名穿着不凡的年轻人,心里有了点惊恐,但终究是主人,带着些许不确定的恐惧开口:“这三位俊俏的伢子丫头打哪儿来?来此又所为何事?”

姜绎心一向是个自来熟的,再加上常年行走在外,自然如何懂得回答。她笑嘻嘻地回道:“大娘好,我们是从别处来,赶路赶得又饿又累,想来此歇个脚,顺道向大娘讨些吃食。您放心,我们会相应地付些钱给您的。”

陆离和槿幻也向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那大娘见这个小姑娘笑得如此天真烂漫,遂信了七八分,露出一个纯朴的笑容,道:“原是这样子,这个没得问题,钱不钱的再说。你们赶巧咯,屋里正蒸着桂花糕,算算时间也快熟了,你们在院子里坐一下,我去端给你们。”

姜绎心甜甜笑道:“大娘,您心地真好,多谢您了。您怎么称呼?”

那大娘搓着布裙子笑了笑:“你这女娃子嘴真甜,就教我林大娘就行了。”说罢便回了屋子。

三人在桂花树下的石桌坐定,恰好桂花树把太阳挡住,倾下的阴影把石桌子紧紧拢在其内。微风送来淡淡的桂花香,姜绎心舒服地吸了一口气,直赞这人间好时光让她给赶上了。

陆离的注意点却是在别处——从他们进来至今,除了方才那林大娘外,再无一人,不免心生疑窦。

一边的槿幻也开始有所警惕。

不一会儿,林大娘就端出了用白瓷盘装着冒着袅袅热烟的桂花糕。

姜绎心赶紧站起来,走过去接过来,双眼放光,闭着眼睛细细闻了闻,赞道:“真香,肯定很好吃。”随即端往石桌子。

林大娘脸上经过岁月沉积下来的褶皱便展了开来,笑道:“快尝尝,家里没人,我做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味了。”

陆离抓住话题,问道:“林大娘,你家就您一个人?”

林大娘在空着的石凳子上坐下,听此一问,竟叹息了起来:“我有一个儿子,大概比你们大一两岁吧。几个月前,州上征兵,不仅把他老子征了去,还要他也去。我儿拼死不从,差点被打个半死,最后只能跟去了。几个月了,两父子只寄过一封简短的家书给我。”说到最后,眼睛已经有些红了。

姜绎心心疼道:“那林大娘您自己一个人生活不是很孤独?”

那大娘用袖子抹了抹眼:“我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祈求他们父子二人能平安归来,我就心满意足了。况且这是为国争光,光耀门楣的大事,我也没什么怨言可讲的。”

“林大娘……”

林大娘抹了眼睛,看见桌子上的桂花糕依旧没有动过,忙道:“净是忙着说话了,你们快些尝尝这桂花糕,看看合不合胃口。好久没有做过,手艺都生疏了。”

三人便各自拿起一块依旧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来吃。

陆离放了一块进嘴里,甜糯中又带有桂花的清香,虽有些过甜,但瑕不掩疵。

林大娘眼里有着希翼,有些紧张地看着三人的表情。

姜绎心是真的肚子饿了,一连吃了好几块,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好吃,比酒楼馆子里的多了些桂花清香,真好吃!”

林大娘见她如此,喜悦道:“好吃就多吃点,屋里还蒸着碗云腿肉!等会儿就好了。”

然后起身回厨房去看着。

又端了壶茶水出来,叫他们多吃点,继续回厨房忙活了。

姜绎心灌了碗茶水,才放慢速度。

陆离吃了几块便觉得有些发腻,那大娘又端出一个陶瓷黑碗出来,陆离闻到了肉香。

姜绎心又重新投入到“剿灭敌军的战场”中去,陆离跟槿幻已经见怪不怪了。

林大娘笑着去翻动旁边晒的柿子。

吃饱后,姜绎心拿着块桂花糕去跟林大娘聊天。

“林大娘,您晒这么多的柿子是要留给您的丈夫和儿子吗?”姜绎心露出甜甜的笑。

林大娘“哎”了一声:“可不是留给他们嘛?我年纪大了吃不了那么多。我家伢子可爱吃这柿子干了,年年都嚷着要吃,今年我就多弄些,等他回来了,就有得吃了。”

姜绎心羡慕道:“哥哥真幸福,有您一直在惦念着他。”

“哎,就等着他趁早让我抱上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林大娘手脚熟练地翻着柿子。

姜绎心吃吃地笑了出来。

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就做告别了。林大娘说什么也不收姜绎心给她的银子。

姜绎心急了。林大娘连忙道:“我这个老婆子天天自己一个人在家,好不容易来个娃子跟我掰扯,我心里感激,自是不能收你们的钱。快收回去,就当大娘作善事为我家伢子和汉子积福,早日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归来。”

姜绎心只得作罢,挥手向她告别。

大娘目送他们离开,叹了口气,就回了寂静的屋子。

走出村口,陆离回头看了看这个村子,竟比来时多了几分萧瑟——潜伏于热闹后面的死寂。

走回溪涧边的路上,陆离看着旁边背手而走,姿态悠闲而餍足。忍不住问道:“绎心同学,你不知道最近方與国的局势很不好?”

姜绎心便停下来了,敛了笑容道:“我知道点。”

“所以你前面说得路经此地是假的,对不?”陆离追问,“你是跟着你的家族来到这儿的?”

姜绎心的笑容完全收了,有点僵硬回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阿爹会这样子干,可他又怎么会听我的。我阿娘……唉,她也不能说上些什么。两家结了亲,女方就不算是自家的人了,中原不是有句话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说不了什么。”

她这一番话是建立在陆离已经知道她与温琬琰联姻的事情上,但又不适时地生出些女儿家的娇羞来,也就没有明讲出来。

是以,陆离以为她讲的是她阿娘身不由己,又觉得她这样性子的女子,此时竟也有几分作为女儿家的惆怅,也就不忍心追问下去了。

“嗯,我明白,世间对错本就模糊,更何况是在国家之间。”陆离看着前方长着杂草的泥路缓缓说道。

姜绎心以为他了解她话里的意思,轻轻地“嗯”了声。又道:“那你最近有见过琬琰哥哥吗?我自方州一别后就没有见过他了。”

姜绎心在心里叹了口气,就连联姻的时候也只是派使臣来的,真的很久没有见他了。加持过的玉牌也联系不上他,要么是两人的距离超出了加持距离,要不就是……他没回。

姜绎心想着想着,娟秀的眉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落英峡谷坠英魂(上)

陆离注意到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心有不忍,斟酌开口道:“可能就在宁州里呢,最近……你们草原部落不是跟他们坤灵国大军汇首了吗?”

姜绎心突然意识到两国的尴尬境况,知道自己挑开了不该说的事,连忙搪塞道:“呃呃,也是呢。哈哈,陆离你接下来要去哪?”

陆离愣了愣,回道:“就在附近的山间村落巡逻。”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去吧去吧。”姜绎心勉强笑道。

陆离虽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急着要自己离开,但也只能应了声就离开了。

姜绎心看着他背影,拍了拍笑僵的脸。恰在此时,旁边默不作声的槿幻腰间的玉牌震了几震,流光急速闪过。

槿幻立马拿起来看,秀眉微微皱起来。姜绎心回头发现她的异样,问道:“阿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槿幻回道:“二皇子叫人发消息给我,说附近将会有一场战斗发生,叫我赶紧带您回去。”

姜绎心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说道:“就是几个普通士兵,有什么怕的,到时候御出隐匿罩就好了。”

槿幻却依旧坚持要她快点回去。

姜绎心见事有蹊跷,追问道:“难不成这场战斗会有炼气者参与?在哪儿?”

槿幻的脸色白了白:“他们没有告知。”

知她如姜绎心,她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也懒得再问其他。又想起陆离方才说会在附近山野巡逻,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槿幻也立马跟了去。

陆离在林间纵跃着,就快要见到那条溪涧了,谁知却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他。

“陆离——你且等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讲——”

这不是才刚分开不久的姜绎心的声音?怎么又来喊他?

怀着疑虑,陆离便停在了一棵树下。

看着姜绎心和槿幻两人一前一后朝他赶来。

待姜绎心站定,陆离问道:“何事?”

姜绎心微微有些喘气,倒不是跑的,而是急的。她着急开口道:“等会儿这附近会有一场战斗,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你千万要小心。”

陆离见她这么急着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露出了笑容:“嗯,我知道了。”

姜绎心没想到他这么淡定,又补充道:“会有炼气者参加。”

陆离心道哪场战斗没有两方炼气者在“虎视眈眈”。知道她一个女儿家所知甚少,作出认真的样子,回道:“好的,我会注意的。”

姜绎心见他这么郑重,知道他会注意的,又说了两句,就带着槿幻离开了。

陆离也立即回去执行任务的据点。

一直到了晚上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也查不出什么其他的,第一百九十八小队就回去复命去了。

殊不知,他们离开后,附近的村庄开始动乱起来。

正准备关门歇息的村民们被暴躁的砸门声惊起——

“快开门!接下来这里会有坤灵国大军来扫荡,立即跟随大部队前往落英峡谷避难!”

村民们开门看见村道里,家门前都是黑腰布士兵。许是听说过这类事情发生,村民们慌张之余,也没有丝毫怀疑,随随便便拿上几件衣物和珍贵物品,带上家人前往士兵所说的地点。

一盏盏已经灭了的灯,又一一亮起来,却多了匆忙和急促。

下午招待过陆离和姜绎心的林大娘跟着村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村子,惊讶地发现村子外面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村民,脸上都是茫然和恐惧。

往前望去,一条长长的队伍蜿蜒而去,只有两边的士兵执着火把,半明半灭的队伍有些慎人。

“看什么看!赶紧走!别浪费时间!”一名士兵对她吼道。林大娘被吼得发怵,连忙低声认错,融进了队伍里去。

她心里怕得跳个不停,又不敢跟旁边的村民讲话,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往前走去。

宁州边界据点。

陆离在云锦上望风,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今晚轮到他当值,他习惯了自己的作息,要他熬一个晚上的确很容易打瞌睡,外加上精神不济。

看了看依旧悬着几颗星星的夜空,估计现在约莫是四更时分,快要天亮了。

突然肩膀被拍了拍,陆离本就困,冷不丁的被拍肩膀,心立马跟坠落悬崖一样,失了跳动规律,有点眩晕起来。

他侧头看去,一张笑得有些猥琐的大脸跃入他的眼睛,他忍住了要挥出去的拳头,咬牙道:“大飞哥,这么晚了来找我吃宵夜?”

王飞依旧是笑:“醒醒,天都快亮了,吃啥宵夜,吃早饭差不多。”

说罢,在他边上毫不客气地坐下。

陆离知道这胖子今晚也是值夜的,可能已经值完夜了,睡不着就跑来他这里消磨时间。

也懒得跟他讲话,瞌睡醒了,觉得有些口渴,拿出软水壶喝了起来。

一边王飞正从坤灵袋里拿出羊皮卷,打开浮在空中,一根手指在上面不停地点着。

陆离左右无事,凑了过去看,看见他点出来地图有些熟悉。再仔细看了几眼,看到几个村落,才想起这约莫是他今天下午当值的地方。

疑惑问道:“你这是在研究宁州边界的那几个村落?”

王飞“嗯”了声,就再也没有回答他。陆离知他不愿意被别人出声打扰,也就不出声了。

又见他点了几下,羊皮卷上面浮现一条长长的峡谷。树木葱郁,怪石嶙峋。两边不算太陡峭,也不算太平缓。可净是在羊皮卷上看,都觉得有丝丝凉意渗入体内。

王飞“啧”了一声,说道:“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村民赶来这里避难,要是来个两面夹击,不都完了。”

陆离听得糊涂,问他是什么意思。

王飞指着峡谷道:“这条峡谷叫落英峡谷,也不算太长,也就个一千多丈。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一个可以避难的场所。”

陆离点了点头。

王飞又道:“我今天当值就是在这峡谷附近,临走时,发现有数千个方與国士兵正在驱赶数不清的百姓前往峡谷去。当时我就纳闷了,耐不住好奇心,去打听了一下,原因你肯定猜不到。”

陆离很配合地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

王飞得意道:“竟然说会有坤灵国大军去扫荡,所以要他们去避难!”

陆离闻此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王飞继续道:“扫荡?宁州都已经被攻陷这么久了,怎么到现在才开始扫荡?从他们村到落英峡谷,起码得要步行三个时辰,为什么不去近处的山里躲?那里明明比落英峡谷近,村民们大多数都是在山里走惯的,哪里有块石头都清楚得明明白白,躲山里不更好?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宁州境内还会有方與国士兵?”

第二百章 落英峡谷坠英魂(中)

王飞连续抛出的几个问题,砸得陆离的心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启州码头上的腥涩味,在山里遇到的青年所描述的大火连绵的村落,甚至还有前几天渡江时那成千上万的尸体……

他惊恐地看向王飞,王飞见他有些发白的面孔,惊诧道:“鹿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真的着凉了?怎么突然这脸色就白了起来,大黑夜的,慎人的很。”

陆离摇了摇头,嘴里挤出几个字:“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场屠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王飞乍一听,心里也开始怀疑起来,说道:“我不知道啊……我刚刚走的时候,还有炼气者去替班呢,应该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这不太可能,自己人杀自己人,天理难容啊。”

陆离突然有些发急:“你就不准有坤灵国的士兵潜伏在哪儿?说不定那些驱赶村民的就是坤灵国士兵假扮的呢?炼气者要管得了那些士兵的动作?要监察团来干嘛?”

王飞摇摇头:“除非坤灵国的那些将领都是傻子,或者是闲的慌,才会这样干,再或者他们怕落下臭名声,以后真征服了方與国不,好控制管理百姓。”

陆离只能无奈地看向夜空,想寻求个答案。王飞也看向了夜空。

两人一起看着夜空,这墨黑墨黑的夜空预示着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又要到了。

落英峡谷路口前。

林大娘跟着队伍木木樗樗地往前走着,有时候又忍不住轻轻抬头偷看一下,只见前面人头涌动,黑麻麻一片,时不时还有小孩的哭咽声传出,气氛无来由有些诡异起来。她攥紧了自己的包袱,直抓得手指泛白,才找回些底气。

路上不停有其他村落的人加入,像小溪流汇进江河里,一起流向最终的归途——广阔无边的大海。

道路两边的树木开始葱郁起来,在微弱的火光下像是守在两边的异灵一般,饶是村民们都走过夜路,可还是免不了心头紧张。

一名士兵察觉到林大娘随处乱看,督了她一眼,吓得林大娘连忙低下头,不敢再乱看。

突然从前面吹来了又湿又冷的风,还杂着几分土腥味,士兵们手上举着的火把开始发出呼呼的声音,林大娘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艰难地往前走着。

忍不住再抬头看,目光所及处竟然是一个黑黝黝的路口,不知有多大,不知有多深,从里面传出古怪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一个藏着恐怖事物的洞口一般,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有士兵大喊:“都快点,前面就是落英峡谷了!赶紧进去,不要在路口磨蹭,不然那帮白腰布士兵来了,我们可保不了你们!”

林大娘才惊觉这是落英峡谷,这里面常年开着花,一年四季都有花瓣飘落,所以先人们才把它命名为落英峡谷,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和恐怖了?心头疑惑尚未解决,又听到了士兵急躁的催促声,她只能继续跟着队伍一步一步迈进落英峡谷。

幽幽泛着火光的峡谷里只剩下又急促又芜乱的脚步声。

宁州边界一方云锦上。

陆离看着王飞依旧在研究泛着柔和白光的羊皮卷,越看越是坐立不安。

他忍不住出声打破宁静,问道:“大飞哥,你知道替你们的是哪几个小队?”

王飞低头想了想,回道:“不是跟我们一道过来的,是本来就在这儿护防的,好像是有三个小队吧,第四十三小队和第四十四小队以及第四十五小队。大概是这些,我也是看我们队长交接任务时,听到他们说的。”

陆离一听到第四十四小队,心头更加慌了,那是方大士所在的小队。要是大士看到村民们被屠杀,以他的性格,他肯定会出手阻止,且抗争到底!到时候免不了要跟敌方炼气者交手,一向态度暧昧的监察团是不会出手帮的,那可就危险了。

强烈的直觉告诉陆离今晚落英峡谷一定会有情况出现。他必须得去看着方大士,这人是个死脑筋,认准的事不会回头。

想罢,他立马起身,想着叫来鹏鸟把他放下云锦。

王飞发现他的动作,立马问道:“诶,鹿儿,你要干嘛?”

陆离急冲冲道:“我要干嘛?我还能干嘛!我要去救我的兄弟,我要把他带回来!我不能看着他以身犯险!”

“你的朋友在那三个小队里?”见陆离点头,王飞也急了起来,“你疯了,看着落英峡谷附近的炼气者本来就是他今晚的任务!他一个炼气者还能出什么事情。我看你是三九天喝多了姜汤,热心肠过了头!”

陆离不管他,自顾自叫来来鹏鸟。王飞挡在他身前:“鹿儿,你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先静下来,用你一向聪明的小脑袋瓜想想!监察团会眼睁睁地看这种事情发生?如果真的像你上面所说的那般,他们自会出手。还轮不到我们,我们一旦出手了,敌方炼气者也会出手,到时候落英峡谷落的就不是花了,是人头啊!”

陆离盯着他的眼睛:“可如果出手残害村民的是我们这边的士兵呢?是普通士兵呢?你觉得监察团会出手?答案我们都心知肚明,别他娘的自欺欺人了!”

说罢,绕开王飞,御气一跳,就跳上了向他飞来尚有一丈多远的鹏鸟。

王飞看着越来越远的鹏鸟,呸了一口唾沫,半空御出黄金大锤,御气起跳,在空中一踩那大锤,借力再次起跳到了鹏鸟上。

看着黑脸的陆离,他妥协道:“罢了,你王大爷就陪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陆离只是回了一句“多谢”,再不言语。

落英峡谷半山腰上。

方大士攀住一根树藤,稳稳停在有些陡峭的壁崖上,皱起深深的眉头,嘴唇紧紧抿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下方涌动的人群。

夜色太黑,再加上峡谷两边的山岩挡住了本就微弱的月光,士兵燃起的火把也灭了许多,显得更加幽黑,是渗着凉意的幽黑。夜风一吹,那带着恐惧的阴冷像是进入到了骨髓里,挥之不去,喝之不走。

他已经攀在这儿有半个时辰了,一刻也不敢松懈,就是怕有什么异动发生。

在他附近的队友攀着树藤靠近他,悄声说道:“大士,我怎么感觉今晚特别冷,就算是运气保持自己体内的温度不变,也还是冷。”

方大士依旧盯着下方的人群:“是气氛,今晚的气氛太诡异了,士兵,人,还有这峡谷,都诡异。。”

队友抽了口冷气,心惊胆战道:“今晚不会出事吧,我估摸这里的百姓都有上万了,也不知道汇集了多少个村和县。”

第二百零一章 落英峡谷坠英魂(中)

方大士不作声,一双鹰勾似的眼睛里映着峡谷里微弱的火光,似是要把持着火把的主人看个透彻。

“敌方炼气者还是没有来么?”方大士沉默半响后,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队友换了只手攀树藤:“没有,我们换班以来就一直没有感受到炼气者的气息,后来有了一些,队长说那是监察团的。”

“监察团?一些?”方大士终于侧头看了一眼他的队友。

队友也看着他,语气郑重:“是的,一些,很少。反正人数不会比我们多。”

方大士心里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林大娘抱着手里的包裹,身子瑟瑟发抖着,在这灌着凉风的峡谷里,竟然还沁出了一层薄汗。

突然前方开始乱起来,小孩子低低的啜泣响起,有一下没一下,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林大娘眯起眼睛看了过去,原来是一位老人不堪连夜的赶路,跌倒在路上,现在正瘫在人群里,嘴里虚弱地低吟着。

慌乱起来的人群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彻底失了秩序,叫喊着,攮搡着,有的甚至还开始咒骂起来。

这让老人旁边的孩子越发惶恐不安,死死抱着老人的手臂,憋着哭声剧烈地抽动着肩膀,仿佛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出来。

“老家伙,没事就赶紧起来,装什么装,别碍大爷们的道!”一名身形壮得跟小牛一样的少年人叫骂道。

地上艰难睁开眼睛的老人像是感受到了催促,嘴里虚弱地挤出声音,挣扎着要起来,奈何身子太沉,气力完全使不上。一边的小孩子死命拉起他枯败无力的手,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显得多么彷徨无助。

林大娘看着那个小孩子,像是看到了小时候受了委屈又不敢讲出来的自家儿子一样,女人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开始被触动。她挤开人群,艰难地走了过去。

“伢子乖,大娘这就帮你把阿爷扶起来。”林大娘走到小孩子的边上,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孩子眨了眨泪汪汪的大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林大娘便蹲在老人旁边,轻轻问道:“老人家您还能动吗?”

老人艰难地动着苍白的嘴唇,林大娘赶紧俯身,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巴,还未听出个所以然来,被骚动引来的士兵终于进入到了人群里,嘴里大喝着:“都围什么呢!要命的赶紧赶路!天就快亮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被这一喝,立即绕开地上的三人继续往前走。

士兵看着地上的三人:“老人家,您还行不行?不行我就给您带边上去,别碍了队伍前进。”

老人这回终于能作出一个反应来,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头,士兵也不管他是个什么意思,直接架起他的一条胳膊把他架到了峡谷边上的一块石头旁边,把他靠在那儿。又对林大娘讲:“你身上有带水吗?”

林大娘怔怔地点头,士兵道:“那你就在这照顾一下他,给他喝点水,能走了继续跟上大部队。”

林大娘连忙应了下来。士兵就离开了。

给老人喝了些水后,老人总算恢复了点气力,跟着小孩子讲:“娃儿,莫怕,爷爷在呢,爷爷没事。”

小孩子终于得他爷爷的回应,忍不住号啕大哭出来,直要把胸腔里的委屈彷徨一个劲儿都哭出来。

林大娘疼惜地把他抱入怀中,轻声细语道:“娃儿莫哭,你爷爷只是走得有些累了,坐一下就没事了哦。”

怎料小孩子寻得了温暖的怀抱,哭得更凶了,一声比一声大,还时不时剧烈地咳几下,差点就背过气去。靠在石头边的老人叹了口气:“唉,娃儿以往这个时候都已经睡了,今晚经这番折腾,自然受不了。”

林大娘默不作声,只是轻轻拍着小孩子的背,把他横放在怀里,轻轻摇着,像所有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哄他入睡。

距离石头边小半丈就是队伍,时不时有人往这边张望着,打探着,但都不敢过来问候一声。

夜越来越黑,本就微弱的火光像是燃到了尽头,飘忽不定,像是下一秒就要扑灭。

距离天亮也越来越近了。

忽然一朵粉红花朵飘下,停在已经熟睡的孩子脸上,在孩子白嫩的脸颊上更显得娇嫩红艳。透过淡淡的火光,林大娘认出这是千日红。

已经睡过去的孩子的眼睫毛动了动,像是被惊到了。林大娘正打算用手拂去,突然一阵抖动从四面八方传来,林大娘惊恐地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人群惊慌起来,或是和她一样惊恐,或是抱着头,或是往别处挤……

阖目休息的老人睁开了双眼,苍老的声音带着颤抖:“莫不是地震了?”

容不得他们多想,慌张的人群中已经开始吵闹拥挤起来,一时之间峡谷里都是恐惧叫喊还有越来越大声“轰隆隆”作响的地动山摇。

林大娘怀里的孩子被惊醒,她赶紧捂住了孩子的耳朵和眼睛,安慰道:“没事没事,等一会儿就没事了。乖……”

话未讲停,前方的人群竟然疯狂地折身往回跑,惊措之间挤倒了不少人,更多的小孩子开始哭出来,杂着大人们的叫骂声。

“大家快点往回走啊!前面的道路裂开了一条好大的缝!快点往回跑啊!”一名少年大吼出声。

于是所有的人又惊慌失措地转头往回跑,一个没留意,又踩倒了不少人。

林大娘扶起老人后,被人群挤到了山崖边,几乎是贴着它行走了。“轰隆隆”不绝于耳,剧烈晃动中,林大娘突然发觉附近一个士兵都不见了!她四处寻找着,眼睛不可思议地圆睁着,目极之处一个士兵都没有见到!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扶着的老人突然痛苦地弯下腰去,像抽风机一样剧烈地喘气。林大娘赶紧停下:“大爷,您还好吧?”

老人摆摆手,一边说一边喘气:“别管我、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不中用之人、了!赶紧带着娃儿跑!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面对他的父母!”

“大爷……”

“赶紧走!别犹豫了!”老人拼尽力气对林大娘喊着,突然一块石头从山崖上滚落下来,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把她推开!林大娘来不及呼叫,老人已经被石头砸中,露在外面一只大张的手掌还在挣扎着。一股暗红的液体流出石头。

林大娘捂着孩子的眼睛拼命地往前走,身边越来越多的石头滚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在顷刻之间就没了性命。

“轰隆隆”中漫起血腥味。

突然前面跑着的人又折身往回跑,破音大喊:“大家快返回!前面有泥石流——”

惊恐尖叫中,有人疯狂地往回跑,哭着喊着,眼泪鼻涕做一起。

第二百零二章 落英峡谷坠英魂(下)

前有吞人的裂缝,后有埋人的泥石流,左右是滚着石头的山崖,绝处尚不过如此,可教人如何逢生?

无路可走的人们茫然地停下来,才发现峡谷里下起了漫天的花雨——红的,白的,蓝的,紫的,橙的……鼻尖充盈着花香和血腥味,眼里是黑夜和落英,耳朵里是呼吸声还有砰砰心跳,所有的这些杂糅到一起,是一种冷冽到心里的凄美,让人想落泪,让人想祈求原谅,让人觉得委屈。

“轰隆隆”的震响把他们拉回了现实,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再次占据脑海。

有人不死心想要攀上山崖,去扯那停留在半空的树藤。结果死得更快更利落——直接被滚落下来的石头砸成肉泥,脑浆迸裂一地。

越来越近的泥石流,越来越大的裂缝,越来越密集的石头。

“谁来救救我们?上天啊!”

“如果这就是惩罚,请冲我来——”

“士兵你们在哪?你们在哪儿!”

哭天抢地的哀嚎痛哭却盖不过震天动地的滚滚灾祸。

就在人们绝望地准备接受这死亡时,有一道声音冲破黑暗,像拯救的福音一样冲进众人的耳朵里:

“父老乡亲们不要怕,我们来帮你们!”

随后,他们眼前的泥石流停止了,头顶坠落的石头和凋零的花朵也不见了,一张张大布穿过站着的人的双脚,穿过跌倒的人的身体,驮起他们离地半丈,那吞人的裂缝立即在他们脚下张开狰狞的大嘴。头上有流光闪过,像是有一层透明的琉璃罩罩在了他们上空。

百来个穿着颜色各异绸衣的人像帝神降临般出现在他们的头顶,气势如虹,便如这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噬人的黑暗,也照亮他们心中的希望之火。

而这一堆人中,站最前的就是方大士,严肃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愁郁,苍白的嘴唇紧紧地绷着,一开口便是沉重得化不开的语气,一声一声荡开来:“父老乡亲不要怕,我们是方與国护军师第四卫队第九哨第十一大队的成员,特来保护你们。你们现在所站的东西叫云锦,可以悬浮在空中,还请不要随意在云锦上走动,以免不必要的伤亡。”

接近上万的百姓向他们跪了下去,拼命叩拜着,嘴里不停喊着“帝神万岁”之类的话语,死里逃生使他们狂热到了极点。

随后这百来人分做四波四散而去。

方大士身边的一个女生担忧道:“大士,我们这样做真的可以?会不会太冲动了?上头都未告知。”

方大士双眼紧盯着前方惊恐的人群,嗓音低沉:“没事的,这里面都没有士兵存在,这是天灾人祸,作为一个有能力帮他们的人理应出手相助,上头不会怪罪的。去搬救兵的人估计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女生的脸上布满凄清:“估计快了,到时候便可以一举把百姓们挪出这落英峡谷,已经死了的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方大士握紧了拳头,要不是他们临时被调走,他们就可以尽早出手相救,这儿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他们现在只有一百几十个炼气者,有一半的人因为惧怕监察团,不敢也不想掺合进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峡谷震动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其他炼气者的气息?

挤在人群与山崖之间的林大娘看着远处模糊的穿着颜色各异的衣服的人,今天她也看见过一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下,怀里的孩子挣扎着冒出头抽噎着,张着红肿的眼睛,嘴里不停说着迷糊话:“爷爷,爷爷,我要爷爷……”

林大娘心酸地抱着他的头:“爷爷他、他有事情留在了后面,出了这峡谷就可以见到他了。”

小孩子懵懂地点了点头,大概是真的困得厉害,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闭眼睡过去了。

林大娘叹了口气,以后的事情出去再说吧。

她轻轻把孩子换了个手臂,晃眼间她突然看见一抹熟悉的影子,一抹日夜担忧的身影。

心中的惊喜还未来得及喊出来,突然耳边又响起了那摄人心魂的“轰隆隆”响声。林大娘的心又开始往下坠落,她惊恐地看着远处来拯救他们的年轻人。

站在已经被暂时压制住的泥石流前头的方大士皱起了眉头,看着下方越来越宽的裂缝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控制住了?”

一边的女生疑惑道:“这怎么好像是人为的?”

轰隆隆中有几人从上面降落到方大士边上,方大士的心漏了一拍。

他们的脸色很不好,其中一人对方大士讲道:“落英峡谷四周布有双向隔绝罩,非常牢固,我们什么术法都用了,一丝裂痕都没有!我们出不去了!”

方大士突然觉得有些眩晕,他追问道:“是敌方炼气者所为?”

那人艰难地点了点头。

四周一阵惊呼声起。

方大士盯着那人的眼睛:“你怎么确定?既如此监察团的人何在?”

那人吞了口唾液:“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朋……我认识的人从隔离罩内穿了出去,他是坤灵国的炼气者。监察团的人我就不知道了,我们根本看不见外面。”

方大士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窒息的感觉向他袭来,让他不能呼吸。

女生带着颤音道:“这是一个局,一个屠杀百姓的死局!敌方炼气者伪装成普通士兵,把上万的百姓集中在落英峡谷,然后一举消灭!我们、我们不小心卷了进来!而且现在出不去了!”

话音一落,他们御出用来挡泥石流的保护罩裂开,有泥水渗出,像是一个个触手一样,喷的越来越远,越来越多,越来越高。

方大士二话不说直接就去加强保护罩。

可祸总是不甘心单行,他们头顶用来挡石头的保护罩也开始撕裂,有碎石子坠落,云锦上面的百姓又开始慌乱起来,有几人被挤下了云锦,瞬间掉入了那噬人的大裂缝。

大片大片的千日红开始散落,坠入人群里,坠到他们的头上,脸上,肩膀上,有的进了他们的衣襟内。

炼气者们来不及想那么多,立即去加强保护罩。

方大士怒目圆睁,牙根咬碎,可那保护罩上的裂缝依旧止不住裂开,像一张噙着冷笑的嘴,越张越大。

他身上涌出越来越多的护体气流,边上人喝住他:“大士,你疯了!你这样下去会气竭的,到时候真的要埋在这里了!”

方大士身上的护体气流却涌出越来越多,他低吼道:“我不能退!我身后是百姓啊!是一条一条人命啊!不能退啊!”说到最后竟然已经有些哽咽了。

第二百零三章 落英峡谷坠英魂(下)

落英峡谷上空的双向隔绝罩外。

陆离与王飞所在的鹏鸟拼命向这边飞来。

陆离看着越来越近的幽幽峡谷,没有见到任何异动,心里松了口气。

他侧头看向王飞,却见对方眉头紧锁,面色有些沉。

他犹豫问道:“大飞哥,怎么了?这峡谷有问题?”

王飞侧头看向他,眼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把陆离惊到了。一颗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着了,攥得他呼吸困难。

“大飞哥,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陆离的牙齿有些抖。

“这峡谷外面设置了双向隔离罩。”

陆离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双向隔离罩不仅可以挡住罩内罩外的人,而且还可以让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人。

“你说是谁设置的这隔离罩?”陆离压抑着自己即将破壳而出的不安情绪。

王飞回道:“坤灵国那帮龟孙子干的。他们的气息没有监察团的那么纯净。”

就在此时,鹏鸟停下了,御鹏鸟的炼气者近前说道:“好像是遇到了隔离罩,我的鹏鸟飞不进前面的峡谷。是谁这么无聊竟然在这样一个峡谷外面设置隔离罩?”

王飞叫他不必多虑,稳住鹏鸟就好。

陆离站在鹏鸟边缘虚张双手向前触去,果真感受到了阻碍,软绵绵的,可想要再进分毫都不能。不远处正是峡谷的进口,漆黑安静。

突然手上的触觉又没有了,陆离惊喜道:“隔离罩消失了!”

王飞的话打破他的幻想:“是隔离罩正在缩小。”

“缩、缩小!”

“他们正在收网,一旦隔离罩完全贴近了峡谷或是渗入了峡谷,里面的人一个也出不来,六阶以下炼气者无一能幸免。”

陆离吼道:“不行,我要去找监察团的人!他们这是在罔顾人命!他们这是把两国规则完全无视!”

“鹿儿,不行的,这么大的隔离罩,他们要出手阻止的话,早就阻止了,又何必要等你去告诉他们。再者,所谓规则在战争中比人命还要轻贱,强者可以制定规则,也可以顷刻间毁掉规则,弱者只有顺从。”王飞的声音少了平时的夹枪带棒,朴素得让陆离冷汗涔涔。

他双眼充血,直欲喷火:“那怎么办?大士他们极有可能就在里面!”

王飞道:“我去搬救兵。”说完御出云锦让陆离站上去,他跟御鹏鸟的炼气者回去宁州边界据点。

王飞走后,陆离开始攻击那虚无的隔离罩,却像蚍蜉撼树般,任他拼尽全力,那隔离罩分毫不动。

无力感充斥在他的心头,使他颓丧,使他沉沦,有那么一瞬,他想逃跑,他想远离,他想抛弃。

可这太难。骨子里流的铿锵热血容不了他退缩。

可他却是那么弱小,他无力阻挡,亦无力改变。丹田里的气流像是无穷无尽,可就是调动不了!

“啊——”他痛苦地跪下,“监察团你们在哪!出来呀——”喊叫声响彻群山,欲穿透这黑压压的夜空,却迎不来回应。

隔离罩里,方大士已经全身湿透,有汗,有泥水,有血。汗是自己的,泥水是从破裂的保护罩泄出的,血,则是百姓们的。

他的眼睛在发红,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亦在滴血,他的脑海却已不复清明。一个念头死死充斥着——守住保护罩,它不能破!后面是百姓!

终于有人无奈劝说:“大士,离开吧,放弃吧,他们、我们是救不了了。”

方大士像是没有听见,双手源源不断有青色气流涌出,汇向那已经薄如蝉翼的保护罩。

有人来扯他的手,喊道:“大士!走呀!”

半边身子踉跄着,双手的动作却不停。

一声惊恐突兀响起,刺痛着人的耳膜,随后是碎石砸地的声音——上空的保护罩破了。密密麻麻的碎石像巨大的雨点一样落了下来,伴着姹紫嫣红。

一朵朵血花绽放,妖艳凄美,却是以人命来灌溉。

“啊——”方大士痛苦跪地,他一直守着保护罩终于碎了,汹涌的泥石流迸泄而出。

他的队友在泥石流近身之前,把他拖到了更高的空中。

云锦开始破裂,数不清的人成了被遗弃的布娃娃落入黑幽幽的裂缝里。

林大娘被一颗石头逼到了云锦边缘,怀里的小孩子又想探头出来看,林大娘压抑着来自生命尽头的颤抖,用手按着小孩子的头:“孩子不要看哈,再睡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乖啊。”

她身上早已鲜血淋漓,额角被碎石砸出一个血窟窿,正汨汨流着血,怕滴到孩子吓到她,她只能歪着头抱着他。沾了血的衣服粘在身上,使她被血腥味熏得几欲作呕。

怀里的孩子不动了,顺从地躺回去,小脸埋在她身上唯一没有沾血的怀里。一个被石头砸倒的人向她斜喇喇倒过来,林大娘被迫后退了一步,一个踩空,终于掉进了那个窥望已久的深渊。

可为什么在最后一瞬让她看见了她日夜担忧的身影,他也曾像怀中的孩子一样安然躺着,听院子里的桂花落,仰看院子里的四角天空,天真地问她:阿娘,外面的天空是不是也是四四方方的?

她的悲泣漫不上已经朦胧的眼,因为她已经入了深渊。

老天爷,这一出戏您看得开心吗?

方大士在云锦上看着百姓们走向死亡,双眼已经茫然。

队友突然喊道:“糟了,隔离罩在缩小!”

“他们要把我们也埋在这里!”

一声惊呼起,一瞬明悟启。

“我们要死在这儿了……”

有人掩面而泣,有人痴迷呆立,有人握拳竖眼。

方大士又冲了出去,冲向那深渊。

所有的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有为数十人支起了一方保护罩。

众人相看一眼,一致地向方大士飞去。

于是,方大士的身边开始出现更多的保护罩。

但这远远不够,因为山体崩塌了,他们的保护罩一个个碎了,像孩提时对美好世界的憧憬一般碎了。

黑压压的石头铺天盖地砸向他们,护体气流本就弱,现如今更弱,要灭不灭的。

他们的气数已尽,死前终于体验了一把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的疼痛,那久违的疼痛,那是普通人该有的疼痛。

也许老天爷是仁慈的,让他们死前做回了一次普通人。

多么清晰的嘲讽呐!

方大士把背后朝向密不透针的坠石,用臂弯护住了几名百姓,身后的保护罩已经破了,只剩下薄弱的护体气流勉强能卸下坠落石头的部分冲力。

他满头俱是汗,混着鲜红的血流下。面上青筋欲爆,全身肌肉绷紧,牙齿已经不知道碎了多少颗,一只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方才为了护住一个百姓,他硬生生用手抗住了比他身形大上好几倍的石头,当场就没了知觉。

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他的眼睛全是汗与血与泥水,耳朵里隆隆作响。

突然有东西在擦着他的脸,轻轻的,软软的,像是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一把怯怯的稚嫩嗓音响起:“哥哥,你疼吗?我、我给你擦擦,我身上有药膏,可以给你抹一下,阿娘说受了伤,出了血,抹点就好了。”

原来是个四五岁的小女童。

方大士张了张嘴,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而浑浊:“哥哥、咳、哥哥没事,你赶紧躲好,别被伤到了。”

“哥哥——”

“轰——”一声响,他们脚下的土地裂开了,失去了倚仗的人们坠落下去,紧随身后的是一块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头小石头,密密麻麻一个缝都不空,全都往黑幽幽的裂缝砸下去,泥石流排山倒海而来。

第二百零四章 陆离王飞困峡谷

陆离的嗓子已经喊哑了,监察团的人始终没有出现,王飞搬的救兵还没到。隔离罩越来越小,曙光初现时,他已经可以站在峡谷路口了。

眼前的峡谷很安静,薄薄的晨光仅仅照见了路口,里面深不见底,黑不见路。像是有着浓稠的雾般。

陆离的脚在发抖,隔离罩越小,他越是不敢再往前一步,仿佛里面潜伏着危险的巨兽,或者是丑陋不堪的……谎言。

东边天空从墨蓝色转到鱼肚白时,王飞到了,后面跟着几百名炼气者,一一从鹏鸟上跳落下来,站到陆离的身后。

有人纳闷道:“王飞,你讹我们呢,这峡谷哪里有什么隔离罩?连炼气者的气息都没有。”

王飞探了探,郁闷道:“不应该啊,这么快就消失了?难道是错觉?”

“王飞,以你的修为不至于吧?隔离罩也能感受错?”

王飞赔笑道:“还真是看错了,各位不好意思哈!下次请你们吃酒,我请客!管够!”

有人接道:“没事就好,那我们就回去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最近形势紧张,别总是疑神疑鬼的。”

“欸欸,好的,我们等会就回去,麻烦大家了!”王飞讪笑道。

几百名炼气者便重新御出灵禽飞走了。

王飞随即往峡谷里走了几步,畅通无阻,嘀咕道:“难不成真是错觉?”又看向陆离,逆着光,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鹿儿,走吧,说不定你那朋友已经回到据点了。你看这里这么平静,哪里像是发生过杀戮?”

半响,陆离嘶哑的声音响起:“隔离罩消失的那一刻,我终于感受到了大士的气息,很微弱很微弱,只不过一瞬就没有了,我探了很久……都没有。”

王飞哑然,把手收了回来。

峡谷里渗入第一缕阳光时,雾气开始漫出来,缭绕似轻纱,腾腾如云烟。还有几朵艳红俏丽的千日红慢悠悠地飘了出来,看起来还真有些世外之境的飘渺离世。

陆离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王飞“哎”了一下,看了看后面,无奈般把玉牌亮起来跟上陆离:“鹿儿啊,看两眼咱就走吧,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看前呢。”

陆离没有回答,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呆呆地往前走着。雾气笼罩住他,攀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诱向万劫不复之地。

王飞抖了抖肩膀,连忙追上去。

突然看到陆离蹲了下来,王飞以为他守了一夜,身体受不住要倒下去,三步作两步赶上去,扯了他肩膀,喊道:“鹿儿,没事吧你!”

峡谷里回响着他的声音,空灵又浑厚。王飞半响拉不起来他,凝眼一看才看到他正用手摸着地面。松了口气:“鹿儿,你要玩泥巴现在也不是时候啊!差点被你吓出尿来!”

“大飞哥,这泥土很湿,很塌。”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王飞愣怔了一下才回他:“是么?”说着也蹲下来,手掌大张按了下去,湿意从手掌穿来。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这么大的雾气,能不湿吗?”王飞不以为然。

“你会土感之法吗?”陆离身上冒出淡淡的黄色气流。

王飞摇了摇头:“我一个金属性炼气者怎么会土属性的术法。”

陆离没有回他,贴着地的手掌附着一层黄色气流,随后缓缓地往地下注去。

王飞见他这样,索性打量起这雾气蒙蒙的峡谷。朦胧中只看见两边的模糊山崖,其余一概看不清楚,遂把保护罩御出。

突然有两股强烈的气息涌入,王飞感受了一下,没有探出对方是什么阶位。他心惊——要么是用化灵器掩了修为,要么是……五阶中阶以上!能让他感应到,只能是在威慑他们,警告他们赶紧离开。

“鹿儿,别探了,有炼气者往这边来了,他们在警告我们!”王飞看着前方缭绕翻滚的雾气说道。

“再等一会儿,快了。”陆离咬牙道,额角滴下一滴汗。

恰在此时一道颇为威严的声音响起:“无知小儿,还不赶紧离开,有些事情不该你们知道的,就要安分守己,否则后悔的是你们。”

王飞看了一眼陆离,见他不为所动,只能壮起胆子接道:“嘿嘿,前辈勿怪,这孩子就是喜欢玩泥巴,不玩个够是不会离开的,你们大人有大量,给些许时间他,明白了就离开了。”

一声冷哼响起,二人周围的雾气开始疯狂涌动,“嘶嘶”声若有若无地响起,忽轻忽重的。还有“吱吱”的尖锐声由远及近而来。

王飞一把扯起陆离往旁边去,说时急那时快,一条带着粘稠液体的红色不明物体倏尔出现在陆离方才所蹲的位置,又忽的收了回去,隐进了朦胧雾气里。

随后一只巨大的黑鼠朝他们猛冲而来!

王飞御出金黄大锤来挡,借着这个间隙扯着陆离往峡谷路口赶。

“娘的,还真是蛇鼠一窝!”王飞一边狂奔一边破口大骂。

陆离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御足气跋足狂奔。

突然王飞拉住了陆离,陆离一个收力不住,踉跄着身子往前一歪,嘴里大骂:“王飞,你他娘的是不是扯上瘾了!”

王飞手指往前一指,陆离怫然朝前看。

一双湛蓝色的巨大竖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上空,血红色的蛇信子快速吞吐着,一只三角蛇头巍然立于空中。

一股寒意冒上二人心头,四周又有声音响起,放眼望去,满目皆是冰冷的黑甲!

端的是鳞甲森森泛寒光,层层叠叠若危楼!

他们被巨蛇围困住了!

“吱吱吱——”

“吱吱吱——”

蛇身围起的圆圈上立满了黑鼠,有平常大小的,也有半人高大的。嘴巴翕动着,边上的黑须有人手指头那么粗,两只立起来的脚不停地揉搓着,一双双黑眼睛全部盯着下面的二人。

陆离被盯得头皮发麻,浑身寒毛竖起。与王飞背靠背而站,笼罩在蛇墙的阴影下。

“大飞哥,你打得过它们吗?”陆离勉强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王飞自顾自地摇头:“打不过……他娘的,来了!”

层叠起来的蛇身开始缩小的那一瞬间,蛇身上数不胜数的大小黑鼠立即扑向他们,密麻得让人头皮发炸,急速带动缭绕雾气。

黄色保护罩御出,十几只金黄大锤疯狂地在陆离四周挥动,把一只只黑鼠锤飞。一团团的气波砸向它们,可却是无济于事——一层黑鼠没了,急速又补上一层。

“这狗娘养的杀不尽呐!这是在打消耗战么!”王飞骂着的同时,把一只直击门面的黑鼠一脚踹飞,“可去您大爷的,不送了喂!”

陆离压根就抽不出间隙来搭他腔。

第二百零五章 峡谷绝处狼嚎彻

此刻二人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峡谷本来就暗,四周有巨大的蛇身层层叠叠围成几丈高的圆墙,头顶是水泄不通的黑鼠不停向他们蹿来,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好不嚣张。而二人的玉牌早就已经不知被扔到何处去了,已经下了黑鼠的肚子也说不定。只有气团的光在他们眼里一闪而过。

一只黑鼠朝王飞的脸袭来,王飞躲闪不及,痛呼一声后,连连呸了好几口唾液。

陆离靠着他的背,知道他肯定是被抓伤了,紧张问道:“大飞哥,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不停的“呸呸”声,王飞破口大骂:“你说呢!这他娘的狗东西直往老子的脸扎来,换谁谁也招架不住!搞得老子一脸的毛,估计老子的脸已经被这破鼠给抓出几道血痕来了!”

原来陆离御出的保护罩早就已经碎了,而王飞尚未来得及御出保护罩。

王飞说完又有一只黑鼠一蹿而过,横插向两人,两人被迫避往两边。

陆离喊道:“你不是有很多灵器灵具的吗?他娘的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赶紧用啊!”

王飞一脚踹飞一只黑鼠,同样大喊:“这他娘的也得有时间拿出来用啊!要不你把肥鼠引到你那边去?”说完,金黄大锤冲向二人中间,把那些黑鼠砸飞,二人摸索着迅速会师,重新背靠着背。

王飞御出金盾之法,十几把金黄大锤立即围绕在他们四周,形成一个防御圆盾,争取出一丝空间给他们喘口气。

“我要会引,我们还用得着这么狼狈!”陆离双手支腿喘气道,“这样子下去不行,我们迟早得气竭于此!”

“这还用你说!大爷我眼还没瞎,他们已经决定要把咱俩留在这儿了。”王飞的情绪坏到了极点,手探进捆灵袋,“鹿儿,这回可能真是有来无回了。”掏出两把大刀,甩了一把给陆离。

“御气进去,可以化出十几把气刀,威力比己身气刃弱了点,将就着用吧。”话停,陆离眼前骤然亮起白光。

王飞手里出现一把大弯刀,正发出耀眼的光芒。撤去金盾,二人立即举刀猛砍,几十把白色气刀把周围的黑鼠一个一个劈成两半,鼠尸落下地后,一个呼吸间便化为星星点点的黄光,消散得无影无踪。

数不清的手起刀落,陆离感觉自己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丹田里的气差不多御完,他拄刀于地,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都是汗。

王飞余光瞄见他动作,又御出金盾之法,十几把金黄大锤重新把他们护卫于其中。

陆离直接瘫坐于地,心头突然冒起哀意,如果……大士真的死了的话,是不是也是像他现在这般作困兽之斗?体验这般慢慢侵蚀人心的绝望?

王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赶紧运气恢复!我这个圆盾维持不了多久。”

陆离抬头看了一眼他,黑漆漆中只有圆盾发出来的白光照着他的脸,朦胧不清中有半张脸染上血色。他的心里升起愧意。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是想这些的时候,应了声,收了心思,赶紧运行小周天进行恢复。

王飞一边站着御动圆盾,一边缓慢地运气恢复。

不过一刻钟,金黄圆盾开始松动,陆离睁眼时,已经被黑鼠群攻砸碎了一只,被砸开了一缝缺口。

一条血红的蛇信子刺了进来,斜喇喇地卷向陆离的脚,陆离惊呼一声,人就倒了下去,往着斜上空拖去。

他的背被地面摩擦得火辣辣生疼,头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差点就两眼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王飞见此,骂了声娘,御起十几把大锤齐齐攻向蛇信子,锤得长长的蛇信子一晃一晃的,连带着陆离也不停地抖着。他的头越来越晕,五脏六腑像是被移了位,浑身难受。

王飞顺着大锤跳上蛇信子,奈何空中有黑鼠阻挡,陆离进入蛇口前,他依旧没能接触到陆离。

“陆离!”王飞的声音有点难以相信,“你不会就这么挂了吧?”

黑暗中沉默了半响。

“哎……没呢,咳、我在地面上……”陆离抽痛的声音传来。

王飞立马循声而去。御出一团白色气流,看到一团血红色的大肉条,边上叉出一把大刀,不停地翻滚着。王飞忍住恶心,看了半响,才看出这“肉条”是陆离。

只见他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几尺宽的血红信子,那断了的信子表面还一跳一跳的。整个人像是被一张不停涌动着的血皮包裹住了一样,只留沾满了粘稠液体的半张脸和拿着刀的手在外面。

王飞急速挥动大刀,想要割破缠着他的血红信子,奈何那信子像是狗皮膏药一般,怎么也割不破。正急得满头大汗时,那重新长好的蛇信子又再次袭来,还伴随着即将团团紧缩的层层蛇身,几十把大锤顷刻之间被粗暴地夹碎。王飞毫不怀疑两人会被直接被坚韧若千年玄冰的层层蛇身给绞死绞碎。

他亦已分身乏术,已然无力招架,喃喃道:“算了鹿儿,我们一起上路吧,还有个伴……”

他们四周已经塞满了黑鼠,不停地在撕扯啃咬着王飞的皮肉,周身都是被剜肉的疼痛,已经搜不出一处好地方。他心想被蛇身绞死反倒是个好死法,是个好解脱。

陆离则是被越来越紧的蛇信子折磨得已经不能呼吸,甚至连声音也不能发出一丝,内脏好像被活生生挤到了一起,折叠扭曲起来,难受得他想立马就死过去,求一个解脱。拼命挣扎了一下,却被锁得更紧更实,意识被剧痛蚕食,最后彻底沦陷。

就这样吧……

恰在此时,一声悠长的狼嚎传来,响彻整个峡谷!

正忙着的黑鼠立马不动了,陆离迷迷糊糊间觉得这狼嚎声有些熟悉。

周围一阵响动,想像中要被巨蛇绞死的情景没有出现。

一缕阳光照到了陆离的眼睛,刺得他恢复了两分清明,勉强睁开的眼缝里,是漫天的缤纷落花,一个着黑衣的女子踏足其中,后面跟着一只巨大的紫狼,一双狼眼威严毕露,看见的人只想着退却,再不敢往前一步。可即使如此,他一眼望去还是先注意到了仅到紫狼上腿的女子,那个眼里没有任何东西的女子。

不过一眨眼,黑衣女子已经到了陆离的眼前,带来了周身花香。陆离昏迷前听到了一句“来晚了,有些事耽搁了”,依旧是平静的,无波无澜的语气。

陆离迷糊中想着,你从来都没有来晚啊,总是挑在我准备好去死的时候来到……

随后彻底昏了过去。

第二百零六章 陆离溪边问公道

陆离意识再次恢复时,清越的淙淙流水声伴在耳边。然后是王飞那把破嗓子,在怒骂着些什么。

睁开眼,首先越入眼帘的是枯黄的叶子,还有一角澄清湛蓝的天空,被风刮得很干净。

陆离想,这可真是个适合重逢的好日子。

他费力地举起手背遮住光线,试着丹田运气,发现自己的丹田很充盈,完全不像是差点要气竭而亡的炼气者。

他这是死里逃生了?

“醒了。”一道女声传入耳朵。然后就是王飞的破嗓子:“鹿儿,你可总算醒了,差点我就要把你给埋了。”

陆离扯了扯嘴角,嘶哑着嗓音:“那我可谢谢您了大飞哥。”

王飞谦虚道:“不用不用,共患难一场,应该的应该的。”

陆离懒得理他,把手背从眼睛上移开,摆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看着斜上方那张恬淡的面容:“安歌姑娘,别来无恙啊。”

石安歌伸出手给他探脉,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回道:“嗯,别来无恙。”

陆离看了一眼自己,果然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影踪,光溜溜地只余几道快要结疤的伤痕,摔出的淤青也去了个七七八八。可能石安歌那颗平静的心终于意识到附近可能会有陌生人来往,给他盖了一张已经歪了的芭蕉叶在隐私部位处,免他醒来尴尬。

陆离继续扯着嘴角:“安歌姑娘救人果然是一如既往地简单直接。”

“应该的,这样比较方便。”石安歌终于移眼看向陆离的眼睛,“你害羞?”

一边的王飞不阴不阳地干笑了几声。

“没,不避医者,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陆离试着动了动上半身,想要立起来。石安歌会意,伸手扶他起来:“你的五脏六腑因被压迫,偏位得很严重,我已经帮你重新正位,用蛊虫帮你理了一下经脉,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大致帮你治疗过,动手打人没问题。”

“啊?”陆离支起上半身,石安歌最后的话直接让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还没有恢复好。

全身绑着绷带像条蜂蛹的王飞难得地没有插科打诨,脸上的淡红印子在阳光下轻快地舞动着,眼神却肃人:“鹿儿,昨晚峡谷的确是发生了灾祸,不是天灾是人祸,是坤灵国那帮龟孙子搞出来的。方與国护军师第四卫队第九哨第十一大队第四十三小队、第四十四小队、第四十五小队中有一半的炼气者为了救陷入灾祸的老百姓,壮烈牺牲。”

陆离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大抵王飞觉得事情要全部说出来才能起到发泄的作用,陆离尚未消化完,又继续开口:“可队里下来的讣告却说这百来名炼气者是因为与坤灵国的炼气者发生大规模私斗才丢掉了性命。念着死者为大,队里不给予追究。”

陆离漠然抬起头,眼神阴郁得可怕:“这些你如何得知?”

王飞看了一眼他身边蹲着的石安歌:“前面那一段是她告诉我的,后面那一段是你未醒时,有一小队我们这边的炼气者来这边执行任务,他们告诉我的。”他指了指身上的绷带,哭笑不得道:“差点被他们以为我也去参加了所谓私斗。”

陆离看了一眼石安歌,对方眼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他盯着她的眼睛缓慢说道:“温琬琰在附近是不是?不然以你的修为是决计威胁不到那两个六阶的炼气者。”

石安歌点了点头:“衣服在你边上,我去把琬琰叫来。”说完就起身离开,走进了一边的林子里。

陆离也不管附近有没有人,直接就站起来,动了动关节,把堆放一边的衣服拿起来穿。

王飞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陆离回答得简单直接:“揍人。”

王飞笑了:“有我份不?”

“有。”

王飞咧开的嘴角更宽了。

石安歌给陆离留的是她们森林部族的服装——右衽上衣,宽大束脚裤,俱是黑色。跟她穿的样式一样,不过比较宽大。

陆离穿完后,王飞“啧”了一声:“不像是要去打人的,像是去给人送粮食的异族阿哥儿。”

陆离懒得理他。

定了定神,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住。然后眯着眼看着石安歌走去的方向。

林间有叶鸣声悠悠响起,不一会儿,同样调子的箫声响起,一应一和,一来一去,好不默契。

叶鸣声停,石安歌走了出来,后面是久不见越发温润如玉的温琬琰,依旧是一身白衣,脸上神色倒是看不出什么。

王飞又“啧”了一声:“我见过他,来过皇家学院交流修炼心得。说话做人都让人很舒服,无可挑剔。从此成为我院女生暗恋对象排名前五之一。”

陆离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出来:“今天要打的就是你口中的温润君子。”

王飞不怕事大,搓了搓手:“那下手要不着痕迹点,不能被抓住把柄,也不能让他皮毛都没痒到。”

陆离不做声。

温琬琰已经在他一丈处站定,这时脸上就能看见愧色了,往日清润眉眼有些愁郁。

只见他唇瓣开合,声音温和:“陆离,好久不见。”

陆离笑了出来:“是啊,坤灵大皇子,好久不见。”

石安歌也只是默立一边,谁也不看。

温琬琰走近了半丈:“我、昨晚的事……”

“你知道的是不是?”

“嗯,可我不知道的是……”

他的话被陆离的拳头给截住在喉头。

凌厉的拳风把他额角须发扬了起来,可他依旧没有躲,也没有御气,以肉体凡胎接住了这愤怒的一拳。

而陆离的眼睛已经染红:“是不是觉得愧疚?所以不敢还手!你敢吗!”

温琬琰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没有做声。

陆离的第二拳又招呼了过去:“打仗是打仗,可那些百姓何其无辜!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把他们一批一批残忍地杀掉!他们已经因为战争失去儿子丈夫,失去此生的盼望,为何连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权利你们都要剥夺?昨晚枉死的炼气者们、我的同伴们也是无辜的!他们碍着你们哪里了?他们只知道救人,你们的阴谋阳谋他们都不知道,为何连他们也要不放过?你们好狠的心!好阴毒的心肠!你们温家配为皇者么!配吗!”

一字,一句,一拳。打得温琬琰连连后退,可他依旧没有还手,硬生生地受着。

陆离把他的衣领揪起来,一双眼睛红透,咬牙切齿道:“你们——他娘的不配!”唾液喷发在阳光下,像喷雾一样在空气中散射着。

温琬琰闭了双眼。

倒是王飞看不下去了,按住了陆离的肩膀:“鹿儿,别太过分了,好歹是个皇子,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全然由他做主,发泄过了就罢手吧,别闹得太僵,不好下台。”

陆离把他肩膀的手摔开,阴鸷着脸:“我就是在迁怒。”

久不言语的石安歌突然开口:“有人过来了。”

第二百零七章 绎心泪眼别琬琰

话毕,一条红色的虎鞭狠狠地向陆离抽来,陆离应对不及,脖子就被狠狠一卷而住,人立马向一边抛去,实打实地摔在草堆里,吃了一嘴的草。

一声惊喝起:“我看谁敢伤我琬琰哥哥!”一身红衣的姜绎心出现在众人面前,护在温琬琰前面,手里虎皮鞭子大张,玉脸怒红。周身竟是隐隐有着五色气流幻动。

一步后紧紧跟着一身紫衣的槿幻。

“绎心,别胡闹。那是陆离。”温琬琰用手把姜绎心轻轻拨开。

王飞“哟”了一声:“好辣的姑娘。”

另一边陆离踉跄站起来,把嘴里的草呸出来,看着前面惺惺作态的二人,嘴角露出讥笑。

姜绎心这才看清是陆离,脸上的怒意转为不解:“陆离?你打琬琰哥哥作甚?”说罢立即转身查看温琬琰的脸,看到他脸颊紫肿,两边嘴角挂了血痕,伸出的手却不知该碰哪里,放在空中不知所措。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满心的心疼:“你、你怎么样?”

温琬琰朝她挤出一个宽心的笑容,把她伸到面前的小手握住,轻轻地摇了摇头:“小伤,不必担心。”

陆离见二人一个情深,一个深情,嗤笑出声:“绎心同学,亏得你这么心心念念这个人,可人早已定亲,趁着还来得及,赶紧抽身为好,为这种人伤心心碎不值得。别以为穿了件白衣就是救济众生的圣人了,他们可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姜绎心回头不解地看着一身森林部族服装的陆离。站她后面的温琬琰也不解起来。

一时气氛竟沉默了下来。

静默一边的石安歌开口了:“与琬琰定亲之人正是草原部族的公主阿莱那氏其其格,也就是你眼前的姜绎心。”

陆离脸上对于姜绎心的悲悯同情霎时间粉碎,直接呆愣在当场。

姜绎心抹了抹脸颊挂着的泪珠,微微带着哭腔:“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真实名字?”

王飞插嘴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陆离却笑了:“倒成我多管闲事了。这么说之前绎心同学好心嘱咐我千万小心,也是知道这次落英峡谷的事情?”

姜绎心霎然抬头看向陆离,看到他眼里隐藏的怒火,开始躲闪起来:“我……我也不是很清楚阿爹他们要干什么,只是知道那里会有打斗发生,所以叫你小心点……”

陆离大笑了起来:“我他娘的怎么这么蠢!试问有哪个异族女子可以随随便便到处走动,想去那个学院修炼立马就能去,除了倍受宠爱的部族公主还能有谁?我真是自做多情。”

“陆离……”温琬琰出声。

“别叫我的名字,脏!”陆离恶狠狠道,“以前是我眼瞎,看错了人。你们最好祈祷我兄弟没事,不然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们温家人对抗到底!”

说完转身离去。

“哎——陆离你等等我!”王飞满腹狐疑地跟了上去。

石安歌看了一眼温琬琰:“还有事,先走了。”

温琬琰应了声。石安歌遂离开,方向跟陆离一样。

姜绎心看着陆离离开的方向,神色怔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二哥叫我注意,所以我就叫他注意一下,我不知道那里会死人,而且还死这么多人……”

温琬琰心疼地把她拥入怀里,轻声道:“不干你的事,这些事情我们都做不了主。”

槿幻跳上了远处的一棵树,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姜绎心回抱温琬琰,把脸埋进他宽大的胸膛里,闷闷出声:“琬琰哥哥,你觉得自己的手上有血吗?怎么也洗不掉的那种,淋到心里去的那种。虽然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却是亲眼目睹他们去送死,而始作俑者是你最亲近的人。”

温琬琰内里运气,脸上的紫肿正在消散。把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轻轻地“嗯”了一声,阖上眼睛:“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必知道,我帮你扛着就好。”

姜绎心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浸湿了大片衣裳:“琬琰哥哥,我们能成婚吗?因为我们二人的联姻已经丧送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如果当初我不答应与你定亲,阿爹也就不会出兵助你家对抗舅舅,也就不会无辜死掉这么多人。我们是恶人……”她的肩膀开始颤动起来,低低的呜咽声传出。

温琬琰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要想太深了,我们……从来都做不了主。不是你,也会是你们部族的其他公主,别自责了。”

“琬琰哥哥……”

“嗯?”

“你喜欢我吗?”

温琬琰低头看了看怀中低泣的女子,灰暗的眼里有了一抹光亮,轻轻应了一声。

半响后,姜绎心的情绪终于不再低落,放开温琬琰,倒是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了,眼睛都不敢正视温琬琰。低低道:“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海州。”

“啊?”姜绎心不解抬头,“难道战事要完了?”

温琬琰看着远方:“不是,我去海州找个答案。”

姜绎心更加不解了:“什么答案?”

“你的凝血镯昨晚是不是一直在震动?”温琬琰问道。

“对啊,你怎么知道?”姜绎心睁着依旧湿润的眼睛。

“我的守心化灵器昨晚也一直在震动。一路寻来便感应到了陆离的气息,陆离即将重挫之时更是震动得厉害。我们二人的化灵器受着我们己身气血的滋养,所以它们总能感知到与我们气韵相近之人的存在,特别是在这个人受到死亡压迫时。”

姜绎心依旧不解:“阿爹告诉我这个凝血镯可以追踪到外甥陆黎的踪迹,虽然已经出现过一次纰漏,可后来也纠正了。这次震动跟陆离又有什么关系?”

温琬琰心头惊了惊:难道木华黎伯父没有告知绎心?

“琬琰哥哥?”

温琬琰回过神,摸了摸她的头:“这事时机到了再告诉你,你以后对陆离多照顾几分便是。”

“一直都是啊,虽然他不是我外甥,但总是觉得格外地亲近。”姜绎心看着地面说道,“你……这次去海州,我可以跟着你去吗?”

她低头等着回答,却久久没得到回应。抬头便看到温琬琰双眼看向远方,眼里情绪捉摸不定。

“不能。这事情我谁也没有告诉,只有你知道,所以要替我保密。”

姜绎心无来由地觉得自己离温琬琰很遥远,眼里又蓄了泪水,忍住抽泣:“为什么?你们好像都是这样。阿爹是这样,舅舅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为什么都不带我?”

温琬琰望着她,想说与她知晓自己的忧虑,可又不敢,这件事如果是真的……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大手抚上她微红的眼角。

第二百零八章 一腔孤勇丧君生

方大士死了,死在了落英峡谷里,死在了他的满腔孤勇里,死在了阴暗里。

护军师已经把讣告送去给方大士的家属,死因是参与聚众私斗。

陆离坐在一方云锦上,心里很混乱——麻木,愤怒,悲痛,哀伤等情绪一一砸向他的心头,整个人有如魂灵出体,只剩下一副空躯壳尚余这人间。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他有很多疑惑要去查,他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可他动不了了,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之极,听不得他使唤。

现在是午饭时间,云锦上面已经没有炼气者站岗,只余他一人曝晒在阳光底下——他既没有戴顶帽子,也没有运气护体,更没有御出保护罩,就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把自己赤裸裸地呈现在太阳底下。滴滴汗水汇成股,一行一行从他脸上淌下,浸湿了脖子周围的一圈绸衣,直浸到皮肤里去,又腻有热,像是有针刺在衣服里隐着藏着。

边上的云锦已经塌下去一块很久了,久到陆离已经忘了还有一个人在边上。

突然一阵秋分飒飒而来,身上因浸了汗水,凉意骤起,颗粒遍立,激得他回了两分清明。

嗓子已经干哑,出口的声音竟是难听之极:“大飞哥,你去吃饭吧,我就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了。”

半响没有听到回应,陆离也懒得再说。

又过须臾,却传来了一道干净明亮的声音,惊开了这微凉秋意:“他已经离开,执行任务有一个时辰。”

陆离提线木偶一般扭过头去,看到坐在他边上的石安歌时,死气沉沉的眼珠子终于转了转。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却是无声地笑了。

“你还在这里干吗?施舍对弱者的怜悯?同情?悲叹?亦或是来布施恩泽,享受我对你的感恩戴德?”陆离的嗓音干哑,话说得很慢很慢。

“你不是弱者。也不需要。”石安歌用她一如平常平静的眼神看着陆离。

陆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道:“也是啊,你们这些所谓的高阶们掌权者们,哪怕能有一丝怜悯之心,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丧命在你们的权利角逐里,丧命在你们的贪念欲望里,成为你们棋盘上的筹码,或者可以轻易舍弃的弃子。”

“别说傻话,丛林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能力不行,就别怪被吃。”石安歌说得平静,“弱者从来就没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只能依附于强者或被强者所灭。你的眼界依旧很狭窄。”

陆离收了笑:“别扯这些歪理,我知道你们森林部族跟温家是一伙的。我现在很暴躁,别逼我打女人。”

“现在的你打不过我。”石安歌收回看着陆离的眼神。

陆离突然跳起来,愤怒道:“那你到底想干嘛?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你尽管拿去!你救过我,我无以为报,有什么能入你法眼的,我一定给你!就算偿清了!”

“你没想错,现在的你的确无以为报。”石安歌神情淡淡,似乎说的话很平平常常,“我是来保护你,奉一个人所托。”

陆离颓废地坐下,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们很烦啊!我真的不是什么大将军之子,正主不是已经出现了吗?为什么还要来缠着我?我承认我的确是被亲生父母所弃,可我真的不是啊!”

石安歌漆黑的眸子映着秋阳,声音淡淡:“是安定公所托。”

陆离的愤怒立即去了两分。

“他认定你是,我就照他嘱托做。”

陆离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又坐了下去,跟石安歌一起看着远处某点。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陆离运气把身上的衣服烘干,随便平衡自己的体温。

石安歌给他递了一块白糯米饼,陆离看着她,没有接。

石安歌也不强求,又收了回去。

“当年旻风之变是不是也是这样?大将军不愿意再看到有无辜的人丧生于王权角逐,所以连连抗旨后,又出人意料地撤军了。”陆离看着石安歌,盯着她脸上的变化,“他也不是猝病死的,一定遭遇了其他不测,或者他人毒手,是不是?”

石安歌也看着陆离,不过却是看着他的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离等她回答。

很久又像很快,石安歌只回了一句:“时机未到。”

随后把脸侧开。

陆离泄气般仰躺在云锦上:“你们这些人呐,都一个样,都一个样。高深莫测,喜欢把人耍的团团转,才好显示自己的大智慧大恩泽。”

石安歌没有回答他,一只青雀飞来,她把手伸出去,青雀就停留在她的手腕上,扑棱着翅膀,雀头灵巧地一歪。

陆离以手枕着头,看着她细白手腕上的青雀。这个女子是真的淡定,即使他这样激她,也依旧不显山不显水,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以前自己天真真是小瞧她了。

“我还有事要忙。”石安歌送走手中雀儿,“我在你身上种了一只蛊,你有事时我便会出现。”

陆离立起身:“你们这么不讲道理的!随随便便就可以监察别人的一举一动?”

石安歌点头:“以后再解释。”

随后片片翠叶浮现在空中,紫狼出现在其中,石安歌腿一跨,便上了去,紫狼便顺着铺开的一路翠叶往下,往地面去。

干净利落,一如她本人。

陆离看着她连贯的动作,竟然还愣了一下。

回神后,陆离慢慢地把拳头握紧:大士,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来!一定!

此时,王飞上来了,依旧是一副嘴欠的样子,无辜死了那么多的同伙,也不见影响到他什么。

他拍了拍陆离的肩膀:“鹿儿,别伤心了,爷们点。人死不能复生,还不如做点实际的。”

陆离觉得这个人也是没有心的,从不为不干自己的人或事过多伤心过多执着。要真关心也是与自己相关。但他不能评价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人做事之法。

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王飞又问:“方才那个脸上没有情绪的女子是你朋友?没想到十八岁不到就已经是四阶中期了,不可不谓是天才。可她修的术法很诡异,治疗你的方式也是很少见,那些白晃晃软趴趴的蛊虫,啧啧。”

陆离回道:“森林部族的,那边的人都叫她少主。”

王飞似乎有些惊讶:“族长的女儿?”

“应该是。”

“那难怪了,给大将军带过的人,资质定然差不到哪儿去。”王飞一副释然的模样。

陆离也曾从她口中听闻她提过小时候在康乐侯府呆过。那身份定然不一般。

第二百零九章 卫长齐鸣又找

陆离突然觉得王飞的话有哪里不对,脑中一道闪电传过,神色严肃地盯着王飞,语气有点沉:“你怎么知道石安歌曾经给大将军带过?”

王飞突然被此一问,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凝住了一息,后又立即恢复过来,不着痕迹地扯开嘴角:“嗐,你大飞哥是什么人?那可是阅遍天下人,晓尽天下事。知道森林部族族长曾经送了女儿去康乐侯府养过有何奇怪的。”

他的表情掩饰得自然,看着与平时差不多,陆离也没有自负到认为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是抱有目的的。

转了目光,移了话题:“这个女子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平静那么简单。起初我以为她是个默然把众生万物藏于心的英伟女子,可落英峡谷她跟温琬琰一道出手救了我,我却再也不能轻易相信她了。”

站他背后的王飞眼神变了变,笑道:“古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信一个女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你怎么知道那温大皇子有出手救你?”

“因为没有他的命令,即使石安歌的术法再妖异,也还未厉害到可以凭借四阶的修为去攻退两个五阶甚至是六阶的炼气者的地步。只能是温琬琰下令撤退他们。”陆离眼里明灭不定,说出的话斩钉截铁。

王飞仿佛觉得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起头策划造桥助大军渡过蛇鳞江的勇莽少年人。仿佛前一瞬那个因为好友枉死而悲愤而狂怒失去理智小兽般四处暴吼的少年只是个幻影。

他又开口道:“这么说这温大皇子根本无心害你?”

“我不想探究他不想害我这背后的原因,可我却知道为何昨晚我们差点被困而死。”

王飞上前一步:“因为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累着我也必须跟着你死,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陆离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在落英峡谷你从地下到底探知到了什么?”

陆离的嗓音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干哑:“下面的土很塌,就像是被翻了一遍,才掩盖上不久。还有很多微弱的气息,普通的人,我方炼气者的,敌方炼气者的——”

王飞听此一惊,粗骂出声:“敌方炼气者!你确定?会不会出错了,毕竟你也只是三阶中期。”

陆离开口,声音里也有些不确定:“所以我还要再查下去。”

王飞却有些犹豫了,劝道:“鹿儿,这背后的力量不是我们这些不起眼的炼气者可以抗衡的,你……想清楚了。”

陆离握了握拳头:“我不过是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人,现在这命不过是被捡回来,多出来的。可如果还要我这样不清不楚,像圈养的家畜一样活下去,以他人可以随意践踏的所谓尊严不自知地活下去,我不愿意,我也不会。如此不如拼死去活个清楚明白,去挣个公道。”

王飞讥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陆离这幼稚的话语还是认可了陆离的话,觉得这世道可笑至极:“传闻安定公在陆子陵尚幼小之时便想封了他的筋脉,让他终生与炼气者无缘,好让陆家后继有人,继续为国效忠,护佑百姓。后来得安定夫人以死相逼才作罢,而那时候的陆子陵也曾讲过一句被后来千万少年人瞻仰崇拜的话语——我命由我不由天。”

陆离不解他讲这话的意义。

王飞继续道:“没什么,随想随说罢了。”

陆离不知如何作答。

气氛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时,有人踏上了云锦。二人侧眼望去。

陆离的眼皮跳了跳,王飞低声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交由我来应付。”

说罢就挡在了前面,来人已至眼前。

陆离觉得他有些眼熟,便看到前来的青年抱拳后,目光直接越过王飞,看向陆离:“陆离,卫长有找。”

尚未来得及作答,王飞笑着抢话:“哟,同学,看玉牌颜色,我们是一个学院的呀。”说着还甩了甩腰间黑曜石般的玉牌:“同门师兄弟一场,买个人情呗,谁找陆离,又所谓何事?”

