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说天下·谋宋 - xp1024.com
《谋说天下·谋宋》


第一章 乱世之乱 1、反唐:放弃幻想,一往无前

唐代作为中国古代史上最为繁荣的一个阶段,承载着很多人的梦想,从唐高祖公元618年建唐,到公元907年朱温灭唐,前后近三百年间,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都进入了最为辉煌的时期。而在经过“开元盛世”之后,唐王朝逐渐走向衰落。究其原因:藩镇的割据势力分化了统治,同时宦官专政导致内政混乱,再加上朝堂之上的朋党相争,促使这座大厦走向倾覆的结局。除了这些内外因素,导致唐灭亡的直接原因,则是黄巢起义。

黄巢出身于富裕的盐商家庭,年轻时代的他也曾幻想过进朝为官,却屡试不第。后来只好继承祖业贩盐为生。在贩盐生意的过程中,不断和朝廷武装力量发生冲突。又加之唐末混乱的内政,百姓不堪重压。于是,在公元875年,当听到王仙芝和尚让在长垣起兵反唐,黄巢便率同自己的子侄黄揆、黄恩邺等人在山东菏泽起兵响应。

在起兵之初,黄巢发展得并不顺利。他率领着几千人去攻打沂州,连攻而不克;最后只能转移去河南,选择了守卫力量薄弱的阳翟等地作为自己的目标。立住了脚跟之后,黄巢和王仙芝会合到一起,准备在他的帐下尽心效力,率领自己手下的将士推翻唐王朝的统治。作为从社会底层站起来的黄巢,对于自己的选择有一种旁人无法比拟的坚定,这种品质首先获得了王仙芝的赞赏。

公元876年,经历了一年的发展,王仙芝的部队已经不下万人,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引起了统治者的注意。在攻克了重镇汝州之后,王仙芝有一些沾沾自喜起来,准备从汝州向南,直指东都洛阳。

王仙芝虽然出身类似黄巢,但做“反贼”并不是他所愿,走上这条路更多是因为被迫,光耀门楣才是他最向往的。因此,当义军攻陷汝州之后,他的心思便开始朝这个方向活动。因为汝州刺史王镣正是当朝宰相王铎的堂弟,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从这里寻找到一丝希望。

所以,当王镣被俘之后,他深感奇怪的是,王仙芝性格残暴,起兵以来杀戮无数,俘虏几乎没有能逃过他的屠刀的。在汝州陷落后,守将董汉勋也被杀了,可是唯独自己却被留了下来,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谜直到王仙芝召见他的时候,才被揭开。

王仙芝对王镣说:“我起兵反唐,被天下人以‘贼’呼之,其实并非我愿。放马疆场,难逃马革裹尸。这样的生活,我想谁也不愿意。”

话说到此,王镣终于感觉出王仙芝话中的暗示之意。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身上背着一个“反贼”的名号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儿!王镣便试探地对王仙芝说:“将军天生神勇,若能投靠朝廷,必然会受到重用。”

王仙芝看他一眼,说:“我起兵以来,连夺数州,朝廷已经以我为重犯。你又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是想杀我呢?”

王镣说:“当朝宰相王铎是我的堂兄,我愿意在他面前为将军美言。而且,我的同侪裴偓便是临近的蕲州刺史,只要我写一封信给他,让他代为传递,表明将军效忠朝廷之意,必定可以为将军在朝中博得一席之地。”

王仙芝一听大喜,亲切地拉住王镣的手臂说:“如果此事能成,我必然重谢你。”

王镣诚惶诚恐地谢过王仙芝,便立刻手书一封,派人送给了蕲州刺史裴偓。裴偓接到信之后建议朝廷:“王仙芝起兵以来,气势凶猛不可挡,现在他既然愿意投诚,我们正好可以顺势招安,以便卸下他的兵权,避免让他再起兵来犯。”不久之后,朝廷便下令招安王仙芝,并授予他监察御史之职。

消息传到王仙芝大营,他喜不自禁,忙命尚让请了王镣过来大摆酒宴,对王镣说:“这一次朝廷招安,并授予我高官,全都是靠刺史斡旋,我一定要敬您三杯!”

可是正当众人觥筹交错之际,一声怒吼从厅外传来:“王仙芝,你真是愚笨至极!”众人诧异地朝门外一看,只见一个虬髯大汉直冲进来,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门卫都不敢阻拦。他来到王仙芝的面前,大声说:“你拿弟兄们的人头作为招安的资本,你对得起他们吗?”

在大汉的厉声叱问之下,王仙芝居然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王镣在一旁看得奇怪,不知道来者何人,居然敢这样训斥王仙芝。有人悄悄告诉他:“此人正是军中猛将黄巢!”王镣素闻黄巢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勇将,据说他八岁之时,便有雄心,在赋菊诗中吟出“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的名句,显露出非凡的才情和抱负。后来追随王仙芝反唐,一路上攻克了不少城池,成为让唐军闻风丧胆的名将,王仙芝对他多有倚重。现在看到他居然敢当堂呵斥主将,可见他在军中果然不同凡响。

在黄巢闯入之后,堂下饮酒的尚让、葛从周、杨能等诸将也都噤声。只听黄巢愤慨地说:“我们放弃安逸的生活,起兵反唐,就是为了推翻李姓混乱的统治。可是现在,我才去郏城不过几天,本来想带着喜报回来与大家欢庆,你们却居然都想和李唐沆瀣一气。难道都忘记我们出师之日的誓词了吗?”

众人在他的厉声质问之下,都悄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敢说话。王仙芝对于黄巢当堂质问自己,有些恼羞成怒,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桌上,大声地说:“黄巢,现在军中我是主将,这一次接受招安,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全军将士的前途着想,难道你想要一辈子厮杀奔逃,子孙后代都背负着‘反贼’的骂名吗?”

黄巢冷笑了一声,说:“你做主将,并不是天降神授,而是弟兄们推举。现在你坐在这个位置,不带领大家杀出重围,却只想投靠朝廷。还美其名曰为了大家的前途,我且问你:投降之后,你去做你的监察御史,你打算怎么安置大家?将大家再推进水深火热之中,而你却拿着我们的鲜血换来的荣耀去做你的朝廷命官。你还有何脸面说是为了大家?”

在黄巢的一顿抢白之下,王仙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黄巢脾性暴烈,在军中多有威信。而王仙芝接受招安也确实是出于私心,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

黄巢看了看坐在王仙芝右侧的王镣,说:“你相信在大家杀了无数唐军之后,这个人还会为你美言,朝廷还会赐予你高官厚爵?那你就错了!蕲州和汝州近在咫尺,被我们拿下是迟早的事儿。裴偓在这个时候接受你的招安,是迫不得已,肯定不怀好意。你若不信,我就给你看看裴偓和王铎都是什么样的人!”

王仙芝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听凭黄巢的安排。第二天,黄巢派人穿上王仙芝的服饰,来到蕲州城外请降,刺史裴偓一见大喜,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却不允许护卫随行。裴偓并不认识王仙芝,所以假扮的王仙芝一入蕲州便被裴偓捉拿住,要求其遣散部队。消息传来,军中顿时哗然。

黄巢对王仙芝说:“你我起兵反唐,从旗帜竖起的那一天起,便再没有回头路。你想获得敌人的谅解,和他们站在一个队伍之中,只能是痴人说梦。只有挥戈战斗到底,才是我们最终的出路。自古以来,不乏成王败寇的事例,只要我们打败唐军,又有谁会认为我们是‘贼人’呢?”

在黄巢的一再坚持下,王仙芝终于放弃了接受招安做顺民的幻想,认识到自己是没有退路的,之前的所有想法都只能将自己和队伍引入死亡境地。正是因为黄巢的坚定与执著,才让这支队伍在关键时刻避开了危机。

在招安失败之后,王仙芝与黄巢一起率领部队迅速攻陷了蕲州,蕲州刺史裴偓逃去鄂州再也不敢回来。此后,黄巢乘势而上,一举占领了郓州和沂州。在王仙芝兵败被杀之后,黄巢被推举为黄王,转战黄淮流域、长江下游一带。经过五年的艰难征战之后,于公元881年攻入长安称帝。

黄巢对于自己的任务和命运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他一心向前。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坚定,在对王仙芝诱降失败之后,黄巢部下将领朱温被唐王朝成功诱降。公元884年在朱温和李克用的夹击下,黄巢终于彻底兵败。

黄巢的出现对于唐王朝的覆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成为千疮百孔的唐王朝统治的直接摧毁者。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但同时结束了唐朝的统治,中国历史进入了一个纷繁复杂的战乱时期。

第一章 乱世之乱 2、远离道义:制造挥戈借口

在一个辉煌的时代结束的时候,它在长期的积累过程中,高度发展的文化、经济所孕育的精英势必会产生爆炸式的涌现。剧烈的社会矛盾也易于产生各种机遇,让身怀真才实学的各种人物都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正因为此,所以才会有“乱世造英雄”之说。难说清楚是英雄辈出造就乱世,还是乱世为英雄施展抱负提供了平台。

在唐末混乱的政治环境之下,黄巢作为不甘忍受暴政的英雄代表而勃然挥戈,推翻了唐三百年来的帝国大厦。朱温作为这支队伍中的一员,也曾经挥斥方遒,希图可以获得更多的空间来施展抱负。但在黄巢攻陷长安称帝之后,农民起义军队伍的各种弊病开始逐渐暴露,内政外防均是一团糟,缺乏组织规划。在这种情况下,手下得力大将逐渐有了怨言。在黄巢与唐朝河中节度使王崇荣对峙之时,便接受了谋士谢瞳的建议,转而投奔了唐朝。朱温降唐之后,获得了逃亡在外的唐僖宗的重用,先后授予他左金吾大将军和河中行营招讨副使的重职,而且还赐名“全忠”,希望朱温忠于自己,可以借朱温反扑黄巢,复辟统治。

唐僖宗和黄巢对于朱温都曾赋予了期望,然而朱温却让他们都失望至极。朱温先反叛黄巢,并最终替唐王朝剿灭了黄巢。在获得信任平步青云之后又反叛唐僖宗,彻底从历史上抹去了大唐的名号。

黄巢兵败后,其部下秦宗权带领着余部继续反唐。朱温联合兖州的朱瑾和郓州的朱宣,将其歼灭。此时的朱温已经成为把持唐朝政权的枭雄,他的目光又盯上了对自己提供过帮助的朱瑾和朱宣。谋士谢瞳对他说:“秦宗权虽然带领着黄巢的大部分部队,可是经过我们连番的追击,现在所余残部已经不足以对我们造成威胁了。目前最有实力的几支队伍,除了李克用就是淮南的杨行密等人了,可这些人都因山高路远不足为惧,倒是朱瑾和朱宣与我们太过靠近,一旦有不测之心,我们很难提防,所以您要早作打算。”

朱温点点头,说:“其实,我对朱宣等人早有防备之心,只是这一次击溃秦宗权,如果不是他配合我,做到三面夹击,也许还不能胜得这么轻松。所以,现在要忽然对他发动攻势,势必会引来世人责怪,成为不仁不义之徒。”

谢瞳说:“现在天下已经大乱,只要是有实力的,没有一个不想扩大自己的领地,增强自己的军队。在抢夺中,又有谁是遵守道义呢?那些以仁义来标榜自己的圣人,早就在战场的烽火中消失了。”

这一番言论其实在朱温的脑海中也时常浮现,他并不是什么君子。为了获得今天的权势,朱温所走的路都是充满了非议的。在谢瞳的建议下,他决定正式对朱宣和朱瑾发动攻势,发誓要除去这两个离自己最近的不稳定因素。他命人将原来同为黄巢旧部的杨能、葛从周等人全都召集到议事厅,商议对策。

朱温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目的,便是要将朱瑾、朱宣两支势力消除,然后让诸将各抒己见。偏将霍存说:“朱瑾和朱宣虽然一个在兖州一个在郓州,但因为两人是堂兄弟,所以向来都是联合对外,一旦我们对其中一个动手,势必会招来另外一个的攻击,这么看来事情的难度又增加了。”

而谢瞳却说:“这对我们其实也是有利的,我们可以一举将两人同时拿下,岂不是省了不少的力气再去征战?”

杨能说:“在和秦宗权作战的时候,我曾经和朱宣一起出兵。他在战场上厮杀非常勇猛,但是性格也很暴躁。军中将士稍有违逆,便会被重惩,因此惹得军中时常怨言沸腾。”

听了这些话,朱温忽然对杨能说:“你曾经在郓州待过一段时间,朱宣却对你非常款待,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杨能想了想,说:“我是受了您的派遣才去郓州,他对我的款待,其实就是对您的尊敬。他还一度说要亲自来拜见您。”

朱温笑了笑,说:“如果说朱宣对我的有所敬畏,那也是因为我的实力暂时比他强大,如果有一天他强于我,那他肯定也不会这么对我。我听说他军中缺少勇悍的将士,所以他一直都在搜罗人才,这一次他这么款待你,我想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吧?”

杨能忙说:“就算以高官厚禄相诱,我也定然不会投靠他的。”

朱温说:“我不是怀疑你对我的忠诚,而是觉得我们可以从这里做文章。朱宣性子暴烈,如果遭人诬陷,定然会暴跳如雷。我要抓住这个机会,让他先动怒,然后才能让我有可乘之机。”

谢瞳、杨能等人忙道:“愿闻其详。”

朱温说:“明天,我手书一封,就以朱宣曾经诱降杨能为借口,对其大加责备。朱宣一定不愿承认,到时候势必引来唇枪舌剑。只要他一动怒,我们就有机会对他动武。而朱瑾也必然来帮他,到时候,就可以一举制伏他们。”

众人皆赞叹朱温妙计,虽然是一个不道义的圈套,但只要能将朱宣、朱瑾引入其中,加以歼灭,消除这两个强敌,在乱世之中增强自己的实力,便是万全之策。

在朱温的安排之下,谢瞳派人给朱宣送去了一封书信。收到信的朱宣以为朱温是对自己帮其平定秦宗权表示感谢,谁料朱温却在信中对其一番痛斥,声称朱宣挑拨离间,想要诱使旗下猛将杨能背叛自己,这种行为令人不齿。

朱宣见信怒不可遏,大骂朱温血口喷人,对左右说:“朱温不感念我当日援助他平定秦宗权便也罢了,还要血口喷人,真是个十足的小人。我旗下猛将众多,怎么会为了一员战将而做出这种事,他这样做不仅辜负了我对他的恩情,更是对我的羞辱!”说完,也不听左右的劝告,朱宣便凭借一时怒气,挥毫写就一封回信,命人送给朱温。

朱温打开朱宣那充满了怒气的回信,信中不仅反驳朱温诬蔑,更对其口诛笔伐,历数他恩将仇报的罪过。朱温不怒反笑,对谢瞳说:“这个朱宣,虽然驻守一方,但也不过是个匹夫而已。以他这样的才能想要保住郓州,简直是个笑话。既然郓州的失陷是迟早的事,倒不如让我们收服他,也好让这块土地免受一次战火的洗礼。”

以这封驳斥、责难自己的书信为借口,朱温立即调遣军队,向郓州发动了进攻。他命朱珍、葛从周从曹县向北,又命杨能、张归厚率军从南起兵,对朱宣形成夹击之势,不久便将朱宣所统治的郓州拿下。又以朱瑾对朱宣提供帮助为由,挥兵夺下了兖州。

朱温在早期的战争中,他并不敢与过强的势力为敌,避开了李克用、杨行密等势力。虽然挟持了当时唐王朝的统治者唐僖宗和唐昭宗,但杨行密、李克用、时溥等势力都足以灭亡朱温,因此他选择了回避大敌,而不断攻伐势力比较薄弱的地区,利用时机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在这一方针指导下,他不断蚕食着自己周边的势力,将郓州、兖州等地收入了自己的版图。

在彻底平定了秦宗权后,朱温在黄河沿岸地区建立了同盟,他对实力较强的李克用等人不断示好,表示愿与其结盟,来增强自己的力量。获得稳定之后,他开始逐一消灭时溥等强敌。通过扫清对手,掌握了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中原大地,发展成为超过李克用的最大势力。这个过程,朱温用了二十多年,在经过了漫长的苦心经营之后,他逐渐向着自己梦想中的皇帝宝座开始靠拢。

在五代时期混乱的社会环境之下,人心中最阴暗的部分逐渐暴露出来,社会道德出现了唐以来最为迅速的沦陷。体现在当时的政治、军事等活动中,兄弟相残、朋友反目,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反复叛逃等事件层出不穷。秦宗权曾是唐蔡州节度使,降服于黄巢之后与唐为敌,在黄巢死后又继续反唐。而朱温本在黄巢旗下,却被唐诱降而击溃黄巢,又最终将唐推向灭亡。百姓的流离失所与各个势力的争夺战成为这一时期社会的常态,因此在战争谋略中也表现出不顾信义的一面。朱温等人超出常理的一系列杀伐就是这一时期战争的特点。

第一章 乱世之乱 3、顺势而上:抓住机遇成就霸业

唐末的宦官专权是导致唐朝灭亡的重要原因,因统治者对于宦官等身边近臣的过分倚重,致使他们的权力过度膨胀,与朝臣对抗,成为一股把持朝政的强大势力。在唐昭宗时期,甚至出现了宦官废立皇帝的事件。宦官刘季述勾结右中尉王仲先将昭宗幽禁,又擅立太子李裕做了新帝。而宰相崔胤对于这一变故极度反对,又与护驾都头孙德昭杀死刘季述,迎接唐昭宗复位。原本万人之上的皇帝,变成了朝臣与宦官之间争斗的工具,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尊严。当时的混乱状态,由此可见一斑。

在层出不穷的宦官专权和朋党斗争之中,国力逐渐衰微,百姓民不聊生,这种态势为那些有野心的割据势力提供了机会。在黄河流域迅速发展的朱温正是发现了这一可乘之机,利用这一矛盾迅速掌握了朝政,为自己铺平了登上帝位的道路。

在唐昭宗复位之后,虽然大宦官刘季述被崔胤杀了,但宦官势力却依旧盘踞在朝堂之上。回宫不久的唐昭宗很快便被另一个大宦官韩全诲控制,成为其手中的棋子。韩全诲与凤翔守将李茂贞、王行瑜相勾结,将昭宗挟持到了凤翔,远离了宰相崔胤的势力范围。崔胤见状,便假借昭宗的名义,对朱温发出了诏书,要求其到凤翔救驾。

接到这一诏书的朱温当时正盘踞在黄河沿岸,势力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唯一可与其相对抗的便只有李克用了。作为全国核心的长安一直都是朱温所向往的地方,他长期积累的目的便是冲击长安的皇位,但是作为地方守臣的他没有诏令是不能直接挥师京城的,所以在崔胤矫诏命他进京之后,朱温大喜过望。

朱温手持诏书,笑着对谢瞳、葛从周等人说:“我正在发愁不能找到一个去京师的借口,可巧崔胤便发来了诏书,真乃天助我也!”

众人道喜之余,葛从周说:“皇帝现在落在了大宦官韩全诲手中,如今忽然传来诏书,这其中真假还需要商榷一番。”

谢瞳说:“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崔胤是否矫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一个可以入京的借口。只要有了这封诏书,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进军长安,至于诏书是否出自皇帝之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温点了点头,说:“真假就留给别人去辨别吧。现在就立即调遣军队,挥师长安!”

在崔胤矫诏的促使之下,朱温率领七万军队从河中地区朝长安进发,浩浩荡荡的队伍举着勤王的旗号,但却一路不急不慌。朱温乘这次出兵的机会,从河中往长安途中又将同州、华州等地纳入了自己囊中,这段路足足走了有三个月,才来到了凤翔。

在凤翔城中,被宦官韩全诲把持的唐昭宗内心的凄凉无人能懂。韩全诲权倾朝野,加上李茂贞和王行瑜手中握有重兵,他们本打算也能过一回挟天子以令天下的瘾,但朱温的到来打乱了这个如意算盘。朱温手下不乏勇将,因此李茂贞出兵数次都败阵而回。韩全诲见状,不由得气急败坏地对王行瑜说:“我本来是寄希望于李茂贞,希望他可以保我大唐江山永固,谁知道这个人却这么没有用,看来只能靠我自己了。”他一边部署抵抗,一边想办法让昭宗书写了诏书,敕令朱温退兵。

朱温接到唐昭宗诏书的时候,军师敬翔对他说:“这一次的诏书看来是真的。”而朱温却笑着说:“诏书真假于我无益,我只需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足够了。我之所以进京是因为我本来就想,而不是诏书的缘故;现在,这一纸命令对我也是无用的。”他对韩全诲的使者说:“我既然已经到了凤翔,不将皇帝抢回来,是不会回去的。”

虽然有退兵诏令在手,但朱温依旧不为所动,攻城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廊坊节度使李周彝接到了李茂贞的求救之后,前来围攻朱温,也被他击溃。

而凤翔城中,韩全诲对李茂贞的不满言论通过王行瑜传了出去,李茂贞闻言大怒道:“我在前线奋勇杀敌,这些宦官却在身后议论纷纷,他劫持皇帝来到凤翔已经陷我于不义,现在还诬蔑我的战功,是可忍孰不可忍!”在严重的内讧与朱温的围困之下,李茂贞终于下决心将韩全诲等二十余人杀死,提着他们的人头和朱温议和。

被幽禁的唐昭宗推开宫门,看到朱温整齐划一的军队和迎风猎猎的旗帜时,忍不住泪如雨下。他深知自己的处境不堪,虽然朱温、崔胤以及刘季述、韩全诲都觊觎着自己的皇权,但是被朝臣挟持总胜过被宦官幽禁。他拉着朱温的手,激动地说:“朕能有今天,全是你给予的。大唐的宗庙社稷,都是卿所再造;朕和皇亲国戚,都是卿所再生!”

朱温忙跪拜在地上,说:“为皇上效忠是臣子的责任,臣不敢承受如此的功劳。”

虽然嘴上客气,但朱温丝毫没有让自己的脚步慢下来。被昭宗授予“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的无上荣誉之后,朱温将军队驻扎在长安,有效地控制了京城以及权力机构,他开始一步步地按照自己的计划实施。

朱温首先建议唐昭宗:“这些年来,朝政不稳全都是因为内侍乱政,宦官掌握大权是历朝的大忌。刘季述、韩全诲虽然死了,可是他们的余党都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再次跳出来,成为第二个刘季述、韩全诲。为了大唐的社稷和皇上的安危,我请求肃清这些逆党。”

已然成为傀儡的昭宗对朱温言听计从,不久之后,朱温大刀阔斧地裁减内侍,对韩全诲余党进行了致命的打击,杀了七百余人,终于将自唐中期以来长期专权的宦官势力彻底铲除。在全面接管朝政之后,为了便于控制,朱温又建议昭宗迁都,将皇帝从长安带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的洛阳。

虽说此时的朱温已经俨然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距离皇帝宝座也不足一步,但这一步也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因为昭宗虽然失势,但李克用等人却还在拥戴他,保不齐哪一天会利用李克用的兵力东山再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朱温密授敬翔说:“我现在虽然大权在握,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当今的皇帝还是不可留。皇帝把大权都交给了我,若我再动手杀他,就不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了,所以一定要借人之手,将他杀掉才行。”

适逢杨崇本在河中地区起兵,朱温便以平定杨崇本为理由,率兵离开洛阳。而在朱温点头之后,敬翔便找到朱温义子朱友恭,婉转地对他说:“皇上已经成了傀儡,天下必然要归于你的义父,可是现在苦于没有人将这件事向前推动。如果你能带兵入宫杀了皇帝,必然会成为大功臣。”

朱友恭听了敬翔的建议,起初还有一些犹豫,毕竟是弑君之罪。但是通过敬翔的进一步暗示,让他明白这正是朱温所希望的。朱友恭闻此热血沸腾,联合部将蒋玄晖等,乘朱温不在洛阳,将昭宗杀死。等朱温回京之后,一切已然成为定局,他哭倒在昭宗的灵前,一番情真意切的忏悔之后,将朱友恭、蒋玄晖以谋逆弑君的罪名处死。虽然众臣都推举他继任皇位,但朱温依然“耿直”地拒绝了这一要求,而是让昭宗皇后将十三岁的李柷立为新帝。

朱温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越是想得到的东西,越要放慢脚步,不能过于着急。在李柷继位之后,朱温先是杀死昭宗其他九个儿子,后又将裴枢、独孤损等朝臣三十余人投江。这些计划的一步步实施,朝中再也没有人敢于和他作对。与此同时,他和宰相柳璨合谋,先被任命为相国,后又加封魏王,为正式称帝铺平了道路。

公元907年四月,朱温终于在百官的“劝进”之下,正式称帝,以大梁为国号。朱温的称帝,昭示着大唐统治的真正结束,以一个新的朝代取代了曾经辉煌的大唐帝国。

唐末的宦官专权与藩镇割据局面,导致皇权旁落,朱温顺势而为,迅速地发展了自己的势力,控制了大片领土的同时,也掌握了国家机器。用朱温来平内乱,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因此,朱温的崛起是不可避免的,即使入京勤王的是别人,也会是同样的结果。唐的灭亡是必然的,只是历史因偶然的因素将继任者的角色分配给了朱温。而为了能获得这样的机会,朱温付出了数十年的发展和积累,在历史的巨浪将他推向这个位置时,他才能抓住机会,顺势而为,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皇帝梦。

第一章 乱世之乱 4、养精蓄锐:李克用的隐忍

在五代时期纷繁复杂的争斗格局形成过程中,每一段历史都会暴露出为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的阴暗人物。在这当中,朱温是中国几千年来不遵从“仁义礼智信”的典型代表,在他的发展、扩张过程中,每一处都与传统道义要求背道而驰。因此,虽然他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却依旧为世人所不齿。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人物,除其秉性外,也和当时的社会历史环境有关系,不出奇招无以得生存,更何谈得胜利。因此,从客观的角度来观察朱温,他的作为也都存在着在当时社会环境之下的合理性。

而与朱温相反,李克用的出现鼓舞了唐王朝的遗老遗少。他虽然出身沙陀族,但却世代深受皇恩,从太宗时代开始便效忠唐廷,因此秉承着“忠君”思想终其一生。虽然在割据局面形成之后,李克用也成为一方枭雄,但他一直以唐旧臣自命,甚至在朱温取代唐帝更改年号为“开平”之后,李克用依然沿用着唐的年号“天祐”,以复兴唐朝为旗号与朱温所建立的后梁争雄。

不断寻找着机遇的朱温对于傀儡一样的唐帝并无忌惮,唯一让他防备的只有实力雄厚的李克用。因此,长期以来朱温杀李克用之心不死,却没有机会。而李克用虽然深知朱温的狼子野心,但他的实力也无法阻止唐王朝的覆灭,因此只能隐忍、相持,等待着可以击倒敌人的机会。

在黄巢义军攻入长安之后,占据着河东及太原地区的李克用被诏令勤王。年轻气盛的他率军一举击败黄巢属将尚让,获得了唐僖宗的嘉奖,地位开始变得愈加显赫。而黄巢转而与朱温对抗之时,以反扑之势又加背水之勇,让当时军力并未达顶峰的朱温节节败退,无奈之下,朱温只好向李克用求救。两人联手夹攻黄巢,穷追猛打之下,黄巢仅带着千余人溃逃至莱芜,再也无法成气候,终于被逼无奈,以自杀结束了这一次轰轰烈烈的起义。

终于长舒一口气之后的朱温,眼见李克用骁勇善战,不由得心生忌惮。他与谋臣敬翔、谢瞳等人一番计议之后,决定先拉拢李克用为己所用。于是,摆下酒筵,想与李克用交好。

筵席之上,全都是莽莽武夫,喝起酒来自然豪放。李克用时年二十八岁,比朱温还要小四岁。年轻气盛的他,几杯酒下肚便对朱温说:“朱兄这一次获胜,皇上必然会大大奖赏,小弟先敬您一杯!”