陆离才明白眼熟的原因——上次也是他来通知陆离去见卫长齐鸣的。

青年拿出一向和气拒绝人的礼貌笑容:“不好意思,我亦只是履行我的职责,传达到了就完成我的任务。其他无可奉告。”

王飞一向是个刺头儿,还想再死皮懒脸地争取一下。却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大飞哥,我去。别为难他人了。”

青年客气一笑,做出个请的手势。

陆离越过王飞向云锦边缘走去,王飞急道:“那我也去!”

青年挡住了他:“不好意思,卫长只请了陆离一人。”说罢,金黄鹏鸟出现,陆离跳了上去,青年尾随其后。

二人一鸟便在王飞眼前飞走了。

王飞敛了脸上情绪,拿起腰间玉牌,拇指仔细摩挲着。粗黑的眉一横,却是把玉牌放下了,眼中情绪明灭难定。

一声叹息起又散,日头开始西斜。

陆离看着周遭景色变换,也懒得去追究自己要被带到何方去见这个卫长。他的心已经开始平静下来,好去迎接这暴风雨,从这暴风雨中窥探得到些他想得到的。

太阳挂在西山头时,金黄鹏鸟停了下来。

青年对陆离道:“陆离,卫长便在前方云锦上,我不便进去,你自己跳上去吧。”

陆离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虚空,应了声,毫不犹豫地朝前跳去。就在他向下坠去时,奇幻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他周遭空气氤氲一动,陆离的身影便不见了。

待他再睁眼时,眼前出现了一方矮桌。一身墨黑绸衣的齐鸣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一边,矮桌上茶香袅袅。一只釉青茶壶,三只釉青茶杯。

陆离定了定神,抱拳道:“二卫五哨二十六大队第一百九十八小队陆离见过卫长。”

齐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都已经见过一面了,不用拘束,当师兄弟看待就好,快坐!”

陆离怀着狐疑坐了下来。

齐鸣又道:“喝茶呀!放心,没毒!”

陆离继续照做,三指捏起做工精细的茶杯,举止嘴边,吹了吹茶沫,正待喝一口,不料想那青釉茶杯却碎了,温热的茶水炸开,陆离却丝毫没有反应。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安歌再现脸色变

陆离笑了:“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我们仁慈的陛下,留下了我这条轻如草芥的命。”

“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凌越看向陆离的眼里有着怜悯,“所以在位者必须要有一颗宽厚仁慈的心,去挽救误入歧途的子民,去纠正所有一切脱了正常轨道的错误。”

陆离最近听了许多的大道理,觉得厌烦至极,恶心至极。冷哼道:“所以你奉大仁大义的陛下之令来挽救我这个子民,来纠正我这个错误?”

“正是。”平淡冷静,说话间散发出凌厉的气势,向陆离席卷而来。

陆离“刷”地一下,脸色就白了,他被这气势所压,那压迫感又回来了,这次却更加沉重,整个人犹如滚进了死水里,无法呼吸,动根手指都难如登天。不过一息,他里外衣服全部被汗浸湿。

混沌中想着如果此刻他不服软,不收起自己的愤怒,他这条命是要交代在这儿了。说什么为大士找回公道皆是虚妄,说什么活个清楚明白皆是空话。

吃力敛了敛神色,试着压下心中愤慨,拿捏好语气:“那敢问、领师大人如何纠正我这个错误?杀了我?”

“不至于。所有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的子民,只要肯顺从,我们抹去他相关的记忆即可无事,依旧还是方舆国的子民,陛下之臣民。而你有些不一般,陛下知道你曾经为第一路大军渡江时摆了坤灵国和监察团一道,知道你是个有勇有谋不可多得的少年,所以不打算如此。只教我出面警告一下你,就算给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也未必不可。你是个聪明人,相信你会明白个中意味。”凌越负着手,居高临下睨着陆离,眼里不可一世的倨傲。

陆离狐疑地看了一眼他,心里激起点点水花,猜测他所说有几分真假。身上的压迫开始减轻,脑子也开始清醒过来。

突然摆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来:“领师大人如此说法,我算是得到了陛下的青睐?并且只要安分守己,潜心修炼,以后前途有了着落?”

凌越沉着的脸上露出一抹赞赏:“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陆离知道自己猜对了,命是暂时保住了,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气。

凌越的敲打任务已经达成,再敲打几句,彻底散了施压在陆离身上的压迫,便离开了。

陆离垂眼看着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若有所思:看来方舆国不似想像中的强弩之末。

大力拍了拍脸,一跃跳出了云锦。凌空御出另一块云锦,稳稳地停在上面。跟不远处站在鹏鸟上的齐鸣打了声招呼,想着降下云锦回据点。

半途,云锦却不动了,陆离心惊了惊,以为那凌越回过头,想明白自己对他撒了谎,来索他的命。

立即拼尽全力,周身气流运转,想急速御动云锦,飞往据点去。可云锦丝毫不为他所驱。

正挣扎间,侧身看到了已经离去多时的石安歌,依旧是一身黑衣,干净利落中透着沉默的神秘,脸上神色淡淡。周身青光闪现,陆离便明白这是她弄的。

索性不挣扎了,收起护体气流,皱眉看着她。又想起她曾经说过在他身上种了一只蛊,在他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出来救他。

许是方才生死一线,让陆离的心生出些许柔软,眷恋这难得的温暖,遂收了戒备,出口的话再没之前的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倒是有些温和:“我无碍,没事了。还有多谢。”

石安歌依旧不作反应,移动脚步走到陆离跟前,抬手,淡淡的青色光圈笼立即罩住了他。

然后,细长的眉微微皱了起来,漆黑的双眼里升起不解。

这细微的动作被陆离捕捉到。认识她这么久,这皱眉的动作陆离几乎没见到她表露过,心里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命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是让人无端生出几分颓废感。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强大起来,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命啊,不然他拿什么去保护身边的人?更遑论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

正颓废着,突然体内的气海开始翻腾起来,像是冷水滋进了油锅里,“哔啵”一炸,罩在他外面的青色光圈立即散了去。

陆离立即低头看向石安歌,却见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已经血色全无。

一向强大到不用任何人担心忧虑的人一旦出现异常状况,足以让身边的人一瞬间觉得天要塌了下来,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离此刻就是这样,只能虚张着手,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慌张问道:“你、你怎么样?”

石安歌的额角渗出汗来,立即坐下来打坐运气。

陆离也立马地蹲在她旁边,紧紧盯着她。石安歌终于开口:“离我远些。御出保护罩。”语气依旧平静,似乎陆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的女子不是她一样。

陆离立马照做,跑到云锦边缘,御出淡黄保护罩罩住了整张云锦。紧张地望着已经闭起眼睛的石安歌。

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这石安歌一向强大,凭借着自己一身怪异的术法,足够有资本去越阶挑战,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她皱眉,瞬间脸色苍白?

陆离紧张地搓着双手。

难道是自己体内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阻碍禁制之流反噬了她?又立即自嘲般摇了摇头,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何来什么阻碍禁制。

担忧难安中,石安歌身上涌出的护体气流越来越浓厚,像是要实质化一般。

未知的恐惧让陆离浑身难受,脚步前进又后退。

一直到夕阳隐没山头,石安歌身上的护体气流开始收回体内。然后轻轻张开了眼睛,浓密的眼睫毛像是蝶翅扇了两扇,眼里依旧是平静。

陆离立即走了过去,不饰语气里的担忧:“你如何?”

石安歌抬眼望他,苍白嘴唇轻启:“无碍,劳你挂忧了。”

陆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问道:“那方才是为何?”

“升了个小阶。”

陆离闻此像是被噎住了般,稍微顿了顿,挤出一抹舒心的笑容:“那就好,我就知道像你这等厉害的炼气者,怎会无缘无故这般。原是在进阶,恭喜了。”脸上有些赧然,语气却是真诚。

石安歌亦是平静地应了声,两人便沉默了。

陆离觉得不自在起来,便询问道:“那我降下云锦了,还是你还有事要交代?”

石安歌开口道:“下去吧。”

陆离从善如流,应了声便降下了云锦。

秋风已带上寒意,枯叶亦已残败。

第二百一十二章 草原部族往疆州

原来已经是深秋了,冬天就要来了。陆离在心里想。

石安歌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的苍白已经消失不见,似乎方才那抹苍白从没有出现在她脸上。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她压根就没有想什么。她一直都是这样一贯的神色。

陆离也不想再问什么,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判断真与假了,石安歌这个人依旧不能全信,要有所戒备。

他心里明白其实只要自己问出问题,石安歌也许会给出答案,自己也许可以从里面推敲出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可潜意识里却告诉自己不该问,也不能问。

问了可能就是跳进了设计好的圈套。

人都是多疑的,他自己也不例外。

大抵也有因为太容易得到的答案总是没有说服力,缺乏真实的原因在里面作怪。有时候有些轻而易举就可以知道的答案,一定要经过诸多艰难险阻之后才会让局中人接受。

云锦降落后,陆离收了云锦进捆灵袋,想问石安歌接下来的打算。

话尚未出口,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个消息:

“草原部族往西边的疆州去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

陆离赶紧走过去相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一名皇家学院的学生脸上皱作了一团:“我刚刚听几个队长讲的,他们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不会有假的。”

“那坤灵国大军哪儿去了?也跟着去疆州?”陆离追问。心中有点忐忑,按照他们之前所想,坤灵国既然已经完全占领了宁州,不停战的话,下一个目标不是最靠近顺天府的雲州就是靠近卓玛江的方州。现在已经与之汇合的草原部族却出人意料般去了疆州,那是不是说明坤灵国大军整顿好之后,也会前往疆州?那么方州就不会遭受战火的荼毒,他的朋友老师,还有家人都会相安无事?

陆离问过后,没有人立刻回他,有的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知道答案。

半响,另一名学生回他:“按目前形势来看,坤灵国占上风,不可能放着近在眼前的国都不打,跑去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疆州去,那不是脑抽了嘛?”

“难不成草原部族跟坤灵国闹翻了,草原部族要从疆州穿回老家?”一名长得水灵灵的女生疑惑说道。

“但愿吧。”

陆离没有得到答案,失望地回头去找石安歌,却发现她不在原处了。苦笑了一下,以为她不告而别。

正待走回据点去找扎格,没想到石安歌一个不经意间就出现在他旁边,没有丝毫声响跟着走。

等到陆离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去时,差点被吓个半死。结结巴巴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石安歌淡淡回他:“我在树上。”

陆离心里诽腹:那你也不用走路不出声啊!不是所有人都像您老人家这么淡定自若的!

像是知道陆离在想些什么,石安歌又道:“我以为你知道,所以没提前出声。”

陆离没心情跟她争辩,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她:“草原部族为什么要调转方向攻向疆州?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就是去忙这件事去了?”

石安歌十分坦率地承认了:“他们的确是往疆州去了,这本来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所以不奇怪。”却只回答了前面的问题。

陆离注意到了她口中的“计划”二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脑中现出在坤灵国时,己方大军的路线,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那你今早就是去……”陆离厚着脸皮再问一次。

石安歌的回答很实诚:“无可奉告。”

陆离噎了噎,也就不再追问。

突然石安歌停了下来,陆离疑惑地回头看她,以为她要离开了。石安歌却道:“陆离,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陆离先是呆若木鸡,反应过来后,有点受宠若惊地看向她:“你问。”

“你是不是因为渴望进阶,使用了同化之气或者服用了其它可以辅助进阶的灵花灵草?”石安歌的问题一如她本人直接,丝毫不拐弯抹角。

陆离继续发愣,不是想着怎样回答她的答案,想的却是自己原来在她心中是这样一个急功近利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回答也带上些许颓意:“没有啊,像我这样穷苦人家的孩子,就算是急功近利,也没有这个条件,得些灵花灵草都得要拿去换通宝来维持生活的呀。”

又想到她受安定公所托保住他的命,可能是觉得他修为太低,所以想着让他提高一下修为,好自保,不用她一直跑来跑去,顾着他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性命。善解人意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意气用事,给自己惹来祸端,劳你救来救去不得安生,你就去忙你自己的事情。”

说完才看向石安歌的脸,对方脸上却少见地带上了疑惑,漆黑的眼睛看向他腰间。

陆离开始有些不安,刚想叫一声她。石安歌却道:“可否给我看一下你的捆灵袋?”

陆离顿道:“小事,喏,给你!”拿起腰间的捆灵袋递给她。

石安歌接过,用二指黏着袋底,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陆离不知道她想要干吗,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是觉得今天的石安歌有些奇怪。

过了半响,石安歌收了手,把捆灵袋还给他。问道:“里面有几包草药,是谁给你的?”

陆离一边震惊于她摸索两下便知道他的捆灵袋里面有些什么,一边思索着她的问题。打开捆灵袋看,杜若几个月前给他的几包草药安静地放在袋子角落里。

讪笑道:“哦,这个啊,是我邻家姐姐给我的。从小喝到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石安歌道:“她现在在何方?”

“啊?在方州城的药铺里做事啊!真的有什么问题?不会吧……”陆离的脸色变换不定,实在想不清楚这简简单单的几包草药怎么会引起石安歌的注意。

“这里面有三味搭配得很罕见的药,大将军从军时曾经用过,里面的用量配比如出一辙。”石安歌望向陆离。

“这世上的巧合多的是,杜若姐的医术高超,阅览医书无数,偶然看到就给我用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而且应该对我没有什么害处,我都服用这么多年了,啥事都没有,身体倍儿棒!”陆离不以为然地笑着。

石安歌只是一如既往地点头,也不知道是赞成他的话,还是其它什么。

这时候的天边已经深蓝,尖尖的下弦月隐隐现在山头,归鸟也已全部归林,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或许再过几天就会全部迁走了。

石安歌乘着淡淡的月光离开,一如既往交代一句离开,就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陆离松了一口气,放下心中戒备,甩了甩头继续往据点去找扎格。

第二百一十三章 立冬饺子不掉耳

陆离一见到扎格,就知道情况不妙。一向苍劲的脸上浮着忧色,炯炯有神的眼睛没了神气,络腮胡也痴缠作一团。

乍然见到陆离,才回了两分神:“陆离?你去哪儿了?昨晚开始就一直不见人影,找王飞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陆离有点惭愧,但昨晚的事又不方便告诉扎格,只能胡乱找个借口:“哦,我跟大飞哥去了一处山谷寻机缘去了,有点棘手,弄到差不多太阳下山了才回来。”

“原是这样……”说着却叹了口气。

“扎格大哥,你的家乡不会有事的……”说着说着,陆离也安慰不下去了。

扎格来自西州,西州又位于疆州北面,草原部族去了疆州,邻边西州怕是也不能幸免。更糟糕的是西州的边防非常弱,几乎可以说是毫无遮拦。

之所以不被重视,土壤贫瘠、资源匮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其西北面是天雪山,东北面是冰原,这就是天然的屏障,要有什么灾害也是自然灾害。所以边防几乎等于没有。

而以坤灵国进攻方舆国以来所做之泯灭人性的残忍行为来看,他的盟友草原部族也不会仁慈到哪儿去,加之草原人凶蛮,恐怕有过之无不及。

扎格的担忧不无道理。

可又能安慰些什么呢?

两人只能望月而叹。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方大士。

第二天一早,陆离修炼完毕,又收到消息:坤灵国大军收拢所有兵力,大举进攻雲州!

紧接着方舆国做出反应,将疆州的第一路大军收编进疆州护防军,急速从疆州州中,还有临近的辛州、西州二州招募士兵,征收粮草,急速前往疆州加强护防。而在言州的第二三路大军则立即前往顺天府护防,亦从言州、方州、安州等州招募士兵,征收粮草,过护佑河,前往顺天府。

陆离知道这个皇令时有些难以理解,觉得很不对劲。

按照草原部族的行军路线,经过回州的几率会非常大,为什么不加强回州的兵力,要知道回州破了,疆州被攻下的几率更高了。顺天府这边的调军也非常奇怪,虽说一国之都一朝天子的确很重要,可现在正处于峰尖浪口的是雲州,雲州破了,顺天府不就如囊中取物般容易?

要么就是雲州已经被放弃了,才这般置之不理,不然这番调兵遣将实在是说不通。

陆离想不通,他们宽厚仁慈的陛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他以为他们这几个小队会继续在疆州监护,没想到却是被派去顺天府,实在是出乎意料。难不成大部分的炼气者都要被派回顺天府?

答案陆离不得而知,但只能遵命。

立冬这天早上,天空有点灰蒙蒙的,像是有冰棱子要掉落下来,空气都有些冷冽,刮得人的呼吸道非常不舒服。

经过河州与夔州的边界时,陆离终于见到了护佑河——这条灌溉养育了半个方舆国的娘河。只望见翻腾的护佑河更加浑浊,像是掺了已经冷却的血水一般,阴冷、暴躁和血腥。

陆离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像是又见到了蛇鳞江江岸堆积如山的尸体。

进入雲州边界的时候,几个大队受到了猛烈的攻击,只能暂时先降下来再作他计。

这回陆离进入到了一个山崖里。

差不多有半个月不见的王飞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锅饺子出来给他们。

民间有习俗,冬至吃饺子,冬天耳朵不会被冻掉。

当王飞笑意不明地从捆灵袋里拿出来的时候,陆离和其他几个队友都被惊到了。陆离连忙把他推到一边去:“大飞哥,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就不要再去偷人家村民的食物了,他们有点吃的不容易,我们炼气者饿几天没有关系。你就赶紧麻溜点还回去!”

王飞被他推得有些莫名其妙,又听得他的话,气得一把撞开陆离扯他的手:“呸呸!给你个机会重新再说一遍!这哪是偷的,是我们队里心灵手巧的女同胞包的!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我还能多吃点呢!”

“真的?”陆离狐疑地看着他。

“哎,我说你这贼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疑了。懒得理你,让开!”王飞说完就捧着饺子分给别人吃了。

陆离知道自己错怪他了,赶紧上前赔罪:“哎——大飞哥,我说笑的!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

“要吃就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过来!没你的份别赖我。”

陆离坐在一块石头上,捧着一碗白嫩饱满的猪肉饺子吃得津津有味,差点连舌头都要吞下去。倒不是说这饺子有多美味,实在是他已经很久没得吃过这些家常菜了,天天都是馕饼野味,吃得他的胃寡寡的,难受。

王飞抹着满嘴油走过来,见陆离的碗已经见底,嘲笑了他两声:“你的嘴吃东西怎么跟说出的话天差地别,是同一个主人么?”

陆离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能厚着着脸皮接回去:“嘿嘿,有些时候人的话是不能跟行为挂钩的。”

王飞“哟”了一声,犹有兴致地看着陆离:“比如说哪些时候?”

陆离差点滑了舌头接了下去,意识不对后干咳了几声,唬弄道:“你懂的你懂的……”

王飞“嘿嘿”不阴不阳地笑了几声,收起他的大锅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出任务的扎格就回来了,陆离拿出留给他的饺子递给他。扎格道了声谢,拿着筷子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又叹了口气。

陆离看他的样子有些食不知味。

十天前回州被草原部族的铁蹄贱踏而过,不过几天时间就攻破了它。州中超过一半百姓被残忍屠杀,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鲜血染红了黝黑的土地,恐惧的哀嚎笼罩在回州上空,经久不散。其手法之残忍、其行为之残暴,简直罄竹难书!

草原部落像是不着急,竟然在回州驻扎了下来,到现在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扎格担忧他的家乡也会被如此对待,申请回去,却被上面无情地驳回。只能含恨作罢。

陆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跟他讲了一下就去出任务了。

这几天里陆离没有再见到石安歌,来无影去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一直都在关注着敌方炼气者的动向,每到一个地方总是会先去附近的村落看两眼,捕捉先机,寻找可疑的蛛丝马迹。对方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般,一直未曾在他面前露过面。

时间又赶,陆离也就没有过多停留。

或许时机未到吧,陆离这样对自己说。

几天后,草原部落再次出人意料过疆州而不入,绕过大半个疆州攻向了位于其西南的辛州。

第二百一十四章 雲州将破存亡时

而此时陆离所在的几个大队已经进入了雲州。

整个雲州都是火炮的轰炸声音,雲州上空弥漫着黄白尘烟,经久不散。能见度非常低。

陆离所在的大队更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忍着滚滚烟尘,把雲州的一角天空作了据点,全部人员没日没夜地盯着。一来预防坤灵国的随军师浑水摸鱼,一个措手不及,让对方钻了空子。二来也算是较着劲儿,不甘于再被对方算计,吃闷头大亏。

不远处也有一队护军师,一样御着云锦浮在空中。

陆离一个晃眼间见到了周琪,这个风流倜傥的雲州世家子。此刻正坐在一只白虎上,玩弄着手中的白玉扇子,姿态漫不经心。

陆离心想,这世家子就是不一样,战火已经烧到了家门口,依旧不现一丝急色,显然普通百姓的生死与他关系不大,故乡家乡者也就这么一回事。

而雲州现在的布防薄弱得很,再不来援军,陷落是迟早的事情,下一步就是顺天府。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一场败之则灭国的腥风血雨。

又联想到草原部族过疆州而不入的迷惑行为,陆离更加满腹疑虑。他都开始怀疑草原部族要攻打疆州的消息是不是被有心人故意散播出来的,用来混淆视听——诱惑所有的兵力都到了疆州,其他州的布防形如虚设,攻之易如反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已经如此明显了,而国都里的陛下像是依旧没有觉察,依旧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在疆州,看着周围州城遭受敌军踩踏。

这到底是个什么调兵遣将法?难不成他们仁慈宽厚的陛下与大臣们不惜牺牲百姓的性命,正在密谋一个大计?以期把所有的敌军一举歼灭?一血前耻?

陆离心里冷笑,要真是这样,还不如直接归顺坤灵国,不然就算以后没有被灭国,可这样的一国统治者却让人寒心。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只求稳固自己的统治,维护自己的江山。这样的国主不要也罢,这样的臣民不做也罢。

他松了松筋骨,心里又悲凉起来,若是如此,大士的死真的是冤,死在自己一心敬仰的统治者密谋之下,真乃天下奇冤。

陆离望着蒙着尘烟雾霭,响着滚滚炮雷的山河大地,悲凉之意更甚,风雨之飘摇,明日又何在?

接下来的十来天里,坤灵国的随军师开始有所动作,捡着空漏子就开始插手两军交战,更有甚者,直接对士兵下手。

恨得方舆国的护军师牙痒痒,有一些年纪小的低阶的炼气者咽不下这口气,在荒郊林子里,在尘烟空中直接就跟他们开打。两师的指挥者们不得不一边警告他们,让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了,一边顶着监察团的压力,把干预到战争的炼气者交出去,以待阁老会处置。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乱了。

护军师的人数也在一天天减少,大多数被勒令退出了护军师。

令陆离惊讶的是,扎格竟然也被勒令退出了护军师。原因是故意阻碍坤灵国的一个通讯兵,致使通信延误,导致军机延误。

陆离看着来与他告别的扎格,竟然又看见了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洒脱豁达。

扎格脸上带着笑容,拍了拍陆离的肩膀:“陆离,不必难过,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陆离心里有些不是味,情绪低落:“扎格大哥,阁老会没有为难你吧?”

扎格抚须而笑:“怎么能,就是以后进三军有点渺茫罢了。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可为难我了。”

陆离晦涩道:“扎格大哥你是故意的吧?故意阻碍那名通讯兵,借此机会退出护军师,然后回西州去。”

“你这小子就是聪明,就知道瞒你不过,我的确是故意的,自己的家乡都不能保卫,谈何保卫国家?”扎格眼睛明亮,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愧色表露,“一想到能够回去,我心里就有了力量,自己的家还是自己守着比较安心。”

陆离心里却无来由地升起惭愧,一直到扎格离去,也未能把这惭愧倒腾明白。

扎格离开的第二天,草原部族像是已经在辛州歇够,绕了大半圈后,终于集齐人马把铁蹄踏上疆州的土地。

接着,雲州这边的坤灵国大军也开始发起总攻,争取一举攻下雲州,攻进顺天府去。

整个方舆国彻底地乱了。

十三个州,有七八个已经沦陷,剩下的都是资源匮乏,地处偏僻,没有任何掠夺价值的州城。通红的战火几乎燃尽了方舆国的生命力,大地在战粟,在哀嚎,在呻吟……护佑河已经很久没有清澈过了,昏暗的江河水上经常漂浮着尸体,腐臭味久久不散……

无家可归的流民涌向各处,在战火里寻找一处可安身之处。没了孩子的父母两眼无神,没了父母的孩子嚎啕大哭,没了夫君的妻子彷徨无措……

他们在这乱世中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一点星光就是明天。可是,家,还会有吗?

陆离所在的队伍正在一处江河上空与坤灵国的随军师打斗,原因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就是这样——既然大家都已经急红了眼,撕破了伪装,还顾得了什么规定规矩。打就是了。

对方御出一招水淹把陆离淋了个狗血淋漓,尚未来得及回神,又来一招火攻。胡乱之中,陆离御出了土盾之法,勉强躲过了这波攻击。

队友立马上前为他护防:“陆离,你们的五行箭头阵呢?”

陆离缓过一口气,加强了保护罩,回他:“早就已经被打散了!都不知道混战到哪儿去了。”

“那你赶紧退到后面去!”

陆离也知道以自己三阶的修为,没有了五行箭头阵,还真的只能当炮灰。他也不废话,立马御着云锦往后方飞去。

五行箭头阵是每一个学校必教的一个基础团队阵法,由五个不同属性的炼气者组成,全部是四阶炼气者才可发挥其真正的效力。

他方才与另外四名三阶到四阶炼气者组成的五行箭头阵,因为不全是四阶的,不过半炷香就被打散了。是以才这么狼狈。

众人使出各种各样的气之象,各种各样的招术阵法。整个江河上空不得一丝安宁。

估摸着时间,监察团也该出手了,两边依旧分不出胜负,默契地慢慢减弱攻击,最后江河上空开始恢复安静。陆离注意到一角空中出现了一只玄鹰,通知了负责传递消息的炼气者,对方吹了个口哨,胶着的两方立马一分为二,消失在江河上空,隐入了旁边的山林里。

他也跟着隐进了山林里。

恍惚中,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第二百一十五章 陆离路边见舒志

全部队伍都已经退进了山林里。

一棵大树上,陆离听到身边的队友说话。

“诶呀,真是可惜了,我跟那名随军师正斗得起劲,差点就出胜负了,监察团这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是遗憾!”

“哎,还真别说,坤灵国的炼气者所用的术法还真是千招百出啊!真是大涨了一番见识。”

“等这场战事过了之后,有机会我可一定要去坤灵国找他们再战一场,分出一场胜负来。”

由于前阵子形势紧张,有些像陆离一般大年纪的炼气者脾气火爆,容不得自己的归属被人任意欺辱践踏,公然出手干预两军交战,更有甚者,直接就大骂监察团。是以导致有三分之一的炼气者退出了护军师,像陆离这般年纪还在护军师里的实属罕见。

这也导致了现在陆离身边的炼气者几乎都是年纪比他大,修为比他高,自然见识也比他广。诸如上面打斗就像是在寻常切磋的对话,陆离已经习以为常。

修为高的,家与国就不再是心中唯一,遇到个好对手,提升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作为一名合格的炼气者该有的素质,陆离现在才糊里糊涂地有些明悟。

闭了闭干涩的眼睛,陆离打算小憩一下。谁知又有任务传来——坤灵国的一支队伍将会在附近运送粮草,上头下达命令截获这批粮草。

有炼气者感叹:“现在的情形真是今非昔比啊,以前有些小毛孩想要出个暗手帮助己家大军,在瞒过监察团之外,还要费尽心机瞒过上头。现在好了,上头直接下命令咯,还怕不能为国尽忠?”

另一人接过去:“可惜这帮小毛孩太冲动了些,早早地就被勒令退出护军师,不仅拿不到学院的奖励,还活活惹上意难平气难消。”

“年轻人,就是冲动……”

有一名炼气者知道陆离曾经为大军渡江做过谋划,笑着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小陆离,这里就数你年龄最小了,你谋划造桥渡江的那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怎么样,这次截获粮草少了己家的阻挠,应该轻松不少,要不,你再给师兄们合计合计?”

此话一处,树杈处的另外几人也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笑。

陆离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上次是运气好罢了,再加上师兄师姐们的大力相助才成事,不然,就算我计划得再好,也是个光杆子司令,空余一脑子想法。师兄你们见多识广的,我就不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哈哈,你这小子够贼头的。算了,不取笑你了,时间紧,还是去看看队长怎么安排吧。”说罢,几人离开了树杈,前去汇合。

其实截获粮草这事也不难,给一些人拖住敌方炼气者,趁着监察团尚未能对他们出手的间歇,使用一个挪移之法。任务即可完成。

所以不过半个时辰,这个任务就已经顺利完成。炼气者们还顺便把这堆粮草送到了己家大军的帐门前。

接下来的几天大多数也是这样的任务。

在此期间,疆州被草原部族攻下,雲州有一半的州城被攻下。护军师反而安静了下来,没有之前的横冲乱撞,默而不语者有之,笑而不语者有之,颇有些高人看乱世的味道在里面。

这天,陆离在雲州尚未陷落的一座小城护防。休息间隙,跟几名炼气者敛了气息,混进了城中,准备改善一下伙食。

吃饱回程路上,正巧遇到了已有几月不见的方舒志。

遇到时,他正在跟一名官员在衙署门前商量如何安排从已经陷落的一半雲州处逃亡而来的难民。

为免打扰到他,陆离没有即刻上前打招呼。

等到方舒志独自一人走在衙署角落时,才上前去与他打招呼。

方舒志当场眼睛就红了,语气里还有些不确定:“小、陆哥?”

陆离终于露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脸上的灿烂笑容给他,并大声地应了一声:“哎!”

“小陆哥,真的是你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方舒志用力搓了搓眼睛。

陆离回他:“是我。近来家中无事吧?”

随后方舒志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近况。

原来方舒志因为修为没有到达三阶,参加不了护军师,只能呆在学校。当河州陷落时,有大批的河州难民逃到了方州,万通州长即下令各地积极安抚难民,为他们免费提供吃食住所之类。

因着各种原因,包括方州学院在内的各州学院历年来很少会插手这些百姓之间的事情。可这次作为方州学院代理山长的吴苑却在学院里发布召集令,号召同学们自愿参加难民安抚队伍。

方舒志立即就报名参加了。

随着方舆国陷落的州城越来越多,几个学院之间无形间形成了一个由低阶学生组成的救援组织,简称十三州之家。专门救援安抚各州无家可归,四处逃亡的难民。

是以陆离在雲州这里能见到方舒志。

由于陆离多数是在已经陷落的州城执行任务,也就对这件事情知之甚少。

方舒志交代完近况,陆离也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不过有些事情隐了去,其中就有落英峡谷一事。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过于晦涩复杂,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说明白明白,加上眼下环境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索性就没有讲出来。

两厢交代完。面对如今满目苍夷的破碎山河,两人自是免不了感慨悲叹一番。

最后,还是说到了方大士。

方舒志红着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陆离:“小陆哥,大士哥真的是因为参与聚众私斗而丢了性命?我不相信!”

陆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伤感悲愤,又被他这一问给重新勾了起来:“我们与大士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么?即使有时候他的性格暴躁了一些,可是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可是我还是接受不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大士哥离开前还说回来有空就带我偷偷溜去无垢之地寻找大气缘给我升阶呢……怎么会这样?”方舒志痛苦地捂住了双眼,“他还这么年轻,大有潜力,怎么就会这么突然就死了?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陆离知道方舒志脑子一向好使,正犹豫着把落英峡谷的事情告诉他,却不料,同他一起前来的炼气者来到,叫他赶紧回去,上面又有任务下达。

陆离只能胡乱安慰几句方舒志,便匆匆离开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衙署门前见杜若

回到据点,却是先被大队长狗血淋头骂了一通,骂他们不守纪律,随便脱离队伍也就算了,还进了居民区吃东西。

陆离心乱,也就没有把这一顿臭骂放在心里,匆匆忙忙就去执行任务了。

这次是炼化两军交战过后留下的尸体。

大队长说这是一场有几万人参与的大战,双方死伤惨重,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却留下了上万的尸体没有做处理,恐爆发瘟疫,上头下令出动炼气者炼化掉这些尸体。

陆离觉得自己看到过这么多的惨状,再见这血腥不堪堆积如山的尸体时会有所习惯。没想到还是当场吐了出来。

就像血腥的味道染上了颜色,一堆一堆小山丘样的尸体上方漫着淡淡的血雾,人一走近,惊飞成片的蚊蝇,搅动着腐烂的臭味。令人几欲作呕。

上万的尸体愣是看不到一具完整的,连张好脸都找不出,触目皆是断肢残骸、人体器官……

原来人命要比草芥还要轻贱。

有人拍了拍陆离的肩膀:“陆离,没事吧?要不你离远点,我们来炼化就好了。”

陆离苍白着脸色,轻轻摇了摇头。御出护体气流,加入了炼化大阵。

所谓炼化大阵就是一个融合性比较高的阵,不必过于讲究五行互补,或者属性相同,跟着阵法要诀御气即可。两人以上即可。其效力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此大阵炼气者一般少用,所以不常为人所知。却没想到用在了这个用途上。

约莫两个时辰后,满目的尸山尸海已经不见,空荡荡的是浸着血的土地,上面浮着一层白油。

“看来这一片近期内是长不出什么花花草草树树了,真是荒凉呐!”一名炼气者感叹。

“嗐,这还算是小场面的,记得旻风之变那年,那一整条卓玛江都烧起猎猎红火来,到了晚上就更不得了,泛着幽幽的白光,整整过了半年才勉强看出来这还是一条江!”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炼气者说道。

“唉……”

众人感叹完又检查了一遍,才集合队伍回据点交差。

傍晚时分,陆离跟队友调换了一下任务,调整出两个时辰的空隙,去找方舒志。

到了衙署门前,陆离才注意到这里已经搭起了许多盖着灰白麻布的木棚子,灰压压一片,里面躺着坐着形容枯槁、面瘦肌黄的难民。

连续问了几个在衙署办公的人,走到一处堆放粮食物资的场地,陆离才见到方舒志,正在跟几名官员商讨着什么。

几名官员都沉肃着脸,微微带着急色。方舒志则是带着一向特有的讨好人的笑容不急不慢地说话,面前的几名官员时不时打断一下,点几点戴着沉重官帽的头。

陆离依旧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轻轻倚在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物资前,看着他们。

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小事,那时他们还在白鹿学院读书。班上的几名学生不知道怎么的招惹了另外一所学院的几个大个子学生,扬言放学后要狠狠地揍他们一顿,揍得连爹娘都认不出。

那几名学生一向凶神恶煞,无恶不作著称,以欺负年纪小,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为乐,就连他们的先生夫子也奈何不了他们。吓得班上几名学生惊慌失措,也不敢说予徐老知晓。战战兢兢,像是即将面临死亡一般。

不知道方舒志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带着这样一个讨好到有些谦卑的笑容,让陆离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叫他们叫人给平县里的二流子混混带几句话,并交代他们怎么说话。

班上几名学生半信半疑,但无奈没有其他的法子,加之陆离在班上也算是个有奇思妙想的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放学后,那几名外院的学生竟然没有来找他们,并且此后白鹿学生的学生再也没有受到其欺凌。可谓是一件奇事。

班上学生把陆离奉为神机妙算之神人,对他赞不绝口。

陆离当时在心里只能苦笑,真正出主意的人是在你们旁边小心翼翼笑着的小个子啊。

后来陆离问方舒志交代的那几句话有什么含义,竟这么神奇。方舒志笑得有些腼腆,回他:不过是利用两方之间的矛盾,说几句挑拨离间、戴高帽子的话而已。

陆离再问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怎么知道这些矛盾。

方舒志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猜的。

陆离由此对方舒志的看法大为改观,可方舒志却很少在人前露出这方面的才华,说是害羞,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由此可见,方舒志其实是一个心思玲珑之人,只是不轻易让人觉察出来。

想着想着,远处的几个人就散了,陆离走了出去。

“小陆哥,我还在猜着你会不会再来找我一次呢,你就来了!”方舒志见到陆离很开心,又把陆离带到一处凳子处。

陆离坐定:“那肯定,好不容易在这异乡见一面,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呢。”

方舒志问他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陆离也就没有跟他客气:“你有跟杜若姐联系过么?”问出这句话后,他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方舒志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有啊,河州沦陷的时候我一直在杜若姐边上呢。后来我加入了十三州之家,杜若姐凭借其出色的医术也进了这个组织,跟着我们一路救援逃亡在各地的难民,还号召了许多的民间大夫医师加入呢!”

陆离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那她现在在哪儿?”

“就在那边的临时搭建的棚子堆里,小陆哥来的时候没看到?”

陆离回他:“一心想着来找你,这个还真没有注意。”

方舒志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那要我去通知一下杜若姐吗?”

陆离赶紧道:“这就不用了,我过去看看就好了。”

“也是,那你等一下,我去拿点吃的给杜若姐,她肯定又是忘了的。”方舒志起身说道。

“那你快去!我在这儿等你。”陆离也知道杜若一旦忙起来,废寝忘食是肯定的。

方舒志立刻就进了衙署。

陆离坐在原地看着不远处临时搭建的木棚子,试图在里面找出杜若的身影。

才大致将一个角落找完,那方舒志就提着个食盒走了出来。

二人就往木棚子堆走去。

恶臭扑来,陆离却已经习惯。到处都是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难民,不时还看见有些是带着伤的。面容麻木,神情死寂,就连呻吟也是有气无力,像是在活活吊着一条命。看到陆离二人动了动死鱼般的眼睛,然后又陷入了麻木。

方舒志连续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杜若。

陆离见到时,杜若背对着他,正在帮一个号啕大哭的小女孩包扎。杜若嘶哑中带着温柔的声音传来:“乖,上了药,包扎好就不疼了。”

只能看得到半边脸的小女孩抽抽噎噎地点头。陆离便与方舒志一同走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再次重逢多酸意

“杜若姐?”陆离开口喊杜若时,竟然有些哽咽。

杜若的背影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见到陆离时,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轻轻地笑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陆离忍着心中酸意:“刚好路过雲州,见到舒志,就知道你也在这儿了。过来看看你。”

方舒志向杜若打了个招呼,把食盒拎了过去。

杜若起身,身边的小女孩露出惊恐的神色,瑟缩地抱住了杜若的腿不放手。

杜若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姐姐在这儿呢。”

陆离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小女孩有一只眼睛缠了白布,脖子上有几处皮肤像是被烧伤了,疤痕触目惊心。

小女孩眨了眨没有受伤的眼睛,痛苦地左右狂摇着头,把杜若抱得更紧了。

杜若叹了口气,叫陆离等一下。蹲下身去把小女孩抱起来,走到一边的一个棚子里,轻轻把她放在铺放的旧棉被上。用有些嘶哑的嗓音哼唱着童谣,哄她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西边如血的残阳已经消失不见,天空开始变得灰暗起来。

已经是初冬,即使运气护体,陆离还是觉得有冷意侵入体内。搓了搓手,跟方舒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应该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忙碌的杜若,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耐烦。陆离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把食盒里的馒头包子热过。

杜若终于把恐惧不安的小女孩哄安睡过去,轻轻挣脱了小女孩紧紧抓着的手,向二人走过来。

陆离亮起玉牌的光,杜若有着疲倦的脸上依旧带着一如往昔的笑容:“看来做护军师不是很辛苦,看着又长高了些,都快高出我半个头了。”

陆离也笑着应她:“那是,杜若姐小时候一直让我缺餐少食的,有得吃就吃这本领可是自小就练就的,哪能饿着自己。”

杜若笑骂陆离越来越贫嘴了,又伸手指了指他手里拎着的食盒:“给我吧。有没有带水?”

陆离从捆灵袋中拿出羊皮水袋递给她。

这时候,方舒志已经从不远处搬来了两条长长的官帽椅子。

杜若也不客气,拿过羊皮水袋就坐过去。陆离跟方舒志坐在她对面另一条官帽椅子上。

打开食盒,拿出了一只包子,杜若拿在手里掂了掂,有些惊奇:“哟,还是热的。阿离真是长大懂事了,我心甚慰啊。”

才说完,旁边木棚里躺着的难民全部盯着杜若打开的食盒,呆滞的眼里终于有了些颜色。

杜若又拿出了一只馒头,把食盒递给方舒志。

方舒志立刻会意,接过食盒拿过去把剩下的馒头包子给分了。

杜若大口咬了一口包子,边嚼边问:“回家看过了没有?”

陆离回她:“看过了,布了个阵法,普通士兵闯不进去。没事的。”

“那就好。”杜若仰头就着水袋嘴灌了一口水,又道,“你去当护军师,也要多注意点,别总是毛毛躁躁的,急了就啥也不管了。”

陆离嘴硬道:“哪有,我一直很以大事为重的好吗,随便甩性子这种幼稚的事情小孩子才会干呢。”

杜若给他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继续把手上的包子吃完。才道:“大士的事情我也听舒志这小子讲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人各有命吧。”

陆离“嗯”了声。这时候,方舒志已经分完食物,又走了回来,依旧在陆离边上坐下。闻言道:“只是大士哥的父母就难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离张嘴想把落英峡谷的事情说出来,又看到杜若沉默不语地大口吃着另一只手里的馒头。话到嘴边就变了:“一切自会有个明白的定数。”又转移话题道:“杜若姐,方才那个小女孩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杜若叹道:“逃难途中,被火炮溅到,活活炸瞎了一只眼,炸伤了几处皮肤。”

方舒志没有出声,只是叹了口气。陆离再问:“她的父母呢?”

杜若语气里有些伤感:“不知道呢,问她,什么也不说,应该是在逃难途中走散了,不然也不至于被炸伤成这样。”

又侧头去问方舒志:“舒志小子你跟城主谈拢了没有,这些走散了的孩子该如何处置?”

方舒志的神色有些暗淡:“城主其实也想尽快帮这些孩子找回父母,可是现在雲州战事吃紧,随时可能陷落,就算找回了,也……唉!”

“这就难办了,”杜若说道,“现在这一批流民中,不见了孩子的父母有不少,不见了父母的孩子也不少。有一些因此还不愿意接受治疗。真是伤脑筋。”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三人又聊了半刻钟,突然睡在木棚子里的小女孩疼苦地哭了起来,杜若赶紧跑过去查看。

陆离估摸着时间,也该离开了,也没有去跟杜若打声招呼,匆匆跟方舒志讲了一声,便御出云锦离开了。

等到杜若把小女孩哄睡过去,再回来时,只剩下两条空荡荡的官帽椅子摆在灰暗的木棚子旁边。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然后又笑了:“这小子,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离开也不用打个招呼。说走就走,真是干净利落,不知道跟谁学的。”

方舒志这时候处理完事情走过来,赧然笑道:“小陆哥赶着回去,方才已经离开了,叫我跟你讲一声。”

杜若回他:“早就料到了,舒志你回去继续跟城主他们沟通,尽量为这些失了父母的孩子们找一条出路,找一个可以庇佑他们安然成长的家。”

方舒志应了声,叫杜若注意休息,便抬脚离开了。

杜若抬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了的夜空,拢了拢衣服,拿了个灯笼去查探受伤的难民。

接近子夜,杜若才得以歇息。回衙署专门提供给医师住的住处。

经过一处池塘时,杜若站住了脚步,低声道:“石姑娘,这大好夜色,不出来相见一面,岂不误了这良辰美景?”

话停,身边空气氤氲而动,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方姑娘好眼力。”

“不敢当不敢当,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当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你说是不?”杜若露出浅浅的笑,看着面前的一处虚空。

一身靛蓝异服的石安歌出现在杜若面前,脸上一贯的无波无澜。并没有再回答杜若的问题。

杜若轻笑了两声,提着灯笼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湖心亭:“如此大好夜色,又有石姑娘如此佳人相伴,不好好坐下来畅聊一番怎么行。”

石安歌不语,却跟着她走向红柱黑瓦的湖心亭。

黝黑的池塘里不时传出几声虫叫,灯笼散发出来的淡黄亮光在黑夜里晕染开来,有些孤寂。

杜若在亭子边的美人靠上坐定,把灯笼轻放在一边。看着石安歌走进来。

石安歌没有坐下,只是在杜若面前肩平腰直地站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杜若。

第二百一十八章 湖心亭里有一问

杜若还是笑:“我总以为还会再有个两三年,至少等阿离成年后,才会见到你。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又笑了笑:“不对呢,在绿城的无妄之墙前我见过你。”

石安歌终于开口:“我只是来问一些事情。”

“那让我猜猜石姑娘要问些什么呢?我是不是见过裴老爷子?我给阿离吃的药跟他身上的印制是不是有关?或者我到底是什么人?”杜若也看着石安歌的眼睛,眼里有着十分的戏谑。

石安歌没有出声,静静地回望着她。

“哎,别这样,你总得露出一些求人该有的情绪出来,我才好和盘托出啊。”

“我只问,除了陆离这件事,师父还有没有其他话交代给你。”石安歌淡淡说道。

杜若低头理了理袖子,回答简短:“没有。”

石安歌点头,转身出了亭子。

杜若也不追,只是望着石安歌的背影问道:“石姑娘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吧?”

石安歌停住脚步:“嗯。”

“那我比你大一岁多呢,”杜若的笑容里有些感慨,又站起身,弯腰拂了拂裙摆,“夜深了,石姑娘注意安全。”

石安歌继续向前走。

杜若直起身拿起灯笼,也离开了湖心亭。

翌日,海州城边。

温琬琰站在一处木栏杆前,一手拿着一管通体漆黑的墨玉箫,一手轻轻拢成拳负于后。一身白衣在这悠悠熏风轻轻摆动着。

身后是一排参天的榕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

身前是密密匝匝,郁郁葱葱的红树林,不时飞出几只白鹜,惊动了葱茏树叶。再远处就是红日白沙,碧海蓝天。

虽立冬已过,但在这南国海岛上,依旧是夏日犹在。

如此大好风光,立在树荫底下的翩翩公子却是眉头紧锁,双眼如潭,双唇紧闭。好像被什么事情困扰了一般。

这时候一个穿着蓝色翠烟纱衣的女子走来,在温琬琰半丈远处站定,不急不慢地给温琬琰弯腰行礼,嫣然一笑道:“大皇子,我家公子说请您回去吧,您想知道的事情现在不方便告知。”

温琬琰肃容凝思,轻声应道:“知道了。”

女子也不多说什么,施个礼便退下了。

温琬琰眯了眯眼,回身看向参天榕树后的幽深树林,一双如潭的眼里更加深邃,难以捉摸。在那里面有着一座宏伟的白色宫殿,默立在莽莽森林之中,圣洁又神秘。

木栈道不远处,又有一名作侍卫打扮的黑衣青年从一只鹏鸟上面跳落下来。

走近温琬琰,单膝跪地,双手捧拳行礼,声音沉稳:“皇子,大公主叫您立刻返回青江府。”

温琬琰看着眼前的侍卫,唇瓣开合:“跟来报的人禀报阿姐,我明白了。“

“是。”

领命后,侍卫甘夜离开了。

远处有一行白鹜从红树林里起飞,展着洁白的翅膀,飞向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蔚蓝天空。

温琬琰握紧了手中的墨玉箫,旋即又松开,叹了口气。

是夜,雲州已经沦陷的一座城里。

一身白色甲胄的温灵玉坐在衙署里的案桌旁,听着侍卫的汇报,一双如画的远山眉轻轻拢起。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大公主。“

温灵玉撑起手掌,揉了揉额角。

“真是每个要长大的孩子,都固执地不听劝。你可真是会给阿姐出难题啊,阿琰。”温灵玉苦笑着。

须臾,又召来门外候着的将领。

“各位将军,我们也该进这顺天府拜访一下那位儒雅的姜槐陛下了。”温灵玉朗声说道。

下面的将士互相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低头称是。随后便开始商议进军细节。

尚未陷落的雲州处。

陆离见完杜若后,就继续回据点执行任务,这会子正在一棵大树上盯着四周情况,身上隐隐有黄色气流涌动。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拍,一道声音低低响起:“别出声,是我。”

陆离一惊,差点脚一滑摔了下去。转头看着边上站着的蓝衣女子,犹有余悸道:“安歌姑娘,知道你神出鬼没,但能不能找一个好点的时机?我这正紧张地执行任务呢!”

“不好意思,没注意到。”石安歌回他。

陆离知道他的紧张跟石安歌以为的紧张不在一个层次上,也就懒得浪费口舌跟她争辩,也知道跟她这个人争辩无用。直接问她:“有事?”

他在这可没有遇到什么生命危险呐。

“我去东部那边一趟,有点远,顾及不到你的安全。”石安歌看着陆离迷惑的眼睛,“来给你一样东西。”

陆离不得不又呆愣起来,半响,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以前一直都在我不远处?看着我?”说着自己周身起了寒粟,难不成他一直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生活?

石安歌闻此,也没有情绪起伏:“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不得不这样。”

陆离脑中想起了村里的小鬼头私底下对他的另一个戏称——小白脸。不免苦笑,他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了?

心里不免开始不舒服起来,别开眼睛,望向别处:“我现在已经是三阶中期,该有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安歌姑娘还是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为好,不必为我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误了事情。”

石安歌道:“三阶炼气者对付普通人和相同等级的炼气者倒是没什么问题。那帮人俱是六阶以上,你应付不了他们。”

陆离心里有点震惊,没想到石安歌竟然知道上次他为什么会差点就死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跟大将军的儿子陆黎长得像的不止我一个,安定公要见我的话,凭你的本事也不是不可以再找到一个,况且你不是要去东部了么,就把那个陆黎带回来见个一两面也是没有问题的。”陆离斟酌道,“你现在的做法不似你一贯利落干净的行事作风。”

石安歌没有出声。沉默半响后,才开口:“我可以用你捆灵袋里的同化之气帮你升上四阶,看你想不想。”

陆离又惊了,他知道同化之气对于升阶大有裨益,却没想到这益处这么大,着实让他吃惊。

十六岁就到了四阶,凝出气之象,除了一些像陆黎这种承灵人的后代外,再天赋过人的炼气者也没有这么快的。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极大的诱惑,陆离有些动摇,升了四阶之后,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眼下这般这么被动了。而且,从他开始成为炼气者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开始期待自己的气之象是什么了,如今,只要他点一下头,这么久的期盼立即就可以实现。

可是,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两方炼气者终战

陆离在艰难地做着选择。

他吞了口唾液。

石安歌没有出声打扰他,只静静站在树杈上等他回复。

又过半响,陆离笑出声:“算了,我陆离是个没天赋的。既是没天赋就一定有其中原因在里面,还是不作痴心妄想为好,一步一个脚印修炼才是我该做的。”

石安歌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表现出丝毫赞赏,声音一如往常地平静:“好。那这把弯刀你收好,关键时刻会自行凝成保护罩护你一命。只有一次。”

说罢,伸出的手掌心青光一现,一把三尺来长的弯刀带着刀光一闪而出,一条长长的青色狼纹在刀身上若隐若现。

陆离拿过,在手里掂了掂,直叹好刀。

石安歌说了句“再会”。便在林间纵跃起来,不一会儿,身影消失在林子深处。

陆离反应过来时,只能苦笑。

这石安歌,做事就是干净利落。

天气越来越冷了,战事却越来越紧张。

陆离早晨起来,打算去附近的河边洗漱一下。

去到那儿,却傻眼了。

一整条河竟然都已经冻结起来,硬邦邦的,漫着惨白的冷气。周围的树木也是光秃秃的,空余几只寒鸟立在上面。

这时候,一个六旬左右的樵夫背着一捆柴路过。嘴里念念有词:“这鬼天气呵,冬至都没到,怎么就冷成这个样子了!真是老天爷不给饭吃咯。”

他见到陆离手里拿着个盆子,身上衣衫单薄。吸了两口冷气:“小伙子,这河已经结冰了,这么冷的天,就不要来河边冲凉了。看你穿的,不冷么?最近到处都是炮火,还是少出门为好。”

陆离朗笑道:“谢谢老伯关心,我也没料到这河水这么快就结冰了。”

“唉,这打仗打得气候都变了。这河以前都是过了冬至后才结冰,不晓得今年是个怎么回事。”老樵夫黝黑脸上的皱纹在冷峻晨光里松动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老伯是说以前这溪河都没有这么快就结冰?”陆离问。

老樵夫呼出的热气散在冷气中:“是啊,不仅是河,就连家里的井水也是早已结冰。还有更奇怪的咧!家里的鸡鸭啊,邻居家的牛羊啊,整夜整夜地不回笼,整天呱呱叫着要扑棱出去!要跳出圈去!还有那些老鼠,整天整天地在屋子里乱窜,连猫也不怕哩!不晓得是咋个回事。”

陆离心中疑窦顿生,他自小就与动物打交道,知道动物的感官一向比人灵敏。如若有什么反常,怕是有什么异象要发生。但这也不排除最近战事频繁的原因。动物被惊扰到了,也会这样。

老樵夫叹气:“看来,它们也是预知到方舆国这天就要变了吧。唉——”

叹完,又叫陆离不要老是出来走动,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现在前方缺人,像他这个年纪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抓去上战场。

陆离看着老樵夫有些蹒跚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远去,依旧往河边走去。

御气融冰,装在铜盆里加热。匆匆洗漱完,回了据点。

今天是雲州城最重要的一战。

守得住,雲州还可以苟延残喘过完这个冬天。

守不住,方舆国今年连年都过不了。

陆离被安排在军队后方监防。

“大家注意了,东南方向半里处,有大量的敌方炼气者。”小队长小声嘱咐,“来两个人跟我去调其他队伍过来。”

众人应了一声。

有两个人跟了小队长离开。

“看来今天没得休息咯!”一名炼气者拍了拍自己被冷风吹得发硬的袖子。

陆离合起双手哈了口气:“可能还会打起来呢。“

一名女炼气者蹦跶了两下,动动自己僵硬的双腿:“也真是难为了这些士兵了,这么冷的天,还要别着脑袋去打仗。今年的冬天也真是冷得出奇,我的脸都已经被冻得做不成表情了。”

“我们还可以御气驱寒,士兵们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很多伤兵就是因为挨不住冻,活活冻死了。”

“不说了,上方好像又有炼气者过来了。”

陆离抬眼望去,见到一群一身黑衣的监察团成员御着玄鹰飞过。

“奇怪了,我们的炼气者加上对方的炼气者,这数目怎么说也不小了,怎么他们像是没有觉察到一样?”一名炼气者纳闷道。

“感觉他们像很急的样子,不会是前方战场有炼气者在私斗吧?”

“不是,他们的方向明显偏离了前方战场。”陆离接道。

“那这方向是往哪?”有炼气者接着问。

陆离摇头。

另外有炼气者回道:“这是……往他们总部,东边那边去的。”

众人震惊:“他们不管我们了?不怕我们继续出手干预?”

“不知道啊……”

陆离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一头雾水中,又有几个大队的炼气者从灵禽降落下来。

陆离又见到了王飞这个死胖子。突然想起后天就是冬至了。

还未来得及打招呼,震耳欲聋的炮火声震天动地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冲天的号角声和击鼓声。

有人大喊:“前面的大军开始打起来了!”

对面的坤灵国随军师也开始动作了。

成片的气之象从地上从天上向这边覆盖过来!

陆离身边的树木竟然也开始移动!

“不要再发愣了,急速组成五行箭头阵!有气之象的快点御出来!”小队长开始大喊。

一时之间,龙腾虎啸,猿啼鹤唳,狮吼犬吠,像是有万马齐喑,动地而来!

陆离眼前开投下大片的阴影!

仰头一望,恶寒遍体——上空全都是翅膀怒张的灵禽!鹏鸟、玄鹰、白凤、苍鹰、兀鹫、黑雕……它们的翅膀一扇,即刻引起一阵旋风!

“陆离想什么呢!快躲开!”有人朝他大喊!

地上正四窜着各类走兽!巨蜥、野牛、云豹、紫貂、棕熊……

更别说,正在张牙舞爪的树木藤蔓了!

陆离立即加入五行箭头阵,开始防御攻击。

“哈哈,来吧,大爷我好久没有见过这等大场面了,今天分不出胜负,都别想收手哈!”

陆离这边的护军师开始反击。

数不清的五行箭头阵在气之象的掩护下,快速向前方涌去!林子里一瞬间充斥起五光十色。

一些五阶气师孤身一人迎了上去!

前方战火如荼,后方斗气正酣!

陆离属土属性,居于箭尾,防御后方的同时,也要给箭头前方作远程攻击。

此时正有三只云豹在围攻他们,一只在前,一只在后,还有一只在上空!

而后面的那只直直朝陆离的面门袭来。

其他队友疲于应付另外两只,一时之间抽不出身来帮他。

第二百二十章 两方打斗有暗手

陆离咬了咬牙,从捆灵袋里抽出石安歌给他的三尺弯刀,甩出一波又一波的刀气,向那一丈多高的云豹劈去。

奈何那云豹一身豹子皮像是玄铁加固过一般,凌厉刀气压根就伤不了它分毫!

陆离一退再退,跃到上空的云豹也开始落下。

前后受制中,居于箭头右边的金属性炼气者终于御动他的玳瑁气之象,为陆离挡了挡后面的云豹。陆离才得以一息时间,从旁边跳了出去。

瞄准时机,御气附于刀身,青色狼纹一亮,大力一挥!向那云豹身侧一砍,竟似有千斤之力,直接就将那云豹劈作两半。

金属性炼气者朝陆离竖起大拇指:“陆离,好刀!”

陆离朗笑:“还得多谢你的玳瑁帮挡了一挡!”

说完,一团青光罩住了陆离,木属性炼气者在为他补送气。不过一呼吸间就已经补送完。

陆离又立即继续去砍另外两只云豹。

待解决完三只云豹后,五人重新归拢作一圈。

作前攻的火属性炼气者对陆离赞不绝口:“陆离,不错嘛,不停在实战中吸取经验,提升自己的战斗技巧。攻击也越来越犀利了,不像刚成阵时那般无所适从了。”

陆离不好意思地笑。

旁边几人也笑了出来。

不过休息几个呼吸,立即又开始新一轮的战斗。

待到日中时,陆离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监察团既然已经走了,敌方炼气者攻击他们无可厚非,可是却真的只是单纯地攻击他们,并没有对士兵们下手。要知道一旦军队后方打开了缺口,给大军来一个包饺子简直易如反掌。

虽然说作为炼气者对普通人下手的确有违良心,有违修炼之本。可是这种事情敌方炼气者甚至还有自己这边的炼气者或直接或间接暗地里做的还少吗?

现在更加方便下手,反而收敛了。不得不让人起疑。

显然,这种诡异的现象也引起了队长们的注意,有几人开始突破上空密密麻麻的灵禽气之象,想要一探究竟。

陆离再次加入了战斗之中。

一直到日中,敌方炼气者开始减弱攻击,慢慢地收回气之象。

陆离正执着三尺弯刀与一名金属性的四阶气师对打。

突然,那一名气师朝他璀璨一笑:“小兄弟,你的实战技巧不错,希望下回有机会再进行切磋。再会了。”

说罢,跳上一只白鹤,飞走了。

陆离脑海里还回荡着“切磋”二字。又听到王飞的粗嗓子:“兄弟,这就走了,我还没有彻底破了你的冰刺呢!别着急啊!”

陆离额上青筋跳了跳,又听到有人回:“这位大块头大哥,我就剩下这个术法没有被你破了,还是给自己留点自信心吧。再见,不,永不再见!”

王飞“哎”了两声想继续做挽留,侧眼看到陆离,举着手中的金黄大锤朝陆离挥了挥。

陆离意思意思甩了两甩手中的刀作回应。立马前去集合了。

坐在树杈上吃干粮的时候,那王飞果不其然跳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只烤得滋滋作响的兔腿。

“鹿儿,好久不见呐,不隔三秋,也隔了小半秋啊。”王飞一坐下树杈,树杈立即往下一弯。

陆离犹豫着要不要换一根树杈。

王飞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大口地啃了一口兔肉,含混不清道:“今天这一仗打得畅酣淋漓呐。再给我点时间,那哥们就差低头向我认输了。”

陆离今天跟一个四阶气师过手,没有居于下风,也有些得意:“是啊,少了监察团的监督,的确打得畅快。”

王飞把手上的骨头扔到地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监察团突然离开了,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听队友讲他们是往总部去了。”

“那就算是总部那边叫他们回去,可也不至于全部人都撤走吧?监察团做事情讲究负责,绝不会半途而废的。除非……”王飞狐疑道。

陆离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可他们的总部不是在东边临海处么?他们常年在那里,能出什么事情?难道是内乱?监察团可是隶属于三军啊,不会这么儿戏吧?”

“还有一个可能。”王飞把沾满油的手往树皮上面抹去,“外乱。”

陆离的脑海里即刻浮现出绝地里的黄沙蛇来,寒意升上心头:“那边都是近海的,不会有黄沙蛇的吧?”

王飞摇头:“黄沙蛇跟普通的蛇类不一样,它们喜阳。总部那边的海常年雾气环绕,自然在那生存不了。”

陆离更加疑惑了:“那到底是什么外因,要这么突如其来地撤退?”

“谁知道呢。不过我刚刚还听到一个消息,你肯定感兴趣。”王飞信心十足地看着陆离。

“什么消息?”陆离问。

“我们与坤灵国炼气者打斗的时候,他们那边有大量的士兵潜入了我方大军后面。”

陆离拍了一掌树干:“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无聊到来找我们切磋!这招掩护打得好呐!”

王飞吓了一下,骂道:“你看着点,大爷我还不想摔个四仰八叉!”

陆离悻悻然收回手。

王飞身姿灵活地跳到了地面上。

陆离问他去哪儿。

王飞嘿嘿一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灵花灵草的,再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家居于此。你去不去?”

陆离摇头:“你不会是想着后天就是冬至了,又开始打人老百姓家里的东西了吧?”

王飞不服气地“哟呵”一声:“我王飞是那样的人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离戏谑地吹了个口哨。

王飞笑骂一声后离开。

陆离又拿出三尺弯刀来擦。

下午敌方炼气者倒是没有再发动攻击,方舆国这边的炼气者开始想着如何给前方大军通风报信。却受到了重重阻碍。

一名五阶气师铩羽而归,笑骂:“娘的,还不如直接一团气波轰过去,直接就把大军给轰得灰飞烟灭去!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破事了。反正没有监察团出手。”

“可这么没有人道没有底线的事情,即使是世间最恶毒的人都不敢做吧。”一名女炼气者严肃着脸,“以后你就要在监察团的追杀下四处逃亡。最后灰飞烟灭,遗臭万年!”

那五阶气师笑道:“我还真不敢背负这个骂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陆离在一边跟着轻笑。这时候又有一个执行通风报信任务的四阶气师回来。看其神色,看来依旧没有成功。

“那边的炼气者实在是封锁得太严密了,完全进不去呐!简直就是把大军给罩了一个可以随之移动的保护罩,真的是太嚣张了!”四阶气师忿忿然。

“他们不会真的打算出手灭了大军吧……”陆离身边的一名炼气者开始不安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陆离王飞再聚首

“我可不信他们有这么愚蠢,虽说现在是雲州最关键的一战,可他们是处于优势的一方,我们这边才是弱势到输不起的那方。我们都没有这么狗急跳墙,他们就更不至于拿自己的前途来干这种惨无人道的龌龊事。”之前开玩笑的五阶气师说道。

陆离也觉得不可能,上午两军交战,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如果要一举灭掉方舆国大军,他们自己那边的也要被波及不少。这样一来,得不偿失。

接下来轮到陆离跟另一波队友去给里面的己方大军传消息。

陆离等人距离大军还有几里路时,就受到了阻碍。好不容易又进了一里多路,就遇上了一只巨大的凶悍黑雕。大翅膀一扇,陆离觉得自己的脸就像是被刀刮过一样痛。

几人直接就被扇飞几丈。

勉力稳住身形,几个人面面相觑,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诧。

他们几人之中不乏有五阶气师,可那大雕只轻轻一扇,他们无一列外急速往后退去,全力凝成的防御罩直接就碎掉,压根就没有用。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六阶气师的气之象。

几个人久久没有缓过来。

一人喃喃道:“难怪封锁这么严,原来是六阶气师啊!”

陆离问:“那我们这边有没有六阶气师?”

“有啊,就是几个卫长。不过领师说了,卫长轻易不能出手。”

“唉……”众人叹气。

“那我们还要继续么?”

“要啊,从其他方位打探一下。就不信他们会有这么多的六阶气师。”领头的小队长说道。

陆离又跟着队伍前去另外几处。

一直到日落,虽然又前进了半里路,陆离却发现这是己方大军在移动。他们距离大军的距离依旧是原来的距离。

“看大军移动的方向,好像往北边去……难不成趁着草原部族忙着攻打疆州,来一个出其不意,直接端了他们的老巢?那这个将领挺有想法的嘛。”一名五阶水属性炼气者呢喃道,语气里隐隐有些期待。

“不,”另一名五阶金属性炼气者凝眉沉思,“这支大军的大帅我见过,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陆离想了想,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往东北方向?”

“你是说……直接往顺天府西北的北山山脉那边去?”水属性炼气者望向陆离,眼里有着不可思议。

陆离沉沉地点头。

“娘的,这是嫌国亡得不够快么?自己把火引自家后门去。”一名与陆离年龄差不多的火属性炼气者直接破口大骂。

小队长喝止了他:“别急着骂,我倒是觉得这大军再怎么怂,也不会打仗打到半途,把敌人引去自家后门。”她的声音清细,犹如泉水叮咚,在场的几个糙老爷们有些急躁的情绪被安抚下去。

陆离继续道:“我倒觉得是坤灵国大军故意把他们逼去北山那边的……北山那边有千里长墙挡在哪儿,自古以来固守着顺天府的西北面,固若金汤,草原部族的铁蹄从来就没能越过过。”

“到时候把大军堵在西北城墙门口,逼着里面的守军打开大门,啧……不知道到时候又要怎么作选。坤灵国将领的这个办法实在是够阴险毒辣。”水属性炼气者啧啧称奇。

在场的人不免抽起冷气。

陆离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狭长阴暗的落英峡谷现在他的脑海。

他的手不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一个念头喧嚣着充斥在他的脑子里——他们想再来一遍落英峡谷的惨象么?

在场所有人在沉思,并没有注意到陆离的异常。

小队长开口:“我们执行任务的时间也到了,回去再说吧,到时候我再跟哨长他们汇报。”

众人说声是,御出灵禽,一一跳上去,飞回据点。

是夜,陆离找到王飞。

王飞正在一棵大石头上面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陆离喊了一声:“大飞哥。”

王飞的鼾声如旧,震耳欲聋,这小小的喊声即刻被淹没了。

陆离不死心加大了音量再喊一声:“王飞!醒醒!”

王飞咕哝着翻了个身。

倒是睡在附近的炼气者被吵醒了,十分不耐烦地嚎了一嗓子:“王飞,你捆灵袋被偷了!”

王飞立马一个鲤鱼打挺,金黄大锤凌空而现,直接向陆离的面门锤来。

陆离一个后空翻,堪堪躲过。嘴里大喊:“王大飞,看清楚,是我陆离!”

王飞睁开了小眼睛,手立即摸向腰间捆灵袋,发现还在,对着不远处的炼气者骂道:“去你娘的大嘴巴,大晚上的乱嚎什么!”又刮了几刮眼屎,看向陆离:“还有你,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非要在大晚上来扰人清梦!”

那边的炼气者回骂几句睡下后,陆离御出一个隔音罩,才得以开口作解释:“大飞哥,我想去一个地方。”

王飞继续躺下,语气十分不耐:“要去你就去呗,以你的三阶修为,去个地方有什么问题。”

“可那边的高阶炼气者特别多,我压根就过不去。所以想借你的金缕玉衣一用,扮作普通人混进去。”

王飞起身,看向陆离:“你不会是要去北山吧?”

微凉月光下,陆离点头。

“陆离大哥,不,大佬!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能安分点,方舆国要亡也是它的气运到头了,就凭你一个小小的炼气者瞎掺和什么,有这心思,还不如花在修炼上!提升自己的修为后,你就会发现,什么家啊国的,也就是这么一回事。”王飞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忠告的意思在里面了。

陆离固执地摇头。

王飞叹气:“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傻小子,老是给自己找麻烦。算了,当是王大爷欠你的吧。”

说着,从捆灵袋里拿出薄如蝉翼的金缕玉衣递给陆离,想了想,揉了揉额角:“这觉也睡不成了,算了,我跟你一块去吧。”

陆离接过,对王飞说谢。

“不过,你到底去北山做些什么?通风报信?叫他们准备好,早早打开城门迎接自家大军?或者叫他们死都不要开门,这是一个坤灵国大军的一个阴谋?要是开了,方舆国就灭了?”王飞站起来捋了几捋已经看不出样子的袍子。

“不知道,就是想去那里看一下。”陆离缓缓回王飞。

“呵呵,我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你,你说这话我可不信。”王飞讥笑道。

陆离言辞恳切:“是真的,就是脑子里这个念头一出,就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行吧,走吧。”

二人捡着林间小路,偏僻小道纵跃起来。避过其他炼气者,打算先出据点。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三人团齐探北山

北山山脉,是顺天府西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从北面往西一路蜿蜒而去,耗费十几年的时间,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中间要塞处,筑起长达千里的长墙,抵御西北面的草原部族。以期换得国都安宁。

在这千里长墙中,又有三个重要关隘,分别名为北望关、玉棠关和镇江关。

三关呈三足鼎立之势,守卫顺天府西北边。

北望关位于最前,居于北山之上,直对草原部族。

玉棠关位于北望关西南侧,与雲州接壤。

镇江关位于北望关东南侧,建于灵都山之上,与白杨江较近。

这是陆离在书上面了解到的关于千里长墙的大致描述。

上一次来顺天府参加各州联赛的时候,他并没有机会去走访一遍,没想到今晚却以这种方式去走一遍。

二人出了据点后,王飞亮起玉牌:“鹿儿,咱先说清楚,天亮前咱们一定得回来。大爷我可不想被哨长卫长这些大人物请去喝茶。”

陆离满口应承下来。又御出云锦,并王飞跳了上去。

王飞瞅着方向好像不太对,竟然是往雲州城区里面飞去,出口问道:“鹿儿,你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北山山脉可不是往这个方向……”

陆离现出一个笑容:“我晓得,先去接一个朋友。”

王飞对他竖出大拇指:“进步不小,竟然知道法不责众,能拖一个下水就不要错过!佩服佩服!”

陆离知道王飞一向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过多解释,笑了笑,继续御动云锦。

到了一处衙署,陆离停下问王飞:“大飞哥,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加强感应之类的灵器灵具?”

他话是这样问,但是神情却是十足肯定王飞一定有。

王飞狐疑道:“我怎么觉得你今晚特别像狐狸?瞧你那神情,我不拿出来都觉得对不住你的‘诚恳’。”

说罢,从捆灵袋里拿出一只两寸大的黑色铁制盒子出来:“这是一只由蝙蝠残骸制成的灵具,御气进去,可以让你使用的感应之法更加敏锐。”

陆离嘿嘿笑了两声,拿过去打开。一只精致的黑蝙蝠躺在里面,要不是事先知道它是假的,陆离还真的就以为它是只活的蝙蝠。

又把云锦停在一处隐蔽处。二人下来后,陆离收起云锦。

拿出黑盒子打开,御气进去,脑中回忆方舒志的气息。不一会儿,盒子里的蝙蝠翅膀动了一下。随后扇动轻盈的翅膀,若有若无的波动扩散出去。确定一处后,开始向前飞去。

陆离跟王飞二人跟了去。

跳过衙署围墙,二人一路摸黑跟着几乎融入黑夜的蝙蝠寻去。

到了一列房间外,蝙蝠飞进了一处门缝。

陆离示意王飞在外面等一下,御气轻轻打开已经上了锁的房门,一溜烟就闪了进去。

王飞对此叹为观止,深叹陆离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这事做得上手极了,平日里就是掩藏得太好了。

陆离进了房门,感应了一下方舒志的气息,到了一张通铺前,确定了正在睡梦中的方舒志,直接扛起他出门去。

出了门,招呼上王飞,一路纵跃,出了衙署,直接就上了云锦。

陆离伸手拍了拍方舒志的脸。

拍了几下后,方舒志悠悠醒转,睁开朦胧的双眼。

大致看清楚是陆离后,倒是没有惊慌,带着嘶哑的嗓音问道:“小陆哥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来这儿找我?”

一边的王飞瞪大了双眼,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么平静的对话。

陆离回方舒志:“你不是说有些疑问想去北山那边看看吗?咱们今晚就去。”

方舒志坐起来,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摸了一下坐着的云锦,又看向朦胧的四周,迷糊的脸色立即就变了:“我的老天爷!小陆哥,我这是在哪儿?怎么还有些冷飕飕的!”

王飞体贴地替陆离回答:“半空之中。”

方舒志的神色在玉牌惨淡的白光下变得更加惨白:“这是云锦?”

王飞跟陆离点头。

方舒志极力地在稳定自己的情绪,身子在微微抖动着。

半炷香后,才敢站起来往外看。此时他们已经出了雲州边缘。

抬眼望去,只见黑黝黝的夜空,点着几颗惨淡的星星。四周不时响起几声乌鸦的叫声。

方舒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勉力压住自己的恐惧:“这大晚上的,真是不一般的刺激啊!”

陆离递了一件金缕玉衣给他:“穿上吧,我们要降落了。”

方舒志讷讷接过,问道:“这是到北山了?”

“没有,还差一段路。”陆离划动手势,降落云锦,“这里的空中有坤灵国炼气者,我们得小心。”

话讲完,云锦已经到了一处荒林里。陆离穿上金缕玉衣,并另外二人在林间小心纵跃起来。

出雲州时,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三波炼气者打探。

待得终于看见莽莽北山山脉时,三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话不多讲,继续潜入北山山脉。

却不是去最近的玉棠关,而是去靠近草原部族领地的北望关。

在关隘城楼门前停下的时候,王飞悄声问陆离:“鹿儿,你怎么到这北望关来了。己方大军不是靠近玉棠关的么?”