朱温笑呵呵地端起酒杯,客气地说:“这一次击败黄巢,全因李将军仗义出兵相助,朝堂之上我必然要为将军请功。”

李克用一听,便醉醺醺地问:“不知道朱兄会为小弟请什么功劳呢?”

朱温一听,不禁愕然,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李克用却这么认真来问,一时语塞。敬翔在边上忙说:“李将军神勇无敌,这一次就算皇上授您一个骁勇大将军,也是有可能的。”

李克用一听,便哈哈大笑,指着敬翔说:“皇上天威不可测,你这么说,好像你让皇上奖我什么,他便会奖我什么似的!你既然这么厉害,又何必唤我来帮,才能击溃黄巢呢?”

这一句话让一旁的朱温忽然色变,这分明是在暗讽自己把持朝政。朱温内心不悦,但依旧面色温和地说:“他只是一番猜测,将军不用在意。您为国奋勇杀敌,皇上的奖赏只会比这个多!”

李克用一杯酒下肚,斜眯着眼对朱温说:“是啊,你我在前线为国杀敌,却不知道功劳都被哪些贼人窃取。朱兄,你说是不是?”

李克用的暗讽之意越来越明显,朱温见状,便借口拂袖离席。李克用与部下都喝到酩酊大醉,才摇摇晃晃回到了驿馆,呼呼大睡。

而在朱温的军帐之中,敬翔、谢瞳、葛从周等人,看到朱温脸色难看,一个个都不敢上前。朱温慢慢地说:“我今天能够击溃黄巢,确实是靠了李克用的帮助。不过就算没有他,我也只是暂时放缓脚步。可是他今天在酒席之上,频出不敬之语,真是不识抬举。”

敬翔说:“这个李克用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出身军事世家,作战骁勇,他的旗下善战的勇将还是有不少,而且坐拥河东、太原,地广物博,实力不容小觑。”

葛从周听了,气呼呼地说:“他一向以忠君自诩,但是谁不知道他家只不过是皇上赐姓为‘李’,说到底只是李家家奴而已,却敢对我们这样冷嘲热讽,实在狂妄。”

朱温来回踱着步,眉头紧锁,众人话音刚落,他猛然抬头说:“李克用不可留!”

敬翔等人忙问:“这是何意?”

朱温说:“李克用家学深厚,在朝中也有大量拥趸,河东、太原又是富庶之地。长此下去,此人必然成大气候,到时就是我们的敌人了。今天的酒筵本来是希望可以和他结成同盟,看样子,他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也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只有早早铲除了他,才能免除后患。”

敬翔说:“主公所言极是,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好尽快消灭,免得养虎为患。”

朱温问道:“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谢瞳说:“依据军师的安排,李克用及其部属都安排在上源驿。今晚在酒席上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此时估计已经歇息了。”

朱温面色决然道:“立即调遣亲信,带上箭矢,誓将李家小儿毙于驿馆!”

在敬翔、葛从周的安排之下,朱温手下三百亲兵连夜带着火把悄悄靠近李克用休息的上源驿,一时间箭如雨下,透过窗户射到房间,钉在桌上床头。李克用久经沙场,立刻便被惊醒,部下也都冲进来保护。但朱温一不做二不休,一阵箭雨过后,火把被纷纷抛进来,意欲火烧驿馆,确保李克用必死无疑。

对于这种恩将仇报、赶尽杀绝的做法,李克用咬牙切齿地说:“朱温真乃贼人,我带兵救他于战火,他却想将我烧死!”说着便要提剑杀出驿馆。

部将忙拉住李克用说:“如今汴州遍地都是朱温的军队,局势对我们不利,还是乘乱赶紧逃走,再图报仇吧!”

说话间,驿馆里已经浓烟遍布,火势凶猛,一阵阵热浪扑进了房间。众人见此情形,只怕自己难逃此劫了。谁知道天边忽然一阵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葛从周出发之时,本来是想乘着天黑掩护。谁知道阴云密布之下所掩藏的是一阵暴雨。在火势最为凶猛之时,一阵暴雨将上源驿浇得湿透,大火不一会儿便被浇熄。李克用乘机在部属的保护下,逃之夭夭。

逃回晋阳的李克用怒不可遏,想起自己差点命丧汴州,便命人立即调派军马,意欲全力击溃朱温。而他的妻子刘氏却走出来说:“您在汴州遭了朱温的暗算,这本来是我们占理的事情。但是如果现在贸然出兵,别人定然会觉得是我们不对。首先,这其中的曲折外人都不知道;其次,您虽然是一方封疆大吏,但是出兵征伐是要有皇上的诏令才能做的,如果现在自己出征,势必成为朱温反击的理由。”

李克用对于刘氏的建议向来非常重视,但他又难压心头怒火,便气冲冲地说:“难道我要就此罢手,等着朱温再来杀我不成!”

刘氏说:“当然不是,现在我们最好是奏明朝廷,将朱温的行径昭告天下。然后请命讨伐,这样才名正言顺。”

李克用点点头,说:“夫人所言有理。”

其实,因为汴州上源驿被突袭,李克用只是难平胸中的怒火。当他冷静下来思索之后,还是接受了刘氏的建议,将自己的遭遇及朱温所为写成奏章,呈给了唐僖宗,请他来处理。

对于当时的唐僖宗而言,两个手握重权的大臣相争,确实是一件棘手的难事。虽然李克用在朝中地位卓然,可是也有很多大臣倾向朱温,再加上他们都手握兵权,僖宗不希望看到他们两虎相斗,便让两人和解。为了安抚李克用,僖宗还以破黄巢的功劳为名加封他为陇西郡王。而朱温因与黄巢旧部秦宗权对抗,也不希望和李克用相斗,见僖宗调解,他便立刻换了一副笑脸,派使者登门谢罪,并送上了黄金珠宝等厚礼。

对于李克用而言,此时的他虽然有河东、太原等地作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但他觉得与朱温翻脸还为时过早。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胜负难测。虽然朱温正与秦宗权对抗,而李克用也正和王崇荣一同出兵关中,他不想让自己分散兵力,腹背受敌。因此,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李克用决定顺势忍下这口恶气,寻找更佳的机会再来复仇。

朱、李之争因其实力相当而数十年没有结果。李克用在长期的积累之后,实力获得了不断提升。虽然他未能自己亲手击败朱温,但是在他死后,他的继任者李存勖却为他实现了这一愿望,击败了后梁,也算是告慰了李克用当年的隐忍。

第一章 乱世之乱 5、丧服袭敌:制胜法宝是奇兵

在灭唐建梁之后,朱温成为各地割据藩镇的众矢之的。然而,因其出众的军事实力,藩镇也奈何他不得,看着朱温坐到龙椅之上。一生以护唐为己任的李克用,与朱温相斗一辈子,却没有能够实现自己的志愿,在朱温称帝后第二年,也因病而死。但是在他死后,朱温却由衷地发出了对李克用的赞叹,全因李克用生了一个英勇彪悍的好儿子李存勖。

李存勖从小便受到了父亲及周围人的赞叹,他是一个军事天才。年幼时,他曾随父亲入京朝见唐昭宗李晔,皇帝认为这个孩子与众不同,说“此子可亚其父”,骄傲的李克用便以“亚子”作为李存勖的小名,并且对周围的人说:“这个孩子将来肯定不一般,二十年后,他一定是朱温的劲敌!”

李存勖没有让父亲失望,他眼看着朱、李之争持续了几十年,对于朱温取代唐帝自立后梁的行径简直深恶痛绝。在李克用临死之前,拿出三支箭,对李存勖说:“我一生征战,博得了现在的这一份天下。可是却未能实现最后的志愿。你继承王位之后,一定要答应我三件事:其一,你一定要讨伐幽州的刘仁恭;其二,要征讨北方的契丹,以保我边境;第三件事便是要替我消灭宿敌朱温。只有你做到这三件事,我才能瞑目。”

接受了父亲的遗言之后,李存勖将三支箭供奉在宗庙之中,以激励自己不断进取。

听说李克用死了,朱温不由得哈哈大笑,他花费了大半生时间和李克用为敌,虽然他还大李克用四岁,但却没想到他会先死。这让朱温觉得这场战斗似乎是以自己的胜利而告终了。他对身旁的义子朱友珪说:“我一辈子都希望能够杀死李克用,现在他既然死了,就当是老天爷替我完成了志愿吧。”

朱友珪忙在一旁谄媚地说:“父王神武,连老天都会帮我大梁的。”

朱温知道自己的这些义子一天到晚都在想着继承王位,所以他对这些人都深为不屑,只是利用他们的欲望行自己的好事而已。他问另一个义子朱友璋:“你觉得这场战斗是我赢还是李克用赢?”

朱友璋说:“李克用之死虽然是我们期望的,却并非是我们的功劳。现在河东地区一定是大乱之中,倒不如乘这个机会,我们立即出兵夺取河东。”

朱温对这个建议深以为然,说:“现在乘机出兵,正好可以乘虚而入。既然老天都帮我,我就不能辜负了这个机会。”

梁军在朱温的调遣之下,迅速挥兵直奔河东,驻守在潞州打算进逼李存勖。而此时的李存勖却还在重孝之中,身边的谋臣都力劝他暂时避开锋芒,等到休整好部队,再与朱温一战。李存勖忧郁地看看身边的太监张承业,请他来说说有什么看法。

张承业凝重地说:“现在晋王刚刚去世,朱温便率军到了潞州,其贼心昭然若揭。晋王一生所期待的便是和朱温一战,何况现在朱温已经到家门口,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躲过去呢?”

张承业虽然是一个后宫太监,但他谋略过人,李克用在世时便对他非常重用。因此,他在朝中拥有一定的地位,他的建议大家都要慎重考虑。但是这一次,李存勖的叔叔李克修却忽然站起来说:“晋王一直和朱温为敌,浪费了不少国力,这也正是身边的人不能给予正确的建议造成的后果。现在,新王刚刚登基,而且还在服丧期间,此时出兵简直是大忌。我们应该避开朱温的锋芒,等到他的锐气消除,再出兵,到那时将士们士气也足,定能击败梁军。”

听了李克修的一番言论,座中大将周德威说:“我跟随晋王多年,深知他为了平定朱温花了多少心血。现在刚刚换代,便有人说他决策有误,其心叵测啊!”

李存勖见众人争论不休,忙伸手制止,其实在他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对依然披麻戴孝的诸将说:“这一次朱温挥兵犯我潞州,就是因为他觉得我正在服丧,不会出兵作战。而且我刚刚继承了王位,他肯定觉得我没有治国能力,更何谈领兵打仗了。所以,这一次虽然大军压境,但我相信朱温一定精神懈怠,不会对我们多加防备。父亲临死前曾经交代我一定要平定朱温,以了他的心愿。所以我绝对不能错过这一次机会。”

一番分析之后的豪言壮语,让大家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新任的晋王。他的胞弟李存申等人也非常支持进军,李克修等主张退让的一派只好作罢。李存勖见状便开始部署作战。他首先命周德威率骑兵到潞州打探清楚朱温的行军布阵,一边和张承业等开始商议对策。

周德威出兵不到半日,便俘虏了三百梁军回来,李存勖一看大喜,忙问究竟。周德威说:“我等骑兵到了潞州,恰遇了一队梁军出营巡逻。因为我们一直都没有出兵,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是晋军到了,所以被我们捉拿而来。”

李存申说:“这些敌军既然被俘虏了,正好杀掉他们祭奠父亲,也可以鼓舞士气!”

李存勖却摇摇头说:“杀几百人,对于战争无益。但是要利用好了这几百人,却可以帮助我们获胜。”

周德威忙问:“晋王有什么妙策?”

李存勖说:“现在梁军对我们的情况并不熟悉,以为我军在服丧。正好可以乘这个机会,让这几百人带消息回去,告诉梁军我军有多神勇,通过他们的口来让梁军先行丧胆。”

众人都点头赞许,张承业说:“虽然这些人是敌军,却依然可以为我所用。将军实乃妙策。”

李存勖命人将这些俘虏砍去双手,告诉他们晋军将有百万大军直指潞州,然后将他们放回梁营。张承业看到那些俘虏一个个仓皇逃走,对李存勖说:“我昨天晚上夜观天象,这几天肯定会有一场大雾,也许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正好可以掩护我们进军。”

李存勖点点头,说:“有天助我,定然能够将朱全忠斩于马下!”

乘着起雾,李存勖、周德威等人率兵连夜出发,以善于突袭的骑兵为主,悄悄朝潞州进发。军队行进到三垂冈时,李存勖想起二十年前父亲曾经在这里骄傲地对别人夸赞自己,并说二十年后自己定能成为朱温的劲敌,不由得潸然泪下。他拿出背上的箭囊,取出李克用临死前相托的三支箭,对着天空说:“父亲,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说完,便策马直冲进浓雾之中,挥剑指向潞州。

在朱温的营帐之外,被晋军放回的三百俘虏,个个面色凄然。被砍去双手的恐惧让他们不能成言,只是哭诉着自己在晋军营中的遭遇。朱温见状,命人将他们都带出去好生安抚,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对付这个初生牛犊。

李存勖队伍到了潞州之后,与周德威等人一番部署。李存申主动请战:“父亲的遗愿,我也有责任去实现,请晋王派我先去打头阵吧!”

李存勖看着自己的弟弟,点点头说:“朱温老奸巨猾,虽然我们出奇兵,但还是要以稳为主,先前放回的俘虏肯定带了消息到梁营。朱温对我晋军已经心生戒备,所以更加要小心才行。”

周德威说:“朱温虽然大军压境,但是要调遣成形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我们的优势是骑兵灵活善驰,可以突袭。为什么不将这个优势发挥出来呢?”

李存勖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先前放回去的俘虏,目的就是为了扰乱他们的军心,现在就要进一步让他军心大乱。”

经过众人的合议,李存勖命令李存申率领几千精兵,乔装打扮潜进梁营,等到黄昏起雾之时便在军中放起大火,竖起晋军大旗,四处冲散梁军队伍。而自己和周德威则率领队伍,看到火光便冲进梁营,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依照这一计划,李存申很快潜入梁军,等到起雾后便率兵放火烧营,配合李存勖率军杀来。他们在军中乱箭齐发,又加上之前放归的俘虏早已放出风声,大喊着“晋王真的打来了!”梁军顿时大乱。李存勖和周德威乘机杀进,顿时数万梁军纷纷撤退,溃不成军。丝毫没有准备的朱温在军中闻之大骇,忙率亲信逃走。

在逃回汴州之后,朱温才得知这一次出兵的只有李存勖着丧服率领的几千骑兵,大部队根本没有赶来,便将自己的大军冲得四散奔逃,诧异地说:“李克用虽死犹生,他居然生出了李存勖这样一个好儿子啊!”再看看自己身边的朱友珪、朱友裕、朱友璋这些只想着谋算权位的儿子,不由得颓然叹气。

李存勖在守丧期间,忽出奇兵,有力地挫伤了朱温梁军的锐气,给予后梁重重一击。在五代十国的混乱之中,有实力和有决心一统天下的,除了周世宗柴荣之外,便是后唐庄宗李存勖。而在不断的战争中,李存勖也表现出过人的军事才能。他依照李克用的遗嘱,不但平定了幽州,也将朱温所建立的后梁推向了覆灭。在五代十国期间,他拥有了七分天下,成为一时的霸主。虽然后期的李存勖迷恋优伶荒废朝政,但他在年轻时代表现出的卓越的军事才能依旧是不能抹杀的。

第一章 乱世之乱 6、避其锋芒:智勇双全的后唐第一将

后唐在混乱的五代时期坐拥天下,所依靠的不仅仅是李克用在前期的积累,以及李存勖的军事才干。无论哪个朝代想要取得卓越的功绩,都需要有诸多的人才辅佐,才能获得功业。而在后唐击败契丹、刘仁恭以及宿敌后梁的过程中,有一个人始终贯穿其中,不能忽视,他便是后唐第一勇将李嗣源。

李嗣源的父亲李霓曾经是李克用手下的爱将,李嗣源自幼与李克用一起战斗。朱温在上源驿中意欲加害李克用,也多亏了他相救,因此被赐名“嗣源”。李克用死后,因其厚重寡言、谨慎谦和的个性依旧受到继任者李存勖的重用,成为晋王帐下最得力的大将之一。他跟随李存勖十多年,转战四海,为中原地区的统一和后唐的建立立下了卓越的战功。

李存勖在击败朱温之后,便任命周德威为幽州刺史,驻扎在此以防梁军再犯。梁军虽然没有前来,却等来了契丹的军队。契丹领主耶律阿保机眼见梁、晋争斗,便想乘机进军中原,首选北方第一重镇幽州作为自己的目的地,派出了骁勇善战的骑兵将幽州围困达六月之久。周德威眼看幽州被围日久,而契丹军并无退意,只好向李存勖求救。

接到了幽州告急求救之后,李存勖依然不急不忙,他说:“这些契丹军只不过是想到中原掠夺财物,等到他们久攻而不得之后,便自然会撤退。到时候,再让周德威率军追击,必获全胜。”

众人对于李存勖的见解也表示同意,因为长期以来和契丹的战争似乎都是以这种模式进行,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但是李嗣源却忽然说:“周德威在前线为国尽忠,现在孤守幽州,危在旦夕,我们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等待着敌军撤退呢?”

一句话引得朝堂上众人议论纷纷,李存勖也不由得拉下脸来,说:“契丹军队勇猛,而且此战术我们向来成功,这次有什么不可以呢?”

李嗣源丝毫不让步地说:“以前契丹从没有围困这么久过,现在已经六个月了,我只怕幽州城中早已空虚。周德威既然发出告急,说明情况已经不容我们等下去。我请求晋王给我五千骑兵,我愿意作为先锋部队前去幽州,救援周德威将军。”

李存勖见他主动请战,所言也有道理,这一次契丹似乎志在必得,便答应了他的要求,命令李嗣源和李存申率领骑兵即刻进军幽州救援。

得到授命之后,李嗣源和李存申一起率军来到易州集结,然后挥兵幽州。李存申说:“现在我军中只有七千兵马,和契丹相比,军力依旧悬殊。如果在途中遭遇,契丹光骑兵就有上万,定然会冲击我们的队伍,到时候恐怕会全军覆没。”

李嗣源对此表示赞同:“契丹骑兵勇猛,但是也不能因此心生惧怕。他们的部队出兵之时基本都没有后援,就连部队的给养也都是靠沿途的劫掠而得。为了防止他们抢夺我军的辎重,我们应该选择山路行军,虽然沿途艰险,但可以有效避开契丹骑兵。”

这一提议无疑增加了行军的难度,李存申说:“我们此次出军,已经占据了优势:契丹兵缺少给养,在幽州城外六个月的围困虽然让城里困乏,但也一样让城外疲惫。他们的情况不比周德威好,所以他们虽然凶悍,但也是强弩之末了。只要我们一路开进,肯定能击败他们,不用这样铤而走险。”

对此,李嗣源却不认同:“契丹兵向来勇悍,他们的骑兵更是出类拔萃。要想将主要的战斗力集中在重要战场上,就要保存实力。骑兵不善于山中作战,我们就应该利用这一点避开他们的锋芒,选择对我们有利的地形来击败契丹。”同时,对于李存申所持有的轻敌态度,李嗣源非常不满,他说:“行军打仗,最忌讳小看敌军,骄兵必败的道理自古以来被印证了无数次。契丹兵虽然已经围城六月,但困兽犹斗,如果他们拼死反扑,难保我们不会败北。到那时,不仅你我无功,恐怕幽州也会不保!”

对于李嗣源的分析和责备,作为晚辈的李存申也非常惭愧。但他还是对此有点犹豫,意欲和诸将再做商议。李嗣源坚决地说:“从山中行走,固然艰险。但是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让契丹摸不透我们的实力,以隐蔽的行踪到达幽州之后和城内的守兵会合,一定可以击溃敌人。”

李存申见状,只好答应这一提议。李嗣源便率领五千骑兵,与自己的养子李从珂一起作为先锋,朝幽州行进。这一行军措施果然让契丹没有丝毫的防备,李嗣源所到之处契丹都以为他是神兵天降,还在惊诧之际便被晋军一阵猛攻击溃。

李嗣源所率领的先锋部队从山涧之中前进,让契丹部队摸不清到底晋军有多少人,而且所走的路线都是非常艰险的山路,因此神出鬼没,让契丹一直处于惶恐之中。但在距离幽州还有六十里时,李嗣源也遭遇了危机。五万的契丹军盘踞在去往幽州的道路之上,企图阻断援军。李从珂将这一消息报告给李嗣源:“此去幽州,别无其他道路,而且距城只有六十里,和契丹军的正面交锋看来是在所难免了。”

李嗣源凝重地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虽然山高林密,但也不能一直藏在林中,现在是进到幽州的最后一段,他当然不愿意轻易放弃,便对李从珂说:“看来我们只有先和契丹部队决战一次,才能保证进到幽州。但是不能正面为敌,我们要智取。”

李从珂说:“连日来山涧行军,已经有一部分的战士受伤了,所以我们的战斗力也不如刚出发的时候了。”

李嗣源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将部队分成两部分,勇猛善战的将士都排在前列,悄悄前进,而其他伤员、老弱都在部队之后。山中树木很多,让他们都砍下来,拖着柴薪朝前走,也可以举起点燃的草把来制造烟尘,让契丹看不清楚我们有多少将士,此为疑兵之计。”

等到李从珂做好了准备,李嗣源便对众将士说:“我们现在烟尘腾天,契丹肯定不知道我们的实力,以为我们是大部队前来,在气势上肯定先输我们一筹。大家只要大声擂鼓、奋力拼杀,一定可以突出重围。”

众将士跟从李嗣源、李从珂,从山涧之中忽然杀出,契丹军看到山中尘土飞扬,以为晋军人数众多,虽然心生胆怯,但还是奋力抵抗。李嗣源举起手中的剑大声地说:“大丈夫为国效忠,就在今天了!诸君且看我父子如何杀敌报国!”说完便冲进敌阵之中,奋勇杀敌,身中数箭而不返。

契丹将士看到李嗣源如此神勇,节节后退。李嗣源对契丹将领喊话说:“你们侵犯我疆土,晋王命我督率百万之军征讨你们,一定要将你们赶回老家去!你们这些小贼都不是我的对手,只有契丹王阿保机才有资格与我一战!”

在这种无畏的精神鼓舞之下,晋军先锋部队冲进敌营,契丹军望风而逃。李嗣源不断追击,而李存申所率领的大部队也赶了上来,两军协助,威力更甚,契丹军大败后从河北古北口一直朝北逃窜。这场战争,李嗣源俘虏及杀死了契丹兵足有上万,大大鼓舞了晋军。

契丹兵退之后,李嗣源率军浩浩荡荡地开进幽州城。周德威打开城门,亲自出城迎接,他紧紧拉着李嗣源的手,泪流满面地表示感谢:“若非将军出兵,幽州不保矣!”李嗣源班师回朝,回到魏州时,李存勖也亲自来到郊外迎接他,对他大加赞赏,升任他做了检校太保。

李嗣源为后唐打下了半壁江山,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在后唐庄宗李存勖荒废朝政、沉迷于优伶之后,李嗣源不断被猜忌。他无法忍受被暗中监视和蜚语毁谤,终于在女婿石敬瑭等人的鼓动下,起兵造反,改元天成。而李存勖理政之前,他的军事才能很卓越,但当政之后,却表现出在政治能力上的不足。而李嗣源在继任之后,其政治才华与其军事才能一样突出,成为后唐百姓之福。

在成为后唐明宗之后,李嗣源不仅禁止大臣进献奇珍异宝,还缩减宫廷机构,以平实俭朴的作风过着自己的皇帝生活。与此同时,他还整顿吏治,以仁为政,关心百姓疾苦,让后唐的国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卓然立于五代时期,造就了这一时期难得的清明安定局面。

第一章 乱世之乱 7、以退为进:血流成河建帝国

乱世往往是枭雄爆发式增长期,以时势来造就英雄是伟大人物出现的最基本模式。五代混乱的社会状态之下,各色英雄都粉墨登场,以或残暴或诡谲或勇悍等不同方式书写着一代传奇,并影响着历史的轨迹。在中原大地之上,朱温、李克用等人独领风骚,卓然于群雄。而在广阔的北方地区,迅速崛起的契丹成为一方霸主,能够率领这个以勇猛、残暴而闻名的民族策马狂奔,已经说明了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之不凡。

耶律阿保机出身于迭剌部落的显贵家族,他的祖父、父亲世代都掌管着部落的军权。在阿保机成长的整个过程中,贵族阶层为了争夺契丹联盟的首领之位,不断发生着惨烈的战争。他目睹了自己的爷爷被杀,父亲、叔伯们四处逃窜的景象,在祖母的保护下,阿保机长大成人,在伯父的带领下,他率领一支精锐的武装开始迅速崛起,后继任了伯父的职位,成为仅次于可汗的“于越”,相当于汉人的宰相,掌握着契丹联盟的军事和行政大权。经过长期的积累,按照契丹传统三年一次的可汗改选,他登上了可汗之位。

成为契丹可汗的耶律阿保机与中原的李克用、朱温,成为势力最为强大的三支,他希望自己也可以像中原的皇帝一样,可以实现帝位的终身制和世袭制,但这是严重违背契丹传统制度的。原本以为可以在阿保机退位之后继任的他的兄弟们,对于他长期把持权力的行为极其不满。迭剌部落发生了三次“诸弟之乱”,为争夺权位,阿保机将自己的兄弟流放、贬黜或谋杀。他所要面对的最为强大的反对声音并非来自部落之内,而是来自联盟的七个其他部落的首领。

阿保机连任了三次可汗,历时九年,其他部落逐渐不满。以恢复推举制度为旗号,要求阿保机让位,并交出象征着可汗权力的旗鼓和祖先所留下来的神帐。七个部落的联合让阿保机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个问题,他叫来身边一直被重用的汉人谋臣韩知古、韩彦徽,一起商议这个问题。

韩知古等人一直都建议阿保机采用汉地的制度,以州县、城郭、赋税等方式来管理民众,此次所面临的危机将决定他们的这些建议是否会得到长期的推广。

阿保机说:“长期以来,各部落之间为了争夺可汗之位,发生的战争不计其数。这一次七个部落联合想要逼我退位,他们一定做好打仗的准备了。”

韩知古和韩彦徽对战争给生产带来的创伤非常清楚,因此他们是极力反对战争的,便对阿保机说:“如果每一次的可汗之位禅让都要通过战争来解决,那契丹的民力是得不到长期的提升的。”

而阿保机却说:“只要能坐到可汗的位置,民力就算暂时退步,也在所不惜。”

韩知古说:“汉人的皇帝向来都要求以民为本,就是希望可以让民力得到提升,这样才是国家强盛的根本。您一直希望效仿他们,现在为什么又想要用流血来洗刷帝位呢?”

阿保机哈哈大笑着说:“你们汉人的皇帝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被无数次取代。我希望效法汉人的管理制度,但不能将他们不好的东西也拿来用。”

众人正在争论不休,阿保机的妻子述律后忽然走进军帐中,对阿保机说:“我在帐外听到可汗与谋士在争论,有一点自己的见解,希望可以讲给您听听。”

述律后曾经在阿保机的叔侄兄弟夺位的“诸弟之乱”中率兵誓死保卫领地,因此阿保机对她非常尊敬。

述律后说:“几年前,您的弟弟剌葛、安端等人谋反,想要逼迫您让位,还企图将您劫持到可汗推举的烧柴告天的‘燔柴礼’仪式中去,当时,我们都是听从了您的要求,率兵迅速给予了反击。因此,您在可汗的位置上坐了九年。”

阿保机点点头,说:“对,若不是当初有这样的决定,说不定现在坐在可汗位置上的就是剌葛,而不是我阿保机了。”

述律后说:“但是您有没有发现,这几次战乱之后,我们的马匹数量都迅速减少,以前民间都有上万的马在游牧,现在百姓出门只能步行。”

对此阿保机并非不知情,对于述律后的问题,他只能不置可否。述律后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以前的战乱都是我们部落之内,兄弟之间夺权让我们损失那么惨重,更何况现在是七大部落联合对付我们呢?如果结局惨烈,说不定迭剌部落从此就会从契丹联盟的版图上消失。”

众人都知道耶律阿保机是一个非常好斗且高傲的君主,因此这种话韩知古和韩彦徽等人是不敢说的,也只有述律后才敢对他这样直言。这一番话让阿保机开始沉思,他虽然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终身占有可汗位。但是冒这么大的风险,确实有点不明智。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阿保机决定接受述律后和韩知古等人的建议,暂时引退,让其他部落的领主来做可汗。但是他对韩知古说:“我之所以引退,并不是因为我惧怕这七个部落,而是希望可以找到更好的机会,可汗的位置只能属于我。”

韩知古与众人商议了一番,对阿保机说:“现在草原上最为稀缺的就是盐和铁了,任何一个部落都急需这些东西。汉城盛产这些,如果您退位之后可以去那里,一定可以保证我们收入丰厚。”

阿保机对此表示同意,便派人去告诉其他七个部落的领主,举行了可汗推举大会,以最传统的“燔柴礼”来烧柴告天,表示自己要让出可汗位,让其他部落的领主从其中推举一位出来继任。众人欢欣鼓舞,术不姑部落的领主寅迪石被推举为新任可汗。

阿保机毕恭毕敬地对新可汗说:“我在可汗之位九年,所统领的下属有很多都是汉人。现在退任了,我希望您可以赐予我汉城,让我去那里治理。”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寅迪石很快便答应了阿保机的请求。耶律阿保机便带领着自己的部下和述律后一起来到汉城,以汉人的方式鼓励耕种,售卖盐、铁给其他部落,没过一年,当地的经济便迅速发展起来,其他各个部落的人都需要依靠阿保机所提供的盐才能生活,阿保机也逐渐和其他部落的领主们形成了非常友好的关系。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准备和筹划之后,耶律阿保机对韩知古说:“我来到这里,积攒了不少财富,也让军队得到了非常好的装备。但是待在这里不是我的愿望,现在是我回去做可汗的时候了。”

韩知古大吃一惊,忙请教他到底是什么打算。阿保机胸有成竹地说:“现在各个部落都依赖我,而我也和各部落的领主都形成了非常好的关系,他们肯定以为我现在很满足,已经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所以我如果宴请他们,这些领主一定不会拒绝。”

韩知古忙问:“那您打算请他们来做什么呢?”

述律后对他说:“我们固守在这里就是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只要其他领主来到这里,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可汗就可以回去统领契丹联盟了。”

谋臣听到这个消息都非常震惊,但也佩服耶律阿保机的谋略与胆识,便开始了紧密的部署。阿保机先让自己的儿子耶律倍挨个送了请帖去乙室部落和术不姑部落,给这些大部落的领主们送去他的馈赠,然后对他们说:“我每年都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盐给大家,就是希望大家生活得和美。现在契丹大地上一片和乐景色,你们应该感谢我啊!”

领主们都觉得阿保机说得有道理,再加上他们已经放松了对阿保机的警惕,便一个个携带着酒肉来赴宴。阿保机在筵席上埋伏了武士,乘大家都喝得烂醉如泥时,将七个部落的领主全部屠杀,又将他们随行的亲随们都砍头示众,一时间血流成河,简直要染红汉城的土地。

带着满身的血迹,阿保机率军来到术不姑,将可汗寅迪石杀死,夺取了象征可汗权力的旗鼓,迅速控制了各个部落的军队,对于反对自己的人丝毫不留情,全部杀戮。

如此强势的反扑为耶律阿保机扫平了一切障碍,铲除了所有反对自己的势力,阿保机终于得随所愿,于公元916年称帝,正式建国,国号契丹,后改为辽。

耶律阿保机毕生的梦想便是统治黄河以北到漠北的土地,因此不断和中原发生战争。他在契丹从部落联盟发展为统一管理的国家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对于游牧民族文化、经济的发展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在建立契丹国之后,耶律阿保机依然大量采用汉人来管理,促进了各民族的融合,为辽、汉人民的生存发展提供了能够共同接受的统治形式,缩短了契丹社会演变的发展期,虽然他以流血为手段建立了帝国,但这种统一的形式也减少了其后发生更多的战争。中原地区政权实力的衰微为辽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机,而阿保机也准确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将自己和契丹都推向了一个历史的高潮。

第一章 乱世之乱 8、明辨时势:石敬瑭也智慧

五代时期出现的英雄不计其数,但各种怪胎也是形色各异,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图画,展示着当时与众不同的社会历史文化。在这当中,有一个名留青史,且被万世唾骂的君主,尤其令人瞩目,他便是后晋的开国君主石敬瑭。以“儿皇帝”一名震烁古今的他,不仅成为千古以来名节尽丧的代表人物,更因其没有气节给后世留下了长久的隐患。中原地区长期暴露在契丹辽族的马蹄之下,以致四百年来无数位虎胆义士都前赴后继为收复失地而牺牲,全因他所致。

纵观石敬瑭一生,他并非生来便是一个软骨头。在其青年时代,他曾经率军突破重围,数次拯救后唐庄宗李存勖,获得了庄宗的嘉奖,在军中声威并重,名噪一时。对于后唐明宗李嗣源来说,石敬瑭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重要将领,他不仅解救李嗣源于危难之中,更在他称帝之路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在李嗣源还作为后唐将领时,石敬瑭便因其救助有功而获得了李嗣源的青睐,成为其心腹。不仅让他统领着左射军的亲兵,更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石敬瑭。在李存勖完成了李克用的意愿之后,朝政便被逐渐荒废,庄宗迷恋戏曲,重用优伶而猜忌重臣,导致朝中一片混乱。

公元926年,李存勖因听信了伶人的谗言,冤杀了大将郭崇韬,引起朝中一片哗然。而一直被猜忌的李嗣源也开始变得岌岌可危。正在此时,后唐效节指挥使赵在礼在魏州发生兵变,李存勖命李嗣源率兵前去镇压,石敬瑭作为李嗣源的得力部将也跟随出征。

李嗣源身负皇命,一路直奔到魏州,打算将赵在礼捉拿回朝。但是他的部队刚到魏州城下,其手下部将王才杰与赵廷英等人发生叛乱,与赵在礼合兵一处。

王才杰与赵廷英跪拜在李嗣源的帐前对他说:“现在皇帝昏聩,重用优伶,却把为国拼杀流血的将士们当做草芥。如果这样下去,国家还有什么前途呢?而且郭崇韬将军被杀,正是因为他手握兵权,难道您不觉得这种命运接下来就该轮到您了吗?”

李嗣源大义凛然地说:“皇上对我向来器重,我又身负先帝委托,只要我辈光明磊落,又何必怕被奸人谗害!”

赵廷英说:“您胸怀坦荡,但难防皇帝心胸狭窄。现在我等叛投赵在礼,并不是为了求得自己的荣华富贵,只是希望能够推举您做皇帝。”

李嗣源对这个提议非常愤怒,一口回绝。他对准备投敌的将领们说:“你们如今叛国投敌,本来已经大逆不道,现在反而想要拉我一起,这是想让我背上千古骂名。我只求能够死在为国效忠的战场上,绝不会做出背叛朝廷的事。”

众人见不能劝服李嗣源,便找来他一向信任的女婿石敬瑭,请他来劝说。

石敬瑭遣退了诸将,对李嗣源说:“我们本来是讨伐赵在礼,没想到部将都投靠了他。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李嗣源无奈地说:“我领军无方,导致这种局面。现在,我只能回去向皇上请罪,领受自己应受的惩罚。”

石敬瑭微笑着说:“将军所统领的军队全都叛国,而将军一个人回朝请罪,声称自己并无叛国之意,您觉得这样的事情会有人相信吗?”

李嗣源对这个问题无法回答,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石敬瑭接着说:“现在皇上昏聩,朝纲紊乱,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了。您之所以一直不愿意接受,只是因为领受了先帝的托付,不愿意做出违背朝纲的事情来。但是我们生逢乱世,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所谓的忠义又有什么用呢?”

李嗣源对于朝政的混乱其实并非不知道,只是他一生耿直,不愿意晚来丧失了英名,背上骂名而已。对于这种心理,作为心腹的石敬瑭也非常明白。因此,他对李嗣源说:“您世代效忠,为的并不是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希望百姓可以过上好日子。现在皇帝既然这样昏庸,为什么还因为一个‘忠义’的名节而向他称臣呢?赵在礼已经派人送来了书函,表示愿意推举您作为皇帝。只要您点头,大家都愿意为您奋勇杀敌,在所不辞!”

身处这种情形之下,李嗣源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回京请罪只是一时的想法。石敬瑭所说非常在理,李存勖本来就对自己不满,现在出了部将叛逃之事,定然不会饶他。他本是正直耿介之人,在石敬瑭的劝说下,只好答应顺应军心,起兵反唐。

诸将看李嗣源答应称帝,都非常高兴。石敬瑭首先请命去占据汴州,因其地理位置靠近洛阳,只要控制了汴州,那么挥兵直取洛阳便轻而易举。李嗣源派他做了先锋,而石敬瑭果然不负众望,在占领了汴州之后,又迅速攻占了洛阳,迎接李嗣源进城称帝。不得民心的后唐庄宗李存勖在乱中被杀,从此将皇帝的接力棒传到后唐明宗李嗣源手中。

在这次政变之中,石敬瑭表现突出,李嗣源为了奖励他,便任他为保义军节度使,同时赐号“竭忠建策兴复功臣”,兼任六军诸卫副使。六军诸卫使在禁军中是最高职位,石敬瑭被任命为副职,而担任正职的人正是李嗣源的长子李从荣。

接到任命的石敬瑭并没有显得有多高兴,相反,却愁眉紧锁。他身边的谋士桑维翰大惑不解,便问他:“将军既然获封,为什么反而不悦呢?”

石敬瑭说:“我现在军功卓越,在朝中多被赞誉,所获封的‘兴复功臣’只不过是一些虚名,倒也没有人妒忌。唯独被封六军诸卫副使却让我很头疼。”

桑维翰说:“您手中握有兵权,这才是大家敬畏您的原因,也说明皇上对您非常信任,怎么会为了这个而头疼呢?”

石敬瑭说:“你只知道这个职位表面风光,但是却忘记了掌握正职的人是谁?太子李从荣是一个无能善妒之辈,他虽然没有任何建树,但因为是皇上长子,被立为太子,所以一直骄横跋扈,看不起朝中旧臣。与他一起共事,势必会引起一些矛盾,这样岂不是将我引入了纷争之中?”

桑维翰对于石敬瑭的深谋远虑深感佩服,忙问道:“那您有什么打算呢?”

石敬瑭说:“现在新朝刚刚建立,论功行赏的机会还有很多,我又何必贪图一时呢?明天我就打算写奏折婉拒副使一职。”

正如石敬瑭所预料的一样,李从荣以太子身份对朝堂多有蔑视,后来果然为了急于继位而做出了谋逆行为,被李嗣源诛杀。在这一过程中,石敬瑭又冲在第一线,表现出卓越的才华,李嗣源更加欣赏他,封他为河东节度使。随着职务和军权的不断增长,石敬瑭的实力开始逐渐强大起来。公元933年,后唐明帝李嗣源死而后唐闵帝李从厚继位时,石敬瑭已然拥兵自重,与李嗣源的义子潞王李从珂成为后唐的两大势力。

在不断出现的争斗中,手握兵权的将领实力逐步扩大是不可避免的。石敬瑭正是通过这种途径,从一个骁勇善战的年轻将领,到手握重权的朝廷隐患。后唐闵帝对于他和李从珂非常忌讳,企图打压,终于导致李从珂起兵,杀死了李从厚取而代之。石敬瑭以李从珂是养子,没有资格继承皇位为由,要求他让位给许王李从益。李从珂大怒,下令建雄节度使张敬达为招讨使,前去镇压在太原的石敬瑭。

当时石敬瑭旗下有名将刘知远、谋臣桑维翰,他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顺利战胜李从珂,由桑维翰起草奏章,不顾众人反对,向契丹求援,不仅“以父事契丹”,而且相约一旦自己登上帝位,便将雁门关以北诸州都割让给契丹。辽主耶律德光大喜,以重兵相援,大败张敬达,并于公元936年十一月封石敬瑭做了大晋皇帝。

石敬瑭做皇帝的七年,是屈辱的七年,不仅割让了燕云十六州,使其成为辽掠夺中原的基地,贻害四百余年,而且对契丹年年供奉,对百姓横征暴敛,以满足契丹和自己所需。那些耻于为契丹之臣的有识之士,都纷纷断绝了与后晋的往来,大同节度使吴峦、应州指挥使郭崇威等,都纷纷起兵造反,更多地引起了和后晋、契丹之间的战争。公元942年,部将刘知远因不堪忍受这种屈辱而逃归河东,与契丹和后晋为敌,两面都不敢得罪的石敬瑭忧愤而死。

纵观石敬瑭一生,他青年时代所表现出的骁勇和过人的谋略为其发迹奠定了基础。而在后唐明宗初期,他也表现得非常廉洁,获得了不少人的尊敬。至其建立后晋,卑躬屈膝的态度和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的行径彻底使其走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成为千夫所指。在战乱频繁的年代,虽然很多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而其中大部分人依然被人以“英雄”呼之,但石敬瑭无底线的不择手段,却只能为他带来千古骂名。

第一章 乱世之乱 9、杀机:机遇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在石敬瑭卖国的行径逼迫之下,五代时期又一位君主从他的旗下站了出来。本来作为后晋大将的刘知远控制了河东地区,并建立了后汉。

武将掌权并建国称帝成为五代时期一个重要的特点,这些人手中所握有的兵权成为乱世中最为实际的权力,因为只有手持武器的人才能掌握真正的权力。不管是后唐李嗣源还是后晋石敬瑭,直到后汉刘知远,这一规律不容忽视。因此,在刘知远建立后汉之后,他对于手握兵权的将领们极度戒备,然而形势的发展却让他防不胜防。为了平定各方不断发生的叛乱,武将手中的兵权只能逐渐增长。等刘知远病逝时,朝中大臣他只信任郭威与史弘肇,他认为这两个人一个可以御敌于外,一个可以协助整理内政,因此将太子刘承祐托付给郭、史二人,希望他们好好辅佐,使其成为明君。

身负重任的郭威以其忠贞耿介获得刘知远的信任,但是新继位的后汉隐帝刘承祐却对他多有忌惮。因郭威时任枢密使,是后汉朝中最为勇猛的军事王牌,各地不断爆发的反叛使刘承祐不得不依靠郭威来平定,因此对其爱恨交加。隐帝登基后不久,河中节度使李守贞、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凤翔节度使王景崇便联合造反。隐帝先后派出了白文珂、郭从义、常思等人前去征讨,均无功而返,无奈之下,只好让郭威出兵。在郭威为期一年的攻打之下,李守贞终于弃城自焚,而赵思绾与王景崇也只好请降。

又一次胜利班师的郭威受到了满朝文武的拥戴,刘承祐为其设宴洗尘,郭威虽然态度谦恭,但是在众臣如众星捧月一般的赞美之下,也难掩自得的神情,对众人说:“我郭威自从领兵打仗以来,从来就没有败过,几十年来虽然浴血奋战,但是还能捡回一条老命,足见上天对我的眷顾啊!”

众臣举杯恭喜之时,免不了有一些赞誉之词,有人说“将军神勇”,也有人说“攻无不克,真乃神将”,更有甚者说:“郭将军为大汉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半壁江山都要靠将军的保护,社稷才能安定啊!”

对于这些溢美之词,郭威来者不拒,照单全收。而这种功高震主的形势也让隐帝刘承祐非常担心。他对亲信李业说:“郭威权高,势必造成野心,照此下去,恐怕朝纲不稳。”

李业说:“现在朝中官员,多对郭威崇敬。而且其一党之中,多有把持重权的人。宣徽使王峻以及侍卫步军指挥使王殷都是郭威的党羽,如果稍微有所动静,势必会引起这些人的暴动,到时候恐怕局势不好控制。”

刘承祐怒气冲冲地说:“如果因为惧怕,就放任他这么下去,那还要我这个皇帝做什么呢?”

李业深知刘承祐想做什么,便顺势建议说:“如果想要一次制伏这些人,只好派人刺杀,将他们一举拿下,到时候也可以将军权分配给可靠的人。”

刘承祐忙问:“你有什么良策?”

李业说:“因为知道皇上对于郭威久已忌惮,所以我已经在军中安插了亲信,马军指挥使郭崇是可以信任的人,我可以密令他杀死郭威与王峻。至于王殷,他现在带兵驻守在镇宁,皇上只需要命令镇宁节度使李弘义悄悄杀了他就可以了。”

刘承祐依照李业的计策,秘密安排郭崇和李弘义杀掉郭威等人。但他们没有料到,李弘义其实早就对隐帝的统治心怀不满。他接到密令后并没有按照要求行事,而是将这封诏令拿给王殷看。

王殷一看密令大怒,谢过李弘义之后,急忙赶到郭威军中,将这个消息通知了他。

虽然一直都知道隐帝对自己不满,但是郭威只是希望可以相安无事。但现在看到密令诛杀自己,他也不由得怒上心头,对王殷、王峻等人说:“我一生戎马,因为接受了先帝的托付而为社稷百般征战,从来都没有过一丝抱怨。现在皇帝居然想要诛杀我?我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吗?”

谋士魏仁浦说:“当年先帝托孤于您和史弘肇,但是皇上对您二位手握重权却非常不满。前不久史弘肇被人刺杀,已经表示危机到来了,现在他要对您下手也不值得奇怪了。”

郭威凝重地一边踱步一边说:“我和史弘肇、苏逢吉同朝为官,深知这些人的为人。皇上不能近忠臣,却和李业这样的小人非常亲近,疏远了真正对国家有帮助的人,这是民之不幸。既然他不希望我继续为刘家汉朝效力,那么我只有为自己去争了。”

魏仁浦说:“我长期观察,将军属下的部将也对皇上的处事非常不满,这一次将军如果能够振臂一呼,一定会应者云集。”

王峻却摇摇头,说:“这也未必,这几年难得平静,大家都希望可以过几天安定的日子。贸然领兵作乱,将士们不一定会遵从命令。”

王峻、王殷等人对此也无计可施,众人只能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思索。郭威养子柴荣忽然站出来说:“皇上对于大家的猜忌其实是由来已久的,只是因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迫害所以才会忍耐,只要我们能够激起大家的反对情绪,就可以让将士们跟随咱们一起推翻隐帝了。”

谋士范质、王溥对此都表示赞同,范质说:“以将军的天赋绝对可以带领大家推翻这个昏庸的小皇帝,各地的节度使对于将军也非常支持,只要我们起兵一定会获得他们的拥戴。”

郭威看着手中隐帝刘承祐写给李弘义的密信,忽然说:“皇帝要杀我,所以才逼得我不得不反;如果皇帝要杀大家,我想将士们也一定不会再隐忍了。”说完,他命柴荣将旗下的将士们都集结在一起,手持密信对大家说:“我们为了朝廷出生入死,竭尽忠诚。但是皇上却对大家百般猜忌,我手中所持有的这封信,便是刚刚接到的朝廷密信。皇帝要求我将诸位手握兵权的将军全部诛杀,以保天下安稳!”

诸将一听这话,群情激愤,大家纷纷说:“我等浴血奋战,难道就是为了被皇上猜忌诛杀吗?”

郭威看到大家都很愤怒,便安抚说:“我和大家一起作战,情谊深厚,又怎么可能对你们下此毒手呢?所以我才将这封信给大家看,让你们明白我郭威并不是一个背地里下杀手的小人。”

不明就里的将士们纷纷对郭威手下留情表示感谢,王峻站出来说:“我等都身受将军大恩,现在皇帝昏聩,听信谗言。这样的事情躲过一次是幸运,下一次却不知道是否这么幸运。将军仁厚,我等愿意追随将军推翻皇帝,拥戴您登上皇位!”

在王殷、魏仁浦、范质等人的煽动下,众将士都激动地高呼郭威的名字,要求他带领大家起兵讨伐,清除君侧的小人。

柴荣小心地提醒郭威:“现在您的家眷还都在京都,如果我们大肆起兵,势必会让刘承祐恼羞成怒,到时候恐怕对家眷不利。”

郭威决然地说:“既然要决定谋大事,就不能为这些儿女情长所牵绊。”他趁大家呼声正高,率领诸将迅速竖起了反旗。

通过矫诏的方式,郭威将隐帝欲杀自己说成是意欲让自己去杀诸将,引起了群情激愤。起兵之后,隐帝急忙让各地节度使镇压,但声威远震的郭威立即说服了节度使倒戈,一起攻进了都城洛阳。

后汉隐帝刘承祐在乱军之中逃出京城,却被部下郭允明诛杀。郭威控制政权之后,将可以继承皇位的刘氏宗族逐一诛灭,自任为监国,次年正月正式登基称帝,将国号改为周,史称后周太祖。

郭威的夺权是五代时期皇帝出身军伍的又一实例。他被迫起兵,巧妙利用了隐帝欲杀自己的机会,成就了一番功业。虽然他出身不高,并且粗通笔墨。对于兵法也只是略有涉及,但凭借着卓越的智慧谋略,依然在乱世之中独领风骚。后周建立之后,郭威秉持着自己朴素的作风,对左右说:“我本来就出身于穷苦之家,只因顺应时事碰到了好运气,才能获得今天的地位,做了皇帝。又怎么能够掳掠百姓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呢?”他命令宰相王峻搜罗人才,对魏仁浦、范质、王溥等人都加以重用;以谦恭的态度接受别人的建议,改革弊政,使得北方地区的经济、政治形势都逐渐好转,为周世宗柴荣继位后能够大展拳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第一章 乱世之乱 10、神武雄略却美志不就

五代时期最为人所推崇的一代君主,可以说非周世宗柴荣莫属。他一生励精图治,南征北战,无论在军事、政治、文化等各方面的建设中,都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他本是郭威内侄,却以养子的身份登上了后周帝位。在继位之初,柴荣便立下誓言:愿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但天不作美,一个有能力有愿望致乱世以太平的皇帝却英年早逝,《旧五代史》对他予以最高的评价:“神武雄略,乃一代英主”,但遗憾的是“降年不永,美志不就,悲夫!”

后周显德元年(公元954年)正月,后周太祖郭威病逝,按照他的遗言,让晋王柴荣在郭威的灵柩之前继位,成为后周新帝。但是他刚刚称帝不到十天,就遭遇了来自北汉的巨大危机。

北汉世祖刘崇对于后晋皇帝石敬瑭可谓佩服之至,即便他卖国求荣被大家所鄙夷,但刘崇依然觉得石敬瑭借力契丹是一个很明智的举动。因此,他很希望可以效仿石敬瑭,依靠契丹的兵力,南下将强大的后周推翻。适逢郭威逝世,柴荣刚刚登基,刘崇认为属于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向契丹借兵,率领枢密使王延嗣、司天监李义以及枢密直学士王得中等人一起,以张元徽为先锋,亲自统兵南下,直奔潞州而来。

刚刚坐上龙椅的柴荣,还处于为郭威戴孝阶段,急忙命令诏义节度使李筠拦击。谁知道刘崇来势汹汹,居然大破李筠军队,将其逼退到了上党郡。北汉和契丹联军顿时声势大振,大有一举消灭后周之势。

柴荣得知这个消息后,对众大臣说:“现在刘崇率领着契丹联军犯我边境,无非是欺负我刚刚继位,如果这一次让他得逞,那么以后恐怕就再难振声威,所以我决定亲自率兵出征!”

对于这个提议,大臣们立即分成了两派,以冯道为首的反对派纷纷劝诫道:“刘崇这次来,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要扰乱我们的军心和民心。只要李筠整顿一番,一定能够将他击溃。陛下刚刚得到天下,时间还不长,人心还不稳,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柴荣说:“刘崇这次来,只不过是趁着我父亲新丧,如果我们显得软弱可欺,那他一定会更加狂妄。这次他联合了契丹大军前来,想必是抱着侵吞我大周土地的愿望。既然他能亲自领兵犯我,为了大周山河,我又为什么不能亲自率兵将他击退?”

冯道其人,是五代时期的官场典型,他一生侍奉了多个不同朝代和姓氏的皇帝,从石敬瑭到郭威,他都可以居于高位而不倒,皆因他为人圆滑老到,根本没有原则,每次有了新的武将夺权,他都会率领百官大开城门前去迎接,所以他总能在新朝中以功臣自居,可谓是官场不倒翁。柴荣对其品行并不赞赏,无奈郭威倚重他,只好一直让他在朝中为官。这一次冯道居然不识时务,坚决阻拦,柴荣十分愤怒,便对他说:“以前唐太宗在平定天下之时,每一次征战都是亲自率兵。而我为什么要在京城之中苟且偷安?”

冯道说:“陛下怎么能拿自己和唐太宗比较呢?”

这句话让柴荣很不高兴,说:“难道我比不上唐太宗吗?刘崇和契丹只是乌合之众,为了我大周的财富而来。如果我率兵出击,一定可以像大山一样将他们压倒!”

冯道对这位新任的皇帝显然不放在眼里,居然出言讽刺说:“陛下怎么会变成大山呢?”

此言一出,柴荣大怒。幸亏主战的大臣王溥站出来说:“刘崇军队压境,而李筠初战失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军心不稳。先帝刚逝,大家对于局势都没有信心,所以才会在作战的时候不能全力以赴。如果陛下可以亲征的话,一定会大大鼓舞士气,到时候,战败刘崇指日可待。”

柴荣听了王溥所言,又愤愤地看了冯道一眼,说:“我正是此意。立即命令天雄节度使符彦卿和义成节度使白重赞等人率兵前往泽州,支援李筠。”他自己则立即率兵从开封直奔泽州而去。

一心想要击退刘崇的柴荣一路疾驰,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泽州,他能率军亲征让刘崇非常意外,根本没有想到他会放着安逸的龙椅不坐,却愿意坐在颠簸的马背上。

两军在潞州以南的高平相遇,柴荣带领着军队强攻北汉和契丹联军。刘崇命令主将张元徽迎战,而契丹援军将领杨衮却对他说:“现在敌人的部队刚刚到来,士气还很旺盛,我们应该等一等再出战。”

刘崇却说:“现在他们的军营还没有扎稳,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好机会。你既然不愿意出兵,就不要再多说了,且看我如何战胜敌人。”

杨衮对于刘崇的口气非常不满,而刘崇却对左右的王延嗣和李义说:“我看以我们汉军的实力,就可以将周军击败了,这一次请了契丹军队来真是多余。今天我不仅要击败周军,还要让契丹人对我们佩服!”