“玉棠关虽说比较靠近大军,但是它布军严密,镇关的将领是陛下最得力的臣子,为人忠心耿耿,没有陛下的旨意,一般不会轻易把城门打开。坤灵国大军也怕风险,怕是不会把己方大军逼去玉棠关去打,反而是这以天险著称,守军较少的北望关有些希望。”陆离边说边收起云锦。

方舒志在一边点头赞同:“且戍守这北望关的将领是曾是大将军麾下五虎将之一的独臂将军——郭信。大将军死后,昔日荣光不再,再加之早年征战时失去了一条手臂,逐渐失去陛下重用,被派来戍守边关。”

方舒志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唏嘘。

王飞关注的点显然不是在这方面,疑问道:“那照你们这么说,这北望关早就已经有人来通知了,何须我们再来跑一趟?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么?”

此问一出,方舒志摆摆手,也看向陆离。

陆离讪笑道:“哎呀,左右也是无事,为何自己不亲自来确认一下,好安心嘛!”

王飞转头就走:“那您老人家继续在这忙活,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就不陪您一起观赏这巉巉北山了。”

陆离连忙扯住他:“大飞哥,人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走一遭又怎样。”

方舒志也帮腔道:“就是,大飞哥,左右也到这了。你看我跟小陆哥的修为这么低,等会回去的时候,不死也伤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北望关上人北望

王飞甩掉陆离扯他的手,无奈道:“你们这些毛头小孩怎么就这么多事!”

陆离心头狂喜,知道王飞已经决定留下来了,嬉笑道:“就知道大飞哥是个关爱师弟的热心肠好师兄!”

一边的方舒志也打算开口拍马屁,王飞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他。

方舒志只得悻悻作罢。

三人站在山脚下,王飞拿出羊皮卷打开,研究如何不动声色地潜入北望关,找到那郭信将军,搞定事情后,立即走人。

大致商讨了一下,三人决定还是沿着山势而上保险一点。

三人时而在山路上疾驰,时而在树上纵跃,又时而潜入灌木丛中。

待地势平缓后,陆离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山顶——北山山顶竟然是一处平原,巍峨城楼就寂然立在肃杀树林中,巨大的砖砌拱门闭合得严严实实。

陆离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好像来过这儿。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起来,陆离的神经开始绷紧。

此时已近子夜,天上既无星也无月,三人四周皆是一派森然寂寥。

方舒志悄声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行动?”

陆离尚未回神,王飞就已经回答:“城楼上面站着一个人。普通人。”

方舒志又问:“有没有炼气者?”

“有,在空中,不是很多,修为也不是很高。士兵也挺少的。”王飞觉得事有蹊跷,转头问陆离,“鹿儿,接下来怎么搞?直接叫他们打开城门?”

这次陆离依旧没有出声。

王飞又喊了他一声:“鹿儿?”

陆离回神“啊”了一声。

王飞没好气道:“大哥,现在是什么情况,您还在打迷糊!我真的是佩服之至。我看我还是趁早离开得好,不然等会儿又像上次一样,差点就死无丧身之地!”

陆离讪笑:“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莫名的感伤罢了……”说到最后,声音竟然有些低哑。

王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低哑噎了噎,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骂他。

方舒志担忧道:“小陆哥,难道你对这地方有印象?”

陆离点头又摇头。

王飞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离敛了情绪,讪笑道:“应该是被这威严城楼给吓住了,真是见笑了。”

王飞直接往前走:“见个屁笑,赶紧的!我看这城防也不是很严,直接就上去好了。”

说完也不待陆离回答,边走近三丈多高的城墙,边从捆灵袋里拿出三只手套,往后扔了两只。

陆离眼疾手快接住,问道:“这个是?”

“直接戴上,御气,就可以凌空攀住城墙,到达城楼上面。”王飞极其潇洒地头也不回地回答陆离。

陆离跟方舒志也不废话,立即戴上,迅速跟了上去。

三个人运气加御气,像猴子一样灵活,不过几个眨眼间的事情,人就已经到了城楼上。

三人猫在垛墙边缘,小心查探。

王飞御出保护罩,罩住了三人:“这楼上没有炼气者,空中的那几个炼气者已经离开,回去睡觉了。”

说完,还拍了拍衣服。

方舒志被他拍衣服的声音给吓到了,惊恐出声:“大飞哥,你会惊动守城门的士兵的!”

王飞不以为然:“要真惊动了,你刚才惊叫的声音就已经把人给招来了。”

陆离给方舒志做解释:“大飞哥已经御出了保护罩,放心。”

方舒志才后知后觉,想起保护罩可以让普通人看不到听不见里面的人和物。

他不好意思摸着脖子笑了两笑,以此缓解尴尬。

王飞并不打算理他,往前走去。两人也立即跟上。

三人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在城墙上走着。

走了半响,方舒志问道:“大飞哥,我们现在是在正墙外的瓮墙上?”

王飞应道:“终于有个脑子回来了的。”

陆离被噎了噎。

方舒志又问:“那我们怎么去找那个郭信将军?”

前面的王飞停了下来,下巴朝前一仰,“喏”了一声。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站在箭楼门前,看着远处的山霭,不动如山。

周围只有一盏油灯在冷冽的寒夜里亮着。灯芯如豆,晕染出柔和的光圈,男人的脸在这昏黄光亮中忽隐忽现。

待得距离只余一丈多远时,陆离才细细从侧面打量起这个男人。

穿着一身老旧的甲胄,后面披着暗红的披风,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没有戴冠,只有一根木簪。侧鬓黑白参杂,脸上挂满沧桑,轮廓坚硬。

边上王飞评价:“好一个落拓不得志的将军。”

令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前面的男人竟然说话了,嘴里喷出的热气在寒夜里翻涌:“这位来客只说对了一半,郭某的确是落拓,但并非不得志。”

陆离和方舒志都震惊了,连忙检查保护罩是不是出现问题了。王飞毕竟是见多识广,所以见怪不怪,哂笑道:“郭将军这大半夜不睡觉,站在城楼上吹冷风的行为可就不是这么说明的。”

王飞这处变不惊的镇定让陆离和方舒志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边的郭信却大声笑了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陆离正待出声,王飞已经把保护罩撤了。

陆离忍着头疼,在心里暗骂王飞鲁莽,要是对方是虚张声势,那他们岂不是白白暴露了!

陆离这厢在心里暗骂,那厢郭信已经转过身来。

由于夜太黑,郭信没有看清楚三人的长相,只看见有三个人正在向他走来,朗笑开口道:“可惜我这里既没有茶也无其他可招待,倒是郭某怠慢了。”

王飞继续虚与委蛇:“没事没事,我们三兄弟也只是半夜热得慌,出来凉快凉快罢了。还望郭将军海涵。”

那边郭信也不揭穿:“既是如此,也是我们有缘,当畅聊一番才好。”

这时候,三人已经走近。王飞打头,陆离与方舒志在两侧。

陆离注意到郭信的右袖子空空荡荡的,在昏黄灯光下,有些凄凉。感应了一下,的确是个没有练气的普通人。

不由得更加纳闷了,他们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注意到有目光在打量自己,郭信也望过来。

谁知一望,整个人都呆了过去。

话语也没有了之前的豪爽,痴痴开口道:“将、将军——”说着竟要冲过来!

陆离立即明白他又被错认成陆子陵大将军了。连忙解释:“不,郭将军,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大将军!”

边上的王飞也为陆离作解:“郭将军,这您还真是认错了,要是说他是陆子陵的儿子,我是信的。大将军就算了,他没有那气势。”

陆离越听越不对劲,才明白这王飞本身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这话就是来添乱的。心里恨不得立即撕烂王飞口无遮拦的嘴!

第二百二十四章 铮铮铁骨也柔情

那边的郭信已经走近陆离,透过玉牌亮光,端详着陆离的脸:“看着好像还真是不像,将军虽说长得也不粗旷,但也没有这么秀气。就是轮廓像了点。真是人老了,看花了。莫非真是世子?”

陆离在心里叹了口气。

方舒志尝试开口:“郭将军,您真是认错了,我俩七岁就在一起读书了,他绝不可能是失踪多年的世子。”

王飞来了一句:“那个所谓世子最近不是已经找到了?”

陆离注意到郭信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化了。要说未真正见面前,郭信对他们没有起疑心,可现在绝对已经起了疑心。

果然,郭信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回身走回油灯处,声音有些冷漠:“三位来找郭某有何事?”

陆离知道这郭信已经对他们起疑心了,心里开始有些急了起来,立即跟上去解释:“郭将军不要误会,我们是护军师,这次是来告诉你们一个非常紧急的消息!”

郭信回头,语气不急不慢:“哦?是姜槐派你们来的?”

没想到他作为一个将领竟敢在人前直呼当今陛下的名讳。陆离惊到,一下子被他问住,没能及时回答。

那郭信又冷笑道:“三位请回吧。这消息就算不用你们来告知,我也能猜出来。”

方舒志鼓起勇气再次出声:“不是陛下派我们来的,是我们自己来的。”

这话令郭信的神色变了,可能是想到为难几个年轻小伙子,觉得过意不去,语气也放柔软了些:“郭某知道了,郭某在这里替全方舆国百姓谢过三位。”

既然都已经讲得这么明白了,陆离也不好意思再讲些什么。正待告辞,冷不丁的就看到油灯边放着一块莹莹有光的光洁石头。“咦”了一声,走过去拿起来看,四个圆润草字跃入眼帘——虚极静笃。

郭信见他这样也没有阻止他。

这时候,王飞也已经凑了过来,看见这几个字后,率先开口:“哎唷,鹿儿,你的最爱哦!”

陆离胳膊肘往后一戳,笑骂:“什么叫我最爱!去你的!”

王飞嘿嘿一笑。

郭信这时开口了:“小伙子,你对这石头感兴趣?”

王飞替他回答:“是啊,十分地感兴趣呢,他捆灵袋里好像还放着几颗呢!”

这时才走近的方舒志掩嘴一笑:“好像还真的是呢,小陆哥。”

陆离无奈道:“就是觉得它们挺亲近的,收集一下又不碍事。至于嘛你们两个。”

又看向郭信:“郭将军,你是不是也觉得它们亲近,所以才收拾它们的?”

郭信却摇了摇头:“不是,是别人送给我的。”

“啊?送的?”陆离有些窘迫,心道:这石头在顺天府不是到处都有的么?

王飞直接就把他的不解说了出来:“郭老兄,这石头在我们顺天府虽然不是俯身即可拾到,但还真是想找就能找到的。里面的刻的字我可以找出几类来呢。谁送你的?这么小气?”

一时气氛有些凝滞。

郭信握拳到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是大将军送的。他以前闲着的时候就会刻字在经过自己打磨好的石头上面,刻好后要么送人,要么……扔了。”

另外三人都震惊了,王飞嘟囔道:“大将军就是大将军,总是别出心裁,不拘一格……”

“小伙子,可以把你的石头拿出来给我看一下么?”郭信看向陆离。

陆离回他当然可以。立即打开挂在腰间的捆灵袋,一个个拿出来放在垛口上。

郭信用一只手逐一拿来看。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陆离边数边说,“没有了,就三块。”

方舒志提醒他:“小陆哥,你拿了四块出来。”

陆离才惊觉,拍了一拍脑门:“还真是,这个时候脑子就开始疼起来,真是见笑了。”

王飞顺杆往上爬,露出赞同的笑容:“有自知之明的人总不会混得太差的。”

陆离懒得理他,才打算把多拿出来的六孔陶埙收回去。却发现那郭信的眼睛紧紧盯着陶埙,清癯的脸有些绷紧,伸出的一只手像是在颤抖。

陆离大为奇怪:“郭将军,您要想看这陶埙就拿来看。不用、不用这么紧张的。”

郭信却是把手收了回去,脸上颇有些悲喜交加,看向陆离的眼睛像是有光在闪烁:“你会吹这个?”

陆离虽奇怪,但还是如实点头。

“你可以吹奏一曲给我听一下吗?”

陆离继续点头。拿起陶埙,本来想吹奏孟千钧教他的调子,抬头一看,却看见了前面影影绰绰的重重树林。鬼使神差的,在白杨江幻境里看到的城楼景象与眼前的不谋而合,吹出的调子竟成了那箜篌的调子!

那时候悲凉酸涩的心境又向他袭来,陆离似乎又回到了那城楼,见到那个瘦削的背影,听到那箜篌声。

他已经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周围似乎起风了,呼呼风声伴着远处的婆娑树声,伴着这屹立不倒的巍峨城墙,哝哝细语般,经久难散。

在昏黄油灯边,浓重夜色里,陆离体内竟然自行运行起小周天,气海里翻江倒海般,气竟是十分充裕,一个劲的涌向八经十二脉!

还是王飞修为高,立即发现了陆离的异样,伸手探他的脉。越探越是眉头紧锁。

方舒志着急问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王飞也急得大喊:“我怎么知道他!”

又伸出另一只手,覆盖在陆离的百会穴处。不过一会,在这寒冷冬夜里,王飞一身衣服已经完全湿透。

陆离依旧入魔般吹着陶埙,王飞一怒之下,夺了他的陶埙。陶埙声立即停止!

王飞失去力气般,扶住边上的垛口,大口喘着气。

陆离的眼珠转了转,已经恢复了清明。看到王飞这样,立即问道:“大飞哥!你怎么了?”

一边却是“噗通”一声。陆离看过去,却是郭信跪了下去!脸上已经是涕泗横流:“将军啊!我守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等到了!我没有辜负您所托呐……我终于有脸去见那帮已经故去的兄弟们了!老天你终于开眼了一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演的哪一出啊?

陆离非常不解地望向方舒志。

方舒志显然也愣住了,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作解。

王飞这时恢复过来了,骂咧道:“陆离他娘的,你抽什么疯?差点就把自己的经脉给撑爆去!娘的,差点就要被你连累,给你陪葬。”

又看到跪下的郭信,气不打一处来:“还有郭老兄,听个曲子而已,用得着跪下么?陆离,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

陆离被他骂得木木樗樗,愣愣地把跪在地上的郭信扶起来:“郭将军,不用这样的,就是吹个陶埙罢了。您这大礼我受不起呐。”

郭信用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鼻涕,但神色依旧激动:“世子,你就是世子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六孔陶埙有过往

陆离把郭信仅余的一只手攀住,让他靠着墙边,防止滑下去。

那郭信还是一个劲的扯着陆离的手,满是泪水的眼里俱是狂喜和希翼。

陆离扛不住他的目光,无奈点头:“哎!我是世子。您可以自己站稳么?”

他心想,反正已经当了一回了,再当一回有何不可。就当是回报大将军了。

郭信睁大眼睛,仅剩的一只手依旧紧紧抓住陆离的手:“原来您早就知道了,今晚就是来试探我的!噢!我真的是太蠢了……”神色间颇为懊悔。

“没错,我就是闲着无聊,大半夜的,来试探你。”陆离彻底放弃解释,又问了一遍,“您现在可以站稳了么?”

王飞站在旁边,脸上一副看戏的表情,方舒志继续目瞪口呆。

“稳了稳了!”郭信立即就站了起来。又突然急躁起来:“怎么可以让世子一直在外面吹冷风,快快!我们下去,下面再聊!”

四人便下了瓮城,到了下面一间专门给士兵作休息的房间。

四方桌前,郭信攥着陆离的手,一刻也不放开。方舒志与王飞坐在对面。桌上去了外罩的油灯微微晃着,照得四人的脸忽明忽暗。

陆离尽量使自己无视郭信攥着他的温热掌心,鉴于眼下情况已经发展到没有丝毫头绪,只能先问王飞:“刚刚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撑爆八经十二脉?”

王飞收了笑,开始发泄自己的一肚子火气:“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大爷我差点就要再次陪你一起没命!哎,鹿儿,我现在真的深有感触,你丫的就是一定时的火炮,随时会炸开来!我能活到今天,实属命大,祖上积德!”

陆离无力扶额,又看向方舒志,对方依旧保持着目瞪口呆。也不是是真呆还是假呆。

郭信听到这话,大概也明白方才陆离突然失了神,可能真是发生了什么。脸上浮现忧色,问道:“应该不会是那块石头罢?”

四人听到这话,齐齐看向安静放在桌面中央的莹白石头,上面的“虚极静笃”四字黯淡无光。

半响,陆离问郭信:“郭将军,这石头真的是大将、呃……我父亲刻的?什么时候开始刻的?”

郭信开始深思,脸上已经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威严:“是大将军刻的。他与夫人成婚后,有一段日子闲在家中,就开始刻石头,刻完就送人,那时还引起了百姓的疯狂追抢。裁撤陆家军后,又不刻了。等到夫人怀了世子您之后,又开始刻了,这次不送人,叫我们拿到顺天府各处扔掉。”

郭信回忆起往事,神色间俱是怀念。

陆离沉思,又道:“那您为何突然就认为我就是大将军的儿子?因为那个陶埙?你又怎么知道那个陶埙就是大将、我父亲的东西?”

王飞在对面开口:“不会是大将军把这陶埙也弄了几百个,随处扔吧?”

“这个倒没有,恰恰相反,这个陶埙大将军只烧制了一个。之所以属下能认出来,是因为上面有一条细白的暗纹,将军把它带在身上时,总是不经意间抚摸暗纹,久而久之,暗痕处会比其他地方的白。再者,这陶埙不是谁都可以吹出声响来的,将军在上面做了禁制。有一次阿进不信,跟我们打赌,偷偷拿来吹过几次,输得只剩下底裤。”郭信看着桌子中央的陶埙,依旧没有去碰它。在说到故人时,不经意间笑了一下。

王飞伸手拿过陶埙,端详着六只圆孔的另一面,果真有一条被摩擦得发白的暗纹,大概只有半寸长。啧啧称奇道:“还真是,可这也不能确定鹿儿就是陆子陵的儿子啊?说不定鹿儿天赋异禀呢?”

陆离和方舒志也带着同样的疑惑看向郭信。

郭信眼睛看着王飞手里的陶埙:“没错,这的确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最终让属下确定您就是世子的,是您吹的那首曲子。”

“这有何稀奇的?”陆离挠着脑袋问。

“这曲子是夫人所创,而且只弹奏过一次。属下有幸听过这唯一的一次,那一次只有属下跟阿进和五个月大的世子您在。后来将军不在了,世子您也失踪了,夫人就封了箜篌,再也不碰。再后来夫人也失踪了。”郭信说到最后,坚毅的脸上布满了感伤,声音也开始沙哑,“阿进为了找世子您,也死了。”

另外三人都被他的话语感染到,神色也开始感伤起来。

陆离心里既是愧疚又是凄凉。想到大将军一世英雄,最后竟是妻离子散,生死相隔。幸亏那陆黎已经找到,而且身边有高人保护,不然连他一个外人都觉得老天太过残酷了一些。

这时,久不出声的方舒志打破沉寂:“郭将军,我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郭信像是才注意到方舒志这一号人的存在,好一会儿才回答方舒志但问无妨。

方舒志赧然笑了一下:“不知将军为何大半夜不休息,在箭楼前凭灯而站?”

王飞忍不住抢答:“嗐,小志,看你问的是什么问题!郭将军作为北望关的头,那肯定是在夜巡啊!您说是不是,郭将军?”

方舒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

对面的郭信眼神开始幽深起来,在昏黄灯光照耀下,染上了岁月的惆怅,过往峥嵘与金戈铁马一一浮现在里面。他轻声说道:“我在等大将军。”

又看向陆离:“您出生后,他最喜欢抱着您站在北望关城楼前,看向北方,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属下相信他还会回来,会与您再一起并肩而望,望向那苍茫远方……叫您一声小崽子,等您唤他一声父亲。”

短短的几句话却让在座的几个人如遭电击。

王飞看向陆离,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绕了几圈,怀疑郭信的脑子是不是受刺激太大,已经不正常了。

陆离朝他摇了摇头。看向郭信的眼睛,忍住心中惊骇,斟酌问道:“郭信将军,众所周知,大将军……我父亲他在天元二十一年,也就是大约十六年前就已经病逝了。史书上也是这样记载的,所以……”

陆离却不忍再说下去,他发现郭信的脸上有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眼前的高大将军一开口就哽咽:“不!不是这样的!你父亲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就病死了、他当初已经是六阶修为,怎么可能!肯定是姜槐那老贼忌惮大将军!怕大将军威胁到他的统治,暗中对大将军下毒手!大将军一定还在这片土地的某一处地方隐匿着!姜槐这老贼!”

郭信说到最后已经开始咬牙切齿,眼神也开始变得凌厉凶狠起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镜花水月皆荒唐

在座几人像是被定住一般,也不知是震惊于大将军可能真的没死,还是震惊于郭信口中的姜槐到底是不是他们的陛下,或者震惊于郭信对一国之君滔天的恨意,或者震惊于他眼里完全不掩饰的狠戾……

“您说的忌惮是指姜槐陛下恐大将军功高震主,会威胁到皇家的统治?或者取而代之?”

陆离抬头,发现方舒志正望着郭信问话。

郭信突然冷笑出声:“哼!大将军一向忠君爱国,视功名利禄如浮云,怎可能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那到底是为何?”陆离追问。

“因为——”郭信即将出口的话却生生停住了,愤懑神色开始沉寂下来,看着陆离的眼睛更加深邃,“唉……世子,属下……这个事情属下现在还不能告诉您,请您原谅!”

还未待陆离回答,方舒志已经继续开口:“是不是跟眼下方舆坤灵的开战原因有关系?”

此问一出,郭信的眼神开始复杂起来,望向方舒志,语气冷漠:“这位小兄弟叫何名?”

方舒志被他乍然一望,盯得有些发怵,往旁边王飞处靠紧了点。

王飞替他回答:“哎,郭将军,不要这么凶,你看把小志吓得!他叫方舒志,好像是跟鹿儿一个县里来的。”

郭信脸色缓和了一点,语气却依旧凌厉:“坤灵……哼!坤灵国的温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他比姜槐还要残暴!当年旻风之变大将军被他利用,错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差点就因此气乱而亡!什么原因不原因,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

“利用?”

“错杀?“

“百姓?”

陆离、方舒志、王飞相继而问。

郭信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叹了口气:“世子,这世间看似平静美好,却是镜花水月,一触就破,都是谎言罢了。属下不知道您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但是能在死前见您一面,已是老天开眼了。”

说着说着,忽而又抓住了陆离的手:“您要好好活下去,大将军一定会回来的!记住,什么人您都不能相信,您只能靠您自己!属下普通人一个,实在是帮不了您什么。您以后记得多保重。”

陆离越听越离谱,怎么这话这么像是在诀别?以前的重重疑问困惑,层层蛛丝马迹一一砸向心头。

他猛地站起来,死死回握住郭信的手,额上青筋欲裂,情绪激动:“当年也是两国军队大量残杀无辜百姓是不是?大将军当年也参与了是不是?现在就是在重演当年的惨祸是不是?你们到底为何要杀这么多的百姓?为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快说啊!”

陆离问到最后已经是用吼的了,声声质问回荡在小屋子里。对面的王飞和方舒志也站了起来。

屋里的声响引来了夜里值班的士兵敲门相询:“将军,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需不需要属下帮忙?”

郭信出声:“没事,不要让其他人靠近这里。”

门外应了一声,就没有声响了。

郭信挣脱了陆离抓他的手,并示意三人坐下来。摆出三只茶碗,拿起桌子上面的陶制水壶,一一斟满。

然后,放下水壶。

看着已经坐下的陆离,眼神晦涩,神情哀伤,声音凄凉:“属下知道世子跟大将军一样都是心怀天下的英雄,都是至情至性的赤子,所以都见不得这世间的肮脏龌龊。可是属下愚钝,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也仅仅知道温容姜槐还有其他部族族主在进行一个名为大清洗计划的阴谋,目的是消灭没有炼气之能的普通人。其余再也不知道了。”

郭信说完,闭上了湿热的双眼,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啪”的一声,陆离一掌拍裂了方桌,浑身都在颤抖着。

王飞直接就骂开了:“他娘的!真是惊天骇闻!大清洗计划!还是由几个一方之主搞起来的。郭将军,会不会是你们有所误会了?这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方舒志却是脸色沉重,陷入了沉思。

郭信没有回答王飞,只是紧张地看着陆离。

陆离突然冷笑了出来,脸上却是已经全部失去了血色。

一字一顿道:“以前的种种疑问也终于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史书上有那么多的隐晦记载,为什么这一次战争几乎席卷了方舆国与坤灵国每一个角落,为什么明明可以趁早结束的战争迟迟拖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村落城镇无辜消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形单影只的难民……这一切的一切,都他娘的是设计好的啊!都是他们一直当作信仰的国主们设计好的啊!”

方舒志突然痛苦地用双手掩住了脸,声音抽噎:“可我已经跟那些孩子们说好了,要为他们找回父母,再找回一个家的啊!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郭信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小木房里小小的窗户,外面比屋里更黑更冷。

“他们为什么要消灭没有炼气之能的普通人?”

郭信收回视线,看向陆离已经通红的双眼,回他:“属下不知道。大将军不见后,我们另外的三个五虎将也不见了。属下跟阿进并最后的陆家军被散往各地。阿进离开了陆家军,只身一人前往坤灵国寻找世子您,还有寻找答案。一年前,他的尸体被送到我这里。”

又犹豫道:“世子,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您斗不过他们的!一定要等到大将军回来,再做打算。”

陆离惨笑了一下,王飞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对不起……郭将军,我骗了您,我压根就不是大将军的儿子。对不起!”

郭信愣了愣,也笑了:“也是,当年您出生的时候差点就被害死。再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会再次惹来杀身之祸。今晚来找我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陆离还想再做解释,一边的王飞已经开口:“郭将军,您是不是已经打算死守北望关?”

陆离心一惊,连忙收了即将出口的解释。

郭信傲气一笑:“身为一名将士,护卫疆土,守卫百姓是终身的职责!我郭信,从未退缩!”

在场三人皆被他的坚定语气感染,却倍感悲凉。

王飞站起来举起水碗,大喝一声:“好!郭信将军不愧是个铮铮傲骨的真汉子!我王飞今夜以水代酒敬您一杯!”

方舒志也站起来敬他。

陆离没有动。

郭信却已经受了二人的敬“酒”。

王飞朝陆离使眼色。

陆离慢慢举起水杯,朗声道:“郭将军,敬您!还有,我以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命令您,请一定要活下来!”

“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寒风里孤灯残影

陆离三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五更时分了,夜色依旧沉重。

郭信送他们到起先四人相见的箭楼门前。

陆离看向手里的莹白石头,又抬头看向苍茫的夜色,看向莽莽群山,看向那遥远的北方,心中苦涩。

大将军抱着他的小儿子站在这里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是不是也如他这般迷茫苦涩?内心里是不是也十分地痛苦挣扎?

会不会也自怜自哀,悲叹自己活在一个美丽的谎言世界里?

如果他真的没有死的话,自己要去告诉他真正的儿子陆黎么?告诉他,他的父亲或许还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里存活着?

郭信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他的沉思:“世子,您一定要保重,一定要等到大将军回来!”

陆离忍不住伸手上前拥抱他:“郭将军,您放心,我会的。请您也一定要活下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他。”

郭信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几乎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属下遵命。如果世子您一定要去找大将军的话,您可以去找四大神族。他们一向神秘,隐居在无人之处僻静之境,世上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行踪,存不存在于这个世上都两说。也许您有这个运气遇到他们,或许大将军就在那里,或许您可以找到大将军。”

“嗯,我知晓了。”陆离郑重应承下来。

“保重。”

“保重。”

陆离抹了抹眼睛,松开手,并方舒志、王飞二人一道离开。

准备跳下城墙的那一刻,陆离又回头。

只见郭信独自一人站在猎猎寒风中,孤灯残影里。身姿如竹,面庞坚毅。身后的红色披风被寒风摇摆起来,向四周扯开,似是要把他扯向另一个方向。他却怡然不动,稳如劲松,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遥远的北方。一如来时样。

陆离收回目光,一跃,跳下了高墙。

再不回头。

回程路上,三人依旧受到了重重围攻。陆离几次忍不住出手要跟他们大干一场,被尚存理智的王飞死死拉住,才没有酿出大祸。

到达雲州边缘的时候,陆离发现荒野丛林里影影绰绰,像是大军已经到了两州边境。他想着下去探看一番,却是一步也进不得。

只得无奈作罢。

一路艰险万分,终于在天亮前把方舒志送回居住的衙署。

临分别前,方舒志告诉陆离:“小陆哥,北望关的北边不只是草原部族的管辖地,再往北一点,是已经冰冻千年的北地荒原。在文明时代之前,那里曾经是穹苍帝神的领地。”

“你是说……大将军看的不是草原,是荒原,或者是在暗示穹苍帝神会给我们提示?”陆离将自己心中的猜测讲出来。

“也许呢。”方舒志说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大清洗计划的最终目的,可以从这一方面出发。”

王飞却道:“可是穹苍帝神不是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气消身陨了么?”

“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先回据点。”陆离觉得现时现景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好时机。

王飞也不再说些什么。

二人跳上云锦,回据点。

到据点的时候,已经有炼气者起来执行任务。陆离假装是刚刚才执行任务回来,才没有被怀疑。

才与王飞分开,就听到昨夜连夜走任务的炼气者们在细声讨论。

陆离凑了过去,原来两州边界的大片人影是方舆国大军,他们已经被逼到了两州边界,估计不久就要进入顺天府内了。

陆离还想再听一会儿,就看到小队长已经在集合他们小队。连忙跑了过去。

这次的任务是往各地传送消息,让援军尽快来都相救。

陆离在心里好笑,只觉得荒唐。什么来都相救,来都送命罢了。

可能是陆离的脸色太差了点,小队长关怀道:“陆离,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陆离想了想,回道:“只是做了个噩梦,没睡好,不碍事的。”

“行,那赵德胜、李风你俩看着点陆离,今天任务不能出差错,明白了么?”说着把一沓信封交给了赵德胜。

叫做赵德胜的炼气者嘻嘻笑着接过,与叫李风的炼气者齐齐应了一声:“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陆离没记错的话,这两人都是五阶以上的修为。

话不多说,在场的一百人立即散去各自执行任务。

赵德胜嫌弃云锦太慢,直接就御出自己的气之象白鹤,直冲云霄。

猎猎冷风中,陆离觉得还是提醒他一下为好:“赵大哥,队里不是有规定么,不可以随便飞御自己的灵禽气之象。”

赵德胜不以为然:“没事,不让他们发现就没事。那云锦慢死了,还不知道要飞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完成任务呢!等那援军来了,顺天府都破了,那还报个屁的信?你说是不?”

陆离应了他一声,神情恹恹地打了个呵欠,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那我去歇一下,到地了你叫我一声。”

“嘿,你这小子倒是会偷懒。看这脸白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去翅膀那边去吧,那里的毛比较暖和。”

陆离说了一声谢,走过去就躺下了。

彻夜不眠,让他体内的气有些散乱。陆离不得已盘坐起来,运气梳理。

却惊人地发现,自己的气海十分地充盈,虽然很是杂乱无章。

会不会是那颗石头的缘故?

想了想,又觉得不是,这些石头都是非常普通的材质,对于修炼不会发生什么效用。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能尝试着运气看看能不能梳理一下。

这一梳理就过了个把时辰。

陆离再睁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周身疲惫全部驱光。

虽然没有进阶,但是陆离颇为自信,就算碰上御出气之象的四阶气师,他也可一战!

站起来,一阵冷风灌来,陆离打了个刁钻的喷嚏。

俯身往下望,皆是茫茫雾气,杳杳阴山。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

一边的李风正在御灵禽,陆离走过去问道:“赵大哥呢?”

“啊,他去送信去了,见你在打坐,就自己御云锦下去送信了。”李风摸了摸白鹤的头,那白鹤把头一偏,鹤身一动,陆离跟李风差点就要摔倒。

李风笑骂:“这小畜生还挺有灵性的,改天让我的红头狻猊教训你一番!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陆离失笑:“李大哥,它就是一不开智的灵物,何必跟它置气。”

“也是。”

“我们现在到哪儿了?”陆离问。

“到言州了,这十三个州就还剩它和其它几个不起眼的小州了。”李风说这话倒是没什么感慨愤怒的情绪在里边,好像是在讨论今天中吃什么一样。

“言州啊……那隔壁方州有我们这边的人去送信么?”

“嘿,那铁定有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咆哮翻腾江河水

陆离心里一阵五味杂陈,大致算了一下自己后来又回家在家里布下的阵法的支撑时间。

大概还可以支撑个把月,想到这,陆离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沉默半响,陆离忍不住再问:“李大哥,我说、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方舆国真的破了,那么我们这些炼气者该如何面对新的国君?”

听到这个问题,李风有些不解地挠挠头:“这个还真是没想过哎,他一个统治普通老百姓的君王除了他手下的炼气者听他命令,任他赏罚升擢外,其余炼气者他也管不着,也没有那个能力管。我们叫他一声陛下,不过是依着没成炼气者之前的习惯,还有算给与一国之君的尊敬罢了。真正能管我们的是三军和在其内的监察团,所以大概还是这样罢。”

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炼气者嘛,跟普通人打,就太失格,还会遭到监察团的追杀。索性就不管,安心修炼就好了,追寻更高的境界才是正道。还有,我们这些炼气学院表面上属于皇家管,其实皇家压根就没那个魄力管。不过是找个平衡罢了。”

陆离继续问:“那如果皇家出动全部的军队来对付炼气者,你说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吗?”

李风听到这一问,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这怎么可能,即使他人比我们多好几千倍好几万倍,也不可能能跟我们炼气者对抗的!一个气之象就可以让他们团灭了!陆离,好好修炼吧,修为到了你就不会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陆离没有应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白鹤兴奋地一叫,赵德胜就跳了上来。陆离看着他身形有些狼狈。

他可能是听到方才李风的笑声了,气不打一处来:“笑个屁!传信的信封都给人给抢了,还笑!”

李风无辜地收了笑。陆离赶紧问他:“怎么会被抢了?”

“他奶奶的!这坤灵国太贼了,他们虽然没有攻打言州,但还是早早布好了炼气者在这儿,等着我们自己送上门来!真是恼火,我一落地,捆灵袋就被他们给抢走了。什么都不抢,就是那沓信封给我抢走了,还得意地朝我扬!真是嚣张!”

陆离听后苦笑不得:“这坤灵国的随军师也太有耐性了,就在这儿死守了。”

李风直接就笑开了:“老赵,被一堆人围着的滋味如何?你应该对他们喊:‘有种单挑啊!一堆围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赵德胜懒得理他。

陆离又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整?自己去言州长官那里跟他们讲?可没有那些信封,也证明不了我们说的是真的呀,他们是不会信的。还是等顺天府那边的通讯兵自己送信到?”

赵德胜暴躁地捋着头发,最后认命般:“算了,等他们自己送信到,黄花菜都凉了,顺天府早就破了。还是回雲州找小队长再要一沓信封来吧。”

为今之计只能是这样了。

三人乘着白鹤,原路返回。

回到雲州的时候已经将近戌时中,天上太阳灰蒙蒙的,云层压得极低,给人以压迫感,直喘不过气来。

两条惊天的消息传来:一条是疆州已经被草原部族攻破了。另一条是方舆国人数最多的一支队伍已经到了北山山脉,因为后面有坤灵国大军紧追不舍,故没有在玉棠关停留,继续往东北方向而去。下一道关隘是北望关。

陆离心中早已猜到会是这样,也只是到这一刻,才敢面对这个结果,面对郭信所说的大清洗计划。

他觉得很是困厄茫然,不知道现在做的这个事情有什么意义。

始终什么都改变不了啊……那些老百姓还是死了,那些村子还是一个一个地被灭了……可他们这些炼气者何尝不是帮凶?让那些无辜惨死的老百姓心怀怨恨和愤恨死去,却不知道,送他们上路的正是他们奉之为希望,奉之为信仰,为之心甘情愿牺牲的伟大的陛下!而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了,他们永久地闭上了眼睛,他们成为了死气沉沉的尸体,成为满足野心家私欲的工具、踏脚石!

他们的命轻如草芥,贱如虫豸!

他们炼气者就是帮凶,一群以为只是来顺手拯救黎明百姓于危难之中的大帮凶!都是一群自以为的家伙!一群自以为天命所归的自命不凡者!炼气者是最大的帮凶!

方大士的脸出现在他眼前,那些百姓的惨状出现在他眼前,那些士兵的残骸出现在他眼前,嘴里都在喊着些什么话,都在向他伸着全是血污的手,都在向他求一个公道。

他的脑子里都是颤抖的、哭泣的、悲愤的、不甘的话语……

陆离突然痛苦地蹲下,死命抱住自己的头,开始低吼出声:“啊——”

所幸四周并没有什么人,没有人发现他的异状,听到他的恐叫。

陆离的眼泪鼻涕流作一堆,淌满了他的脸。

剧烈痛苦中,突然听到有人远远地喊他:“陆离,你在那边吧?快点过来,要继续前往言州那边了!”

原来是赵德胜在喊他。

陆离的脑子立即清空。他三下五除二擦干净了脸,又运了运气,恢复自己的脸色。

大声地应了一声,立刻从大石后面走了出去。

见到赵德胜二人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再次登上白鹤,陆离望向模糊的北山山脉,想要找到那一个固执北望的将军。可惜他却是一路往下,越看越模糊。

陆离上白鹤前,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去北望关,把郭信接走。但一想到分别时郭信坚毅决绝的脸庞,又觉得没有必要。

陆离明白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郭信当初知道这件事情时的心情,他尚且是个炼气者,可以逃脱这惨事。可郭信除了是一个普通人之外,他还是一个将军,他得要向他的兄弟们,向他的战友们有一个交代。

郭信早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卫心中最后的一片净土,为自己的峥嵘岁月找一个公道。

陆离帮不了他。

也没有那个能力和那个资格——他自己尚且困顿迷乱,活在他人威胁之下,连自己的兄弟都未能讨回一个公道。更遑论去救一个已经怀着必死决心的人。

这时,一阵湿冷的冷风袭来,陆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探头往下看,翻腾咆哮的护佑河跃然入目。

御白鹤的赵德胜惊道:“这护佑河怎么了?声势这么大!难道今年会发大汛?”

一边的李风同样震惊:“这实在是太骇人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它这么狂躁不安,今年是不是真的要变天了?”

陆离心里升起不安,突然想起几天前离去的石安歌。

能惊动到石安歌的,绝不会是什么小事。难道真的要变天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七阶气神出世来

陆离心中惴惴不安,想着想着,白鹤已经飞过了翻腾的护佑河。

到达言州上空时,赵德胜对二人说道:“方才经过护佑河时,我感受到了一些很陌生,在这片土地上从来没有感知到的气息。我想去卓玛江那边看一下。”

一边的李风脸色也有些不好,不安道:“我也感知到了,但是若有若无,好像是在被人压制住。”

陆离忍不住问:“压制?谁压制?”

赵德胜回他:“不清楚,我感知不到压制的人的阶级,但我猜想一定有六阶以上!但是那些陌生的气息好像更加厉害,压制的人有些吃力,所以才会被我和李风察觉出来。”

陆离倒抽一口冷气,胸腔里像是兀然塞进了冰块,冰得灼肉。

“那我跟赵大哥一起去看看。”

李风道:“也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跟着老赵去也好,送信就交给我了。”

说干就干,三人立即分开行动。

赵德胜御着白鹤载着陆离前往言州位于南边的卓码江下游,李风御着云锦独自一人去执行任务。

一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陆离与赵德胜到了卓玛江上空,江水翻腾的巨响充斥在二人耳边,震得耳膜都在发痛。

二人皆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下方的卓玛江像一匹脱缰的狂马,又像一条发狂的巨蛟,咆哮着、翻滚着、簇涌着、撕扯着!巨浪一层接着一层,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冲撞着。周围的护堤林全部都被拦腰截断,有一些直接就被连根拔起!

“我的亲娘哎,这卓玛江比护佑河还要来得激烈,这到底是怎么了?”赵德胜御出隔音罩。

陆离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自觉地摇头:“不清楚……”

见到赵德胜身上涌起护体气流,方悟到他指的是陌生气息比护佑河来得激烈,继而问道:“这里的陌生气息比护佑河的浓烈?”

赵德胜脸色有点不好:“如果说护佑河的陌生气息犹如一根柳枝,那么卓玛江的就是一棵柳树了。这是要出大事啊?”

“这里也有人在压制?赵大哥你可以估算出压制的人在何处么?”陆离勉强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离我们这里很远,但应该是在东边海那边。”赵德胜伸出手指遥遥往卓玛江尽头一指,“不然就不是江水翻滚了,怕是连整块地皮都要掀起来!”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陆离惊声失色:“有这么厉害?难道前边有气神?”

在巨大的惊愕中,赵德胜点了点头:“估计有,这股陌生气息的真的太霸道了,隔着这么远也能被我一个五阶气师觉察出来,能压制住它的可能只有气神了。”

“这真的太匪夷所思了!什么陌生力量连气神都压制不住?”

赵德胜没有出声,御法继续探着下面滔天发怒的江水。

陆离强自镇定地看着他动作。见到赵德胜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自己也御出土感之法来查探。

奈何他修为实在是低,连高阶炼气者的气息都没有感知出来,更遑论什么陌生的霸道气息了。

赵德胜收气,说道:“我们得降落下去看一下,不然无法进一步确定?”

陆离点头。

白鹤开始斜飞降落。在离巨浪扑到几丈远的空地上站定。

赵德胜收了白鹤,御出防御罩往江岸走去。陆离也御出防御罩,跟了上去。

看到的树木都已经不成样,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漂浮着、晃荡着。

艰难地走到江岸,赵德胜正想御法去查探,突然人就被掀翻几丈,直接翻滚在地!

陆离赶紧跑过去扶他,对方已经是面如金纸。

“赵大哥,你怎么样?”陆离急切问道。

“咳、咳、”赵德胜剧烈地咳了几咳,扶着胸口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扯着陆离跑!

陆离只道事态紧急,赶紧也使力跟着他一路狂奔!

远处气象白鹤凭空而现,二人一一跳将上去。

到白鹤背上一个劲喘气喘个不停。

赵德胜却一刻也不停歇,御着白鹤急速远离卓玛江!

差不多到了言州最北面,赵德胜才罢休,停下白鹤,跌坐在白鹤背上。脸上神色有点木然。

他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人查探……”

陆离才得以问他:“赵大哥,到底怎么了?方才为什么你会被掀飞好几丈?水里有怪物?”

赵德胜抬头看他,眼里还有些发怵:“气神,七阶气神在江岸布了一个阵法,不让我们查探卓玛江……”

“难道江里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怪物?”陆离想起了落英峡谷几丈深的森然尸骸,还有突然撤走的监察团,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脚底直发软。

“不清楚……”赵德胜依旧自顾自地呢喃,陆离知道也问不出什么,自己去御动白鹤,到与李风约定的地点汇合。

一路上二人各怀心事。天上的云层也越来越低,带着湿意的冷风呼啸得差点要穿透防御罩,沉闷的雷声开始响起。已经是要下暴雨的征兆。

陆离加快了速度,争取在下暴雨前达到汇合地点,降落到地面上去。

远远地就已经看到李风的云锦在一片灰蒙蒙中寂然而浮。

陆离朝他远远地打个手势,示意他降落到地面上去。

收起云锦、白鹤后,李风骂了了一句娘,又发现赵德胜的神色不对劲,连忙问道:“老赵,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吃到屎的表情。”

陆离忙道:“赵大哥他没事,先让他歇一歇!李大哥你怎么样,信送到了没有?”

李风挠挠头:“这回倒是容易,那帮坤灵国的炼气者不知怎的好像都不见了。轻轻松松地,我差不多把信封送完了。”

陆离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能说他们是去吃午饭了,说不出个中原因。

李风又问:“这老赵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刚才是经历了什么,怎么一言不发的?遇到坤灵国的炼气者了?”

“我们方才到了卓玛江岸,想着探一下水下,赵大哥才御出法术,没想到直接就被掀飞几丈,之后就这样了。”陆离解释道。

李风继续挠头:“探江水,被掀飞……是什么力量可以把一个五阶后期的气师掀飞?”

“赵大哥说是七阶气神设的阵。”

李风直接目瞪口呆:“还真的有气神!竟然还在江岸边设了阵法!不得了啊,最近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不然不会惊动到已经不干预世事的七阶气神呐!”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从不解转为担忧了。

陆离也皱起眉头,心中疑虑和惊恐越来越深。

第二百三十章 衙署再遇穆灵均

久久不出声的赵德胜站了起来,看着李风:“你还记得前几年我们到东海三军总部参加三军选拨时,见到的那堵透明的高墙么?”

李风想了想,回道:“记得啊,那等壮观的高墙怎会不记得!后来我们不都是落选了么?”

“我是说,这次的异象,可能跟那堵透明高墙有关。”赵德胜的神色有些森然。

“不应该啊,那堵墙不过是用来测试炼气者,被幻化出来的,都不是真的,这八竿子打不着!”李风说得斩钉截铁,十分地肯定。

“我倒觉得不一定,那样一堵巍峨的高墙可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被幻化出来的。”赵德胜眯起了眼睛。

陆离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

又李风摇摇头:“不可能,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在里面遇到的怪物也是真的,这太可怕了!”

赵德胜没有再回答李风。

陆离问道:“两位大哥所说的高墙是在东海那边?你们曾经参加过三军选拨?”

李风回他:“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跟老赵都已经到了四阶后期,修为很难再进。又不好意思老是呆在学院,占用学院的资源。那时候恰巧是三军十年一度选拔炼气者,增添队员。我俩就去了。选拔关卡里就有一堵高墙。好家伙,那高墙就立在茫茫大海中,无穷无尽,一路延伸去,不知几千里长。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在我们眼里就是堵淡蓝色的气墙,里面蕴含着浓郁的神灵之气,看着没有什么威力,却是怎么攻打都撼动不了它分毫!娘的,就像打水一样,你进它退,你守它不动。”

李风说着说着还比划起了手势。

“也就是这一道关卡把我们给难住了,没有通过测试。可就在那堵墙准备消失的时候,我看到了周身长着长刺的怪物!那海也瞬间变了颜色,粉红色中杂着深蓝色,一眼望过去好像是魂灵都被摄走了一样,奇怪的很!而那怪物一下子出现一下子又不见了。最恐怖的是我内里的气海霎时间就全部都乱了!我的神识好像就要脱离我而去!那时候,我竟然涌出了要杀光所有人的念头!”赵德胜回忆着这次经历依旧觉得胆战心惊,“就像你心里面所有的邪恶欲念都要跑出来一样,这真的是超出了人力可以控制的范围,实在是此生不想再来一次!”

李风在旁边心有余悸赞同道:“我当时也是这样的。幸亏后面三军里负责选拔的炼气者声明那也是假的。不然,这阴影真的挥之不去!”

赵德胜却依旧认为那不是假的,只是不小心被他们看到了,是三军的人的一个说辞罢了。

陆离想象不出来到底有多可怕,开口问道:“真的有这么可怕?你们那时可是四阶后期的炼气者啊!”

“嘿!我说陆离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知道作为一个炼气者最怕的是什么?”李风冷笑问他。

陆离想了想,回他:“《鸿蒙气道》有云:气者,最惧气乱。因气稳乃是运行之根本,一乱即不可控。大概就是最怕气乱。”

“那不就对了,能让你看一眼就气乱的怪物能不可怕么!”李风道。

陆离心里再次涌起轩然大波,除了绝地黄沙蛇,这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可怕的怪物是他们不知道的?他们到底被隐瞒了多少东西?是不是连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陆离不知道,只能叹气。

三个人歇了一下,去了心中惊悸后。天上依旧没有下雨的征兆,三人商议着还是先回据点向队长报告看到的异象为好。

再次回到据点的时候,三人将此事告知了小队长。小队长也觉得此事关乎到炼气者,非同小可,立即前去汇报大队长,再告知上头。

陆离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见没有新的任务下达,跟其他队友讲一声,立即又去衙署找方舒志。

没想到又遇到了一个熟人——穆灵均。

一番了解下来才知道,当初穆灵均被分到了方舆国这边的护军师队伍里。一路辗转,后来在草原部族攻击回州时,家里人叫他回去。立即寻了个理由回了方州,十三州之家成立后,也加入了,以穆家的名义捐献了大量的物资,援救被战争波及的难民。不止是他,方州其余的三大家族也同样捐献了不少物资。钱天冬、孙楠等世家子弟也同样寻了个原由出了护军师,加入了十三州之家。

陆离在护军师里遇到的都是别院的师兄,心里多多少少缺了点安全感。甫一见到已经有半年不见的室友,直接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心里找到了一丝安定。

穆灵均拍拍他的背,依旧那把温和的声音:“这一路不好走罢。”

陆离放开他,嘴硬道:“当然不好走,我们连路都没走,都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说着,又锤了一锤他的肩膀:“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一个个的全部都退出了护军师,都不告诉我一声!一点同学友爱都没有!”

穆灵均失笑道:“没想到半年不见,陆离你越发赖皮了。这也能赖我,真是冤枉。我家里叫我这么做的,我也没有办法啊!”

陆离也笑了出来:“我也没想到半年不见。你还是你,还是开不得玩笑。”

一边的方舒志终于可以插嘴:“我说两位还是先去屋里坐罢,这天马上就要入夜了,等会儿可能还要下雨!”

才讲完,四周就很应景地骤然亮了起来,随后响了个大雷。

三人立即走进了一个单独辟出来放药草的屋子——其实就是个柴房,临时被用来放救治伤民的药材用具。

三人在小杌凳上面坐定,方舒志倒了几杯浓茶给他们。

陆离方感叹道:“原来已经是要入夜了,这一天这么快就过去了。对了,灵均,你怎么过来找舒志了?”

穆灵均脸上少了以往的平和:“方舆国大军已经到了北望关前,估计不久就要进入顺天府,后面紧跟的坤灵国大军也会紧随其后。大量的顺天府百姓逃出来。赵师兄和皇家学院那边叫我们来没有陷落的雲州这边,联系一下十三州之家的成员,看看能不能安排顺天府的百姓过来。”

“啪”的一声,陆离手里的茶杯碎了,里面的滚滚热茶流了出来,滴到地上,他却像是没有感知到一般,岿然不动,脸色一下子阴沉得可怕。

方舒志连忙去拿湿毛巾给他。

穆灵均理解他的心情,轻叹道:“不管上面在谋划些什么,只是百姓都是无辜的。做到力所能及就好,不必太过……”

陆离“腾”地站起来就往外走:“我要去北望关!”

第二百三十一章 声声曲调送君归

方舒志在门口挡住了他:“小陆哥,不可能的,现在没有了监察团,敌军的炼气者会封锁得更加厉害。就算有十个大飞哥也越不过去!说不定你会死在那儿!况且有些人你是救不了的!”

陆离眼里的怒气消失,变得迷茫起来。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方舒志后面那句话指的是什么——郭信其实就是一心求死的,就算到了那里,除非北望关能守住,否则郭信绝不会退缩。

但他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郭信去死,看到那么多人平白无故地死啊!他不能啊!

穆灵均走过来劝道:“陆离,人力有限……有很多事情我们真的改变不了。”

“你的家族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关于那些在位者的什么阴谋阳谋?”陆离背对着穆灵均问道。

穆灵均如实回答:“只是大概猜出来一点,真正的我们猜不出也不敢随意妄测,毕竟那是皇家。”

陆离叹了口气,回身继续在杌凳上坐下。

穆灵均开始跟方舒志商议怎样安置顺天府流民。

陆离的脑子很乱,压根就没有听进去多少。

听着听着觉得心烦,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天上依旧在电闪雷鸣,雨依旧压着没下。

他也不亮玉牌,一个人盲目地在衙署里走着,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湖心亭。

靠在柱子上,听着呼呼的风吹起幽黑的湖水。

陆离拿出六孔陶埙吹了起来。

依旧是那首曲子,曾经在幻境里听过的曲子,昨天在北望关城楼上吹过的曲子。

耳边响起了火炮的声音,擂鼓吹号的声音。眼前见到了城墙上染了斑斑鲜血,士兵们无畏地往前冲,撕杀着,怒吼着。一张张沾了血的旗帜倒下又升起,倒下又升起。

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舒志找到陆离的时候,见到他斜支起一条腿靠坐在柱子上,双手拿着陶埙吹着,脸上表情悲戚。

他也不出声,关了玉牌的光,靠站在柱子旁边,听陆离吹曲子。

一曲已至高潮。

号角声更加响亮,城楼下是密密匝匝的士兵,城楼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电闪雷鸣间,照亮了一张张全是血污的脸。

火炮密不透风地轰炸着这已经守护了方舆国几百年的长墙。

黑腰布士兵们依旧在坚守着,火炮没有了,弹丸也射完了。那就射箭,那就掷石,甚至是战友的尸体!

一定要等到援军来!身后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一定要守住啊!

可是没有援军!援军注定不会来!

这是一场早已定好结局的战争,他们是输的一方。输的代价就是他们的生命。

瓮城早已经破了,退至正楼城墙上披着暗红披风的将军,面容坚毅,额上青筋鼓起,一双眼睛早已杀红!

身上的甲胄早已经被火铳射来的弹丸击烂,数不清的血窟窿正在汩汩冒出鲜红的热血。但将军依旧单手挥舞着手中满是缺口的大刀,不知疲倦般砍着爬上来的敌人。

——你们先去,我就来!

——你们别怕,我会来!

——你们等我,我定来!

“轰”地一声,一枚炮弹朝将军飞来,在将军身上炸开,血肉纷飞。

又“轰”地一声,城门破了。

黑腰布士兵们撕心裂肺呐喊着。头顶一枚枚炮弹再次密集地向他们砸来,这一次,他们再无处可躲……

曲子到此戛然而止。

陆离脸上早已经布满了凉透的泪水。

方舒志哽咽出声:“小陆哥……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命运与我们开玩笑,那我们抗争到底又如何!”陆离嗓音清亮,吐字清晰,铿锵有力。

响亮的雷声在两人周围炸开,照亮了两张布满泪水的脸。

“抗争到底……”方舒志喃喃道,“可要怎么抗争?我们的力量这么弱小?”

他却又自嘲般笑了出来:“七岁之前,我是村里被其他孩子欺凌的对象,那时就觉得成为村里的孩子王就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七岁之后,我的学习普普通通,觉得成为白鹿学院的顶尖学生就已经是很厉害了,足以过好一生了。到了十二岁的时候,我又羡慕那些炼气者,觉得成为一名炼气者就是人生的巅峰了,即使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炼气者,那也比很多人厉害了,足够人家羡慕到眼红了。十二岁后,我成为了炼气者,修炼天赋平平,觉得成为木系修为最高的佼佼者就可以笑看人生,前路就是一片光明。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只井底之蛙。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这么浅薄?我的眼睛永远在围绕着自己转。终于有一天,才发现原来这世界这么大,这么复杂,仅凭自己一个小小的炼气者压根就卷不起什么水花。不管自己怎么挣扎,都不会有丝毫改变,设定好的命运依旧会如期而至。”

方舒志说这段话说得很慢,说得很惆怅。

陆离才发觉这是他从未了解过的方舒志。

两厢沉默过后,陆离开口:“不管怎么走,路总是要自己走出来的才走得安心。命运也如此,你不去争一争,自然是随波逐流,任其宰割。”

“是这样么?”方舒志惨笑了一下。

陆离没有再回答他,只是看向依旧幽黑的湖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灵均已经离开了?”

“估计快到子时了。”方舒志回他,“灵均哥突然收到家里急信,说是卓玛江有异象,叫他赶紧回去。”

陆离一听到“卓玛江”三字,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起来:“忘了正事了,我这次来就是来找你说这件事的!”

方舒志赶紧问他是什么事情。

陆离就将在护佑河和卓玛江见到的奇怪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方舒志听后,眉头深锁。

“小陆哥,你还记得郭信将军说过的四大神族么?”

陆离眼神暗了一下:“记得。”

“我曾经翻过一本牛皮卷,里面有提到一些关于九大帝神的事迹。父祖死后,九大帝神的后人及其其他部族开始争夺领地资源,部族间征战不断。从此神灵时代结束,混乱时代就此开始。其中有四大帝神及其后人不知道怎的,一一消失不见。但后来每到卓玛江有大灾大难发生时都会有其后人的影子出现,虽然记载很模糊,只说是帝神显灵,重临人间拯救世人,但我觉得可能这四大帝神的后人就是郭信将军口中的四大神族。”方舒志说道。

“那里面可有说到卓玛江到底发生了什么大灾大难?又为何发生大灾大难?”陆离问出自己的疑问。

方舒志摇摇头:“没有,那牛皮卷后面好像被人用术法抹去了很多东西,里面的记载都是零零散散地,很少有连贯的、完整的记载。”

“这就奇怪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陆离送暖杜若叹

“那可有记载这四大帝神的后人是哪几个帝神的后人?”陆离换了个问题问。

方舒志回忆了一下:“这个倒是有,分别是青阳、九夏、白藏、元冬四大帝神的后人。”

“都是九大帝神里面的……”

这时,衙署里突然亮起油灯,已经安静下来的衙署开始吵嚷起来,不时还有恐叫声传来。

陆离与方舒志一惊,各自眼里都有着未明的恐惧。

二人立即走出了湖心亭。

此时,东边天空像是浮着一个巨大的墨蓝漩涡,闪电不停在闪着,雷声紧随其后,幽幽浮云在里面搅着。四周开始狂风大作。衙署的树木不堪重负,被吹断了好几棵。就连屋顶的瓦片也开始震动起来。

二人御出防御罩。

方舒志暗叫一声不好,立即跑向衙署门前安置的木棚。

闪电狂风里,不断的恐慌中,有大量的流民堵在衙署大门前。

衙署的守卫拿着火铳在门口挡住他们:“没有州长的命令,你们不能进去!”

陆离站定后,看到一身单薄青袍的杜若站在流民前面,挡在火铳口前,在跟守卫们理论:“现在这么大的寒风,加之这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让流民们进去,难道让他们在衙署门前吹风冻死嘛!快让你们州长来!”

守卫依旧没有让开:“方医师,我们衙署压根就容不下这么多流民!州长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

陆离对方舒志喊道:“衙署附近有炼气者么?”

方舒志回他:“有三十来个!”

“叫他们去外面稳住木棚,流民们就不用进衙署了!”

“行!我马上去叫!”

方舒志立马向里跑。

陆离跳出了衙署,跑到数不尽的东倒西歪的木棚堆里,御气稳住它们,不让狂风把它们卷走。周围不停地有流民逃窜。

陆离朝他们大喊:“各位乡亲们,我是炼气者,可以帮你们稳住木棚,不用怕!就躲在里面就好了,衙署放不下这么多人!”

没有一个流民理会陆离的喊话,有些甚至见到陆离身上发出的黄光,跑得更快了。

陆离喊得唇焦口燥,没有起丝毫作用。

这木棚实在是太多了,陆离一个人能力有限,依旧有许多木棚被吹飞,好几个直接往陆离身上砸。

这时方舒志来到了陆离身边,稳住了另外一边的木棚。

陆离喊道:“怎么样?”

方舒志同样大喊:“他们已经在稳定木棚了!”

“那你赶紧去组织流民们回来啊!我喊不听他们!”

“行,那我去找杜若姐!”

方舒志又跑向衙署门前。

陆离身边亮起各色光芒,是其他炼气者来了,木棚开始稳定下来。他见到了十来个穿着院服的炼气者正在御气,甚至还有几只气之象被放了出来。

十来个人心有灵犀般,共同御出了一个保护罩,把衙署门周围的木棚全部都罩了进去。

几个人开始进去整理已经翻了的木棚。

陆离站在衙署门不远处,御法维持着保护罩。

杜若来到他身边,后面跟着流民。喊道:“阿离!百姓们我带来了!木棚呢?”

陆离才想起普通人看不见保护罩里面的东西,赶紧打开一个缺口,让杜若把流民安置进去。

杜若立即对身后的流民喊道:“各位乡亲!炼气者们已经为我们支起一个阵法,保护着我们的木棚,依旧在原来的地方!阵法的入口就在我身后。相信我,不会有事的!进去吧!”

流民们的脸上还有一丝犹豫,没有挪动脚步。显然心中的恐惧和突然其来的奇怪阵法让他们无法做出选择。

陆离喊道:“大家难道不相信我们炼气者么?这一路上,炼气者们有做出什么害你们的事情么?再说,你们眼前的方医师有做过什么对你们有害的事情么?难道你们连她也不相信?”

杜若没有再出声,眼神坚定地看着眼前的流民。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方医师,我信你!我进去!”

一个流民进去了,后面的流民见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跟着进去了。

眼前的队伍开始移动,陆离松了口气。

杜若看向陆离:“阿离,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另外几个地方看看!”

说完转身就跑,陆离在后面喊了一句:“那你注意安全!”

“哎!”

一直到五更时分,流民们才全部进了保护罩里。可闪电雷鸣还有杂着沙尘的狂风并没有停止,除了东边天空诡异的墨蓝天色外,其余皆是黑魆魆一片,没有一点要天亮的征兆。

连续几个时辰御气,陆离开始有些吃力。幸亏有几个炼气者让他们的气之象来维持阵法,陆离才得以歇一口气。

正想着去找杜若,就看到她走来。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脸色有些青白,嘴唇都冻得发紫了。看到陆离,勉强朝他笑了一下。

陆离一言不发地解下自己的外袍往她身上裹。

“哎,我不用,你还小,很容易着凉的!”杜若说着,就要把外袍还给陆离。

陆离紧紧拢着两边衣襟,不让杜若解下来:“我已经十六岁了,不小了。别忘了我是炼气者。”

杜若失笑:“是啊,我怎么又忘了,阿离长大了,要保护杜若姐了。”

陆离突然一把把她抱住了。

杜若愣住:“这是怎么了?”

陆离闷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别动,我帮你御一下寒。”

杜若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自顾自笑了一下:“嗯好。”

淡淡的黄光笼罩着二人,就连寒风也没有这么刺骨了。

陆离把头架在杜若瘦削的肩膀上,轻声喊她:“杜若姐……”

“嗯?”杜若在另一头回答。

“我很想你。”

杜若失笑出声:“还是个小孩子啊,心里不舒服了?”

“嗯。”

杜若依旧轻轻拍着他的背:“总会过去的。”

陆离没有出声。

沉默半响,杜若开口:“行了,我都快热出火来了。快点放开,我还有事去忙。”

陆离放开杜若,给她合紧外袍:“不要再把它给流民穿了,医师都着凉了,怎么照顾其他人。”

杜若赏了他一个爆栗:“好的不说,专说坏的!”

陆离吃痛摸着额头:“你什么时候学会敲人额头了!痛死了!”

“你猜?”不等陆离回答,杜若就走进了保护罩里。

“注意安全!”陆离朝杜若的后背喊道。

杜若没有回头,只是朝他扬了扬手。

陆离便也去找方舒志了。

差不多找遍了几个流民安置点,都没有找到,反而是在衙署里临时支起来的简易厨棚里找到了方舒志。

陆离到的时候,他正在跟几个作仆人打扮的人说着话。

陆离听着好像是在商量去哪里弄材料做些汤圆。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冬至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思念酿酒何处洒

人走后,方舒志对陆离说道:“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就在这几天又有几个流民活活冻死了,物资还在路上,我们商量着煮些汤圆,营造些节日的氛围,鼓舞大家振作起来。”

陆离神色暗了暗,微顿后,方开口:“嗯,是要这样的。”

方舒志又问:“那小陆哥你接下来要去何处?”

“先回据点,叫几个队友过来帮忙维持保护罩。”

“行,那你去吧。”方舒志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出来。

陆离应声后,御出云锦往据点飞去。

方舒志看着陆离越飞越远,直至全部消失在了远方黑夜里,才收回目光。拍拍自己的脸,继续去忙活。

陆离在黑夜里飞行,极目处尽是黑压压的云层,不时闪着雷电。只能尽量往下飞。

他心里的不祥预兆越来越强烈。

今年勉勉强强下了几场秋雨后,一直到入冬,都没有再下过一滴雨。可昨天见到的护佑河和卓玛江却是已经决堤,卓玛江的水是由冰川水和雨水所汇,最近已近冬季,这滔滔江水是从哪儿来的?而且今年的冬天比往年的冬天都要来得冷得多了,雪也迟迟不见下。还有赵大哥到了卓玛江后惊恐的表情,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可以让一个五阶后期的炼气者如此恐惧?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不会真的会发生什么天灾罢?

想到这,陆离无端叹了口气,这他娘的已经死的够多人了,再来一场惨绝人寰的天灾,这些百姓可怎么活下去?

难不成连老天也要帮那些人,给他们所谓的狗屁大清洗计划助一把力?

“唉,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啊……”陆离忍不住骂娘。

骂着骂着就已经到了据点,连忙降下去。

陆离估计现在已经快到隅中了,要是平时,天空早就已经是金灿灿一遍,哪儿像现在,灰蒙蒙的,天地都是暗淡的颜色。

下得地来,却没有见到一个人。

陆离更加心慌,以往即使是这个时候,还是会有几个人在据点守着,今天却是一个人都难以见到。

难道是顺天府皇宫已经被围了?所有的炼气者都去救援去了?以他们一向置身事外的态度,这好像不太可能

陆离更加地不安了。

走了一圈据点,才见到一两个炼气者。

一番询问过后,才知道昨晚方舆国大军被坤灵国大军逼到了北望关前。北望关守将并没有打开城门,大军将领大概也知道这是坤灵国大军的一个计谋。逼迫大军到北望关城门前,让守将自动打开城门,他们再一举攻之,轻松把北望关攻下。所以即使两军相聚不过几里,面临着顷刻间就遭受炮火猛攻的覆灭之境,即使天上雷电大作。将领也没有让守将打开城门放大军进去。

可有谋而来的坤灵国将领岂是这么快偃旗息鼓,把即将到口的肥肉扔掉?

子时将至时,两国共有的节日——冬至即将到来。坤灵国大军驻扎营地里却冒出了滚滚白烟,在黑夜里异常显眼,还传出欢快的家乡小调。

随后,城门前的方舆国士兵们闻到了汤圆的甜糯香味。

那是记忆里阿娘滚着面擀的双手,是阿爹被灶炉火光映照出来的笑脸,是兄弟姐妹不停往厨房张望的眼睛……

士兵们压抑已久的思念被这香味勾了出来,有士兵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对面的家乡小调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响亮,方舆国的士兵开始躁动起来。

终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我要回家”,十几万大军开始动乱起来。

有一些往四处逃窜,有一些则去敲打北望关的城门,叫嚷着要开门。

潜伏已久的不安恐惧终于全部在这一刻爆发。

灰压压的黑腰布士兵堵住了高大城门。嘴里大喊着守将开门,放他们回家。

而后面的坤灵国将领瞄准时机,命令号角擂鼓,火炮火铳齐齐向这群已经失了理智乱了军心的大军袭来。

一切已成定局。

北望关守将郭信被炸死,北望关守军无一幸存,北望关城门被攻破。方舆国这十几万大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再造不成一丝威胁。坤灵国大军快准狠几乎毫无伤亡攻进了方舆国的心脏——顺天府。

而顺天府皇宫那边压根就来不及做出反应,北望关已破。

那炼气者给陆离讲完后,又告诉陆离,昨晚卓玛江突发大汛,淹了江边几个村庄,护军师的大部分炼气者都已经往那边赶去了,所以才这么少人在据点。

陆离心道,这卓玛江果然是要出事。

叹完气,他找了一个小山洞,走进去运气恢复一下体内的气,顺道恢复一下精神,好继续赶往卓玛江。

运气完毕,才走出山洞,就听到人声嘈杂。

原来是前往卓玛江的炼气者已经回来了。看着都有些狼狈。

陆离赶紧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被问的炼气者带着怒气回答陆离:“也不知道这卓玛江是遭了什么邪,我们炼气者一个个都被挡在了半里开外,一步也进不得,更别说遏止那发狂的江水了!”

旁边的炼气者也气愤道:“就是中了邪!不管三阶的也好,五阶的也罢,都进不得半步!只有几个哨长卫长才勉强进得几步!”

“总感觉到了那里,气海里就开始乱糟糟的,自己也开始莫名烦躁起来。真的很诡异啊。”

“原来你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就只是我一个人这样而已!”

炼气者们交流个不停,陆离越听越是疑惑重重。

这时候,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大个子。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大飞哥!”

王飞转过身来,见是陆离,也颇有些惊喜:“我说这叫我的声儿怎么这么动听,原来是鹿儿啊!我还以为你昨晚又跑到北望关去当炮灰了,正准备去寻你的尸体回来,也当全我们朋友一场呐。”

陆离知道王飞在调侃自己,也不跟他计较。只问自己的问题:“卓玛江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王飞的调侃没能得逞,又闻得陆离问的这个问题,收起了嘻哈的脸,回他:“不知道啊,这种诡异的现象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也是一头雾水。”

“所以所有的炼气者都回来了?”

“差不多。留在那里也没有用啊,难不成觉得吹江风舒服?”王飞说道。

陆离凑近一步:“是不是有什么阵法啊?比如七阶气神布下的。”

王飞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陆离说道。

“哟,温顺的鹿儿变成凶狠的大灰狼了,开始威胁我了,真是令人害怕!”王飞假模假样地捂着自己的心口。

陆离无力扶额:“你到底讲不讲?不讲我再去问别人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声声追问声声恐

王飞妥协道:“好吧,告诉你吧。的确有阵法,是不是气神我不是十分确定,但是修为肯定在六阶中期以上。”

“监察团前两天全部都撤走了,难道是监察团的人弄的?”

“不不不,”王飞晃了晃食指,“准确点来讲,是三军的人。”

陆离真的震惊了:“三军?这、难道是又有什么怪物出现?像绝地黄沙蛇那样的?”

王飞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陆离淡定点:“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那监察团撤退跟这个有关?”

“差不多吧。”王飞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肚子饿了,去找点吃的先。对了,今天是冬至啊,该吃汤圆了!这种天气来上一碗热腾腾的汤圆最配了!”

陆离不得不佩服王飞心大,这种时候依旧不慌不忙,还记挂着吃什么。

王飞走后,陆离又去找自己所在的小队。

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赵德胜和李风他们。

意料之中的愁眉苦脸。

陆离也不再问些什么,找到小队长,扯了个谎,说自己昨晚见到一只灵兽,一路追去,忘了时辰,加之天色一直不明朗,导致自己回到据点时,已经没有人了。

小队长也没有责怪他什么,只是叫他以后注意。

陆离又问她今天还要执行什么任务。

小队长倒是被他问到了,一时也说不上来。估计是顺天府那边的炼气者已经够多了,再派炼气者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陆离就向她讲了流民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小队长欣然同意,立即指派了十来个炼气者同他一起前往衙署稳住保护罩。

刚聚集好炼气者,正准备御起云锦的时候。恰巧王飞吃饱喝足,见到,也想着要跟过去。

王飞五阶修为可不是吹的,陆离巴不得他跟过去。

于是十几个人御出三块云锦往方舒志所在的衙署飞去。

到达时差不多已是正午。

流民们正在吃着新鲜出炉的汤圆。

雲州的州长已经离开,只剩下城长在此主持大局。正在保护罩里讲话,鼓励流离失所的百姓们振作起来。

陆离安排了另外几个炼气者去接替其他炼气者,维持保护罩的运行。

然后坐在一棵树上,看着那城长急得满头大汗地演讲。

突然有一个高瘦的大爷站起来来打断城长的演讲:“城长,您就老实告诉我们吧!是不是坤灵国那帮贼子已经进了皇都了?这天是不是要变了?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大爷话讲完,立即就引起了其他流民的追问。

“是啊!城长,您就给一个话吧!”

“城长!我们是不是已经没有希望了?我不想死啊!我的儿子和丈夫还在战场上面撕杀呢!他们也不能死啊!”

“城长……”

城长的激昂演讲被打断,脸上有些尴尬。大冷天里,脸上却不停地流汗。

他大喊着肃静,可在场的流民已经乱嚷了起来,直要他给个说法。有一些直接都站了起来,有一些则快要冲到城长的面前了。

场面一度混乱。

陆离发现这些流民乱归乱,手中碗里的汤圆一点也没撒。

突然坐着的树杈往下重重一压,陆离不用想,也知道是王飞来了。

果然耳边传来了一声冷笑:“这些百姓啊!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你看把那个城长急地,活活像是还活在夏天里。”

陆离叹道:“现在这种境地,他们也是心里不安,毕竟人都有归属感,生来就依赖的国家都要没了,怎可能还会有理智。”

“嘿,我看到时真的换了天地,最先顺从的也是他们。”王飞神情颇为冷酷。

前面的流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喊起了大将军陆子陵。

“大将军啊!您怎么去得这么早?坤灵贼子贼心不死,把我们欺压成这样,您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

“康乐侯都不在了,又何谈安乐!”

“大将军,您快显灵来救救我们吧!”

……

这是陆离不止一次听到百姓们呼喊大将军的名号,心里也终于明白郭信说的“忌惮”。大将军在方舆国百姓心目中已然成神,这样深入人心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惹来忌惮?

可是,郭信说的忌惮又不像是这么简单。似乎还有更深的含义在里面。

想到这,陆离侧头望向王飞,问道:“大飞哥,你知道四大神族么?”

王飞被这么突入其来一问,有些反应不过来,半响才回陆离:“有点印象。说来他们还跟卓玛江有关。”

陆离觉得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连忙追问:“怎么讲?”

“哎,你先别催,容我想想。”王飞道。

陆离只得等他慢慢回忆。

半响,王飞摸着自己的双下巴道:“我们学院里有一哥们特别喜欢钻研这些远古时代的历史。有一次出去野猎听他讲过四大神族,好像蛮厉害的。他们已经存在很久了,每一次出现都有大事发生。当然这大事不是说两国之间打仗之类的,是跟人灵的生存有关的。三军的头好像就是要经过他们审核才能上任的。有一个哪儿都不属于的组织,你知道吧?就是阁老会,里面的大头都是他们四大神族里的。你说吧,能控制三军的人肯定厉害啦!”

“那他们到底在哪儿?”陆离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紧张。

“不知道哎,没听说过。”王飞说道,“不过我估计要是卓玛江再严重下去,也许他们会出现。”

“你说大将军会不会就在四大神族里面?”陆离决定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王飞有些惊讶:“这怎么讲?你真的相信郭信讲的,陆子陵他没有死?”

陆离便把离开北望关前,郭信在他耳边讲的话说给他听。

王飞听后,却是摇了摇头:“不可能,连一国之君在四大神族眼中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炼气者。就算陆子陵再怎么厉害,他在世时也只是一个国家的大将,不怎么可能会引起这些已经超越人灵的存在的注意力。这不现实。”

“你忘了,大将军的妻子其实是神灵神代的海棠花神,这应该能引起四大神族的注意力了吧?”陆离继续抛出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王飞看了一眼陆离:“这个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姜妤大公主长得挺漂亮的。你倒是知道得蛮多的嘛!”

“你见过她?”不止怎的,一说到姜妤大公主,陆离就想起了在白杨江底下遇到的斑驳石像。

王飞对于陆离问的问题有些无语:“鹿儿,我可是地地道道的顺天府人。再说姜妤大公主失踪也就是十四年前的事情。那时你大飞哥也有十三四岁了吧。那肯定见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陆离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道:“那这四大神族也真是厉害了,厉害到连史书里有没有过多的记载。”

说完与王飞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

这时,方舒志找到树下,仰头往上喊道:“小陆哥,大飞哥,你们在这儿吗?”

王飞笑道:“小志,你不会是有夜盲症吧?”

树下的方舒志挠挠头:“啊?”

陆离跳了下去,问他有什么事。

“那边还留有点汤圆给你们,杜若姐叫你过去吃,不然等会儿就凉了。”方舒志说道。

陆离就招呼上王飞,三人一齐往临时搭建的厨棚走去。

方舒志边走边说道:“小陆哥,大飞哥,我刚刚听到来衙署报信的人讲,今天早上,草原部族已经从疆州撤走了。”

草原部族习惯游牧生活,肯定不会真的把这些州城攻下来作为自己的领地,所以肯定是作为筹码用来谈判。所以他们迟早会离开的,但是陆离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另一边的王飞接道:“这个我们早就已经知道了。鹿儿,你不知道?”

陆离摇了摇头表示真的不知道。

“会不会是真的要再发生什么大事了吧?”方舒志问道。

陆离继续摇头。

“不止如此,今早去卓玛江的时候,我听到了狼嚎。很特殊的狼嚎,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王飞故意卖关子。

陆离的心跳兀然加快:“森林部族的狼群?”

方舒志的神色也变了:“森林部族一向游离于坤灵国的统治,但一旦掺和进来,只会是帮助坤灵国。方舆国真的气数到头了。”

王飞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这可不一定。”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厨棚这边。

杜若不在这里。

陆离问方舒志杜若吃了汤圆没有。

方舒志说不知道。

陆离接过专门负责分派汤圆的人递过来的一碗汤圆,捧着去找杜若。

方舒志跟上,王飞早就已经在一边的桌子边吃开了。

找到杜若时,杜若正在跟一个小男孩讲话,边上坐着一名面容憔悴的妇人。

“为什么不吃汤圆?是不是不好吃?”杜若温柔地问小男孩。

小男孩捧紧了手里的已经凉了的汤圆,只是摇头。

“再不吃就不好吃了,吃了它你才有力气,才可以抵抗这寒风。乖,听姐姐的话,把它吃掉。”

小男孩依旧是摇头。一双大眼睛已经失了灵气,蒙了层水汽。

抱着他的妇人应该是他的阿娘,哽咽开口道:“这孩子、是想把汤圆留给他生死未卜的阿爹……他阿爹最喜欢这甜糯的汤圆了,每一年冬至,两父子都比着谁吃得更多,今年……唉!”

小男孩听到他阿娘提起他阿爹,嘴角瘪下去,伤心抽噎起来。

杜若摸了摸孩子的头,叹了口气。

陆离走过去,把自己手里的汤圆递到小男孩面前。轻声说道:“哥哥已经吃饱了,这碗给你吧!”

小男孩抬起泪眼,看向陆离,怯怯地不敢应声。

杜若也道:“既然是哥哥吃不下了,阿烨就帮哥哥吃下,浪费食物要被老天爷爷惩罚的哦。”

小男孩眨巴眨巴大眼睛,滑下几颗泪珠,把手里的汤圆递给他阿娘,慢慢地伸出已经长了冻疮的瘦巴巴的小手,接过陆离递过来的汤圆,抽了抽鼻涕,小声地对陆离说了一声:“谢谢哥哥。”

陆离摸了摸他的头,赞道:“阿烨真是乖。”

妇人也对陆离道了声谢。

陆离说了句不用谢,跟杜若和方舒志离开,走向别处。

方舒志抹了抹眼泪:“真是时事迫人,这孩子年纪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呐。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个这样的孩子失去父亲,失去家园,这场战事才会结束……”

方舒志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这场结束了,总还会有下一场。这永无止境的杀戮贪妄什么时候是个头?”

杜若在一边接道:“舒志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悲观了,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陆离张了张嘴,却始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私心里是不想杜若知道那个所谓的大清洗计划。没有炼气之能的杜若姐和他的家人,他一定能安然守护好,他们一定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方舒志听了杜若的话,心里更是百般不是滋味,几次想将话讲出去,都被陆离的眼神给制止了。

杜若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突然笑了笑,又把笑容收了回去。看向眼前尚未褪去稚气的两个少年,认真道:“你们要记住,民意即是天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比它们更加强大,只要百姓还在,这天就不会塌。”

陆离心惊,杜若姐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又兀自摇了摇头,杜若姐要是知道些什么,就算不跟舒志讲,也会跟自己讲。

跟方舒志应声后,几人继续在棚子堆里走。

因为天气的的原因,很多流民都长了冻疮,得了伤寒。又因物资匮乏,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神色木讷。见到人,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轻轻动了动眼珠子,又蜷缩回破烂的棉絮里。

寂静的空间里偶尔会传出痛苦而又悠长的呻吟声,还有小孩子憋着气的哭声。

杜若还要去巡另外的几个区域,就没陪陆离二人,快步离开了。

陆离与方舒志想了想,决定先回厨棚处找王飞。

见到王飞的时候,王飞一反常态,静静地抬头看天。

陆离沉重的心难得低起了几分调侃的心思,凑过去,揶揄道:“王大爷您这是在日观天象还是在仰望星空?”

王飞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唇相讥。依旧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语气有些陌生:“这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陆离才觉察到他是在看东边天空悬着的墨蓝漩涡,不由自主地接下去:“这怎么讲?跟那漩涡有关?难不成是又有承灵人要觉醒?”

陆离对于石安歌觉醒紫狼帝时,发生的异象依旧记忆犹新。

王飞看向陆离,摇了摇头:“不是,这一次跟那姑娘觉醒紫狼帝的神灵之气不一样,这一次的强大得多,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觉察过的力量。”

“会不会是四大神族?”方舒志忐忑问道。

王飞继续摇头,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约快要入夜了。”方舒志回他。

“不行,我得要去卓玛江那边看看。”王飞扔下这一句话,就快速离开了。

陆离看着那墨蓝漩涡,若有所思。

这到底预示着什么?草原部族为什么这么突兀撤退?森林部族为何又这么突然地往卓玛江来?这一次的大清洗计划到底是谁策划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顺天被围异象生

想来想去,一点头绪都没有。陆离有点急切的暴躁。

远处有人喊方舒志的名字,方舒志应了声,跟陆离讲了一下,就离开了。

陆离继续看着墨蓝漩涡冥思苦想。

不一会儿,方舒志就回来了。脸上神色沉重地可怕。

“坤灵国大军已经围了皇宫,同时攻打四道宫门。顺天府恐怕要被攻破了。”

陆离震惊道:“怎么这么快?怎么说顺天府集结的都是精英士兵,不可能这么快的,一个白天都不到,这未免也太儿戏了。援军呢?”

方舒志回他:“坤灵国在围攻皇宫的同时,也派兵在顺天府重要关隘中镇守,援兵就算到了,要进去也不是一时之间的事情。”

陆离又觉得自己这么着急没有必要,这明明是顺天府的统治者自食恶果,怪不了别人。最冤枉最无辜的不过是老百姓。

这时候,一阵夹着森森冷气的寒风席卷而来,保护罩立即开始摇摇欲坠。

远处的的墨蓝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着,低压的云层搅动翻滚,雷电开始密集敲响。

陆离的瞳孔骤缩,捆灵袋里的青狼弯刀开始狂震。

一股阴寒的力量降临这片土地,陌生、狂暴、诡异都有。带着毁天灭地的煞气,震慑着这片大地上所有的生灵。

四周的村民开始哀嚎惊恐,各类虫鼠走兽开始四窜,树木花草狂乱地摇摆,屋上的瓦片喋喋震响……

方舒志立马跑去安抚慌乱的流民。

陆离来不及想那么多,立即去帮忙稳住保护罩。

一直到了入夜,情况不但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

这时候,有炼气者送来了灵具——护天网。

据说这是一种具有保护罩功能的透明网罩,使用同化之气就可以维持。这是顺天府械业所最新研制出来的,首次拿出来使用,只需要一两个炼气者炼用同化之气即可。威力大小,取决于同化之气的纯度和数量。副作用尚且不明。

这名送护天网来的炼气者,把护天网启动后,对着包括陆离在内的炼气者说道:“卓玛江突发情况,上头有令,护军师所有成员全部前往卓玛江!立即行动,不得有误!”

在场的炼气者无不震惊,纷纷询问是什么突发情况。

那炼气者道:“我也不清楚,他们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陆离看向站在一边的方舒志,问道:“舒志,你要去么?”

方舒志点点头:“既然这边百姓的安全已经得到保障,我也想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随后,数十个人全部乘坐上了云锦,飞往卓玛江。

一如既往地,陆离没有去跟杜若告别。

即将到达子夜时,陆离等人没有受到阵法的阻挠,到达了位于言州南边的卓玛江岸。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震惊。

江岸四周枯败的花草树木结了一层薄冰,地面上冻结着慌忙逃窜姿势的各类走兽虫豸,眼前的卓玛江已经不能算是江了,因为它竟然也结冰了!

只见其灰白的冰面上滚着阴飕飕的冷气,朦朦胧胧,混混沌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冰面。就像一条长着冰棱麟甲的巨长云螭,蜿蜒着,匍匐着,往着两边伸展而去。仿佛下一刻,就要觉醒,搅乱这人间!

陆离边上的方舒志惊呼出声:“这就是卓玛江?怎么是这样子的。”

原来方舒志是第一次见到这仅在书上,他人嘴里听到过的卓玛江。是以才这么惊诧。

陆离怔然道:“我昨天才来过一次,压根就不是这样子,我也不敢认了。”

带他们来的炼气者说道:“大家伙不要惊讶,几个时辰前卓玛江发生异样,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们初次见到的时候也怀疑是看错了,但这是真的。”

有炼气者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子?前两天就已经听说卓玛江发生了异样,有气神在此布下阵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其他人也跟着询问。

那被众人问的炼气者面露难色:“具体原因还在调查,我也只是负责把你们带来这里集合,等会儿你们会被重新编排队伍。到时你们知道了。”

“编排?为什么还要重新编排?我们不去监防顺天府了?顺天府皇宫不是已经被围攻了么?”陆离问道。

那个炼气者摇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等会儿就会有人来领你们了。”

他说完,立即就跳上自己的灵禽飞走了。

留下一帮炼气者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有一个穿着黑色圆领长袍的中年人走向他们,面容沉肃。腰间的圆形玉牌,光滑莹润,隐隐闪着流光。看到陆离几十人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先握紧右拳,举至眉梢处,同时立正身体给他们行了个三军军礼。再听得他开口道:“我叫单健,隶属三军之中的侦调军。事情紧急,刻不容缓,还请大家先跟我来。”

在场的炼气者都有些激动,没想到可以见到一直存在于口头之中的侦调军。

看着单健印着暗红鹰翅的后衫,陆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谁讲过。

来不及多想,一众人等已经跟着名叫单健的中年人沿着卓玛江走下去。

冰冷的空气里,都是踏踏脚步声,使得一切更加诡异起来。

“小陆哥,你觉得冷么?”方舒志小声问道。

陆离哈了口气:“冷,感知上面的冰冷,从心里漫出的阴冷。”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一处巨大的、空荡荡的冰地,上面已经站着很多的炼气者。各个学院的学生,各种颜色的衣服,各种颜色的玉牌。

但最惹人注目的是站在众人前面,站得肩平体直,面容严肃的黑衣人,也是个侦调军。

单健走到黑衣人的面前,对他行了个三军军礼,说了些话。黑衣人只是点点头。

陆离站在冰地的人群里,一头雾水。耳边是湿冷的寒风,吹得他头有些疼。心里的不祥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各州的学生们在小声地议论着。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陆离的肩膀。

陆离回头,看见一身红衣的苏秦,再往身后看时,果真见到了覃欢和雷昊阳。

陆离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苏师兄、雷师兄、覃师兄!”

“哎!”最后的雷昊阳大声地应了一声陆离,“就你小子嘴最甜了!怎么样,最近局势这么乱,有没有受伤?”

“哪能随随便便就受伤!我可是从方州学院出来的!”陆离遇到师兄们有些兴奋。

苏秦道:“就是,咱们方州学院出来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受伤!你雷师兄不久前受的伤是个意外!”

第二百三十七章 妖异怪物破冰出

雷昊阳直接就给他来了一肘子,笑骂道:“能不能在师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陆离别听他瞎说,不过是跟坤灵国那帮小兔崽子打了个架,受了点皮外伤罢了。”

陆离提起的心立即就放下。又见到后面的覃欢的脸色有些差,心里一想,知晓他准是因为雲州被攻破而情绪低落,遂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方舒志才有机会上前给他们打招呼,几人也熟络地应了几声。

架着陆离肩膀的雷昊阳问道:“你小子是不是也是被叫到这里来的?”

陆离回眼看他:“正是,师兄们也是?”

“那不是,不然谁愿意到这冷飕飕的江边来吹风。”站在陆离面前的苏秦道。

“那师兄们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离望向苏秦。

“天知道这三军在搞什么,突然就被他们叫到这边来,什么也不讲,就是让在这里单纯地站着。”雷昊阳放下架着陆离肩膀的手。

“我想应该是跟东边的那漩涡有关系。”苏秦沉思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闹得人心惶惶。”

这时候,不停有其他学院的炼气者到来,陆离见到了不少的熟悉面孔。包括何存道、禇卫、魏怀诚,文浩杰等人。

大家一见面都有些久别重逢的兴奋在里面,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交流着,差点就让陆离忘了眼下的情形。

这时,有一个穿着黑衣的炼气者从卓玛江尽头方向他们走过来。陆离眯眼看去,才发现他踏在已经结了冰的江面上,向他们走过来。

因着江面上的雾气比较大,陆离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一拐一拐的。

这奇怪的一幕引起了站在江岸边巨大冰地上的炼气者的注意,众人皆望向他。

“这人怎么像是有点坡脚?走路一拖一拖的。”雷昊阳挠着脑袋纳闷道。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在冰地上的两个侦调军向那个古怪的炼气者疾步走去,身上护体气流隐隐而现。

在场上万的炼气者皆敛气屏息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单健站在江岸边,运气对那不明黑衣人大吼:“前边的那名驻扎军,江面很危险!立马往江岸走!听到请立马执行!”

江面上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喝止,依旧往前走着。

就在单健准备踏入江面阻止他时,令人震惊的一慕发生了!

那黑衣人竟御出足足有十丈高大的气象狻猊,周身沐火,巨口大张,向江岸边成千上万的炼气者喷出滔天的怒火!

陆离边上的雷昊阳直接就骂开了,扯着陆离的衣领急速往后退!

江岸边的炼气者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往后退去,有灵禽气之象的立即则急速御出灵禽气之象,跳跃上去!

前面的单健迅速御出巨大的白金巨斧挡住了这滔天红火,却如杯水车薪,压根就没起什么效用,那嚣张的火舌追着炼气者猎猎而来。

另一名侦调军双手不断捏诀,御出水帘之法。晶莹剔透的水帘铺张开来,也只是堪堪熄了十分之一的红火!

巨大的狻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深沉厚重,经久不息,吼得众人心口震痛,耳膜欲裂!

站在白冠噪鹛上的陆离回身看去,却看到了惊恐的一幕!

结冰的江面以那名炼气者为中心,往四面八方迅速裂开,幽蓝的江水剧烈地往上喷涌,岸边开始剧烈抖动,破败的树木向着四面八方倒下去,似有什么恐惧的事物要冒将出来!

一直往后逃的炼气者们知道情况危急,立即回身去帮助单健和另一名侦调军。

单健却回头朝他们大喊:“不要过来,立即往后退去!”

回去的炼气者疑惑不解地停在半空。

但一切已经制止不住。

那喷涌的江水里涌出了一只尖尖的巨头!泛着幽幽冷光!巨大的尖鳍在水面上一闪而过,却是滚了一圈就消失了!

平整的冰面往着相反的两个方向龟裂,“咔嚓咔嚓”的锐利冰崩声,声声犹如追命。

东方的墨蓝漩涡急速旋转、扩大!搅动着层层阴云,闪电雷鸣一时之间全部密集鼓噪起来!

说时急那时快,两名侦调军的护盾以及水帘在一瞬间被撕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阴寒的空间里,单健立即发出了一个红色的信号弹,“咻”地一声飞向乌云密布处。躲过狻猊攻击的同时嘴里大喊:“你们快走啊!”

几十丈处的炼气者却还在踟蹰不定,或者已经被眼前的恐怖之景给吓住了。

翻滚的幽蓝冰水里,一条尖锐的犹如纺锤的冰冷生物一跃而出,参差不齐的幽幽獠牙大张着,向单健背后猛扑而来!

单健身子却不动,身后兀的垒起层层白金护盾,在巨口闭合起,卡了一卡的空隙里,闪身而出!

远处观战的陆离众人不得不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陆离再望去时,惊恐地发现,滔天红火里,冰寒江面上,有数十条怪物一一浮出水面,那一处的江面全部开始安静下来。

一根根的淡蓝冰刺围着他们浮现出来!慢悠悠自转着,随着蓝光一闪一闪,像是有要实质化的迹象。

陆离感觉到自己的气海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滚起来!情绪莫名有些暴躁!

这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见到远处的两名侦调军开始往他们这一边疾速飞过来,嘴里像是在喊着什么。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巨大狻猊和嚣张怒放的红火。那狻猊像是永远不会气竭一般,看着已经是极速,却突然往前一跃,血盆大口朝着前面的二人咬来!

奈何二人已经是筋疲力尽,气海空竭,再也使不出一分逃亡的力气了。

陆离身边有一些高阶的炼气者立即往那边飞去!

一切却已经太晚了。

狻猊巨口一合,单健与另外一名炼气者立即被吞入口中。远处的众人难以置信地大声叫喊着。

就在狻猊准备继续往前前进时,硕大凶狠的头颅却毫无预兆般炸了!单健举着白金护盾从红火中猛然冲出来!

陆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发现只有单健一个人冲了出来。来不及多想,又见到赶赴过去的高阶炼气者们神色惊恐地往回赶。

“这狻猊真的有这么厉害?能让这么多四阶五阶的炼气者拼命地往回跑……”苏秦喃喃道。

久不出声的覃欢突然恐叫出声:“不对!他们要躲的不是狻猊!是他们后面的怪物!快跑!”

话毕,白冠噪鹛已经不管不顾地往后退。

其他的炼气者像是也发现了不对劲,也立即往回冲!

不过才跑出几丈远,陆离心头兀然漫上一层冰冷至极的寒意,气海翻滚得更加厉害了!他惊恐地往回看,发现满天红火已经被冰凉的淡蓝光芒所覆盖!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知所措一路逃亡

苏秦立即把陆离的身子扯回来,在他耳边大喊道:“这光太诡异了,不要往后看!”

就在陆离转回身的那一霎那,斜眼里见到了一根根蓝色的冰刺撕裂空气般向他们刺来!后面的炼气者的眼睛变得十分凶狠,狂奔着向他们飞来,不像是在逃命,像是在追捕猎物。

与此同时,捆灵袋里的震动开始越来越剧烈,陆离心里的不详预兆越来越强烈,巨大的紧张压迫着他,脑门开始突突狂跳起来。

他恍然地往下一蹲,双手抱头低吼着。耳边苏秦和雷昊阳的紧张询问变得断断续续,眼睛也开始模糊起来。

就在冰刺距离他们还有几丈距离的时候,捆灵袋里青光大闪!直接把陆离罩住。

陆离抬起头,在他放大的瞳孔里,一根拇指大的冰刺直击而来,苏秦连忙御出一簇火与之相抵抗。那冰刺出乎意料地消失了,就像是被火给顷刻间就融化了一般!

陆离却看到苏秦的身子陡然一抖,顷刻间,他的气息就开始变得狂暴起来!当他的眼睛看向陆离的时候,陆离的头皮开始一片发麻——苏秦的眼睛只剩下灰蓝的眼白,眼珠已经不见了!

“苏秦,你他娘的怎么了!”雷昊阳一边喊,一边把被青光罩住的陆离扯起来往后退。

走着走着却顿住了,原来是覃欢站在后面挡住了。

“欢哥,快点走,苏秦有点不对劲!”雷昊阳头也不回地喊着话。

陆离隔着青光往回看时,手不自觉地扯住了雷昊阳的衣袖,在他背后喊道:“雷师兄,覃师兄也有些不太对劲!”

雷昊阳闻声往后看时,覃欢已经向二人扑过来!后面的苏秦已经御出团团火焰向他们招呼而来!

“我他娘的!这怎么回事!”雷昊阳一边喊一边拉着陆离的手臂往白冠噪鹛下方一跃。

坠落的感觉向陆离袭来时,陆离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茫茫雾气滚滚而过,当雾气越来越稀薄时,陆离赶紧运气护住自己的五脏六腑,以免被摔出个好歹来。

一声久违的猩猩叫声在陆离耳边炸开,随后陆离感觉自己落在了温软的皮毛堆里。

尚未来得及坐起来,陆离就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子被提拉起来。

终于能看清楚眼前物事时,不得不再次吃一次惊。急速往后退的泥路刺激着他的视野,原来他正在被猩猩扛在肩膀上,一摇一颠地往前跑!

这又是闹哪出?

他提了一口气,双手一拍猩猩的肩部,一个翻转就已经稳稳地站在猩猩的肩膀上,四处看了看,才发现坐在猩猩头上的雷昊阳。

他仰头喊道:“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覃师兄和苏师兄呢?还有舒志哪儿去了?”

头顶雷昊阳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后面有一大堆人在追我们呢!现在的方向全部都已经乱了,我不晓得要去哪!”

“他们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我们那一拨的炼气者里有许多都跟他们一样,转眼间就变得陌生嗜杀,好像都不认识任何人了!”

正说时,后面的团团火焰朝他们汹涌袭来。

陆离御出土墙之法,泥路上立即凭空立起几堵一长多高的土墙,挡住了急攻而来的猎猎火团。同时嘴里大喊:“师兄,跑进林子里去!”

说话之时,白冠噪鹛从侧上空突袭,猩猩举起长手把它轰走。一刻也不停歇,立即就闪身进了旁边的林子。

雷昊阳的询问再次从头顶传来:“陆离,往哪儿走?”

“不知道,先跑着,等我先弄清楚眼下的情形。”

说话间,几条藤蔓斜剌剌地卷向他们。陆离紧急之中把捆灵袋里石安歌送他的青狼弯刀抽了出来,御气对着藤蔓狠狠砍去。

该是石安歌给的大弯刀厉害,大弯刀青光一现,那藤蔓就已经如触火般往回收。

雷昊阳击出一团火焰后,还不忘赞道:“陆离,好刀!哪儿来的?”

陆离忙着砍藤蔓,只是胡乱应了他一声。

猛砍一刀后,陆离正准备举手抹一下额头上面的汗,一个人就这么突兀地就倒挂下来,垂挂在他眼前。没有眼珠的幽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陆离心头狂震,头皮都要炸开,举起大刀过去就是一顿乱砍!

那倒挂的人立即往后抽去,原来他脚上卷着藤蔓。

头上传来骂娘声,陆离看去,见到一群蚊虫绕着雷昊阳疯狂地叮咬。

陆离立即心里默念,手上捏诀,一颗颗沙子样的泥石头往蚊子招呼而去。

雷昊阳痛喊出声:“陆离,你能不能扔得有准头些,我的脸啊!”

陆离歉意道:“不好意思,师兄,这次一定注意!”

说罢,又是一把泥石头扔出。密密匝匝的蚊子立即掉落一大半,雷昊阳痛喊:“我的屁股啊!”

陆离才醒悟雷昊阳为了让猩猩有足够的气狂奔,几乎所有的气都用来御动猩猩了,是以他现在连保护罩都已经御不出来了。想到这,陆离立即在雷昊阳身边御出一个保护罩,雷昊阳的鬼哭狼嚎才停止。

陆离立马跳上去查探他的伤势。

雷昊阳的整张脸已经肿成一个血红大包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是肿胀的血包。雷昊阳勉强挤开一丝眼缝,说话的声音还在抽着气:“你怎么、把保护罩给我了,嘶——你修为那么低,一个不、不小心可就没命了!”

陆离听得有些不是滋味:“师兄,我没事,你看我身上的青光,它可比我的保护罩厉害多了!这样,你先歇歇,我来御动猩猩。”

“你行么?”雷昊阳肿着两根香肠嘴。

陆离给他一个坚定的笑容。

雷昊阳就跳到肩部那里去疗伤了。

陆离得到了猩猩的掌控权后,立即把它御向怪石嶙峋的林子深处。

突然,头顶上投下一大片阴影,陆离抬头望去,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黑鹰在他们头顶盘旋!

雷昊阳立即就骂开了:“这到底有完没完?怎么都是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这世界是不是已经疯了!”

陆离立即举刀,随时准备应战:“师兄,你别管,好好疗伤就对了。剩下来的交给我!”

头顶盘旋的黑鹰立即朝他们疾飞下来。

空中立即出现几堵土墙挡住,却犹如螳臂挡车,一碰即碎。最后一堵土墙碎掉之前,雷昊阳的火刀亦已招呼而来。逼得那黑鹰不得已侧身拐弯往上躲去。

陆离松了一口气。晃眼里觉得周围的景象莫名有些眼熟,细看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往言州的西北方向走了。

陆离记得这里有一个隐蔽的山洞,回想了一下,立即朝着山洞飞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逃亡之旅何处停

到了山洞口,雷昊阳立即把气象黑猩猩收了回去。

两人什么也不讲,急忙走进了山洞。然后立即在山洞里布好阵法。陆离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雷昊阳:“师兄,你们系里有没有教过你们什么可以减弱阵内炼气者气息的阵法?”

雷昊阳被他问得一愣,挠了挠鸡窝似的头:“有吧,但是我那节课没有听全。你先让我试试。”

说罢,双手开始捏诀。

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雷昊阳放弃道:“我哪想到这么简单的阵法终有一天会被派上用场!不记得了!”

陆离道:“师兄不必气馁,我倒是记得有一个土系的阵法,不过时四阶以上的炼气者才能用。不知道火系的炼气者使用后,会有多大的效用。”

“唉,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你就教我试试好了。”

陆离点头,说了一下口诀和手诀。雷昊阳到底也是个修炼了二十多年的炼气者,也不用多费劲,他就大概掌握得差不多了。

不过御出的阵法效用比土系的学生御出的少了一半的效用。

雷昊阳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不管那么多了,有的用就行。”说完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陆离也跟着坐在了另一块石头上面。

两个人都不说话,都在恢复着自己。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陆离恢复过来。看了一下旁边石头上的雷昊阳,见他还在运气恢复,也就没有打扰。起身检查洞内的阵法。

人的心在受过刺激之后很难安静下来,特别是在恐慌之后的寂静里。

陆离四周安静地只剩下自己跳到嗓子眼的心跳声,和自己鼓张的血脉的跳动。他把玉牌光亮又调高些,以此来增强自己的气势。

脑子里却全都是那一双没有眼珠的幽蓝眼睛,一只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无法正常呼吸,盯得他心里发毛。

陆离正在痛苦挣扎间,肩部就被拍了一下,灵台一下子就清明开来。回身望去,是已经恢复完毕的雷昊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急切。

“陆离,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些恍惚罢了。”陆离朝他笑了笑。

雷昊阳的脸已经恢复如常,手脚皮肤上的血包也去得七七八八了。

“陆离,你脑子聪明,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欢哥还有苏秦会突然袭击我们?”雷昊阳抓了抓头发,“难不成是因为上次我把他俩烤的地瓜给偷吃了?”

陆离一直绷着的神经一下子就松开了,他哭笑不得道:“怎么会。师兄他们两个可能是遭受到什么东西侵蚀了,才会短暂地失了神智,才会不受自己控制,攻击其他人。”

“侵蚀?失了神智?什么啊,闻所未闻!”雷昊阳对陆离的猜测很是惊讶。

陆离脑海里现出那透着妖异蓝光的冰刺,说道:“我猜测与那冰刺有关!苏师兄不就是因为被它刺了一下就变得凶狠,开始追杀我们么?”

“我也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是这样,那欢哥肯定也是这样!天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有如此妖异的作用!”

陆离摇了摇头。

雷昊阳坐回石头:“那怎么办,我们得要救他们啊!不能因为他们要攻击我们就置之不理!”

陆离道:“会的,会救回他们的。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要自保才行啊。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凶狠嗜血,六亲不认。”

一下子石洞安静下来,两人从捆灵袋里拿了些干粮出来填饱肚子。

堵住洞口的是陆离御出的土墙,陆离扣了一个小洞出来,想看看外面是什么天色。

脚踝处有些痒,陆离弯腰挠了一下。再起身朝小洞口望去时,霎时间全身血脉倒流,头皮发麻!

原来仅有半个拳头大的小洞口里突兀地出现了一只没有眼珠的幽蓝眼睛!

陆离忘记了呼吸,脚不自觉地往后挪。

背后的雷昊阳不明所以,凑上来问:“陆离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全身绷紧往后退?”

陆离的嘴说不出话来,雷昊阳见他一直看着土墙,也看过去,只一眼,立马跳将开来,嘴里大骂:“恁个腿腿!什么玩意?”

陆离找回自己的声音:“估计是失了智的炼气者——”

话还没有讲停,自己的身子就往那土墙死命地撞去!

电闪火石之间,土墙被陆离撞破,身上被不明条状物五花大绑般紧紧缠住,勒得他无法呼吸!

“我去!陆离——”雷昊阳伸出手来还是没能抓住陆离。

陆离的大脑急速运转起来,立即抽出青狼弯刀,御气挥动,在自己的周围猛砍着,饶了几圈。

一直往前的身体忽地就往前摔了一跤,陆离不管三七二十一,忍着巨大的痛苦,就地往旁边滚了几滚,待得身上缠着的东西松开后,陆离立马就站了起来。雷昊阳的黑猩猩也已经赶到。

把弯刀召回到手中,陆离才看见满地的柳条。前面灰蒙蒙的雾气里,有枝条在张牙舞爪。一个人从阴影里面走出来。

陆离看见他的眼睛果然是没有眼珠的幽蓝色。

也不等他攻击,立即挥动弯刀朝他砍去。

那失智的炼气者动作有些慢,竟然让陆离一刀就把他的一只手臂给砍了下来!

这时候,那气象柽柳的枝条朝他们四面八方涌来,黑猩猩狂猛地拍了几拍自己的胸口,吼了几声迎了上去。一双大手立即就扯住了几根枝条,疯狂地往自己这边扯。赶过来的雷昊阳也立即御出火刀,一弯一弯地朝失智炼气者击去。

而这时,那失智炼气者才像是反应过来,身上涌出一黑一黄的护体气流,哗啦啦的水浪朝他们扑过来,陆离脚下的泥土也开始往上掀!

陆离和雷昊阳被逼得立即连连往后退。

“四阶后期水土双属性!陆离,我们打不过的。快走!”雷昊阳一边往后退,一边朝陆离大喊。

陆离应声后,立即改后退为前进,与雷昊阳一起跳上树去。由黑猩猩给他们断后。

一路林间纵跃,疲于奔命。

一直与陆离齐头并进的雷昊阳突然往后一滞,落到了地上。

陆离立即回身看他。

只见雷昊阳单膝跪地,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牙根紧咬,神色疲软。

陆离蹲下去,关切道:“师兄,你怎么样?”

雷昊阳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大黑被那炼气者打碎了,没事,我先缓缓,把它召回气海恢复先。”

陆离也不再多问,警惕起四周来。

约莫一刻钟后,雷昊阳站了起来:“好了,大黑已经回到气海了,麻烦的是,可能今天它都不能被召唤出来了。”

陆离道:“没事,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先。”

二人又开始了逃亡之旅。

第二百四十章 四周皆是失智人

却没想到二人这一逃亡就逃到了晚上。

期间不停遇到失智的炼气者,皆是险险躲过。是以两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山洞时,已经是狼狈至极。

布好防御阵法后,两个人立即瘫在地上。

陆离的眼睛都已经开始冒出点点金星,一双腿简直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地直发着抖。

雷昊阳大口大口地呼着气:“这真的是大逃亡啊!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像一条丧家之犬不停地跑着。这要逃到什么时候啊?”

陆离喘气道:“不知道、得要看看三军什么时候出手,恐怕也只有他们才可以制住他们了。”

“三军的人会被那什么刺刺到而失智么?”雷昊阳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缓下来。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的确见到了一个穿着黑领长袍,身前印有高山的蓝眼炼气者……但也许是晃了眼看错了。”陆离心里惴惴不安。

雷昊阳不出声了。

气氛沉寂了一下,雷昊阳才开口:“你说欢哥和苏秦会被当成异类给打死么?”

陆离侧眼看向他,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

“应该不会的,事情都没有个清楚明白,不会这么随便就出手打死的。你看,我们就没有伤到任何一个失智的炼气者啊。”陆离回他。

“不,这只是因为我们打不过他们。要是有能力打的话,我觉得……”

“不会的……”陆离打断了雷昊阳的话,“要不了几天,三军或者什么其他势力就会把这个局面控制下来了。介时就会有办法来救他们。”

“我想也是。”雷昊阳侧过头朝陆离笑了笑,“毕竟是三军呐。”

陆离回以一笑后,转正了头,眉头却是紧锁着。

他的这套解释只是为了不让雷昊阳分心,其实这一路上见到的源源不断的失智炼气者就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那破冰而出的怪物和那冰刺并没有受到遏制,反而是越来越多。之前三军出动了七阶气神来封印卓玛江,不让炼气者靠近,说明他们很惧怕江里面的怪物,甚至压根就没有能力去制止它。

可为什么还要让所有的炼气者往卓玛江去?难道……

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涌出陆离的脑海——难道大清洗计划也包括炼气者在内?

陆离突然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低语:“不可能的……这力量怎么可能会是人为可以操纵的?肯定是我想多了!肯定是的!”

雷昊阳不明所以地跟着站了起来:“陆离,怎么了?什么人为可以操纵的?”

陆离失神地望着雷昊阳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担忧,突然就镇定下来:“没事没事,就是脚有点发软,起来走走。”

“没事就好,还是运气恢复罢。”

陆离点头,盘腿坐下了。

恢复后,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二人轮流守夜,避免遭到失智的炼气者攻击。

陆离坐在石头上一边御气一边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在心里估摸着时辰。山洞外面的天色依旧是灰暗一片,但这时候已经是五更时分了。东边本该是太阳升起,却浮着诡异的蓝色漩涡,教人莫名焦灼和恐惧。

就在陆离准备叫醒雷昊阳时,他布在山洞四周的阵法就碎了,没有任何的预兆。在莹白灯光照射下,一群黑色的爬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陆离一跃而起,大喊一声:“雷师兄,起来!”

那雷昊阳估计也是不敢睡死,陆离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再经过这么一叫,彻底地醒了过来,神色却有些怔然:“搞什么,谁在这儿拉屎了……这么多的屎壳郎。”

陆离苦笑不得:“这是气象蜣螂,它的主人应该就在附近,我们要注意!”

正说着,山洞外的阵法就彻底碎了。一双幽蓝色的无珠眼震颤着陆离的神经。边上,雷昊阳骂道:“恁个腿腿,这家伙的修为看不出来啊,会不会已经是六阶了?这下麻烦大发了。”

陆离脑门青筋直跳,身上涌起团团护体气流,靠到雷昊阳的背后:“师兄,他的感知会比正常时候慢点,你左边,我右边,冲出去后,不要恋战,就是跑。”

雷昊阳在另一边重重地点头。

一声暴喝出,陆离御气掀起一层泥土连同蜣螂在内,往那失智炼气者招呼过去。雷昊阳的火刀亦已团团向他围去。二人一刻也不敢停留,拔足就跑。

雷昊阳最先跑出了洞口,立即御出已经恢复好的气象黑猩猩。陆离却被那失智炼气者攀住了一只手!

雷昊阳见此立即回身,从捆灵袋里捞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去。炼气者像是没有感官一样,一动也不动,一只手掌就被雷昊阳给砍下来了。

雷昊阳立即拉起陆离跳上洞口的黑猩猩肩上。奈何猩猩的速度竟比往常慢!

陆离朝下看去,立即头皮发麻!下面密密麻麻的黑蜣螂正在蚕食着猩猩的脚掌!二话不说,他御出团团气团招呼而去,与此同时御出云锦。

二人跳上云锦的时候,失智炼气者睁着两只蓝幽幽的无珠眼,大手一挥,无数的蜣螂铺天盖地朝着云锦扑来。

雷昊阳的黑猩猩立马扩大好几倍,挡住了大部分的蜣螂。陆离跟雷昊阳相互一望,均从云锦上跳下去,跳到树枝上面去,由着黑猩猩挡着,死命在树林间逃奔。

大概跑了几里地,雷昊阳把黑猩猩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跑。

没想到这一跑就跑了三天三夜。

二人周身狼狈,陆离还好点,雷昊阳的脸上胡茬遍长,堪比野人。

到达一座光秃秃的山顶时,陆离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两眼窝深陷,血丝布满眼的雷昊阳也看向陆离,均看到对方松了一口气。

可越靠近这气息,另一股强悍的、阴邪的气息汹涌而来。陆离太熟悉这股阴邪气息了——他们这几天已经快被这气息的主人们给逼疯了,炼气者有,普通人也有,大人有,小孩子也有。全部都是失了智,眼神麻木空洞,动作有点迟缓。御出的攻击术法也没有什么技巧性,可威力却是比平常的猛烈,抗打能力十分强悍。什么也不晓得,遇到他们就是一顿攻击。简直就是狗皮膏药,一旦被跟上一个,怎么也甩不掉。打不过的只有跑,打得过却只能躲。

他们真的太憋屈了,怀着一身的疑问,一边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一边却一个都不能伤害。憋屈到已经想要眼睛一闭就大开杀戒,大杀四方,大家一起死了算了,就不用这么两厢纠结,两厢受苦。

但终归理智还在。他们能活到今天实属大幸。

第二百四十一章 陆离坠崖谢超救

这时候,地上有细碎的爬地声响起,雷昊阳嘶哑一嚎,四周滔天红火立起。

二人后面一直追了他们三天三夜的失智炼气者已经冲进红火中,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蜣螂。

陆离扯过雷昊阳的手臂,不管不顾,拼着最后一股气,御出保护罩,往着山崖冲去!

在雷昊阳的惊吼声中,坠落感朝陆离涌来,他却不觉得恐惧,脑子里是恍惚而过的解脱快感。

他的神经真的已经绷紧得要爆炸了。

大脑放空的瞬间,有东西罩住了他们,一个拐弯猛扯,他们急急往山崖撞去!

一个急停,他们止住了冲击。落到了一软乎乎毛茸茸的物事上。一把充满关怀的声音响起:“二位无碍罢?”

陆离睁开眼睛,先松了一口气。他跟老天赌运气,循着山上的气息,赌山崖下有炼气者。还好赌对了。

他捧起双手朝面前的俊秀青年作谢:“多谢这位大哥出手相救。”

那俊秀青年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特殊情况,能救上也是缘分。不必过多谢意。”

一声低低的叫声响起,青年摸了摸陆离正坐着的物事,原来是一只白毛斑点虎。陆离此刻正坐在虎头上。

陆离看了看附近,看到有两条腿在老虎肚腹处不停地晃着。

那青年立即歉意道:“哎呀,扔的准头不对,竟把人给搞到肚子去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陆离说了句没事,赶紧跳下去把闷在里面的雷昊阳拨拉出来。

雷昊阳懵懵地拍了两拍脑门。陆离赶紧问他:“师兄,你没事吧?”

“陆离?”雷昊阳看向陆离,“我们这是到山底了?”

陆离给他弄了弄已经狼狈的头发:“不是山底,我们被人给救了,就是这位大哥……”

他转过身,用手掌指着那名俊秀的青年。谁知对方方才还有暖暖笑意的脸,此刻却已经换上了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陆离的心立即就凉了,没想到甩了一个狗皮膏药似的炼气者,又遇上了一个“聪明”的失智炼气者。真是翻过一座山,越过一道岭,眼前又是一座峰。人生何处不相逢,精彩得很。

他立即把雷昊阳拉起来,身上涌起护体气流,警惕地看着脸色深沉的青年。

“你叫陆离?方舆国护军师里的成员?”青年的话仿佛是从牙齿里蹦出来的。

陆离还在观察,一边还在懵然状态的雷昊阳就愣愣出声:“对啊?你俩认识啊?”

青年哂笑一声:“不认识。不过我久仰陆离这个大名已经很久了。从蛇鳞江方舆国大军突围开始……”

这时候,诺大的白毛斑点虎四周站起来几个炼气者,神色各有所异。看好戏的居多。

陆离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的黑色对襟院服上没有滚海棠花边,显然是坤灵国的炼气者,心里已经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果然那青年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我叫谢超,是坤灵国随军师里的成员,担任哨长。因为蛇鳞江疏忽大意让敌国护军师的一名三阶气士钻了空子,用了个计中计,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搭了几十座大桥,帮助士兵渡了江去。古语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一直在寻着机会报答一下这位叫做陆离的三阶气士。”

自报家门的谢超说到“眼皮子底下”的时候还特地咬了重音。

发生这一件事情时,雷昊阳不在,听得更加摸不着头脑。

陆离心里对于这突然的“咬牙切齿”有了个大概。

他心里想了好几个应对方案,却觉得现在这个状况,实在不应该互相猜忌结怨,绕来绕去。于是他选择坦诚:“原来是这般。当初情况实属危急,师弟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是钻了空子,还请谢师兄大人大量,勿要笑话师弟这上不了台面的拙劣计谋。”

说完,战战兢兢地捧拳致歉。

下边站着的炼气者发出细碎的声响。

谢超的脸一下子精彩纷呈,但他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世家子弟,又见陆离姿态放得低。故作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还挺会说话。罢罢罢,是我大意,怪不了谁。现在情况危急,还是先放在一边。”

陆离赶紧再谢。

谢超继续问:“你们怎么忽然从上面跳下来了,这么高的山崖,风险不可谓不大。本来我们还打算上去救你们一把的。”

陆离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是被这帮疯子给逼急了,只想寻个解脱罢了。”

他这一句话没头没尾的,却引起了在场众人的一片喟叹。

看来大家都是被失智炼气者给逼得无路可退了。

众人正在感叹中,陆离脚下的白毛斑点虎发出了低沉的叫声。谢超立马道了声“不好”。

陆离的耳朵里又传来了那铭刻于脑海中久久不散的细碎触角爬地声,边上的雷昊阳直接就开始骂娘。

陆离立马抽出了青狼弯刀,看向谢超:“这里还有出路么?”

谢超御动白毛斑点虎站起来,神色警惕:“有,在你后面的墙壁里。”

说完,地上站着的几名炼气者开始跳上白毛斑点虎的背上。

洞口处的悉悉窣窣越来越大声,黑乎乎的、数不尽的蜣螂瞬时围满了整个洞口。

陆离看得头皮发麻,身上一阵战粟。

在一双无珠蓝眼贸然吊在洞口前,嘴巴却突然打开,射了两根闪着幽光的冰刺出来!陆离惊得猛抽一口气!这不就是——

脚下的白毛斑点虎却直接就往身后的山墙撞去。

一阵眩晕过后,陆离睁眼,发现四周黑黝黝,偶尔会有些其它颜色尖锐物闪过,一阵阵湿冷传来。陆离身边的雷昊阳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不知多久,终于有光亮传来时,陆离听到了激烈的水响声。

白虎四脚放慢,缓缓停下。

原来是到了一个水帘洞里,倒还算是干净。而外面正是一倾而下白练似的凶猛瀑布。

谢超解释道:“这个是我们几个花了几天功夫弄出来的一个连通阵,就在附近这片山脉,整座山体就像是转换器,捏动相应的手诀就可以从任意一个洞口穿越到另一个洞口,来躲避外面乱咬人的疯子,而且不用消耗多少气。怎么样,可以吧。”

谢超讲完有些得意。

陆离却还沉浸在方才那失智炼气者嘴里吐出的冰刺的恐慌中。一时没有回答他。

倒是已经回神的雷昊阳朝谢超竖起了赞叹的大拇指。

其他几个炼气者已经在水帘洞里检查防御阵法有没有被破坏。

见陆离一副呆愣的神色,谢超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喂?这位陆师弟,你不会是吓傻了吧?”

陆离突然抓住了谢超的手,急迫问道:“谢超师兄,你知道为什么这些炼气者会突然失去了理智,像发疯一样?”

第二百四十二章 癫狂老者惊众人

谢超愣了愣,立马调整表情,摸了摸依旧光洁的下巴,思索起来:“说起来也奇怪,你俩也是被突然叫到卓玛江的罢?”

陆离和雷昊阳应是。

谢超继续道:“我在冬至的前一天就已经陆续接到命令准备回坤灵,当时还纳闷,以为顺天府已经攻下了。我正在通知集结自己所管辖的哨队。没想到冬至那天突然刮了一阵阴寒的大风,上头立即叫我带着自己管的随军师往卓玛江去。到了方州与言州交界的卓玛江畔,也不让我们渡江,叫我们跟着一道来的,也就是你们这边护军师的人一起重新收编,说什么要往东部那边的海口去……可还没编成新的队伍,卓玛江上面的冰就碎了,可怜的就是那个驻扎军,冷不丁的被那破冰而出的尖嘴怪鱼给一口吞了,连滴血都没流。最让人震惊的还是从那怪鱼嘴里喷出来的冰刺,谁被刺中就会变疯!我当时就在最前面,拼着全部的气力才夺回一条命。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时候自己真是超能力发挥了。后来中邪的炼气者一路追赶,路上碰上了几个部下,就到这儿躲来了,后来顺手救了你们。你们是如何?”

陆离开口,大致将自己在江畔见到的说了出来。

说完后,两个人的眼睛在对方眼里都开始漆黑深邃起来,这谜团实在是太多了,根本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调查。

陆离心中的部分猜想终于落实,却更加地不安。

方才从那失智修炼者口中吐出的明显就是那阴邪的冰刺。它到底具不具有令人失智的作用?又为何会从“人”的嘴里吐出来?方才又是否有人被刺中了?如果是的话……

想到这,陆离仔细看向周围正在忙活的几名炼气者,心里惴惴然。

看到雷昊阳的时候,对方依旧是愣愣的神色,陆离心里闪过不妙。

“看来师兄对于那怪鱼和冰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陆离又看向谢超。

谢超眼神凝重起来:“说来真的奇怪,这种骇人恐怖的怪鱼我还真的从来没有听说遇到过,我老爹和祖父也没有提及过。”

陆离一时无话。

“……总之现在可以初步确定的是,三军是知道这种怪鱼的存在,也知道它的恐怖骇人之处。冬至那天三军的人把我们叫到卓玛江畔,可能就是为了把我们集中起来一起对抗它。可突变发生得太快,他们也不知晓那怪鱼会突然间破冰而出。不然那个驻扎军也不会死得连渣都不剩。”谢超补充道。

陆离又问了一下他现在身边炼气者的情况。谢超告诉他,他这里有八个炼气者,四个是他们随军师的,都是四阶以上。两个是护军师的,一个四阶,一个五阶。还有一个是普通老百姓。

陆离看向低垂着眼睛站在水帘洞角落的那名普通人。

阴暗的光线下,五六十岁的老者面色有些青白,双手死命攥着衣角,指节泛白,青筋直鼓。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着,一身短褐脏乱。一名女炼气者正在给他运气探查。

陆离走近两步,想看看他的眼睛。

谁知道才走动一步,那老者倏然抬起眼睛看向陆离……空洞木然、没有眼珠——

“快跑开!”陆离大喊的同时,手心立马御出一团气波。

女炼气者的反应也够迅速,立即御出护体气流。可依旧晚了一步,那老者猛然把女炼气者扑倒在地,神色癫狂至极,双手撕扯着女炼气者的衣服!

空气中一声刺耳的裂帛声起——

陆离上前一脚踹过去,却踹不动丝毫!

另外一名男炼气者爆出一声粗骂后,直接祭出锋利的匕首,朝老者的后心猛刺——

赶过来的谢超却一个手刃劈过去阻止了他!

“哨长!”

声音响起的同时,谢超已经把老者不停撕拉的双手直接脱臼,一个用力把他摔到了墙边。

陆离立马过去把他死命按住,却发现他的力气超乎寻常的大!按捺不住之时,有一名炼气者立马御出一个专门用来囚困普通人的阵法,把他固定在原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才算稳了下来。

陆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听到女炼气者的抽噎声。方才执匕首的炼气者要冲进阵里杀了那癫狂嘶吼的老者:“老东西,竟敢玷污莲妹,我杀了你!”

其他炼气者立马架住了他:“莫师兄,冷静点!”

谢超一边给女生披上自己的外衣,一边呵斥他:“莫林!你想清楚,他可是普通人。”

男炼气者停了挥动的拳头,眼睛狠狠地盯着那名老者:“放屁!这老东西方才的力道可不是普通人能使出来的!”

“那你尽管试试看!”谢超的声音高了一个度,少了平时的风轻云淡,多了威严。

“莫师兄,你别冲动,我没事。”抽噎的女炼气者用手帕抹去脸上未干的泪水和被滴上去的涎水,“这其中一定有蹊跷,我们要冷静。”

莫林狠戾地放下拳头,推开拦着他的炼气者,朝女生走去。

陆离上前观察那不停低声嘶吼的老者。

黄光闪烁的阵眼里,老者的眼睛已经变蓝,方向依旧对着远处坐着的女生,嘴巴半张着,不停地流出涎水,流到在衣服裤子上,湿了一大片。背部半弯,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暴戾狻猊。

陆离闻到了一股腥膻味。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震惊之余,不由得有些恶心。

这时,谢超走了过来,捂住鼻子,半响才道:“你怎么看?”

“他也是中了冰刺才癫狂的,而且能发挥出比平时大几倍的力气,动作也比平常迅速敏捷。”

陆离的话让在场的人愤怒之余都有些震惊。

雷昊阳问道:“你怎么确定?这儿离卓玛江有些距离,那怪鱼的冰刺不可能射得这么远,不然现在早就连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了!”

陆离摇了摇头:“不是怪鱼发出的,是方才在山崖洞中遇到的炼气者从嘴里喷出来,射中了他。”

在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我也看到了,当时还以为是什么要命的攻击,幸亏躲得快啊!”说话的炼气者不由得舒了口气。

“那到底喷出了多少根?”又有人出声。

那炼气者只是摇头说情况危急,没看清楚。

陆离想了想,说道:“我看到的大概只有一根。”

众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陆离很清楚地看到了有两根冰刺,可是却不能就这么说出来。一旦说出来,不仅会引起恐慌,还会出现猜忌和提防,这非常不利于现下的情况。

接下来,几人吃了点干粮后,抓紧时间运气恢复。

第二百四十三章 接二连三人癫疯

陆离和谢超则是坐在镇住癫狂老者的阵法外,说着话。

陆离问他从方州过来时,方州是个什么情况。

谢超只是回了一句:没怎么注意,方州没有被攻破,应该比其它州的情况好点。

这样的回答,依旧让陆离心不安。

方州虽然占的卓玛江岸线不是很长,但照眼下情况来看,波及是一定会的。而且他一路从言州南跑到言州西北,不停见到许多失智炼气者在荒野里、村落间、城县中游荡。

那么与之相邻的方州也一定有中刺的失智炼气者或者失智的普通人,方州北也肯定会有。卧龙村虽然处于方州北部的偏僻小山坳里,可一旦被发现,被感染,他在家里设的阵法压根就挡不住……

对于家人和村人的担忧使陆离有些急躁,他巴不得立马回去卧龙村,看看他的阿爹阿娘。却苦于自己一个人寸步难行。

谢超看穿了陆离的心思,了然道:“你家里没有其他炼气者?”

“没有,我们村里就出了我这么一个炼气者。”

谢超拍拍陆离的肩膀:“没事的,那个……吉人自有天相,过几天监察团和三军应该就会出手了,到时候危机立解,你一定可以见到平安的家人的。”

陆离苦笑了一下。知道现下讨论这个问题无益,换了个话题:“接下来我们怎么行动?”

“再说吧,我们要不是有这座山作掩护,早就被逼疯了。现如今的办法就是等待三军救援,我们谁都不敢随意对曾经的队友或者敌人痛下杀手,更何况是普通人。这事只能听三军的安排。”谢超这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说到这,笑容里难得地有了些苦意,“或者你有什么想法?毕竟你可是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人。”

陆离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谢超对他曾经策划造桥的事情总是格外地在意,时不时说一下。可现在自己身边可能还潜伏着一个大祸患,随时都可能给他们来上致命的一击,怎么敢随便轻举妄动。敌在暗己在明,这可真的不是开玩笑,一不小心就没了命的。

“我没有任何思绪。普通人还可以用阵法困住,可困住失智炼气者的阵法我们都没学过。你们那边有教过么?”陆离道。

“这种阵法是不会教的,就像双向隔离罩、囚灵阵也只有三军里的人才完全掌握。”谢超说道,眼神深邃。

陆离了然。

可以掌控他人的力量或方法一向不允许过多存在。

“那位师姐怎么样?”陆离续问道。

“没事,我们随军师里的人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好。”谢超对此颇为自信,“你也累了,我叫其他人来看着,去歇歇吧。”

陆离没有推脱,往雷昊阳坐着的地方走去。

才走近,雷昊阳就睁开了眼睛。陆离仔细观察他的眼,除了有些不安和疲倦外,没发现什么其它异样。

“那老头怎么样?”雷昊阳的声音比起往常有些颓丧。

“让他恢复的方法暂时找不出,也只能先困着他。”陆离在雷昊阳边上坐下。

雷昊阳却不再问什么了,继续运气。

陆离却没有运气,他得要时刻注意着雷昊阳的气息波动。

他发觉今天的雷师兄很不对劲,很容易走神发愣。按照平日里他的性格,那老头早就被他的口水淹没,而今天他却出奇意外地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这才不正常。

卓玛江的突变发生得太突然,很多人都走散了,在这彷徨不安里,陆离对于唯一还在身边的自家师兄,不敢掉以轻心。

他的心里又开始莫名恐慌。从捆灵袋里抽出石安歌给他保命的青狼弯刀,伸出指尖,轻轻触碰抚摸着。

陆离知道石安歌讲这刀可以保他一命,一定是真的,这个强大又诡秘的女子永远不会讲假话。他莫名坚信。

心里面芜杂的、缠成棉絮般的慌乱开始一点一点被驱散。

外面的天色依旧灰暗,寒冷的北风呼呼刮着,带着滚滚黑云,让这大地蒙上阴霾,蒙上黑暗。

陆离收起弯刀,看了一下那阵,莫林正背对着他守着那癫狂老者,阵中老者应该是耗尽体力了,匍匐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咽声。他遂安心,开始闭眼运息。才几个呼吸,边上的雷昊阳倏然睁开了眼睛。

陆离的周身神经立马绷紧。

微微眯开的眼缝里,雷昊阳站了起来,朝不远处被困着的老者和监视他的莫林走近。

陆离开始御出一团气波握在掌心,争取在别人攻击雷昊阳的时候,把雷昊阳击倒。至少保证他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却没想到,雷昊阳距离那癫狂老者还有一丈距离时蓦然停住,继而侧身往洞口走去。一不小心就踢到了一颗碎石子,发出一声细碎的声响。

唯一一个没有运气恢复的炼气者莫林立刻警惕看向雷昊阳,一个灵活的起身,不过眨眼间就已经攀住了雷昊阳的肩膀。

雷昊阳立即回头,震惊喊道:“你——”

侧面处,陆离的气波已经带着凌厉光芒砸中雷昊阳的脚!

雷昊阳不得已弯腰痛呼一声,陆离立马弹跳而起,在众人睁眼赶来前,反剪了雷昊阳的右手。

嘴里同时大喊:“师兄!醒醒!不要——”

雷昊阳立即开骂:“陆离,你他娘的疯了!打错人了,我清醒着呢!”

这时候,水帘洞里亮出各色护体气流,众人团团朝陆离二人围了过来。

陆离被这么一骂,立即拧过雷昊阳的头查看他的眼睛,见黑色的眼珠子依旧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立马放开钳着他的手,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师兄,我以为你……”

雷昊阳得了自由,打断陆离的话:“娘的,那个什么林呢?”说着拨拉开围着他的炼气者。

陆离还在愣怔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谢超笑陆离:“陆离,你也太惊弓之鸟了……”

一声震响像惊雷般在水帘洞里炸开,打断了谢超的话。

“大家快来啊!这什么林已经疯了!”雷昊阳叫喊着。

众人看去声源处,尘烟中,雷昊阳的黑猩猩朝着困着老者的阵扑去,而雷昊阳本人手里正是一团燃烧得正烈的火焰。

陆离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跟着众人一起赶了过去。

却为时已晚。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锐惨叫响彻整个洞穴,随后是水洒在地面上的淋漓之声,血腥味瞬间在整个洞穴蔓延。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陆离蓦然睁大的眼里站着一个没有眼珠的蓝眼怪物,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在他的脚下是浓稠的血液和各类脏器,还有被撕成两块的“人”——那个疯癫的老者。

第二百四十四章 前后堵截危机四伏

“不可能的!莫师哥——”之前被癫狂老者攻击的女生吼叫着就要冲上去,却被谢超及时扯住了。

“全部人员,立即撤出水帘洞!”谢超的话冷漠而镇静。

已经来不及穿到别处的洞口了,众人立即遵从谢超的命令冲出了瀑布。

陆离跑到洞口,头往下一扎,往下面的水潭直直坠去。离水面还有半丈的距离,陆离周身涌起耀眼的护体气流,已经做好了闭气的准备。却被一把拎住了后衣领,下一瞬,就被扛在了猩猩肩膀上。

头顶雷昊阳的声音传来:“陆离,你没事吧?”

陆离艰难回他:“没事!”

颠簸起伏中,陆离看到那已经失智的莫林朝着扯着女生的谢超追去。

他一个用力,站在了猩猩肩膀。朝上喊道:“师兄,不用跑了,那莫林没有追我们,往谢超那边追了!”

黑猩猩慢了下来,雷昊阳坐在黑猩猩的头顶,揉着自己的腿,怨道:“陆离,你真的太狠了,我的腿差点就要废在你的手上!”

陆离心中愧疚,歉意道:“真不好意思,我一直看师兄你心不在焉,眼神呆愣,就以为你中了那冰刺,要变疯了。”

雷昊阳被他这话弄得哭笑不得:“你是没有被碎过气之象,你肯定不知道恢复它有多累,要耗费多少气力。况且一路上见到那么多癫狂的人,我很担心覃欢和苏秦,他们已经中了冰刺了……”

陆离这会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脸上愧疚更深。

那雷昊阳急促道:“远处有炼气者在朝我们这里赶来。”

他说着,御动黑猩猩闪进了树林里。

远处,有一胖一小的两个人朝这边纵跃而来。

陆离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王飞和方舒志,惊喜道:“是大飞哥和舒志他们!”

雷昊阳听到此,打算出去截住他们。

陆离立即阻止了他:“师兄,等一下,有人在跟着他们。”

雷昊阳立马止住要动作的黑猩猩。

在方舒志和王飞后面跟着三个面目狰狞,神色痴狂的炼气者,还有一头咆哮的气象黑熊以及一只红雕!更别说随地而出的土墙以及斜喇喇刺来的树杈长草了。

王飞的金黄大锤排排围在二人四周,光芒越来越弱。

“陆离,快想想办法啊!这样下去他们就要被追上了!”雷昊阳催促道。

陆离脑门冒汗,脑子急速翻转。

“师兄,等大飞哥他俩过来时,就冲出去接住他们,我们把后面那三人引去谢超那边去!”

雷昊阳也没问细节,直接点头。

招招凌厉术法已至眼前,陆离朝雷昊阳一点头。

黑猩猩立马跑出了林道。

雷昊阳大喊:“王飞,跳上来!”

王飞也是个脑子灵活的,闻言也不管什么,围在身边的金黄大锤往后一一锤去。抓紧时机,一跃抓住了猩猩的后背。

陆离一个倒吊,一把抓住方舒志的肩膀,把他扔上了猩猩的肩膀。

猩猩立即加速往着谢超他们的方向奔去。

方舒志甫一见到陆离,眼圈立即就红了,声音梗塞:“小陆哥……”

陆离心里也五味杂陈,拍拍他的肩膀:“啥都别说,先让自己稳定下来,别被颠了下去。”

又看到后面紧追不舍的三名失智炼气者,看向已经攀到猩猩另一边肩膀的王飞:“大飞哥,你的金黄大锤还可以撑多久?”

王飞喊道:“格老子的!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已经被这三个失心疯的追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陆离心里诧异,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

先前他们也被追杀过三天三夜,那失智炼气者也是一直“神清气爽”,气海充裕,丝毫没有疲倦气竭的征兆。

林林总总结合起来,仿佛这些失智炼气者像是永动的机械一样,永不停歇!

那么他们的动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那冰刺到底具有怎样惊天的作用,可以把一个人改造成这样?

像是看穿了陆离的疑惑,方舒志一边喘气一边道:“我跟大飞哥猜测他们用燃烧自己的生命气源来获得源源不断的气。”

陆离侧目望向方舒志,心下思虑。生命气源是炼气者的根本,分成千万个支源点分布在周身要穴,一旦耗尽,这个炼气者形同废人,生命也快走到尽头,就像是慢性自杀。

头顶,雷昊阳的声音再次传来:“陆离,看到谢超他们了。正在围着那莫林!”

陆离回道:“把这三个引过去!”

王飞明白陆离的意图:“鹿儿,不行的,他们只对没有中刺的人感兴趣,并不会互相残杀。”

“先试试再说。”陆离的声音随着猩猩的跑动起伏不定。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雷昊阳只能照做。

不远处,莫林已经完全发疯,一双无珠蓝眼闪着瘆人的光,追着四周的人不停发出攻击。他的气象金钱豹身躯庞大,爪牙锋利,动作敏捷。竟能以一对抗三只气象灵兽!

其他的炼气者因为怕伤到莫林,都跳上了气象灵禽,避开莫林和金钱豹的攻击。

陆离身后三名失智炼气者也追至身后,不足一丈。

就在黑雕的黑爪即将抓到方舒志的肩膀时,雷昊阳怒喝一声:“都抓稳了!”陆离闻言下意识抓紧了黑猩猩的脖子。

脚下站着的黑猩猩往前一跳,双手一伸,快而稳攀住一根大树杈。一阵天旋地转,猩猩翻了一个身,跳上了大树杈。身后的三名炼气者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依旧超前跑着,连着身边的气象也往前冲着。

陆离把手中的青狼弯刀朝斜上方的红雕狠狠甩射过去,劈下了红雕的半边翅膀,红雕立即失去平衡。王飞的金黄大锤在它头上狠狠一敲,直接把雕头锤碎!

雷昊阳忍不住喝了声彩。

那红雕立即碎成细碎的光芒,朝前奔去的失智炼气者立马有一个跌倒在地。王飞往他跃去,从捆灵袋里抽出一根指头粗的白绳,御气把他包裹成粽子。

陆离跳至他身边,问道:“你这个对他们管用?”

王飞仰头,咧嘴喘气:“他的修为跟我差不多,这绳子最多能拖住他个把时辰。”

方舒志也已经来到:“我们一路上就是用这个方法把他们拖住,然后逃走。”

“你还有多少根这样的绳子?”陆离问王飞。

王飞看穿了他的小算盘,打破了陆离的小希翼:“谁出来会带这么多绳子,就三根,已经用废了两根,就剩眼下这一根。”

陆离顿时头大,不知道要如何解决眼前困境。

王飞收回金黄大锤:“我这锤子得要歇歇了,接下来看他们的了。走了小志。鹿儿你走不走?”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第二百四十五章 痴惘痴惘意识作举

陆离连忙阻止他:“大飞哥,你就这么走了?”

“废话,不走,在这儿陪他们玩命么?那几个疯子都是四阶后期以上的,我真没能耐对抗他们。”王飞绕过陆离,又问方舒志,“小志,你要跟着鹿儿你就跟。这种要命情形,保命最重要。”

方舒志坚定回道:“我跟着小陆哥,小陆哥去哪我就去哪儿!”

王飞浑然不在意:“行。”

说罢继续往前走。

雷昊阳追上去:“哎呀,王飞,你真的走啊?我还想叫你帮我找两个人呢!”

“没兴趣。”王飞停住看雷昊阳,“除非你支付相应的酬劳给我。”

“啊?”雷昊阳懵住,不知所措地挠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他日有命再见。”王飞朝他捧了拳,神情自然继续往前走。

雷昊阳挣扎地回头看向陆离二人,最终放弃道:“算了,就凭你俩,怕是寸步难行,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灵兽的腹中食物。”

说完,招呼他们跳上气象黑猩猩。

陆离目光所及处,谢超几个炼气者已经被后到的三名失智炼气者以及他们的气象给逼到了地面。

雷昊阳御动黑猩猩朝着他们奔过去。

正如王飞所说,失智的炼气者即使被对方抢夺了猎物,也不会自相残杀。他们的目标永远都是没有中刺的正常人,不管普通人还是炼气者。

二话不说,三人立即加入了战局。

陆离跳上谢超的白毛斑点虎上,对谢朝喊道:“要不先把他们甩掉?”

谢超早已经看到陆离他们又折返回来,是以没有感到惊讶,语气很是平稳:“如果能甩掉的话,早就甩掉了,但他们不肯放弃莫林,一定要看着他,才一直这么被动。现在突然又来了两个,还真的有点麻烦了。”

陆离心生愧疚,这三个就是他给引来的。

突然,一声尖锐的喊叫刺痛耳膜。陆离寻声望去,只见之前的那名女炼气者正被那头一丈多高的黑熊抓在掌心里!神色痛苦狰狞!

所有的人立即朝那边赶过去!

谢超叫陆离抓紧白毛斑点虎,白虎一个急蹿,就已经来到黑熊面前。

各种水攻、土淹、火烧的术法都朝着黑熊攻击过去。

但黑熊实在是太强悍了,压根就没起什么作用。抓着女炼气者的熊掌伸往大张的巨口,所有人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却苦于被另一只气象金钱豹困着,不能立即相救。

饕餮巨口上,抓着女炼气者的熊爪已经松开。陆离坐着的白虎已经拼命冲开眼前的层层土石,重重枝杈,冲向熊掌!

一片惊恐怒骂中,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一直在缠着其他炼气者的莫林暴戾地冲向失智炼气者,咆哮着抱住其中的两个,一声巨大的轰然炸响中——

被莫林抱住的两名失智炼气者连同莫林在内全部都炸了,血肉朝着四面八方溅去!

随之而来的,抓着女炼气者的黑熊也化作点点红光散去。有一名炼气者御着灵禽飞过去接住了她。

“莫师兄——”瘫坐在鸟背上的女炼气者睁大泪眼,失声喊叫。

所有的炼气者皆无声沉默。

陆离没想到最后会发展成这样,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边上的方舒志又靠近了点陆离,陆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一道惊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这么快就解决了?人死了?”

陆离听出来是王飞,手里竟然还拎着被他捆住的另外一名失智炼气者,正在低吼,不停地挣扎着。王飞直接甩了一巴掌过去。

“大飞哥,你怎么又回来了?”方舒志问。

“这不是听到这边有爆炸声音响起,想着过来还能不能给你们收个尸什么的。”

雷昊阳收起黑猩猩,大致跟他讲了一下情况。听得王飞啧啧称奇:“看来,这失智炼气者也不是完全的失智啊,这不还能暗杀自己的同类。”

这时,所有的炼气者都注意到了他手里拎着的仅剩的失智炼气者,通红的眼睛再次燃起怒火。那名女炼气者也在别人的搀扶下一拐一拐地走过来。

“还有一个么……”她的声音有些茫然,“那还留着继续害人吗!”越来越高的声音伴随着凌厉的刀光,王飞手中的炼气者已经身首异处。血腥味传开……

众人都没能阻止下来,或不想阻止。

女炼气者手中的剑倏然掉落在地,她双膝跪地,两眼怔怔,口中呢喃:“莫师兄……他再也回不来了……呜……”说着已经掩面痛哭起来。

所有人默然站着。

众人整理好心绪后,谢超提议回先前的山洞,再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

王飞这回也跟着去了。

一行人坐在灵禽上,一路沉默,飞回了山洞里。

设置好布防阵法后,众人围坐一圈,一昧沉寂。

谢超一个公子哥,鼓舞士气还会一点,调节气氛他是一点都不会。

王飞耐不住沉默,首先开口,打开话题:“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挺沉重的,但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生存,大家伙一切都往前看罢。总得先谋个出路,难不成真的都在这儿等着,等三军的人解决完一切后,喊我们出去?”

“那王兄弟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谢超说道。

“王兄弟就太客套了,叫我大飞就好。”王飞豪爽道,“我们现在人多,完全可以避过咬人的疯子们,一举冲过护佑河,到达雲州,进入顺天府。天子脚下,我相信,那里肯定有中央军,介时,我们的安全就都有保障了。”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谢超颇为赞同王飞所讲,看了一圈围坐的炼气者,“大家怎么看?”

“我赞成。”

“我都可以。”

“听哨长你的!”

……

众人纷纷表态,方舆国护军师的两名炼气者也赞成前往顺天。

陆离心中却在纠结——方才他用王飞的羊皮卷看了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在言州偏西北处,距离方州卧龙村不过半天的路程……他还是不放心他阿爹阿娘,想着回去看看,确保他们的安全。

雷昊阳一直想着去找覃欢他们,肯定是不想去顺天府的。方舒志显然也在等陆离表态,或者也在犹豫要不要回方州。

王飞见三人没有表态,询问道:“你两个怎么想的?”

陆离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遵从自己意愿:“我想回方州,看一下家人怎么样了。”

雷昊阳也跟着道:“我想返回去找一下我的朋友。”

二人这话一出,没有人说他们什么,反倒有几个方才说都可以的,张开口有话想讲。

“其实我也是想……回家看看家人怎么样了……”

“我也是……”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东部三百里迎日处

“这……就不好办了,超过三个的人要回家,剩下的人要想渡过护佑河,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了。”王飞思索道,“但话说回来,单枪匹马压根就走不了多远。”

“要我说,一切自有定数,该中刺的还是会中,生死到头自有命。说不定我们这一帮人里面就已经有人中刺了呢?正潜伏着呢!”有一个比陆离大两三岁的男炼气者说道,“莫林不就是没有任何预兆就癫狂失智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都开始互相防备起来。

王飞笑了笑:“这可真的难整哦。”

久不言语的谢超开口了:“如此一来,为了确保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只能采取少数服从多数了。鉴于我们在场共有十人,我就不表态了,由剩下的九个人表态,遵从最后的结果。大家觉得如何?”

王飞第一个举手赞同。

其他人想了想,纷纷表示赞同。

谢超续道:“那么,想回家的,举手。”

在场的十个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举棋不定。

雷昊阳是第一个举手的。

接着是陆离,之后又有两个举了手。

一共有四个人想要回家。

“还有人要举手的么?”谢超看了一圈的人,没有人出声,“没有的话,那请大家放下手。想前往顺天府的请举手。”

王飞第一个举手,接着又有三个炼气者举了手,其中就包括了那个女炼气者。

谢超望向两边都没有表态的方舒志,问道:“这位方小兄弟,你是赞同那一边?”

方舒志神色纠结,脑门冒出冷汗,嘴里一直“我”个不停。

王飞不耐道:“小志,痛快点。别像个娘们一样扭扭捏捏的!”

方舒志依旧在“我”个不停。

陆离看向他:“舒志,不必过多纠结,自己想的是什么就支持什么。不必考虑过多无相关的。”

方舒志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眼睛闪烁不定:“我、我想要去顺天府!”