杨衮见他这么说,便领着自己的军队后撤,做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决意不愿参与到战斗当中。

北汉营中刘崇志在必得之时,柴荣在后周军中严密布置着攻防的阵势。他对诸将说:“我军虽然在人数上稍逊于对方,但这不能说明什么。战争最重要的是士气,只要我军士气高昂,一定可以将刘崇赶回太原去。”

诸将对于皇帝御驾亲征感到非常受鼓舞,符彦卿说:“敌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各有所图,契丹军队和汉军各为其主,难免离心。而我军却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战,众将士都愿意誓死一战。”

柴荣点点头,开始战斗部署。他派大将张永德从左翼直攻,而符彦卿迂回绕到敌后,让白重赞从右翼进军,对北汉军队形成包抄之势。为了鼓舞士气,将在上一次战斗中临阵脱逃的樊爱能、何徽等人绑到营前处斩,柴荣对众将士说:“国家安危在此一战,我誓与众将士共存亡,不败汉军绝不回朝!”说完便挥剑冲在最前面,直奔汉军阵营而去。

众人受到了鼓舞,时任后周宿卫将的赵匡胤大声喊道:“我主处境危急,我们做将士的怎么能不誓死保护呢!让陛下和敌人交战,还要我们做什么?”于是拉弓射箭,一连射中数十名敌军。士兵们见主将如此英勇,皆浴血奋战,决意拼死击退汉军,个个以一敌百。

这一次发生在北汉与后周之间的高平之战使刘崇损失惨重,虽然在此之前,北汉的军队数量占据优势,但他没有想到柴荣会御驾亲征,而后周军队在他的领导之下如此英勇。北汉主将张元徽在此次战斗之中殒命,刘崇被团团包围,原本以联军的名义前来救援的契丹将领杨衮见后周军队如此强悍,又对刘崇轻视自己抱有怨恨,因此也不愿相救,径自撤退了。最终这场战斗刘崇大败而归,北汉军队尸横遍野,仅余万人得以南归。

柴荣凯旋之后,将曾经阻拦自己的冯道派去为郭威修建坟墓,而对战斗之中表现英勇的符彦卿、赵匡胤等人重重嘉奖。经此一役,柴荣不仅表现出坚决无畏的帝王气魄,更为后周的安定开创了良好的局面。高平之战后,柴荣发现了后周军队建设的弊端,开始从各地提拔精兵强将,组成一支具有强悍战斗力的禁军,这支队伍在后周接下来的战斗中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不仅在与后蜀、南唐的战争之中夺得了大片领土,更从契丹的手中夺回了宁州、瀛州、莫州共计十七县,取得了五代时期中原与契丹交战的最好成绩。

周世宗一生的文治武功,堪称五代君主第一,他也被尊崇为五代最杰出的政治家。他一生俭朴,诚心纳谏,建立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政策,在税收、吏治、法律等方面都有卓越贡献。《大周刑统》等法规是五代时期最优秀的法律规范,对于后世的《宋刑统》等均有重大影响。柴荣还兴修水利,疏通漕运,对大运河、黄河、汴河等河流进行疏通,从而使经济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五代时期佛教兴盛,柴荣大胆地毁佛铸钱,对寺院和僧人都加强了管理,使六十万人还俗,不仅减轻了国家负担,也增加了劳动力。而他也以自己出色的军事才干致力于国家的统一,使后周成为当时最为强大的国家之一。但在与契丹的战争节节获胜之时,他却因病于三十九岁的壮年逝于开封。虽然美志不就,令人惋惜,但他所建立的基业为后来北宋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依然无愧于一代英主的美誉。

第二章 黄袍加身 1、闭城拒父:忠孝难两全

在后梁太祖朱温结束了唐王朝的统治之后,历经五十多年的战乱,中国北方中原政权交替了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代,中央政权的实力终于在周世宗柴荣的手中获得了急速的发展,开始储备统一的能量。后周世宗本是胸怀大志的一代君主,但无奈英年早逝,未能将这个愿望实现。但历史的脚步并未因此停住,统一是必然的发展趋势,既然周世宗无法扮演这个角色,那么势必会有另一个人来完成这一历史使命。北宋的开国君主赵匡胤便在此时登上了历史舞台。

赵匡胤本来出身于军人家庭,他的父亲赵弘殷也是一位将军,跟随后周世祖郭威南征北战多年。他自幼便熟读兵书,成年之后本来有志于战场之中建军功,因此投身军伍之中。柴荣在登基之初与北汉刘崇所发生的高平之战,赵匡胤作为一名宿卫将在战场上表现英勇,获得了柴荣的嘉奖,从此对这个年轻人格外关注。这场战斗中,因樊爱能、何徽的临阵脱逃而将柴荣置于危险之境地,此时赵匡胤一声怒喝唤起将士万丈豪情,拼死杀出重围,不仅救出了柴荣,更一鼓作气势如猛虎般击败了北汉大军。如此勇将对比何徽等人的畏缩,更显得难能可贵。

对于年轻的赵匡胤来说,遭遇战争是他的机遇。因出身军伍之中,又身处乱世。想要建立功业只能是在战场之中。高平之战后柴荣对他非常赞赏,回朝之后不久滁州又发生叛乱,守将皇甫晖拥兵自重,企图自立。赵匡胤主动请战,柴荣见他意气风发,令他领兵六万前去平定。

挥兵从清流关来到滁州之后,赵匡胤发现皇甫晖已经立志要拼死抵抗了。滁州本有护城河,但是皇甫晖眼见赵匡胤大军压境,居然断桥死守。他自己也不打算再出城,而周军也没有办法攻进城中去。这种相持之势短时间内都无法破解,虽然周军急于进攻,但根本无路可循。原本打算使用疲兵之计,让滁州城内给养耗光,但两军相对已逾一月,皇甫晖依旧不为所动,倒是周军的给养快要用完了。

出营巡查后回到军营,赵匡胤对一直跟随自己的谋臣赵普说:“看来这一次皇甫晖是打算拼死抵抗了,他断桥之后我们无法渡水。这些年来战乱不断,各地的城池都是加固修建,想要强攻是万万进不去的。”

赵普说:“皇甫晖深知自己这一次逃不过将军的刀下,所以才会想出这种办法。我们围困滁州只能是拖延时间,但是因为城中必定储备了不少给养,所以他是不怕的。”

部将石守信、王审琦等人对此不屑一顾地说:“皇甫晖是最后的挣扎,只要我们搭桥过河,肯定能将他手到擒来。”

赵普说:“两位将军所言不差,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搭桥过河呢?”

这个问题也是本次战斗的关键所在,赵匡胤在帐中来回踱步,忽然看到墙脚的一堆箭镞。他问王审琦:“现在军中箭矢准备得充足吗?”

王审琦回道:“这次出兵,因为想到可能要强攻,所以准备了很多。”

赵匡胤击掌道:“这就好办了。滁州的兵力储备向来就不强。箭矢适合远攻,我们就用它来压制住皇甫晖,让他不敢出城,然后快速搭桥,定能在一夜之间攻进城去。”说着,他便部署王审琦带人组建箭队,而石守信等人开始伐木建桥。等到天一黑,王审琦率兵出营,以箭雨之势对滁州城头一阵猛攻,让皇甫晖不敢出营。而石守信乘机连夜将已经准备好的木料运到河边。

第二天天一亮,皇甫晖来到城头一看:城下已经遍布了周军搭建的桥梁,护城河的壁垒荡然无存。赵匡胤策马来到营前,对他喊话:“河防已失,我已经备好滚木,不消半日就可以将滁州拿下。你是自己出城受降还是让我攻进去,皇甫将军可以自己选择。”

皇甫晖见周军如此神速,早已心灰意懒。只好对赵匡胤说:“滁州已经成为赵将军囊中之物,但我只求可以饱餐上路,就请将军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三军都吃饱了饭,我们再决一死战吧!”

对于这种奇怪的请求,赵普、石守信等人都疑惑地看着赵匡胤,不知道皇甫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可赵匡胤却哈哈一笑说:“我们曾经同朝为官,看在以前的情分之上,我就给你时间。但是你谋逆之罪不可恕,为大周皇帝效命是我的职责,刀下必然不会留情。”

虽然军中对赵匡胤这个决定非常奇怪,但主将有令只能听从。临阵之下却不杀敌军,反而给对方吃饱喝足,一方面是赵匡胤信心满满,对于拿下滁州志在必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展示他的仁义,同时给滁州城中的将士们造成了心理压力。赵匡胤深知攻克滁州只是早晚的事,因为他们已经丧失了抵抗力。

在皇甫晖修整好之后,赵匡胤下令攻城,失去水防的滁州已经无法抵抗周军,赵匡胤挥兵而进,将守将皇甫晖生擒。

在派出赵匡胤之后,周世宗柴荣眼看他逾月未归,不免也开始担心起来。毕竟赵匡胤只是一个年轻的将领,作战的经验并不十分丰富。这一次滁州久攻不下,万一助长了皇甫晖的气焰,引起其他地方节度使的野心,那就不好办了。因此,柴荣又派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带领一万兵马前去支援。谁知赵匡胤围城用了一月,而改变策略之后,在几天之内便攻城成功。

赵弘殷所带领的援军到达滁州之时,赵匡胤已经进城俘虏了皇甫晖。而赵弘殷因为不放心赵匡胤,因此日夜兼程,积劳成疾,等他到达滁州时正值半夜。他命人前去滁州城门前喊话,让守城卫士开门。

赵匡胤听到报告说自己的父亲率兵来援,并且已经兵临城下,却忽然眉头一皱。赵普忙问:“老将军前来援助这是好事,为什么将军反而不悦呢?”

赵匡胤说:“夤夜开城,本来就是大忌。更何况现在他又是率兵而来,如果我此时贸然开城,必然让陛下觉得我不够沉稳谨慎。”

赵普说:“虽然道理是这样,可是城外是您的父亲啊,而且听说老将军还在病中,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赵匡胤摇摇头,说:“对我而言,城外是我的父亲。可是对陛下而言,我们都是将领而已。所以,不管是谁来,我都应该遵守这样的规定。”

赵弘殷在城外等了许久,还不见城门打开,甚为疑惑。只见赵匡胤突然出现在城头,他忙喊话:“为父率援兵前来,我儿快快打开城门。”

赵匡胤对城下打着火把的赵弘殷说:“父亲远道而来,沿途辛苦!但军中有令:半夜不能开城。你我虽然是父子,但守城是君王交代的事业,既然效忠我主,就只能以军令为先,忠孝难两全。就请父亲城外休息,待到天明一定开城相迎。”

赵弘殷对于他的一番对答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想了一想,笑着接受了赵匡胤这个决定,在城外安营休息。第二天,赵匡胤开城将父亲迎入城中请罪,赵弘殷扶起他,说:“谨慎行军,你做得非常对,又何罪之有呢?”

经过此次滁州之胜,柴荣对赵匡胤更加另眼相待。他对宰相范质说:“赵匡胤不仅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奋力厮杀,还很有智谋,真是难得的将才!”

范质又将赵匡胤闭城拒父的事汇报给柴荣,柴荣听后大喜:“虽然是父子,但在军国大事面前依然以军令为先,这样理智的将领现在实在难得啊!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这个人绝对值得信任!”

在赵匡胤班师回朝之时,后周世宗柴荣御驾亲自来到开封城外十里劳军,迎接他凯旋,封他为骠骑大将军,并与赵匡胤并辔入城。

通过几次扩张和镇压的战役,赵匡胤的军事才能逐渐获得了柴荣的肯定,而对于乱世之中的君主而言,忠诚是他们最为注重的品质。因为自身的权位正是通过武力夺权而得,因此他们生怕会有后来人沿着自己的足迹,做出一样的谋逆行为。这一点对于一直立志于战场建功的赵匡胤来说是一个挑战,但他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恰如其分地掌握机会,适时地展现了自己这方面的品质。赵匡胤在善于领军打仗的同时,所表现出来的卓越的政治才干让他获得了非同一般的信任,在周世宗的提拔之下平步青云,迅速地开始掌握朝中军政实权,成为后周朝廷之中的当权派。

此时的赵匡胤也许内心并无建国称帝的野心,但是手中逐渐膨胀的权力无疑为他日后野心的增长和实现提供了契机。

第二章 黄袍加身 2、赢得信任:周世宗的父子情

身处乱世中,变幻莫测的世事往往让人难以把握,因此也造就了许多阴差阳错的事情。周世宗柴荣本身的经历便是世事无常的最佳例证。

柴荣的姑母本来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嫔妃,庄宗被后唐明宗李嗣源推翻之后,仁厚的李嗣源并未将其妃嫔杀害,而是遣归。柴氏在归家途中路遇大雨毁道,只能宿于驿馆,谁知道却和郭威不期而遇。两情相悦之下,便嫁给了郭威。郭威在后汉隐帝刘承祐的逼迫下起兵举事,其子嗣都被刘承祐杀害,只有内侄柴荣跟从在身边,柴氏便让郭威将柴荣收养为义子。郭威逝世之后,柴荣便继位成为周帝。

柴荣本身具有出众的军事、政治才干,获得了百官的拥戴,继位之后励精图治,为了让后周的国力和版图进一步提升扩大,做出了非常辛苦的努力。无奈他虽然做了皇帝,可他的亲生父亲却只能做他的臣子。

柴荣之父柴守礼本身便是个不学无术之徒,依仗着家族势力横行乡里。谁料他的妹妹居然阴差阳错做了后周的皇后,更没有想到他的儿子居然做了后周的皇帝。喜从天降的柴守礼愈加跋扈,虽然在朝中担任着光禄卿的重要职位,却不谋其政,每天只是饮酒作乐,仗势欺人。在京城之中,人人提及光禄卿柴守礼都会色变,朝中大臣不敢惹他,普通百姓更是避之不及,以“十阿父”呼之。

柴荣继位之后,不仅四处征战,与后蜀、南唐等南方诸国不断发生战争,扩大了后周的版图;但是他最期望的便是将契丹赶出中原,夺回幽州等领土。因此积极调整内政,希望可以快速提升国力,大刀阔斧进行了很多改革。这其中有两项惹起了民怨沸腾,其一是将城中墓地全部迁至城外,让死人给活人让路;其二便是著名的毁佛铸钱。

为了逃避兵役和赋税,也因战乱频繁,五代时期佛教兴盛,很多人都出家为僧,各地大肆修建庙宇,铸造佛像,浪费了很多金属。柴荣下令拆毁庙宇,将佛像熔化铸造钱币、武器,引起了国内大震动。宰相范质对柴荣说:“国人多信佛,陛下此举必然会引起民怨,到时候恐怕会引起动乱。”

柴荣却坚持说:“现在国难当前,大敌没有平定,国土还在分裂中,可是却将那么多钱财拿去修建庙宇。那些想逃避兵役的人都出家为僧侣,不事生产,这都是不必要的浪费。我这么做是为了千秋万代。”

范质说:“但是您这么做会遭到大家的责怪啊!难道您就不怕惹怒了佛祖吗?”

柴荣苦笑着说:“佛家有言说:如果有益于世人,手眼都可以布施。如果真的是这样,区区一个铜像算得了什么呢?让佛祖贡献出一个铜像,就可以铸造很多钱币,也可以增加很多武器,这是利国利民,我想佛祖不会怪罪。至于你说的责怪,我这么做的好处现在大家还看不到,那就让大家非议好了。等到将来,一定会有人理解我的做法。”

已经被升任为右仆射的赵匡胤说:“国家制定的各种策略,绝对不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是为了让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这样的苦心如果得不到理解,那么只能说是百姓愚钝。为了配合他们的愚钝,难道就应该放任自流吗?这样做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

范质、王溥等人知道自己再劝说也不会改变柴荣的决定,只好无奈地对视一眼。众人正在商讨之时,忽然有内侍进门来报:“光禄卿柴守礼在闹市杀人,已经被通报到官府了!”

柴荣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柴守礼在酒馆之中饮酒作乐,在半醉间居然无故将人杀死。身为光禄卿而无视法纪,并在闹市中引起了众人的惶恐,遭人围观。刑部和大理寺卿只好先派人将其收押,然后立即将消息汇报给了周世宗。

正在为了商讨政策决议而绞尽脑汁的众人,听到这一消息不由得都皱紧了眉头,看着柴荣,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刑部侍郎王宴等人已经随后都来到殿外,等候听取柴荣的处理意见。

看到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样子,柴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我年少离家,十五岁便跟随义父上战场,多年在外,不能膝前尽孝。执掌国家之后,希望可以给父亲一个安逸的府邸,让他好好享一番清福,谁知道却总是惹出这种事来。”

以正直敢言闻名的王溥朗声说:“陛下孝心固然可鉴,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以前光禄卿虽然总有滋事生非,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无谓之争。现在出了人命,却不同了,所以请陛下要慎重裁夺。”

柴荣无奈地点点头,为这个父亲头疼不已。王宴等人也上前询问:“光禄卿所杀之人还横尸街头,请问陛下该如何处置?”

柴荣说:“你先代我好好安抚他的家人,这件事先让我想一想。”

众人告退之后,柴荣来到后宫,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后符氏。符氏本来是天雄节度使符彦卿的女儿,为人机敏贤惠,深得柴荣欢心。现在眼看皇帝如此烦恼,符氏只好温言软语,耐心告慰:“这件事本来就是为难,子为人君,父为人臣,于伦常之礼已经大为不合。如果徇私,于法不尊,势必引起朝堂之上的非议。而皇上偏又是至孝之人,如果严惩,又于情不忍。”

柴荣听她这么一说,看到符氏深深理解自己的为难之处,心里顿时觉得很宽慰,拉着她的手说:“我因不能尽孝,所以处处偏袒。谁知道反而滋长了父亲不守法制,这么说来其实还是我的过错。”

符氏说:“如果皇上觉得实在为难,苦思冥想倒不如找个亲近的人来商议一下。”

柴荣说:“将相之中王溥、范质都是耿介之人,他们肯定会要求我严惩不贷。倒是赵匡胤为人聪颖,可以叫他来商议一下。”

刚刚回府的赵匡胤接到宫里传来的诏令,猜测肯定是为了柴守礼一事。便对赵普说:“朝堂之上,陛下百般为难。但王溥、王宴等人还步步紧逼。现在忽然召我入宫,肯定是为了这件事。”

赵普笑道:“此事涉及法理、情理,不管怎么都不好办。不过说到底,也算是皇帝的家务事,如果陛下连这样的事情都愿意和您商议,可见他对您确实信任。”

赵匡胤进宫面圣,柴荣对于这个只小自己六岁的年轻将领非常赞赏,两人在与南唐、后蜀、北汉等战役中并肩作战,情谊深厚。照旧先是一番赞誉之词,然后才揭开主题:“光禄卿杀人一案,你有什么看法?”

因为早就料到是为这件事而来,所以赵匡胤胸有成竹地说:“虽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但臣觉得此事情有可原。”

柴荣一听,忙让他详尽道来。

赵匡胤说:“光禄卿为国忧患,又加上饮酒失神,因此精神恍惚,才会做出杀人之事。如果皇上将其惩办,貌似铁面无私维护了法度,但是失去了孝道,这样的结果也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吧。”

这一番话正中柴荣所想,他忍不住面露喜色地问:“那么,依你来看应该怎么处理呢?”

赵匡胤说:“皇上是至孝之人,不愿意自己的孝行被损。而光禄卿现在年岁也大了,应该是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京城虽然繁华,但也嘈杂,不如就请光禄卿辞位,陛下再为他在京郊寻一处僻静之所,使其面壁思过。一方面惩戒了后人,另一方面也维护了法度,而陛下也不至于因此有愧疚之心。”

其实柴守礼虽然位居光禄卿,但整天无所事事,赵匡胤所说的让他劝退辞位,对于柴荣没有任何影响,但却可以回应惩戒之说。同时让他在京郊思过的办法,将其妥善安置,也可平民愤,而且也顾全了柴荣的孝行,此举可谓一举三得。柴荣对于这个建议非常高兴,便命赵匡胤依此行事,将柴守礼安排到京郊,为他修建宅院,广置姬妾,让他安居享受,满足了柴荣人子尽孝之意。

柴守礼事件对于风起云涌的后周局势来说,只是一件小事,然而史学家却将这件事详细记载在案,并非以此来诟病周世宗的雄才大略,而是作为赵匡胤深得信任的重要证据。对于赵匡胤而言,此时他已经度过了通过战功来获得升迁的阶段,要想获得更大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最重要是来自最高统治者的信任,只有获得柴荣的信任他才能掌握后周更多的实权。而参与柴守礼事件,并为柴荣提供令其满意的建议,体现出赵匡胤在这方面无可比拟的能力,也说明他的地位之稳固。

第二章 黄袍加身 3、所向披靡:四十二日得燕南

从唐代以来,北方契丹便一直都是中原统治者心头之患。长期以来,不同的民族文化以及扩张需要,使契丹和汉民族之间矛盾冲突不断。以游牧为生活方式的契丹羡慕中原物产丰富,不断起兵掠夺,而其族人勇悍,中原各国一直都甚为忌惮。直至后晋皇帝石敬瑭割地求援,契丹对于中原的侵吞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峰,幽云十六州的割让既使领土受损,更让契丹得到了一个入侵中原的跳板。数十年来,有志之士均期望可以夺回这一地区的统治权。周世宗柴荣在他继位之初,便立下了宏图誓愿,希望可以将契丹赶回北方。

在经历了与南方政权之间的数次战斗之后,柴荣已经夺得了大片领土。相对于北方五代的更替,南方处于相对稳定却又薄弱的境地,因此宰相范质等人都建议他以“先南后北”的方针作为统一次序。但是国力的增强让柴荣开始不安于此,他对诸将说:“南方诸国虽然比较容易平定,但毕竟非我所愿,这些地方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将他们收服。一直以来缠绕在我心头的却是契丹,先帝就一直希望将他们赶回漠北,夺回失地。我大周的实力现在与日俱增,我相信现在应该是和契丹决战的时候了。”

众臣对于周世宗战略方针的忽然改变有些诧异,纷纷力劝柴荣:“南方地产富庶,尽快收复可以提高我们的财力,而且等到部队扩大一些,再北伐去攻打契丹,这样也更有信心战胜。”

但柴荣还是一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将士们冲杀疆场,岂有畏难之选?如果只是因为契丹太过强大而只能躲避,那么就算我平定唐、蜀、汉,也不会保证天下能够一统。既然契丹是迟早都要去征伐的,那么就乘现在兵强马壮,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他问座下大将赵匡胤、韩通等人:“我命你等现在就挥兵向北,讨伐契丹,难道你们都不敢吗?”

赵匡胤、韩通等忙跪倒说:“只要陛下所指,末将甘愿誓死而战!”

对照文官们的保守和谨慎,柴荣对于武将们的慷慨激昂更加欣赏,他得意地朝范质等人看了看,便对赵匡胤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发兵向北,誓将契丹赶回漠北!”

柴荣任命赵匡胤和韩通分别统领水陆两军向幽州进发。赵匡胤进谏说:“幽州向来都是契丹重守的地方,他们大量的军力都驻扎在这里。如果首先以幽州为目的,可能会在一开始便引发大规模的战斗。而现在军中将士对于讨伐契丹,信心并不是十分充足,因此不是明智之选。”

柴荣说:“契丹就算是一块铁板,也必然有它的缝隙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缝隙,然后将它击溃。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赵匡胤摊开地图,指着沧州的位置对柴荣说:“沧州是我们离契丹边境最近的地方了,但是因为它土地荒芜贫瘠,因此一向不被重视,守备不多,而且契丹也似乎对这块土地不垂涎。因此反而让它得到了暂时的安稳,如果能够以这里作为缺口,就可以直击契丹了。”

亲军都虞侯韩通是一员久经沙场的骁将,他对赵匡胤的提议表示反对:“沧州虽然地处险要,但契丹军队向来都以骑兵为主,每一次战斗只要他们撤退,我们就会束手无策。说实在的,就是我们的行军不如契丹迅速,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就算到了沧州也无济于事。”

柴荣点点头,说:“韩将军所言极是,契丹骑兵是他们的王牌,如果找不到克制骑兵的办法,这一仗打起来,我们的优势有限。”

赵匡胤说:“对此,我早有准备了。经过了和南方唐、蜀等国的战争,我发现水路行军,速度也非常快。契丹向来善于骑马而不善水性,如果我们能大力组建水军,一定可以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

柴荣、韩通大喜道:“北方地区的水军确实少见,以水军克骑兵,这个办法确实是条妙计。但是,沧州又没有河流,如何来组建水军呢?”

赵匡胤说:“所以这场战斗的重头戏便在于水军的组建过程,我请求驻扎在沧州,开挖河道。以沧州为基点,向契丹境内宁州方向延伸,只要水路畅通,就可以迅速攻入,到时候攻其不备,一定可以一举将其击破。”

周世宗柴荣对于契丹志在必得,而赵匡胤所提出的水路进军的建议也甚得其心,因此立即调遣了数十万军队,潜进了沧州,通过集中挖掘,建设了数条水道直通契丹境内。而契丹因沧州地处偏僻,平日并不以为意,对其观测及监督都非常松懈,以致没有察觉到周军已经调遣到此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河道疏通完成之后,赵匡胤带领着石守信、王审琦、韩崇斌等人操练水军,一边将自己的准备工作都汇报给了周世宗柴荣。柴荣看他已经万事俱备,不由得喜上眉梢,对赵匡胤说:“北方汉族多年来的愿望就在这一刻了,只要我们长驱直入,一定可以将契丹赶走。”

河成之日,在赵匡胤、韩通的配合之下,柴荣亲自率领着骑兵、水军出发。周军迅速到达离沧州最近的宁州,而宁州刺史王洪还在睡梦之中,眼看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周军,惊骇之下只能献城投降。旗开得胜让柴荣分外高兴,更证明了赵匡胤建设水军的正确。

柴荣大喜过望,下诏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坐着龙舟沿河北进,一路直奔契丹而来。经过赵匡胤长期的筹备,后周水军一个个训练有素,数十万水军队伍绵延在河道之上,舳舻相接,气势磅礴。队伍开进到契丹重镇益津关,毫无防备的守将也只能献城纳降。赵匡胤主动请命说:“离益津关最近的瓦桥关等地,虽然水路不通,但是相信契丹一定还没有准备好迎击。就请陛下给我三万兵力,我一定可以将其拿下,献给陛下!”

柴荣说:“瓦桥关守将姚内斌是一员悍将,你有把握能将他拿下吗?”

赵匡胤说:“现在我大周军队长驱直入,又有陛下御驾亲征,已经连夺数城,可谓士气如虹。只要乘势而为,一定可以将姚内斌捉拿。”

柴荣见他坚持,便以三万兵力相佐,赵匡胤带领石守信直奔瓦桥关,与姚内斌数次交战后,果然拿下了瓦桥关,又迫降了莫州刺史刘楚信。等他回到周营,柴荣策马相迎,大赞神勇。

从周世宗领兵进宁州开始,截至此时不过区区四十二天的时间,势如破竹,连克宁州、瀛洲、莫州三州十七县,从契丹手中夺回的领土是五代以来前所未有的。众臣纷纷道贺,连当初不赞成北伐的宰相范质也说:“以陛下的神勇,不管是想征伐什么地方,必然是马到功成!”

柴荣对于行军速度如此迅速也非常满意,便大宴群臣,论功行赏。诸将皆推举赵匡胤功劳最大,可谓众望所归。赵匡胤经此一战不仅提高了自己本身的威望,而且更加获得柴荣的宠信。柴荣对他说:“现在我们行军顺利,应该再振兵威,乘胜直击幽州!”

赵匡胤还来不及回答,陆军都部署韩通便说:“幽州是契丹重兵把守的地方,他们的主力部队都集结在那里。这段时间我们连夺数州,相信他们已经提高了警惕。所以,末将觉得应该先暂时休整一下,等待更好的时机再向幽州发兵。”

柴荣对此甚为不悦,他希望可以尽快将契丹所掠夺去的土地全数收回,而不是一再地等待时机,便对韩通说:“所谓更好的战机,都是要依靠自己去发掘。如果只是一味等待,又何来战机?当初从沧州发兵之时,很多人都不支持。但是现在我们可以连下数城,就说明了当初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赵匡胤说:“夺取幽州对于大周将士来说,是毕生的愿望。大家都希望可以尽快将幽州收归版图,不过韩将军所说也非常有道理,连日行军已经让将士疲惫不堪,虽然节节获胜。但强弩之末势不可穿鲁缟,希望陛下给部队一个休息的时间。等大家休整好,一定会长驱幽州,击溃契丹。”

柴荣深知军心士气对于战争的重要性,而此时赵匡胤也最为其所宠信。现在看他这么建议,便点头答应。依照周军气势,如果此时强攻幽州,与契丹之间的决战胜负难测。但因柴荣操劳过甚,在休整期间居然病倒了,最后只能无奈地回到大梁行宫中休养身体。

这一次北伐契丹是柴荣的一个大胆决定,也是他气魄的集中体现。而将这一决议变成现实的,首推赵匡胤。经过这次战斗,赵匡胤已经成为北周军权在握的首席战将,与宰相范质并列,成为柴荣最得力的助手之一。雄才伟略的周世宗柴荣对契丹战争所取得的胜利,是数十年来中原政权的最大胜利,但他未能完成志愿,令人为其扼腕。而这场战争重创契丹,为后来赵匡胤建立北宋后北方边境的安定奠定了基础。

第二章 黄袍加身 4、一箭双雕:来历不明的谣言

基于五代时期不断发生武将夺权的案例,后周世宗柴荣与周太祖郭威都对于朝中的武将非常小心防备。后起之秀赵匡胤得到柴荣赏识而执掌军政大权的同时,还有两位手握兵权的大将一直令柴荣非常不安,他们一个是周太祖郭威的女婿张永德,一个是郭威的外甥李重进。

在柴荣以养子的身份继承后周帝位之前,郭威深恐张永德与李重进对此不服,因此内心非常不安。他在病重之时,于朝堂之上,令张、李二人以君臣之礼拜见柴荣,对他们说:“柴荣年轻有为,虽然比你们俩年纪小几岁,但他的智慧谋略一定可以让我大周走向更繁荣。你们应该竭力辅佐他。”

张永德与李重进对于郭威的决议不敢稍有懈怠,跪拜柴荣之后,此后果然忠心耿耿,一心协助柴荣为后周征伐。

在郭威刚刚去世之后,北汉联合契丹以数十万兵力对后周发动了一次足以置后周于死地的战争。在这场史称“高平之战”的战斗之中,张永德、李重进皆浴血杀敌,誓死保卫柴荣安危,获胜之后被周世宗嘉奖,从此更加受到重用。张、李二人跟随柴荣南征北战,在对南唐、契丹的战争中都有杰出表现。随着战功的逐渐增多,权位也愈来愈高。

虽然两人对后周皆忠心不减,但两虎同朝势必会造成相斗的局面,张永德与李重进之间矛盾重重。李重进时任泗州刺史、领武信军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而张永德以驸马都尉的身份做和州刺史,领左卫将军、殿前都点检,两人都是位高权重。

张永德对于李重进非常不满,曾经数次出言侮辱,更有甚者借酒醉之际说李重进有谋反之意。谋逆之罪非同小可,立刻便有人汇报给了柴荣。

柴荣问范质和赵匡胤:“李重进是我的表兄,曾经在先帝灵前发誓力保我大周河山。而张永德又是我的妹夫,他们两个人所言,我应该听谁的呢?”

范质说:“自唐末以来,武将夺权屡见不鲜。不管他们谁真谁假,陛下一定要多加小心。”

而赵匡胤却说:“举兵造反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只要陛下派人监察李重进,便可以发觉他是不是有此意向,也可以证明张永德所说是真是假了。”

柴荣经过一番调查后发现,李重进并无任何造反的迹象。倒是李重进一再剖白忠心,声称张永德诬陷忠臣,居心叵测。柴荣便将张永德找来欲治其罪,张永德吓得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边哭边说:“我那时酒醉,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何况李重进平时便拥兵自重,现在只是没有被大家抓住把柄而已。陛下一定要当心他啊!”

柴荣念及两人旧情和张永德杀敌奋勇,心中稍有不忍。赵匡胤忙上前求情:“张将军是为了替陛下分忧,才说出这样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陛下就看在他酒醉的份儿上,饶过他吧。”

赵匡胤之所以替张永德求情,是因为此时张永德手中握有重兵,朝中可与李重进相抗衡的唯有他。而且张永德与赵匡胤私交甚厚,赵匡胤原配贺氏去世后,续弦娶了将军王饶的女儿,无奈家中积蓄不多,正是张永德借钱给他,才操办了一场风光的婚礼。现在虽然他飞黄腾达,但张永德遭此大难,如果置之不理也势必会招来非议。

众人一再求情,柴荣也并不是真的想治张永德之罪,所以便令其回府思过。张永德拉着赵匡胤的手,感激地说:“这一次多亏了将军为我求情,在下一定铭记于心。”

而赵匡胤却笑了笑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点检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张永德急匆匆退朝的背影,赵匡胤的脸上流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容。张永德任殿前都点检,手中所握有的禁军是后周最具有战斗力的军队,全部由各地抽选出精兵强将组成,负责京都和皇宫的安全。谁掌握这支队伍,谁就掌握了整个京都,因此这一职位一向都备受柴荣重视,也被其他将领所垂涎。赵匡胤此时对这一位置也一样怀有觊觎之心,即便他得不到,也不希望被别人得到。

自从张永德和李重进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柴荣对于这两个人也越来越反感。一方面他希望张、李可以为后周江山拼杀,另一方面他又担心两人相斗滋生出不可控制的局面来。怀着这样的忧虑,柴荣于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出兵北伐,兵达沧州之后势如破竹,连克三州。但柴荣原本喜悦的心情却被一块从天而降的铜牌搅得一团糟。

从莫州征战归来的柴荣,本来打算回到大梁城休整一段时间再出兵征伐幽州,谁知道将士们在开挖河道的时候,忽然挖出一座古墓,而且从中找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当范质将这块奇怪的铜牌呈上时,柴荣的心里不由得一惊,这种感觉是他做皇帝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因为那块铜牌之上赫然刻着几个字:“点检做天子,天下得太平!”

这触目惊心的几个字,让柴荣跌坐在龙椅之上,久久不能平静。范质低声说:“这是开河道的将士们找到之后,呈交给督军石守信的。我已经让他们都噤声,不许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柴荣慢慢回过神来,问范质:“你觉得这是吉是凶?这是什么意思?”

范质嗫嚅不敢言,这显然是在预示着什么,“做天子”是一个太过敏感的话题,稍有不慎便会触怒皇帝。柴荣看范质不做声,便将那块牌子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故作轻松地说:“‘点检做天子’?那么让我来做什么呢?哈哈!”

范质忙说:“这块儿牌子虽然是从墓中挖出来的,可是我看上面倒是没有什么锈迹,看上去挺新的。而且现在天下动荡不安,陛下也不用太将它放在心上。”

柴荣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问范质:“你觉得殿前都点检张永德是怎么样的人?”

范质回道:“张永德一向忠诚,在侍奉太祖的时候便尽心尽力。近年来每逢征战都冲在最前面,立下了不少功劳。太祖当年许配公主给他,正是因为看中他这个人侍奉双亲很有孝心,虽然他现在手中握有重兵,但我相信他不会觊觎大周江山的!”

对于这一番回答,柴荣的心中其实早有预料,张永德与他并肩作战多年,他相信这个妹夫不是奸诈之徒。但是这块从天而降的铜牌又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他问范质:“那你觉得这块铜牌又是从何而来呢?”

范质低声说:“臣不敢说。”

柴荣问:“你是不是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陷害张永德?”

范质回道:“陛下英明。张永德权倾朝野,又被信任。长期以来惹来了不少人的妒忌,他和李重进之间也是争斗不断,因此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敢于拆毁寺庙、熔化佛像铸钱的柴荣,对这种天降神谕似乎并不太相信,又加上与范质的一番讨论,他还是选择信任张永德。于是将这一块来路不明的铜牌销毁掉,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他想看看接下来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神谕”或者人为的事情发生,来证明张永德果真有谋逆之心。

谁知周军一回到大梁,柴荣便一病不起,原本制定好讨伐幽州的计划都不得不取消。病床之上的柴荣看着自己七岁的儿子柴宗训,不由得不安起来。他对符皇后说:“我死之后,宗训的年纪还太小,如果他继位,你要好好帮助他。只有你们孤儿寡母是不够的,一定要有几个得力的大臣辅佐,才可以将朝政把持住。”

符皇后含泪道:“现在朝中的大臣辅佐陛下都是尽心竭力,可是这种托孤的重任一定要选对了人,才可以放心。你觉得目前的这些人之中,谁可以信任呢?”

面色苍白的柴荣将朝中重臣在脑海中都罗列了一遍:“文臣之中,宰相范质、王溥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臣,他们一定会辅佐宗训。关键是武将,现在朝中握有重兵的无外乎四个人:李重进、张永德、韩通和赵匡胤。这其中除了李重进之外,其他几个人都对我非常忠诚,我相信他们不会对宗训不利的。”

符皇后点头说:“好,那以后如果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找这五个人来商议的。”

可是柴荣却忽然想起了那块儿铜牌,想起了“点检做天子”那句飞语。这句话让弥留之际的柴荣觉得非常不安,看着七岁的儿子,他觉得自己不能冒险。于是对符皇后说:“殿前都点检张永德手中握有的禁军,是保护京都安全的,但是我对他不能放心。只有换个人来做点检,我才可以瞑目。韩通忠诚但却缺少谋略,赵匡胤有儒将之风,一定可以保护你们母子平安。”

将柴宗训托孤给范质、王溥、韩通、赵匡胤四大臣,又将张永德手中所握的禁军兵权移交给了赵匡胤,柴荣觉得自己终于安置妥当了后事,无奈地闭上双眼。而后周的命运也由此开始变得风雨飘摇。

在千年之后的今天,柴荣当年得到的“点检做天子”的铜牌依然是个迷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是谁所为,但毫无疑问的是:正是因为这块铜牌的暗示作用,导致了柴荣对张永德产生了怀疑,以至于他在最后时刻将禁军的统领权移交给了赵匡胤。从此张永德在后周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不能对李重进或赵匡胤造成任何威胁。而整个事件的受益者只有一个人:赵匡胤,他从此开始执掌后周大部分最具实力的军队,成为武将的巨头。

柴荣不希望“点检做天子”,所以将张永德拉下马,而最终继任殿前都点检的赵匡胤取代了后周恭帝柴宗训成为“天子”,也正应了“点检做天子”这句话。如果不是人为的话,也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历史的巧合吧。

第二章 黄袍加身 5、制造舆论:两日之争的征兆

在后周世宗柴荣英年早逝之后,后周朝堂之上顿时出现一阵迷雾,年仅七岁的柴宗训继位为后周恭帝,由符太后辅政,而托孤四臣范质、王溥、韩通、赵匡胤掌握着军政大权。按照世宗遗训,凡有大事,必须要四大臣一起讨论,呈交太后,才能做出决议。但是这样的构想只能是美好的幻想,大权在握的四臣之见,势必会产生一些倾斜,让最有势力的一方掌握主动。这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就是赵匡胤。

赵匡胤在郭威、柴荣在世之时,所获得的荣宠是其他臣子所不能比拟的,同时他掌握着全国大部分的军队,并且是禁军最高统帅。善于笼络人心的他不仅有弟弟赵匡义辅佐,还在军中建立了自己庞大的嫡系,石守信、李继勋、王审琦、刘庆义、韩重赟等将领所组成的“义社十兄弟”便是他最得力的部属。

在柴荣逝世之初,符太后遇事必然与四个托孤大臣商议,但是久而久之。她发现虽然四大臣对自己毕恭毕敬,可是周围的人不安分的表现越来越突出了,其中尤以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为首。

符太后对范质、王溥说:“先帝将我们孤儿寡母托付给你们,是希望你们可以辅佐我儿子将国家治理好,实现他的遗愿,让大周可以平平稳稳地过渡到宗训的手中。现在虽然南北都算平安,可是朝中却一直都有一些人不太安分。”

王溥忙问:“老臣身受先帝托付,理应为太后和皇上尽忠分忧。太后所指是什么呢?”

符皇后说:“这几天以来,每次上朝的时候有人总是在朝堂上议论纷纷,大肆说出不敬的话来。虽然皇帝年幼无知,现在并不懂得这是对他的不敬,可是我这个太后却是懂得的!”

范质说:“太后所指的是赵匡义吗?这几天在朝堂上议事,他是喜欢说一些自己的意见,但我相信这不是对皇帝的不敬。只是年少气盛,不懂得收敛自己而已。”

符太后一看范质居然还为赵匡义辩白,心里便升起了怒火,气呼呼地说:“宰相所说如果是真的,那么在朝觐皇帝的时候不下跪也是因为他年少气盛吗?”

范质大吃一惊:“有这种事?”

符太后说:“今早赵匡义来宫里问讯,见到我和皇帝居然不下跪,只是站在那里汇报了军情,便擅自退回去了。他担任殿前都虞侯的职务不是一天两天了,向皇上汇报最近的军情也是做得非常熟练的事,难道他就不知道见到皇帝应该下跪吗?”

范质、王溥想不到赵匡义已经大胆到这个地步,又见符太后怒气冲冲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赵匡胤手握重兵,是朝中最有势力的一支,他的弟弟之所以这么跋扈,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谁又敢和赵匡胤叫板呢?

符太后见两人都不回话,便哀叹一声道:“先帝英年早逝,将国家交给了一个七岁的孩子。主少国疑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对于这种状况的出现,我也早就有所预料,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原本指望您二位本朝元老重臣可以辅佐我儿,现在看来,我们孤儿寡母命运堪忧啊!先帝若是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难过!”说着还掉下泪来。

王溥听符太后说出这样的话来,想起柴荣跃马杀敌的英姿以及对自己的恩宠,不由得也非常伤感,便对符太后说:“太后放心,老臣一定会让赵匡义收敛,誓保大周河山安稳。”

符太后见王溥出言相劝,也及时收住了眼泪,对两位老臣一番语重心长的托付之后便遣退了二人。

在第二天的朝堂之上,王溥果然站出来朗声说:“现在皇帝年幼,有些人便开始放肆起来,如果这样下去便要没有了王法。不仅辜负了先帝的期许,也将会被众人唾弃。所以,希望大家能够收敛自己的行为。”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匡义一眼。

年少气盛的赵匡义一看王溥看自己的眼色,便知道这话是冲着他来的,也不顾忌什么便大声说:“宰相这话有些过分了,大家都是一样尽忠,又何必对同侪如此冷嘲热讽!”

王溥本来脾性暴躁耿直,闻言大怒,对赵匡义说:“敢问阁下在朝中建立过几许军功?又对朝纲有过什么贡献?如果你位列朝班凭的又是什么?如果不是你父亲赵弘殷和你的兄长赵匡胤,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让你敢对陛下大不敬?”

王溥的一番质问吓得赵匡义节节后退,赵匡胤忙上前劝慰:“宰相息怒,是我管教无方。退朝之后一定好好责罚他!”

王溥气愤地看了他一眼,说:“赵将军辅国尽忠,大家有目共睹。老臣只是不想看到你纵容幼弟,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赵匡胤闻言,不敢与他争辩,忙唯唯诺诺地退朝而去。

经此一事之后,符太后大喜。而赵匡胤却将赵匡义唤进书房,一顿训斥。

赵匡义不服气地说:“王溥这个老东西,我只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让着他而已,没想到他却得寸进尺,居然在朝堂之上与我为难。兄长你也不帮着我,让他占了上风!难道你也怕他不成?”

赵匡胤摇摇头说:“你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现在朝中众人本来就对我有所忌惮,你还要处处招摇,这样只会惹来别人更多的猜忌。”

赵匡义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大周的河山有一半是握在你的手中,就算是符太后和皇帝也要求着你才行,他们谁敢对你不服?”

赵匡胤无奈地看看赵普,赵普笑着说:“将军你说得对,大周河山确实靠赵将军保护,但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小心谨慎,才不会招来飞语。要知道现在主少国疑,大家都在盘算着谁会执掌大权,如果在这个时候太过招摇,那就是祸非福了。”

赵普的一席话让赵匡义开始沉思,他知道赵匡胤一向重视赵普的话,而且因为自己的跋扈给大哥惹来了麻烦也非常不安,细想赵普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赵匡胤点点头,说:“对,越是得势的时候,越会有人盯着你,所以我们只能越小心。”

赵普又说:“不过,现在赵将军大权在握,我们也是时候制造一些机遇了。”

赵匡胤问:“你有什么计策?”

赵普说:“当前大家虽然都故作平静,其实心里都在盘算着大周的江山将要飘摇到何方去。一切正在朝将军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但是目前虽然您掌握着军权,可是一旦有所行动,难免会有人非议。像范质、王溥等人便会首当其冲。”

禁军统领慕容延钊说:“现在将军执掌大权,范质、王溥对将军不满是肯定的,难道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们顺应将军吗?”

赵普说:“范质、王溥身为托孤重臣,要想他们顺应很不容易。不过我们现在首要争取的是让民心顺应,让大家都觉得将军是众望所归,天命所托!”

赵匡胤说:“当年世宗所看到的那块‘点检做天子’的铜牌,很多人并不知晓。现在要让民心向我,也是一件难事。”

赵普说:“我有一位朋友,是位高僧,住在京郊一所寺庙中,深受大家的爱戴,我想他应该能够帮助我们。”

赵匡胤忙牵着赵普的袖子感激地说:“一切就靠先生设计安排了!”

不久之后,在大梁城中忽然开始流传一个两日相争的故事。说的是城郊高僧看到有两个太阳,一黑一白,在天空中搏斗,起初是白日金光万丈将黑日压制住,但黑日又反扑白日将其金光压灭,翻腾跳跃,久久不能息。最后黑光摩荡之间,白日坠入山谷,而黑日在天空之中悬挂了许久,直到天色变暗。白日便是印证在周世宗柴荣身上,黑日势必要印证在朝中一位重臣身上。

谣传被说得越来越离谱,人人都在猜测这黑日要印证在谁的身上,枢密使魏仁浦对范质说:“现在朝中人心动荡,民间更是谣言四起,人人都在说赵匡胤便是黑日,即将得天下。宰相应该早作打算啊!”

范质无奈地说:“如果这是天命所归,怎么是你我之辈可以阻拦的呢?”

随着舆论愈传愈玄,赵匡胤成为谣言的主角,对于这个结果,赵匡胤、赵普只是微微一笑。只有深受教诲的赵匡义忍不住对二人竖起大拇指,钦佩之意溢于言表。

两日之争的谣传是赵匡胤有所谋划之前的舆论铺垫,经过这一舆论宣传之后,原本拥有重兵被大家猜忌不断的赵匡胤摇身一变成为天命所归,朝臣和民间舆论都开始朝他倾斜。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如此众多的支持,这一策略的成功之处可见一斑。

第二章 黄袍加身 6、操纵:幕后主谋的影子

在后周貌似平静却又暗潮涌动的朝堂之上,赵匡胤虽然大权在握,但他仅三十多岁的年纪所建立的势力并不是一头独大,韩通、李重进、李筠等人手中的兵权虽然不及他,但要是联合对抗,也会对赵匡胤产生威胁。而同为托孤之臣的范质、王溥以及重臣魏仁浦等都在朝中拥有绝对高的威望,足以与其比肩。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赵匡胤谋划的阻碍。通过一番设计,赵匡胤能够顺利地实现自己的计划,最应该感谢的便是他身边的一位谋臣。

在世宗柴荣离世之前,赵匡胤手握重权,便已经开始构建自己的关系网,“义社十兄弟”中,石守信、王审琦等人掌管着禁军,而韩重赟、刘守忠、刘廷让又分任各地节度使或督军,都是军队中的实力派。这些帮手中最被赵匡胤倚重的便是谋士赵普,他以“半部论语”为赵匡胤赢得了天下,又帮助北宋稳定了建国之初的形势,为赵匡胤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经过前期的部署,赵匡胤对赵普的建议言听计从。从“点检做天子”到“两日之争”,赵普的每一个策略都能取得出乎意料的好效果,使赵匡胤不管是在军中、朝堂还是民间的支持率都直线上升,这让他喜不自禁。而这一切都只是开端而已。

这一天,赵普与石守信、李处耘等人议事,石守信说:“目前我们的军事力量已经很充足了,基本上可以掌控的军队超过了全国的一半,以这样的力量获取天下,一定是轻而易举的。我们应该现在就建议将军开始举事。”

但是赵普却说:“以我们的实力,要是想打仗自然是完胜的。但现在大周北边有契丹,南边有唐、蜀、汉,任何一方都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一旦大周内部起了纷争,也许他们会乘虚而入,反而坐收渔翁之利。”

听到赵普对形势的分析,大家又开始陷入沉思,原本热血沸腾期待着变化的心逐渐冷却下来。李处耘说:“难道我们还要等下去吗?”

赵普凝重地点点头说:“是的,猎豹匍匐在草丛之中可以一天一夜都不动,它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对于我们现在来说,经历了这么久的积累,就更加不能轻易举事。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众人纷纷点头,再也不提举事之说。

过了一会儿,刘守忠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对赵普说:“先生,你要找的人我已经带来了。”

赵普一听大喜,忙说:“快快请进。”

来人面容清瘦,看到赵普便俯身作揖,赵普忙还礼说:“我已经等待大师很久了。”

此人姓苗名训,本来是出家为僧,但是在赵普的力邀之下,来到开封辅佐赵匡胤,并还俗成为赵匡胤军中的一名得力助手。因他精通天文地理,所以赵普希望他能给自己的决策提供一些帮助。

是夜,两人在花园中小酌。赵普说:“苗先生精通天象,虽然远离红尘,但是红尘之事也逃不过您的法眼。您觉得现在天下之势如何?”

苗训说:“风云雷雨,国家祥灾,其实都不是一时间造就。势必经过了长久的酝酿,才会显示出变化。但世人却只看到变化的刹那,不知道为了这个变化有多少暗流涌动。”

赵普说:“我有一事现在还不敢确定,不知道先生是不是能够指点一二。”

苗训说:“近来我夜观天象,看到帝星愈来愈明亮,这预示着有王者要出现了。这是天命,不知道我的答案是不是合大人的心意呢?”

赵普忙道:“多谢先生!有了您这一番话,我心里就安定多了。”

苗训笑一笑说:“历来举大事者,都需要杀伐决断,我想大人的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定论。如果我的话能够帮到您什么,那是我的荣幸。”

赵普说:“不瞒您说,我为了这件事已经准备很久了,所以不管是否吉兆,我都会一试。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对我来说没有退路了。”

苗训说:“不知道点检将军是不是明白您的这一番苦心呢?”

赵普说:“点检将军为人忠厚仁义,不愿意做出忤逆之事。但此事如果真的是天命所归,我一定要为将军做成此事,才不辜负他对我的信任。现在点检将军还一直蒙在鼓里,不知道我和众将士在谋划这件事,等到举事的时候,我自然会将这一切都告诉他。到时候就算他要想反悔,也会顾忌弟兄们的性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苗训吃惊地说:“这么说,大人所谋划的一切,点检将军并不知道?”

赵普点点头,苗训不由得凝住眉头,对他说:“如此大事,将军作为主将居然一直不知道谋划的进程,难道大人不觉得此事不妥吗?难道为了怕他知道之后不允许,大人就敢将他一直蒙在鼓里?”

赵普说:“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苗训说:“在下斗胆想奉劝大人一句,此事多有不妥之处。”

赵普忙道:“愿闻其详。”

苗训说:“自古以来做君主的,对臣子的要求并不多,无非就是忠诚。在他们的眼中,天下有才之人俯拾皆是,但是一个忠诚的人却非常难得。大人此次举事,全都是为将军谋划,这也是将军对您的信任。可是您打算在最后一刻才让将军知晓,难免让人觉得大人您深不可测。这样的印象持续下来,若是将来有小人奸佞想要陷害您,岂不是埋下了祸根?”

赵普闻言,不禁陷入了深思,他一直都在为整件事做着每一个环节的部署,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苗训的话让他醍醐灌顶,猛然惊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所为确实存在不妥。如果赵匡胤对于自己背着他谋划一切耿耿于怀,日后会不会成为芥蒂也说不定。

大家都是聪明人,苗训的话又说得如此明白,赵普忙谢过他,遣人送苗训去休息,自己又去找石守信、王审琦等人。

来到书房,众人都已经等他很久了。赵普说:“此次举事,禁军是关键。城中的管卡、城防以及宫门的把守都是石、王二位将军所掌控,所以一定要提前将这些环节的守将安排好合适的人选,避免出现任何纰漏。”

石守信点点头说:“这件事您就放心吧,我已经派心腹在城门和宫门等主要的地方了,其他人也都会听命于我,不会出问题。”

赵普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笑着说:“石将军倒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没想到打算得这么周到,已经将人安排好了。”

王审琦哈哈大笑着说:“他是一个大老粗,要他想到这些可是件难事。只不过是有了高人的指点,才忽然变得聪明起来了。”

赵普忙问:“指点石将军的是何方的高人?”

石守信笑着说:“我跟随点检将军征战多年,对于行军布阵总归是有一些了解的,所以你们也不能一直这么小瞧我。”

王审琦说:“对,指点他的高人自然就是点检将军了。如果没有将军,他估计只知道舞刀弄棒呢!”

在他的调侃下,众人都笑了起来,使刚才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赵普说:“现在大家刀已出鞘了,所以不能有任何闪失。军队的布防是最为重要的环节,只要保证将士们各就各位,我们就可以控制大局,就算有人有不轨之心也可以瞬间平定,胜算就尽在掌握之中了。”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匡义忽然说:“我们大家都佩服大人您心思缜密,只要您安排下来,我们一定会尽心竭力去做好的。”

赵普忙谦虚地说:“我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大事还是需要大家一起来谋划的。”刚说完,他又大喊一声:“糟糕!”