陆离拍了拍他微微有些颤抖的手,示意他并没有介意什么。方舒志讲完沉沉舒了一口气。

“最终票数是四比五,赞同前往顺天府的多一票。大家休整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谢超趁热打铁说出下一步行动。

陆离闭了闭眼,接受了这个结果。倒是雷昊阳有些不甘心,闷闷地独自一个人坐在一处运气恢复。

“雷师兄……他没事吧?”方舒志脸上有愧色,“早知道我就……”

陆离打断他:“舒志,不用想其他没有用的。”

方舒志惴惴点头。

“休息去吧。”

山洞外的天上依旧是灰暗一片,滚着浓浓乌云,刮着阴寒的北风。

而在那墨蓝漩涡底下的大地之东,即卓玛江的出口处,正酝酿着一场攸关上百万人生死的会晤。

因着这里是整片大地最先见到日出的地方,又被百姓们亲切又形象地称为“迎日湾”。

再往东边海延伸,距离迎日湾三百里处,一栋纯白、严整、干净、宏大的建筑赫然伫立其中,它的名字被千万个炼气者所敬畏——三军总部基地。

从混乱时代结束,文明时代开始之时,这里被定为侦调军、驻扎军、中央军三个军团的总部。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里常年大雾环绕,终日难散,且冷意森森。百姓们出海打鱼从来不敢越到这边来,即使这里有如同帝神存在的三个军团巡逻。

一身黑衣黑裤的石安歌站在基地的白色大理石门前的侧边,微微仰着头,眼里是寂静的虚空。

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她身边走过。

“丹儿,你真的不进去?”一身白衣胜雪的葭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旁边。

鬓发如云,冰肌玉骨,姿态翩跹。

石安歌看向她,开口语气平淡:“进去无意义,我等结果。”

葭草冷冽的脸上轻轻笑了笑,里面有些苦意:“你明明知道的,结果只有一个。何苦等。”

石安歌只道:“就差你了,进去罢。”

葭草轻轻“嗯”了一声:“那你等我出来,我告诉你结果。”

得了石安歌点头后,葭草向前走去,纯白大门感应而开。

葭草进去后,大门又重新闭合。

石安歌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安静等着。

宏大建筑的最高层,有一间巨大的会阁,正中是一张长条檀木桌,半丈宽,三丈长。光滑、黑亮。摆放在周围的椅子也是同样光滑、黑亮。距离长木桌一丈外的两边也摆放了几张同样的椅子。

在正门正对着的纯白墙面上,是一块白色的巨大浮雕,上面雕刻着一个身材伟岸的古人,身穿兽皮,须发飘扬,面目沉肃,眼神慈悯。在他的脚下是匍伏在地,虔诚叩拜的众生万物。

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葭草走进去时,桌子周围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人。但上首单独的座位与木桌两边的第一个座位依旧空着。

见到她来,除了木桌右边椅子坐的三个人外,其余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先是坐在右面墙下椅子的三军军长——韦馨、贺鸿达、沈坚站起来,右手握拳举至眉骨处,朝她行了一个严肃的三军军礼。

接着是坐在左边墙下椅子的温容、陆黎站了起来。

“坤灵国第二十二代国主见过元冬后人。”温容不紧不慢地朝葭草作揖。

“陆子陵、姜妤之子陆黎见过元冬后人、葭草神女。”陆黎倒是显得有点紧张局促。

再就是坐在长条木桌左边椅子的四个人同时站起来。

“方舆国国主姜槐见过元冬后人葭草神女。”一身儒服打扮的姜槐气定神闲地朝葭草作揖行礼。

“坤灵国国主温庸德见过元冬后人葭草神女。”一身黑色锦衣的温庸德中规中矩地朝葭草作揖行礼。

“草原部族族长木华黎见过元冬后人。”一身长袍的木华黎不卑不亢地朝葭草作揖。

“森林部族族长巴图见过元冬后人葭草神女。”一身蓝装异服的巴图一丝不苟地朝葭草作揖行礼。

四个人皆是同时开口。

葭草只是轻笑:“各位坐下吧。”

说完就在右面桌边椅子第五个坐下了。

其他人才一一重新坐下。

坐在她上一个位置是一个面相比较孩子气的少年人,微微侧着身跟葭草咬耳朵:“你可真够大面子,故意落后我们一步,让这帮人给你单独作揖行礼,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是三个一起喊,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叫的是我,还是旭和或是容乐。”

葭草看了看前面正襟危坐的旭和容乐,皆是端正严肃之样。刮了刮少年人秀气的鼻子:“我看就你心思最多,哥哥姐姐都不叫,直呼大名,看我回去不叫伯公好好罚你禁闭。”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八方聚会阁论己见

少年人嘟嘴道:“就比我早出生几年而已,你们跟我同岁的时候,还打不过我呢。修为才是辈分!”

葭草苦笑不得:“快回你座位去。”

少年人撇了撇嘴,坐正回椅子。

这时,浮雕一边的侧门无声打开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屏息敛目。

轻盈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传来,轻轻的,微微有些拖地,一步一步踩在众人的心上。

一个弓腰驼背,须发稀疏的老人出现在侧门处,边走边喘气,极其缓慢地走向众人。

他出现的那一刻,会阁里所有的人,通通都站了起来。

只见这位老人穿着一身朴素的灰白袍子,脚下是一双年份已久的破落草鞋。脸上、手上和脖子上等裸露在外的皮肤挂着松松软软的皮。嘴唇凹进嘴里,像是在嚼着细米之类的食物。脸上长着黑褐色的老年斑,耸拉的眼睑盖住了大半双眼,只能看见一条细细的眼缝。

就是这样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让在座的每一位都不敢忽视。

待得他颤颤巍巍站定在首座时,站起来的所有人都朝他恭敬严肃地行了一个三军军礼。

朗声喊道:“侯方大阁长!”

“嗯……都坐下罢……”侯方老人说话说得慢又长,虚弱无力。咬音还不准,像是卡着一口老痰在喉咙。

他坐下后,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坐定。

老人从细小的眼缝里看着左右手两边空荡荡的两只木椅子:“黎甿帝神……他老人家是不来的,飞儿死了……这两个位置很难坐上人、过几年……我也会……死。这阁老会啊,就是个流水的摆设罢了……咳、咳……”

没有人敢随意打断他的话,待他歇过后,又断断续续地讲:“这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偏偏那墙又破了一个洞,逃了无数的……噬灵鲨进来……这人间大地呵、又是悲惨……咳、对了,老头子忘了,这大地啊……时日无多了。唉……这算什么呢?”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任何顾忌。

但众人依旧神色恭敬。

“……贺军长,你讲一下外面的情况给老头子听罢。”侯方老人讲完,眯上了眼缝,闭目养神。

坐在右边墙椅子上的贺鸿达立即站了起来,先行了一个军礼,才开口:“报告大阁长,从噬灵鲨破开我们所设的封印阵法,从江面破冰而出开始到现在,言州、安州、方州、河州、辛州、蓬湖州、灵湖州、启州、川西州、沧江州、漠土州共十一个州已经全部有失灵者出没,大半个回州和大半个疆州也有失灵者出没。至此,卓玛江周围的州已经完全成为噬灵刺的滋生区,上百万的百姓和十万以上的炼气者成为噬灵刺的宿主,目前还在不停地增加。除此之外,护佑河也有部分噬灵鲨出没,不过情况较之卓玛江轻,已经被姜槐陛下的皇家军队控制住。中央军主要在顺天府和青江府保卫皇都,驻扎军和小部分侦调军在卓玛江两岸的十三个州击杀噬灵者,目前尚未控制下来,大部分侦调军在雾海的破洞四周击杀噬灵鲨,损失惨重,噬灵鲨依旧源源不断地从破洞潜入。总体情况危急。属下报告完毕!”

贺鸿达报告完,在座的人有一些变了脸色,有一些则是无动于衷。

侯方老人睁开了眼缝:“那上百万的百姓和十万以上的炼气者……有多少个是已经成为失灵者的?”

贺鸿达回道:“确切的不知道,初步估计百姓的应有六十万人以上。炼气者中失灵的也有十万人以上,但是潜灵者居多。”

“那你们是怎么处理的?”侯方老人的语气依旧没有变化。

“这……”贺鸿达犹豫着,额头有冷汗冒出。

“韦军长,你来讲。”侯方叫起另一个人。

坐在贺鸿达上位的韦馨面色沉着地站起来,严肃地行了军礼,开口的声音清晰有力:“报告大阁长,我们中央军的处理方法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这样一句冷酷的话被这个高挑的女子没有任何情绪地讲出来,其眼里并没有任何起伏。

葭草身边的少年人轻轻抽了一口气。

首座的侯方老人没有出声。

贺鸿达额头上的冷汗滚进了眼里,刺激得他闭了闭眼,尚未回过神,下位的沈坚已经站了起来,声音有些许激动和愤怒:“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他们也是人啊!是我们的同类……”

韦馨依旧看着首座的位置,声音不变:“还请沈军长以大局为重,人灵一旦失灵,就算救得回来,也只剩个破败的躯壳。与其让他们成为噬灵刺的宿主,喷出更多的噬灵刺感染更多的人,不如一举杀之,永绝后患!”

“可按照我们的《击杀定法》,没有伤害过人灵的失灵者应该关押起来,而不是杀掉!”沈坚神色愤怒,看向首座的侯方老人,“我要求对韦军长进行军法处置!”

侯方老人尚未讲话,坐在韦馨对面墙相应的椅子上的温容不紧不慢地看向对面的沈坚,声音颇有威压:“是我命令韦军长击杀失灵者,要惩罚应当先是我。”

“温容太皇!您怎可以这样,置定法于何地!”沈坚隔着条木桌质问对面的温容。

温容并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坐在他下位的陆黎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前边椅子上坐着的温庸德站起来开口作解:“大阁长,这一次的异变实在发生得太突然,堪称这两千年来最大的灾变也不为过,为了保住更多的百姓和土地,我们只能这样,还请大阁长给出责罚与指示。”

他上位的姜槐儒雅一笑:“温陛下真是找的一把好借口,自己授意默许杀了多少人灵,自己心里也有个数。说出这一句话也不怕笑掉大牙,大家都是为了不落下暴君的名字罢了,何苦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累着自己。”

温庸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邻下座的木华黎嗤笑出声:“姜槐陛下倒是看得通透,承认得坦荡。木华黎佩服。”

姜槐也不气恼,依旧是儒雅地笑。

对面的沈坚听得周身沸腾,怒不可遏,面部肌肉颤抖着。贺鸿达抢在他前面说话:“沈军长常年在绝地和雾海,对于现下的危急情况自然是了解不到位,还是少说两句,等大阁长说罢。”

“你你、你们——”沈坚怒气冲冲,奈何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驳他。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少数多数是为何

“咳、大家都先坐下罢……情况我已经都了解了。”一动不动的侯方老人缓慢开口,厚重的眼睑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一次噬灵鲨进击的确非同寻常,即将形成的人灵平衡又被打破,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老头子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咳、旭和,你作为四大神族年轻一代的代表,你来讲一下你的看法和接下来的做法罢。”

侯方一边讲,一边睨向似乎已经入定的四个年轻人。

已经坐下的一堆人中,右下座有一位青年站了起来。

只见这名叫旭和的青年一身青绿绸衣,身材颀长,眉眼和煦,那笑意盈盈一漾开,便有如三春之花,融了明媚朝阳,醉了和风细雨。

他双手作揖,声如淬玉,泠泠入人心:“回大阁长,旭和资历尚浅,加之常年在神隐镜修炼,不在人间走动,不敢轻易妄言。”

老人慢道:“你的性格倒是跟你高祖相近,从不肯多加妄言。容乐,你呢?”

旭和下位的一名青年又站了起来。只见他面容俊俏,身姿如翠松,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皆是磊落,似是呈现在夏日骄阳下的翠玉。

一开口,便是朗朗声音:“在我看来,温家的做法不错,及时止损才是最佳之道,优柔寡断只会失去更多。失灵者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等同于噬灵鲨,不再是人灵的同类,杀了他们以换得更多人灵的生存,没有任何问题。况且,我们本就不需要这么多的人灵。”

侯方长长地“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赞同。

“韫玉……你呢?”

容乐下位的少年站了起来,身量尚未长开,但已有芝兰玉树的英姿,声音有些稚气:“回天祖,我觉得容乐大哥哥说得没错,与其大费周章地搞什么大清洗计划,不如让这些外来的怪物帮我们一把。不过……那些失灵的炼气者就不好办了,现在的炼气者越来越少,特别是有天赋的,能担当大任的更加少。如果可以,他们能救得的,还是要救一下的。”

韫玉对面的木华黎颇不以为然:“韫玉神子前面说的,我赞同。可有一个问题,神子怕是忘了。”

韫玉问道:“什么问题?”

木华黎正了正坐姿:“失灵的炼气者在噬灵刺完全被引渡出后,比普通人死得更快。他们源源不断的气就是靠燃烧生命气源得来的,不然,他们不会这么难控制和击杀。”

姜槐接道:“所以木华黎族长也是觉得温家的做得没错?”

木华黎点头:“虽然有违天道,但乱世何来?还不是天道乱了。”

久不言语的温容接道:“既天道已乱,那么由我们来拨乱反正又有何不可。”他这话说得严肃,义正言辞。

旁边的陆黎听得身心为之一颤。

侯方老人头也不转,说道:“那么温容小子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何想法?”

“将已经感染的十三个州设为失灵区,启动隔离罩——”温容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冷光,“围杀!”

这回是所有的人都吃惊了。

沈坚立马不同意,愤怒反驳:“温容太皇,您也曾贵为一国之主,也曾是万民的敬仰,万民的天,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说里面有多少的潜灵者,里面可还有许多活生生的人灵,您这样完全等同于把他们也视为失灵者,自私地把他们判了死刑!”

木华黎也不赞同道:“温叔,这可是十三个州,而且有一半是您们温家的,您真的这么狠心?”

“从这片大地注定要灭亡的那一刻开始,早就已经没有什么你的我的他的,有的只是活下去。”温容的眼神变得狠戾起来,“从大清洗计划启动的那一刻开始,这片土地上的角逐已经开始,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谁都没得选。”

葭草终于开口讲话:“温容太皇倒是看得通透,葭草佩服。”

温容面不改色。

侯方老人长长得咳了两声:“其他人……对于设置失灵区怎么看?”

一时四下无声。

侯方老人再看向他下首的旭和:“旭和,说吧。”

旭和站了起来,揖道:“人灵一向孱弱,若不是混乱时代各族争大,最后灭族的灭族,元气大伤的再也扶不起来,加之黎甿帝神是人灵的族长,才侥幸让人灵占领了大地。可人灵在这片大地上压根就没有生存的能力,他们自私懦弱,贪得无厌,经常自相残杀,不配占领这么多的资源。再者,大清洗计划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筛选出强大的人灵炼气者,以抵抗未来未知的凶险。综合以上两个因素,这一次噬灵鲨的进击,就是一个完美的契机。我赞同,设置失灵区。”

旭和分析完,给出自己的看法,对面的四个人族统治者面色都有些阴沉。

木华黎拍桌而起:“旭和神子不愧是青阳帝神之后,说的想的都比我们人灵要来得深远,真可惜我们人灵族长黎甿帝神没有来,不然得好好与你辩论一番!”

旭和没有为此而怒,只是说了一句“拙见,见笑”后,就再也没有出声了。

木华黎气愤地坐下。

“青阳帝神后人赞同设置失灵区,草原部族族长不赞同设置失灵区,”侯方老人缓慢说道,“容乐、韫玉、葭草你们三人呢?”

容乐站起来,揖道:“黎甿帝神当初对我们的大清洗计划没有任何说法,说明他老人家已经默许了我们的做法。与其隔个时间段清理一次,不如快刀斩乱麻。我赞同。”

容乐说完坐下后,韫玉也站了起来:“我、赞同。”说完,泄气般坐了下去。

葭草站起来,面色有些冷,揖道:“我不赞同。”

韫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葭草,葭草并没有多说什么。

“剩下来的呢?”侯方继续问。

姜槐自是不赞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一句声的巴图也是不赞同。温庸德自然是不敢违背他老子的意愿,说的是赞同。

韦馨赞同,贺鸿达最后也是说了赞同。沈坚怒红着脸说不赞同。

还剩下陆黎的时候,侯方问道:“陆家那小孩子是怎么想的?”

陆黎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作揖的手有些颤抖:“若是父亲在世,也是不赞同的。我亦是不赞同。”

“好,旭和,有多少人是赞同设置失灵区的?”侯方问道。

“回禀大阁长,共有七人赞同。”旭和站起来回道。

“那就有六人是不赞同的……”侯方呢喃道。

沈坚再次开口:“我有意见!黎甿帝神没有到场,有失公允!我不服从这个命令!”

木华黎立即也站起来附和:“我也有意义,黎甿帝神在的话,一定是不赞同的,这样一来就是平票。结果还需再议。”

第二百四十九章 会阁商措谁人独断

“那……”侯方很慢地咳了咳,“我也就投赞同罢。”

沈坚的眼立即灰暗下去。

木华黎低笑了几声。

姜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那最后的投票结果便是设置失灵区,启动隔离罩……”侯方道,细眼里不见情绪,“大家还有异议么?”

众人之中有些人牙龈紧咬,有些人握紧拳头,有些人浑身颤抖。

可最终只是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喟叹。

“没有异议。”众人异口同声。

“好……贺军长、韦军长听令……立即派遣驻扎军、中央军前往卓玛江边岸十三个州,围起来……启动隔离罩。派遣部队击杀在内的噬灵鲨,直到杀光为止。”

贺鸿达和韦馨站了起来,行军礼,肃声接令。

沈坚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膝盖,其他四个人族统治者皆没有能说出一句话,只是微微低了头。

“如果各位这觉得太过残忍,便在迎日湾处设置一个出口,把没有感染的普通人灵救出来……大家伙觉得如何?”

沈坚第一个同意,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表示同意。

侯方松垮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可区分人灵体内有没有噬灵刺潜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们研究的检测药物依旧没有任何进展,这倒是一件难事啊……”

侯方又开始为难起来。

场中有几人的心随着侯方的语气起起落落,但又不敢轻易出声打断他。

“这样吧……如果里面的人灵有能力证明自己不是潜灵者的就可以放出来,而……炼气的人灵压制噬灵刺的能力比较强,表面很难看出来,那就六阶以上才可放出来。放出来的全部关押,一旦变异,立即击杀。”侯方的话到这终于有了点力气,再没有之前的为难。

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特别是身为人灵一员的各地之主,但却无法反驳。

只有沈坚站了起来:“大阁长,属下不建议出口设在迎日湾,迎日湾就是噬灵鲨的入口,试问有多少个炼气者能躲过重重噬灵鲨,到达迎日湾——”

“咳——”沈坚的话被贺鸿达的咳嗽打断了。

沈坚的话被打断,愤然看向贺鸿达。

侯方似是把沈坚的话听了进去,耷拉的眼皮动了动:“那……沈军长就带领侦调军……继续守住雾海破洞,击杀潜入的噬灵鲨,顺便帮助到达迎日湾附近的炼气者逃出来……可还有异议?”

沈坚张嘴欲驳,却又被贺鸿达阻止了。他只能十分痛苦地站了起来,把自己圈了泪水的眼睛睁大,行军礼,应声响亮,杂着沧然。

最重要的命令下达后,面色虚弱的侯方又讲了别的:“至于破洞……各位也请放宽心,神隐镜内正在寻找怎么把这个洞补上的办法,尚且需要一些时间。”

姜槐这时出声了:“大阁长,我想请问一下,这天上兀然出现的蓝黑漩涡又是什么征兆,据说以前……”

“那个漩涡不用过多担心,等噬灵鲨击杀完后,自会消失。”侯方直接打断姜槐的发问。

姜槐悻然缄口。

“请各位务必严格执行自己的任务,下达到每一位战士。到时……四大神族会出动神灵使者指导你们,帮助人灵。还有……四个领主,立即停止此次的大清洗计划,全力配合三军。能保住多少人灵……是你们自己该做的,老头子不懂,你们且自己相帮相助。对了……你们启动隔离罩后,对里面的人灵通告一声罢、咳、就讲……等噬灵鲨清理干净后,就会撤掉隔离罩,把他们放出来。这样好让他们心里有个盼头,不至于……走得那么绝望。”

侯方极其艰难地讲完这最后的命令后,歇了半响。

在场的人却感觉到了心头发凉……

——这最后的盼头,简直比直接杀了他们来得痛快多了。

侯方歇够后,看着长桌尽头的虚空:“各位觉得怎么样?”

沈坚还想要张口,争取一下,又被旁边的贺鸿达以眼神制止了。沈坚只能闭上充满痛苦神色的双眼,一行热泪滚落下来,滴在干净洁白的地面,跟着众人一起回道:“没有异议。”

侯方收回望向虚空的眼神,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抖动着结出了一个五彩伽印,悬浮在黑亮的檀木桌上空。

这是一个相当于誓约书的印,炼气者御自己的气进去就代表自己参与了这一次会阁商措,也代表自己认可这一次的表决,且公平公正,毫无徇私,并发誓完全遵从军令。

即使有人心有不甘,但本着少数服从多数这千古不变的法则,依旧是御气进去,作了誓约。

一切完毕后,坐在椅子上的侯方睁了睁小眼缝,呢喃不清道:“我是真的老了……脑子也不清晰、连个数都不会记了……以后还是不要、再来麻烦我这个老头了……”

众人赶紧作揖。

侯方颤颤巍巍扶着桌沿站起来,坐着的人也跟着他站起来。

只见他极其缓慢地转身面向背后的纯白浮雕,嘴里呢喃,神色有些许的迷离:“父祖,儿孙不孝,把您辛苦留下来的土地给糟蹋成这个样子……是我们的过错……我们都有罪……我们活该遭受大难……”说着,伸起颤抖的干枯手掌,握成拳头,举至右眼眉骨处,身子微微一正,行了一个缓慢的三军军礼。

在他后面的众人也跟着他敬礼,各人脸上神色各异。

有几个人留下了泪水。

葭草面若冰霜走出会阁时,被韫玉给拦住了。

对方的神色有些担忧:“葭草……姐,你家族里边也是吩咐你按着大阁长的意思来表决罢……你怎么就说了不赞同?这样你会被族里的老顽固关禁闭的,反正人灵是死是活,最后一个都不剩,都与我们干系不大,留着还浪费资源。不过是顾着父祖的遗训,我们才对他们伸出援手。”

葭草眼神冷淡,声音冷冽:“我明白。”

身后有一把和煦的声音传来:“葭草,你这一次的行为非常不理智。”原来是旭和走了过来。

“多谢旭和大哥关怀,葭草会跟家族解释清楚的。”葭草微微低了眼,收了眼底的冷意,似是那朵冷冽的雪中之梅。

“我说你这个一贯冷漠的神女一下子善良起来,真是让我大为一惊呐。”走近的容乐嘴角漾着一抹笑,仿似灿烂了一室光辉,“又何苦为那帮不争气的人灵惹一身不愉快,是不是跟那个狼女接触多了,性子也变得跟他们一样优柔寡断?”

葭草低了语气:“让容乐哥见笑了。”

“哎,我说你真是……”容乐听得有些气恼,“算了。”

“回神隐镜罢。”旭和道。

“你们先回,我晚点。”葭草说完,径直往前走。

“葭草姐,你要去哪?”后面的韫玉连忙追问。可惜前面白光一闪,葭草的身影就消失了。

“定是去找那个狼女了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下蛊了……”

一阵白光氤氲过后,葭草出现在定定站着的石安歌的边上。

石安歌静静看向她,像是在等她开口。

葭草为难着,欲言又止。

“你说。”

第二百五十章 蜿蜒长墙守万灵

“丹儿……他们、要在已经感染的十三州开启隔离罩,设置失灵区,跟你预想的结果大相径庭。”葭草的话语失了平时的冷淡,多了几分犹豫,“丹儿,你打算去哪儿?”眼前的石安歌听完她前面的话立马转身,身上氤氲一片,护体气流已起。

“言州,陆离还在那里,把陆离带出来。”石安歌的声音很静,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葭草早已经拉住了她的手:“你不能去!你忘了,你体内有那么多的噬灵刺潜藏着,一旦接近其它噬灵刺,它们就会挣脱你体内的压制,你忘了曾经遭受的痛苦了么!你会被反噬,气海耗竭也就算了,你会随时死掉!你不能去!”关乎生死,葭草平日里再怎么冷漠的一个人,也变得急切起来。

“你看,这里距离雾海那么近,我无任何不适。这说明,我可以压制得住。况且,到时御不了气,我还可以御蛊。”石安歌理智地给葭草分析。

“不行!你还是不能去,我去!我替你去把那小崽子带出来!”葭草作出让步。

石安歌定定看着她:“我不放心。”

葭草被她眼里的平静镇定击败,知她如她,只能继续让步:“那我必须跟着你去。”

石安歌没有讲话,身上护体气流纷纷涌起:“先去看一下大公主。”

葭草舒了一口气,道了声“好”。

一阵氤氲过后,原地空无一物。

三军总部基地大楼外沿,四个一地之主,面色难看地站作一堆。周围有着淡淡的雾气缭绕着,倒有几分神灵之境的仙气在里。

“大家觉得这一次神族给出的命令是不是有些过于决绝了?”姜槐的问话在这飘渺雾气里散开。

木华黎面有愠色:“有些?这已经是不把人灵当人看了吧!我看要不是这片大地对于神族还有用处——”

“阿莱那族长!请注意你的言辞!”一向说话温声的温庸德大声喝道,阻止了木华黎尚未出口的话,知道自己过头后,声音又平了下来,“这里是三军总部,是阁老会的商措地,是处置人灵灾害的地方,有些话大家心里明白就好。”

木华黎神色极其不善地看向温庸德,疾言厉色起来:“坤灵国陛下,我看是你们温家最没有资格在三军总部讲这话罢?不说这个,行啊,那我们说说其他的!我不管你们温家是如何地自私虚伪,如何讨好四大神族,但是请转告你家小子,别辜负了我家丫头,既然已经作了婚约,整天躲着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她心思就他一个,还有那所谓本命缘分,我是真不想她嫁入你们温家,跟你们温家有任何瓜葛。”

温庸德被说得脸色发青,胸口起伏,极力在平和着自己的情绪,半响才道:“亲家,请放心,我一定会让琬琰这逆子给其其格公主一个交代,并且以一个公主的殊荣风光把她迎进我们温家,绝不会对她有一丝的冷落亏欠。”

一边的姜槐也知道在此地争论四大神族不好,也连忙帮着转移话题:“说来你家这琬琰啊,看着温良和善,俯仰间皆有其气度。可要我说来,他跟他大伯都是一个样,执拗,认死理。灵玉倒是个可以作君主的,这一次大清洗计划,她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杀了我多少子民,烧了我多少房子,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残骸。要不是有着协定在先,顺天府被她拿下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假以时日,这片大地可能真的就被她合二为一,全部人灵再次站到一起,再次一统也不为定。可惜,我们生错时代,被放错位置,她亦也是这般。”

姜槐说这话,已经不把自己放在一个君主的位置,纯粹地从一个长辈的角度说出对晚辈的赞美。

“姜槐陛下的这一番话可不像是平日的作风,不是该有点亡国之君的悲愤在里面,或者继续狐假虎威,虚与委蛇,蒙蔽温家。好养兵蓄锐,以待他日卷土再来,一雪前耻么?”木华黎语气难得讥讽。

姜槐浑然不在意地笑了:“姐夫说得对,我该是大骂一番。”

巴图这时候出声了:“我们还是该先停止争斗,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渡过这一次难关罢。”

众人一下子无言,脸色都沉重起来。

就在这次,陆黎和黑隐走了过来,朝各人行了礼后。

姜槐道:“你去看了你娘没有?”

陆黎恭敬回他:“回姥爷,早已看了。”

“那便好,我这个姥爷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你这一次从神隐镜出来,修为也已经到了四阶中期,可谓进步神速。但还是不要松懈,抓紧修炼,说不定有一天有机会再见到你的父亲。”姜槐说道。

陆黎惶恐应下:“外孙知晓了。一定会克勤克苦修炼。”

“嗯,没事就回去罢。”姜槐道。

“不,外孙想去帮助驻扎军击杀噬灵鲨。”陆黎的语气有些僵硬和坚决。

姜槐张嘴想讲些什么,却又改了口:“既然你有这一份心,那便去罢。左右你身边有人护着。”

他讲完看了一眼陆黎身后站着的一言不发的黑隐。对方不为所动,双眼看着远处虚空,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不感兴趣。

“是。”陆黎应道。

另一边的温庸德再度开口道:“陆小子,你池霚叔从雾海回来了罢?”

陆黎回道:“已经回了,受了点伤,已经将养得差不多。这一次他也打算前往卓玛江那边清除噬灵鲨。”

温庸德脸色一沉,默然不语。

陆黎走了后,四个一地之主也离开了总部基地。

总部基地东北方向十几里之外,石安歌和葭草站立在海面上,周围是浓稠得散不开的雾气。而二人头顶上正是巨大的墨蓝漩涡,滚滚旋转着,似是在不停地扩大。

石安歌跪下,朝着正东方叩了三个头,葭草也拜了三拜。

不远处有淡淡的蓝光闪现,长长地一路蜿蜒过去,像是一堵透明的长墙围拢着这片海,守着这片大地的东岸。

石安歌叩完头,轻轻站了起来。

葭草仰头看着头顶似乎近在咫尺的漩涡,声音更加冷冽:“据说在两千多年前,混乱时代末期,尚未冰封的北原上空也曾出现了这样一轮墨蓝色的诡异漩涡,吸食人灵之气,蚕食地灵之气。后来穹苍帝神拼尽一身神力才把它打碎驱散,鸿蒙帝圣为了救下他,伤了本源,就此沉睡至今。北原也因此被冰封起来,再不能居住任何生灵,成了荒原。可是这一次阁老会商措,大阁长好像故意避开这个话题,并没有过多涉入。”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护佑河护佑何方

“应是情况没有那么严重,故不提。”石安歌道。

“但愿。”葭草道,“走吧。”

石安歌应声,二人就消失在这茫茫雾气里。

海上的墨蓝漩涡依旧在转着,妖异的光散射下来,似是要吞噬这片茫茫的海。

陆离站在一座被劈了一半的山头,仰着头,看着东边的墨蓝漩涡,在冷风呼啸中发问:“这漩涡好像在扩大?”

站在他边上的方舒志喃喃回他:“不对,是在向这边移动。”

陆离侧头看他一眼,心中顿生不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在古籍上面有看到过么?”

方舒志摇头:“闻所未问,见所未见。”

这时,王飞从灵禽上面跳落下来,闻言道:“说实在话,我也从未见过。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它一出现,那些怪鱼也开始从江里冒出来。”

陆离闻言回头:“大飞哥,是不是要准备渡过护佑河了?”

说时迟,那时快,几十把黑亮的长矛携着凌厉光芒从陆离正前方直直冲来,与此同时,被劈剩的半边山头疯狂涌出长满尖刺的藤蔓,朝着三人脚下疯狂缠去。

但陆离此时是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并没有见到朝他正前方狠狠刺来的长矛,只慌忙躲避着脚下疯狂缠绕的尖刺藤蔓。

旁边的方舒志大喊一声“小心”,王飞亦大吼一声,抓住陆离的肩膀往已经飞过来的灵禽背上一抛,同时金黄大锤凭空御出,趁着挡住利剑的一瞬空隙,拎着方舒志的后衣领往悬崖一跃——

可紧追不舍的尖刺藤蔓迅速缠住了他的脚!眼看着长矛已经刺透尚未成型的金黄大锤,像携着万千光芒的流弹朝他们狠狠刺来,势不可挡!

千钧一发间,陆离立即抽出青狼弯刀往王飞脚下的藤蔓劈去!

险之又险,那青狼弯刀贴着王飞的鞋底劈断藤蔓,王飞并方舒志立即往悬崖坠落下去。二人周身护体气流涌出,而陆离所在的灵禽也赶飞过去,在二人触底前堪堪把他们接住。灵禽尖叫一声,急速往远处飞去!

才不过几丈,那半边山头就被长矛刺中,又炸飞了一半,好好的一座巍峨高山成了矮小的光秃山墩。

陆离三人抹了额上冷汗,重重舒了一口气!

陆离看着地面上朝着他们飞行方向追逐的失智炼气者,心有余悸道:“怎么到了护佑河这边反而会出现更多的失智炼气者?奇怪……”

王飞骂骂咧咧地清理自己脚上的尖刺,恼怒道:“谁知道!格老子的,真是痛死老子了!”

方舒志在学院里修炼的就是水属性治疗,立即上前为王飞治疗。

王飞的疼痛缓解过后,立即对陆离方才动作进行表扬:“鹿儿,这一次出手出得干净利落,没有把我的脚劈没一半,刀法又进步不少,值得鼓励!”

陆离苦笑:“没这么夸张吧……在这样的险恶环境下,一不留神就会掉了半条命,什么技能术法被逼着进步,也是无可奈何。”

王飞安慰道:“不要这么消极,我们过了这一条护佑河,就安全了,莫怕莫怕。”

陆离道:“但愿吧。”

方舒志才帮王飞包扎好,那边就来人了。

是雷昊阳和谢超他们。

原来陆离这一行人自从决定共同前往皇都寻找中央军庇佑后,一路朝着皇都顺天府的方向弯弯曲曲迂回前进。十个人不停被疯癫失智的炼气者追击,走走散散。

得亏方舒志提前预想到了这个情况,想出了一个标记符号,随地刻画,方便大家伙聚合一起,继续前进。

十个人中勉强有五个人可以组成五行剑阵,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有被疯子们牵着鼻子走。一路分分合合,且战且走,拢共用了两天的时间,如今距离到达言州边界处的护佑河还剩几里地。

等过了护佑河,他们会更安全,胜利就在眼前。

是以谢超跳下灵禽时,神色也有些轻松。

一帮人再次汇合,这一次,他们将一口气渡过护佑河。

陆离坐在灵禽上,看着下面像是被翻过一遍的荒地山林,时不时有灵禽的咆哮声传来,比之疯癫的炼气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犹记得,昨晚他们一行人躲藏在一个山洞内,外面群兽的叫吼声、嘶咬声持续了整整一夜!清早起来时,竟是一地灵禽的尸体,本是平坦的一处荒林,愣是被生生砸出数十个血窟窿大坑来,说是炼狱也不为过。

王飞当时感慨道:这些天生地养的灵禽只有中了那些妖刺,才会现出他们本来的真面目,到底彪悍!到底威武!人灵比不上啊。

说得颇为遗憾。

“咦……奇怪了,怎么护佑河这边有这么多的三军在这儿?他们不是应该在卓玛江救人的么?”走近的王飞声音充满疑惑。

陆离问道:“你感觉出来的?”

王飞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雾蒙蒙的连成一片的滔滔江面:“这不废话么?前面白茫茫一片,你大飞哥还没有练成能目穿一切的术法呢。”

陆离悻悻然。

谢超也疑惑道:“而且,他们好像在护佑河江岸移动……”

“不仅是在言州,好像是整条护佑河……”雷昊阳呢喃。

方舒志扯了扯陆离的袖子,轻声道:“小陆哥,你看,下面的地面有疯癫的人在往回跑,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不远处的山头好像也有气象灵禽往回飞。”

陆离闻此,心中的疑窦一个接着一个涌出。

“奶奶的,总觉得会出现什么幺蛾子,咱还是赶紧过了护佑河再说吧!”一名炼气者担忧道。

众人立即同意,两头灵禽齐头并进,往着冷意深深,雾色苍苍的河面飞近。

临近,距离卓玛江还有十来丈距离时,陆离的气海开始有些紊乱,周身受到无形的压迫。他心头一惊,这个感觉似曾熟悉……好像是什么大阵在形成。

而他边上站着的方舒志已经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王飞额头冒冷汗:“对面岸的好像是三军中的驻扎军,好像要结成什么阵法!难道是……”

雷昊阳倒是有些兴奋:“会不会是什么可以净化那个妖刺的阵法?”

王飞看了一眼他:“个人认为不太有这个可能。”

雷昊阳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语气喜悦:“肯定是这样的,欢哥他们有救了!”

周围的人开始相信雷昊阳的话,也开始议论,脸上有喜色展露。

谢超却把自己的白毛斑点虎御了出来,脸上少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不对,大家还是注意,这个——”

话尚未说停,周围“咻咻”迅速飞过几头巨大的气象灵禽。

第二百五十二章 隔离罩围绝十三州

陆离目光追去,猜测应该是其他跟他们一样想飞越护佑河,到达顺天府寻求中央军庇佑的炼气者。心下更惴惴然。而此时,他们已经到了护佑河河面正中,不用多时,便可到达另一边岸边。

陆离模糊间见到远处虚空有黑衣人站在灵禽上,双手不停划动。

已经被扶起来的方舒志惊恐道:“这个手诀我在书上见到过!这是——”

“隔离罩的手诀!”方舒志和王飞齐齐喊了出来!

陆离心头警钟大响,整个人好似一下子坠入千年不化的冰窟,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霎时间全部冰冷一片!

有炼气者懵然而问:“什么是隔离罩?”

什么是隔离罩?隔离罩就是可以把一定阶位内的炼气者强行困在罩内,无论怎么攻击都不能撼动一毫的霸道阵法!可以随时缩小,让里面的人犹如缺氧般,一点一点绝望而死!它就是把大士活活困死的最大元凶!

这是一个可以让炼气者像蝼蚁一般死去!目前为止只有三个军团里的炼气者才完全掌握了这个阵法!

陆离叫嚣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

方舒志脸色煞白一片,失去血色的嘴唇哆嗦着:“隔离罩就是……可以困住炼气者的阵法。”

“什么嘛?不是应该救我们出去的嘛?”有炼气者依旧没有弄明白眼下的险境。

周围的人开始惊骂出口。

王飞沉声道:“你们不想死的话,立即闭嘴!御气帮助把灵禽的速度提升上去,急速飞过护佑河。”

谢超也连忙道:“大家先不要慌,慌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赶紧御气助灵禽全速前进。”

众人经过这几天的逃亡,也算是经过了九死一生,停住惊骂,纷纷御气,把两头灵禽的速度提升到极致。

陆离目眦欲裂,脑门青筋大鼓,一颗已经冰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穿着黑色长袍的驻扎军就在眼前。他们神色凛然地站在灵禽上,双手的动作不停,身上柔光大放,恍然间,让陆离错以为他们是来拯救他们的帝神。

可终究只是错觉。

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可以感知到的大网已经开始形成,无边无际!

有炼气者大喊:“请且慢!我们没有中妖刺,请等一下!”

距离驻扎军约莫还有三丈远时,强光闪现,陆离的眼睛被闪了一下,刺痛闭眼前,他又感知到了那抹熟悉的气息。

接连不断的恐叫咆哮中,陆离再次睁开眼,眼前白蒙蒙一片,所谓驻扎军和他们脚下的灵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恍惚的脑海里只剩下驻扎军胸前的那座暗红得耀眼的高山,还有那抹气息。

周围不停有不甘心或者懵然的炼气者御动灵禽拼命地往那白蒙蒙的虚空撞去,只是无济于事,依旧被活活挡在原地。

气波、气团、利剑、长毛、大刀……全部不遗余力地往着已经闭合的没有生命力的隔离罩罩面砸去。

一时之间,灰暗的空中光芒大作,像是濒临绝望的蝼蚁在作垂死挣扎。

陆离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灵禽,望向上面站着的炼气者,心里头冒出一个想法——他们也是想着去找中央军庇佑的罢。

王飞粗口骂道:“这他娘的是在开玩笑么?驻扎军是不是今早吃屎了!或者是脑子已经进了卓玛江的水了!困死这么多人!奶奶的……”

雷昊阳跌坐在灵禽上,眼中茫然:“驻扎军要把我们困在这儿、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都已经变疯了?不要我们了……”

谢超眯起眼看着远处的白蒙蒙在思考。

“呜哇——”有些年纪尚小的炼气者直接就失声痛哭。

方舒志看着尚在失神的陆离,出口已不成声:“小陆哥,你觉得……这是不是在做梦?”

陆离慢慢侧头望向他,才待开口,就有一把威严的声音响起——

“请诸位不要惊慌,先镇静下来。我是驻扎军的军长贺鸿达,有一些话想对大家说。”声音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陆离四周不安恐惧的人开始逐渐安静下来。

空旷的四野里,威严沉肃的声音继续响起:“相信大家也看到了几天前卓玛江发生异变,一种从未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怪鱼破了我们所设的封印,跑了出来,并释放出一种可以让人甚至是炼气者失去理智的冰刺。这一种冰刺,叫做噬灵刺,它是由怪鱼喷射出来,可以让人失去正常思考能力,变成只会攻击没有中刺的正常人的行尸走肉,我们称之为失灵者,中了刺没有立即变异的人灵我们称之为伏灵者——这是对你们潜在危害最大的存在。而这种怪鱼被我们称之为噬灵鲨,它只能生活在水里,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三军击杀消灭的头号重要对象,一直被挡在东海之外的雾海处。最近突破了防线逃了数十条出来,才导致今天这番局面。但请大家放心,我们已经在修补防线,不会再让噬灵鲨潜进卓玛江,不过几日,便可修好。接下来的话关乎大家的生死存亡,尤其重要,请大家认真仔细听好了——”

隔离罩里的有些人不自觉地颔首点头。

“即使我们把全部潜入卓玛江的噬灵鲨清除干净,这一次的危机还不算完全解除。因为中了噬灵刺的人灵会继续喷出噬灵刺,威力效用等同于噬灵鲨,还有随时会变异的伏灵者,他们随时随地都会杀人。中了失灵者已经成为变异的噬灵鲨!只要他们不死,就会一直喷出噬灵刺!”

这一段话让陆离身边的人倒抽一口气。

声音还在继续:“所以经我们三军军长和两国国主商议,为了保住更多的人灵,把这一次危机的危害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决定把沿着卓玛江的十三个州设置为失灵区。我们会派遣出驻扎军和中央军进入失灵区击杀噬灵鲨和失灵者。请大家明确——失灵者是怪物,已经不再是人灵,大家遇到时,可以击杀立即击杀,这样,怪物才会尽早被清理干净,而怪物被清理干净之时,就是危机解除之时,到时便会撤掉隔离罩,大家便会重获安全。”

陆离周围立即哗然一片。

“这不是叫我们击杀同类么?”

“失灵者真的没有得救了么?”

“那伏灵者呢?”

……

可威严的声音怎会顾虑他们的哗然,依旧不改语气,继续说着:“除此之外,为了保证没有中刺的人灵可以逃脱,侦调军在卓玛江出迎日湾处口设置了一个出口,大家想活命,就往那边赶。关乎生死,请大家——轰——”

轰然响声过后,威严声音戛然而止,陆离周围一瞬间就寂静下来。

“啊——”突然一声尖叫穿透耳膜,打破寂静!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家人朋友几难舍

陆离四周的爆炸声音继续响起,又恢复到了之前惊恐慌乱的情形。

“娘的,说的什么狗毬屁话,放屁还有个味,讲的都是他娘的废话!”王飞破口大骂。

一头尖声咆哮的凤凰朝陆离所在的灵禽喷火,灵禽立即不稳,陆离摔到翅膀头,几乎就要跌下半空。

方舒志大喊一声,死命地扯住陆离的手臂。

陆离立即御气,想要借力跳回鸟背上。后背立即一阵火辣辣地疼!他在心里暗骂这是什么火,竟这么厉害,可以烧穿护体气流!

忍着剧烈的痛,陆离揪着一撮羽毛,翻身上了鸟背。

有炼气者大喊一声“站稳了”,灵禽“唰”的一声疾速而飞。

这一飞,就飞了好几个时辰,又缠上了三个失灵者,王飞被逼得火起,御动大锤,锤爆了他们的气象灵禽,又立马锤断了两名失灵者的腿。

陆离知道此时的王飞已经动了杀心,大锤已经往两个失灵者的头部狂扫而去。一名女炼气者心中不忍,帮着挡了一挡。两个失灵者张牙舞爪往地面坠去。

其实凭王飞怒极的爆发力,两个四阶失灵者被当场锤烂是铁板钉钉的。

王飞一身火气没能发泄出去,立马表示他从现在起只负责御动灵禽,再不出手。说完就到了灵禽的头上。

变故就在此发生——仅剩的一个失灵者措不及防从嘴里喷出来三根噬灵刺,刺向背向他的尚未知晓的那名女炼气者!

众人惊叫一声,立即做挡,招招术法狠狠攻去,光影闪动间,失灵者被一把气刀砍中,当场炸开。

御刀的炼气者怔怔然看着自己的双手。

陆离一眼见到被他护在身后的女炼气者的眼珠在逐渐变小,眼白颜色开始变深变蓝!

“快离开!”陆离惊恐大喊的同时,已经为依旧处在怔然状态中的炼气者竖起了一道土墙。

可还是晚了。

挥刀的炼气者连头都来不及回,就已经被气波砸中,一炸而开,肉身四溅。

赶到的谢超一脚把女炼气者踹了下去!

王飞立即御动灵禽往前飞去。

脱离危险的众人像是处于噩梦中一样,张着嘴,睁着眼,浑然不动。

谢超无奈地叹了口气:“王飞,往东北方向飞去,那儿有一座山,里面布满阵法,可以供我们停一下。”

王飞应了一声。

变故来得太突然,陆离没有反应过来。

他心里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发问:如果刚刚自己御出的土墙再快点,再坚硬点,那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陆离不知道,他颓然躺倒在鸟背上,把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感受着自己的鼓鼓心跳。知道此刻应该保持清醒,可还是混乱一片。

方舒志和雷昊阳坐在他边上,也是久久不出声。

不多时,估摸着已经入夜,灵禽停了下来。

陆离起身望去。触目皆是疮痍,皆是破败。

谁能告诉他,几天前还是连绵山脉的地方怎么变成现在坑坑洼洼的“一马平川”?就连那一条气势磅礴的大瀑布也变成了一潭混浊的死水。

谢超见此,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是王飞应变能力过人,感知到地层下还有一个石洞没有倒塌,阵法也还在。招呼一声众人,自己率先钻了进去。

石洞里遍长钟乳石,形状各异,滴滴答答不停有水滴落在湿滑的地面上,滴在众人的心上。惨白的玉牌灯光一照,顿时比外面多了份湿寒。

王飞倒是还有心情,眼睛四处一瞄,竟被他发现了一只黄白玉碗,立即挖了来,收入捆灵袋里。

走了一刻钟左右,才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众人机械地一一坐下。

惨白的灯光里,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有的人甚至在颤抖。

王飞从捆灵袋里拿了些馕饼和牛肉干出来,看着众人道:“我知道大家心里内疚,觉得自己的手沾上了同伴的血,觉得自己成了没有七情六欲的畜牲。但大环境所逼呐!你不出手自卫,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所以看开点,今天驻扎军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忙着去击杀噬灵鲨和失灵者,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理我们是生是死。他们不理我们,但我们还是要活下去啊!不能自暴自弃!振作起来吧,我的同学们!”

山洞里依旧只有滴滴水滴声,没有人回应王飞。

王飞看向谢超,谢超被他看得一惊,难为情道:“我也晓得方才的事情我们做得没错,我心里感触也不大,但不知道该怎么鼓舞士气……”

王飞叹气,又看向陆离:“鹿儿,你平时的聪明机灵也该回来了吧?现在可是玩命时刻啊!”

陆离抬头看他,心里依旧很乱,他胡乱回道:“容我想想,容我捋捋……”

王飞叹气,又看了看同样处于木然状态的方舒志和雷昊阳。也不再开口劝什么了,直接道:“这一个山洞不能让我们躲多久,那帮鼻子比狗还要灵敏的失灵者一会儿就会嗅来,到时又是一场恶斗,大家自我恢复的时间真的不多,捆灵袋里有什么气缘、同化之气之类的赶紧拿出来恢复。我真的不开玩笑,也不是危言耸听,再这样下去,你们真的会死。”

大概是王飞表现出其少有的严肃,拉回了众人被抛到九霄云外的神智,回了些神。吃了干粮后,就开始恢复自己。

陆离也强逼着自己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拿出同化之气,帮助自己加速恢复。

不过小半个时辰,众人已经全部恢复过来,脸色也缓和了点。

王飞拿出了羊皮卷地图,打开,浮在众人正中上空:“大家看,这一圈的十三个州都是噬灵刺的分布区——”

王飞一边讲,一边在地图上沿着卓玛江围画一圈。那一片白色区域立马浮出来,变成淡黄色。

“也就是方才的驻扎军所讲的失灵区,隔离罩的范围就是这一圈。而出口在这里——迎日湾。”王飞的食指点到卓玛江的尽头。

“我们要想出了这个危险的失灵区,只有到这儿去。大家有什么想法么?”王飞看了一圈围近的众人。

陆离道:“而言州其实是最近迎日湾的州,按照路程来算,只要我们几个人团结一气,不出五天就可以到达迎日湾,摆脱现下的困境。”

王飞赞道:“你的脑子终于回来了。”

“可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怎么办?”发问的是雷昊阳,他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

王飞回道:“所以难就难在这里,如果大家不放心家人朋友,要去把他们也一起带到迎日湾,这一个距离就长了,这一件事情就难了。”

“我们作为炼气者都时时刻刻面临着死亡,那么作为普通人的父母不就更加危险?”其中一名炼气者发问。

“你们有多少个人的家是在这十三个州内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青狼弯刀一折两断

有人举手,包括陆离在内,一共有五个。

八个人中有五个。

王飞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气氛沉默下来。

这时候,谢超的玉牌开始疯狂地振动起来。

谢超拿起一看,脸上露出笑容:“我家里派来救我的六阶气师终于联系上我了,他说准备来接我了,我可以跟他讲,让把你们也接一下。”

陆离心中既惊又喜,惊的是谢超的家在青江府,隔着这么远,玉牌也能联系上,那么谢超家一定是颇有势力的大家族子弟。喜的是这么厉害的家族派人来救,而且还是六阶的炼气者,那他们去救自己的家人也会更加容易。

众人一扫先前颓色,脸上的表情开始活跃,耐不住低声欢呼起来,齐齐看向低头御气发消息的谢超。

消息发出后,不过须臾就回了过来。

谢超看了看,看向众人的脸色不是想象中的轻松,而是有些难言的犹豫,欲言又止。

众人心中皆惊,忙问怎么了。

谢超缓道:“来接我的气师说只能接我一个人出去,其他人,请恕他无能为力。”

众人的眼睛立即灰暗了下去。

陆离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窟。

“哨长,你走了以后,那我们怎么办?”有人看向谢超。

谢超受不住他哀求的眼神:“我再问问。”

众人的眼又重新焕发微末的光彩。

不一会儿,谢超依旧抱歉地告诉他们,除了他,其他人都接不了,而且他家人的态度非常明确,要求他立即跟随六阶气师回家。

众人的希望再次化为灰烬。

陆离道:“没事的,谢师兄,你就先回去吧……我们也会安然无恙地出去的。”

谢超默然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

王飞道:“按照原先的说法,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但凭天命咯。”

话一出,有一名中年人立即跪在谢超的面前,抱紧他的大腿,鼻涕眼泪做一团:“哨长,您一定要救我出去啊,我还不想死,我家里还有九十高龄的老母和已经失去母亲的三岁小儿!他们不能没有我啊!不能啊!”

谢超尴尬道:“不是不想救啊,我家里人一向乐善好施,能救的一定会救,说救不了那就真的救不了啊!”

那中年人闻此,跪倒在地,双肩耸动,恸声大哭。

所有人的情绪低落彷徨到谷底。

谢超没有作别,闷声离开了山洞。

不久山洞开始摇晃,估计是有失灵者寻着气息来了。

几人收起人生末路的悲伤,凭着人与生俱来的求生欲,奔出了山洞。

原来是一头二丈高大的黑背狗,正在疯狂地踩踏着已经坍塌的残山。背上的失灵者,正龇牙咧嘴,一双无珠蓝眼透着嗜杀的欲望。

王飞的金黄大锤已经招呼上去。

陆离抽出捆灵袋里的青狼弯刀,刀气一弧一弧劈过去。

雷昊阳的黑猩猩狂拍着坚硬的胸口吼吼跑过去与黑背狗厮杀。

方舒志则是与其他人配合。

几个人心里多多少少已经接受了失灵者已经不属于人灵的范畴,这次出手再不留余力,招招致命。

场面打得太过激烈,又迎来了两个失灵者。

因为顾忌着他们会突然喷出噬灵刺,众人离远了距离,不知不觉,陆离身边只剩下了方舒志,再远点就是王飞的金黄大锤。

雷昊阳和他的黑猩猩已经不见了,其他人都追着另外的失灵者去了。

陆离突然见到眼前的失灵者的喉头动了动,立即大喊:“大飞哥,快点,他就要喷出噬灵鲨了!”

王飞应了声,空中的一双大锤瞄准黑背狗被其他大锤缠住的时机,接连着往失灵者的脸猛然招呼过去!

一锤,愣了失灵者的动作,二锤,送他上了死路。

黑背狗也随着消失。

王飞收起了金黄大锤,说道:“大哥,好走。我也算是结束了你痛苦纠结的恩人,晚上不要来扰我好梦啊。”

这时候,黑猩猩驮雷昊阳跑了过来,脸上俱是关切:“没事吧?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陆离的喊声。”

陆离露出一口久违的笑容:“没事,都已经解决了。其他人呢?”

雷昊阳回道:“方才两个与我一起打另外一名失灵者的人,打伤了失灵者后,望了一眼我就走了。”

王飞闻言有些不解:“唉,他们怎么就不明白,现如今这么危险的环境,只有团结才可以闯出一条生路来啊。自己一个人不就是送死么?”

雷昊阳的脸色变了变:“其实我方才也是想一个人离开去找欢哥他们……听到陆离的喊声就又回来了。”

陆离知道雷昊阳一心想要去找覃欢和苏秦,不管他们有没有变成失灵者。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答话。

倒是王飞开口:“这真难啊,鹿儿和小志要回方州找爹娘,你要去找你的兄弟,这就难了……单独行动压根就寸步难行,要是遇上成团的失灵者,不死也半残。”

王飞的话让陆离陷入了沉思,他看了看手里的青狼弯刀,眼神里有些犹豫不定:方才在护佑河岸,在隔离罩形成的那一霎那,感知到的熟悉气息就是石安歌的。如果真是她的话,会不会……是来找自己的?陆离很是不确定,虽然对方讲是遵从安定公所托,尽力保自己一条命,可是有这刀,就已经是一命了。可要是石安歌来了,眼前的困境不就解决了?可这么做会不会太自私了,她此时应该也正在为解决这一次的危机奔波游走罢?

到底要不要呢?

陆离很是纠结。

思索期间,雷昊阳出声了:“陆离,舒志,很抱歉,师兄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你们修为不高,就由王飞跟你们一起去接你们的父母,这样保险一点。我也算猎杀过高阶灵兽的炼气者,小心点是没有问题的。你们注意保重!希望我们能在顺天府或者其它地方再见。”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陆离情急之下喊声叫住了他:“师兄,且慢。我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我把她叫来帮助我们!”

雷昊阳回头苦笑:“陆离,要是能救,你早就已经叫了,何苦等到现在再叫?”

陆离急了:“你信我,她真的可以救我们!你等一下!”说完御气一掰,青光大涨中,手中的青狼弯刀生生断作两截——

石安歌站在言州边界的隔离罩外,正在等着族人集结好队伍,进隔离罩救人。

白衣胜雪的葭草站在她边上,妍丽的面容覆着冷峻:“丹儿,你带族人进去,不会只是计划带那小崽子出来罢,你打算把其他人也救出来?”

石安歌的脸色有些苍白:“陆离不会自己出来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九尾狐九尾齐摇

葭草一时无言。看着石安歌越来越苍白的脸,担忧道:“既如此,要不你留下,我带你族人进去救?你的脸色很差,我怕你到时……”

石安歌没有回答她。

葭草妥协:“好吧,到时你有事一定要出声。”

石安歌点头。

这时候,有个森林部族的人走过来,神色颇为焦急。

对石安歌简单行礼后,说道:“少主,西部绝地有黄沙蛇进攻测验区!数目已过百!”

石安歌的眉头皱了一下:“我知道了,你整顿一下,回去帮助族长。”

部族人立即领命而去,石安歌用心神把狼叔唤来。

葭草道:“这时候绝地出事,定然不简单。你的族人走了,就我俩进去?”

“嗯,西部这时候不能乱。”

这时候,狼叔敏捷地从远处奔来。停住后,长嚎一声,把林子的小动物全部惊得满地爬。

石安歌一双平静眼望着狼叔。

不一会儿,高大威武的狼叔沿着原路急奔而去。

葭草正待出声,面前的石安歌骤然闭上了眼睛,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一丝血色也寻不见,全身不受控制般细密地颤抖。

葭草立即御气往她内里探去,却被石安歌伸手阻止了,开口的声音平静:“陆离在叫我。我得抓紧时间。”

葭草无奈,叫来守卫隔离罩的驻扎军。

驻扎军行了一个严正的军礼后,对葭草道:“神女,您的家族来讯说,您得等到神灵使者到达后,方可进入隔离罩。属下不敢随意放行。”

葭草面色更冷:“知道了。”侧头望向面上没有情绪,煞白一片的石安歌:“注意安全,等着我。”

石安歌点头。

驻扎军对着几近透明的虚空捏了手诀,石安歌往前一走,再没回头。

葭草抬头看向天上兀自旋转的墨蓝漩涡,眸清似水的双眼更添冷意。

陆离把手里的青狼弯刀折断后,周围并没有任何变化。

王飞揶揄道:“鹿儿你还是太单纯了,那小妞是多厉害的一个角,哪有时间顾及到你一个毛头小子的生死,死心吧。”

陆离面露尴尬,方舒志安慰他:“可能是她没有接收到,或者不是这么通知她的。要不小陆哥你再换一个方法试一试?”

陆离想了想,御气于手掌,就要朝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其他人均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表情是既惊又迷惑。

是以没有人阻止陆离突如其来的自残行为,陆离实打实地挨了自己一掌,立马半跌在地。

方舒志弯腰扶住了他,担忧道:“小陆哥,你没事罢?”

陆离坐在路边横跌在地的树干上,虚弱地摆了摆手:“还可以承受,我先恢复一下。”

王飞早在一边笑开了:“鹿儿,不是我不厚道,实在是忍不住,你先让我笑笑哈!这么敏捷的身手,我再也不会怀疑你是伏灵者了!”

陆离的脑壳疼得厉害,眼里黑麻麻一片,整个人都处于眩晕的状态,压根就回不了他。

方舒志着急地为他御气梳理,缓解他的疼痛。

好不容易缓过来,陆离重重吐了一口气,眼睛还处于混沌的状态,颇有些劫后余生道:“好险,差点就死在自己的手掌之下!雷师兄,你等等,我再试试其它办法,再不行我们可以……咦,雷师兄呢?”

“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下怎么就不见了?”方舒志纳闷道。

王飞忍笑道:“会不会是小解去了?”

陆离站了起来,喊道:“雷师兄,你在哪儿?”

方舒志惊恐道:“不会是被失灵者抓走了吧?”

王飞忍不住嘲笑他:“这失灵者有这么敏捷的行动力的话,恐怕我们仨就不在这咯。”

方舒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陆离还是不放弃,继续大喊:“雷师兄,你在哪儿?”

王飞收笑,正经道:“鹿儿,别找了,这雷昊阳应该是怕我们担心,又急着去找他的朋友,自己一个人走了。”

陆离心中了然,雷昊阳作为师兄,本着同门情谊,才跟着保护他们这么久。其实他的心里一直放心不下估计已经变成失灵者的覃欢和苏秦,加之方才的驻扎军军长已经明讲会对失灵者进行击杀,雷昊阳更加担忧。只能自己一个人不作声响地离开。

陆离叹了口气,神色暴躁:“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啊?梦醒后,我其实正躺在学院寝室里休息……”

王飞朝陆离投来可怜的目光:“这下好了,自己把自己拍傻了。真是炼气者史上的一次奇闻。”

方舒志担忧地看着陆离。

陆离一屁股坐到地上,颇具撒泼打滚的姿态。

王飞突然道:“有失灵者来了!快跑!”

说罢金黄大锤已经在他们身后次第而现,“轰”的一声爆炸,陆离暗骂一声,迅速起身就跑!

如婴儿般的叫声迅速笼罩住逃命的三人。陆离回头一看,只见一团粉红,竟然是一条足足有三丈高大的九尾狐!狐眼潋滟,通体粉红,九尾摇动。一对灵动的三角耳中间站了一位红衣女子,蓝眼无珠,面色狰狞,好不惹眼!

要不是这实打实的猛攻,陆离都不忍心对这么柔软的灵兽下手。

王飞惊叹道:“这是走迷惑路线么?这么粉红的一只九尾狐,真是不忍心下手啊。”

陆离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时候一股奇异的香味袭来,陆离和王飞的速度立即就降了下来。几人周围的金黄大锤的攻势也慢了下来。

王飞不忘打趣:“兄弟们,不要被美色迷惑啊!那可是会把你主人变成吃人的怪物的凶兽!”

陆离神色一凛:“不对,大飞哥,你有感知到失灵者的阶位么?”

王飞的脸上笑得越来越夸张,说出的话却不一样:“他娘的,这是个六阶的失灵者,她的灵兽正在施展魅惑之术,赶紧护住自己的神识!”

陆离运气护住自己的灵台,可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语气也逐渐变得温柔:“舒志——你……怎么样?”

预想中的回答没有听到,一条粉红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朝他们二人扫来,二人立即被卷作一团。王飞的肥手戳着陆离的脸,让陆离很不好受,骂声也变得柔和:“娘的……鹿儿,你手里抓的是棍子……”

陆离艰难地移动看向自己挂在王飞头上的手,本该是抓着方舒志衣袖的手里变成了一根柔软的“棍子”!陆离想着赶紧扔掉,手却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怎么也扔不掉,只能干着急。

卷住二人的巨尾正把两人往红衣失灵者处送。

王飞神情旖旎,嘴边流着哈喇子,痴笑道:“鹿儿,算了,何苦挣扎呢?如我们就此沉沦吧……那人真好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安歌被围六连杀

陆离听着王飞的“真情”剖白,只能在心里干着急,“温柔缱绻”地看着九尾狐头上的红衣失灵者,眼瞳极慢地放大。

那红衣女子的喉咙正在吞咽!陆离对于这一个场景极其熟悉——她要喷出噬灵刺了!

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又想到了被放回捆灵袋里断作两截的弯刀,陆离狠心一咬自己的舌尖,唤回神识掌控权,立即御动两截弯刀,“咻——”的往红衣失灵者劈去。

那红衣失灵者并没有阻挡,红艳的嘴唇已经张开!

蓝光微闪间,两截弯刀上面青色狼纹发出强烈的青光,一下子就荡漾开了,竟盖过了飘荡在四周的粉红色!

“轰——”巨大的爆炸声震痛陆离的耳膜,禁锢着他与王飞的粉红巨尾立即松开,与此同时,陆离的神识完全回归自己的掌控。

两人重重落在地上。

陆离摔得两眼冒星,气都喘不上。王飞在一边“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能清楚眼前事物时,巨大的九尾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远处一摊不知是红还是黑的血,和趴在地面上不知是死是活的方舒志。

陆离赶紧爬起来,去查看方舒志。

“舒志,醒醒——”陆离轻轻拍着他的脸,正准备御气查看一番,方舒志悠悠醒转。迷糊道:“小陆哥?”

陆离把他扶起来:“没事就好,起来吧,先去找一个安全之地再说。”

王飞也已经爬了起来:“哎哟,怎么周身酸疼,我刚刚是不是被抡着甩了一圈?这魅惑之术可真是要命!咦?鹿儿,你把一个六阶的失灵者干掉了?”王飞脸上露出震惊。

陆离解释道:“不是,是那把青狼弯刀的威力,不是我。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我们现在在哪?”

王飞拍着自己衣服上面的草根:“不晓得,只顾着跑了。”说罢,拿出羊皮卷来看。

“真是哪儿不好走就往哪儿去,我们几乎到达护佑河了,估计伸手一摸就可以摸到那一壁透明的、可以保护我们的隔离罩了呢!”王飞说着还佯装伸手朝虚空弹了弹。

陆离神色黯淡,脸有颓色,语气低落:“走吧,去方州。大飞哥,你……跟我们去么?”

“行吧,我也跟着吧,就当报答你方才的救命之恩了。哎,不就是炸了个失灵者么,鹿儿你那表情怎么好像她死了,还依旧欠着你。人驻扎军都讲了,失灵者等同于噬灵鲨,已经不再是人灵了,你又何苦自找不痛快。”

说是这么说,陆离也听进耳朵里了,但第一次杀“人”,总归难以接受,哪儿能瞬间就缓过来?陆离淡淡只淡淡应了声王飞。

三人整理了一下,御气在偏僻的荒林中纵跃,往西边方州方向赶去。

赶了一会儿路,一声凶狠的咆哮声传来,杂着几种尖锐的鸟鸣。陆离与王飞对看一眼。

王飞妥协道:“看一眼,就走人。”

陆离立即往声源处纵去。方舒志和王飞紧跟其后。

越近,陆离听到了密集的类似于铺天盖地的虫子爬动声,悉悉窣窣个不停,他周身立即竖立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舒服。

三人站在一棵老树上,敛起自己的气息,透过树梢观看远处的骚动。

只一眼,便立即想要转身离开。

蹲在边上的王飞感叹:“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能耐,竟可以引来这么多的失灵者,跟这比起来,我们方才遇到的都是小意思。”

只见十丈远处的林子已经被掀翻,至少有五个以上的失灵者在围着一处疯狂地攻击。真可谓是狂鸟乱啄,巨熊震波,密虫噬咬。再有那接二连三,源源不断的五色气波狂攻不断,再别说那招招犀利的五行术法。

方舒志犹豫道:“我们要去帮忙么?”

王飞道:“你觉得你活够了,就去。我反正没这能耐。”

陆离艰难道:“我们走吧。”

就在三人转身,准备离开时,陆离所熟悉的叶鸣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虽微弱,却是锐利不已,清晰入耳。接着便是一声威猛霸气的狼嚎声响起,立即就有三头气之象当场爆开。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嘶哑惨叫遍地响起。

陆离立即回身,眼睛瞪大,神情激动:“是石安歌!我们得去帮她!”说完,人已经在一丈之外。

王飞粗骂一声并着方舒志纵跃了过去。

响在密集的爬虫声中的叶鸣声开始升调,陆离周身涌出护体气流,猛喝一声:“安歌姑娘,我是陆离,我来帮你!”

说罢,已经御气掀翻了一层林地,树倒土翻间,一大堆的黑色爬虫被覆盖住。

石安歌冷静又熟悉的嗓音在拥嚷声浪中传出:“虫子是我所驱。”

陆离躲过白羽黑斑雪鸮的尖嘴,愣愣应了一声:“啊?”

赶到的王飞气笑道:“陆离大佬,你不会是潜伏的伏灵者罢?一上来就灭人家的帮手!那是人姑娘自己御来的蛊虫!”说话间,金黄大锤已经锤断了气象灰熊的巨掌。

陆离脸上一热,瞬间涌起的羞躁只能发泄在眼前的雪鸮上,手中抓来一把泥粒狠狠地朝那双铜铃眼撒去,方舒志立即御出了两窝水漩,圈住了雪鸮的一双黑爪,陆离抽出一把大刀狠狠往它脖子砍去!一只一丈大的雪鸮就此毙命。

气之象已经被灭得差不多,剩下的失灵者就好办了。

石安歌用黑虫把六个失灵者驱赶作一堆,一把青黄的幽火从他们脚下骤然升起,失灵者开始挣扎着嘶叫,舞爪张牙,龇牙裂嘴,凶相尽露。即使已经到达死亡的边缘,依旧没有恐惧的神色露出。

方舒志有些受不了,闭眼背身过去。

王飞赞了一声“好火”。

陆离看着幽火里慢慢被燃烧殆尽的失灵者,眨了眨酸涩的双眼。

紫狼被石安歌收了起来,陆离想了想,走向她。

怎料,还有一丈距离时,石安歌蓦然跪落下去,单膝撞地的声音格外响耳。

陆离三步作两,赶上去扶住了她手臂,惊问出声:“石安歌,你怎么了?”

石安歌的头却是垂落下去,急得陆离立出一身冷汗。

赶来的方舒志的王飞也焦急而问了。

陆离不耐道:“我怎么知道!舒志,你赶紧给她看看啊!”

方舒志急“哦”几声,跪落在地为石安歌查看。

陆离抹了抹脸上惊出的冷汗,才发觉石安歌的脸色异乎寻常地苍白,不禁更加着急不安,连催方舒志:“到底是哪样?舒志你快说啊!”

方舒志御气的手背陆离催的有些颤抖:“别急别急,我正看着!”

王飞倒是比两人镇定些,在周围暂时御出了一个防御罩。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村中祠堂多败落

这时,石安歌微低的头抬起了一点,脸色青白,眼皮半阖,声音微弱:“不费事,扶我坐正,捡一片绿叶予我。”

陆离扶她坐正在地面上,又慌道:“现在到处是枯叶,哪儿来的绿叶啊?”

方舒志忙叫他别急,四处找一下。

一边的王飞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小志,你直接御动水疗,让枯叶返青回生不就行了。”

方舒志一拍脑门,连连“哦”了几声,就地捡起一片枯叶立即御气而入。枯黄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翠,方舒志估摸得差不多了,立即递给石安歌。

盘坐于地的石安歌接过,咬破手指头,渗出鲜红的血,俱涂在叶缘上,举至紫黑的嘴唇上吹响出声。

起初是微弱飘忽的,后面才连续起来,连绵不断,像潺潺的流水在不停拍打着岸石。

地面上有泥土粒鼓起,条条青绿色的爬虫一一冒将出来,挪动笨重的身子聚在石安歌身前。一团淡青的气体从石安歌手掌挥出,笼罩了它们。

陆离几人看得大为惊奇,连忙退后,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石安歌整整盘坐了半个时辰,面前的一团淡青气体已经凝成墨绿色,正在移向她,笼罩住她全身。

逐渐地,墨绿气团消失不见。

石安歌的面目重新展露出来,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苍白,倒是红润了几分。

她睁开了眼睛,吐纳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开口声音有了往日的平静:“受惊了。”

陆离走上前,忙道:“我们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方才是怎么了?你是哪受伤了?”

石安歌只道:“不碍事,此处不安全,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再说。”

陆离“啊”了声,后知后觉道:“也是,这里随时都会有失灵者出没,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为好。”

石安歌“嗯”了声,收了叶子,指了个方向:“那边,蛊虫没有惊慌。”

“那就走吧,你行么?”陆离再次询问她。

石安歌轻点头,往前一跃,已经在林间纵跃起来。

陆离招呼上另外两人,也跟了去。

一路上,石安歌大概是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速度比平常要慢。

陆离三人心领神会地一齐放慢了速度。

四人终于寻到了一处破败的村落,四周弥漫着滚滚浓烟和令人作呕的气味。房屋几乎全部被轰炸得不成样子,房梁倒塌,屋瓦炸裂,土墙烧黑一片。

四人走在村里小路,不时见到些已经不成样,面目模糊的尸体。或腐烂,或流脓,或肢解,或残缺……

但依稀可以从破碎的脏衣服辨认出尸体主人生前是居住在这里的村民。

“这些村民都是失灵者杀的?”方舒志颤抖出声。

石安歌目不斜视回道:“是的,失灵者中也有不少普通百姓。他们中了噬灵刺后,体内没有压制它的力量,被刺中会爆发倍增的力量,眼睛变蓝,较之炼气失灵者还要暴躁嗜杀。失灵者俱已失去神智,目标只有杀死未中刺的生灵,特别是人灵。”

陆离忍住心中不适,问道:“不是说只有数十条噬灵鲨潜逃出来么?怎么会这么严重?都已经到了这么偏僻的村子。”

石安歌依然自顾自走着:“噬灵刺会潜伏在人灵气海,每隔十二个时辰在气海中自行形成两根以上的噬灵刺,从口中喷射而出。普通人以燃烧己身基础供养,炼气者以生命气源供养,他们不吃任何东西,直到耗尽所有,就会自行死去。一般一个普通失灵者可以喷射三次以上噬灵刺,耗尽基能则会死去,炼气失灵者会喷射九次以上噬灵刺。”

“一染三,三染九,九染二十七……普通的失灵者就已经这么快速了,再加上炼气的,天哪,眼前的情景一点都不夸张啊。”王飞惊道。

陆离隐隐觉得不对劲,刚想再问,石安歌便说已到歇息的地方——村落正中的土祠堂,因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坚固些,没有坍塌,只是半边屋顶被烧掉了。

“这里平时是村民集体议事和祭祀的地方,失灵者潜意识里不敢轻易靠近。在这儿恢复会省去许多麻烦。”石安歌说罢,抬脚跨过足到她膝盖那么高的石门槛。

陆离几人紧跟其后,跨过门槛。

过了中庭,到了摆放灵位的正堂,王飞在附近御出了防御罩。

“噬灵鲨到底从哪儿来的?”陆离边坐下边问。

此问一出,另外二人也看向了盘坐于地的石安歌。

“雾海。”石安歌轻道,“不知年限,据有限记载,噬灵鲨的历史有这片土地那么长。”

此话一出,众人俱惊,难以置信。

“那……有什么法子可以击杀他们?”方舒志小声问道。

“启动五行阵围杀,切断它的主脊髓即可。”石安歌神色平静,“但如果里面有炼气者心思不一,很容易被反噬。”

“为何?”三人同问。

“这么说,噬灵刺的主要作用便是刺激万灵体内的邪欲爆发,从而被自己的邪欲控制,失去理智,变成只会追杀非同类的行尸走肉。而成为失灵者爆发出来的大量邪气是噬灵鲨的养料,或者食物。人灵皆有邪欲,很容易压制不住它们,一旦被噬灵鲨觉察,立即遭到反噬,要么自毙,要么成为失灵者,成为噬灵鲨的食物来源。”石安歌面色平静地讲述。可三人却听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凉津津。

石安歌一向是个要求解释完全且清楚的人,不顾众人反应,她继续道:“所以心里邪欲大的生灵中了噬灵刺必会爆发,且力量会翻倍,邪欲小的生灵中刺则会变成伏灵者。而炼气者被噬灵刺刺中后,体内会有相应的压制,但随时会从伏灵者变异为失灵者。不论是否具有炼气天赋都可以变异成为失灵者,成为只会残杀生灵的行尸走肉。”

方舒志听后,身体抖了两抖,声音颤颤:“那成为伏灵者和失灵者的生灵还有救么?”

“失灵者的神智早已经被自己的邪欲控制,大量消耗自己的身体基能,如果救了回来,也不过苟活多几刻,已经没有救的必要。而伏灵者,目前尚未研制出此类药物或者祛除之法,只能囚困,一旦异变立即击杀。”石安歌面色不变。

方舒志失声“啊”了一声,艰难地吞咽几下,眨了几下眼睛。

王飞啧道:“这么绝情,谁规定的?三军?”

石安歌点头:“只有他们才具备这个力量。”

陆离彻底惊恐:“不行,我要赶紧回卧龙村,把我爹娘接出失灵区!”

石安歌看向他,眼里出现些许悲悯:“我予你的青狼弯刀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惶恐少年忧爹娘

陆离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当时情况紧急,直接跟那六阶九尾狐齐齐炸掉了。不好意思啊……我以后再锻造一把还给你。”

石安歌平静道:“那是一把上古化灵器,是紫狼帝生前的佩刀。它的威力会随着执刀者的阶位提升而升高。”

陆离哑言。

倒是王飞颇为心疼:“这样一把神物就被毁了,暴殄天物啊……”

“我……”

“没了就罢了,恢复罢。”石安歌说完开始闭目运气。

陆离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约莫半个时辰后,几人恢复完毕,离开了土祠堂,朝着方州平县,一路往西去。

陆离顾着赶路,没有过多询问石安歌为何跟随他们前往方州,且孤身一人。

第二天破晓之时,陆离一行人出了言州,进入方州。

天上依旧灰蒙蒙,墨蓝漩涡变成一个点凝固在东海上空,诡异,压抑,还有窒息。地面上依旧冷冽,冰霜一片,森然死寂。

陆离一行人进入方州。

方州的情况倒是比言州好点,但也只是好一点。

州界荒废,城镇破败,村落死寂,哀鸿遍野,时不时能见到几具惨不忍睹的死尸。所见之活人俱是神色惊恐,杯弓蛇影般瑟缩着自己。

他们惶恐着,惊叫着,痴呆着……见人就跑,见人就吼,或者直接上来与之厮杀,与之对抗——他们狰狞着面孔,举着棍棒,大声质问着为什么,干什么,赶紧滚……

四人被当成了邪恶的入侵者,成了这里的陌生人。陆离心里难受的同时又觉得莫名地想笑,心里的担忧恐惧却一层一层地堆叠,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一行人在一处边界城镇里暂时落脚歇息。

令陆离意外的是,他们竟然遇到了驻扎军,正在击杀城镇里变异的失灵者。

遇到的时候,穿着圆领长袍的两名驻扎军正被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拦在家门口,妇人用自己正在流血的双手阻挡着驻扎军的进入。

“求求你们了,我的孩子他还有救,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我已经把他死死地绑起来了,我一定会看好他,一定不会让他出去害人!”身材臃肿的妇人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着眼前的驻扎军,脖子上还在流血,染红了半边棉衣,喷出的白气翻涌在冷冽的空气里,飘绕着,一瞬即散。

被挡的驻扎军神色为难:“夫人,中了噬灵刺的人灵已不再是人,您的孩子已经死了!请以大局为重,不要阻碍我们的清除工作!”