众人忙问:“大人缘何吃惊?”

赵普着急地说:“我一直部署,却忘记了一件大事:龙袍尚未派人缝制,这可如何是好?”

赵匡义闻言笑呵呵地说:“大人尽心在谋划大事上,这样的小事一时疏忽也没关系的。”

赵普说:“龙袍事大,关乎威仪。难道你想让将军如同太祖郭威一样,举事时只能身披黄旗吗?”

赵匡义看他那么着急,便笑着说:“这件事我早就已经派人去做了,现在估计已经缝制得差不多了!”

赵普诧异地看着赵匡义,没想到他居然暗地里已经准备了龙袍。以赵匡义的个性,这样的细枝末节绝对不是他能提前想到的。如果有人会这么缜密,那么这个人只能是他的哥哥——点检将军赵匡胤。

想到这些,赵普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建立后周政权的周太祖郭威,在临举事时,将士们把一面黄旗披在身上,作为推举他做皇帝的标志。在赵匡胤举事时,诸多的史料都以他在醉中被将士们披上了黄袍作为他事先并不知情的理由,想要通过这一情节证明赵匡胤并未参与到此事的事前谋划中,纯粹是被将士们所迫才登上帝位。但“黄袍”与“黄旗”的不同之处已经说明了郭威与赵匡胤在这件事上虽然类似但绝对不同的本质,事前无准备的黄旗和需要精工细作才能制成的黄袍又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第二章 黄袍加身 7、真假情报:创造条件也要出兵

能够在战火之中夺得大权的开国君主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出色的军事才能与政治谋略齐备,单一方面的才华只能成为一员猛将或者一个谋臣,而不是一个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在跟随世宗柴荣四方征战之时,赵匡胤在军事方面的才华得到了全面的提升和展示,因此获得了柴荣的重视。但他却韬光养晦,在后周的政治舞台上并没有做出太过令人瞩目的大事,一方面也许是他个性使然,不愿意争功夺赏;但另一方面,也许正是因为他谋划深远,不想锋芒毕露。然而,这种蓄养是有发展阶段的,等到需要它爆发的时候,其力度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代政治家。

在经过周密的安排之后,赵普、苗训等人都觉得时机已经快要成熟了,现在所缺的只是一个最佳的举事机会而已。

赵普对苗训等人说:“现在朝中的文臣有范质、王溥,武将有韩通、李筠,这些人虽然都心怀各异,但互相牵制,谁都不会有丝毫的举动。这些,可以说都是世宗的巧妙安排。但是这样一来,点检将军也被他们牵制住了,没有理由离开京城,便没有机会举兵。”

苗训说:“是啊,世宗是一代英主,无奈天不佑人。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尽快得安宁,所以我相信老天也会帮助我们的。”

对此,赵普却摇了摇头,说:“老天帮不帮我们,现在还看不出来,也许日后才能察觉。不过现在最主要的是,我们要帮自己。”

李继勋、王审琦、刘庆义等将领们忙问:“先生这么说,应该已经有良策了吧?快快说来给大家听听吧。”

赵普说:“对,我现在心中是有一个计策,但是要实现它,还得众人一起协同才行。”

众人忙道:“愿闻其详。”

赵普说:“过不了几天,就是春节了。想必宫里会将众臣都召集在一起宴飨一番,能够平安地度过小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春节,是符太后和范质等人最大的心愿。所以我们要利用好这个机会。”说着,赵普环视了一眼聚精会神的众人,接着说:“一直以来契丹对我大周便心怀觊觎,不过是惮于世宗和朝中悍将而不敢轻易出兵。现在世宗不在了,我想契丹可能也在准备着寻找机会出兵大周吧!”

苗训闻言,颔首一笑,说:“先生所说的自己帮自己,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

赵普笑着说:“对!现在朝中太平,太后和宰相都不愿看到战火,又时值春节,诸将也不愿离家出征,所以如果这个时候契丹挥兵南进,想要侵吞我朝领土,那么就是点检将军领兵出京的好时机了!”

王审琦忙说:“但是契丹并没有来呀?”

赵普说:“他不来,我们可以让他来!定州、镇州二地是契丹南进首当其冲的重镇,此二州的刺史也是我们的人。只要他们发来急报说契丹入侵,又有谁会不相信呢?”

众人对于赵普的这一妙计非常赞赏,王审琦说:“到那时,我们就跟随赵将军一起挥兵出京,将在外军令不受之时就可以调遣各地军队为我所用,正是举事的大好时机!”

赵普笑着说:“你终于明白了,不过你却不能跟随将军离京。”

王审琦问:“为什么?我还想跟将军一同征战,建立功业呢。先生不可阻拦我。”

赵普说:“出京固然会有功业,但在京城值守对于我们此次举事更为重要。我们都离开了京城,到时候想要回来,谁给我们开城门?你和石守信是禁军的首领,你们的职责便是在我们到达之前控制京城,让我们可以顺利回京,这样谁也比不过你们俩的功劳!”

王审琦闻言大笑着说:“如此甚好!”众人看他兴奋的样子,都哈哈大笑。

转眼间,春节便到了,符太后下旨诏令文武百官入宫飨宴,要君臣同欢,庆祝后周恭帝柴宗训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春节。众臣接到了旨意都纷纷入宫,一时间,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景象。

众人正在觥筹交错之际,忽然从宫门外传来急报,黄门太监在符太后耳边一阵耳语,太后的脸色顿时煞白。

范质忙上前问道:“太后,何事如此惊慌?”

符太后颤抖着声音说:“刚才定州传来急报,契丹可汗集结三十万大军已经挥兵南进,要报世宗当年北征之仇。”

大殿之上的歌舞丝竹顿时都没有了声音,舞女乐师发现刚才还沸腾的气氛顿时像结了冰一样,都悄悄地退下了。众大臣也都放下了自己的酒杯,凝重地看着宰相和太后,这一消息让原本欢乐无限的节日充满了不测。

范质和王溥对视一眼,此时大殿之中虽然百官俱在,但决策权都在身负托孤重任的他们身上,所以太后也将希望寄托在他们二人身上。

王溥说:“现在我大周国运升平,虽然世宗早逝,但威德福被四海。太后不用惊慌,只要调兵遣将,定能将契丹拒之国门之外。”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仓促间接到的急报,宰相难道也不核准,就要派兵吗?”

范质一看,原来是另一托孤大臣韩通,只见并没有参加御宴的他从大殿外大步而来,看来是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所以赶过来的。

韩通拜见了皇帝和太后,朗声道:“定州告急,契丹入侵,这都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但是按照世宗遗训,不能轻易派兵出征。将如出营,君令难从,所以一定要核准所接到的情报是否真实。”

符太后着急地问:“世宗是说过这个话,但现在契丹三十万大军已经南进,依将军之见,应该怎么办呢?”

韩通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太监们又送来一个急报:镇州也有消息传来,契丹大军到了!

李继勋、刘庆义等将领见状,忙说:“镇州、定州是大周距离契丹最近的两个地方,双双传来消息,可见是确有此事。如果再不派兵,恐怕此二州就要沦陷了!”

符太后看着范质、王溥,不知道如何是好。范质悄悄和王溥商议:“军情赛火情,看来应该立即派兵了!”

王溥说:“确实如此,但是现在应该派谁出征比较稳妥呢?世宗在世时,一再交代不能轻易出兵,要出征也要慎重选择将领,否则就会有覆国的危险。”

范质凝眉想了一想,说:“李重进和张永德二人,一个是太祖的外甥,一个是太祖的女婿,和世宗都有同族之谊。但此二人都拥兵自重,世宗在世的时候就对他们非常忌讳,看来是不行的。”

王溥点点头,说:“世宗临终之前,将张永德的殿前都点检之职撤销,正是因此而为,此时若再派他定然不可。此外还有李筠,近来他也是居功自傲,颇有不可一世之态。”

范质说:“韩通将军虽然也是托孤大臣,但要负责保卫京都,世宗一再交代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让韩通驻守京城,才能保大周不亡啊!”

王溥点点头,轻声说:“看来目前的合适人选,只有一个。”范质点点头,两人已经心照不宣。

范质、王溥请符太后退席来到后宫商议,对她说:“现在军情紧急,看来只能立即派兵前去了。”

符太后忙问:“世宗交代,派兵遣将之事一定要谨慎。你们觉得现在派谁出去比较稳妥?”

王溥说:“遍观朝中武将,有此资历和能力的人只有一个,便是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其一,他一直跟随世宗南征北战,从太祖之时就随侍在左右,才略出众,而且与世宗有深厚的情谊,可以让我们放心;其二是此人才三十来岁,相比较李重进、张永德等人,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其三,世宗和他向来君臣契合,临终之前让他代替张永德做了殿前都点检,足见世宗对他是非常信任的。所以,只有让他出兵才是最可靠的。”

符太后闻言点头道:“世宗对此人确实赞赏有加,既然如此,就让点检赵匡胤领兵出征吧!”

在众人的合议下,赵匡胤立即被任命为北伐元帅。新年的第一天,他便告别妻子,来到禁军军营之中点兵;正月初二,在赵匡胤的命令下,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便带领着作为先锋队伍的部队,离开京都出发北伐;正月初三,赵匡胤率领着井然有序的大军从开封北上。

在赵匡胤夺权的整个过程之中,看似偶然的因素都在他和他的谋臣们手中控制。古来有矫诏伐敌夺权者,也有假传圣旨争权夺利者,都是通过假信息来造成自己行动的有利条件,而这一次以假情报为由,为自己创造领兵机会的赵匡胤绝对是史无前例。

获得了军权的赵匡胤夜宿陈桥驿,他的部队里人声嘈杂,彻夜不眠,正在酝酿着一次惊天的政变。而今夜的开封城却已经进入了沉静的梦乡,丝毫都没有察觉在经历着一次历史性的变迁。

第二章 黄袍加身 8、陈桥驿:惊天之变

陈桥驿是开封城外的一处驿站,也是离开封最近的一个北方驿站,自后周将开封城作为都城之后,它便一直备受重视。但它最被人所铭记的,是后周覆亡的这一个历史事件。

当赵匡胤带领着禁军队伍走出开封之后,按照行军速度,一般是不需要在陈桥驿歇脚的。但作为统军将领的韩重赟、刘守忠等人却不急不忙地慢慢行走,主帅赵匡胤也没有出声责怪,所以当天黑之后,他们才在这个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驿站歇脚。

军队安扎好了营寨,韩重赟等人将行军情况向赵匡胤做了汇报。赵普说:“今天是出师的第一天,我们应该打起精神。为了勉励大家,将军打算今晚设下一桌酒菜,请各位将军过来一起痛饮。”

韩重赟说:“好啊!我这就去派人请刘守忠、王政忠他们几个过来。”

等到大家都到齐了,赵匡胤笑眯眯地举起酒杯说:“我赵匡胤是从沙场上捡回命来的,各位兄弟多年来跟随着我,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现在又要让大家随我出征,我应该先敬各位一杯!”说着便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将士们都纷纷举杯,其乐融融。

赵普说:“这里距离开封还不远,我们在这儿饮酒,怎么大家都忘记了慕容延钊将军了?”

偏将李处耘笑着说:“听说将军要设宴,我已经派人去请慕容将军了,只因为他比我们出城要早,所以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到。”

赵匡胤说:“既然慕容延钊还没有到,那我们就先喝个尽兴,等他来了再敬他一杯不迟。”

众人依言,都是沙场勇士,所以饮起酒来都极为豪放,不一会儿,陈桥驿馆之中所藏的酒便被喝掉了不少。驿官过来对李处耘说:“将军,这里的藏酒已经不多了,再喝下去恐怕酒窖就要空了。”

李处耘说:“你尽管奉上酒来,切莫小气。今天喝你一碗酒,他日必回报你一缸。”

驿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道他是喝醉了,无奈地摇摇头,命人将酒都取出来送到筵席上。

酒过几巡之后,赵匡胤已经有些醉意,他对赵普说:“连日点兵,身体疲乏。我已经有点不胜酒力了,你们就继续喝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赵普忙命人送赵匡胤回房去休息,诸将看赵匡胤已经退席,也收起了酒杯,聚在一起商讨起他们即将要做的大事。

赵匡胤带着酒意和衣睡倒,不一会儿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忽然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他朝窗外一看,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泛白了,但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赵匡胤整理好了衣服,听到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带着兵器、铠甲撞击的声音,便推开门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赵匡胤卧房的门前,整齐地罗列了禁军队伍。为首的几人是李处耘、刘守忠、王政中,他们一个个全副武装,铠甲在身兵器在手,似乎一直都守在门外一样。赵匡胤忙问:“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做什么?”

李处耘朗声说:“将军,我们大家投身军旅,是为了保家卫国。所以纵使现在新年出兵不能和家人团聚也无悔。只是我们出生入死,却不知道皇上是否了解我们的功劳和辛苦。现在主幼国疑,我们力破死敌,加官晋爵的却是京师的官员,这样的苦楚皇上又会不会理解呢?”

一席话让随从的诸多将士都纷纷点头,刘守忠说:“李将军所言极是,现在四海未平,纷纷觊觎我大周的江山,试问孤儿寡母又怎么能撑起大周的天下呢?因此,我们大家意欲拥立赵点检做天子,带领大家北征,将军一向体恤将士们,相信您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赵匡胤闻此一言,大为惊诧地看着他们说:“你们可知道这样做是谋逆!是死罪!现在世宗归天才不久,你们居然想要让我取代天子,这不是陷我赵匡胤于不义吗?先帝对我是有恩的,我怎么能做出这等有悖于天理人伦之事?”

李处耘说:“三军为了拥立皇上,已经在外面等了一夜。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请为大家想一想,他们冒死举事,身家性命都在于您的一念之间了。请您深思。”

赵匡胤环顾四周,只见众将士都全副铠甲,手中的兵刃在晨光中发出冷冷的光,神情紧张又疲惫,看来真的是枕戈待旦了。一阵微风吹来,将驿馆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似乎是在催促着赵匡胤快点作出决定。

掌书记赵普从人群中走出来,对赵匡胤说:“赵点检,周主年幼福薄,撑不起这一片江山,将士们的心血只会白流。现在三军将士皆同心拥立你,成败荣辱在此一举。您如果体恤大家就同意我们的请求,如果您不能接受,那我等只能回到京城被凌迟处死,身首异处了!”

赵匡胤看着大家,眼中尽是无奈。他的弟弟赵匡义与高怀德走过来说:“将军您不忍看着我们大家死,就请答应我们的请求吧!”说着,高怀德抖开手中的包袱,赫然是一件金光灿灿的龙袍。不容赵匡胤迟疑,高怀德便将手中龙袍披在他身上。

赵普见状,高声说:“此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吾皇万岁!”说着倒身便拜,众将士也随着赵普的一声高喊呼啦啦拜倒了一片,口中山呼万岁,在陈桥驿馆之中发出震天的声音。

赵匡胤眼看着将士们都跪拜在自己的眼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承蒙诸位如此信任我赵匡胤,想要拥立我为帝。但此事事关重大,如果你们不听从我的要求,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众人忙道:“任凭皇上吩咐,属下无不遵从!”

赵匡胤说:“此次拥立之后,我有三个条件你们必须要遵守:其一,符太后和当今的皇上虽然不能掌控整个国家,但他们毕竟是我的主子,世宗又曾经对我有恩,所以就算此次举事成功,也不能惊扰他们。其二,现在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是我的比肩同侪,曾经共同侍奉过先帝,为了确保朝政不乱,你们也不能冒犯。”

众将士闻言皆道:“将军所言极是,我们此次举事是为了大家,小皇帝和百官万万不能惊扰。但不知第三条是什么?”

赵匡胤说:“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黎民百姓都要生灵涂炭,城中不管人畜都会被屠杀一空,百般抢掠,以至于民不聊生。我们不同于那些草莽,我也不想成为用鲜血铺就道路的皇帝,所以这一次回到开封城中,不管是朝廷的府库还是士庶之家,所有的人都不能去侵掠,力求不惊扰任何无辜百姓。既然你们推举我做了皇帝,那么我的这些要求能够做到的人重重有赏,如果违反了我的命令一定严惩不贷!”

众人皆道:“将军体恤民情,是我等的福气,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赵匡胤看大家都从命,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开朗,对赵普说:“既然三军肯遵从于我,那现在我们就班师回朝吧。”

赵普说:“谨遵圣谕。不过还有一些小事我需要安排一番。”说着,赵普来到前列,开始部署诸将开展计划好的行动:“马军都指挥使张令铎负责集结军队,刘守忠和刘廷让对驿站内外加强防备,客省使潘美立即策马入京知会石守信和王审琦,做好万全之策……”

一番布置之后,这一支十多万的精兵立刻进行了重新编组,令装备精良、军纪严明的队伍前行。整齐的队伍肃然行进,赵匡胤率领着众将策马直奔回开封。

这一场兵变在平静之中便实现了它最为关键的一步,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出现丝毫的差错。虽然千古以来不断有人争论赵匡胤是否有意策划这一次拥立,但很多细节都显示出这件事经过了充分的准备和周密的安排。乱世之中的柴家母子没有能力将这些野心勃勃的将领统于麾下,所以赵匡胤的出现也是时势所造就。

赵匡胤在陈桥驿的一番言论,显示出他不愿意成为五代那些君主的后继者的决心。他要求将士们遵守训令,不侵扰百官、黎民,不以抢掠为目的,表明他不愿意走过去的老路,一番谆谆告诫既是对于自己的地位的承认和确立,也是对于自己的行事风格的强调,同时也表示出赵匡胤对于此次举事充满了信心,更充满了期待。他向往着建立一个法度健康的政权,使诸将都能通过正常的方式、渠道建功立业,因为他所要的不是稍纵即逝的不稳定龙椅,而是国家的长治久安。

第二章 黄袍加身 9、夺权:风云变幻,鸡犬不惊

作为柴荣曾经最为倚重和信任的将领,赵匡胤和柴荣有着很多的共同点,他们都体恤民情,不希望发生战争。出身于普通士族的两人年轻的时候都曾经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所以深知民间疾苦。在乱世之中,柴荣知道只要自己一死,手握重兵而又觊觎帝位的武将们肯定不少,以李重进、张永德等人的权势肯定也会对柴宗训母子不利。他在最后的时刻还是选择了最信任赵匡胤,将殿前都点检一职交给了他。如果柴荣是对于“点检做天子”的谶语有所忌惮而要撤销张永德,那么继任点检之人也会检验这预示的真假。所以,也许柴荣在临死之前已经相信了这句话,也明白后周的江山势必会旁落他人之手,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宁愿希望是落在和自己志趣相同的赵匡胤手中。

在陈桥驿重新编制了禁军队伍的赵匡胤,想到世宗在世之时对自己的亲切嘱托,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赵普在旁看到,便进言说:“皇上,世宗曾经立志要平息战乱,让天下变得太平清静,但是未能如愿。如果我们可以将这一目标达成,不也是回报了先帝之恩德了吗?”

赵匡胤点点头,说:“先帝在世之时,时常教诲我要爱惜百姓。这一次我若得遂心愿,一定要遵照他的想法,将他未竟的事业完成。”

赵普说:“要想成功,目前的情势最为关键。现在军队已经修整结束要回到开封,有四件事是最重要的。”

赵匡胤忙问:“哪四件事?请先生明示。”

赵普说:“虽然在陈桥驿军心整齐,但难免会有节外生枝,现在拔营回京,这一路之上要多加小心,一定要严明军纪,不能发生任何变故。”

赵匡胤闻言,便命人传令给负责前锋的慕容延钊,要求他确保返京这一路上几十里地一定要确保将士们听从调度。等到了开封城外,赵匡胤又命所有的将士都回到营房,不许到处走动骚扰百姓,甲士归营确保安稳。

在石守信和王审琦的配合下,开封城门很快便打开,让赵匡胤等入城。赵普说:“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就是第二件事了。”

赵匡胤问道:“现在将士们只是守在城外,只有一小部分人随从我们进京,难道先生还觉得不稳妥吗?”

赵普说:“现在京城之人看我们,已经是叛军了。京城禁军的皇帝是姓柴的,但我们的部队皇帝是姓赵的,所以在他们眼中我军就是敌人,万一相遇,必定要生出不少事端。这些争执虽然不大,但却会成为引发争斗的由头。所以应该极力避免两军在街头相遇发生冲突。”

赵匡胤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客省使潘美回京向石守信等人报信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安排好了京城的卫士。虽然韩通等人也执掌着一部分禁军,但相信不会引起纷争。”

赵普说:“如此甚好,但还是要小心为妙。”

赵匡胤说:“那么,还有两件事分别是什么呢?”

赵普说:“接下来的两件事至关重要,一是符太后和皇帝,二是文武百官。”

赵匡胤说:“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这件事了。”

两人商议了一番,确定好了计划,赵匡胤便骑马回到点检将军府,闭门不出。

这一切其实早在举事之前,赵普、苗训、石守信等人已经做好了安排,现在只不过是根据当前的情势来稍微做一些调整。赵匡胤作为这件事情的主谋,已经成为符太后和小皇帝的头号敌人,虽然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但躲在府中不露面,而让拥戴他的众臣去进宫面见太后和皇上,也算是一种迂回的策略。

赵普等人作为赵匡胤的使者来到皇宫,符太后和皇帝已经又惊又气,看到赵普等人不由得泪如雨下。赵普等她一番痛斥之后,便耐心地分析形势,让符太后明白在这种乱世之中小皇帝是掌握不了这么大的局面的,还不如就此禅让。与其将帝位给其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将领,还不如交给敦厚的赵匡胤。赵普说:“点检将军深受先帝重恩,君臣契合,情谊深厚,所以一再命令三军不许与太后和皇上为难,要善待世宗一族。如果皇上愿意禅让,将军许诺保柴家一门荣华不断,分封柴宗训为郑王,分封符太后为周太后,享受皇家供养。”

在赵普的一番劝说之下,符太后抹干了眼泪,将小皇帝抱在怀里,无奈地点点头。

躲在府里忐忑不安的赵匡胤听到赵普带回来的消息,长舒了一口气,说:“我终究是不用做出对不起世宗的事了。”

但赵普却说:“此时还不能高兴得太早,现在才到了最难的一关:文武百官还都在朝堂之上,他们是否会拥戴您可还不确定呢!”

赵匡胤说:“此事就让我来亲自处理吧!”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赵匡胤来到崇元殿。因为早朝的时候听闻赵匡胤叛国,众臣都集聚在这里商议着对策。宰相范质羞愤交加,激动地抓着王溥的手臂说:“仓促点将,这都是我的过错,我的过错啊!”手指甲抓着王溥的胳膊都开始流血,而范质却还浑然不知。

赵匡胤来到大家的面前,竟然泪流满面地对范质说:“我受了世宗的恩惠,才有了今天。但没有想到被将士们所迫,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惭愧至极!”

众臣眼看着大殿之外一众带刀的勇士环立,范质也一样嗫嚅不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赵匡胤身边的近侍罗彦瑰见状,抽出明晃晃的佩刀指着范质,厉声说:“我等没有人做主,今天非得拥立天子不可!”

范质一看那直指眉心的刀锋,扑通一声便跪拜在地上。众臣见状,也都伏拜在地上,山呼万岁,恭请赵匡胤登上崇元殿接受禅让。

不一会儿,百官就已经排好了次序准备开始禅让大礼,此时范质才想起来最重要的禅让诏书还没有准备好,而翰林承旨陶谷却笑着说:“宰相不必惊慌。”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份早就写好的禅让诏书,范质看着这早有准备的诏书,只好哀叹一声,宣布仪式开始。

公元960年正月初五,赵匡胤接受后周恭帝柴宗训禅让,登基称帝,以宋为国号,改元建隆。

赵匡胤称帝作为有史以来政权交替之中的一个典型,而被史家称道,因为这次政变不仅没有让百姓遭殃,更是有史以来流血最少的一次政权交接。一改五代以来改朝换代势必殃及百姓的传统,真正做到了鸡犬不惊。赵匡胤跟随柴荣多年,学习到了他的治国方略;而宋的很多武将文臣也都是后周遗臣,因此,可以说柴荣为宋三百多年的江山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赵匡胤从小行走江湖,善于随机应变,对待朝臣又使出浑身解数,这些为了避免纷争而做的努力可以看出他本性淳朴,不愿看到流血,不愿打扰百姓,希望天下太平。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也算对得起柴荣了。

第二章 黄袍加身 10、安民心:和平兵变中唯一的一道血光

五代以来频繁发生的兵变之中,有一些是自发的,有一些是有人策动。和陈桥驿兵变相类似的便是后周太祖郭威,他也是被将士拥立,黄旗披身成为一代开国君主。不同的是赵匡胤身披的是锦绣的黄袍而不是简陋的黄旗。正是仰赖于策划者周密的安排,此次虽然实现了政权的交替目的,但却没有动百姓一草一木,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波及无辜,这对于经历了多年战火的百姓而言,真是一大福音。在这场号称没有流血的政变之中,唯一的一道血光来自于后周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韩通。

韩通本来也是柴荣所倚重的一员武将,他忠诚而又勇猛善战,在战场上建立了不少功勋。柴荣为了确保宫禁之内自己家眷的安全,让他统领着禁军侍卫。在柴荣去世之后,成为托孤四臣之一,正是希望他能以忠诚保卫好符太后和柴宗训母子。

在接到契丹入侵定州、镇州的消息之后,王溥、范质将赵匡胤点将出征。韩通对此便持有异议,他找到王溥问:“赵匡胤这一次出征带的是精兵,禁军有十之六七都被他带走了,全部赶去讨伐契丹。那京师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保护?”

王溥说:“赵匡胤是值得信任的,先帝对他也一样青眼有加,韩将军不必这么疑虑。”

韩通说:“领重兵在外,君令往往都不能到达。先帝在时,赵匡胤确实是听话的,但现在他手握重兵,一旦有了不臣之心,二位难道能够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范质对韩通的话感到有些不悦,便说:“先帝将国家托付给了你我四人,是要在关键的时刻让我们保护国家安危。现在北方有难,如果为了戒备赵匡胤而不让他出征,难道要等着契丹攻到京师吗?”

韩通见两人一点都听不进自己的劝告,只能无奈地进宫求见符太后,将事情的严重性再重申了一次,但符太后却说:“北方边境是我们大周的重患之地,先帝的功业不能毁于我手中。现在契丹来犯,非重兵无以压制,所以才让赵匡胤带领着禁军前去镇压。相信他这一去,契丹一定不敢再来相犯。”

韩通说:“太后为先帝之心,固然可鉴。但如果重兵在握,赵匡胤有反心的话,又该怎么办?”