门内堂屋传出少年人的嘶吼声,还有肉体疯狂撞击墙面的沉重声响。

妇人惊恐往后一看,又把要闯进去的两名驻扎军死死拦住:“不可以!我已经把他死死捆住了,不会出来害人的,求求你们了!我的丈夫、我的大儿子已经在战场上面死了,就只剩他了……”

“夫人,不行!这是死命令,失灵者必须立即击杀,否测会危害更多的人灵!请以大局为重!”驻扎军面色冷酷,说完话,立即御出一个阵法把妇人困在原地。

方舒志被妇人的苦苦哀求感染到,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石安歌拉住了他,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方舒志神色挣扎了一下,收回了脚步。

突然两道凌厉的蓝光从内屋闪出,石安歌道了句不好,连忙拿出叶子来。

最前面的那名驻扎军动作比石安歌还要快,把妇人和另一名驻扎军急速往侧边推去,身周保护罩立涌,护盾在凝出。

却依旧晚了一瞬,两根带着幽幽光芒的噬灵刺在众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已经刺透了白光保护罩,入了驻扎军的身体,一闪而没。

众人蓦然睁大眼睛。

中刺的驻扎军回头往自己的战友望了一眼,或是惊恐,或是凄然,或是不甘,或是坚决,或是都有之。

白光气刃附于他粗糙手掌刃,斜斜往上一割,头颅已落地,鲜血倾洒飞溅,红了土地。

“噗——”一声,身体倒地的声音唤回了众人的神识。

方舒志掩嘴惊呼,陆离闭了眼睛。

剩下的一名驻扎军飞快地跑进内屋,一声惨叫,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青色的幽火映照着漆黑的内屋,妇人跪地,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石安歌道:“走罢。”

一行人便离开了。

在城中空地上,驻扎军御出了一个防御罩,供村民们进去,可以暂且保护他们生命无虞。陆离几人便在驻扎军御出的防御罩旁边进行恢复。

恢复完毕,四人继续往西而去。

陆离几乎是以完全拼命的速度赶路,连吃喝的时间都没留下。

石安歌叫他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陆离心里层层堆叠的惊恐足以让他失去理智,脸色铁青朝她大吼出声:“不用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们是养育了我十几年的爹娘!你的父母修为高深,贵为一族之长,自然不会害怕什么噬灵刺,变成那该死的失灵者,可我的父母就是普通人啊!他们手无寸铁,毫无自保能力,遇上失灵者只能像牲畜一样任着屠宰!只能任着宰割!我去当什么护军师!我早就该回来了——”

他摆出的双手随着激动的话语颤抖着,额边青筋疯狂鼓动,疲惫的双眼充满血丝。

王飞赶紧上来说和:“鹿儿,冷静点,这不是为你着想么,你看你的脸青白成什么样子了。”

方舒志因为吃不消长期奔波,此刻正被王飞背在背上,不禁也劝道:“……小陆哥,伯父伯母会安然无事的……”

陆离艰难闭了闭眼,把自己暴躁的情绪压了下去,半响才道出一句:“对不起。”

石安歌回他:“无碍。”

第二天正午时分,四人到达了陆离记忆里最熟悉的卧龙村村口。

举目望去,树木四倒,路径不复,寂寥安静,杳无人迹。

陆离冷着脸,一言不发往村里纵去。

——他没有按照以往回家的路线,直接就往村子里去。

不过一个呼吸,已经可以看见人家。

——是预想中的坍塌破败,断瓦残墙,没有一处房子是完好无损的。

张大爷的尸体、李大娘的半边脸、方大妈的半边身躯,怀里还抱着她才始龀的外孙……

“呜——汪、汪、”一条土黄狗凶狠地朝他们吠着,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狗眼睛是蓝色的,没有眼珠子。

陆离上一次回家时,它还亲切地举起两只前爪往他身上挂,方大妈还笑着说等它生下肚里的小狗崽,给他们家抱一个来养,难得这么亲。

王飞捡起一块石头朝土黄狗扔去:“去、去、别逼王大爷送你上路——”

话尚未说完,一张叶子朝着土黄狗倏然射去,嘴皮剧烈颤动的土黄狗呜咽一声,立即头首分离,顷刻倒地。

第二百五十九章 神秘护罩护人安

“其它生灵也会射出噬灵刺,不过时间会长些许。”石安歌收回射叶子的手。

王飞赞了她一句“利落”。

陆离低头“嗯”了一声,拐弯进了一条被烧得焦黑的小路。

几人不一的脚步踩在土砾上,发出或轻或重的声响。仿佛四周寂静地只剩下这声音,没有寒鸟鸣叫,甚至连风吹叶子的声音都没有。

走至杜若家门前,整座房子被斜劈成两半,将倒不倒,颤颤巍巍立在寒风中。

陆离没有闻到记忆里的草药味。但他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走入了翠竹林。

翠竹林倒是没有被破坏得面目全非,陆离甚至可以从稀稀落落的竹竿间看到了自家乌黑的烟囱。

王飞和方舒志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心里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陆离的步伐不变,继续往前走去。

再长的路也会有走完的一天,陆离终于还是看到了自家的房子。

——比杜若家的瓦房要惨,屋前的菜地坑坑洼洼,家畜僵硬着躺在各处,堂屋后面的竹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塌了半边的瓦顶上,陆离的卧室早就已经被夷为平地,举目所望,没有一处是好的。

以前回来的时候,自己还在篱笆门外,阿娘就已经觉察自己的脚步,喊着自己的名字。如今他站在门里,里面的屋子却没有声音传出了。

陆离一瞬间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脚底发软,眼前泛黑,半弯着腰扶着自己的膝盖,依旧止不住踉跄着往前一倒。方舒志在后面扶了一把他,语气担忧:“小陆哥……”

“我没事。”陆离朝后扬了扬手。

心里却酸涩得要把自己整个淹没——以前总是嫌弃自己不是阿爹阿娘亲生,总是讨厌他们不经意地提起自己会不要他们,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归属,爹不疼娘不爱,是被厌弃遗弃之人,一心想着逃离这个地方。现在却幡然发现,自己心里最牵挂的还是这一个小小的瓦棚房,和住在这里面的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如今人不在了,什么梦想,什么天地都不重要了,没有意义了。那一直以来的固执要证明给谁看呢?阿娘暖和柔软的怀抱再也没有了,阿爹肃着脸叫自己懂事点的话再也听不到了,自己在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人不怀任何目的地在乎疼爱了……

陆离坐倒在地,呜咽出声:“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寒风吹动枯黄竹叶,吹动和着陆离的痛苦呜咽。

“……三伢子他爹,是不是三伢子回来了?”这一句话说得很低很小,几乎像是寒风的无心吹刮,可陆离还是听到了。

“阿爹阿娘,三伢子回来了!你们在哪?”陆离几乎是拼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一句话。

房屋里顿时一阵乒乒乓乓,喜且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你听!不是做梦,是真的!是三伢子回来了!三伢子,我们在卧房里,我跟你阿爹都出不去!”陆离娘的声音透着喜悦和急切。

“三伢子,我是阿爹,你没有受伤罢?”陆老汉的嗓门比平时大了好几倍。

“阿爹阿娘,你们等我,我这就过去!”陆离狂喜地站起来,却因为膝盖发软,往前趔趄了一下,踉跄地冲向被竹竿盖住的卧房。

方舒志抓着王飞的手臂,喜道:“他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王飞却凝起了眉头,石安歌一语不发跟着陆离往前走去。

陆离把挡在外面的竹竿小心翼翼地挪开,终于见到熟悉的屋门露出了一角,陆离间不容瞬地爬了进去。

北面的房间便是他阿爹阿娘的卧房,木门已经倒了一边,屋子里黑麻麻,没有任何光亮。

陆离亮出玉牌光,往木门走去:“阿爹阿娘?”

“哎!三伢子……”陆离娘抽泣应道,站在漆黑的木门边,后面站着陆老汉。

陆离三步作两跑过去,被绊了一下,往后一看,原来是一具干硬的尸体。

“三伢子快停住!不要再往前走了!”陆离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喊出声。

陆离心中升起忐忑,他设在屋子里的阵法估计已经失去效用了,为何爹娘卧房里还会有阵法?难不成他估算错了?

他不安问道:“阿娘,怎么了?”

“这卧房中邪了!好像有什么壳子把我们困在里面,不让我们出去!”陆离娘的双手在虚空疯狂拍着,“三伢子,你快离开,村子里的人都疯了!他们拿着扁担锄头见人就杀哩!你快点走!”

“三伢子,听你阿娘的话!快走!”

陆离满是不安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没事,阿爹阿娘,我带了厉害的人来,不怕他们!”说完,陆离不顾陆离娘的喊话继续上前,还有半丈距离的时候,赶来的石安歌伸手挡住了他:“这里有一个阵法,你进不去,他们也出不来。”

陆离侧眼望她,眼里是疑惑。

“你感知一下便明白了。”石安歌面色不改。

陆离才知晓自己关心过头,竟然没有感知出来。凝气聚神,感知了一下,脸上露出讪笑:“还真是,不过不是很强悍,我也能破解开。”

“你破解不了。”石安歌道。

陆离娘闻此出声:“三伢子,听这姑娘的话,你快走吧!你破解不了的!别等那帮疯子来!他们杀人不眨眼!”

陆老汉也同样催促。

陆离朝他们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阿娘,你别急,给我点时间。”说完御气开始破解眼前的阵法。

“你这孩子!”陆离娘颇为无奈,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这时候,方舒志和王飞也走了进来,各向陆离娘陆老汉打了招呼。

陆离娘松了一口气,站在阵法里面,在莹白的玉牌灯光里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看到你身边有这么多厉害的好伙伴,阿娘就放下这颗七上八下的心了。”

王飞笑道:“伯母,您就放心吧,您家陆离聪明着呢,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您看,就连保护你们安全的阵法都设好了,还有什么是他想不到的?”

陆离娘露出一个骄傲的笑来:“是啊,三伢子自小就思虑周到,我跟他阿爹被困在房间里面出不去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他设出来的阵法呢,这么厉害。不过也算阴差阳错保住了我们一条命。”

这时,陆离收力,纳闷道:“怎么回事,明明感知到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防御阵,怎么就是破解不了?大飞哥,你可以么?”

王飞奇怪看他一眼:“鹿儿,这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防御阵,四个我四面御气也破不了。”

第二百六十章 无从知晓唯应爹娘

陆离只能求解石安歌,石安歌道:“你阿爹阿娘,困在里面至少有七天以上,面色正常,说话响亮,这个阵法是在保护他们,所以破不破都不成问题。在里面更安全。”

王飞听得咂舌:“鹿儿,看来你的背景很不简单呐,这个阵法至少是气神级别的,竟然有气神在保护你爹娘!以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咱以后还是相伴天涯海角的好伙伴,不离不弃,衷心相随!”他说完,还似模似样地朝陆离捧拳。

陆离被他弄得苦笑不得:“别瞎说,说正事呢!既然破解不了,也得知道是谁设在这儿的,你知不知道是谁设在这儿的?”陆离侧头询问石安歌。

石安歌没有立即出声回他,似乎是在思考。半响才道:“我现在不确定,但这阵法确于他们无害。”

陆离娘隔着阵法说道:“三伢子,这姑娘说得没错,这什么阵法确是对我们无害,呆在里面也不会饿啊渴啊,就是容易犯困,一睡就是好几天,你阿爹告诉我的时候,我还震惊了一把!还以为是自己上了年纪,才这么能睡。好像是冬至前一两天吧……我跟你阿爹正在厨房包饺子,突然就被一股吸力给卷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被吸到了卧房里来,起初以为是你设的阵法感知到危险,把我们吸进来保护,也就没有挣扎。本来以为没多久你就会回来解开,谁知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来后,你还没有回来,但也不感觉到饿啊渴的,正奇怪着,村里从不来这边走动的大强叫吼着冲进来,那个凶神恶煞啊!差点吓破我们的胆!”

“后来呢?”陆离追问道。

“后来啊,他挥舞着手里的斧头朝卧房劈来,谁晓得,他就被弹了出去,再无声响,好像倒在堂屋里了。想起来还是骇人得很!”陆离娘说到这儿拍了胸口,似乎心有余悸,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陆老汉,陆老汉脸上也是犹有余悸,重重应了声。

陆离听得更加迷惑,看向石安歌,石安歌已经走去查探那成了死尸的大强。

“村里变了样还是你张大娘来告诉我的,说村里很多人都发疯了!逮着人就杀!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出不去,她们也进不来。三伢子啊,你在外面没有碰到这样子的事吧?”陆离娘脸上露出深重的担忧。

陆离给她一个轻松的笑容,边说边看了一眼还站在他旁边的方舒志:“哪能!我们可是炼气者!就算遇到也不可能是我们吃亏,你说是不是,舒志?”

方舒志惊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啊、是啊!我们听到这一带附近死了人,就跟着小陆哥来看一看。”

“你们有心了,不过村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应该把皇家军队叫来的,也只有他们才能查出原因来,还他们一个公道,不然他们死得太惨了!唉……三伢子,你把村里的人都埋了之后,再去州上跟州长禀报一下,虽然卧龙村地处偏僻,没有什么存在感,但终究是方州的一份子,也是得上报,好做出一番预警,可不能让其它的村子遭到这样的惨祸,真的是飞来横祸啊,你方大娘她们……”陆离娘说着,眼里泛起深重的哀伤。不一会儿,似是困了,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嗯,阿娘,我都晓得了,我收拾收拾家里就去。你们困了就去歇下,剩下的我来处理。”

陆离娘笑道:“是个男子汉了,阿娘也放下这悬了好几天的心了。阿娘还真的困了,你跟你朋友也饿了吧,赶紧去厨房看看米啊菜干之类的还在吗?在的话,煮些来吃,帮阿娘招呼一下你的朋友们,难得来一回,就目睹了这样的惨事,但也不能让人饿着肚子。”

方舒志赧然笑道:“伯母,没事的,我们不饿。”

“唉,哪能不饿,看你们一个个瘦的,平日里要多吃点肉,别总是顾着啥子修炼,身体是本钱,你看伯母就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现在三天两头不得劲……”

陆离赶紧打断他阿娘的喋喋不休:“阿娘,我晓得了,不会亏待我朋友的。”说着又询问了一下二老的身体状况,得了确定的答复后,才出了堂屋,石安歌和王飞已经把大强的尸体拖了出去,正在查看。

陆离和方舒志走了过去,问道:“你们看出什么了?”

王飞蹲在地上,眼睛依旧盯着尸体,回他:“他已经成为失灵者,但不是被杀死,也不是活活耗尽自己而死,是被里面的阵法波及到,瞬间就没了生气。”

陆离惊愕:“这么强悍!那我刚刚怎么没事?”

“不知道,安歌姑娘,你知道么?”王飞侧头问石安歌。

“是他体内的噬灵刺刺激到阵法的设制,才被阵法所反杀。”石安歌翻着大强的眼睑回道。

陆离心惊:“难道这阵法只针对失灵者?”

石安歌点头:“伏灵者它测不出来。”

陆离有点受宠若惊:“难不成我家真的有什么气神暗中保护?这太扯了。”

石安歌没有回答他。

王飞假装讨好道:“鹿儿,求关照!速速叫你家气神送我们出了这劳什子失灵区!”

陆离好笑道:“要真有气神在的话,作甚不直接把阿爹阿娘送出去?还苦心劳力地设置一个阵法,现在阿爹阿娘都出不了这失灵区,真是头疼,要怎么破开啊,我还想着带他们出失灵区呢,在这里面终归是不安全。”

“说不定他老人家现在没空呢?再等等。”王飞揶揄道,“果然我跟对了队伍,这下性命无虞了。嘿嘿。”

石安歌望了一眼王飞,站了起来,说道:“把他埋了。”

王飞利落道:“得嘞,这就去。”并着石安歌离开了。

方舒志问陆离:“小陆哥……接下来怎么打算?”

“这阵法暂时破不开,只有等到噬灵刺完全消失后才自行消失。”石安歌鲜有地插话。

陆离失望回道:“这么说的话,阿爹阿娘短时间内是出不了这个阵法了。这样吧,我们简单休息一下就去平县,找你家人,先把他们带出失灵区。”

方舒志听此,并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反而神色黯淡下去:“我家没有认识什么高人,他们可能……”

陆离拍了一掌他的后脑勺:“想什么呢,会没事的,放心。”

方舒志面露苦笑。

“走吧,去煮点吃的,慰问一下好几天没吃过热乎食物的肚子。”陆离走向坍塌的厨房。

“嗯,好咧。”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少时心事成结怎解

陆离在坍塌的厨房找到了幸存的米缸和半坛子咸萝卜,在院前空地找了一块完好的地,用石头搭起来一个简易的石灶,方舒志从已经被土块埋了的井里找到了勉强可用的半桶水。简单洗了洗,米已经下锅。

王飞跟石安歌去村里各处检查去了,陆离叫方舒志看着火,又爬进了卧房,找他阿爹阿娘说话,不死心地想再尝试破开阵法。

大概半个时辰后,王飞和石安歌回来了,熬着的粥始终被方舒志控制着余温,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王飞遗憾道:“应该烤几条地瓜的。”

陆离从堂屋里出来,无奈笑道:“这都什么时候,哪儿来的地瓜给你烤?有粥喝就将就一下。”

王飞也笑:“鹿儿,你怎么这么喜欢钻土,瞧你一身尘泥,就不能御气把堂屋整理一下?”

陆离拍拍身上的泥土:“不了,给阿爹阿娘作一下遮挡,别叫他们再看见一些别的,惊吓到他们。”

“果然思虑周到。”王飞赞叹。

“大家赶紧来喝粥吧。”方舒志喊道。

四个人各捧着一碗粥,围着垒起来的灶火,也不用筷子,直接用咸萝卜扒拉进嘴里,再咬一口咸萝卜,也喝得风生水起,大呼满足,身上暖烘烘一遍。

吃得一半的时候,陆离问石安歌:“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走?”

石安歌像是不解,并没有急着回答。

陆离解释道:“毕竟你是森林部族少主,现在卓玛江两岸出这档子大事,坤灵国那边肯定需要你们部族,要做的事情不少……我们的都是小事。先把失灵区里的噬灵鲨驱除干净才是要紧的大事。”

石安歌把手里的碗放下:“无碍,迟早都要过来的,先跟着走一段。”

陆离没有听懂前面那句话,但猜想她应该在探寻卓玛江北边的具体情况,等着她的族人过来,只是刚巧被他们给碰上了,遂一路跟着。想到这,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了句“谢谢”。

石安歌没有再出声。

王飞在一边朝他挤眉弄眼,陆离对此十分无奈,只能继续低头喝着碗里的粥。

陆离一口暖粥下胃后,倒是石安歌先开口:“你们接下来如何?”

陆离端详着碗里浓稠的米粥,眼神黯然:“也不知道是谁搞的这个强悍阵法在这儿,阿爹阿娘是暂时无碍了,但我也带不走,只能留二老在这儿,舒志的家人还等着我们去接,先去接了他的父母再说其它。”

石安歌没有出声,开始调息。另外几人继续闷头喝粥。

陆离再回到二老的卧房时,陆离娘已经困得又沉沉睡去了,只有陆老汉还在强撑着等陆离。

陆离看到这个情况心里不无担忧,但却无可奈何。跟陆老汉讲自己现在就去州上通知衙署的人来处理村子里的异变,调查清楚前因后果。大概要个十天八天的。

陆老汉黝黑的脸上有着沉沉的担忧,上面的褶皱像层层沟壑堆叠在一起,坚硬难化。他说道:“你大个仔了,自己做事有分寸,村里发生的这一次异变不简单,其它地方可能也发生有类似情况。你早去早回,勿要你阿娘心忧。”

陆离哽着喉头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四人继续上路,一路纵跃往方舒志所在的村子。临到杜若家的时候,陆离进去把她父亲方士的灵牌收进了捆灵袋里。

不过个把时辰,几人便到了方舒志所说的村口。

但其实已经不能说是村口了。

方舒志望着眼前被瘴气笼罩的“山”,止不住地在发抖,疯狂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他自小长大的村子是一片邻着高山的平原,可现在邻着的高山被劈塌了一半,直接就把这个小小的村子给埋了,形成了一座光秃秃的山丘,裸露的土岩刺痛着几人的眼睛,像是披了一层厚厚的猩红的血,散发着恶臭的血腥味,令人恶心发寒。

陆离用土感之术探察土层下方,半响后,摇了摇头:“下面全部都是已经腐烂的尸体,没有一条活命。”

“这不可能的,这贫瘠的村子那么偏僻,灵气气缘几乎没有,不拐过那座大山,根本不会被发觉——这不可能的!”方舒志捧着脑袋连连后退,脸色痛苦到扭曲,嘴里说着癫狂的话,“不可能的——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就死了?不可以,他们、他们……不可以啊——”

方舒志转身就跑,一下子冲出了几人的视野。

“舒志!”陆离立马往前追去。

王飞也立即追了上去,跑了一会发现后面的石安歌没有跟上来,停了下来等她。

看到石安歌身影后,问道:“安歌姑娘,你的伤没好?你的气息很弱,好像个一阶的气士……”

石安歌淡然道:“无碍,先追上去。”

王飞没有再问,继续前进,但速度放慢了下来。

二人在一条结冰的小河边看到了陆离,而方舒志正蹲在一颗冒着深深冷气的大石头下,抱着脑袋,眼泪鼻涕作一堆,嘴巴大张着,泣不成声。

陆离拍拍他的肩膀:“舒志……节哀、顺变。”

苍白无力的话语起不了任何作用,方舒志保持着他接近疯狂的状态:“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就死了,全都死了,阿爹、继娘、小妹、还有那群目中无人的坏蛋、那帮嘲笑我们的邻居……我还没有好好地证明给他们看,我并不弱、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懦弱任人欺辱的方舒志了、怎么可以……啊——”

王飞听得有些不忍,轻声道:“小志,别灰心,说不定他们已经逃出去了呢?”

这话激起了方舒志的反应,他抬起头,灰白着脸色,语气有惊惧又有着质疑:“可能么?会有这个可能么?”

王飞被他的神色惊到,竟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是胡乱“哦”了几句。

陆离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于心不忍再讲其它,只能蹲坐在他旁边。

石安歌却突然开口说话:“你们真的接到父母后,打算怎么做?”

陆离和王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齐齐“啊”一声。

陆离清楚她问的是什么后,很理所当然地回答:“接到后,赶紧去迎日湾啊,那里有出口,出了这失灵区后,就彻底安全了。”

说完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石安歌,却让他捕捉到到对方眼里微末的怜悯,虽然不易觉察,但陆离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人眼里从来不会有其它的情绪表露。

“你们的家人都出不去的。”石安歌的话如石破天惊,简单的几个字却惊起了巨大的涟漪。

“你说什么?你不会不知道驻扎军早就已经对整个失灵区公开,只要到达迎日湾就可以出去?”陆离站了起来,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质问和焦躁,“还是你认为路途遥远,失灵者无处不在,我们的力量不够抗衡,压根就没有出去的可能?”

第二百六十二章 方州城外有部署

“也可以这么说。”石安歌不为陆离语气所乱,“但如果你想出去,我可以带你出去。”

陆离惊讶不解中捉住重点:“只能带我一个人出去?其他人都不行?”

“嗯。”石安歌应道,“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只能确保一个你。”

陆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丢下我的家人朋友,独自一个人苟活的,不,我一定会和他们一起出去的。”

一旁的王飞接道:“要不……安歌姑娘你考虑一下我?”

“你不行。”

王飞可惜道:“这么直接啊,这年头,小白脸儿就是招女孩子钟意,哎……当然,我绝对不是针对鹿儿你一个,我只是在感慨命运不公。”

陆离并没有把王飞的说笑放心里,心里一时间有些乱。

这时,一直蹲着的方舒志站了起来,面色依旧灰白,却面无表情:“小陆哥,我们走吧,回学院联合师兄师姐们一起去迎日湾,离开失灵区。”

陆离被他坚定的语气感染道,回道:“好,我们一起出去!”王飞不乐意了:“这样的话,那我们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去啊。好吧,人多安全保障也大一点,那就去吧。”

石安歌默然不语。

四人继续出发,方向往下——方州学院。

经过平县的时候,陆离绕了个弯,去了方大士家的府邸。

屋瓦都有被破坏,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陆离神色黯然,道了句“走吧”。

四人继续上路。

陆离本来也打算去白鹿学院看一下徐老等几个老师,但是想想又作了罢。

还是先去学院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做打算罢,毕竟人力有时穷。陆离想。

当然,路上免不了遇上失灵者,几人且打且走。王飞顺了几个没有随着失灵者爆炸的捆灵袋。美其名曰既是无主之物,就不能任由它孤零零的,造成浪费,继续发挥它们的作用,做到物尽其用,才是对它们最大的尊重,名正言顺地收入自己的捆灵袋中。连着收获了几个有着气缘的捆灵袋后,王飞暂时觉得留在这失灵区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当然,也有难缠的时候。

最难缠的一次遇上了一个六阶的炼气者和一个五阶的炼气者,疯狂轰炸,死命追赶。其气之象又是巨大威猛的灵兽,几人差点脱不开身,最后石安歌拼着受伤的风险招来了铺天盖地的黑色蛊虫,再由王飞御动,往失灵者和灵兽的要害处爬去,吸食他们的气,阻碍了他们的动作,才换得一丝逃脱的间歇,在他们大量喷射噬灵刺前飞快逃走。

而王飞与石安歌因此而负伤。王飞后背被狠狠地抓出了几道血淋淋的长长的爪痕,石安歌则是腿部被气刃划伤,几乎见到骨头。两名得力干将都负了严重的伤,几人剩下的路途走得甚是艰辛。王飞还好,经过方舒志简单治疗后,还往前纵跃着骂娘。石安歌经过治疗后,却没什么起色。方舒志也只能保证不被感染。

为了不被要命的失灵者缠上,方舒志顾着王飞,陆离则直接就背起了石安歌,拼命地往方州跑。一路只剩下疲于奔命,喘气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几人到达方州城外的时候,听到了久违的人声,重重舒了几口气。有方州的士兵和炼气者在城墙附近巡逻,看来方州的长官已经做出了相应的部署和防御。

陆离这才找回几分人世的感觉,悬着的心里定了几分。轻轻地把背上的石安歌放了下来,靠在树根底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询问道:“还好吗?”

石安歌青紫的嘴唇动了动:“无碍,恢复一下便好。”

“行,等我喘口气,就背你进城去,到时就安全了。再找个六阶的木系炼气者给你治一下腿。”陆离半撑着膝盖喘气说着话。

石安歌应了声,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陆离喘停,抬头看向城墙。

巍峨又沧桑的城墙上长满了苔藓,还有几个大坑,有炼气者正在上面补着,看来是新添的。天上不停有灵禽巡逻,投下灰暗的掠影,城墙上隔着一定距离站着面色严峻的炼气者。有的穿着院服,有的穿着丝绸深衣,有的穿着圆领长袍。

陆离心中大喜,竟然有驻扎军在,难怪州上这么安全。这下好了,他们的安全有保障了,暂时赶不到迎日湾的百姓们就可以先来州上寻求庇佑了!

陆离看向方舒志,对方眼里也有着难掩的喜悦,应该也是跟陆离想到一起去了。

“舒志,说不定你的家人就在里面呢?其他的百姓应该也都在里面的!”陆离喜道。

方舒志连连点头:“我想应该是的,是我想得太悲观了,说不定他们毫发无伤地在里面呢!太好了!”

王飞也叹道:“看来,主要的州上城市基本都是安全的,早知如此,干嘛一直在野外被那群疯子追着咬啊!我的背啊!”

这时,城门上一名穿着丝绸深衣的守军对着陆离几人大喊:“下面的炼气者是不是要进城?”

陆离赶紧往上喊:“是啊,我是方州学院的学生!”说着,还拿出莹白玉牌亮给他们看。方舒志也拿出自己的玉牌朝着高墙上面的守军晃了两晃。

“请稍等。”

“好的!”

陆离头顶上有暗影投下,他抬头看去,是一只大鹏鸟朝着他们盘旋而下。

陆离和方舒志激动地朝他们招手。

鹏鸟悠长鸣叫一声,停落在几人周围,吹动陆离已经脏得不成样的衣摆。

“请几位上来罢。”一名驻扎军喊道。

陆离走到石安歌前面,背身弯腰:“走,我们进城去!”

石安歌从善如流。

陆离背着石安歌跳上了鹏鸟背。

上面有一个驻扎军和一个守军,见到陆离背上的石安歌时,赶紧过来查看。

驻扎军认出了石安歌,惊道:“你不是森林部族的娜丹少主么?怎么伤成这样了?”

石安歌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了句“无碍”。

驻扎军并没有再说什么,鹏鸟过了城墙,却没有往前飞,而是降落在城墙的内侧下。

这时,那守军说话了:“四位,不好意思,我们必须把你们关押在这里三天,我们才能放你们进城。敬请谅解。”

王飞第一个不同意,把脸凑到守军的面前,嚷道:“什么啊!你没有看到么?我们的眼睛是黑色的,看清楚了!再说凭什么关押我们?要不是给你们面子,我早就越墙而入了!”

守军得此质问,依旧面色不改:“不好意思,想要进方州,就得要接受这个安排,我们不能让伏灵者混进方州,得保证百姓们的安全,请配合我们,谢谢。”

第二百六十三章 黑暗房里听荒唐事

王飞不服,还待再说,陆离伸手阻止了他,讪笑道:“这是应该的,我们遵从就是了。不过他们两个身受重伤,可不可以先给他们医治?”意料之外的,守军严肃摇头:“对不起,从进入方州城领地的这一刻起,你们都算是有嫌疑的伏灵者。”

王飞指了指石安歌:“那她呢?”

说到这儿的时候,驻扎军出声了:“她是森林部族的少主,不会中噬灵刺,可以放行。”

王飞啧道:“可以啊,你们一个小小的方州,竟然也看身份做事,王大爷也不是第一次见。大爷我是顺天府皇家学院的学生,能不能直接放行?”

驻扎军继续拒绝:“谁都不行。部族少主、天家皇子这些人物除外,他们都经过特殊的训练,而且一般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要办,时刻关系到大局,上头命令我们不得过多阻拦。并不是你所说的看身份做事。就连我们外出执行任务的守军、驻扎军回来时,都要照例关上三天。”

王飞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石安歌,问道:“那如果我们是她的手下是不是就不用关了?”

“这个……视情况而定。”

“这么说是关定咯,关就关吧,不过先说好要怎么关。”王飞认命道。

驻扎军回他:“我们有特定的地方,周围布有阵法,一但里面有人灵异变,我们会立即觉察,立即击杀!”

“得了,你们说啥就是啥吧。”

“那麻烦你们了。”陆离谢道。

“小兄弟客气了,这是我们的职责。”驻扎军道。

陆离走向石安歌,轻声道:“安歌姑娘,你是等我们出来还是?”

“等你们出来,我先治好我的腿伤。”石安歌回道。“行,那我们就去了。”

“嗯。”

陆离三人就往箭楼里走,进了门口,眼前立即暗了下来,各种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有几十道目光纷纷射向他们,一路排去的几个房间里面都有着人。

有人直接不满出声:“什么嘛!又来了三个,我还有两天才能出去呢,可别让他们伤了我!”

“就是!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昨天那个死老太婆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娘的,突然就发起疯来!”

“就是,这帮人就是善良,要是我啊,死守城墙和上空,一个也不让进来,这样里面的人就彻底安全了。”

……

王飞乐了,讥讽道:“放心吧您,你们那么厉害,我们还没有那个能力伤害到你们,一有变异,立即死在你们的手中,放一万个心。”

里面的守军喝道:“吵什么吵,都安静点。你们三个,过来登记一下。”

陆离三人登记完后,被带到了里面的一个房间里去。

里面浓浓的一股血腥味,大概有十来个人,或瘫,或坐,或躺在石床上。呻吟声、哀嚎声、骂娘声、喊话声此起彼伏,一见到他们来,嘈杂的声音小了点,不过一瞬,又响了起来。

三人寻了一个角落,走了过去,那里面有一张脏兮兮的石床,没有人。

陆离和方舒志御气清理了一下,三人就盘坐上去,开始调息。他们都太累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攒不出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陆离睁开了眼睛,重重吐纳了一口气。

王飞因为后背有伤,方舒志恢复完正在帮他疗伤。

这时候,有一个女生凑了过来,盯着陆离的脸。陆离被她盯得心里不舒服,正待开口,对方先开口了,语气颇为惊喜:“真是你,陆离!我是任师姐啊!”

她的声音一出,陆离就已经觉得熟悉,再这么一说,便想了起来,这是他们土系的一位师姐,名叫任露,与他们对战训练过几次。面露喜色道:“任师姐,好巧啊!你也是从外面回来的?”

“对啊!”任露说着,又把头转向旁边,“师兄,陆离师弟!去过各州联赛的那个!”

一名男子看了过来,看到陆离的时候,站了起来:“还真是,你小子不简单啊,自己一个人从外面回来的?”

陆离凭着玉牌亮光,认出那也是土系的师兄,名叫俞京州,以前请过他们几个师弟去尚文阁吃过几顿饭。他苦笑道:“没这么厉害,我们仨人一起的。”说着,指了指还在运气恢复的王飞和方舒志。

“哦哦,这样啊,那也厉害了,我们五个同学一起去迎日湾,结果就回来了我们俩,唉……”任露沮丧道。这时,俞京州也走了过来,闻言,也是先叹了口气。

陆离觉察出不对劲,问道:“难道,其他三名师兄都变成了失灵者?”

“先是一个中的,然后不舍得抛下他,就一路引着他往方州学院赶,大概过了一天吧,突然喷出两根噬灵刺,另外的两个也中了,有一个没有变异得那么快,拼死帮我们挡了下了,我跟你俞师兄才有命回到这里。”任露脸上有着自责与悲伤,“能怎么样呢?反正都已经出不去了。若是这噬灵鲨三年五载清理不干净,我们也差不多变异完了。”

陆离听她这话很不对劲,惊问道:“不是可以从迎日湾出去的么?”

这时候,王飞和方舒志睁开了眼睛,就听到陆离没头没尾的一问,懵然道:“啊?什么情况?”

“你们竟然不知道?你们没有到过迎日湾?”邻边石床的一位六旬老者捂着自己绑着布条的肩膀问道,脸上有着轻佻的讥讽。

陆离不知所以地摇头:“我们没来得及去……”

“嗐,去不去都一个样,告诉你们吧!”老者阴骘起来的脸凑近了他们几分,声音故作低沉,“迎日湾就是个虚假的幌子,来安我们的心!什么狗屁出口,谁都出不去!”

陆离脸上依旧带着笑,不以为然道:“阿伯,您就别拿小辈们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出不去,他们困我们在这里也没有用啊?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么?三军可不是这样的,他们一向富有责任感,护佑四方百姓,八方土地。”

六旬老者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就是要骗你们这些天真的小子,做足肮脏事的同时,赚足好名声!死得不冤呐——去他娘的责任感,在失灵区里的任何人一个也别想出得去!这么多人给我陪葬,老头子也赚到了!”老者的一口黄牙暴露在潮湿阴暗的空气中,呼出的白气在惨白灯光下肆意翻滚着。

陆离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察觉到周围的人都朝他投射来怜悯的目光,同情、悲哀,无奈、麻木……

黑色的房间里,有人开始抽噎出声,有个小女孩被老者的语气吓到,大哭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迎日湾里要证明

王飞的脸色像是吃了屎被噎到了的难看,他看着已经躺回自己床位的老者,问道:“你们都是从迎日湾回来的?”

“是啊!狗日的!呸!”靠在墙边的一名独臂大汉啐了一口痰在地上,“老子费尽千辛万苦,拼了半条命,废了一条胳膊,跑到那狗日的迎日湾,却被驻扎军的人给挡住,要老子证明自己不是伏灵者就可放老子出去,老子费尽口舌解释了半天,像条狗一样,耍了几十个术法,结果那狗日的告诉我不行,老子一气之下跟他们打了一架,憋着一肚子的气,九死一生回了方州城!说起来真是窝囊!呸!”

王飞跟着骂了句粗话。

一层激起千层浪,在黑房里的人纷纷跟着怒骂起来。

“你这起码还有个驻扎军搭理,可以打一架,我去到迎日湾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见到,自己在那里活活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一名穿着黑色院服的青年忿道,“可我的同学……却再也回不来了。”

“这不是拿我们的命来开玩笑么?”

“不好意思,我们的命从来就没有被当作一回事过。”

……

方舒志扯了扯陆离的袖子,脸色铁青,声音作抖:“小陆哥,你觉得这是真的么?”

陆离脸色怔然,木然地摇头,看向俞京州:“师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失灵区里的人都出不去?”

俞京州叹了一口气,神色染上疲惫的哀伤:“现在在这里的人大多数一路死里逃生到达迎日湾,又一路死里逃生回了方州,没有一个出得了所谓的证明,出了迎日湾。别太灰心了,总还有办法的,回到学院,会有安排的,毕竟这么多的人,绝对不可能全部都困在失灵区一一被感染变异而死。”

陆离还是不肯承认:“不一定呢,有人出去了肯定就不会回来了,那肯定没有人知道他出了失灵区,这个说法立不住。”

任露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如果真的想救我们出去,凭借驻扎军的实力,把大部分的人护送出失灵区是没有问题的,谁都知道要到迎日湾必要经过卓玛江出口,那里有噬灵鲨,碰上必死无疑啊!我们早就该想到这一层了。我们被遗弃了……”

王飞大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娘的,早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设个失灵区要把十三个州都囊括在内,明明只设卓玛江附近就可以了,他们从头到尾都是打的一个算盘——要把所有的已经感染到和预设感染到噬灵刺的地区还有里面的人灵全部圈起来,一个个地耗死后,再破开失灵区!这样才能彻底保证其它地方不会受到感染,为了大家放弃小家,十三州失灵区就是被放弃的小家!娘的!什么怪物被清理干净之时就是危机解除之时,他们是把失灵区里的所有生灵都划为了怪物!”

王飞的话让陆离的心彻底寒冷下去,从里到外,彻彻底底。

“这早就该想到的啊……”陆离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以为大清洗计划只是两国荒唐国主进行权力角逐的阴暗之事,只能悲叹百姓们命运多舛,时运不济,竟遇到了这样的国君,要遭受如此的无理劫难。也悲愤作为一国之主竟是如此自私狭隘,无德无能,毫无担当,更别说什么大仁大爱大义,担负起治理国家的责任。但这也仅限于两个国家之间,在他的心里三军是一向把万灵放在第一位的,他们的使命就是护佑万灵,护佑这片大地!他们属于天地,他们的思想高于这些眼里只有权力争斗的庸君,这些阴暗的事,他们如此富有正义感的正义之军是绝对不会做出来的。

但现在,这美好的幻想出现了裂痕,十三州失灵区的现实在他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大耳刮子!打得他牙龈尽落,打得他满口鲜血,打得他痛趴在地,打得他的心一片灰然!

陆离的脑子陷入了空白,周围逐渐安静下来,王飞的嘴还在不停地说着话,唾液喷飞在惨白玉牌灯光下,方舒志在木然地捉着他的袖子,脸色青白,俞京州的脸色有着担忧,任露还在抹着眼泪,房间里的人都在说着什么,神情不一,但都带着悲愤。

突然,黑色的房子变得那么地狭窄,那么地拥挤,又是那么地灰暗,那么亮的玉牌荧光都照不亮它……为什么会是这么灰暗呢?是因为这片大地本来就是灰暗的么?

陆离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不,应该不是昏了过去,他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竟然在一片虚空里见到了一位人,一位他在顺天幻境里早就“见”过的人。

云雾缭绕里,一身灰衣的他坐在一头青鸟的头颅上,旁边放着一盏琉璃灯,散着柔和的青光。一人一鸟一盏灯,屹然不动,仿佛从亘古漂来,身无他物,唯余青灯微光。

陆离甫一睁眼,就见到灰衣人蒙着云雾的模糊侧脸。二人中间隔着那栈琉璃灯。

陆离惊得连呼吸都忘了,四肢僵硬得动不了,只顾着睁大双眼,企图让自己的脑子运作起来。

灰衣人像是轻笑了一声,随后轻朗的声音响起:“小海棠啊小海棠,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比我的侍女阿昭都要傻,旁边这小子见到本穹苍帝神都不知道喊一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真是让本帝神为难……”他讲完,蒙着云雾的脸还动了动。

陆离脑子开始急速转动,幻境里的灰衣人与眼前的人重合起来,能在长白神殿出现的人,必然身份不简单,能自由出入神殿的只有与鸿蒙帝圣相熟的穹苍帝神了……如果幻境是真的,那么……想到这,陆离直接就跳了起来,双手胡乱作揖,结结巴巴道:“见过穹苍、帝神,那个……我叫陆离,陆地的‘陆’,分离的‘离’!后生有礼了。是您把我叫来这里的?”

穹苍到是表现平静,伸出细长的手抚了抚琉璃灯盖,轻笑道:“嗯,记忆不错,总算还记得我这个老家伙,看来那帮家伙倒是没有记恨到要把我存在于世的痕迹全部都抹去。不是我把你叫来的,是你把我叫来的。坐下吧,你看我脸上的云雾已经开始往脖子爬去了,你有什么事情赶紧说,我也不知道它会不会随时就游走到我脚下,届时我就会彻底消失于天地间了。所以这琉璃灯闪了,我也会消失了。”

陆离这时才发现穹苍脸上的云雾真的在往他脖子处漫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这毕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也不再纠结什么,立即盘腿坐下,深呼吸了几口气,理了理思绪。

第二百六十五章 此生存在竟是错误

半响,陆离定神,开口道:“我们这是在哪?”

穹苍语气有些疑惑:“这是在你的神识深处啊,你竟然感应不出来?我也不晓得你受到了什么刺激,这才把我给唤醒了。”

陆离赧然,又问道:“您还活着?”

穹苍闻此,哈哈大笑起来:“小伙子,这个问题真是难到我了,我也以为我已经气消身陨了,没想到还能再出现在你的神识里。死应该是已经死透了的,至于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可能跟你父亲那混蛋有关。他在你身上设置了一些印制,当你受到一些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时,我就会被唤醒在你的脑海里。”

陆离被他前面轻松自侃的语气感染到,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来,听到最后两句又开始震惊,一颗心被攫到了嗓子眼,砰砰不安着:“我阿爹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如此通天的力量能把您给唤醒?还设置印制?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穹苍把弄着琉璃灯盖上垂挂下来的红色流苏,细长的手指有些清癯,说话像是在咬牙切齿:“你那位伟大的父亲如果算是普通的话,这片大地上就没有什么简单的事了。”

陆离圆睁眼睛,微皱眉头表示不解。

穹苍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他再次炸开,背脊一阵凉一阵热。

只听得穹苍说道:“我本来还残留着最后的一抹不成形的神识在西州蟠虺的老窝里,想着好好陪着我的老伙伴穹苍剑,然后相拥着消散。谁知道陆子陵这混蛋不省心,老子已经用了一条命给你们铺好路了,竟然还死皮赖脸地把老子这死得不能再死的神识给揪出来,放到你的神识里面,真是不孝顺啊!怎么说本帝神也算是你们人灵的祖宗,怎么就不知道敬畏祖宗,尊重死者呢。哎,小伙子,你淡定点——”

原来陆离因为激动,不顾礼数竟直接摇起穹苍的肩膀来,语气十分急促,带着质问的语气:“您说什么?您方才所指的父亲不是指我现在的阿爹陆老汉?是指大将军陆子陵?”

轻轻“咣当”一声,放在二人间的琉璃灯被陆离碰翻了。

穹苍脸上的云雾随着陆离的晃动开始急速往他肩膀漫去,穹苍哭笑不得道:“小伙子,先松开,再这样摇,我们就要彻底此生不复相见了。”

陆离听他这话,意识到自己过激了,立即松开手,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过激了,您没事吧?”

穹苍慢条斯理地坐正了身子,还把被陆离弄翻的琉璃灯给扶正了,这才开口:“我现在不过是一抹神识,什么神力都没有,也没有什么痛觉知觉感觉,连个普通人都不如。没啥子大事,就是这雾一旦把我淹没,我就彻底地没了。”

陆离看着已经到了他肩膀的云雾,心里愧疚更深,连说不好意思。

穹苍倒是不在乎,还好意给陆离提醒:“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陆子陵?”

陆离惨笑:“不知道,准确来说,我压根就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很多人都把我错认成大将军的遗孤,但是大将军的遗孤还好好地活着,而且跟他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身上还有海棠气之象,要知道他的妻子姜妤大公主就是海棠花神的承灵人,那人肯定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了,方舆国百姓都知道他只有一个儿子遗留于世。但您一开口就说他就是我的父亲,而且还把您附在我的神识里,做了印制,我就糊涂了,难道……”

说到这,陆离不忍心般仰头把眼睛闭上,把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停住了。

穹苍有些同情地点头:“你父亲抱着你在穹苍剑前朝我大吐苦水时,死皮赖脸地求我答应他附在他的儿子,也就是你的神识里面,等待有朝一日发挥我最后的余热,给你指条路。我能在你的神识里与你相见,就说明你的确是他亲生的,这没得说,但是正主已经出来了,那便就只有一个可能……”

说话声一时间嘎然而止,陆离耳边有细风吹过,给他滚烫红热的耳朵送来一点点凉意,刺激他因为愤怒而空白的大脑。

“我是他的私生子。”陆离张眼接道。

“你是他的私生子。”穹苍同时接道。

二人同时出声,相望一眼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散在云雾缭绕里,似乎绕着它们往更远更深处传去。

“没事啦,人不风流枉少年,哪个男子没有几位红颜知己,这没什么的。”穹苍笑停,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想当年,父祖还在的时候,他老人家可是我辈之楷模呐!啧啧,天上地下,水里陆上,走到那里,都有片叶沾身。”

陆离脸上留着勉强的笑容,眼角粘着未干的泪痕,尽力平静自己时而复杂时而空白的内心,心里有很多东西开始渐渐明朗起来,自己为什么跟大将军长得像,学院守心殿里的生死局为什么自己那么巧就能破了,在顺天幻境里见到的场景为何如此熟悉心酸,又为什么受到石安歌这样人物的保护,安定公和郭信为什么就那么笃定自己就是大将军的儿子,家里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强悍的一个阵法……这些一一都有了答案——私生子也是儿子,也是自己血脉,即使见不得光,即使天赋平庸,也还是要好好保护起来,可不能过的太凄凉。

这没什么好抱怨的,至于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可能连穹苍帝神都不知道,也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人世。

想到这,陆离忍不住心中的酸意和愤怒,一开口便喉咙哽涩,难以成声:“因为……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所以才把我遗弃到偏僻的小山村里,连我的亲生母亲都不让见,把您附在我的神识里,安安静静、平平安安地过完这错误的一生,就算是他这个父亲应尽的责任了,是么?所以一个是黎明的‘黎’,一个是……分离的‘离’,是么?所以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彻彻底底的错误,是么?”

穹苍不理解陆离的哽咽,理所应当回他:“这没什么,几个老家伙没死的时候,对待他们的儿子孙子都是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放逐般让他们生长、然后死去。因为这生命实在是太长了,长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繁衍了多少代子孙,又死了多少代子孙。陆子陵对你已经做得够到位了。”

“原来是这样……这样啊,我还应该感谢他呢,哪那混蛋应该还活着吧?”陆离问出这个问题时,一颗悲伤委屈、死沉下去的心突突狂跳起来,竟十分忐忑。

第二百六十六章 陆离心死欲绝永生

穹苍对于陆离的态度转变颇为欣赏:“你们人灵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人什么……”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对,就是这句,陆子陵这个了不得的混蛋,可有能耐了,做了我们几个老家伙都不敢做的事。”穹苍像是在喟叹,又像是在呢喃,“真有其父遗风啊!”

陆离听到穹苍这么回答,晓得陆子陵还活着,心里的忐忑又被巨大的、莫名的惊喜给盖过,听到后面的一句话,激动得脸色涨红起来:“那他现在在哪里?他知不知道现在的大地已经彻底乱套了!他既然这么有能耐,十五年前又为什么要装死?”

穹苍停顿了一下,笑道:“他大概在茫茫大海里漂流吧,但其实也说不准他已经死了……至于为什么装死,我可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大海漂流?这是什么说法,难道他在寻找什么?可是现在外面已经不成样子了,您可不可以把他叫回来?”陆离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卑微的姿态在里面,“我到时可以不与他相认,甚至假装一切都不知道。把他叫回来吧,可这片大地还需要他啊!这时间耽搁不了了!”

“原来你是被这一件事情刺激到了,恐怕你要失望了,他回来也拯救不了这片大地。”穹苍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微微仰起头,语气深沉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帝神气度,一双眼里尽是寂然的平静,仿佛苍生万物尽在其里,俯仰之间便是天地。

陆离看着他的模糊面目,恍然间觉得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帝神。

“为什么?”

“因为这是陆子陵自己谋划的局啊,他自己甘愿把自己设为局中人,去赌一把,这混蛋真的是什么都敢做。哎……”

陆离因为激动又一把抓住了穹苍的肩膀,几乎要把牙给咬碎才勉强说出完整的话来:“他谋划的?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又为了什么?他把人间作赌?他没有看到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吗!”

随着陆离的大声质问,穹苍肩膀上的云雾急速往下涌去。穹苍对于陆离时不时的激动举措颇为无奈:“小伙子,能不能不要摇我?你看看我身上的雾。”

陆离立即惊醒般松开自己的手,一双眼睛竟然有些死寂:“为什么……”

他话没有讲完,琉璃灯突然青光大作,直接淹没了穹苍!

“唉,就叫不要摇了,这下好了……”

陆离的叫喊还没有出口,青光一灭,眼前空无一物——穹苍不见了,琉璃灯不见了,就连座下的青鸟也不见了。

只剩下陆离一个人盘坐着,漂浮在自己白茫茫的虚空神识里,漂浮在茫茫云雾里,四方寂然唯余自己一副躯壳,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大将军,想不到你也是被权力欲望束缚住的人,还以为您真的是个光明正大的大英雄呢。拥有您这样的父亲真是何其有幸!真是讽刺呐……”陆离惨笑着、自嘲着,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出来,淌过自己涨红的脸,滴在自己的腿上,晕染出几滴水痕。

然后他的眼神一凛,竟合上了双眼。

就此睡去,未尝不好。

就此死去,未尝不好。

就此了却,未尝不好。

此生从始便是错,苦苦挣扎又是为何?徒增笑话罢了。

耳边好像传来急切的声音,声声不停地呼唤着。

“小陆哥,你醒醒啊?你怎么了?”

“看鹿儿这情形不会是坠入自己的神识里,出不来了吧?”

“陆师弟!”

“现在年轻一代的炼气者真是弱不禁风啊,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自闭在自己的神识里,真是活久见呐。”

……

铺天盖地的倦意让陆离开始停止思考,耳边的所有声音开始消弱,慢慢消失,身体的热度开始消散,周身开始陷入死寂的冰冷里……

陆离错乱的恍惚里,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漆黑的漩涡里,黑暗和冰冷钻进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丝丝血液,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挣脱。随后一切归于死寂,像是一片死水,毫无波动。他动不了,也并不想动,只觉得一直这样下去直至死去也好,这世间的纷扰就再也与自己无关了。

无关了便不关心了,谁死谁活有什么重要的,终究要归于虚无,那还挣扎什么?每一条生命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就在看着自己往死亡奔去,不管愿不愿意,不管怎样欺骗自己,不管怎样蒙蔽自己,还是会归于寂静的死亡。既然生命生来就是凄凉,又何苦再去给它套上一层重重的枷锁?

陆离脑海开始彻底模糊起来,时间开始变得没有痕迹。

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又好像是过了好长的时间。

陆离荒芜的意识里听到了一声微小的喊声。

——“陆离?”

很平静的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的平静的声音,在哪呢?

这模糊不清的疑问让已经死寂的陆离起了点好奇,开始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思考,沉重冰冷的意识开始松动了一丝。像是黑暗的、没有任何生机的死水,由于轻微到不可察的搅动,引起波动,开始出现点点的流动……翻滚……搅拌……

到底是哪里呢?沙子……沙漠……大刀……青光……

恍惚里,陆离见到了半截大脚长裤,洁白的脚踝下是一双黑色的没有任何修饰的布鞋,正在四处移动。

是了。

陆离笑了出来,是她啊,第一次在绝地沙漠救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意识的死水翻滚幅度越来越大,把沉积在底下的渣滓统统搅动起来,翻腾起来。

“石安歌……”陆离仿似听到了自己嘶哑的嗓音。

“你在哪?”平静的声音有了起伏,似乎在喘着气。

“你在找我?”

“嗯。”

“别找了,我已经死了,我这个错误的存在已经死了,不用再找了,我都知道了,你和他是一伙的,难得费你们的心思来蒙骗我……”

“莫说傻话,你四周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黑麻麻的,一片死水,你找不到我的啦……我已经死了。”

“嗯,等我。”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何苦救我,还要费劲心思来骗我……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唉……”陆离听到了来自自己意识最深处的一声叹息,叹息过后,又开始逐渐沉寂下去。

真正归于平静的那一刻,一丝光亮忽而在黑暗里闪了一下。陆离意识停顿了一下,又开始任由自己继续沉寂。

微小的喘气声开始由远及近而来。

“不要睡过去!再睡死一次,就再也醒不来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恍惚里谁人呼喊

陆离在最后的恍惚间觉得有些好笑——再也醒不过来,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这女子真傻。

最后归于沉寂的一霎那,陆离四周的黑暗被一弧强悍的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蛮横地劈开来。

陆离死寂的心起了一点涟漪,周身徜徉在青光里。他迫不得已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尖,一股暖暖的气流帮助他驱动自己的身躯,像是给已经生锈的机械上油,逐渐润滑,逐渐驱动。

困住身体的像薄膜一样的死水开始被刺穿,陆离意识到了危险,惊起而叫:“不要——”

强烈的青光霸道地让他“看见”了一切——青色光芒海洋里,一身黑衣的女子低头俯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该醒了。”女子说道。

“不要……我不要!外面好黑!我不要——”陆离挥着自己的手,努力御动黑暗的死水淹没这耀眼的青光。

“啪——”一声刺耳的声音在这漫天的青光里响起,“醒过来。”

陆离闷哼一声,终于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柔白灯光下,一张胡桃木桌映入眼帘,再远处便是菱花窗,窗外是幽黑的天色。

他的眼睛久不见光,被刺激得十分不舒服,慢慢伸手捏了捏鼻根,神思逐渐回转。

“这是哪……”陆离低哑地呢喃着,坐了起来,拍了几拍自己笨重的脑袋,过往的痛苦挣扎一一回归脑海,他睁开的眼睛里充满死寂,麻木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胡桃木桌上,褐色封面的《人物志》被打开反盖在桌面上,一只陶瓷水杯静静立在旁边,桌子上面是各样修炼书籍,笔架上挂着几支狼毫,靠椅上放着黄色院服。

陆离的心开始疯狂跳动,死寂的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容:“果然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都是梦!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灵均!你在哪?”

陆离从石床上跳到地上,却不承想,双脚完全没有力气,直接就摔到地上。

“看来这一觉睡得够久的,脚都麻了,灵均?你在哪儿?”陆离一边运气一边喊,又看到斜对面属于穆灵均的床上有被子微微隆起,有人在睡觉。

“哈哈,原来还在睡觉!我可要好好吓一吓你!”

待得他能站起来的时候,立即跑往斜对面穆灵均的床奔去。由于太激动,陆离没有看清床上躺着的人的脸,就已经快速地抓住被子角,扬手往上一掀而开——

“我勤奋的室友啊,不要再睡了!快起来,我跟你讲,我做了一个非常荒唐的梦——”陆离大声地讲着,“梦里面出现了一种怪——”

待得陆离看清床上人的脸时,忽的就没了声音。

“石安歌……”前一刻还癫狂激奋的心,立即偃旗息鼓,虚弱了下去。

石床上,石安歌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地睡着,青紫嘴唇微微颤抖着,格外地刺眼。

陆离大叫一声,把手里的黄色棉绒被子扔到了地上。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寝室里散开。

他狼狈跌倒在地,双手撑地疯狂地往后爬,想要竭力远离石安歌躺着的石床,像个疯子一样胡言乱语:“这不可能的,石安歌怎么会躺在灵均的石床上,这不可能的!哈哈,灵均,你跟谁学的,竟然学会了用障眼之术!灵均……是你吗?”

陆离靠在自己的石床下,两眼无神地、绝望地看着斜对面的石床,看着上面躺着的石安歌。

“为什么你会这儿?你不是应该在南云州好好做你的淡漠少主的么?平静地看着这世间的一切么?”陆离喃喃自语着,一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就连牙齿也开始上下碰撞起来。

突然,一道暗红的血沿着白色的大理石床流下来,流到地面,开始汇成股,越来越大,另外的床边也有血流下来。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就像血雾一样蒙在陆离的眼睛上。

陆离立即站起来,踟蹰不定地趿拉着步子,再次往斜对面的石床挪去,他吞了口唾液,颤抖着嘴唇,喊道:“石安歌?这怎么回事?”

想了一会儿,伸出双手,运气往她的身体里查探,头上开始冒出丝丝冷汗。

半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陆离的脚下已经聚成一窝暗红的血。

“怎么越流越多了!是不是哪里有伤口?”陆离查看石安歌周身,却惊得全身血脉逆流——石安歌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流血!就连七窍也已经开始流出血来!

陆离手足无措间,想起了这是在学院里,玉牌可以用。他在房间里急速寻找着自己的玉牌,终于在自己的床头边找到,点了几下,一个多人通讯排在首位,也不管那么多,立即发了条消息过去。

——有人吗?土三二寝室有人全身大出血,请急速来救。

不过一会,有人立即回了他,是方舒志。

——这就来!

——迅速!

陆离关了玉牌,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看向床上昏睡过去的石安歌,心里各种滋味一一闪过。不过数个呼吸,窗外一声鸟鸣,菱花窗就被从外面打开了,方舒志从外面跳了进来。

接着是另外一名着黑色院服的女生,再往后是一身青衣的杜若。

陆离来不及叙旧,喊道:“她在这里!”

方舒志看到床上的石安歌后,惊呼一声,声音里有着难以置信:“不是叫她不要随便动作么?”

杜若立即走到石床边,眉头皱了起来,冷声道:“阿离和舒志小子先出去。”

“不用我们帮忙么?她这么严重。”陆离担忧道。

“听话,出去。”杜若讲完,就开始解石安歌身上的衣服。

方舒志扯着陆离出了寝室门。

陆离抬头往东边看去,幽幽旋转的墨蓝漩涡静静挂在那里。他麻木地叹了口气,低垂着脑袋:“我是怎么回到学院的?”

方舒志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陆离散开的黑发,苦涩道:“我们三个当时在方州城郊外的黑房子里,你听到迎日湾不过是个哄人的幌子后,当场昏了过去。任凭我们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大飞哥运气给你查看的过程中差点被你反噬,再不敢尝试,三天过去后,你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见到安歌姑娘后,她不顾我们的反对,立即查看你的神识,吐了一口血后,也昏了过去,我和大飞哥无奈只能把你们带回学院,放在你的寝室里。代理山长吴苑没有时间过来查看,只派了几名高阶的教谕过来,依旧没有任何结果,只说是被困在神识里不得出来,得要有人把你带出来。灵均哥又去把赵师兄他们叫过来,也不行。”

第二百六十八章 冷漠声中葭草现

说到这,方舒志缓了一口气,才续道:“期间安歌姑娘醒过来一次,二话不说再次尝试进入你的神识,就在即将被反噬的一霎那,从其他州回来的杜若姐用银针阻止了安歌姑娘。为防止她再如此,杜若姐联合另一位师姐让她沉睡过去。让你俩躺在寝室里,她们去寻找办法。本来设置有一个阵法,你们之中有任意一个人醒过来,我们就会立即收到讯息。应该是安歌姑娘把它给破了,再次强硬进入你的神识唤醒你。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方舒志讲完后,陆离没有立即出声,两厢沉默半响,陆离开口,声音麻木:“时间过去了多久了?”

“十二天。”方舒志知道陆离刚醒过来,回答完后给他时间缓缓,并没有接着再说什么。

幽暗天色下,一阵冷风吹来,陆离侧头往下看,从楼梯木栏缝里看到自己种了好几年的海棠花竟然已经有半人高了,稀稀拉拉地挂着几张枯败的叶子。

“小陆哥,你不要太灰心失望啦,你还记得十三州之家吗?”方舒志带着兴奋的话语打破沉寂。

陆离抬头望他:“记得。专门救扶各州难民的。”

“现在在失灵区里有很多的炼气者加入,主要的任务已经变成把处于危险之中的人灵带回设有防御的州城,百姓们和没有自保能力的炼气者的安全都有保障了!”

陆离没有被他的兴奋感染道,木木樗樗问道:“驻扎军不阻止你们么?”

方舒志被问得一愣,“啊”了声:“为什么要阻止?这不是一件好事吗?有很多的人可以活下去了!”

“活下去又怎么样?你看头顶,除了那墨蓝漩涡外,还有一层透明的隔离罩,把我们隔绝在生机之外,就算暂时活下去又怎样?还不是要变成失灵者,变成只会屠杀的怪物!舒志,你还记得大清洗计划吗?原来不只只是普通人!也包括炼气者在内!”

方舒志被陆离后面的激愤话语吓到,他立即反驳:“不会的!小陆哥,我不知道你从那里知道炼气者也在大清洗计划之内。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目前不会变成怪物!你刚刚有看到杜若姐么?她正在跟木系水系的炼气者以及所有的加入十三州之家的医者们着手研制一种药物,一种可以祛除伏灵者体内噬灵刺的药物!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证明我们没有中刺,届时三军的人就会放我们出了失灵区!黑房子里的人说得太片面了,我们还可以有机会出去的!说不定以后还能把失灵者也救回来!”

陆离冷笑一声:“舒志,你太天真!”

方舒志被陆离的冰冷笑容激到,心中冒出些许无名的火:“小陆哥,你到底在自己的神识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消极?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等着别人来救?我们在自救啊!即使他们不会放我们出去,但我们可以团结起来反抗啊!他们封住了两国的十三个州又怎么样,我们只要能把里面的噬灵鲨击杀完,救回伏灵者,我们还是可以继续活下去!”

陆离“腾”地站了起来,火气冲冲说道:“你和我、和他们都一样!不过都是楸枰之棋!只是执棋之人的玩物!活下去?别他娘的犯傻了!”

“吱呀”一声,寝室门被打开,打断了这火气冲天的对话。

杜若走了出来:“舒志,紫儿姐你们先下楼,这里交给我。”

方舒志脸色涨红地与另一位唤作李紫的女子走下了楼梯。

杜若看了一眼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陆离,轻声道:“进寝室里来讲,外面冷。”说完转身,只留下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滚滚飘动。

陆离木然地跟了进去。

寝室里浓烈的血腥味已经被驱散地差不多,穆灵均摆放在自己桌子上的木檀香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一边床上,石安歌静静躺着,脸上依旧没有血色,床单和被子都被换了新的。伸出被子的一只苍白的手上有一道伤口,一只身上白紫两色不停在交换闪烁的蛊虫在蠕动。

杜若径直走过去,抽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

陆离站在床边,两只眼睛直直地无神地盯着石安歌。

杜若轻轻笑道:“你知道她的生命力有多强吗?”

陆离没有任何动作。

杜若看着石安歌,续道:“她手腕上面的蛊虫是刚刚自己凝出来的,正在吸食些什么。我虽然没有炼气之能,不能更仔细地探知她的五脏六腑,八经十二脉,但以我从医这么多年的资历来看,她早就已经死了。”

本该石破天惊的话语,却没有把木然的陆离唤回几分,他机械地侧头望向杜若:“你的意思是说她其实就是个空躯壳?就像我们小时候看的操线木偶一样?”

杜若对于陆离的冷淡态度颇为无奈:“阿离,她是条生命,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一条有血有肉的生命。你们的代理山长吴苑在束手无措的情况下,叫驻扎军的人通知森林部族的首领巴图族长,也就是她的父亲,他的父亲收到信息后只是平淡回一句‘看好她便无碍,她会自行醒过来’,之后再无其它消息。她自行醒来后,再次拼着生命危险把你唤了回来,这才又陷入了沉重的昏迷。你却这么冷漠。阿离,做人不可以这么没有良心的。”

陆离冷笑道:“良心?她几次三番救我不过是听从他人命令罢了,再直白点不过是一个拿来监视我的傀儡罢了。我又为何要对她有良心?她值得么?”

杜若被陆离的语气吓到:“阿离,你听到了什么?”

话未停,空气一阵氤氲,一把寒冷到骨子里的声音响起:“你说她值得么?这世间最无资格问出这一句话的人便是你陆离。”

杜若没有太大的动作,一把银针已经在手。

陆离闻此却笑:“那葭草姑娘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个资格?”

一袭白衣出现在陆离面前时,手中执针的杜若昏了过去,一层隔离罩在寝室外凝成。

陆离赶过去扶住已经昏迷软倒的杜若,语气里终于有些急迫:“你把她怎么了?隔离罩,葭草姑娘果然来头不小。”

葭草冷笑:“这会子你倒是着急了!你怎么不关心一下床上躺着的人?”

陆离抱起杜若,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躺着,又运气探查了一下杜若,发现她只是睡昏过去而已,这才松了一口气。

葭草径直去查看石安歌的状况。

一切完毕后,陆离站起来,看着正在给蛊虫御气的葭草道:“如若葭草姑娘是来带走石安歌,请随意。”

“好一个随意!你可知要是没有她,你陆离早就不在这世间。”

第二百六十九章 陆离初晓神隐境

陆离也跟着冷笑:“那便要我如何?以命相抵来感谢她让我在这编织的‘美好’世间里苟且而活么?”

葭草回头看陆离:“你已知道?”

陆离冷哼:“不知道的话,是不是要继续遭受你们蒙骗?继续对你们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求着你们这些所谓的伟大之神拯救我们脱离苦海?”

葭草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疑惑:“不对,按照你这反应来讲,不应该是这样,你是不是误解什么了?”

“你说得对,我就是误解了,误解了十五年!在你们的设计监控下活了十五年呐!就等着你们哪天发现我不对头,把我这个生来便是错误的私生子杀掉。”

“私生子?”葭草微惊道,“谁与你讲你是私生子?”

“怎么样,被我发现了真相,是不是很慌?”陆离嘴角噙着讥讽的笑,神色却是痛苦至极,“我告诉你,不只是这个,我还知道你们那泯灭人性惨无人道的大清洗计划,我还知道陆子陵就是设局人,我还知道你们搞这个失灵区,就是想把我们十三个州的人全部困死在里面,一个不剩!不,我现在怀疑,连那些噬灵鲨会不会也是你们放进来的。呵,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呢?”

面对陆离的反问,葭草凝眉沉思起来。半响,她重开口:“你只说对了一部分,有很多不知道是谁给你说的,竟导致了这么大的误会。”

陆离又“呵”了一声:“误会?告诉你又怎么样,是穹苍帝神告诉我的。”

葭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已经消弭上千年被称为地之帝神的穹苍帝神?”

“是不是很惊讶?我初见到他时可比你现在惊讶多了。”

“你在哪里见到他?”

“说来可笑,在我的神识里。”陆离这次却收回了嘴角的讥笑,语气染上微末悲伤,“陆子陵当年把帝神附在我的神识里,设置了一个印制,说什么当我承受不住之时,给我指一条明路。却没想到正是穹苍帝神无意间让我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灭了我求生的欲望。真是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葭草皱着俏丽的眉,恍然大悟道:“难怪丹儿说你身上还有一层印制在压制着你的进阶,原来是穹苍帝神已经消失的那抹神识在压制,这就明白了。你还能活着醒过来,丹儿真的是太冒险了。”

陆离坐在杜若躺着的床边,语气又恢复了木然:“葭草姑娘,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感叹的,我真的再也装不出什么感恩戴德的样子,你如果要把石安歌带走就带走吧。我会跟其他人讲明的。”

葭草没有把陆离的话听进去,反而肃着脸站起来走向陆离,在陆离冷漠的目光中,御气查看他体内的气海,陆离也没有抵抗,任由她动作。

半响,葭草收手,疑惑道:“怎么已经四阶了,那气之象竟然没有出现,奇怪……”

陆离闻言,运气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气海,意外地发现浓郁的气海中央竟然已经有固状的形体出现,莹白剔透,亮着洁白的光芒,看不清是什么形状。开口既是惊讶又有嘲讽:“这就四阶?真是不可置信,这就是作为私生子的好处?十六岁不到,就已经到达四阶,一下子就成了万中无一的天才……真是容易啊。”

叹完,陆离回想了一下御出气之象的心诀,却发现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了……”陆离发出与葭草一样的疑问。

“你按着我说的心诀再试一次。”葭草说出了一串口诀,陆离记了下来,继而在心里默念,运气而动。半响过后,安静的寝室里没有任何动静。

陆离自嘲道:“果然欲速则不达,现在是算什么?已经到达四阶却没有气之象的气师?”

葭草道:“可能时机未到。”

陆离冷笑:“到不到都一样,左右都不是我的。”

“你不是大将军的私生子,大将军和姜妤大公主只有你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葭草认真地看着陆离,眼里一贯的冰霜雾气仿佛已经消散不见,只剩下清晰可见的真诚,“噬灵鲨的威力你也亲眼见到了,他们如此妖邪,不是人为可以操控的,三军和其他人做这么多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对抗噬灵鲨。你不能一气之下就把所有的事情都盖棺定论,这对那些死去的人不公平,这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你现在该冷静下来。”

陆离反讽道:“冷静?命都不在自己的手上,怎么冷静?你又不是陆子陵,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个儿子?”

他说着逼近葭草一步:“还有,葭草姑娘你可还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又叫我如何相信你所说?”

葭草面色不变,直视陆离的眼睛:“我全名叫元冬·葭草,来自神隐境,系远古九大帝神冬之帝神——元冬帝神的后人。”

陆离皱眉:“九大帝神之一的元冬帝神我听说过,这神隐境又是什么地方?”

“一个在普通人眼里看不见摸不着的世外之境,是神灵时代遗留之地,里面的灵气气缘十分充裕丰富,炼气者在里面修炼事半功倍。只有资格到了的气师甚至是气神才可以进入。”葭草道。

“所谓灵气充裕的世外之境,说白了不就是你们帝神后代居住的神灵之地,这也不奇怪。除了这还有什么?”陆离对这神隐境还真的不感兴趣,反而带着莫名的反感。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要生存就得有人牺牲。”葭草看着陆离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瞳,“关于这些,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别的要等丹儿醒过来,你若还想问,便问她,她会告诉你所有你想要知道的。”

陆离一双死寂的眼逐渐恢复色彩,再不像先前那般急着冷嘲热讽,发泄自己的悲愤。

葭草再道:“丹儿她从来都不是在监视你,对于你来说,守护你的生命是大将军交给她的命令,是她生来就带着的使命。没有一个监视别人的人会豁出命来,去保护被监视的人。你看看她的脸,再看看她手腕上的那只蛊虫,它正在吸食着她体内随时会要了她命的东西。而在这失灵区内,随时会引起她体内这东西的反噬。聪明如你,难道你就没有发觉丹儿她从进了失灵区开始,战斗力就大不如前?是不是几乎都是在吹叶子御动蛊虫?是因为她在跟你们作战的同时,还在压制着这东西啊。如今她还进入你的神识去救你,完全就是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这些东西之下,弃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不要,她全身大出血也是因为反噬。而这一只蛊虫是自己爬出来救丹儿,等它完全变黑了,丹儿也许就会醒过来了。”

第二百七十章 十三州之家齐拯救

陆离听完这一段话,自醒来后,第一次正视石安歌的脸——毫无血色,像白纸一样,眼窝深深凹陷下去,以前莹润的小方脸现在俱是棱棱瘦骨。除此之外,还有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到可以忽略她现在的危险状况,只是以为她在闭眼调息,轻轻喊一声,她就会醒过来,像以往一般回答所有的质问。目光移去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腕处,那一只蛊虫正在蠕动着,白光跟紫光相互交替,其中白光占据大部分,变成紫色尚且需要时间,更何况变成黑色。

陆离突然想起在绝地时,她肩平腰直地跪坐在裴老爷子化成的无妄之墙前,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甚至是可以称之为情绪的表情在里面。他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强大下去,所以从未想过她竟会伤至如此地步。

“她的身体是怎么进了那些要她命的东西?”陆离不忍问道。

葭草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像是有无数的冰针钉在寝室内,整个寝室的温度骤然下降。可不过一瞬,又立即消融,仿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葭草的眼睛再次蒙上冰霜,语气冷冽至极:“丹儿不愿意有人再提起这些事情,我劝你也不要过多过问,对大家都好。”

陆离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便也就不再过问。

“大概还要多久醒来?”

“短则三天,长则……未知。”

“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帮助她快点醒过来?”