符太后闻言,沉默了良久。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但是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她又能奈何呢?只好无奈地说:“赵匡胤为人忠信,深受先帝信任,我相信他不会辜负先帝,辜负大周的。”

韩通对于这个无力的理由非常不满,还想再说,符太后疲惫地挥挥手说:“我累了,你就不用再说了。”

韩通炙热的忠心和诚挚的担忧,符太后深深了解,但是他的问题,符太后又确实给不出答案,只好遣退韩通,将这个问题交给上苍,听天由命。谁知道上天不垂怜这对孤儿寡母,赵匡胤果然率兵反叛而来。

崇元殿中,早朝还没有退去,便传来赵匡胤率军反叛已经返京的消息。众臣闻言一个个噤若寒蝉,王溥、范质为自己没有审慎地面对情报和点将而深感懊悔,但现在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丝毫挽回的余地,只能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应对。

韩通见状,朗声道:“大周世宗对赵匡胤不薄,他却做出谋逆之事,这等逆臣,人人得而诛之。你们现在在这里互相埋怨也没有任何用处,倒不如出去和他决一死战,也算对得起先帝的重托了。”

说着,韩通便冲出大殿,策马直奔宫门外而去。众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此时自己还能做什么。

韩通来到自己的府邸,拿出武器,对儿子韩驼说:“现在赵匡胤企图谋反,正是你我报效国家的时候,你带领家将们随我出兵前去诛杀这个逆臣。”

韩驼领命,披甲上马追随韩通,想要与赵匡胤决一死战。而赵普遣潘美送信给石守信,让他掌控城中禁军。此时的赵匡胤回京之后已经躲进了自己的府邸。韩通策马企图冲进赵府,却被殿前司都王彦升拦住。

王彦升眼见韩通气势汹汹单枪匹马冲过来,便深深地为赵普的深谋远虑感到钦佩。正是因为赵普想到韩通可能会反抗,所以早就命王彦升全副武装准备拿下他,谁知道他居然自己送上门。王彦升上前大声对韩通说:“韩将军匆匆前来,莫非是要接驾天子的吗?”

韩通一听,怒火中烧,大声叱道:“天子当然是在宫禁之中,这里又哪儿来的天子!你们这帮逆贼,不思报国尽忠,只知道贪图富贵篡逆夺权,有何面目存活在天地之间!”

说着韩通便挥刀直砍王彦升,王彦升早有准备,禁军环立左右,韩通以一敌百,不一会儿便觉得支持不住,居然被王彦升抓住破绽,从身后砍了一刀。他儿子韩驼见状,远远来救,竟被禁军阻住,乱刀砍死。

韩通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杀,万般悲痛,却又不敌一众禁军的不断进攻,只能拦马回奔。王彦升在身后紧追不舍,追出几条街之后,却被熟悉京城道路的韩通给甩掉。气急败坏的王彦升只好回去将此事汇报。

赵匡胤听到赵普汇报说韩通来杀自己,却被拦回的事,虽然有点吃惊,但马上就平静下来了。他说:“满朝文武之中,韩通一向秉性刚烈,如果会有谁敢于反对我,那绝对就是他了。”

赵普说:“现在我们正是需要震慑群臣的时候,如果不能将韩通镇压住,势必会让朝中的大臣效仿他,到时候就难办了。”

赵匡胤点点头说:“虽然我不希望看到流血,但如果有人执意阻拦我,那也就只能杀了。”

体会到了赵匡胤话中的含义,赵普来到府外,对王彦升说:“韩通既然决意反对陛下,我们就不能留他,你立即带人前去搜捕吧!”

王彦升领命,对将士们说:“韩通虽然能藏在街市之中,但他的府邸却是跑不了的。”说着,便带众人直冲韩通府邸,但搜遍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韩通。残暴的王彦升便将一众没有反抗能力的老幼妇孺尽皆杀死,三十七口人无一生还,才策马返回。

在安抚了周恭帝和符太后之后,赵匡胤盛装出府,打算去崇元殿之中接受禅让和百官的朝拜。车马行进到入宫的大道之上,忽然听到一声暴喝:“乱臣贼子,速速回头!”众人大骇,忙回头一看,一个浑身血迹的将军策马直冲过来,正是逃脱的韩通。

韩通来到刀剑林立的赵匡胤车马前,厉声大喝:“赵匡胤,先帝待你不薄,你竟然有了叛逆之心,这等奸佞小人,天地难容!”

赵匡胤被这个浑身是血的韩通吓得一怔,看清是他,不由得一阵惭愧,只能说:“韩兄,我实属无奈啊。”

韩通说:“你是乱臣贼子,我是忠臣义子,你我今天不能两立。”说着,便挥剑直冲过来,赵普忙令王彦升护驾。王彦升策马上前,一刀正中韩通后心,将他砍下马来。

在进京之前,赵匡胤便下令严禁三军出现杀戮,但此时王彦升杀死韩通,已经处于情势所迫,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对赵普说:“韩通忠诚义勇,将他厚葬吧。你派人好好安抚他的家人。”

一旁的王彦升以为自己立了大功,正沾沾自喜,听赵匡胤这么一说,便得意地说:“韩通一家已经全都被我杀了!”

赵匡胤闻言大怒,厉声呵斥王彦升:“你……你怎么能杀他全家?”

王彦升看他发怒,吓得不敢回话。赵匡胤道:“我严令不许侵犯朝廷官员和任何百姓,你杀死韩通是迫不得已,可你杀他家人便是违抗军令。我不杀你,无以平民愤!”

赵普等忙求情:“陛下,现在大事未成,先杀自己人,恐怕会动摇军心,请皇上深思。”

无奈的赵匡胤只能叹口气,命人将王彦升关押起来,待事后再作处理。自己先直奔明德门,去崇元殿登基了。

历来的帝位相争,都免不了杀戮,可以说每一个登上皇帝宝座的开国君主手上都沾满了鲜血,那条登基之路也都是用尸骨铺就。而赵匡胤此次事变,力求避免出现任何的流血现象,可是为了确保这条路能够走得顺畅,对于执意不肯降服的韩通,也只能痛下杀手。但同时也确实起到了警示其他人的作用,告诫他们不要轻易反对,以免付出惨重的代价。

经过和平演变之后,后周的接力棒终于送到了宋的手中,赵匡胤登上了自己向往已久的龙椅,享受着百官的朝拜。而他也没有忘记周世宗柴荣所一直怀有的梦想,以统一天下、太平盛世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虽然从伦理上来说,赵匡胤是背叛了柴荣,但是从历史的发展角度来看,赵匡胤也可以算是柴荣事业的接班人,因为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注到了柴荣未竟的事业之中。

第三章 平定天下 1、欲对外,先安内

在后代对宋朝开国君主赵匡胤的评价之中,不仅对其功业多加赞誉,更在其人品方面给予了很多溢美之辞。究其因,正是因为赵匡胤和五代以来的数位皇帝之间的不同。

通过武将夺权的方式获得帝位的五代皇帝们,为了激发将士们的斗志,多对军纪放纵,任凭他们去烧杀掠夺;及至登上皇帝宝座之后,为了确保自己可以坐稳,对于前朝的旧臣一概屠刀相向。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对于朝廷与百姓都是极大的伤害。对于他们来说,前朝遗臣不肯与之共天下,这些人的结果只有死,唯一的区别就是怎么个死法。但赵匡胤与他们不同,从陈桥驿约束军纪,不许部下骚扰百姓与官员开始,他便确立了一个基调:最大限度减少流血牺牲。

赵匡胤性本纯良,这样一个对他品性的判断获得了很多人的赞同。因为虽然出身军伍之中,但他似乎厌倦了打打杀杀,终其一生,赵匡胤即便在打仗的时候,所做的也是如何减少战争,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拿起武器。对于敌人如此,更何况是对于曾经与自己有同朝之谊的后周朝臣。因此,在定国之后,虽然石守信、王审琦等赵匡胤集团的功臣们,都极力支持他将朝堂之上更新换代,但赵匡胤还是没有向那些老臣挥起屠刀。

在后周宰相王溥的府邸之中,王溥和范质两个人相对而坐。已经两鬓斑白的他们,回想起曾经跟随太祖、世宗意气风发过,又想到当前已经城头易帜,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王溥说:“你我同朝为相这么多年,互相之间有过争执,有过对抗,但都是出于对朝廷的忠诚。所以多年来,你我也算是肝胆相照。我一直都想辅佐世宗建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番功业,无奈天不佑人。世宗托孤之时,我便有不祥的预感,谁知道现在果真变成了事实。”

范质笑着摇摇头说:“想当初,世宗托孤给我们的时候,可能已经预想到了现在的结局。先帝那么英明,臣子是否有狼子野心,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不过他也无能为力,倒叫我们这些做人臣的为难了,辜负了世宗的期待啊!”

王溥叹口气,无奈地说:“也许这是天命所归吧!只是不知道你我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消融的雪,范质的心里有一点凄凉。这个春节过得实在惊心动魄,几天前大家还沉浸在欢乐之中,在周宫和符太后、小皇帝共度除夕,才不过几天的时间,坐在龙椅上的就已经是别人了,等到过元宵的时候,已经是赵匡胤身着龙袍来发号施令。范质说:“只怕我们都等不到过元宵了吧!”

两个人对望一眼,又都露出坦然的笑容。王溥说:“古来前朝遗臣就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们应该能想到自己会有今天。不过能够辅佐世宗这样的一代明君,我已经知足了。”

虽然心怀忐忑,但是两个老臣并没有因为即将有灾难降临而感到不安。但是其他的朝臣却不能做到如此淡定,整个开封人心惶惶。魏仁浦等人都急忙来见王溥,急切地汇报着朝臣们的恐慌:“现在人人自危,恐怕赵匡胤会大开杀戒。就算现在不杀,也逃不过这次浩劫。”

王溥淡然地说:“你们既然要做大周的臣子,就应该早就想好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就要为大周殉葬。现在到了这种时候,才知道当初是贪图富贵,后悔不及也没有用了。”

魏仁浦惭愧地说:“我们做不到大人您这般洒脱。大家看到韩通将军被满门抄斩,早都慌了神了!”

范质说:“韩通之死,是为了保卫大周,死得值得。千秋万世,也会有人敬仰他,倒是你们这样畏死,才会被世人耻笑。”

众人看两位宰相都已经是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虽然依旧有人急躁恐慌,但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而在赵匡胤的点检将军府中,赵普等人正在力劝赵匡胤赶紧搬进皇宫,却被赵匡胤拒绝了。他说:“现在我已经称帝,又何必急在一时。朝政不稳才是最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而不是我什么时候住进皇宫。”

赵普说:“现在一切都已经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了,接下来只需要分封功臣,对于此次政变中表现突出的石守信、王审琦、刘守忠、王政中、潘美等众将逐一加封。”

赵匡胤却摇摇头说:“不,嘉奖功臣固然是非常必要的,但这些人还可以稍作等待再安排,还有一些人却是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难题。”

赵普疑惑地问:“恕臣愚钝,不知道陛下所指是什么?”

赵匡胤凝重地说:“现在朝堂之上,那些周朝的旧臣一个个都惶恐不安。他们都在猜测我会怎么对待这些人,所以人心惶惶。”

在赵匡胤称帝之后为了避讳,他的弟弟赵匡义和赵匡美分别更名为赵光义和赵光美,此时都跟随在赵匡胤身边。年纪稍长的赵光义已经二十二岁,而稍幼一些的赵光美才十六岁,他们的母亲杜氏希望让他们可以多学一些处理事情的能力,将来好帮助哥哥。现在看到赵匡胤这么忧心,赵光义便大声地说:“我看史书上记载,历代以来为了防止遗臣作乱,或者对前朝不死心,都是斩草除根。我们是新朝,这些人是不是真心归附也很难测,我看全都杀了最省事!”

一席话让赵匡胤忍不住笑了出来,对赵光义说:“你所看到的历代做法确实没错,但我们也没有必要全部效仿。”

赵光义问:“那是为什么?难道陛下还想留下这些人,造反光复前朝吗?”

赵匡胤说:“我当然不希望他们光复前朝,但是我也不愿意对旧臣斩尽杀绝。现在我刚刚登基,可谓危机四伏,不说北方的北汉和契丹,南方的唐、蜀都对我大宋心怀不轨,希图乘我们大乱之时分一杯羹。南方诸国都要去平定,北方的失地都要去夺回,一定要实现统一壮大,这些是世宗一直怀有的梦想,也是我的想法。可是要想做到这些,没有一个安稳的内政怎么行呢?”

赵普忙问:“那陛下打算怎么办?”

赵匡胤说:“周朝的遗臣是和我曾经一同侍奉过世宗的人,我对他们之中谁忠谁奸都有区分,如果一概撤除,未免可惜。而且现在全国这么多的机构设置,全部更换新人需要大动干戈。甄选有才之人就需要耗时很久,让新人来掌控职权是否胜任也是一个疑问,这么下来少则数月,多则几年,国家都得不到发展,而处在换血之中。这样的大宋是无比脆弱的,周围觊觎我们的敌人,只要稍稍发动攻势,也许都不能抵抗。出于这几方面的考虑,我希望可以继续延用周朝的官员管理国家。”

这个决定在曾经跟随赵匡胤出生入死的一群功臣们中间引起了震动,大家在起兵之初就已经将周朝作为自己的敌人,周的臣子就是敌人的最具体表现,现在居然要和这些人一起共事,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刘守忠大声嚷嚷着说:“我们曾经都是兵戎相见,现在居然要同朝为官,难道这么大个国家还选不出可用的人来顶替他们吗?”

赵匡胤对此并不以为忤,平心静气地说:“如果大家都是为大宋的繁荣昌盛,同朝为官有何不可?先朝不问究竟屠杀旧臣的做法,难道你们认为还是对的吗?既然这些人可用,为什么不用呢?而且只要继续沿用这些人,让他们为我大宋效力,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民心,我们才有精力去平定四海,这样难道不好吗?”

赵普等人仔细地思考着赵匡胤所说,先安定内部再对外的道理大家都明白,而要安内就首先要安定人心。赵普说:“陛下所言有理,不过因为韩通之死,城内已经惶恐了,都觉得接下来要满门抄斩,血流成河。又该如何安抚他们呢?”

赵匡胤说:“起兵之时,我就明令不许无辜杀人。韩通一家之死,是我的疏忽。既然大家都这么惶恐,那就先严惩杀人者王彦升,他虽然有功,但功过不可混淆,一定要惩治他才能给大家一个交代。同时我还要请周朝两位宰相王溥、范质再次来朝中辅佐我,只要做到这两步,相信大家都会相信我的诚意,相信我赵匡胤不会滥杀。”

通过惩戒王彦升以及重新重用范质、王溥,赵匡胤在登基之初很快便让周朝的遗臣稳定下来,对于大多数无过的朝臣,赵匡胤都沿用他们继续担任原来的职位,同时也让他们明白,只要用心辅佐,为大宋效力,他们一样可以荣华富贵,不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个措施让新建立的宋王朝很快便走上了正常运行的轨道,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生产,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已经掌权的赵匡胤深知自己的敌人不是那些无力反抗的周朝遗臣,而是周边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权。他一直心怀统一梦,所以从一开始便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不愿意在杀人流血泻一时之愤上浪费工夫,而这一举动也证明了太祖之仁。

第三章 平定天下 2、雪夜问策:赵匡胤的天下梦

在诸多通过推翻前一代王朝而登上皇帝宝座的帝王之中,有一些是从社会底层开始奋斗,而有一些则是充分利用了已有资源,通过前朝的基础来建立自己的梦想。赵匡胤正是属于后者,而他又不同于此前其他的帝王,他虽然登上了帝位,但却保留了原有的政策机制,延续原有的管理人员,让这个国家似乎只有最高统治者改换了,就进入到一个新的时代。从他对柴荣遗孀符太后和后周恭帝柴宗训的照顾来看,他虽然夺了柴家天下,但依然对柴荣怀有敬意,并且这种敬意表现在他日后治国的很多方面中。

新建立的王朝都会有一定的适应阶段,获得权势的将领们一个个飞扬跋扈,展示着自己的战果,人人均以新王朝的英雄自居。对于曾经拥立自己的赵普、石守信、高怀德等人,赵匡胤都非常慷慨地予以加封,让赵普做了宰相,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但对自己,赵匡胤依旧是严格要求,宫廷之中仅有几百名宫女太监,拒绝享用那些为帝王提供的奢侈淫逸的生活,依旧过着非常俭朴的生活。因为在赵匡胤的心中,现在远远不是享受成果的时候。

从柴荣以来,中原北方政权就一直希望可以统一,这个想法经由后周一直传递到宋,赵匡胤也一样怀有这样的统一梦。他语重心长地对众臣说:“现在,虽然我们已经建立新的王朝,但是内忧外患一点都没有减少,不管是内外,都有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且都非常急迫,这样的情形之下,大家又怎么能只知道享乐呢?”

在赵匡胤这种忧国忧民情绪的影响下,宋廷的朝臣们也都鞠躬尽瘁,而这也不能让赵匡胤感到放松。退朝之后,他眼望着窗外洋洋洒洒飘落的大雪,对宋皇后说:“大雪飘落,又是一年要过去了。马上春河解冻,农夫们又要耕作,可是这个国家却像是一棵没有人照顾的树苗,我每天都在担心它会夭折。”

宋皇后贤惠地为他披上一件外衣,劝慰说:“我看到朝臣们都忠于职守,陛下也是每天劳累到深夜,这样的勤恳,一定会让这棵树长到参天,您又何必总是这么忧虑呢?天色已经不早了,您就早点歇息,明天再去想这些事吧。”

赵匡胤说:“今天接到了边防送来的急信,说是北汉又和契丹勾结在一起,似乎有向大宋发动攻势的迹象。虽然它的势力不足惧,但契丹却是我们的大敌,这些消息又让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他看看窗外的天色,虽然已经深夜,但因为雪光的照射,还带着蒙蒙亮。赵匡胤对宋皇后说:“我要去找赵普,和他商议一下对策。”

宋皇后虽然很诧异,但马上就为他准备衣衫,命人备轿。

在开封城静谧的大道上,皇上的御辇悄悄走过,轻装简从的赵匡胤直奔宰相府而来。赵普听人禀报,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样的大雪天,皇上会深更半夜亲临府邸。他一边穿好衣服,一边快步走出卧房,急忙出来迎接。

赵匡胤亲切地拉着赵普的胳膊说:“我这样深夜造访,是不是打扰你了?”

赵普忙道:“臣的职责便是在任何时候都要以陛下为先,怎么会是打扰呢?”

赵匡胤笑着说:“今夜大雪,让我不能安眠,所以特意来找你。就让夫人去热一壶酒,你我对谈赏雪,你看如何?”

赵普忙命人去准备酒菜,自己请赵匡胤入座。他知道赵匡胤这样深夜出宫,一定不是为了想和自己一起赏雪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赵匡胤才几杯酒下肚,便愁眉紧锁。赵普忙问:“陛下为何事忧虑?”

赵匡胤说:“今天边防急报,说北汉又和契丹勾结到了一起,打算乘我们根基不稳,与我大宋为敌。其实不光是北汉、契丹,南方也一样存在着让人不能安心的隐患,简直让我夜不能寐啊。”

赵普说:“陛下为国忧患,这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啊。”

赵匡胤一皱眉,不悦地说:“这些虚头八脑的话每天都有很多人说,你就不用对我说了,我想听你说一些切实可行的。”

赵普笑着说:“其实这些问题臣早就已经想过了,今天陛下既然如此急切地想知道,那我就从头说来。”说着,赵普命人从书房取来了一张大宋地图,铺开在桌子上,对赵匡胤说:“现在,对大宋来说内忧外患其实都有,总体来说,有一内一外、一南一北。所谓一内一外,是内有南方诸国不能平定,这些小国虽然国力不强,但它们的土地面积加起来比我大宋都大,人口总数也比我们多。好在他们之间一直战乱不断,互相争斗分散了他们的精力,暂时无法顾及北方大宋正在发生的变化。至于一外,便是北方契丹,它一直对我领土财富虎视眈眈,自从辽国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之后,尽得长城之险要,完全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不管任何时候对中原发动战争都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损失,随时都在威胁着京都开封。”

赵匡胤点点头,说:“你所说的正是当前我最担心忧虑的,北汉虽然不如南汉那么强盛,但它依靠着辽国,和它结盟后,时时骚扰我北部边防,让我非常头疼。但你所说的一南一北,又是什么意思呢?”

赵普说:“所谓的一南一北,就是在当前的这种形势之下,大宋建立了崭新的政权,势必要开始做的事:南要统一全国,北要收复失地。北汉其实不足惧,只要我们击溃了辽国的军队,它也就自己消亡了。”

赵匡胤深以为然地说:“是啊,现在南北都有需要我们去做的事情,我记得当年世宗柴荣就曾经和王溥、范质等人商议过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先南后北,在南方取得一定胜利之后,又挥师向北,收回了不少的失地,振奋人心。”

对此,赵普却说:“世宗当年能够收回失地,并不是因为大周的实力强大,而是适逢辽国内部发生动乱,辽主一时顾及不到,所以才给周军一个机会而已。长期以来,辽国的军事实力都是强于我们的,他们有骑兵在三四十万之上,而中原的军队顶多只有三十万,且还以步兵为主,这样比较又能有多少优势呢?”

赵匡胤说:“我当年随世宗一起出征,运用水军和陆军配合的方法,就夺回了宁、莫等地,难道这不是事实吗?北军不擅水战,这也是周军的优势啊。”

赵普说:“当年的战争已经是过去了,现在辽主励精图治,又比从前强盛了不少,想要依照当初的方法,现在恐怕已经行不通了。”

赵匡胤说:“那么依照你的看法,应该怎么做呢?”

赵普说:“依臣看来,我们还是应该采取当年柴荣、王溥等人所确立的方针:先南后北。南方政权实力薄弱,而且地产富庶,等到我们的实力可以和辽国相对抗的时候,再挥兵北上,与之决一死战,这样才有获胜的把握。”

赵匡胤却问:“南北之策,是柴荣以前的方法,难道现在我们还行得通吗?”

赵普说:“南方目前有大小割据政权七个,都是乘乱世而称霸一方的,单个实力相对于宋来说,是非常弱小的。因此,我们以强势对弱势,逐一突破,取得胜利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北方的辽国对于宋来说,却是劲敌,我们是以弱势对强势,胜负难分。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等到实力增大,再去和它打呢?”

这番分析,在几年前的柴荣和王溥之间曾经发生过,而在赵匡胤掌权之后,他所面临的形势其实和柴荣当时极其相似,所以对于赵普的话,他很快便接受了。他无奈地说:“不管是从南到北还是从北到南,都得打仗,都得流血,但这样的事情又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赵普说:“陛下仁慈,但想要统一,就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

赵匡胤点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朗声道:“我只愿能够尽快地完成统一,也好让以后的国土之上再也没有流血和战争发生,好让百姓过几年太平日子!”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赵匡胤和赵普相对而坐,一起商讨着国家的未来,确立了大宋建国之后的第一大发展方针,以“先南后北”为指导的宋军战略部署从此展开。为了实现统一,赵匡胤再一次跨马走向战场,挥动手中的利剑将原本支离破碎的版图重新聚集到一起。这是柴荣未能实现的事业,充满信心的赵匡胤认定自己必将实现这一梦想。

第三章 平定天下 3、先礼后兵,平定李筠

在对待前朝遗臣的处理问题上,赵匡胤的大度表现出自己仁慈的一面,为他争取到了从民间到朝廷的支持,让新王朝迅速进入到稳定期。但赵匡胤的这种仁慈也是有限度的,当那些遗臣堂而皇之与他分庭抗礼,对于宋廷不利的时候,他一样会挥起利剑,以对待敌人的凌厉态度不给对方任何生机。

后周节度使李筠是周太祖郭威非常重视的一位老臣,早在郭威在后汉为臣的时候,便对他非常欣赏。李筠不仅骁勇善战,而且精通兵法,郭威曾经保举他做后汉的先锋指挥使。在郭威举事之时,李筠便跟随在他身侧,并肩作战,成为后周的开国功臣之一,被封为诏义军节度使,命令他驻守在潞州。

周恭帝二年,公元960年,在春节的欢乐气氛中,周和宋完成了禅让交接。远在潞州的李筠听到这个消息,内心充满了悲痛,深深自责。

赵匡胤对于李筠也一向忌惮,因此在朝政稳住之后,对赵普说:“世宗在世的时候,备受重用的几员大将数李筠最为勇猛,因此世宗才将潞州重镇交给他,让他驻扎在那里。后来恭帝继位,符太后为了让他继续效忠,又加封他做了太尉。可以说荣华富贵对于李筠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现在我接管了天下,这个人一定是我的一大威胁。”

赵普说:“李筠曾经与您同朝为官,而且一度是您的顶头上司。现在您称帝了,他肯定心里也会有一些想法。不过现在我们朝政稳定,没有一个人出来闹事,我想他也不敢出这个风头吧?”

对此苗训却不认同,他说:“李筠现在不动,只是因为没有好时机,要是有机会,他不会沉寂。”

赵匡胤说:“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我只想他能安稳地接受现在已经改朝换代,已经是赵家天下。只要他识时务,我也不会亏待他,高官厚爵对他客气相待就是了。”

为了保持住太平局势,赵匡胤对于李筠并没有加以逼迫,而是好言相待,封他为中书令。

宋廷使者带着新皇帝的御旨来到潞州,李筠虽然两眼血红,却也忍住了脾气开城迎接。等到使者进了厅堂要宣布旨意的时候,他却怎么都不肯下跪。

谋臣李元亨小声地对他说:“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要逞强吃了眼前亏啊!”

在众人的一再劝说之下,李筠想到自己一家老小,又想到满城的潞州百姓和官员,都会因为自己的不跪而遭殃,只能勉强下拜。

忐忑不安的特使宣布了授命之后,便急忙离开了这个气氛紧张的潞州城。李元亨等人都劝李筠:“现在新皇帝已经登基掌控了全国,对于前朝老臣也都个个款待,将军就不要再斗气了!”

李筠一甩袖子说:“我非是要逞一时之气,只是太祖和世宗待我不薄,我却不能好好保护大周江山,让逆臣得了天下,我只是觉得惭愧!”

按照惯例,被加封之后都要开宴庆贺,潞州的官员们也都纷纷道贺。李筠来到筵席之上,看着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由得又悲从中来,他命人在中堂挂起了周太祖郭威的画像,自己拜倒在像前道:“太祖,我李筠愧对陛下对我的信任!不能为大周江山出力,我生不如死啊!”说着,居然号啕大哭!

这个景象着实吓坏了堂上众人,有心念旧朝的也忍不住掉下泪来,也有人佩服李将军忠肝义胆急忙上前劝阻,但也有看热闹的只在一旁看李筠领受着宋廷的任命却哭祭周太祖。李元亨、刘继冲等亲信都忙上前将李筠扶进后堂,遣散了众人。

虽然李元亨严厉要求大家禁言,但李筠哭拜太祖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到了赵匡胤的耳朵里。听到这个消息,赵匡胤怒气冲冲地对赵普说:“我对他以礼相待,他倒明目张胆想要与我为敌。哭拜太祖是想昭示他忠于前朝,我可以成全他,送他去见太祖!”

赵普忙劝慰道:“陛下息怒,李筠乃忠义之人,曾经和太祖并肩而战多年,参与了前朝建立的每一次战争,所以对于太祖情深义重,也不足为怪。而且当前最重要的是安稳第一,万万不可激怒了他。”

赵匡胤叹了一口气说:“我正是因为希望安稳,才对他好言好语,谁知道他这么不领情。我明白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等待机会,看谁第一个站出来与我为敌,所以要谨慎对待这些人,避免挑起战火。但李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也不会继续忍耐。”

赵普说:“陛下气度非凡,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赵匡胤忍下了这口气,对于李筠所为假装一无所知。但是李筠并没有因此收敛,他对于自己不能尽忠大周感到越来越惭愧,对于赵匡胤的隐忍也不放在眼里。终于在经过了数个不眠之夜之后,他对心腹部将刘继冲说:“我跟随太祖建立了大周,太祖因为不放心边境,所以让我驻守在潞州,但是却没有想到灭国之恨来自于朝堂之上。赵匡胤夺权之后,朝臣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只有韩通将军血战到死,为国捐躯。这些人难道都忘记了太祖和世宗的恩情了吗?”