葭草看了一眼陆离:“没有,从前、现今,每一次,都是丹儿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很多时候,我不敢贸然出手帮她,也幸亏你们这里的医师修为不高,没有觉察出寄居在她体内的东西,贸然出手,否则丹儿醒过来就是个未知数了。”

陆离叹了口气:“那且等吧,该我知道的,总不会吝啬的。”

葭草没有再出声,坐在石安歌边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只蛊虫。

陆离感知到隔离罩已经消失,把依旧昏睡的杜若抱了出去。才下到楼底,杜若悠悠醒转。

陆离把她放下来,笑道:“杜若姐睡得可真香,涎水都流到我衣服上了。”

杜若也没有辩驳,也笑道:“你小时候我给你擦了多少屎多少尿,现在也是该还了。”

陆离噎住:“好说好说。”

杜若松动自己的肩膀:“那姑娘是石姑娘的朋友?看起来实力不小啊,直接就让我昏睡过去,幸亏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出来了把我也给带出来,不然我一个普通人在里面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陆离愧疚道:“葭草姑娘不会轻易伤害无辜之人的,杜若姐放心。”

杜若像以往一样给陆离整理衣领,微笑道:“得,漂亮姑娘一来,我家阿离那一副吓死人的厌世样子终于知道收起来了,又是那个纯善无害的小羊羔子,杜若姐也就放心了。还有一篓筐的事情要忙呢,我就不打扰你了。”

杜若讲完,就打算离开,陆离立即叫住了她:“杜若姐,先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什么事?”杜若停住脚步,转身看陆离。

“你们现在弄的那个药物真的有用么?到底是什么原理?真的可以把伏灵者体内噬灵刺给祛除?”

杜若回他:“哎,边走边说。”二人便在西舍的小路上并肩走着,东方的墨蓝漩涡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整个西舍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是维持修理园木的人不在了或者是没有空管理学舍,肆意的野草乱生,又枯败,竹子树木上挂着几张黄叶子,在冷风中互相摩挲着。以前在学院时,这个季节还是可以见到一些绿植,现在连一棵多挂几张黄叶的树都找不到。不过现在这样,倒是添了些凌乱的萧瑟之美。

“该怎么才能完整说与你明白呢……就从噬灵鲨出现开始说起吧。”杜若边走边说道。

陆离认真听了下去,也大概知道了始末。

失灵区刚形成的时候,数不清的噬灵鲨从迎日湾沿着卓玛江一路往下,不过是半天时间,言州、方州、河州、疆州、回州等沿河的州城郊外全部都出现了失灵者,先是小城小县被感染,里面所有的百姓都被屠杀殆尽,或者变成失灵者。

情况越来越严重,卓玛江沿岸十里之内都有着噬灵鲨的踪迹,里边全部生灵全无,寸草不生。因着这一次的灾难而脱离被围危机的顺天府并没有下达有效的命令保护百姓,助百姓脱离危机。在位者抽不出手来拯救自己,唯有先自救。

原来的十三州之家的组织者之一万通一边派遣大量的炼气者把没有变成失灵者的百姓护送到没有感染的北边州城,护住性命。同时联合其它州的州长号召更多的炼气者和有能力的人加入,州城守军与炼气者联合,与能人异士联合,急速扩大十三州之家,再配合三军的人一起来抵抗这一次异变,共同携手走过这一次的天灾人祸。

却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隔离罩把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所有的人都疯了一样往迎日湾涌去。以万通为代表的组织者们不得已改变原有计划,又把百姓们护送到迎日湾。第三批百姓正准备出发,第二批的百姓尚未到达,第一批已经到达迎日湾又折返的残余百姓带着绝望被护送的炼气者们冲破黑暗的死亡从迎日湾带回到组织地。同时迎日湾的出口是假的,隔离罩里的人一个都出不去的消息像瘟疫一般开始四处传播。一时之间,死亡的阴影重新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挥之不去。有一些悲愤激进的人开始不服从十三州之家的管理,各地的十三州之家组织开始走向破裂,十三州之家这个新生的民间组织摇摇欲坠。

隔离罩把被感染的几个州与其它有生机的州彻底隔绝,断了所有的联系,断了所有的援助,而隔离罩内的人在死亡的阴影下四分五裂。外部不通,内部分裂,失灵区几乎是被放弃了,全然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但是方州州长万通没有放弃他的百姓,在一片绝望的笼罩之下,他督促建造严密的城防,把方州几个重要的州城用炼气者、用器械、用高高的城墙一层一层围起来,把所有的百姓安置在里面。又数次亲自进入危险地带,去跟驻扎军的长官谈判。最后,与驻扎军的人形成协议:驻扎军可以派人协助建造城防,但要严密监视每一个进入州城的人,实行三天黑房监看制度。还规定十三州之家组织里的人不能阻止驻扎军的人击杀失灵者。万通立即应承下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心连四方为万通

其它州的管理者纷纷效仿,并对百姓们大力讲解,安慰他们恐惧的心,且承诺一定会带领他们走出这一次死亡危机。

十三州之家“春风”吹又生,逐渐成为危难中的百姓们的主心骨,依靠者。部分百姓暂时得到安定。

但是目光长远的万通知道,这一次的危机并不会这么简单,隔离罩一日不去,百姓们的生命依旧悬在噬灵刺的死亡之尖前。于是他跟十三州之家的组织者们提出研制可以祛除噬灵刺的药物。

此建议一出,很多人持反对意见,因此种药物连强大的三军都没有研制出来,更何况自己这些人本身就是些普通人,有这个时间还不如与三军的人继续谈判,或许有朝一日可以解除隔离罩,让没有被感染的百姓们脱离危机,重获新生。

万通遭到众人的反对,并没有气馁,依旧坚持己见,又提出跟卓玛江另一边的失灵区——坤灵国境内的六个被感染的州联合起来,互帮互助,壮大声势,群策群力,一起研究可以祛除噬灵刺的药物,助百姓们脱离危机。

十三州的组织者对于万通提出联合整个失灵区内的十三州大为同意,此建议立即被采取,但是研究药物的事情还须再行商酌。万通只能先把这一个计划先放下。

谁知道研制药物的转机就来自另外的坤灵国六州之中——有一名被困在启州的南云州籍的六阶炼气者有了新发现。

隔离罩形成后,他与六岁的女儿遭遇一名六阶失灵者伏击,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被噬灵刺刺中,但没有立即变成失灵者,成为了伏灵者。爱女如命的炼气者不愿放弃自己的女儿独活,在城郊外自己建立了一处防御地,每一天除了击杀前来的失灵者外,就是研究可以保护他女儿体内噬灵刺的办法。

或许是天作巧合,这一名炼气者对于御蛊颇有心得,在所有能想到的方法的都无效之后,炼气者冒险尝试御动蛊虫入体寻找噬灵刺。虽然没有找到彻底解决的方法,却发现有一些蛊虫对她女儿和对他有不一样的反应,欣喜若狂的他立即往这一方面研究。

恰巧卓玛江两边开始联合抵抗这一次危机,炼气者思前想后决定说出这一发现,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以期早日研制成功,脱离被噬灵刺支配的噩梦。由于两国中间隔着一条布满噬灵鲨的卓玛江,五个六阶炼气者御出五行阵才可勉强一渡,互相通信,导致两边联合研制非常困难,组织者商量后,当即下令在两国失灵区内各自建立两个研制点,同步研制。在万通的积极争取之下,方舆国失灵区这一边的研制点就建在方州学院。

而杜若一路被十三州之家的炼气者护送,一路转折逃命,又接到号召回了方州城,参与研制。也就刚好能与陷入神识深处的陆离再次相遇。

杜若告诉陆离,目前确定可行的蛊虫种类范围越来越小,假以时日,或许找出可以祛除或者吸食噬灵刺的蛊虫并不只是天方夜谭。

陆离看着眼前半人宽的白色琉璃罐里轻轻蠕动的五颜六色的蛊虫,心里是巨大的震撼。

“这种罐子叫养蛊罐,现在在方州学院新建的研制院里大概有三十六个,还在不断改进,但要弄出一个勉强及格的出来,非常耗费人力物力。如果在蛊虫这一方面真的走得通的话,我们会大力制造养蛊罐。”杜若说到这个的时候,脸上是颇为自信的笑容。

陆离伸手抚摸透明光滑的罐壁,问道:“这个罐壁是封闭的,没有空气它们怎么活?”

“这就要用到炼气者了,我们发现以炼气者体内的气来给跟它们做养料做食物,它们进入人体后跟人体不会有太大的排斥,这会有利于在人体内御动蛊虫,寻找噬灵刺。”

这时有两名炼气者御着一只罐子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面色有些沮丧,杜若立即走过去询问。

“怎么回事?”杜若皱起眉头。

抬罐子的二人停下,其中一名带着气罩的炼气者回道:“组长好,唉……又死了呗。”

杜若安慰道:“没事,先放到解剖室,等会儿我过去看看。”

两名炼气者应声后就离开了。

陆离走近,发现杜若依旧皱着眉头,问她怎么了。

杜若道:“每死一次蛊虫,罐子就不干净了,不可以再用,要制造这样一个罐子要很长的时间。要是有你一帆哥所在的械业所帮忙就好了。”

陆离闻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械业所的研究人员可以进来的话,便不会有这所谓的隔离罩了。

二人沉默着走出研制院,在问理路边并排走着。

陆离突然道:“杜若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陷入自己的神识么?”

杜若侧头望陆离,又正头看着前方:“依照我的查探来看,你是触动了你体内的印制,被困在里面了。”

陆离猝然停下:“你怎么知道我体内有印制?”

杜若先是愣了一下,又露出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这不废话,当然是听你们学院派去给你查看的教谕讲郎讲的,我一个普通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陆离为自己一惊一乍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歉笑道:“也是,是我太惊弓之鸟了。”

杜若只是笑,没有回答。

二人继续往前走。

“其实你们都错了,我不是被困在自己的神识里出不来,是我自己不愿意出来,我不愿意出来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我不愿意看到这一片宽阔无私的大地染上黑色的绝望。”

还有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生来就被无情抛弃的私生子,而那个人是自己自小仰慕钦佩的英雄。这一句话陆离说不出来。

杜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哭笑不得道:“什么时候我家阿离有这么重的责任感了?就算被困在隔离罩里形同抛弃又怎么样,只要大家团结起来,黑暗里也能给你养出一朵五颜六色的花来。你怎么就不想想被困住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这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同族呢,大家一起同心协力,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的?真是傻。”

陆离张嘴想说话,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大家不过都是棋子之类很是颓废,又换了一句话:“杜若姐说得对。”

这时,杜若停了下来,陆离也疑惑地停住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杜若抬手给陆离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问道:“回家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村里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我爹娘。”

杜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悲伤,她艰难地牵动嘴角,声音低沉:“幸亏你在家里布了一个阵法,大伯大娘才活了下来,不然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就是灭村了……二位老人家现在在哪?”

陆离的情绪也低落下来:“放心,我把他们都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失灵者一靠近立即被反噬而死。”

杜若放下手,挤出一个笑容:“那就好,等到以后危机解除了再出来。”

陆离“嗯”了一声。然后打开腰间的捆灵袋:“我把方叔的灵牌拿了出来。”说着拿出已经掉漆的灵牌递给杜若。

第二百七十二章 学院里少年心渐解

杜若愣怔地接过,伸出手抚摸着上面镌刻的字,一滴晶莹的泪滴在凹陷下去的字上:“老酒鬼啊老酒鬼,我不孝啊,连你死了都没能给你个地方好好躺着,生前老是苦口婆心劝你少喝两杯的亲兄弟我也没能好好埋葬他们,真是不孝顺啊。”

陆离道:“全村人都已经被埋葬了,杜若姐你放心吧。”

杜若点点头,抽了抽鼻子:“走吧,去吃个晚饭,今晚还要继续忙活呢。”

“嗯。”

二人走出了问理路,进入五行路。

简单吃过晚饭后,杜若要继续回研制院。陆离跟几个相识的同学交谈了几句,想了想,回了西舍。

清土路上,有几个人迎面走来,陆离抬眼望去,发现是钱天冬几个混合系的师兄,连忙走近打招呼。

“几位师兄好久不见。”陆离说这话时,才感觉到自己真正回了这一座诺大的学院,回到这一个梦想启程的地方。

钱天冬倒是没怎么变,依旧是一副不着不急的模样,见到陆离时,眼缝里的小眼睛眨了眨:“嗯,醒过来就好,不错,竟还进阶了。果然在生死轮换中打斗获得进阶的效果最是无可估量,你这个年纪就到达四阶的也是罕见的天才了,好好巩固,还有许多事情要用到你们。灵均正在寝室里收拾行礼,回去看看吧。”

陆离回道:“多谢师兄关怀,赵师兄、李师兄、孙楠师姐他们都相安无事吧?”

“都没事,过几天他们就会从城外回来了。你也赶紧巩固好自己的四阶境界,为学院出一份力。”

“师弟知道了,那师弟先回去了。”

“去吧。”

陆离拜别钱天冬几人后,立即加快脚步往寝室赶去。

才到院子门前,就见到穆灵均站在一楼门前,陆离赶紧走进去。

“灵均,好久不见!”陆离激动喊出声。

穆灵均回头,见是陆离,露出久违的和气笑容:“一醒过来就到处跑,真是铁打的身体,白为你担心那么久。咦……你的修为我竟然看不出来了,到四阶了?”

因着陆离没有凝出气之象,总觉得怪异,也懒得再解释:“算是吧,奇奇怪怪的,以后搞明白了再说。”

穆灵均笑道:“看来一路上不简单,直接在你死我亡中进阶了,还困在自己的神识里那么久。”

陆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双眼睛笑成一条缝:“还说呢,都不在我床前守着,害得我一醒过来以为是在做梦。”

穆灵均温和笑道:“我也着实不敢多呆,上面躺着的那位姑娘来头不小。”

“也是,那便饶你一回。”陆离坐到院前石凳上,“你怎么站在一楼门前?韦尔和曹永文他们二人呢?”

刚坐下的穆灵均脸上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沉声道:“永文在一次出任务时不幸被失灵者杀死了,韦尔则是中了噬灵刺被关在黑房里。所以我现在住在一楼他们的寝室里。”

陆离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们学院现在……还剩多少学生?”

穆灵均沉吟半响,手指在桌面上画了几下:“大概剩下五分之二的学生,有很多是在失灵区没有形成前被失灵者杀的,也有一些是变成了失灵者耗尽生命气源而亡,还有一些是失灵区成立以来赶往迎日湾途中遭遇不测而亡。”

“说到迎日湾,你家势力不一般,也是一个人都出不去?”陆离看着穆灵钧的温润双眼说道。

穆灵均眼神变换了几下:“出得去,我的母亲、祖父祖母在噬灵鲨出现后,迅速被护送前往雲州。后来失灵区形成,我的几个堂兄弟从迎日湾的出口出去。但是出去后行动都被限制,一直有中央军的人看着。”

陆离扯动嘴角笑了笑:“那挺好的,至少性命是被保住了,是不是在方州只有四大家族里的人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伏灵者被放出去?其它州的也是如此?”

穆灵均应了声是。

“你也可以离开,但你选择留下。”

“对。”穆灵均应道。

“那现在还能出去么?”陆离再问。

“能,一旦出去了就再也不能回来,还要时刻被监控。”

陆离想了想,猜测不止方舆国是这样,就连坤灵国被围在失灵区的六个州也是这样。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妥协,因为每一个州的世家在全国各地都遍布势力,家中有不少的高阶炼气者,甚至是七阶气神。如果强硬地把十三州里的人全部困在失灵区里,世家联合起来反抗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三军要想维持局面很难。但是,放出几个家族里的重要分子就不一样了。既可以平息各世家的怒气,时刻看管着,也可以有效防止伏灵者跑出去,感染没有被感染的州。再者,让失灵区里的人知道只要你能证明自己不是伏灵者还可以出去,让里面绝望的人对三军还有一些期待和幻想,也算维护了三军一直以来在人们心中救世主的形象。还有便是省了不少人力去压制暴动。真是个锦囊妙计,一箭四雕。

陆离不得不为想出这一个妙计的人所折服。

二人又说了些其它,大约半个时辰后,陆离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先上去看看上面的人有什么需求,等会儿我也搬些行礼下来,我们还睡一块。”

穆灵均笑道:“去吧。”

陆离便踏上了依附阁楼而建的木楼梯,随着他的脚步,楼梯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陆离一口气到了二楼寝室门前,寝室的木门紧闭着。轻轻敲了三敲,木门便开了。

葭草依旧坐在石安歌躺着的床边,姿势一如他离开时那样,仿若从来没有移动过。而石安歌手腕上的蛊虫依旧是白紫光芒交替,白色居多。

“葭草姑娘,你要吃点什么?”陆离对着葭草问道。

“我很少吃东西的,给我一杯水即可。”葭草的声音微冷。

“行,那我去给你烧一壶水来。”

陆离讲完就下楼拿水壶装水去了,一壶冷水从楼下到楼上由冷变沸腾,倒在杯子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温水。

陆离递过水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新的杯子给你,这是我的杯子,没用过几次的。”

葭草说了句没事,便把水杯接了过去,喝了一口后,把它放在了穆灵均的桌子上。

陆离去衣柜里拿自己的换洗衣物,边拿边道:“那葭草姑娘你就在我的石床歇息吧,我去楼下睡便好。”

葭草背对陆离道:“不用,我还有事情要忙,丹儿看不看都行,你还是可以继续睡回自己的床。”

“我还是下去睡比较稳妥,进进出出的吵到她恢复就不好了。”

葭草没有再说什么,寝室里只剩下陆离收拾衣物的声音。

陆离最后一次上来拿东西的时候,把桌子上的《人物志》也给拿走了。

在此期间,葭草没有任何的动作。

第二百七十三章 陆离王飞作夜谈

穆灵均回了自己家,一楼只剩下陆离自己一个人睡。

陆离时隔大半个月之久,终于可以好好地洗一个澡,搓一下身上的泥垢。

洗完后,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他拿出玉牌御气开启通讯功能,看看上面有没有消息。在首列有一个多人通讯,就是陆离醒来后发消息的那一个。陆离问过穆灵均,穆灵均告诉他本院的学生只要一进入院门,玉牌里立即出现这个多人通讯,里面会有最新的消息发布和下达的新任务。是以陆离能够迅速联系到没有玉牌的杜若几人前来相救。

这其实有一些强制性的意味在里面,因为有许多的学生压根还不知道十三州之家这个新组织,糊里糊涂进了几乎全都是该组织成员的多人通讯,只能“顺理成章”地加入。但特殊时期用点特殊手段无可厚非,这也可以理解。

此刻里面正有人发布任务,大多为教谕讲郎还有代理院长吴苑,还有钱天冬这些还在学院的师兄们,领任务的学生都是简单回复一两个字。

陆离放下玉牌,躺在石床上,枕着自己的左手,心里无不感叹——这玉牌要是能加持到更宽阔的地域,让许多被追杀围困的学生及时得到援助,那会不会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伤亡了?可是加持玉牌通讯距离简直难如登天,学院里那么多高阶高修为的教谕讲郎一起通力合作,才勉强让在学院的学生可以互相通讯,要想加持更宽的距离,在现在的境况下,哪里还有这么多的人手和时间。上次在绝地时,石安歌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竟可以加持这么远的距离。陆离想到这,又叹了一口气,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玉牌有讯息进来。陆离拿起来一看,是方舒志问他要不要加入十三州之家。既然有这么多的人一起共同奋战,陆离没有理由当逃兵,想都没想就输入“想啊”二字。

玉牌又震动。

方舒志:那明天我们在尚文阁吃完早餐后,我带你去登记一下。

陆离:没问题。还有对不起,今天早上是我过激了。

方舒志:没事啦,小陆哥一向看得深远,一时想不通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离:谢谢你,舒志。

方舒志:鹿儿,你在哪儿?我要去找你!

陆离看到这一条消息,忍不住莞尔一笑,管他叫“鹿儿”的只有王飞这死胖子了。

遂回道:在清土路三栋一层寝室,会过来不?

那边王飞又回:肯定会,你王大爷可不是吃素的,‘咻’地一声就过去了,等着!

陆离赶紧叮嘱他:你看着点,我们学院不像你们学院可以随地御气,小心被抓!

好一会儿才有讯息发来,看字句是方舒志发的:已经过去了!

陆离放下玉牌,在心里默数王飞到来的时间。果然,不过三个呼吸,寝室门就被敲响。

陆离起身去开,一堵肉墙堵住了整个寝室门。

陆离打趣道:“大飞哥,是不是我们学院的伙食太好了,看您老人家又壮实了不少。”

王飞挤开陆离,走到了陆离方才睡着的石床,回道:“一般般,不过是我不为环境所影响,该吃吃该喝喝,从不亏待自己的胃。可不像某一些人,醒来就要死要活的,冰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他银子没还一样。”

陆离知道王飞已经在方舒志那里知道自己醒来后的表现,也明白自己的确过激了,遂附和王飞的打趣:“唉,哪能人人都像大飞哥你一样心胸宽广呢,您的境界就是我未来要学习的方向!”

王飞乐了,立即蹬鼻子上脸,摆出得了三分颜色就准备开染坊的姿态:“本大爷一直都是你们这些后辈学习的榜样好不好,这一点不是早就已经众人皆知了么?”

陆离附和:是是是,是我没有眼力见,见识浅薄。”

“得,你这表演也太浮于表面了一些。本大爷要睡了,晚安。”王飞讲完,就撩被子睡觉,还感叹了一句,“暖好的床睡着就是舒服。”

陆离无可奈何地去睡穆灵均铺好的床,心里庆幸穆灵均回了自己家,不然这三个人中就得有一个上二楼去睡。

躺好后,房间里只剩下莹白的玉牌光。

陆离看着屋顶,说道:“大飞哥,你知道我在自己的神识里见到了谁?”

王飞嘟囔了一声,闭着眼睛回陆离:“谁?难不成是鸿蒙帝圣他老人家?”

“穹苍帝神。”陆离轻轻回道,“这位没有多少记载的已经气消身陨的地之帝神。”

“的确没有多少记载,不过个人觉得这九大帝神中,就属他对人灵的贡献最大了。难不成你进了四阶,就是在你的神识里得到了他的指点?”王飞微微睁开了眼缝,侧头看向陆离。

陆离枕着自己的手,知道王飞阶位比他高,自是轻而易举地知道他已经升了四阶。回道:“差不多。”

“你不愿意出来,是不是因为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其实是大将军的私生子。”陆离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一个不愿他人知晓的秘密说了出来,也许无来由地觉得王飞可靠,值得信任。也许只是单纯想找一个人说一下。

“我就说嘛,鹿儿你十有八九就是陆子陵的私生子,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呐。”

陆离忍不住侧头看向王飞:“你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王飞又把小眼睛睁大了些:“也就鹿儿你这种心思单纯的纯情少年觉得难以接受了,试问哪个男人没有管不住二弟的时候。放宽心点啦。”

陆离闷闷的声音出口:“可他是大将军,是我自小钦慕的大英雄,而且他还把我丢到了荒僻的山村里。”

王飞这会回答得没有那么硬气了:“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呢?你就往好里想就行,毕竟在现在这危境下,即使他还活着,你也质问不了什么,人啊,还是要活下去的。”

陆离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飞忍不住道:“那穹苍帝神有没有再跟你讲些什么?”

陆离想了想,回道:“他说,是大将军把他附在我神识里沉睡,一旦印制被破开,他就会醒来给我指一条路。他还说到大清洗计划,大将军也是设局人……”

王飞这会有点不淡定了,直接就坐了起来:“震惊!这可是康乐侯大将军陆子陵啊,老百姓心目中可以媲美帝神的存在,这……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陆离回道:“没错,如果穹苍帝神不是我幻想出来的话。”

王飞继续睁大自己的小眼睛,又缓缓躺下,不可置信道:“大将军威武啊……”

陆离此时的心里倒是比醒来的时候平静:“既然决定活下来,这些事情我就一定要全部弄明白,不管他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

“这事是不是该保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谁人边上何人作承

“嗯。在调查清楚之前,我不想要太多的人知道,我说与你听,着实有点自私,就是想你在必要的时候能帮一帮我。”陆离看向王飞,眼神真挚中又带着些许歉意。

“就知道你这狡猾的小狐狸另有谋算。我王飞大老粗一个,耍锤子倒是耍得威风凛凛,查东西倒是次之,但也算见多识广,交友广泛。怎么说我们也是共患难过的战友,能用到我王飞的地方,你就开口。”

王飞说完这一段话,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陆离道了一句“谢谢”。

王飞翻了一个身,迷糊道:“不用,睡吧,蓄好精神……现在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陆离没有再应他,把玉牌灯给调暗了,打开了那本《人物志》,把那一个人的事迹再次看了一遍。看完后,王飞的呼噜声已经响起。陆离叹了口气,放下书,闭眼睡觉。

到了凌晨的时候,陆离睡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幽黑的空间,撑起身,开始盘坐运气。

四阶的境界果真是一道分水岭,不仅恢复气的速度快,而且气海又拓宽了不少,一次战斗至少可以比以前维持多一两个时辰,这样在以后的打斗中,自己也算是可以保命了。陆离不得不赞叹这四阶带来的巨大益处。

只是可惜,由于进阶速度太快,自己的气之象没有完全凝聚出来,自己这算是伪四阶。以前也有人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一些高阶的炼气者一眼就看出来他凝不出来气之象,对于他十六岁未到即拥有四阶的气存量也不觉得过于惊奇。

想到这,陆离不由得郁闷叹气,自己的气之象到底是什么啊……阿猫阿狗、老鼠兔子、花草树木都得拿出来遛遛啊……现在这情况就像是别人告诉你一个故事,用一个悬疑至极的开头把你的好奇心勾起之后,就戛然而止,闭嘴不说了,把你的好奇心死死悬空,任你百般折腾。这种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叹归叹,还是该好好巩固的,争取早日把气之象给凝出来吧。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陆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他想了想,决定上去看一下石安歌怎么样了。

一脚一脚踩在木梯上,“嘎吱嘎吱”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离打开了寝室的木门,又轻轻合上。

石安歌的脸色依旧苍白,像是完全没有变化,手腕上的蛊虫依旧是白色居多。

陆离抽了椅子,坐在她的旁边,听着她微不可寻却均匀的呼吸声。

也许是夜太过静谧,陆离忍不住伸手抚向石安歌瘦骨棱棱的脸——很冷,很冰,却很滑腻。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陆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石安歌,心里面却是异常地平静,没有一丝旖旎心思。

对于陆离来讲,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同于杜若的亲切自然,而是一种跨越千万年的……依赖,他们好像早就已经相识了,熟悉到不管这世间怎么变化,他都知道她会一直都在。

“你是不是自小就接受那个人的命令,在我左右监护着我?几年前在云川城,你并不是没有看到我,而是假装没有看到我,对不对?”陆离收回了自己的手,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石安歌紧闭的眼,里面情绪难明。

可惜床上人已陷入彻底的沉睡,自是听不到陆离的问话,再不像从前那般有问必答。

陆离轻轻地笑了一笑,小心翼翼地御气查看她的身体状况,查看完后,还把寝室的温度提高了一些。

最后,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安歌:“快些醒过来罢,我等着你。等你把所有的一切告诉我。”

“吱呀”一声,陆离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幽黑的天空已经开始浮起光亮,依旧不见太阳的一丝踪迹。

王飞倒是起得早,陆离走下去的时候,已经在院子里运气完毕。

看到陆离时,神清气爽,中气十足地朝陆离打招呼:“鹿儿,早啊。那石安歌怎么样了?”

陆离回道:“还是老样子,你今天有任务?”

“嗯,今天有一任务,要去方州城外面已经荒弃的小县城里找一批物资,完成了,有不少的通宝哦。你呢?”

陆离笑道:“看来我睡的十来天里,大飞哥已经把方州学院都混熟了。我今天去登记加入十三州之家。”

“你们学院的气缘资源没有皇家学院那么丰富,那个什么赤红荒野千仞壁,我也走了一遍,不说知根知底,也熟悉个大概。就是我的玉牌加持不了,不能在学院里互相通讯,是个麻烦事。哎,不说了,我要去大门口集合了。”

王飞讲完,一溜烟就没影了。

陆离也收到了方舒志的讯息,匆匆洗了把脸,赶往尚文阁。

食厅里的学生比以前都少,而且佩戴的玉牌有各种各样的颜色,西州学院、回州学院、疆州学院等等都有,几乎十三个学院的学生都有在,当然坤灵国打散的随军师成员、来方舆国寻找气缘的炼气者也有,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建立学院以来的一大奇观。

虽说现在是危机存亡时刻,一切理应通融。可越是在混乱的时候,秩序规定就越是不能少。是以,吴苑没有让学院里的所有东西进行免费提供,只是把需要通宝的数目降低了一些。

而通宝的通用性也确保了每一个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学院的炼气者都可以使用通宝消费。

陆离吞下一口包子,问向对面的方舒志:“那普通老百姓是不是都在衙署那边?”

方舒志顺着碗边吸溜了一口豆浆,方回道:“不是,衙署那边太小了,州长下令所有的酒肆客栈必须免费为百姓们提供住所和日常饮食,还有居民家几乎也都住满了来此寻求庇佑的流民。衙署会补贴一些钱数和生活资源。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对此安排都没有任何怨言,毕竟是这灭世时刻,大家只能相互扶持,才能共度难关。可是时间一长,必然会滋生许多不满和争斗,衙署那边不得不派兵镇压,可依旧是不断滋生类似的问题。后来钱师兄的父亲就下令所有的天下一家客栈免费无偿接待所有的流民,其他世家开始纷纷跟随,贡献物资的有,贡献人力的也有,还有药材之类也有,这才勉强把方州城里的难民给安定下来。”

陆离皱起眉头:“难怪今早听到大飞哥说要出去寻找一批物资。”

“是啊,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流民进入方州城,到时候一旦医疗卫生条件和吃穿住供应不上,很容易发生暴乱。现在不仅要出去找物资,还要去其它已经废弃的城县重新建立防御,把流民安置到那边去。赵师兄他们前几日出城就是为了寻找合适的防御点。”

第二百七十五章 陆离入十三州之家

陆离道:“要这样的,毕竟几百万的流民难民,单凭几个重要的大州城是容纳不下的。况且,时间一久,又会有许多的村子县城被感染,许多的难民变成失灵者,造成更大的损失,到时一切都挽回不了了。”

方舒志感慨道:“所以说建立失灵区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把噬灵刺全部控制在这两国的十三州里,不会波及整个大地。说来也是巧合,我们现在的这一个组织本来就叫十三州之家,围绕卓玛江被感染的州也有十三个。只是苦了我们这一些被困在里面的人,像是踩在薄弱的冰面上互相伸着手求救,不知道明天在哪里,是否可以再见到那一轮圆滚滚的太阳。”

陆离也不得不感叹这一个巧合,又问道:“舒志你知道如今有多少个已经建立完整防御的州城?”

方舒志摇头:“不清楚,除了言州外,应该每一个州的主城都建立起了完整的防御。”

“言州?”

“前几天我们班的教谕开会时讲的,言州几乎全部都已经被噬灵刺感染,里面全都是数不清的失灵者。”方舒志说到这儿的时候,深呼吸了几口气。

“可想而知,我们当初能逃出来是有多么幸运。”陆离心有余悸道。

二人说完,又赶紧吃完了早餐,往院事阁那边赶。

院事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教谕讲郎们办公的地方,另一部分则是他们居住的地方。都在无香路里。

现在开辟出一栋三层的阁楼,专门作为十三州之家在方州学院的办事点。派发任务,接受任务,发布最新的命令、后续计划,还有人员登记等都在这里。

这里灯火彻夜通明,随时有人在里面值班,一到早上就开始水泄不通,各处的炼气者都来这里接受任务,获取通宝。

一楼大厅便是登记处,陆离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伍,才轮到他登记。

“玉牌。”坐在长胡桃木桌后的孙楠头也不抬地讲话。

陆离立刻把玉牌递了过去。

“陆离?”孙楠抬起头来,脸上俱是惊喜,“你这么快就恢复好了,不是昨天才醒的么?”

陆离笑道:“让师姐挂忧了,身体好就恢复得快,已经没事了。”

孙楠把垂在脸颊的碎发往后夹,露出温婉的笑容:“那就好,我先帮你登记。”

孙楠把陆离的玉牌放在一个发光的玉座上,不过一个呼吸,陆离的信息就已经登记在内。孙楠笑道:“恭喜,你现在已经是十三州之家的成员了,带领你的队长是李大山,他现在不在,你可以先接一些小任务,等他回来再跟他出大任务。”

“好咧,那师姐我就不打扰你了。”

“去吧,下一个。”

陆离问了一下大厅的工作人员,才明白十三州之家是一个怎样的编制。跟以前的护军师相比更加简单,现在在方舆国一共有六个总负责人,负责人下面有三到十个不等的协助,在下面就是若干队长,队长再按照实际情况分几个伍队,好带领出任务。

在方州万通就是总负责人,吴苑之类的就是协助,李大山这些学院队员就可担任队长,至于伍长的更换频率大,可有可无。在所在队伍没有重大任务执行时,成员可以自行组成相应的团队去接一些小任务。

现在一片慌乱,组织成员来自各处各地,人的性命朝不夕保,能做到这样实属不容易了。

陆离的玉牌已经进入了李大山所在队伍的多人通讯,里面一片安静,估计都出去执行任务了。

方舒志已经去执行任务,陆离在首列的多人通讯里看了一下,也接了一个任务——在方州城外的一个名叫花林城的小城里有一批伏灵者,大约有十个,任务便是与其它的四阶以上的炼气者组成五行阵护送他们回方州,方便研制院的人作实验。

陆离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态报名的,因为以自己才刚到四阶的修为,一般是出不了这样重大的任务,况且还要出城。没想到才一报名,报名处的人就给他通过了。叫他去二楼领相应的同化之气,出任务时使用,到正午时分在院门口与其他队友集合,一起出发,完成任务后再回来这里兑换通宝奖励。

陆离上了二楼去领取同化之气,出乎他意料,这同化之气炼化后,够他快速恢复自己的气海的次数差不多有十来回,看来学院是把多年的家底都给贡献出来了。

没想到这代理山长吴苑倒是比男子还要豪迈,就是不知道陆池霚山长回来后会作何感想。陆离感叹。

出了组织大楼,距离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陆离决定去研制院看杜若,顺便看一看他们的研究进度。

因着研制药物需要大量的古籍资料,所以吴苑直接就把研制院建立在问理路里的藏书阁边上,方便查阅资料。

陆离遂出了无香路,顺上了一只飞鹤,直接就飞到了研制院门前。

陆离看着面前的二层小楼,里面穿着各色院服的人罩着透明的气罩进进出出,走来走去,俱是皱着眉头,或者紧张地看着琉璃养蛊罐,把里面的蛊虫拿出来进行实验。时不时有灵禽降落,送来讯息。陆离估计那是从坤灵国那边的研制点送过来有关于研究药物的讯息。

突然“哎哟”一声起,陆离的后背被人撞了一下,带着怒火的声音炸起:“谁啊!这么没有眼力见,没看见我们有多忙吗!还堵门口外边!”

陆离回头,看见是一个穿着青色院服的少年正在捂着自己的脑门,手里正拿着一张空白的羊皮。陆离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这就走开。”

“知道就好。”脸庞依旧稚气的青衣少年并没有过多在意,扬着手中的空白羊皮对着里面喊道,“紫儿姐,杜若姐,快来!坤灵国那边有新的发现!”

陆离看到一名有点印象的女学生两手攥着裙子跑出来,脸上是惊喜的表情:“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立即又有许多人围了过去,脸上都是欣喜的表情。随后,陆离看到了一身青衣的杜若也走了出来,脸上不是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微笑,是和他们一样欣喜的表情。

“里面说了什么?”

“里面说可以提炼一种东西的精华来淬炼蛊虫,而且他们还提供了几种范围相近的蛊虫种类给我们!”

“这……怎么又换了方法,我们的时间耗不起了啊。”

这时站在最外围的杜若出声了:“你们又私自偷看信件,等会儿院长要骂你们。”

第二百七十六章 陆离行任务出方州

“哎呀,组长,正所谓法不责众嘛。”那名撞了陆离后背的少年嬉笑着把手里的羊皮递给杜若,“已经让内容全部显露出来了,方便您看,嘻嘻。”

杜若接过信件,匆匆浏览了几眼,又递给一边着黑色院服的女子:“紫儿姐,我们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来?先复制几份出来,一份拿去给吴苑山长,一份拿去给院长,一份拿去给万通负责人,等他们的指令?”

李紫点头说是,又看着众人道:“好了,大家继续忙自己手上的活,我们会及时跟大家发布最新的下一步计划。”

围着的一堆人兴致跃跃地散了,各自去忙活自己的手头工作。

杜若看向青衣少年,点了点他的鼻头:“好你个杨少斌,下不为例啊。”

杨少斌摸了摸后脑勺,嘻哈几声就开溜了。杜若又跟李紫说了几句话,这才注意到站在门边的陆离。

“你怎么过来这边了?过来给我打下手?”杜若边说着,边走向一边的休息室。

陆离笑道:“我这半吊水的,哪有资格给你打下手。不必特地招待我了,我来看看就出去执行任务了。”

杜若步伐不停:“别想多,我口渴,去休息室喝口水,哪能像你们炼气者一样,一整天不吃不喝都没问题。”

陆离跟在后面笑了几笑缓解尬尴。

“加入十三州之家了?出什么任务?”杜若说着已经进了休息室。

陆离也跟着进去:“嗯,任务跟你们研制院有关。”

“去花林城接那十个失灵者?”杜若拿起黑漆方桌上的陶瓷水壶给自己倒水。

陆离应声是。

“行,注意安全,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单打独斗。”

“哎呀,晓得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杜若喝完水:“混小子,赶紧走,我这一大堆事。”

陆离不耐烦应声便离开了。

距离时间还有半个时辰,陆离回了一趟学舍看看葭草有没有再来,跟她讲一声,毕竟自己这一个任务可能要几天的时间,石安歌可不能几天没人看管。

进学舍大门时,陆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停下看到空空荡荡的执勤室时,陆离方明白少了唐大爷亲切的招呼声。

回来后,好像也没听到有谁提到过他。陆离在心里苦笑,这一场灾难,不知道有多少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偶然一觉,只余喟叹。

陆离回到阁楼,整座阁楼都是静悄悄的。不作任何停留,他直接就上了二楼。

打开紧闭的门,侧眼一扫,葭草安静地坐在床边,脸上是如高岭梅花的寒冷,听到声响也没有任何动作。

陆离合上门,向她走过去。尚未开口,葭草像是已经料到他会讲什么,带着些末的冷意道:“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便走,丹儿这儿我已经设好保护阵法,不必挂怀。”

陆离笑道:“你倒是未仆先知,我来此正是说此事。”

葭草没有再说话。

陆离已经对葭草惯有的冰冷习惯了,遂不再说什么,看了一眼石安歌手腕上的蛊虫后,便离开了。

走出寝室门时,又去一楼寝室收拾了两套院服。出了栅栏门,顺上了一只飞行灵禽,直接就往院门口赶。

陆离到达院门口时,距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一炷香时间。他在多人通讯发了一条讯息:已经到达大门右侧。

玉牌震动,立即就有人回。

混合系范淳:我也在右侧,招个手!

陆离立即就把右手扬了扬,不过瞬间,肩膀就被拍了一下。看到来人后,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陆离你好啊,我是范淳,我们可是同届的哦。”

来人有着一张精致的小圆脸,圆溜溜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正朝着陆离一眨一眨的。剪瞳秋水,琼鼻小嘴,肌肤滑腻,笑容娇俏,声音柔美,身高——七尺有余……真乃一个柔情铁汉也。

陆离仰头勉强挤出一个尽量和气的笑容:“范淳你好,有幸有幸。”

“不用客气啦,还有几人也是我们系的,过会儿就会过来了哦。”

此声音柔美中有着娇弱,若是不看他的身材,陆离毫不怀疑这是一把属于女生的声音,可此人偏偏是个可媲美王飞身材的七尺大汉,陆离为这反差抹了一把冷汗,忙回道:“我也是来早了,等会儿不成问题。”

“话说,人家这一次好怕哦,闻风丧胆的失灵者哎,会喷出要命的噬灵刺啊!还要去把他们带回来,想想都害怕!”范淳讲完还往陆离这一边靠了靠。

陆离扯了扯嘴角,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微笑和语调:“没事,有五行阵在,一般保命是可以了。”

范淳像是听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似的,紧紧抓住陆离的手臂,柔美的声音激动起来:“那到时就拜托你了!人家的命就放在你的身上了。毕竟你可是破过大将军生死劫的炼气者!”

陆离继续扯嘴角,微不可察地想挣脱抓着他的“铁手”,正待说话,就有人说话了。

“我说范淳你能不能正常点,这是去出任务,没什么闲工夫来陪你演话本唱大戏。”

来人倒是体格正常,跟陆离差不多高,穿着黄色院服,样式倒是不一样,没有滚海棠花边,看来是坤灵国那边的随军师。长相倒是普通,脸上正带着满脸的不耐烦,后面跟着四五个人,皆是男子,不约而同地正在憋着笑。

范淳一见此人,带着潋滟水光的眼睛和娇悄可爱的笑容立即消失,耷拉着脸,倒是有些哀愁的风情在里边。陆离咂舌,这变化不可谓之不快。又看得于心不忍,想说点缓和气氛的话出来。

面前的男子却又开口了:“行了,赶紧收起你的气之象,不要在这里碍眼。”

“哦,人家这就收起来啦。”

黑光一闪,陆离眼前的七尺铁汉顿时不见了,看得陆离有些懵。

“盛清容大哥,好了。”一道暗哑难听的声音把懵然的陆离拉了回来,低头一看,猛然深呼吸了几口气。

前一瞬还是七尺铁汉的娇俏女子已经变成了有着五尺瘦弱身材的方脸少年。看得陆离瞠目结舌。

“既然人到齐了就出发。”盛清容讲完,一只眼大而圆,有着三角毛耳,斑驳花色的鹞鹰带着旋风凭空而现。盛清容利落地跳了上去。

其余几人紧跟其后。

花林城在方州城西南,之所以叫花林城还真的是跟花林有关。此城的花卉和林木异常繁茂,是方州城绿意最为浓郁的城镇。面积不大,景色引人。

在灵禽鹞鹰的速度下,两城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碗茶的时间。

到达花林城城中心时,那范淳再没有跟陆离讲过一句话,一路神色木然,沉默不语。盛清容则肃着脸捏诀御气,感应在这里的十三州成员留下的接应气息,剩下的人则警惕地观察四周。

第二百七十七章 陆离对高阶棕熊

此次任务一共有七个人,六人围成一个一丈宽的包围圈,分东、南、西、北、东南、西北六个方位,盛清容则居中。七人脚下一个淡黄色的复杂阵法在御动,向四周发出一阵阵触手似的气,寻找着、感应着特定的接应气息。

陆离紧张地看着自己负责的方向——他离开保护圈再次进入失灵者出没的危险之地,前阵子被发狂失灵者疯狂追杀时的心跳加速又回来了,一幕幕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惊悚恐惧让他全身紧绷,只恐一不留神,便冲出一个癫狂失智的失灵者,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

陆离额头滴下冷汗,瞳孔里映着眼前之景。

曾经以花草林树浓郁的花林城已经寻不到一瓣花、一根草、一片叶,只余破败的荒凉和冻瑟的寒冷。应是最繁华的城中心成了断壁残垣,支离破碎,巢毁卵破。四处俱是白媸媸的骸骨,再没一丝生灵的气息。

突然有人出声:“东南斜上方有一个五阶失灵者正疾速飞来!”

陆离站在西北方位,东南正是他的背后。

阵中的盛清容肃声道:“东南、南方位上的人前去解决它,其他方位原地不动,加强防御。”

众人立即齐声应是。

一声尖锐的鸟鸣响彻四周,被叫到的两名炼气者已经速飞去迎战。

光芒闪烁间,陆离的脖子变得非常僵硬,耳朵里充斥着气波的轰炸声和自己剧烈的呼吸声。他忍住不让自己回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好眼前的方向。

“伍长!东北方位正有两个四阶失灵者急冲而来!”有人大喊。

“东、北方位两人上前迎战!”盛清容发布指令,声音沉着冷静。

光芒闪烁里,声声狼嚎动地而来,仿佛大地正在裂开。陆离忍不住吞了口唾液。

“盛清容大哥!西北方向有一头高阶棕熊灵兽咆哮而来!”范淳嘶哑着嗓子大喊。

“西、西北方位两人迎战!”

陆离听得心惊,高阶灵兽!他们七个人短时间内是决计击杀不了!这次任务开头就遇到这么厉害的角色,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失灵者的数量规模。

但现在容不得他再去吃惊,立即身动去往右侧方迎战。

剧烈的声响中,盛清容肃声道:“大家再撑半碗茶的时间,我快感应到了!”

“是!”

棕熊体型大,力气猛,四爪似钢,毛皮坚韧,体力持久,速度敏捷。陆离的气刃轻而易举地就被它拍破,压根就近不了它的身!

陆离见此,却毫不气馁,像打了鸡血一样,两眼漾着亮晶晶的光——新进四阶,有高阶灵兽做陪练,不亏!血性在他的身体里迸发,战意像熊熊的火一点即爆裂四涨。

陆离急速后退一丈,手里快速捏诀,黄色的阵法在黑熊的脚下急速凝成。这是一个土塌之法,在预定的范围内,在上空形成强压,不仅可以让阵中物的速度变慢,也让地面不着痕迹急速向下压缩,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在战斗中,时间即是生命,争取出哪怕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也是决定生死的关键。陆离对于这一个新学的阵法有着极大的信心,至少可以趁机卸掉高阶棕熊的一只爪子!

陆离在心里默数,就在即将向下坍塌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前一瞬已经要随着地面塌下去的棕熊不见了,同时,一声娇美的喊声响起:“陆离,快动起来!它会——”

话未完,一股强大骇人的气势扑向陆离,陆离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皱缩的瞳孔里是巨大的棕熊,蓝色的无瞳双眼恐怖噬人,狰狞的白森牙齿向他咬来。时间太快压根就来不及思考,陆离的两边肩膀被熊爪捏得立即发出“咔咔”的声音!

“急速闪现!”范淳的话喊完。

而陆离只能拼死御出护体气流,棕熊嘴里的恶臭味差点把他熏晕过去。脖子忽地一凉,森然牙齿已经架上脖子!

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呐!

突然,白熊牙齿即将合上咬断陆离脖子的瞬间,一条青筋怒张的粗大手臂横插其中,森然獠牙一口咬在了手臂上,陆离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极速往后退。

喘气间,他又看到了七尺铁汉的范淳,被棕熊咬着的手臂没有立即碎掉,相反在急速扩大!只见范淳牢牢固定住下盘,长臂一甩,竟直接把棕熊甩了!手臂立即缩小,范淳娇喝道:“再见了大笨熊,一点都不可爱!”

陆离顾不得惊讶,咬牙忍痛,立即在棕熊身下再次御出土塌之法,才站起的棕熊立即往下倒去,泥土铺天盖地地朝它挤去。

这时,远处的盛清容喊道:“接应的人在西北方向十里下的溶洞里!大家立即脱身前往!”

“是!”所有的人全部舍下难缠的是失灵者,往陆离所在的西北方向奔去,前方,花色鹞鹰已经浮现于空。

经过已经站起来的高阶棕熊时,几人适时地再送几团气波炸它。

陆离的肩膀已经不能动了,范淳二话不说,用两只坚硬的手抱起他,往鹞鹰跃去。

“陆离不怕,人家马上带你到安全的地方为你疗伤!呜呜,看着都觉得疼。”范淳眼含泪光,娇柔的面容令人怜爱。

陆离忍着心中的怪异感觉,回道:“没事,我尚且撑得住。莫哭……”

“嗯,你忍着点,人家要跳上鹞鹰了!”

“嗯。”陆离闭上了眼睛。

一个跃起,陆离再睁眼时,一个木系的炼气者正在为他治疗肩膀,而范淳不停地在抹着眼泪。

盛清容过来询问:“怎样?”

木系炼气者回他:“肩膀的骨头已有碎裂的痕迹,不过不严重,正在御气为他联合上,五个时辰便无碍。”

“那便好。”盛清容说话的时候,鹞鹰振动了几下,原来是后面的失灵者御着自己的灵禽正在紧追不舍,不时攻击一番。

陆离因着晃动,牵扯到肩膀,闷哼了一声。

一边的范淳哭道:“这样不行啊,等会儿又会引来更多的失灵者,这简短的十里未到,我们就……就要死了,更别说未出现的噬灵刺了……呜……”

盛清容道:“行了,你也别在这儿哭,赶紧对付失灵者去!”

范淳长长地“哦”了一声,连连不舍眼含泪光地朝陆离挥了挥手,挪动高大威猛的身躯离开。

陆离在心里松了口气。

一边的木系炼气者一个憋不住笑了出来。

陆离赧然笑道:“这范淳怎么一时一个模样,有点不习惯。”

木系炼气者奇怪问他:“你们一个学院的,你竟然不知道为什么?”

陆离怔忡:“我要知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世上何有两面说

木系炼气者道:“这可是个奇葩,我一个其他学院来的都知道。”

陆离的好奇心被勾起:“快说说。”

木系炼气者清了清嗓子:“那柔情大汗就是他的气之象,一身虬结肌肉坚硬无比,可比金刚,六阶以下的攻击几乎可以都挡住。他年岁跟你差不多,应是跟你一届,才十六岁。十六岁凝出气之象的都是凤毛麟角不世出的绝世天才啊,可他其实跟你的伪四阶差不多。”

陆离再问:“为何?他刚才的战斗力不是很强悍么?”

木系炼气者手头的治疗工作并未停止,继续回道:“非也非也,他这四阶虚得很。炼气者都知道同化之气可以让炼气者快速升阶,范淳也是用同化之气堆叠出来的四阶。但因为太急于求成,搞了个四不像出来。”

“为何他急于求成?”

木系炼气者这次倒是叹了口气:“你方才也见过他瘦弱的五尺身材,这才是他的真实面貌,他为这可是自卑着呢。听你们学院的人讲,他天资不高,性格又内向敏感,别人或许无心的一两句话,就会激怒他。长此以往,身边的人都受不住他,有人建议他可以用同化之气来急速提升自己的修为,只要足够强大,就不会总是有人闲言碎语了。结果用力过头,就搞了个四不像的气之象出来,以后的修为也不会高到哪儿去。也是让人啼笑皆非了。”

陆离闻言,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一样瘦弱的方舒志,说道:“他这是太过极端了,我有一个朋友也跟他差不多,还不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修炼。”

木系炼气者道:“同命不同人,不说了,集中精神疗伤吧。”

陆离应声,谈话到此结束。

一路颠簸中,十里的飞行距离,竟花了一个时辰才到达。

鹞鹰停在了光秃秃的山脚下,盛清容立即发出感应信号,便有五个炼气者组了五行箭阵,把他们护进底下的溶洞里。

幽黑的溶洞里阴湿、寂静,难闻的味道四处充斥着。水滴闷闷地滴在岩石上,远处传来细微的咆哮声。

“这里是我们的一个重要的联系点,防御也已经建立好。大家尽量不要运气御气,以防把失灵者招来,到时处理起来非常麻烦。”接应的其中一人边走边道。

几人都小声地应一声。

大约走了一碗茶的时间,接应的人便说到了。

陆离看去,目光处是一处被开凿出来的空地,中间光芒闪烁,有几名失灵者被捆灵索捆作一堆,裂眦嚼齿,表情狰狞。其中有几个的气已经非常虚弱,但依旧剧烈作挣扎状。

有一名年近不惑的中年人向他们走过来,墨红交襟深衣有些松散,领子口处的描金海棠花纹暗淡无光。双眉紧皱,双唇紧抿,眼下挂着青黑。见到陆离一行人时,才勉强露出点笑容来。

盛清容上前作揖打招呼:“想必您就是谢忠义教谕,十三州成员盛清容前来接走十名失灵者回方州学院作研究。”

后面的陆离几人也跟着作揖行礼。

谢忠义连忙扶起最前面的盛清容:“不必过多礼数,安全来了就好。十个失灵者都用捆灵索锁着,等会儿我们会帮你们换上新的捆灵索,可以捆住他们两个时辰,你们身上应该有备用的捆灵索,应该够你们一路押送回学院了。”

盛清容道从腰间解下一个捆灵袋道:“出发前学院的办事点已经统一给了我二十根捆灵索,只要押送途中没遇上强悍的失灵者,便可够时间。这捆灵袋里是方州学院叫我们带来的物资和气缘,虽少,但也够大家伙撑个十天半个月。我们这里有两个成员受了点伤,还不能立即出发,需要暂时治疗一下方可上路。”

谢忠义接过捆灵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尽管着交接任务,倒忘了你们一路寻来此处,定是筋疲力尽了,确要好好恢复。那你们先去那边的小溶洞里运气恢复,好了再上路。”

盛清容作了揖便带着陆离几人往指定的溶洞去。

陆离坐在一块光滑湿冷的岩石上,由木系炼气者继续为他治疗。

剩下的人都经过一场恶斗,也都在恢复着。

盛清容走了过来,指了指陆离,问木系炼气者:“他可以用同化之气恢复么?”

“可以,不过回去后要再运气修复一下,不然会留下毛病。”

盛清容看向陆离:“你有同化之气么?”

陆离回他:“有。”

“那便拿出来用吧。”

陆离便拿出了捆灵袋,把里面的同化之气拿了出来。

木系炼气者接过:“那我先帮你融开它,等会儿啊。”

陆离道了句没事。

盛清容也在陆离边上坐下,看着几个成员恢复,为他们监护。

陆离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用同化之气恢复,感慨道:“有这同化之气就是方便,平时要恢复几个时辰,现在个把时辰便恢复完毕,幸亏后遗症不大。”

肃着脸的盛清容竟难得地回了陆离的自言自语:“有些东西时机用对了,便会发出巨大的效用。不对才会有后遗症。”

陆离听闻这一话,倒是有些愣怔,这熟悉的话语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痛恶至极的温和君子——温琬琰。这话跟他在学院五行路尽头与他讲的大致差不多,而盛清容是坤灵国人氏……陆离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坤灵国的炼气者是不是都统一听过某些皇室人的演讲,所以你们讲的话大体一样?”

盛清容侧头:“何以见得?”

“我认识你们坤灵的一位皇子,他也讲过一句话,跟你讲的话语气句式几乎一摸一样。”陆离说到这儿,无来由地笑了笑,却带上了些许讥讽。

“哦?这话是在青江学院修炼时,一齐修炼的灵玉公主跟我们讲的,所以也不出奇。”盛清容脸上难得不再只是严肃,有一点柔软的怀念在里面。

“也是,毕竟姐弟嘛。”陆离撇了撇嘴。

“你这口气像是很了解他们,你去过青江?”

“没去过,有幸见过你们的公主皇子。”陆离道,“前一阵子两国交战的时候,还见过一次你们的温琬琰皇子,打了一架呢。”陆离讥讽的语气里添了不甘。

盛清容闻言却紧紧盯着陆离的眼睛,声音难得激动:“你在哪儿见过他?”

陆离撇头,不在意道:“不记得了,后来也没有再见。”盛清容叹道:“如果你以后再看到他,可方便告知我一声?我们公主正找他找得急切。”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路疾奔为任务

陆离冷笑:“坤灵国那么大的势力都找不到一个皇子,凭我一个普通炼气者又怎能找得到?”

这时,木系炼气者已经把同化之气融开,准备给陆离治疗。

盛清容道:“你先静心治疗罢。”

陆离遂闭眼,专心致志治疗。

两个时辰后,陆离的肩膀已经能动了。

木系炼气者叮嘱他:“现在动作没有问题,回到学院后要找更专业的医师再给你好好恢复,养个七天左右,不然会留下毛病,到时就不好恢复了。切记切记。”

陆离连忙道是。

一切准备好,盛清容便去跟谢忠义报告。回来时却皱着眉头。

有人立即上前相问:“怎么了伍长?”

“回程可能有些麻烦。”

“如何麻烦?”众人相问。

盛清容道:“有三个失灵者是五阶中期以上,需要相对应的五阶中期以上的气师控制捆灵索方可安全押送。”

有炼气者气馁道:“这就难办了。连上我和伍长你也才有三个五阶气师,可我是五阶初期的,不够人数啊。”

又有人道:“哎,组成五行箭头阵可以啊。”

“一个五行箭头阵护送十名失灵者,会不会有些儿戏了?”

“这边接应的人能不能出三名气师来帮我们?”陆离问道。

盛清容摇头:“不行,他们这边人手也吃紧,别说三名,一名都不可能。”

“那能不能从近处的联系点找点人手?”

盛清容依旧摇头:“我们与最近联系点的距离比与方州城的距离还要来得远。”

众人闻此话又为难了起来。

半响,盛清容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这样,我和另一名五阶中期的气师用我的鹞鹰押送两名五阶失灵者回去,剩下的你们组成五行箭头阵,走陆路护送他们回去,这样发生突变好应付。我们送达后会立即返程接应你们。”

“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了,再耽误下去,恐怕会有失灵者耗尽生命气源而亡,那我们这一次的任务就大打折扣了。”木系炼气者说道。

陆离也表示赞同:“刚好我们剩下的五个人也凑够了五种属性,组成五行箭头阵可以了。”

其余几人也赞同。

计划已定,各自任务亦已分配到位,再确认一遍相应的接应气息后,七个人与谢忠义等人告别,给十个失灵者更换了新的捆灵索,迅速领了出溶洞,回到地面上。盛清容与另一名五阶气师拎着阶位最高的两个失灵者上了气象灵禽,只留一句“我们很快回来接应你们”,便极速远飞而去。

陆离看着远处已经成了一个点的鹞鹰,收回了目光。开始聚精会神。来途实属运气好,一路顺风到达花林城,没有遇到失灵者攻击,但是回去带上了这么明显的标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不管是飞行的还是陆行的,一个不注意可能会有伤亡出现,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只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能随时准备应变一切变数。

五色气流一闪一烁,五个人迅速站好方位——火在最前头主攻,水和金在其斜下两侧主防御和行进方向,木在中央主补给恢复,土则在最后纵观全局,提示进攻方位。比较低阶的炼气者手里牵着一头绳子,高阶一些的则牵着两根绳头,把失灵者牢牢围在中间。

大约三百里的直线距离,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才能到达终点。五个人必须同心协力,高度配合,方能完成这一个任务。

一行人保持步伐一致,根据陆离的指示一路七拐八拐往着气息波动小的方向行进。

“正前方是一座山丘,可能有灵兽失灵者,右上方是一处平原,可能会有人灵失灵者,大家觉得要如何走?”居于最后的陆离如此说道。

众人开始放慢脚步思考。期间,一个七十多岁的普通失灵者朝陆离咆哮了一声,陆离已经克服心里的恐惧,直接无畏地直视他散着妖异光芒的蓝色双眼,一弯气弧甩过去,让他直接闭嘴。

这时,变回五尺方脸少年的范淳开口道:“走平原,有利于我们五行阵的展开。”

“我赞同。”

“我也赞同。”

“我没问题。”

“那便往右上方行进!”

五人像是各自给各自打气般,大喊着齐齐拐弯前进。

宽阔的平原一望无际,上面坑坑洼洼,千沟万壑,时不时露出几节骸骨。

陆离心头有着不好的预感,他们没有想到,远处看到是平坦的荒原到了近看竟是这样。这实在不好行进,因为这里面太容易藏匿失灵者。

水系炼气者怯声道:“我看这里实是有些沟壑,行进可能不太方便,不如我们回头走正前方的山丘罢?”

陆离急速道:“现在回去恐怕不行,后面已经有失灵者的气息追来了!大概在一里外!”

“我去,那还犹豫什么,管他什么沟壑,赶紧走啊!我们正中央还带着八个炸弹呢!”

黑光一闪,七尺铁汉的范淳出来了:“人家一点都不怕,大家跟着人家往前冲啊!”说完,白光闪现,自己一个人就往前纵跃去了。

剩下的人粗骂一声,也赶紧牵着捆灵索绳头往前冲去。

后面已经有咆哮声传来!不到十丈的距离!

陆离不得不回身作挡,震惊的眼瞳里映着冲天怒放的艳红戎葵!茎疏叶密,萼翠花红,好不妖娆!黄色的花粉散在空中犹如淡黄的雾气,为这艳红花朵作衬,端的是诡异妖邪!忽的四周由下而上漫出滔天的火焰,居中怒放的艳红花朵却盛开得更加艳丽。霎时间,陆离满眼里都是火红色。

一个着火红院服的男子掌心浴火,出现在硕大的花蕊中间,两只蓝眼似无神又似狠戾至极。

陆离惊呼——“魏怀诚师兄!”

前边的火系炼气者大喊:“陆离,赶紧攻击他啊!”

话停,一条幼绿的嫩苗携着火光向陆离席卷而来!陆离立即御来泥石,垒成土墙挡住了这一击,同时一只红鸾已经飞至眼前,朝着戎葵喷出火箭。

“陆离,走了!”有人大喊。

五行箭头阵继续往着荒原前进,阵中的炼气者受到魏怀诚的影响,挣扎咆哮得越来越厉害。

位于箭阵右下侧的范淳哭道:“这样下去不行啊,他们挣扎得这么厉害,不是挣脱捆灵索就是耗尽生命气源而亡,这可怎么办呢!呜呜,人家好怕!”

火系炼气者道:“没事,红鸾气象还可以挡一阵子,够我们扯开距离了。”

这时陆离喊道:“前面有失灵者出现!大家立即拐向右边!”

几人哀嚎一声,立即拉紧绳头往右边拐去。又是一路疾奔。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最前的火系炼气者往前一个趔趄,旁边的范淳尖声道:“你怎么了?快点跑啊!”

第二百八十章 昔日旧友今陌生

火系炼气者的速度减慢下来:“我的红鸾气象已经被击碎了。”

范淳惊得花容失色:“完了,他们要追上来了!”

另一边的水系炼气者道:“停下迎战吧。”

最后的陆离大喊:“后方、侧后方均有失灵者追击!”

“各位停下迎战罢!气之象都御出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箭阵立即掉头,正面迎击失灵者。

陆离周身护体气流涌出,从捆灵袋里抽出一把白晃晃的大刀,混着泥石的刀弧狠狠地朝魏怀诚所在的戎葵劈去。木系炼气者的海金沙擎天而出,细如线的青茎迅速编织成一个圆球,把五行阵的人员护在里面,上头的尖锐叶子曳曳摇动,数不胜数的黄赤色细沙朝侧后方的失灵者撒去。水系炼气者则御出一只灰貘气象,看守阵中的八个失灵者。

前方的戎葵突然消失不见,像是被打散了,只余漫天的红火和一冲而来的魏怀诚,陆离狠了狠心,挥刀劈出层层刀弧,魏怀诚闪也不闪,就这么迎了上去。

侧前的失灵者也掀起层层土层覆盖向五行阵,五行阵不停地改变方向,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这一场战斗持续到一刻钟时,陆离的脚下开始晃动,他察觉到了不对劲。来不及思考,一朵硕大的艳红重瓣戎葵花在五行阵的下方形成,五人惊喝一声,竟不知这戎葵气象已经到了他们脚下的泥层里潜伏着!

四周的花瓣曳曳而动,花瓣末好像燃上了火焰,猎猎地燃烧着。

木系炼气者喊道:“红鸾气之象可以御出了么?赶紧的,这该死的花要合上了!”

“我试试!”火系炼气者大喊,一声微弱的鸟鸣响起,几个人开始移动。却不承想,阵中的失灵者像是被控制了一样,竟然丝毫不动!

水系炼气者惊慌道:“糟了,我的灰貘赶不动他们,他们好像被这戎葵花给定住了!”

“啊!人家好怕啊,要不要放弃这失灵者,命比较重要啊!”范淳这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增添了焦迫感。

陆离怒道:“范淳你给我闭嘴!给前面的人做好防御!大家伙手中的捆灵索一定不要放开,不然到时十个失灵者一齐攻击,我们的命就交代在这儿!坚持一下,容我想想办法。”

几人应声后,在混乱中使出各种看家本领,五行阵的防御也开始达到最强。

陆离看着前面熟悉又陌生的魏怀诚还有另外一边的土属性失灵者,脑子开始急速旋转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有没有突破口?阵中的失灵者被定住,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方位,大家伙的气象也快到头了,再耗下去,捆灵索也会失去效用,而这戎葵花一旦闭上,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

这时,水系炼气者大喊:“谁还有同化之气?我已经没有了!”

陆离立即回道:“我这里还有一点,这就给你抛过去!”

说罢,从捆灵袋里拿出巴掌大的同化之气朝着水系炼气者抛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戎葵花的闭合速度好像慢了一下。陆离察觉到了这一丝小小的变化。

他突然想起在顺天府金边森林里与魏怀诚的谈话,看着远处魏怀诚的眼睛眯了眯,心道:魏师兄,那我们且再来赌一赌罢。

陆离在捆灵袋里拿出了在金边森林里千辛万苦得来的大气缘,虽然现在只剩下一点点,但依旧是不可多得之物。陆离喊道:“大家伙注意了,等会儿我会抛出一个流弹来争取时间,我一喊,大家立即牵着捆灵索跳上红鸾气象。明白么?”

“明白!”众人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应了陆离。

陆离得到众人回答后,运足气把手中的大气缘猛地向不远处的另一名失灵者抛去!

那一名失灵者没有躲开,反而是任由大气缘停留在他面前,还疑惑地侧了侧脑袋,朝它伸出手想触摸似的,这倒是出乎陆离的意料。

一边的魏怀诚却被吸引了目光过去,就在另一名失灵者即将触摸到大气缘时,他突然狂叫一声,竟朝失灵者扑去!看样子想争抢大气缘。

陆离大呼好时机!立刻御气,边上准备合上的戎葵花瓣被一劈而碎,陆离又御出土塌之法把脚下戎葵的根部暴露出来,大刀一挥,粗根应声而断,八个失灵者立即脱了桎梏。

陆离立即大喊:“大家赶紧跳!”

五个人连着八个失灵者一齐跃上了红鸾气象,红鸾气象鸣叫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飞去!

陆离往后看去,魏怀诚已经和另一命失灵者打得难舍难分。

红鸾上的众人舒了一口气,已经变回五尺方脸少年的范淳看着挣扎得更厉害的失灵者,喘气道:“危机还没有解除,在高空中,失灵者消耗生命气源的速度会更快!而且这捆灵索效用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我们若还想留着它们,便得马上找个安全的地方降落,更换捆灵索!”

火系炼气者火气顿起:“娘的,管他那么多,自己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管什么任务!我现在就得马上飞回方州城。”

水系炼气者忧心道:“可我们现在到了那里都不知道。”

陆离看着他们,沉声道:“现在有两条路走,一抛下失灵者,即使路上还会碰到其它的失灵者,生还几率也大,但此次任务失败。二带上失灵者,回到正常的方向,继续陆行,期间会碰上返程的盛清容伍长,回方州城不成大问题。大家怎么想?”

“这……”

众人开始思索个中利弊。

倒是范淳先开口:“我们还是按照原先计划,继续陆行,等盛清容伍长罢。”

“既然做了便做好来,我们陆行罢。”

“哎呀,随便你们!”火系炼气者扔下一句话就去了红鸾的头部处。

陆离道:“那便是第二条路了。那我们调整方向后,立即降落到地面。”

众人默然点头。

陆离看着四周,又拿出王飞专门给他用来确定方向的灵具,确定了方州城的位置和距离。眉头却皱了起来,他们在打斗过程中,彻底脱离方向,竟然已经到了方州西北,再不远就是河州了。

当陆离把这一消息告诉众人时,几个人又炸开了锅,开始动摇。

陆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道:“现如今我们距离方州城的距离就算是乘坐灵禽也需要两个时辰,也不可能立即回得去,我们唯有先降落,再商后计。”

“也只能这样了,降落罢。”

“唉,怎么感觉回不去了?降吧降吧,反正一时半会也回不去。”

“祈祷盛清容伍长可以顺着接应气息找到我们……”

红鸾便挑着一座山头降落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几何弯绕路在何方

五人在山肚中打了一照壁洞出来,给八个失灵者更换了捆灵索,又做好防御,这才得以歇下一口气。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木系炼气者看着众人问道。

“不知道啊,一下子跑到了这么远,实在意料不到。”火系炼气者挠头。

“陆离,你有什么主张?”范淳这会子已经变回五尺方脸少年,说话暗哑难听。

陆离拧起眉头,显然也没有什么对策:“一时半会的,我也不知道。大家还是先拿出同化之气急速恢复罢,再容我想想。”

“如今之计唯有如此,你的肩膀应该没有再裂开罢?”木系炼气者关怀道。

陆离动了动肩膀表示无碍。

一行人无言,只能默然恢复。陆离守着八个失灵者护防。

心里一阵芜杂,谢教谕说这些失灵者均在七个时辰前喷射过一次噬灵刺,按十二个时辰一个循环算,距离再次喷射还有五个时辰,而自己这边的捆灵索还有二十根,算上现在身上捆着的,还可以再维持六个时辰。难道真的要放弃他们,五个人空手回去?不放弃的话,五个人带着八名失灵者在六个时辰内从州西北回到州上,不可谓生死难料,危险重重……真是时间紧任务重,两厢都难。

陆离想着在地上用石子画出一个利弊对比图,把两种做法的所有利与弊全部罗列出来作对比,再决定怎么走。

这是陆离与王飞、方舒志、石安歌几人一路逃亡回方州城途中争执不断的时候研究出来的判断方法,是无奈之举,亦是最为准确的判断方法。

对了……石安歌……若是她在这里的话会怎么选择呢?

陆离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凭她一向固有的作风,定是不管生死也要完成任务。她这个人一向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这一个性格的……

“陆离,你有对策了么?”

范淳暗哑的嗓门扯回了陆离的思绪,他抬起下巴朝面前的利弊对比图扬了扬:“正在纠结着呢。你呢?可有想出什么办法?”

范淳摇了摇头:“没有。我看你这利弊图其实也没有得出什么,其实,加入十三州以来,我也听闻有成员在执行任务途中被失灵者杀死或者是中了噬灵刺,成了伏灵者。我当时想不通是什么让他们即使牺牲性命也要坚持完成任务,直到我听到了万通州长的一番演讲。”

陆离忍不住道:“他的演讲很激奋人心?鼓励大家舍小我成大义?”他的脑海里对于万通的印象只有那椭圆椭圆的身体和敦厚的一张脸,其余的都不怎么记得了。

“不。”范淳看着地面的利弊图,“他的演讲很朴素,甚至有些蹩脚。他说很感谢大家参加十三州之家,携起手来拯救百姓,还说只要不放弃自己,就不会被放弃,国都那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要相信他们,要给他们时间,十三州永远都是一家等云云。当时听得我实在想笑,可我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真的是在身体力行,以身作则,以普通人之躯多次出方州城为百姓奔波,置自己的生命于危险之境。这个胖子是真的厉害。”

陆离也道听途说了许多关于万通的事迹,也佩服他有如此大义,这也许就是他的个人魅力所在吧,不然那么多的高阶炼气者怎么心甘情愿听他指令,还有其它州的负责人又怎会重视他的话语,重建起十三州之家,又设立药物研制点。

他想到了那个灰发寥落的裴悯老爷子,想到了孟千钧等一众守在荒凉地带的侦调军,他还想到了安定公,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陆子陵,这个生了他就丢弃他的混蛋父亲。他们的形象在世人眼中是多么光辉圣洁,他们在天下人心目中便是正义的化身,是一切邪恶惧怕之源,正是有了他们,这世间法则才得以运转,这世间秩序才得以维持。

可如果这所制定的法则秩序从一开始便是出于某些人的私心,便是酿造世间一切悲剧的源泉,那么他们的对立面,即所谓的邪恶,是不是可以是正义的?

可葭草又跟他讲一切都是为了拯救,拯救什么呢?何至于无辜死这么多人?陆离现在是真的不明白了,索性也就不纠结,因他依旧相信世间总归是属于真正的正义的。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大义、为了与邪恶对抗罢,因着这是罕有的,少见的,便有普罗大众的不理解出现,也更加显得他们弥足珍贵。”陆离如是说道。

“所以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么?”范淳暗哑的声音低沉传来。

“知道了。”说罢,陆离把地面上“弃任务回方州”与边上罗列的相关的条条利弊一一擦去,只剩下“一起回方州”和其利弊。

范淳严肃的方脸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那去与他们讲吧。”

陆离即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众人差不多也已经全部醒来,陆离说了自己的想法,并说出利弊。几人听了后都有些犹豫。

陆离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兄弟们,时势造英雄啊,不趁着这个时候做一些自己平时不敢做或是不想做的事情,岂不是辜负了上头的人特意为我们制造的做英雄的机会?这未免可惜。”

“说得对,娘的,被困在这里已经很憋屈,要死不死的,还不如拼着争一口气!”

“就是,干他娘的!”

“那我们出发!目标方州城!带上那边的几个家伙!”陆离说道。

一行人便都出了山洞,谁知一落到山脚,就遇到了一波低阶失灵者。

黑光一闪,七尺铁汉范淳的娇音出现:“哎呀,怎么一下来就碰到他们,真是麻烦!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另商它法吧?”

陆离一刀劈了一个二阶失灵者,喊道:“少废话,开弓没有回头箭!”

五光一闪,五行箭头阵形成,陆离在最后方且战且指引方向。

一行人趁着心中正起的豪气干云,带着八个失灵者一路狂奔了大半个时辰。

不料行至一水涧边,遭遇高阶黑蛟的伏击,几个人气海均已耗空,黑胶带着闪着寒光的尖刺的蛇尾一卷,五行阵的防御立即就碎了,更糟糕的是,居于最前的火系炼气者手中的两根捆灵索绳头竟掉了,被长尾扫到,上面的尖刺直接就当胸刺穿一个失灵者,当场毙命。

“啊!我们的任务失败了!怎么办,人家还不想死!”范淳一边娇滴滴地喊,一边把另一头掉落的捆灵索绳头给牵住了。

陆离忍不住在心里骂开,怎么平日里百年难遇的高阶灵兽一下子就给他遇上了两只,还那么地凶悍!却又不能真的骂出来让大家伙更加焦躁,只喊道:“大家伙拿紧手中的绳头,先散开!”

第二百八十二章 陆离七人陷危机

一行人便都四散而去,黑蛟一下子不知道要去追谁,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巨口大张,长尾狂扫,发出恼怒的气裂声。陆离看见它的脖颈处一伸一缩,蓝眼变得更加幽深起来,心道一句不好,它这是要喷射噬灵刺!

“大家赶紧变换自己的方向,噬灵刺要出来了!”他焦急地大喊,同时四处变换自己的方向。

黑蛟巨口越张越大,陆离不用回头也可以想象噬灵刺已经悬浮在它的喉口准备激射而出!

就在这时,一把利剑带着黄光从天而降,朝黑蛟劈头盖脸而来,又有锐利鹰爪罩头,黑蛟一下子就被划拉出一道半丈长的口子,长嘴自上劈断两半,噬灵刺终究是“胎死腹中”。浓黑的血液汩汩流出来,腥臭味四漫。吃痛暴躁的黑蛟直接冲破结冰的水面,潜了进去,一下子便无影无踪。

陆离听到了一声鹞鹰的啼叫,顿时倍感亲切,一颗心暂且放下来。

“是伍长到了!他们来救我们了!”有人欢呼雀跃地喊着。

盛清容的鹞鹰便降落到地面,盛清容面色沉稳地跳了下来,还有另外一名五阶气师。

陆离看见他时,差点眼泪就要落下来。旁边“哇”地一声,七尺铁汉范淳已经委屈地大哭起来,朝盛清容张着无比宽阔的臂膀,但没敢抱上去。

“盛清容大哥人家好想你啊,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呜……”

盛清容不为所动,忽略范淳张开的臂膀,脸色不变道:“大家受苦了,我们也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在城门交了两个失灵者后便循着接应气息立即赶过来,你们的接应气息时有时无,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幸亏没有出现伤亡。”

水系炼气者抹了抹眼角,低垂着头:“伍长,刚刚已经有一个失灵者被黑蛟刺死了。”

盛清容顿了顿:“人没事便好。这次只剩下七个失灵者,我们七人可以乘坐鹞鹰回方州城了。”

几人闻此一改愁容,从心里松了一口气。

鹞鹰启程,但只在距离地面三丈高的地方飞行,几乎是贴着光秃秃的树梢上飞行。一来方便控制失灵者,让他们的生命气源耗竭得慢一些,二来可以有效避开一些灵禽失灵者。

陆离一边看着自己负责的失灵者,一边注意突如其来的树枝,预防被划伤。已经愈合的骨头隐隐有些作痛,应是在剧烈的打斗中用力过猛导致的。陆离只能在心里祈祷这一次别再出现什么意外了,不然以后这肩膀会留下毛病。

这一路走得甚是艰辛,才飞了不到十里,就又遇到了麻烦。

不是他们遇到了麻烦,而是别人遇到了麻烦。

在几人的倒抽凉气中,陆离全身鸡皮疙瘩全部震颤一边过,四肢百骸像是有电流一遍一遍流过,因为他看到了失灵者出现以来最为恐怖的一幕——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百个、一千个失灵者围着一个有三丈宽的巨大五彩保护罩,连续不断地攻击!四处轰炸乱飞的五色气波已经不足为奇,但是成百上千的气之象一起出现就足以惊掉下巴。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癫狂、狠戾的叫声响彻天地,倒了一批失灵者又立即补上一批,源源不断。它们或是大张双翼,喷水喷火,甚至喷毒汁;或是长展身躯,死死缠着罩壁,死死缠着对手,不停地撞击着罩壁;或是绽放妖艳的花朵吞噬;或是摇动劲粗的藤枝肆虐;或是震翻地面,引来冰水,招来碎石……

当然还有那敏捷嗜杀,面目狰狞的人灵失灵者!赤箭击射,锐剑猛坎,长链追命,大刀狂劈,巨矛来刺,铁锤来敲!

但最为骇人的还是那一闪而逝的幽幽噬灵刺——这一切罪恶的源泉!它们闪着妖治的光,速度极快,无声无息地便没入躯体里。

那弱小的保护罩竟然没有即刻碎裂,也是足够强悍了。里面有百来名炼气者组成五行阵,又汇聚成几个大的五行阵,做出回击。为了有效躲避穿透保护罩的噬灵刺,不停地变换着方位。

鹞鹰上面的人颤抖着声音道:“这也太恐怖了吧……我们赶紧离开!被发现就死无全尸了!”

“是啊,这必死无疑啊!”

“伍长,我们赶紧掉头走吧!你看这几个失灵者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再不走它们可就要自爆而亡了!”

众人一致觉得立即离开才是保命之道,上前相助只能当炮灰,还是连渣都不剩的那种。

就连陆离也开口相劝立即离开。

盛清容却竖起了眉,沉声道:“危急关头弃同伴不顾,这违反了十三州之家互帮互助的守则,我们不能这么做。”

“哎呀,我的伍长啊,现在情况不一样啊!我们去就是送死啊!还不如赶紧去报信,叫人来帮他们来的好,或许还能再救上几个人!”有人焦急地大喊。

陆离也不得不再劝:“伍长,他说得对!我们快些回去报信,叫人来帮实际意义还大一点,你看这里有五分之二的失灵者是普通失灵者,没有什么攻击力。保护罩里面的人还可以再撑个一时半会。”

盛清容眼神一凛,道:“急速回方州搬救兵。”

可是众人在此相劝的功夫,早已引来数十个失灵者的注意,团团攻击已至。

“完了,这回是真的没有活路了。”火系炼气者睁大绝望的眼睛。

所有人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仿佛看到了自己惨烈的下场。

“立即御出保护罩,准备攻击!”

盛清容开口的同时,御动鹞鹰掉头,往相反方向疾飞而去。

陆离看着那兴奋到面目扭曲的失灵者,心里升起绝望,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一个穹苍帝神来让他陷入神识逃避了吧。就算真的来了,自己从神识醒来,怕是肉身连一根毛发都不剩了吧……

这一次还有谁来救?若没有,又如何自救?

鹞鹰疾飞向上,又被灵禽失灵者压了下来,向下又被猛烈攻击,向前又寸步难行,向后……那就是直接送死。

“呜……人家的命怎么就这么惨?出来执行个任务就要赔上一条命……”范淳哭喊着,手下动作却丝毫不怠慢,一边御出白波向前击去,又一边引来冰融水阻挡后面的失灵者。

陆离想了想拿出了捆灵袋里自己的存货同化之气,深吸一口气,全部一个劲地砸向紧追不舍的失灵者,却是甚微的效果,那失灵者不躲也不避,更不抢,只是停了一下,继续往鹞鹰追来。似是不排斥同化之气,只是看到平常的物事一般。

第二百八十三章 陶埙声声渡生死

有人大喊:“陆离,别扔了,这同化之气可是救命的!”

“知道了!”

慌乱中,在捆灵袋里的手竟抓出了六孔陶埙!

陆离看着上面那一条被那个人摩擦得发白的暗纹,拿到了嘴边,也不知道吹什么,就是凭感觉来,想了想,附了气在音调上,形成透明的音波,一波一波朝着四周的失灵者荡去。

低缓的调子夹杂着轰炸声,可是没有起任何的作用。

“陆离你在搞什么?这是什么时候!吹曲子给我们送行么?”有人无奈喊道。

果然是没有奇迹再发生,陆离气馁地准备把陶埙放回捆灵袋。

一边打得焦头烂额的盛清容突然道:“别停!继续吹!还是刚才的调子!”

陆离心一惊,立马又吹了起来,因顾着躲避攻击,吹得有些断断续续。

盛清容又喊:“给个人去给他防护!”

离陆离最近的范淳立即为陆离护防。

盛清容紧张地看着四散的音波,额角滴下一滴冷汗,忽而御动鹞鹰掉头,竟往侧后方冲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鹞鹰竟然冲出了包围圈!继而开始左拐右拐起来!又贴紧地面疾飞,竟把上百名失灵者甩在后面。

众人的惊喜还没有褪去,盛清容又道:“大家准备好护体气流,用捆灵袋装入大量的空气,我们要进入地层了!把那七名失灵者捆实,扔到林子里去!”

几个人压根就来不及问询原因,只能照做。扔了失灵者后,范淳拿起陆离的捆灵袋给他吸入了大量的空气。

忽而一个倾斜,众人眼前一暗,鹞鹰四周“噼啪”作响,竟然是保护罩与泥土的剧烈摩擦声!就像在干燥的冬天里燃起了农户砍倒在地旷晒的玉米秆,一点而燃,一呼而去,吵得众人的耳朵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一阵天旋地转的难受中,陆离觉得四周终于慢了下来,而“噼啪”的声音也变得刺耳起来,就像摩擦金属的声音,刮得人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去。

就在陆离崩溃的边缘,这声音终于停了,他手中的陶埙差点就要掉落下去。

“陆离……可以停了。”盛清容一向沉稳的声音变得很是虚弱。

范淳亮了玉牌灯光,黑暗的四周亮起柔和的白光,空气异常稀薄,简直不能呼吸。陆离拿出捆灵袋,从里面呼入空气,看清周围后,不由得惊讶,低头一想,便明白盛清容方才做了什么。

有人直接就瘫倒在地,劫后余生地大笑了出来:“伍长,真有你的,我这时欠你一条命,等以后出了隔离罩,老子去坤灵给你报答,顺便找你学两招!”

“就是,伍长我以后也要好报答你!以身相许亦可以!”范淳露出柔美的笑容,滴溜溜的大眼睛恢复了原先的水灵灵,光彩夺目,灵气十足,还用粗糙的手掌凌空给盛清容送了一个飞吻。

陆离无奈掩目。

盛清容从捆灵袋里吸着空气,虚弱地笑了笑,缓缓解释道:“别谢我,你们应该谢陆离。方才我在陆离吹出的音波里看到它的疏密度不一致,最疏的地方却是失灵者最密集的地方,而且一路蜿蜒而去,直通往地下。我便想起古书上面一个古老的术法——以音波测路,即以音波的形式幻出吹奏者脑海里最想要的路线。当时大家的想法都是求生,我便猜测陆离亦是如此想法,大着胆子拼死一搏,没想到成功了,轻易冲出了包围圈,所潜下的地面硬度最低,既没毒物毒气也没有失灵者蛰伏,一路顺利地到达了地下十里多,真是险也幸也。”

盛清容讲完,脸上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几人开始对陆离赞不绝口。

“陆离不错嘛,竟还留了一手!”

“方才错怪你了,就当这一次欠你一条命了!”

陆离听完,苦笑了一下,自己猜的和盛清容说的差不多。

原来又是那个人救了自己一次。

陆离看着手里陶埙的眼神变得讳深难测,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而众人也在九死一生后,开始认真恢复。

恢复完,有人叹气:“我们这任务是失败了,白来了这一趟!”

“别灰心啊,说不定我们出去后,仍在林子里的失灵者还在那里呢,毕竟失灵者的脑子是真的简单,一条直线不带绕弯的。”

盛清容道:“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恢复好了么?我们准备出去,回方州报信去。”

已经变回五尺方脸少年的范淳忽然道:“我方才恍惚间见到了赵鹏辉师兄在保护罩里。”

“他们不是去寻找新的防御城县去了么?”

“不清楚……”

“天啊,如若真是赵师兄,我们还是赶紧动身罢,赵师兄在十三州之家里的位置举足轻重,他可不能出事!”

众人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全部要求立即返回地面,回方州搬救星。

“大家安静!”盛清容没来由地低喝了一声。

一直没有出声的陆离也低声道:“大家赶紧把自己的气息再减弱一些,这里有别的气息!”

此话一出,众人手忙脚乱地减弱自己的气息,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声。

微弱的呼吸声里,陆离与盛清容对看一眼,均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惊惧和疑惑。

忽然,一声极细的岩石摩擦的声音响起,众人明显也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已经御出七尺铁汉气之象的范淳害怕得闭起了眼睛,浓密卷翘的眼睫毛哆嗦着,嘴里细声喊着:“帝神保佑,神女神子保佑……”

异常的静谧里,一把慵懒的、带着轻笑的声音响起:“原是人灵啊,我还以为是那小蛇呢。打扰了,大家伙继续。”

陆离在亮白的玉牌灯光里,看到一角灰白道袍在幽黑的岩石上一闪而过。而这熟悉的声音让他凝滞的脑子开始急速转动,转念之间,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陆离急促地、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守朴大哥……是你么?”

狭窄的空间里,众人均张大了嘴巴,范淳直接就把陆离的嘴巴捂上。寂静沉闷的四壁岩石传来轻轻的一句:“咦,竟有人认识我?”

话停,一道人影出现在陆离的眼前,站在保护罩外面看向里面的陆离,脸上带着轻松自然的笑容,一双风流眼自带笑意:“少年人,是你叫我?”

陆离扯开范淳捂着他的手,起身跑过去,声音里带着激动的颤抖:“守朴大哥,我是陆离啊,我们在卧龙村的山楂树下一起吃过山楂,在绿城也见过一次!”

守朴挠了挠头,又惊喜般两手一敲:“是你!山楂小弟!难怪觉得这里杂带着一抹我熟悉的气息。”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千年古阵动乾坤

“守朴大哥你快进来说话,外边危险。”陆离惊喜交集说道,“你怎么会到这么深的地面来?”守朴从善如流进了保护罩,里面的人都带着疑惑和警惕的眼神跟他点头算打了个招呼。

“我来这地下不过是查探一些东西。你们呢?这么大一帮人来下面修炼?寻找机缘?”守朴大大咧咧笑道。

“让守朴大哥见笑了?”陆离赧然道,又把来这儿的前因后果大致跟他说了一遍。

守朴听后叹道:“怎么我下来这一会儿,外面就全变天了。我还是不上去了,免得那帮老家伙又来烦我。”

这话听得范淳直接就激动了起来,一屁股坐到守朴边上,粗大的手臂挽起守朴细细的胳膊:“这位大哥哥你好厉害啊,竟然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十多里处呆了这么久,你的修为一定很高!能不能带人家回方州城?人家求求你了。”

守见不愧是个见多世面的,见此长着如此娇容的七尺铁汉也毫不慌乱,笑眯眯道:“恐怕大妹妹你要失望了,我一点修为都没有哦,帮不了你。”

陆离也知道守朴虽然是个古神,但是真的一点修为都没有,遂过去把范淳拉开,赔罪道:“守朴大哥你别理他。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守朴笑道:“也差不多要出去了。”

“不若守朴大哥跟我们一起出去,你现在没有修为,我们带你回方州城?”陆离道。

盛清容也看出了守朴没有修为,虽奇怪他为什么可以不带任何空气在这几近密封的地面下生存了那么久,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也不打算过多询问,也发出了邀请:“这位兄弟确是没有修为,不若听从陆离的建议,由我们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守朴利落地答应下来。

一行人便准备好,陆离拿出陶埙开始吹奏。音波形成后,盛清容的红鸾应声而出,几人立即冲上地面。

一阵刺耳的“噼啪”声响后,陆离一众人等出现在光秃秃的树林里。

有人惊喜道:“那七个失灵者竟然还在那边!”

红鸾又飞过去,可惜有两个已经耗竭生命气源死了。把剩下的五个失灵者接上后,又更换了捆灵索,红鸾准备再次起飞。

守朴却好奇道:“咦?那边好像打得很厉害哎,他们就是山楂小弟你讲的被围困的同门?”

陆离看着远处小成一个点的保护罩,艰难地点头:“我们现在就是回去搬救兵来救他们。”

守朴道:“他们好像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有人晦涩道:“单凭我们现在的几个人也救不了他们。”

“陆离吹陶埙罢,我们不能再耽搁了。”盛清容沉声道。

陆离应声,拿起陶埙。

旁边的守朴一边手搭凉棚,一边手朝那成千的失灵者比划着,自言自语道:“咦?这个不是当年父神他们和海棠神女弄的那个阵法么?竟然还在。”

陆离停下,疑惑道:“守朴大哥你在说什么?”

守朴笑道:“没什么,这大抵是有人命不该死罢,我有个办法救他们。”

众人惊喜交集的同时又布满不可置信:“真的!那边可有上千个失灵者,你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能有什么办法?”

陆离知道守朴是神灵时代遗留下来的古神,知道他也许是真的有办法,尽力稳着自己的声音:“守朴大哥你有什么办法便说。”

守朴笑道:“偏巧这里有一个古阵没有启动,刚好攮括了那边的人,若你们真想救,我就试试。”

“不会伤到他们么?”有人追问道。

守朴抓了抓额边叉出来的几缕碎发,有点不好意思道:“好像这阵对人灵没有效力,对于体内有噬灵刺的失灵者有效力,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好像?”有人开始觉得守朴是在开玩笑。

守朴又抓了抓头发:“我猜是,那时候这阵法好像是用来做实验的,不是针对人灵,故该是无效力的。”

“那时候?哪时候?”盛清容半信半疑道。

陆离看着远处越来越小的保护罩,着急道:“请大家相信守朴大哥吧,他们快不行了!”

盛清容凭借自己多年的阅人经历,将自己的半疑去了,沉声道:“那麻烦这位兄弟了,他们的命就交给你了。”

守朴摆摆手道:“受不起受不起,这或是命里安排的。还麻烦把我驮到那边的山头去,阵源在那。”

陆离看了看守朴指的那一座山,距离上千失灵者有三四里远,担忧道:“派两三个人过去便好,太近了必定招来失灵者围攻,全部人去目标太大。”

众人纷纷赞同,便由盛清容和陆离带着守朴乘坐红鸾过去,一有情况不对,这边的人立即返回方州报信。

于是陆离三人便乘坐红鸾飞往远处的山头。

到达山头后,守朴划拉着双手在比划,嘴里嘀咕个不停:“哎呀,这时候没有太阳,测出阵引有点麻烦啊,我又没有那么多的血可以放,真是愁……”

陆离忙问道:“守朴大哥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我们得快点,那边的保护罩已经出现裂痕了!”

远处的战斗已经不能够用激烈来形容了,唯有惨烈一词可形容——失灵者像蚂蚁集体出动搬运食物一样,密集地围绕着保护罩,而浑圆的保护罩中间裂了一条痕,无数的细痕在向四周爬去,完全炸裂开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守朴揪了揪自己的碎发:“罢了,赌一赌!我的鸿蒙帝圣你一定得要保佑我啊!”

说完盘坐于地,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头,滴滴鲜血立即渗出来。

陆离和盛清容忐忑地看着他的动作,也不敢多说什么。

守朴让滴出的血聚于另一手掌心,咬完三个手指头,才堪堪泅了一掌心的血,在自己身边的八个方位逐一倒去。

待得弄完后,他闭上了眼睛,带着血的手划出讳深繁奥的形状,如陆离曾在古书籍里窥见的一样难懂。

守朴的嘴里开始念诀:“法则天地,象似日月,顺行四时,逆者入阵——”

随着守朴最后一个字,陆离四周开始微微震动起来,他竟感受到了一股凛然浩气,纯净、清正、醇厚,像远古的颂歌那般震撼着自己的心灵,洗涤来自魂灵最深处的恐惧与丑恶。

远处“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五彩半球气罩形成,连同上千失灵者在内的方圆几里,全部都笼罩于内。五色彩光不停流转的罩壁就在陆离的十来丈远处。五彩的光芒竟照亮了一角天空,使原本幽蓝的天色五彩斑斓起来,在气罩中心,好像有一朵巨大的、圣洁的海棠花缓缓盛开,像一位高贵典雅的神女在俯瞰人世般。

第二百八十五章 陆离初见姜槐

陆离震惊得连眼睛都忘了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晃动中,他好像闻到了海棠花香——一种没有味道的花味。

一边的守朴道:“完了,这么大的动静,那帮老家伙一定要来找我了,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以气罩为中心,外壁的失灵者开始疯狂远离,四处逃窜。

大概持续了一刻钟,五彩气罩开始慢慢褪色,变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下面是一地的残骸,灵兽、灵禽、灵植,还有数不胜数的人灵,横七竖八,堆堆叠叠。而赵鹏辉几十人就站在一堆残骸里,茫然地看着四周。

陆离收回震撼,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师兄他们。”

红鸾应声而出,几人踏上了鸾背,一路疾飞过去。

距离还有十来丈时,下方惊愕的炼气者惊慌道:“大家注意,上方还有灵禽失灵者!准备攻击!”

一弯气刃招至时,陆离才晓得自己被当作了敌人,连忙招手大喊:“别误会,我是十三州里的成员!”

浑身浴血的赵鹏辉立即摆手制止了准备要攻击的众人,嘶哑着嗓子道:“别慌,是来救我们的。”

后面劫后余生的众人一个坚持不住,直接就跪了下去,热泪横流。

“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帝神保佑,我们没死!”

“我们没有死……呜……”

……

陆离跳落时,听到了生平以来最为敞开心怀的哭声,压抑的、浑浊的、嘶哑的、激动的都有。

谁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绝望处罢了。

一堆人拖拉着自己受伤残破的身躯冲上来拥抱陆离几人,或者拥抱着身边齐渡劫难的伙伴。哭着喊着大笑着,喊着生死关头的惊悸,说着劫后余生的惊喜,一时场面十分激动。

陆离身上一下子沾上了血,他们滚烫的泪水,还有他们依旧跳动的胸膛。

守朴在边上喊着:“你们别过来,大家都是男子,这一套不适合!哎!真不适合——”

盛清容肃着脸,一言不发地承受着他们过于热情的拥抱,但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等大家的情绪稍微降低一点时,赵鹏辉才得以与他们说上话,深深弯腰作一长揖,道:“赵鹏辉代这在场的众多弟兄谢过三位!”

陆离没有立即把赵鹏辉扶起来,而是把守朴推到了赵鹏辉的面前,受了他这一揖。

守朴正在抹着脸上的蹭上去的泪水,突如其来看到眼前弯躬的人,立即吓一大跳:“我的鸿蒙帝圣啊,这又是搞的哪一出戏?行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快快起来。”

陆离这才扶起赵鹏辉:“师兄,他叫守朴,就是他救了我们!”

赵鹏辉起身,看到眼前长相普通却面熟的青年,脑海中突然映出一个名字,惊喜交集:“是您?我在绿城见过您!古——”

守朴却是料到了他会讲些什么,立即摆手打断他:“心里知道便好,不必说出来。”

这时候,在远处的范淳几人也到了,脸上都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众人还想再说什么,守朴却道:“大家还是赶紧回到你们安全的城地去,周围被吓跑的失灵者不消多时便回来,到时我是真没有法子了。”

众人已经见识过守朴的手段,他所说的话有着重要的分量,二话不说立即御出灵禽,启程回方州城。

陆离正待叫上落在后面的守朴,却见他常见笑的眼睛看着远处的一处虚空。

陆离赶紧跑过去问道:“守朴大哥怎么了?”

“哎,你们的麻烦解决了,我的麻烦就来了。”守朴苦笑道,“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去见几个人。”

陆离连忙攀上他的肩膀:“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么?我可以去为你作解释!”

守朴回身,本来想开口拒绝,眼珠子转了转,便答应道:“那行,你便跟我去。”

陆离一口应下,去跟赵鹏辉讲了一下,赵鹏辉脸色担忧,提出也要跟着去,陆离看着他还在渗血的肩膀,拒绝了他,眼神真挚地看着他:“师兄,你的伤不能再耽搁了,还是赶紧回去治疗为好。我会平安回到方州城的。”

赵鹏辉还想再说,陆离不给他机会:“师兄,我们方州城再见!”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赵鹏辉无奈地笑了一下,托着受伤的肩膀去整齐队伍,回方州城。

陆离跑回守朴身边:“守朴大哥他们来了吗?”

守朴笑眯眯道:“快了。”

陆离还待问要多久,身边一阵氤氲,一个阵法无声形成。他心头大惊,这不会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罢?

他望向守朴,对方依旧神色淡然,眼里带笑,自己跟着的心也定了两分。

这时候,守朴开口:“来了。”

陆离眼前无声地晃了一下,却发现周围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回身,依然可以看到载着成员离去的灵禽。

再回身时,眼前出现了四个人,两个着玄黑华服,一个着圆领长袍,还有一个着坎肩长袍。

四人见到守朴时,皆是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动作一丝不苟。齐声喊道:“见过守朴古神。”

守朴笑道:“哎,你们的敬意我收到了,赶紧撤了这隔离罩,此地危险,我无修为,不宜久留。”

为首着玄黑华服的和穆男子开口道:“古神不必忧虑,这隔离罩可以小范围地隔绝失灵者,您暂时不会有性命安危。”此人说话间尽是儒雅,还有一抹难掩的上位者的威严。

如果陆离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教谕授课时给他们看过的方舆国国主——姜槐。他的气息一下子凛冽起来,方大士的脸又开始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在向他喊着冤,众多无辜惨死的百姓在向他喊着冤,他的眼睛里开始隐起怒火,毫不避讳地盯着姜槐。

姜槐似是没有察觉到陆离异样的注视,不作任何反应。倒是一边的华服公子颇为惊讶:“这不是陆黎外甥么?不是在东海那边么?”

一边着圆领长袍的男子立即道:“这不是陆黎世子,我已经严格按照命令把陆黎世子阻在十三州隔离罩之外了。”

“那这是?”华服公子疑惑道。

本该是话题中人的守朴默不作声,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几个人,似乎是在看戏。

陆离认得这华服公子,在顺天白杨江上的大坝所见的方舆国大皇子——姜怀德。遂嗤笑一声道:“大皇子,您还真是认错人了,我可没有如此荣幸作您的亲外甥。”

第二百八十六章 寒风难凉少年血热

那姜怀德闻此,文气地一笑:“那便是我认错人了。”

这时姜槐出声了,却是对守朴说的:“古神方才所启动的大阵,可是神灵时代遗留下来的?”

这会守朴不能再看戏了,语气不咸不淡,又颇具玩味:“哎,反正这个阵法就是一直留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若启动来救人。你们搞这个隔离罩圈住这么大一块地方,所造成的罪孽也会减轻一点不是?”

姜槐似是听不出守朴话外之意,倒是一边着坎肩留大胡子的高大个面色有些难看,还有些愠色:“古神,我们这实在是迫于无奈。您要是……唉!”

陆离看过去,此人高大魁梧,须发虽已染上些许银发,但依旧给人坦荡之正气,举足尽是磊落,眉眼间倒是有些与姜绎心相似。陆离对他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一边的守朴又开始抓自己的乱发,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这些事情,我活几千年,也见过不少,只能说是各取所需,各为其主,不必说什么无不无奈,我听得有些腻。没什么就让我走,我着实帮不了你们什么。”

一边着圆领长袍的中年男子连忙揖道:“古神且慢,属下名叫贺鸿达,是扎驻军的军长。我们来此是想请古神不要过多干预到隔离罩里的人与物,扰到我们正在执行的计划。若下回古神还要再启动类似的阵法,还望知会我们一声……”

陆离听到那贺鸿达所说之话,怎么也忍不住了,忽的站到守朴面前,打断他的话:“你这是什么话,救人在你们这儿还有错了!你们知道你们害死了多少人么!你们到底还要再做多少灭绝人伦的惨事出来?要不是有守朴大哥,刚刚那一帮人差一点就全部都死了!你问问你的良心,你说出这话对得起你所担之职么?对得起你所负之责么?亏我们还这么尊敬你们三军中人,你们当着是丝毫不脸红,不为此感到羞愧。”

陆离话语激动,面色涨红。对面的贺鸿达却没有因陆离的话而恼羞成怒,面色不改道:“作为一军之长,我清楚自己的行为,也知道自己肩上有着怎样的责任,这些还用不到你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来说与我听。”

姜槐忽道:“看来这位小兄弟对我们有着诸多的误解,但人活在世,很容易会被自己固有的成见所情绪化,你还小,经历太浅,很多事情你只看到了它最浅显的一面,并没有试着深入探究,致使自己的成见越来越深,跳不出固有的怪圈。你要谨记,这世间万物不是只有好与坏这两面,它们是复杂的多面性的综合体。”

陆离只是看着说话的姜槐,眼里明明灭灭,似乎是听进耳朵里了,又像是在隐忍着滔天怒火。

倒是姜槐旁边的姜怀德略为奇怪地看了一眼姜槐,同样儒雅的双眼泛起疑惑的涟漪,但没有作声。

守朴继续笑眯眯道:“姜国主说得有道理,受教了,可以让我们离开了罢?”

贺鸿达抢先开口:“您必须答应我们不能再启动隔离罩里的阵法,不然我们不能让您再呆在里面了,您要跟我们去到外面安全的地方。”

守朴还是笑:“得,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向我的鸿蒙帝圣发誓,直到隔离罩破裂时,我都不会再在里面触动任何阵法,若违了此誓言,我便回长白神殿继续守着他老人家的冰棺,看回我的大门,不得他老人家允许,永不出神殿大门。得了吧。”

姜槐揖道:“小民不敢让您发誓,只是提点不成熟的小建议罢了。”

“哎,”守朴又开始不耐烦地摆手,“得了,你们没有逼迫我什么,我是自愿发誓的,这予你们无关,可以走了么?我肚子饿,想去找点吃的慰问一下我饿瘪的胃。”

“不敢随意阻挡古神的路。”几人一齐谦恭道。

说完,几人所在的单向隔离罩应声而碎。守朴转身即走。陆离晓得现在的自己对他们造不成任何的威胁,二话不说也转身跟着走。

姜槐却把他叫住了:“小兄弟,且等等。”

陆离极为不舒服地停住,并没有转身和回头,而是语气僵硬道:“尊敬的陛下,您是要以一国之主的身份逮捕我这一个臣民么?”

不料,肩膀处却搭上了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儒雅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失灵者已无人性,见人便杀,你在里面要多加小心,莫伤了性命。”

陆离彻底僵住,肩膀处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心里却是在颤抖,他强忍道:“我微不足道,贱如蝼蚁,不必劳挂陛下挂怀。莫因我与您的外孙长得相像,便随意失了您作为陛下的威严。还有,陛下也知失灵者已无人性,见人便杀,陛下如若真的还有一丝身为君主的怜悯之心,对百姓还有一丝责任,还请少对他们做一些让他们死不瞑目的事情,既是生命,便都值得尊重。”

陆离说完,一卷冷风灌来,携来阵阵的湿冷。

后面却再没有传来声音,只是肩上的温暖掌心已然消失,陆离耳边像是听到了一声叹息,不过须臾,便消散在冷风中。

已经走出几丈的守朴回头喊道:“山楂小弟,你愣在那作甚,人走了,赶紧走吧。”

陆离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已经开裂的指甲钻心的痛,咬紧牙关,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总有一天,我会拥有与你们站在一起公平谈判的资格,你们且等着。

幽蓝的天空下,冰冷的土地上,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四周冷风巡过,带动地上干枯的不知名物体,卷走细沙尘末,带来钻透心脏的寒冷。

前面的守朴突然停下来,直接就坐在光秃秃的土地上,两眼直直的陆离直愣愣地继续走,直接就踩了一脚守朴。

守朴“哎哟”痛呼一声:“小弟,你看着点,我心里可虚着呢。”

陆离回神,见到守朴正在抱着自己的脚喊疼,立即蹲下:“不好意思啊,守朴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虚?”

“能不心虚么?我给他们造成这里面还有许多古阵的错觉,他们才没有直接就把我敲晕带走。”守朴说道。

陆离跟着蹲下,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多阵法了?”

守朴颇为哭笑不得:“你以为它们是大白菜啊?能遇上一个不过是运气罢了。”

“难道他们真的敢对你做出不敬的事?你可是古神。”

守朴又露出笑眯眯的笑容:“傻小弟,真单纯,什么古不古神,修为才是一切,我只是一个活了几千年的普通神灵罢了,他们叫我一声神,不过是因为我的主人是鸿蒙帝圣罢了。否则我哪还能坐在这儿跟你聊天。”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守朴道噬灵之谜

“那你的修为?”

“没了,一醒过来就没有了。应该是帝圣他老人家弄的。”守朴说得颇为不在意。

陆离震惊了:“帝圣不是已经气消身陨了么?怎么?”

“又是你们这些后人捏造的,啧啧,可真是大胆呐。没事,就当他死了吧,反正他老人家一向不管尘世,倒落得清闲。”守朴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只大白馒头出来吃。

陆离尽量压抑着自己的震惊:“那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可不可以请他出来解决这一次的危机?”

守朴伸出食指摇了摇:“找不到的,他老人家呀,虚无缥缈得很,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还在冰棺里躺着,还是四散于天地间肆意遨游。”

陆离气馁道:“是啊,帝圣那样一个人物,所思所想皆不是我等凡物可以窥探,他是一个真正的神,日月星辰不过他眼中的凡物,四时流转不过一个过程,更何况我们这些人灵之间的无谓纷争。”

这些都是据于陆离在古籍上面看到的有关于鸿蒙帝圣的记载所形成的印象,不管有几多真假,他本能地觉得他便是这样一位神,一位出于天地日月又超出于天地日月的神,可有欲求亦可无欲求,是一位真正自由的神。

守朴咂了咂嘴:“额……他其实就是懒。穹苍帝神是行动上的懒,帝圣他老人家是思想上的懒。看透了一切就懒得去琢磨了。有什么送食的没有,嘴里淡的很。”

陆离闻此,想起自己捆灵袋里还有从家里带来的咸干萝卜,便连着盛装的陶坛子也拿了出来递给他。

守朴立即打开,闻了一下,赞道:“这可是好东西啊,简单方便又下饭。”

陆离回道:“能吃就行,你可以给我讲讲噬灵鲨么?听说它们在你们那个时代就已经有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它们是一定要消失在这片土地上的,我还是想为这片土地,想为求生的百姓作些什么,想为那些无辜枉死的生灵作些什么。不管这世事如何荒唐,即使我的力量是多么的弱小。”

守朴嚼着嘴里的咸萝卜,发出爽脆的声音,模糊不清道:“我不是要冒犯你啊,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可以不?”

陆离愣了愣:“你问吧。”

“你为何要以弱小之躯挑战如此强大的势力,仅凭你对这片土地的……嗯……热爱和对百姓的怜悯是不够的。万物皆有私心,你的私心是什么?”

陆离睁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守朴,他的眼睛依旧是带着自然的笑,干净纯粹。陆离把自己的眼睛低下,错过与守朴的对视:“我……真正的原因……嗯、其实……”

守朴打断他的期期艾艾:“就直接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不用过多遣词造句,过多修饰的,有时候直白简单的话语才最能表达出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一卷冷风从二人中间钻过,带来夹着冰碎的寒意,守朴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灰白道袍,又拿出了一只大白馒头出来,吃得津津有味。

陆离闭了眼睛,声音清晰道:“我其实也不想自己有一天也像他们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怀着巨大的不甘和绝望!或者带着虚假的希望死去!我只想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对得起自己来这世上一遭。”

陆离看着自己苍白又脏污的手掌心,轻微颤抖着,“我是我,不由任何人支配……”

“嘎嘣嘎嘣”的声音响起,守朴嚼萝卜干嚼得正起劲,满足地吞下一口后,拍拍手道:“好,既然你有这么强烈的求知欲望,那帮被吓走的失灵者也还没有回来,那我便将我零散的记忆拼凑起来,勉强予你解解惑。”

陆离抬头看了看他,低低道了句:“谢谢。”

“哎呀,该从哪儿说起呢……”守朴又开始挠头,“就从那天我跟着主人去雾海说起吧……”

“那天是个好天,天儿贼亮,惠风和畅,莺歌燕舞的。长白神山终于不再是白茫茫一片。父祖第三次叫人来请帝圣去神宫商议,凑巧帝圣不知道从哪儿回来了,便应了下来。我自然也跟着去。”

守朴的眼睛变得迷蒙起来:“谁知道到了那儿,九大帝神都到齐了,他们一齐进去后。我们一众跟随的便都在神宫外面的门角蹲着瞎扯。扯得差不多了,九大帝神便都出来了。主人二话不说带着我一路飞驰,一眨眼就到了东州雾海上空,那里阴深深雾茫茫一片,下面海浪翻腾,涛声震天。那是我第一次见噬灵鲨,它们长相丑陋,周身邪气,可比起其它的上古灵兽不算有多恐怖。我甫一看见它们,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全部都暴露在天光下,气海汹涌滚动,八经十二脉开始自主扩张收缩,神识几乎要失控。我心虚地看了一眼半丈远的帝圣,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帝圣皱眉,我艰难地问他怎么了。他说‘小守朴啊,动荡要来了,以后不能四处游逛了’。我还是不明白,但帝圣却不再回答我,转身带我离开。”

陆离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几个帝神在不颠山会面了几次,帝圣是不去的,都是派遣我去把消息带回来。但我没有资格参与,都是他们最后商议完才把要带给帝圣的消息封闭好给我。说实话,我出生以来所见的几大帝神聚面几乎都在这几次了,他们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就连一向爽朗的穹苍帝神也开始忧心忡忡起来。后来再次神宫一聚后,父祖往着雾海去了,不过几年带着一身狼狈回来,留下一句“愿后世之子,承吾之力,灭噬灵屠黄沙,续大地之气,继子孙之未来”就气消身陨,整片大地都蒙上了阴霾,众多部族借着父祖之死,开始蠢蠢欲动。”

陆离惊道:“原来父祖是非正常死亡,古籍里都是说气限到了便气消身陨,气归大地。”

守朴道:“唉,历史难免有错漏,都是这样。”

“后来呢?”

“后来,帝圣和帝神们就开始着手研究一些东西,穹苍帝神开始游走九州,有几个帝神开始遵从父祖遗训,朝着大地的各方未知领域出发,寻找新的救世之法,或者是新的家园,彻底摆脱噬灵鲨的恐怖笼罩。其中就有方才所启动的古阵,像是专门用来对付雾海里的噬灵鲨。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整片大地都传出噬灵鲨最终会全部吞噬掉所有生灵,大地开始恐慌,彻底暴乱的导火索是天空开始出现一轮巨大的墨蓝漩涡,各部族没有任何缘由便开始征战不断。”

第二百八十八章 荒茫大地踽踽而行

陆离颤抖地指着东边天空上的那一轮墨蓝漩涡:“是不是那一轮?”

守朴却摇头:“不是,这种小规模的漩涡隔个百来年就会出现一两次,不足为奇。那一次的那个大得很,足足盖过了整个东州。”

“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跟噬灵鲨有关?或者跟父祖遗训里的‘黄沙’有关?”

守朴点头:“差不多都有关,帝圣好像预言过这个漩涡最终会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好像是这么说的。”

“那后来呢?”

“后来便是后世所载的神灵陨落,混乱时代开启,母祖为了不再让各部族自相残杀,和几个帝神以身为阵,合力把天空中的巨涡消去,九大帝神中只剩下了穹苍帝神和父祖的亲子黎甿帝神。而东州也彻底地消失了。”

“那现在的东部是?”

“应该是文明时代两国初建时,重新划分了一块土地出来。真正的东州早在两千多年前消失了。”

“为什么这么重大的变故,在《神灵史》和后世的历史古籍里压根就寻不到任何记载,还有那个巨大的墨蓝漩涡,完全没有听说过!”陆离看着眼前的守朴,双眼里出现疑惑和未察觉的恐惧。

守朴站了起来,拍拍后袍:“你想啊,神灵时代那会儿那么多的帝神,漩涡一出现就彻底失去理智,终结了神灵时代,打斗几百多年,多少部族就此消失,多少的生灵无辜惨死。后来的部族怎么可能还会把这个‘恐慌之引’记录下来?这不利已统治啊。其实不止东州,这片土地比起神灵时代小了太多了,我走了一遍过,发现不仅生灵之气、神灵之气,就连地灵之气都少了许多,这一片大地啊,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么多生灵生存下去,要不了几年了。”

一直幽幽吹来的冷风终于暂停片刻,四周开始变得异常寂静,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陆离心里一直刮着的冷风也开始停了下来,一直摇摆不定的重重疑惑,抽丝剥茧般解开来。那些堆叠起来压得他心里一直透不过气的未知恐惧,仿佛因为守朴这些话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很突兀地,陆离大笑了出来,眼泪开始淌湿他的脸:“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片大地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么多的生灵生存下去,为了延长这片大地的使用时间,所以他们必须剔除掉一部分‘平庸之物’,所以便有了许多限制人口增长的政策,所有便有了特意为我们编造出来的历史,所以便有了大清洗计划,所以便有了这隔离罩,所以便有了这么多的荒唐事,所以便有些人必须死掉。而这样的死还是光荣的,因为他们的死换来了别人的生,换来了大地的延续。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些外来的威胁物种——以吸食生灵的邪欲为养料的噬灵鲨,只要生灵还有邪欲它们就不会灭绝,它们就会继续吞噬这一片大地,我们就会彻底失去我们的家园,成为没有归属的游魂。所以他们避之不及,唯恐扩散开去致使这灭亡来得更快。”

“可这不是赤裸裸的欺骗么?”陆离坐着仰头看向守朴的后背,“即使会引起恐慌,可是凭什么有一些人就该平白无故地死掉呢?你都说了,万物皆有私心,谁也不是至纯至善的圣人,凭什么就要无故被放弃?”

守朴伸了个懒腰:“这我就管不了了,我不过是一个守门人而已,所做所行之事皆听从我主人鸿蒙帝圣他老人家的。他老人家说这片大地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一个由私心邪欲衍生出来的大错误,而生灵不过是这大错误再衍生出来的错误,所以注定是悲剧。长白山常年下雪,我生命的一半时间里都在沉睡,这世上许多事情我是不知晓,也忘了许多事情,不愿过多探究了,太累。生命到头自有数,不过求个安宁罢了。”

“那么我倒要去会会这一切悲剧的源头——噬灵鲨了。”陆离握紧自己的拳头站了起来,眼神十分坚定。

守朴立即回身:“哎呀,我说小弟你不要这样,那噬灵鲨不是说灭完就灭完的,要能灭的话,那些强大的帝神们早就灭了,何苦落得个个不得善终?你身上有着我很熟悉的气息,应该是某个帝神的承灵人,这以后还有很多大事要等着你去做,不要凭着年少气盛便不顾后果率性行事啊!你死了,这后果我可担不起。”

陆离道:“守朴大哥,你感应到的是穹苍帝神的气息,有人把他附在了我的神识,你是古神所以感应到,但我真的不是什么帝神承灵人,我四阶也到了,连个气之象都没有,算个什么承灵人。你尽管放心,我的理智还在,只是想挑战一下这乱了整片大地的邪恶源头罢了。”

他说到最后豪气冲天,眼睛变得十分明亮:“这样子死去也好过不明不白地死去。”

守朴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穹苍帝神啊,难怪了。哎不是,我说小弟你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这事真不是人力可为的。”

可陆离已经不等守朴再说了,他往着东南边的方向纵跃去,那土地的尽头就是卓码江岸,噬灵鲨就在那里嚣张地释放着噬灵刺,把人灵的尊严狠狠地践踏踩碎。

守朴在陆离后面挠了挠头,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郁闷道:“就知道我不该说,这下子好像真的干预到那帮老头的计划了,这可怎么办?我的鸿蒙帝圣啊,为什么要让我遇到山楂小弟,哎……”

守朴捏着手指算了算,皱起眉头,看向了前往方州城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哎,每算一回,我就得少些记忆,罢了,要那么多的记忆有何用,不过是自我苦恼。还是尽力挽救一下这一次的错误罢,可不能成为这片大地的罪人哩。”

守朴自语完,就往着方州城的方向走去,与陆离的方向偏离。

走了一会儿,头顶有阴影投下,守朴抬头眯眼看去,有人喊道:“下面的‘人’是人么?听到应一声,我接你回方州城!”

守朴笑道:“是人来着,你看我的眼睛没有变蓝!”

“行,这就去!”

灵禽停下时,一名驻扎军跳了下来把守朴接了上去,一路往方州城去。

守朴看着陆离离开的方向,笑道:“山楂小弟,本心会不会变,就看你有多坚定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陆离一路战噬灵

寒风呼啸,山骨棱棱,林草荒凉,枯褐大地上有一少年正在蹒跚而走。

只见少年周身狼狈,一身黄色绸衣沾满了各样污秽,那精致的海棠花纹染了血后,有了荒蛮的血气,一头黑发早已散开,在寒风里孤自飘扬,扬着桀骜不驯的孤傲,像一头难驯的野狼,在危机四伏的荒茫大地上,漠视一切地踽踽独行。其脸上一片血污,甚至还有几道血痕,新结的血痂又冒出鲜血来,少年全然不顾,一双冒着血丝的眼坚毅地看着远方,眼角凌厉,横眉结寒,双唇紧抿。

而远方却是一片雾气,一片掺了幽蓝色的雾气,混着刮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光秃秃的大地,十分地诡异。隐隐中好像有不知名物体一闪而过,带来几声危险的咆哮声。

少年抬头,伸手抹了眼周的汗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低头继续往前走。

此少年便是别了守朴之后的陆离。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死里逃生了多少回,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失灵者,不记得自己中了多少根噬灵刺,不记得自己受过多少伤,不记得有多少人问过他要去哪里,更不记得时间已经过了多久。现在到底是寒冰难消的冬天,还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他觉得都不重要了,邪恶未消,又何来春天。

突然陆离顿住了——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吸力,不是形体之间单纯的吸取,是气海和神识里被隐藏至深的东西被自身排斥,被外物强力吸取,要彻底剥离自己而去。

就像属于自己的一切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脑子极致停滞,像冬天里凝固的猪油一样,完全转动不了,由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念控制着,那些消极的、狂躁的、不安的、癫狂的、狠戾的、阴邪的念头想法一一浮现,如何都压不住,想着做出毁灭世间的举动出来,直到灭了这人世间的一切,方可罢休。

这就是被自己的邪欲操控的感觉么?陆离想着,一双眼里红蓝双色在频繁地交替着。

忽然,一声大喊,陆离挣脱了隐形的束缚,化成一道黄光极速冲向那幽蓝雾气。

冷,钻入心里的阴冷。

冒头一扎,陆离看到泛着冷光的尖鳍在冰水里一转而逝。周身的战意顺时被激发出来——噬灵鲨!

周身护体气流一涌而起,冲破重重雾气,意欲冲破云霄,挣脱束缚的枷锁,去获取自由。

“咔嚓咔嚓——”是冰块碎裂的声音,陆离周身开始陷落。

忽然眼前一黑,妖治蓝光一闪,一条巨大的纺锤体一样的怪鱼朝他猛烈扑来,森然巨牙大张。

陆离急速往后一退,才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咬,周身运气,御来层层冰块朝着噬灵鲨扑去。

白光一闪,大刀已经抽出。陆离甩了脑袋,把里面不干净的邪念挥去,竭尽全力观察者周围的雾气缭绕,谨防着噬灵鲨突击,噬灵刺刺来。他像一只暴怒的猎豹一样警惕地看着四周,只要一有动静立即一冲而起,不顾性命进行搏击。

雾气茫茫的江面上不停有尖鳍一闪而过,幽幽蓝光带着冷意忽闪忽现。

陆离的气海同样在叫嚣着,像是滔浪翻天的大海一样不断咆哮着,冲击着,八经十二脉急速扩张,几欲涨裂!

陆离怒红的眼睛开始逐渐变蓝,他暴躁地咆哮一声,想摆脱无形中的控制。

“向死而生固然是勇气,但固守本心却不是懦弱,一切不过是个选择罢了。”一声带笑的懒洋洋的声音在陆离的气海里响起。

陆离暴喝一声:“不管你是谁,立刻给我闭嘴!”

忽然,一条尖长挺翘的灰白鱼尾向他一扫而来,陆离的身体却动不了了!

他的眼睛差不多全部转化为幽蓝色,情绪也越来越暴躁,护体气流像滔天怒火一样席卷了滚滚雾气。

“啊——”尖锐长尾把陆离狂拍到了几丈之远。

陆离咬紧牙关,双手艰难撑地,想把自己撑起来,滑了几滑之后,才勉强撑住自己,“哇”地一声,吐了一口浓黑的血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接着一口,身前污秽不堪的院服全部浸染成黑红色。

他的内脏经这一拍,开始有些碎裂。

但他还是一点一点、十分艰难地站了起来,伸起不受控制自主颤抖的手抹了抹嘴边的血迹,竟然笑了出来:“再来!”

说着不顾伤势,又往前面冲去,护体气流十分诡异地一涨再涨。

一次、两次、三次……陆离像是一只不知疲倦,不感伤痛的木偶一样,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不管会不会死,不管前面敌人有多强,他还一步一步,一次一次地站起来,重复着同样的路线。

气海早已经枯竭,只剩下里面悬空浮起的不知名形状的莹白物体。陆离靠着一路上俘获的同化之气撑着,一双眼睛已经变蓝,神识早已经凝滞。

手下所执的大刀换了十几把,现在只剩下一柄刀柄,附着惨淡的黄光。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一滩血。

这一次迎接他的依旧是不具任何情感的森然巨口和狂暴长尾,陆离已经没有力气躲闪,膝盖已经麻木,不受控制地跪倒下去。

就在巨口闭合、膝盖触地的一瞬之间,有人影闪过,一只手箍住陆离的腰,极速远离江岸。

陆离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眼皮都没有丝毫力气张开,双眼几乎已经全然闭合,呼吸十分地微弱。

一把处变不惊的声音传来:“别睡,再等一会。”

说罢,陆离体内已经干枯的气海开始运转起来,丝丝气开始汇集,还没有破损的经脉开始起了动静。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感官开始恢复起来。

陆离竭力抬动沉重的眼皮,模糊的闪影里看到了一条乌黑的大辫子。

他想说:你醒了啊,腿没事吧?那东西取出来了吗?

可是已经咬破到不成样的嘴唇丝毫动不了,喉咙像是卡了沙子一样,一丝声音都不能发出。

模糊的颠簸里,周围的光线变亮又变暗,陆离被放了下来,又被盘坐起来。

“你的内脏已经完全碎掉,仅靠你使用的同化之气吊着。你要运转小周天,引导自己的气去保护它们,这样我才敢给你医治。明白了么?”声音竟难得地有一些低沉的温柔。

陆离模糊里勉强点了点自己沉重钝痛的头颅。开始回忆,开始运转。

可是却怎么也引导不了那些气去向已经碎掉的内脏处,陆离有些气馁,开始烦躁起来。

“陆离,你要平复自己的情绪。你受到噬灵鲨的影响,估计已经中了噬灵刺,情绪很容易引起波动,不要压制它们,要平复它们。明白了么?”

陆离点了点头,却又吐出了一口黑血。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开始想要剧烈地咳嗽。

第二百九十章 陆离安歌终是一谈

忽然,一只手很轻很轻地拍着他的背部,像小时候无数个慵懒的午后,在悠然舒畅的竹间走廊里,阿娘哄他睡觉时一样温柔。那时候还有婉转悠扬的鸟儿歌唱声,有徐徐柔软的和风拂过,有阿娘怀里最温暖的温度,还有偶尔传来的悠长的牛哞声,有村人闲月里欢畅的笑声。

“固守本心,放开一切,让气自成循环,环绕五脏六腑。”说话的声音依然低沉且温柔。

于是陆离彻底放开一切,不再强制地牵引自己的气,让它们出自本能地去维护这一具残败的躯体。

出乎意料地,气海里的不知名形体竟开始变换形状,形成一个圆圆的白苞,开始徐徐盛开。陆离模糊地想着,这不是海棠花么?他的气之象竟然是海棠花啊。

白苞盛开后,一切再不须陆离控制,新生的气自主地开始修复自己的五脏六腑和经脉,缺失的开始重新生长,像春天微雨过后,冒出尖尖嫩绿的野草一般,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不知道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多久,陆离暴怒难抑的情绪难寻踪迹,剩下如清浅溪水般的安静。

他的眼皮被人轻轻掀开:“眼瞳已经变回黑色,暂时脱离险境。”

陆离便顺势张开了眼皮,一双带着岚光秋水的眼睛闯了进来,陆离牵起一抹虚弱的笑容:“果然是你,石安歌。”

石安歌也看着他,回道:“嗯,是我。我给你一样东西,助你祛除己身体内的杂物后,再说其它。”

陆离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石安歌便拿出了一样粉白粉白的半寸左右宽的物事,割开他的手腕,把它放在流血处。

那虫子像是嗅到了什么能让它兴奋的东西,立马蠕动起来,分泌出与它身体颜色一样的液体,与流出的血交融。

一边的石安歌道:“这液体有用,我帮你把它引至你全身去,你要放松,这样效果会更好。”

陆离又轻轻地点头,停了停,道:“要全脱衣服么?”

“我无碍,你随意。”

陆离“哦”了两声,开始运气。

青光与黄光在山洞里交替着,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

直到粉白的蛊虫褪色,变成僵硬的灰白色,最后掉落在地化为灰末。陆离的五脏六腑终于在气之象和蛊虫的帮助下恢复如初,气海充裕,八经十二脉里也开始生生不息地流转,身上一直压抑的狂暴也彻底消失,整个人到达了一种新的状态。

要不是顾着外面情况不安定,陆离真想长啸一声,来表达自己的兴奋。

山洞里的黄光和青光开始消失,陆离摸索出玉牌,亮起莹白灯光。

他露出笑容来:“幸亏没有失智到把玉牌也给丢了。你的脚应该没事了吧?”

石安歌“嗯”了一声,正在低头弄着手里的东西。陆离顺着灯光看了过去,见她正在编织着几根嫩绿的草,细白的手指修长又灵巧,不停地交织着。

陆离疑惑道:“这是在做什么?”

“编织一个草袋子。”

“哦。”陆离应了声,看见她这么认真,即使自己心里有很多疑问要问,也不好意思再出声打扰她。

陆离便起身活动自己的筋骨,顺便检查一下山洞里的防御,心里则是在想着等会儿该怎么向石安歌发问。

检查一圈回来的时候,石安歌手里正拿着一个精美的草袋子,里面鼓鼓的。

陆离在她身边蹲下,问出的问题是方才没有想过的:“你的身体应该无碍了吧……”

还没问完,石安歌就把手里的草袋子递到陆离的面前,陆离住话,接过,问道:“给我的?”

石安歌静静地点了一个头,眼睛里是静态的岚光秋水,无波亦无澜。

陆离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个浅褐色的圆润鸡蛋,拿出来时,手心里传来暖意,是熟的。陆离疑惑地看着侧面坐在石头上的石安歌。

石安歌神色不变道:“今日是春分,你的生日,南云那边的习俗是送个鸡蛋。”

陆离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竟然已经到了春分,第二反应是自己果然是春分生的,第三反应是她记得。

陆离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鸡蛋,低低说道:“陆子陵和姜妤大公主的儿子就是在十六年前的春分之日生的,我真正的生日是在春分,我刚刚已经看到了,我的气之象是海棠花,虽然它现在又是一团模糊。结合以前所遇种种,我……果然是陆子陵和姜妤大公主亲生的,不是私生的。”

陆离说到“私生”两个字之后,咬了重音,眉头却是松了一下。

石安歌平静应声后,也不再说什么。

陆离又道:“你醒来就来找我,是不是这两个人的意思?”

石安歌看一眼陆离,眼里好像有着些许的奇怪,缓缓开口道:“我有十五年没有见过大将军。你们学院出了一个任务,便是来寻找穹苍帝神的承灵人。”

“你知道我身上有穹苍帝神的气息?所以你来找我跟你一齐去找?为什么要突然寻找穹苍帝神的承灵人?葭草呢?她不是元冬帝神的后人么?让她来找不是更方便?”陆离的问题像雨后春笋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冒出。

“她无空。我已经找到。”石安歌淡然看着陆离,“你便是穹苍帝神的承灵人,我应是第一个找到你。”

陆离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可思议后,听到离谱的回答后也不急着反驳追问,反而也跟着不以为然地笑了:“那这个问题算你回答了,上面所剩的问题你能回答我多少?除此之外,你还能回答我什么?都说出来罢,何必一定要看我一惊一乍?”

石安歌静如秋水的眼睛里映出了陆离平静带笑的面孔,她没有移开眼睛,倒是陆离被她看得移开了眼。

“你来卓码江岸前是不是看到了守朴古神?”石安歌问道。

陆离看着地面点头。

石安歌又道:“他进入方州城后,直接就通过驻扎军的军长贺鸿达找到十三州之家的方州负责人万通,告知他你便是气消身陨的穹苍帝神的承灵人,对彻底击杀噬灵鲨和恢复十三州秩序有着重要的作用,正在方州城外被失灵者围攻,想让万通派人去寻找你,护你归来。万通半信半疑,没有立即做出指令,但贺鸿达却是十分紧张,立即派出驻扎军前来寻找你。”

陆离看着地上的枯枝,没有急着说话反驳,撇清。反而安静地继续听石安歌说下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迷域寻迹为大道

“期间,方州学院有一批从外面回来的学生,曾经遭受上千名失灵者围攻,据说是得古神启动古阵相救。三天黑房察看过后,生还的炼气者却没有一个变为失灵者,但有几个说到自己已经明确地中了噬灵刺。这引发了研制院的好奇,对他们的身体进行检查,又用以前研制出来还在实验阶段的蛊虫给他们检测,但是没有任何其它的发现。后来一个叫做赵鹏辉的学生提供了一条方向——海棠花可能会对人灵体内的噬灵刺有压制甚至是炼化的作用。研制院得此方向后,开了一个专会,经过层层讨论后,觉得此方向可行,便以此为方向。经过不眠不休的数个通宵达旦后,终于提炼出了海棠之芯——一种可以淬炼蛊虫,使之产生可以分解人灵体内噬灵刺并排出来的液体。而淬炼出来的蛊虫则命名为‘剔灵’。剔灵用于伏灵者的第一次试验已经取得明显效果,研制院的人信心十足道,只要有足够多的海棠之芯,假以时日,他们一定可以研制出真正的‘剔灵’。但海棠之芯极其难以提炼,提炼出一滴海棠之芯,便要耗费掉一棵乃至更多的百年海棠树,加之现在万物凋零,气候寒冷,要想培育出那么多的海棠树,可能性接近于零,众人的积极性一下子跌落谷底。”

陆离忍不住插嘴:“这又跟什么穹苍帝神的承灵人有什么关系?”

石安歌停了停,大概是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出来,嗓子有些干,拿出羊皮水壶来润一下嗓子。

看到这一幕,陆离无端地生了几丝悔疚感出来,石安歌一向简洁少话,说话做事能简则简,其实没有必要为自己解释这么多的。

石安歌没有察觉到陆离的变化,润了嗓子后,神色如常道:“这时候,因你自断了己身联系气息,驻扎军派出的人没能找到你,消失了许久的守朴古神重新出现,算了一下,说‘穹苍帝神的承灵人与东部拥有海棠花气之象的陆黎一齐联合方可有一丝转机,即‘二离为合’。研制院的人听后,立即申请派人去寻找你与陆黎。万通后来找人商议了一下,便决定在十三州之家下达任务,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后,陆陆续续有人接了任务。这便是有人要寻找你的原因。”石安歌说到这儿,便停了。

陆离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声响,觉得奇怪,抬头问道:“怎么不说了?后来了?”

“后来我便找到你。”石安歌道。

“不是,”陆离终于开始有一些无奈,“先不说我到底是不是穹苍帝神的承灵人,找到我又怎样?我什么也不知道,还有那个陆黎找到了没有?”

他停了停:“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一直不说一些有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石安歌准备开口作答,却被陆离最后的问题疑惑住了,微微不解地侧了一下头。

陆离叹了口气,起身蹲到了她的面前,语气十分无奈,却含了一丝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出来的心疼:“你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

石安歌倒是立马回他:“葭草用新研制出来的剔灵暂时压制住我体内的反噬,我便醒了过来。我便是第一个试验的人灵。”

“暂时?你体内的东西没有祛除?”

石安歌看向陆离,眼睛深处是一览无遗的坦诚,没有陆离所以为的往事被揭开的一丝惧恐在里面。她平静道:“这应该祛除不了,毕竟已经跟我十五年。”

陆离尽力稳着自己的声音,凭着直觉问话:“你体内的东西是不是与我有关?你会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陆子陵交给了你什么生死之令,你才这般不顾自己生死护我?”

石安歌神色不变,眼里静然:“莫乱揽,一切不过个人选择,选择后伴随的风险便要自己承担,没有因谁之说。”

陆离听后,有一丝颓然,但更多的是释然,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又是我多想了,这便好这便好,你还有什么要说与我知的?比如我、父亲……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并没有抛弃你,他也在做选择。可他做的选择触动到太多人的底线原则,还有这世间所固有的道德伦理,便成为了一众掌权人的打杀对象,而作为他子辈的你,一出生便有众多的异象出现,像极了远古帝神重临,似是与生俱来杀神塑神的神力,威胁到很多掌权人的地位,自然生来便是不允许的存在,能不能存活下去很难讲。大将军和大公主为了保护你,在离去前夕便把你偷送出去,隐姓埋名起来。起初我也是不知道你被送至何处,后来师父才告知我你所在之地。”石安歌说道。

陆离的心里却是卷起千层浪,一时之间心里是极其复杂的——这一个人他崇拜过,怨恨过,纠结过,不解过,甚至拒绝承认自己与他的关系,可是到头来这一场荒唐的抛弃不过是一个轻飘飘的“保护”。可笑又无奈,能说些什么?天下父母谁不是第一次当,如何知道那哇哇大哭的小孩儿心里最害怕的最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只是凭着自己微薄的人生经验来替孩子建造起一个舒适安全的成长环境罢了。

而原来那场在幻境里见到的城楼别离竟是真的,那白杨江底下顺天皇府街上见到的慈祥女子雕像竟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切早已在自己的脑子里上演过,不过一颗心不敢承认,惧怕面对,才导致这醒悟来晚了这多时。

想到这,陆离终究是有些哽咽了,问出了一个疑惑了他很久,也问了很多遍都没有得到确切回答的问题:“他到底做了什么?”

石安歌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做了一个选择。他选择了挑战,去挑战一个存在却触摸不到的犹如造物主般的超神;他选择了坦白,选择大家一齐去抗争以决定存亡;他选择了与父祖不一样的拯救之路;他选择走入充满生与死之谜的迷域,去寻找众生共行的痕迹。所以即使被剥去一身赞誉与荣光,妻离子散,家族破败,他也要坚持自己的选择。”石安歌第一次在陆离面前说话有了明显的情绪,“所以十六年前他抛家弃子,舍弃家族,不惜冠上‘猝死’的名头,去踏上连先人都惧怕颤抖的道路——离开这一片即将到头的大地,舍弃以牺牲无辜生命来延续生命的拯救道路,前往幽幽雾海,进入生死难料的迷域,寻找那个荒唐又邪恶的所谓造物主,寻找新的生存之地。”

第二百九十二章 英雄何惧骨成枯

石安歌这一段话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和语气是陆离以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他差点又要怀疑这是一个荒唐至极的梦,但他不得不清醒又残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梦,眼前的女子不过是因为回忆那个人所作的选择而表现出来的罕见的情绪波动,她从来不会骗人,所以每一句话都是那么震憾,直击人心,叫人觉得难以置信却不得不相信。

山洞里的空气不流动,沉闷、寂静甚至还有一丝燥热充斥在里。陆离扯了扯领口,不知怎的就坐到了地上。

“所谓的‘荒唐造物主’指的是什么?”陆离艰难问道,“还有所谓的迷域有没有确切的范围?”

“师父跟我说鸿蒙帝圣曾有一句话说此大地存在便是一个大错误,由私心邪欲组成的错误衍生出来的也是错误。其实不只是明面上的意思,师父告诉我帝圣真正的意思是万物皆有私心,有了私心便有邪欲,这大地便是由外来的不知距离不知范围的迷域传来的邪欲之气组成。这世间不只这一块大地,在幽幽雾海之外存在着不知宽阔多少倍的土地,那里才是真正的土地,我们称之为迷域,那里的‘生灵’才称得上真正的生灵,是更高等的生灵。大概所谓的‘荒唐造物主’指的就是这些高等生灵。而这一片大地是由他们日积月累无处安放的邪欲之气汇聚于此几万年甚是几十万年而化成,随之衍生在这块土地上的生灵也不过是由其虚幻出来的,由他们的不能表露在他们生存之所的邪欲之气幻化出来。”石安歌缓缓而道,语气已经恢复一如往常的平静淡然。

陆离忍住心中巨大的不适,结合以前穹苍帝神和守朴所说的,自动接了下去:“而噬灵鲨便是他们那边的生灵之一,由于是低等生灵,所以被打发到这边,逐渐形成雾海,转过头来吸食人灵邪欲、人灵之气、神灵之气、地灵之气来维持它们的生存。”

石安歌闻此却摇头:“不,噬灵鲨不是,这片土地由‘高等生灵’的邪欲之气幻化出来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转换循环,土地与邪欲之气共生共存,本来是相安无事,可是却诞生了父祖,继而是母祖和九大帝神,继而是各种生灵,转换循环开始超载,开始出现裂痕,已经再也装载不了源源不断侵蚀而来的邪欲之气,便有了噬灵鲨这样激发人的邪欲出现的生灵出现。这属于一种违反自身的反哺机制,很迷幻,可却就这么存在了几千年。”

石安歌又停了停:“不过,有一种生物确实如你上面所说,并且你已经见识过。”

陆离想了想,试探道:“高阶黄沙蛇?”

石安歌点头:“就是它们,高阶黄沙蛇生智,它们会吸食人灵之气,地灵之气来维持它们的生存。除此之外它们会幻化成人形。”

陆离忽而想到那个一脸愁容站在裴悯所化的无妄之墙上雌雄难辨的青衣男子,心中竟然很迅速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又道:“难怪如此强大的穹苍帝神封印了它之后只剩下一抹神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当年父祖从雾海回来后就气消身陨,怕是遭受不了这个打击,加之雾海里阴邪异常,才导致这般。也难怪为何这么多的帝神疲于奔命,最后都化为尘烟。原来所有的存在是一个错误,而后来人为了掩饰或者是想拯救这个错误,为了所谓生存,才做尽了荒唐事。我估计大清洗计划早就开始了,至少在文明时代伊始便已有,而且大将军知道后也参与了。人都是在挣扎中不断变复杂的,我理解他。”

石安歌却道:“不,大将军对于大清洗计划是极其反对的。可这个计划从国家建立以来就已经开始。神隐境的神族讲,这是一种淘汰机制,为了筛选出更加优秀更加适合在大危机到来之时的炼气者和少部分的普通人,他们成立了阁老会以便指导各地掌权人,还有各种各样的守则规定,后来又有了三军来维护秩序。当时国家的掌权人处于劣势,不得不遵从,并且在权力交接时告知下一任的掌权人。两千年多年来,多少掌权人更迭,这已经可以说是成为了一种习惯。也有很多接权人在权力交接之时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父辈竟然肆意屠杀自己的百姓,接受不了过多的残酷真相,或是逃避或是疯癫,再或是死亡。充分说明大清洗计划存在了太久,靠个人的能力根本改变不了丝毫,它的根已经牢牢扎在人灵掌权者的不可言说中,握在神族的掌心中,长在大地未来的血与肉之中。即使不甘心,可为了大局和未来,掌权人们心照不宣地默默执行,由五十年一次到三十年一次,再到二十年一次。旻风之变后,初窥大清洗计划一角的大将军不得不作出姿态与之周旋。”

石安歌说到此便停了下来,陆离心中滋味难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没有说话。

石安歌见此沉默,倒是又重新开口:“实际上,这大地的存在也不算错误。大将军曾经猜测那些遥远的未知领域里的高等生灵其实是知道他们随意放逐的邪欲之气已经凝聚幻化出一个新的世界,也知道这个世界命不久矣,已经走到了尽头。因为他曾经在绝地尽头看见过一个与我们长得一摸一样的人灵,却完全听不懂我们的话语,后来蟠虺突然出现,大将军便再也见不到那一个陌生的人灵。在几年的调查过程中,大将军越查便清楚更多,迷惑也更多,便越是痛苦,又从神隐境得知这一片土地只剩下几十年的时间……”

“所以这也导致了他选择了走向雾海,进入迷域,寻找高等人灵,寻找帮助,为我们获取一条新的生存道路?”陆离突然插嘴道。

“师父是这样以为,我却认为大将军不是去向他们寻求援助,而是去谈判,要求回属于大地上万物的平等和作为同类的尊重。他在天元二十一年九月初一,在北望关城楼前秘密集合有志之士,前往雾海,彻底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再没人见过他。至今生死难明。”

石安歌的话让陆离对陆子陵肃然起敬,这样一个敢于挑战权威,敢于挑战未知的人,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还是轻易获得他无限的敬意和尊重,曾经的诸多误解也开云见月,消散风中。况且这个人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让陆离泛起海浪般生生不息的自豪,那一点点委屈心酸统统被收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步一步 先人作路

可是等这激情过后,陆离冷静下来却觉得陆子陵——他的父亲未免有些过于理想化。尚不说他到底能不能走出雾海,进入迷域。便是真的让他安全到达了迷域,那些高等生灵又怎么会听他的?他们要真的有一丝丝作为同类的怜悯之心,又怎会把这邪欲之气随意放逐,知道产生错误后却又不立即挽回,怕是根本不把这片土地当作一回事。想让他们断了这玄之又玄的邪欲之气,抽出手来拯救这因错误而生的所谓‘同类’,可能性几乎为零。况且,陆子陵还在方舆国时怕是遭受了不少排挤和打压,又能集聚到多少高阶炼气者去陪他做这一场豪赌?他这一去,怕是难得一说。

想到这,陆离的心开始不安,开始恐慌起来。

他问向已经不说话的石安歌:“这边真的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父亲的消息?难道他走之前都没有留下什么联系的媒介?”

石安歌略微想了想,道:“有,是一台感应机械,在顺天府械业所里,由大公主的心腹守着,人在机在,人毁机亡。但几乎没有用,因为这几年来没有动静。大将军离开两年后,有过动静,收到‘出’这一个字后便再没消息。后来继续进入雾海的侦调军和知情的高阶炼气者也是毫无讯息。”

陆离的心停了一下又开始了剧烈的不安,他把双手插进自己杂乱的头发里,混乱道:“一个‘出’字能代表什么?出了哪?出了雾海?出了事情?不要出去?出不去?”

突然,陆离像是收到了什么重要的讯号,他抓住石安歌的手腕:“你刚刚的意思是说后来又有人灵进入雾海?”

石安歌没有挣脱陆离抓疼她的手,平静点头道:“没错,大将军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秘密做的部署,这是后续的计划。实际上,不只是大将军,往上数有很多像大将军一样的人物,想着寻找另外一条生存之道,他们由于共同的信念走到了一起,这便是侦调军组成的初衷。侦调军成立之后,不停地进入雾海,与噬灵鲨对抗,在研究噬灵鲨的同时寻找出路。不过没有人像大将军这般想得疯狂,并且付诸行动。”

陆离松开了抓住石安歌的手,松了口气笑道:“我知道我就知道,大将军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自己孤身一人!那……是不是说我也可以跟着侦调军的人去雾海,然后去寻找他……”

石安歌鲜有地打断了他迫切的希翼:“现在不行,你去到东部之后再做决定。”

陆离不解,可是石安歌已经站了起来:“我已恢复好。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赶到抓紧时间到达东部迎日湾与葭草和陆黎会合。”

陆离问道:“葭草?你刚刚一直在恢复?”

石安歌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因为这时,山洞已经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石安歌抽出一把长刀递给陆离:“准备好,我们将一路前往迎日湾,过程中会受到很多阻碍。”

陆离虽然心里还有着前往雾海寻找陆子陵的念头,但是碍于自己被困在隔离罩里,十分被动,连侦调军的影子都见不到,便十分爽快地点头,接过长刀,周身护体气流立即涌起。

就在石安歌破开洞口的一霎那,陆离想起了些东西,连忙拉住了石安歌:“你说你身体里的东西还是被压制,所以你还不能御出你的气之象紫狼,对不对?”

石安歌侧过的头点了点。

陆离立即挡在山洞口,拦住石安歌:“那不行,葭草说你体内的东西不能够离噬灵鲨太近,会随时引起反噬,我们不能就这么出去!我放出联系气息,等其他人来了之后再说。”

石安歌倒是颇为不在意:“无碍,我尚可对付。”

陆离却没有让开,语气强硬:“不行,上次你那个样子实在是太过恐怖,我修为又不够高,到时候护不了你,这风险太大了,我们必须等到足够多的人来了之后才能出去!”

石安歌十分平静地看着陆离,淡然道:“我六岁时便与噬灵鲨打交道。上次是因为你体内有些东西跟我产生排斥,我猜测是大将军封在你体内的印制所引起,是以导致我一直压制的东西醒了过来,才会控制不住屡遭反噬。这一回,剔灵已重新将其压制,你体内的印制亦已破开,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不能御出紫狼是因为它带有神灵之气,更加引起噬灵鲨的疯狂攻击。所以,这次你放心。”

陆离张嘴还想再劝,可是身后有碎石落地的声音响起,幽蓝光线射了进来。面前女子神色平静地绕过他,走了出去。

陆离无奈叹口气,这人一旦拗起来,谁也别想拦住她,只得立即转身跟了出去。

外面的雾气依旧浓郁,一丈之外根本难视任何东西。陆离猜测自己应该位于言州的卓码江岸不远处。

两步距离之外的石安歌突然吹起了叶子,四周雾气开始疯狂转动,地面上的枯叶聚成漩涡,离地半丈高,围绕着二人急速旋转。陆离警惕地举起手中长刀,为石安歌护防。

几道蓝色的妖治光芒忽闪忽现,陆离才发觉他们在山洞里这些时间,已经引来了不少的失灵者。

一声咆哮声响起,陆离耳聪目明,立即察觉,大喊:“在你右边一丈远!”

话未停,石安歌已经甩出几张带着青光气刃的叶子,处处皆是往着失灵者的要害射去。

陆离才看清原来那是一只半人高的穿山甲,四脚粗壮,黑甲发亮,头尖尾长。“咣当咣当”几声,那几片凌厉的叶子碰撞到坚硬的黑甲后,失势掉落下去。

陆离手执长刀,已经护到石安歌的身前,就在气刃即将离刀而去的时候,身后的石安歌伸手一推陆离的手臂,陆离执刀的手立即转换方向,离刀的气刃偏了出去,刚好劈中另一个方向跌撞而来的人灵失灵者。

陆离尚未反应过来,又有几片带着青光的叶子疾速射了过去,同时一阵轻缓的叶鸣声响起。陆离这回看得真切了,石安歌射的不是叶子,是一种飞虫!只见那“叶子”近了失灵者之后,叶鸣声响起的同时,立即散去青光,露出里面黑褐色的像蝉一样的飞虫,立即吸附在失灵者身上。失灵者自然是不将这小小虫子放在眼里,继续做着攻击。

可变化不过是一瞬,附了飞虫的失灵者,像是被吸干了血气一样,迅速干枯下去,成为干尸,再无任何攻击力。

陆离见过石安歌用过一次,这种蛊虫好像是叫青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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