刘继冲说:“现在宋廷已经掌握了军政,虽然沿用了很多前朝的遗臣,但是重要的职位上都是他们的人在把持,军队也控制在赵匡胤的手上。王溥、范质等老臣就算是不甘心让这样的乱臣贼子称帝,也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耀武扬威了。”

李筠说:“王溥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们没有气节可言。但我手中握有重兵,难道也要和他们一样?”

刘继冲忙劝阻道:“将军切莫急躁,虽然潞州驻军都是久经操练,但要和开封禁军相比还是不足的。如果您有其他打算,就应该从长计议。”

李筠说:“我没有办法再计议下去了,因为愧对太祖,我夜不能寐。只有将赵匡胤推翻,我才有脸去地下见太祖!如果潞州的兵力不足以对抗开封,那我就去找离我们最近的北汉借兵!”

刘继冲一听大惊:“太祖让您驻守在潞州就是为了防备北汉,您几十年来都在和北汉对抗,难道要为了诛杀赵匡胤而叛国与北汉交好吗?”

李筠说:“为了雪耻,就算与北汉交好,我也在所不惜。”

下定决心之后,李筠以君臣之礼前去拜见了北汉睿宗,请求他出兵援救自己,伐宋报周。汉睿宗对于李筠的投诚非常高兴,没想到自己的夙敌居然会拜倒在地上,以臣下礼节拜见自己。但他也明白,李筠是因为深受郭威的恩德而不考虑周朝和自己的世仇,不过就算这样,只要能够击败宋廷,也算是假李筠之手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因此,他慷慨地令宣徽使陆赞率兵支援。

赵匡胤听说李筠居然叛逃北汉,并借兵南征宋廷,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厉声道:“北汉与我世代为敌,李筠居然叛投。他是为了打败我大宋而不顾气节,那我也不能再对他手下留情了。”

殿前都虞侯石守信说:“前方传来急报,李筠已经从北汉借得十万大军,挥兵南进了。距离潞州最近的泽州首先成为他的攻击目标,泽州刺史张福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已经被他杀了。”

泽州的沦陷和李筠的起兵让刚刚安稳下来的朝堂之上顿时暗流涌动,大臣们都在悄悄议论着李筠究竟会走到哪一步,还会有什么人追随他成为第二个起兵者。赵匡胤知道现在已经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否则自己的反对者一定会大张旗鼓宣传,鼓动更多的人追随李筠与自己为敌。他立即下令让石守信和慕容延钊兵分两路作为先锋部队出击,自己率领大队人马随后直奔泽州。

赵普劝阻道:“李筠虽然气焰嚣张,但兵力不足,北汉睿宗也不会真心支持他,所以他一定抵抗不了多久,陛下何必御驾亲征呢?”

赵匡胤却说:“虽然我相信李筠这一次不过是小打小闹,但他却给了其他人一个榜样,让那些反对我登基的人都认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和我为敌。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到前线去,亲手杀掉李筠,告诉那些人,与我为敌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赵普、范质等人见赵匡胤如此坚决,也不敢再劝,只能跟随着赵匡胤的车马一起出征北伐。

北汉对于李筠的支持非常有限,因为北汉睿宗知道李筠并不是真心降服自己,他只想让李筠去消耗赵匡胤,而不是扶持李筠成为第二个赵匡胤,所以援军战斗起来也不得力。但宋军作为新朝建立之后的第一次出征,不管是军队数量、士气和战斗力,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慕容延钊率兵来到长平,便大败李筠,又加上赵匡胤御驾亲征,更将李筠逼进泽州再无退路,终被擒获。

赵匡胤对待李筠的态度,是他对前朝遗臣的态度,他希望可以和大家和平共处,希望这些人继续效忠自己,那么新王朝也不会亏待这些人。但若他们一心怀念前朝,不肯接受宋廷的领导,赵匡胤也绝对不会手软。而李筠所代表的,则是那一批忠肝义胆的后周旧臣,他们怀念太祖、世宗,不能忍受宋廷当政,当大多数人选择噤声的时候,他们也要跳出来反对。这样的忠臣义士固然难能可贵,他所代表的品质也是千百年来被推崇的,但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统一才是大势所趋,以国力的发展为终极目标,更胜于囿于忠于旧主这种狭隘的思想范畴。

第三章 平定天下 4、巧施离间,赢得战机

在与周世宗一起参与的多次战争中,赵匡胤展现出自己卓越的军事才华,并因此受到了世宗重用,在军队中树立了威信。不管出身如何,受到的教育怎么样,对于开国君主来说,军事战略能力是最为关键的,尤其身处五代乱世,建立全新的王朝所要面对的反对势力会更甚于其他朝代,因为当时的武将们都已经习惯了反叛。虽然赵匡胤一直都希望可以通过和平的方式来获得安定,但这种思想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还是有很多反对者挥戈相向,所以到最后只能选择最为简单直接的方式——战争。

心怀天下的赵匡胤和宰相赵普确立了先南后北的统一方针,决定从南方开始逐一实现自己的大国梦。但只有取得国内局势的平稳之后,才有精力去征伐,所以赵匡胤希望那些后周的掌权武将都能尽快归附自己,对于不服的人立即给予严厉的打击,以儆效尤。李筠作为后周重将首先发难,而李重进作为郭威的外甥也一直手握重兵,只因柴荣对他多有防备,所以一直驻守在扬州。听闻李筠起兵反宋,李重进也开始蠢蠢欲动。

自从赵匡胤将周恭帝柴宗训取而代之,李重进的母亲福庆长公主便一直以泪洗面,对李重进说:“你舅舅一生的功业都托付给了柴荣,可是却毁在了赵匡胤的手中,他九泉之下怎么能够瞑目呢?”

李重进对于这种局面也难接受,但是自己远离开封,赵匡胤的兵变迅速,所以未能及时获知消息,否则就算轮到自己来做皇帝,也没有赵匡胤的份儿啊!每想到这些,他便心如刀绞,对亲信翟守珣说:“我后悔未能在当初侍奉在世宗的身边,辨明赵匡胤的狼子野心,让他今天能够得逞啊!”

虽然李重进大为不满,但赵匡胤对他却非常客气,登基之后很快便加封他为中书令。李筠起兵之后,赵普急忙建议赵匡胤说:“李筠虽然不会造成大乱,但是肯定会成为其他人的榜样。陛下应该赶紧给其他人施加威仪,或赏或封,让他们不要生出异心。”

赵匡胤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各地握有兵权的节度使,你觉得谁是最危险,最容易动摇的?”

赵普想了想,说:“恭帝时,手握重权的无外乎那么几个人,太祖的女婿张永德已经归顺了我们,现在还有驻守扬州的李重进,他的母亲是太祖的姐姐,和柴家也颇有渊源。李重进的兄长李重兴是深州刺史,而弟弟李重赞又是解州刺史。除了李筠,目前势力最为庞大,也是最容易动摇的人,便非李重进莫属了。”

赵匡胤说:“那就命人再加封他,希望李重进不要学李筠的样子,与我作对。”

在赵匡胤的旨意下,六宅使陈思诲带着一块宋廷特赐的铁券来到扬州,作为给予李重进的特别荣耀。

李重进拿到铁券,对谋臣翟守珣和部将李谷说:“虽然赵匡胤一再拉拢我,但是我又怎么能让大周的江山旁落而坐视不理呢?现在李筠已经在潞州起兵,听说他士气如虹一举拿下了泽州,我也是深受大周恩宠的,不能落在他之后。”

翟守珣忙劝道:“宋廷现在已经控制了全国绝大多数的地方,禁军完全被石守信、王审琦等人掌控。李筠逞一时之气起兵,我相信他支持不了多久的。您如果也有这方面的打算,一定要三思啊!”

李谷却说:“李筠也许无法和赵匡胤对抗,但是现在他有汉军作为支援,宋廷也会忌惮几分。如果我们此时和他再联合一起,一起攻伐赵匡胤,这其中的胜算又增加了几分。”

李重进说:“对!当初唐王李璟曾经派人送来很多珍宝奇玩,意欲拉拢我。现在我再派人去向他求援,让唐军来支持我,这也可以算我们的一支生力军。到时候赵匡胤就算再强,也不能抵抗我们数支力量的联合。”

主意已定的李重进,不听其他人的劝说,便首先写了几封书信,分别派人送给唐王李璟和潞州的李筠,同时也给李重兴和李重赞送去消息,告诉他们自己的打算。他特别将最重要的一封信让自己的亲信翟守珣送去潞州,希望可以尽快与李筠联合起来。

翟守珣虽然身在扬州,但他曾经与赵普共事,深知此人智慧过人。又看到宋军将领个个勇猛非凡,赵匡胤雄才伟略,早就有投靠之意。现在他力劝李重进休兵而不得,只能无奈地替他去送信。走到半路上,翟守珣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凭借李重进和李筠的能力能够击溃赵匡胤,便勒转马头,直奔开封府。

来到开封城外,眼看宋军驻营绵延相接,翟守珣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他拜见了禁军首领石守信,由他引荐见到了赵匡胤,奉上了李重进送给李筠的书信。

赵匡胤打开密信一看,心里暗暗吃惊,李重进果然有反心,并且意欲联合李筠。虽然此时已经派出了慕容延钊等人先行出发平定李筠,但如果有了李重进的呼应,赵匡胤恐怕战火会越烧越凶。他问翟守珣:“我曾经特别赐予了一块铁券给他,难道李重进一点都不领情吗?”

翟守珣说:“他一心只想反叛,就算是铁券也不能将李重进的心收住啊!”

这个消息对于赵匡胤有点小小的打击,但他很快便坚定了决心。对赵普说:“现在李筠还没有平定,李重进就企图造反,如果让他们会合到一起,势必会形成不小的势力。我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两个方向同时发生战争会浪费不少兵力。”

赵普说:“陛下所担心的正是我所思虑的,所以我们应该想办法阻止或者拖延李重进,并且不能让他和李筠联合到一起。”

赵匡胤想了想,对翟守珣说:“你既然敢于将这封密信送给我,我也不会辜负你。等到平定了李重进,我一定有重赏,但现在还需要你为我做一些事。”

翟守珣忙扑倒跪拜:“陛下尽管差遣,臣万死不辞。”

赵匡胤说:“在平定李筠之前,我不希望李重进也燃起战火。现在你是他身边最亲近、信任的重臣,你马上回扬州去,说服李重进暂缓起兵,不要和李筠联合。我知道这很难,但事成之后我定封你为殿直,高官厚禄任你享用。”

翟守珣领命之后,又策马回到扬州,对急切等待消息的李重进说:“我已经见到了李筠,并将您的书信呈给了他。谁知道这个人非常傲慢,丝毫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他对我说:‘我已经有了汉军的支援,李重进向来有勇无谋,和他联合只会拖累我。’”

李重进闻言大怒,说:“李筠小儿太嚣张了,他只不过占了一个泽州而已,就将我不放在眼里,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有几分能耐!”

翟守珣又问:“唐王的援军现在到了吗?”

李重进无奈地摇摇头说:“李璟虽然曾经对我示好,但我没有接受,现在他居然忌惮宋廷的军队,不敢和我交好。这一次派了信使送信借兵,他找了各种借口来拒绝我。”

翟守珣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暗喜,又问李重兴和李重赞,结果两人都不赞成李重进起兵,劝他说:“当初你在朝中和张永德相斗,两人旗鼓相当。现在张永德早就归顺了宋廷,连他都不敢和赵匡胤作对,你又何必争呢?更何况赵匡胤对你我兄弟不薄,高官厚禄都赐给了我们,我们就该领受恩情,起兵反叛又会有什么好结果?”

在众人的一再劝慰之下,李重进的起兵之心也逐渐松懈下来了。再加上在李筠、李璟处受挫,凭借自己的力量是否能够战胜宋军,他也没有把握,所以便有意再观望。

翟守珣对主战的李谷说:“现在局势不明,李筠和赵匡胤究竟谁胜谁负也不一定。我们就等到他们两虎相斗,互相消耗了实力,再出兵征伐,到那时也可以省下不少力气。”李谷等人看李重进似乎也不再那么急着操练,怕再劝会惹恼了他,便也逐渐放松。

暂时稳住了李重进之后,赵匡胤立即率兵御驾亲征,在泽州一举拿下了李筠。获胜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奔南而来,派遣大将王审琦、李处耘、宋偓等人率军直逼扬州城下。李重进发现赵匡胤是直冲自己来的,明白已经没有了退路,立刻起兵抵抗。但宋军的气势早已造成了扬州城中一片慌乱,军校安友规率众投诚,协助李处耘、宋偓破城。李重进无奈只能举家自焚,其兄长李重兴听到这个消息也自杀了,其弟李重赞被赵匡胤俘虏杀死。

若李重进和李筠同时起兵,且不论结局如何,势必会让赵匡胤头疼很久。但赵匡胤抓住机会,利用翟守珣进行离间,有效避免了这种局面的出现。李重进之乱其实并未造成任何影响,严格说来是被赵匡胤遏制在萌芽期。将两大军事巨头消灭之后,那些后周遗臣蠢蠢欲动的反心在此时终于安分了,不敢再兴起任何风浪,因为他们已经见识到宋军的力量,认识到还是做一个顺民比较安稳。

第三章 平定天下 5、借路伐敌:阳光下的阴谋

如何平稳地度过适应期,是每一个新建立的王朝都要经历的最艰难的一段,新生王朝脆弱得如婴儿一般的政权,要成长为坚实稳固的统治,需要非凡的谋略智慧来经营。这也决定了每一个可以建立长久王朝的开国君主,都是难能可贵的明君贤主,不管他们的后代多么平庸无能。

经过一番不同凡响的努力,赵匡胤所建立的宋王朝在惊险中平稳地度过了婴儿期,开始逐渐走上轨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两三年的时间,赵匡胤虽然心中一直向往可以策马奔赴战场,但也只能囿于国土之上,扑灭那些企图焚烧掉自己的功业的火苗。在将这些势力都逐一打击之后,赵匡胤对赵普说:“我所期望的并不是在自己的国土发生战争,而是可以奔赴边疆,扬我国威。现在这一刻开始来临了。”

赵普说:“现在四海升平,宋的基业已经慢慢稳固了。我们需要开始实践当初所决定的策略,将蓝图打开了。目前南方的各个政权都纷争不断,在他们小小的版图之中你争我夺。作为第一次出征的宋军,一定要选择一个最佳的目标,一来鼓舞士气,二来为统一之路开一个好头。”

赵匡胤点点头,对座下的诸将说:“现在南北都有需要我们去征服、统一的政权,经过商议,我决定还是采用‘先南后北’的策略,先从南方的弱势政权开始,等到国力、军力都进一步提升之后,再和我们的北方夙敌辽国进行决战。诸位觉得,我们应该先从哪儿开始呢?”

王审琦、慕容延钊等将领纷纷提出自己的看法,个个都想乘此机会领兵出征,好在自己最擅长的疆场上建立军功。赵匡胤对于他们的提议逐一进行着思量,其实南方诸国的实力都不强,每一个小王国都可以成为宋的目标。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赵匡胤说:“对大宋来说,这些王国都要收服,差别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距离我们最近的荆南和湖南正在发生战争,我觉得也许是我们的机会。”

赵普说:“荆南本来是后汉节度使周行逢的领地,他乘乱世无人顾及,自己盘踞在那里多年了,建立了不小的军队。自从去年他死后,就把权力交到自己的小儿子周保权手中。在这样的一个乱世之中,幼主怎么能保一方平安呢?所以很快便有衡州刺史张文表发动叛乱了。”

慕容延钊说:“周保权虽然年幼掌权,不过周行逢在世的时候,手下也培植了不少精兵勇将,杨师璠等人都不容小觑。现在既然张文表发动叛乱,我们倒不如袖手旁观,看他们两虎相斗,然后再出来收拾残局,岂不是捡便宜的好事?”

一席话说得众将都笑了起来,王审琦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更何况张文表本就一直蓄谋造反,慕容将军所提出的策略很好,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赵匡胤说:“对于慕容延钊的提议,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忽然接到了一个新的消息,让我有了不同的想法。”

众臣忙问他有什么良策。赵匡胤笑着说:“周行逢将权力移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虽然有杨师璠等人的保护,但周保权毕竟年幼,遇到张文表这种事情,难免就会慌乱。所以前不久我接到了一封求救信,周保权请求我大宋出兵支援。”

赵普说:“这真是一个好机会,本来我们要是出兵,只能以征伐为理由。现在只要以支援周保权为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挥兵荆南地区了。”

赵匡胤说:“对!所以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就将这一次出兵当做我们对南方诸国开展的第一场战役吧!”

在和诸将商讨之后,赵匡胤很快便写信给周保权,表示自己一直都很欣赏周行逢,现在荆南有难,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理?他以大宋皇帝的名义封周保权为武平节度使,并于建隆四年(公元963年)正月派出慕容延钊和李处耘等率军南下,以平乱的名义挥戈直向荆南。

周保权接到了赵匡胤的来信,非常高兴地对左右说:“现在有了大宋军队的帮助,张文表这个逆贼肯定支持不了多久了。”

但是老将杨师璠对此却不屑一顾,反而有些疑虑地说:“我们荆南一直都是生存在夹缝之中,不管是唐、蜀、周,都一直对我们不放在心上,所以才会保留到现在。赵匡胤开国以来也并没有在荆南多留心思,不过这一次这么热心地出兵相助,反倒让人疑虑了!”

周保权说:“我父亲在的时候,就说赵匡胤是一个仁厚之人。现在他愿意救助我们,这是喜事,又何必想那么多呢?杨老将军,您就带人协同宋军去平复张文表吧!”

杨师璠久经沙场,虽然心存疑惑,但也只能无奈地领兵出战。

等到慕容延钊等到达之后,周保权对于他们所率领的重军没有丝毫怀疑。慕容延钊首先拜见了他,恭敬地表示自己受了大宋皇帝的委托,前来援助武平节度使。周保权说:“大宋皇帝果然出兵相助,我感激不尽。”

慕容延钊却客气地说:“荆南有难,大宋理应相助。只是要挥戈衡州,就必须要借路穿越荆南才行,所以还要请您多多包涵。”

周保权说:“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父亲所遗留的基业不被奸人所夺,借路又能有什么呢?杨老将军会带领你们一路直达衡州。”

慕容延钊说:“既然如此,我等必定要扫平张文表,才不辜负您对我们的期望。”

两军会合之后,由杨师璠、慕容延钊、李处耘等人率领大军,直奔衡州而来。宋军以浩大的气势,很快便将衡州攻破,拿住了张文表。慕容延钊将张文表押解到周保权的面前,当着他的面一刀将张文表斩杀,对周保权给足了面子。

为了庆贺张文表叛乱被平复,周保权设下酒宴,感谢慕容延钊和李处耘等大宋将领。席间,宾主觥筹交错,气氛融洽。周保权说:“我对大宋皇帝向来非常仰慕,现在看到宋军如此神勇,更加钦佩万分。”

慕容延钊笑着说:“陛下不仅勤政爱民,而且深谋远虑,早就准备了一支队伍,专门来支援荆南。没有想到这一次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句话让杨师璠等老将深感诧异,但是又不好追问,只好佯作不知其意。而周保权丝毫没有感觉到话中的深意,还在推杯换盏。

酒宴结束之后,周保权命人安排宋军到驿馆休息,准备班师回朝。但是慕容延钊等人休息了数天,也不见来辞行,他才开始奇怪,登上城楼一看,城内外遍地都插满了宋军的旗帜,到处都有宋军驻营扎寨,此时周保权才开始慌乱,忙召见了杨师璠,想听听他的看法。

杨师璠作为老将,早就嗅出了这气氛之中的诡异,无奈周保权一直听不进他劝,现在见他来问,只能无奈地说:“俗语有云: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看来我们正是陷入这个局面了。”

周保权忙问:“他们不走,究竟是意欲何为?”

杨师璠说:“慕容延钊曾经说这支队伍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看来宋廷是蓄谋已久想要进军荆南的。此次张文表叛乱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借口,让他们可以挥兵南进。如果真的是这样,恐怕现在要送走他们就不易了,他们的野心不仅是要擒拿张文表,其意也许在我荆南啊!”

周保权手足无措地问:“那,现在如何是好?”

杨师璠说:“慕容延钊和李处耘既然不说,那只能先将他们找来问个明白了。”

周保权依言找来了慕容延钊和李处耘,一番感谢之后,小心翼翼地说:“劳累两位将军平定叛乱,现在我荆南已经安定了,所以不知道何时可以为两位将军饯行呢?”

慕容延钊笑着说:“我们正准备辞行,没想到您就问到这个问题了。不过因为陛下非常想见一见您,所以这次回开封,打算请您和我们同行。”

杨师璠和周保权都大吃一惊,看来宋廷的野心果然不仅在衡州,整个荆南都是他们的目标。虽然慕容延钊说得客气,可是当初“借道而过”的宋兵现在驻扎在荆南的每一个地方,想要拒绝已经没有可能了。

在平定了张文表之后,慕容延钊等人依照赵匡胤的计策,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就将周保权带回了开封,正式接受宋廷的册封,也表示宋王朝开始统治荆南、湖南这一片土地。为了确保一方平安,赵匡胤封周保权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并让他居住在京师,后又升任为右羽林统军。

建隆四年的宋廷刚刚开始发展,对荆南的收复是宋军准确意义上的第一次对外战争,这次所取得的胜利也没有耗费宋军太多的兵力,但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首战告捷为赵匡胤的南征计划更增添了信心,从此,宋军开始了他们期待已久的收复战争,向着统一南方迈进。

第三章 平定天下 6、较量:狂妄只会带来灾难

在北方政权不断更迭变换的五代时期,以成都为京师的蜀国坐拥天府之富,居然静享了数十年的和平,成为真正远离战火的天府之国。

后蜀开国皇帝为高祖孟知祥,其后传位给第三子孟昶。在继位之初,孟昶可谓年轻有为,他十多岁便做了皇帝,却并没有因此骄躁,而是励精图治,穿着布衣奔走在蜀国各个地区,督促生产,兴修水利,注重农桑。同时为了让国力更加提升,给百姓生存空间,制定了与民休息的政策,减免了税赋,在短短的几年之中,蜀国便成为南方最强盛的国家。其疆域也一再扩大,北方边境一度扩张到长安。进入壮年的孟昶本该更有作为,但他却忽然变得沉湎于酒色,不思朝政,生活也开始变得奢侈无度。原来那个衣着朴素的蜀王开始穷奢极欲,后宫之中三千粉黛,连一个夜壶都要精工打造,遍镶珍宝。在这样的君主领导下,蜀国也开始逐渐变得衰微。

在孟昶醉生梦死的这段时间,北方政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郭威到柴荣,再到赵匡胤,几易其主。赵匡胤建立大宋之后,立志要统一全国,首先挥戈夺取了荆南,势如破竹打算继续南侵,而这一切对于安宁的蜀国来说,都如同天外。直到接到荆南告急的消息,孟昶才知道赵匡胤已经如此强大了。

遍寻蜀国上下,孟昶都找不出几个可以信任的将领,来保卫自己的帝位。思虑再三之后,他对宰相李昊说:“莫不如就投降了宋廷,也许还能熬个一时半会儿。”

这样消极的想法很快便被李昊等人否定,他坚决地说:“我等既然食君之禄,在这样的时刻正是臣子们尽忠的时候,怎么能轻易说投降的话呢?蜀国富庶已久,将士们久不操练,但好在有天堑可守,地形易守难攻,只要我们坚守城池,就一定可以将宋军拒之城外。”

孟昶无奈地说:“虽然有天堑,但若是宋军强攻,恐怕也难防,我也不愿意放弃这大好荣华投降,可是你们确定能够抗拒宋军来犯吗?”

座下枢密使王昭远朗声道:“陛下,适才宰相所言极是,我们有大军护城,还有天堑可守,宋军不足为惧,就请您将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吧,我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孟昶说:“自我登基以来,蜀国三十年没有发生战争,现在大敌当前,只能依靠诸位多辛劳了!不过宋军四处征战,我想也会引起很多地方不满,我们也不能单打独斗,如果能够联合其他国君一起抗宋,也可以增加一份保障。”

王昭远说:“陛下英明,现在宋军拿了荆南,而他们向来和北汉不和,我们和北汉又相距不远,如果可以形成夹击之势,定然可以攻进汴梁。”

孟昶说:“既然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那我就修书一封,遣人送去给北汉君主,和他一起进攻宋廷,以保我蜀国安宁。”

在众人合议之后,孟昶即刻修书一封,派部将赵彦韬送去太原,意欲和北汉结盟,共同对抗宋军。谁知赵彦韬眼看蜀国政治腐败,君王荒废朝政,早已心向宋王,加上宋军迅速拿下了荆南,料想此次如果挥戈向蜀,孟昶必然不保。因此他并没有把信送到太原,而是以此作为自己的筹码,来到了开封,向赵匡胤投诚请功。

在收复荆南之后,一直想要挥戈南向的赵匡胤正苦于没有借口,忽然听赵普说有从蜀国赶来的信使,便立即接见了赵彦韬。展开那封孟昶写给北汉的联盟信,赵匡胤喜不自禁地对赵普说:“孟昶知道我大军即将压境,就想和北汉结盟,分明是对蜀国的军队没有信心,我大宋军威已经扬名在外,这一次出征蜀国定然是手到擒来。”

赵普说:“我们一直都没有借口出兵,现在有了这封信,正好可以乘此出兵了!”

赵匡胤点头说:“我也正有此意。”他对前来投诚的赵彦韬赐予高官厚禄,又写了一封谴责信,言明自己并无对蜀国不利的想法,一直想和蜀和平相处,孟昶不该企图和北汉勾结,对宋不利。宋廷对此不能忍受,因此即刻发兵,要讨个说法。

孟昶接到赵匡胤的信,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联络到北汉,就先暴露了计划,听闻宋军已经在张永德、王全斌等人的率领下直攻成都而来,更加吓得坐立不安。

他最宠幸的妃子费贵妃,因其冰肌玉骨,粉面樱唇,号为“花蕊夫人”,现在看到孟昶如此忧愁,也忙上来劝解:“这些年来外面连连战乱,唯独蜀国安然无恙。这都是陛下的福人天相,这一次相信李昊、王昭远他们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抵抗宋军。”

孟昶看着花蕊夫人,无奈地说:“我只怕宋军来势汹汹,他们都抵抗不住,到那时,恐怕你我也要分离了。”

花蕊夫人扑在孟昶的怀里,深情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陛下,不会离开蜀国的。”

孟昶说:“为了你,我也要力保蜀地安宁,不能让宋军冲到我父子苦心经营多年的天府之国来烧杀掳掠。”

正当孟昶和花蕊夫人难舍难分之时,宋军已经在张永德的带领下到了边境。孟昶急忙召集众臣商量对策,枢密使王昭远又一次站出来,慷慨激昂地说:“我愿意领兵御敌,为陛下分忧。”

孟昶一听大喜过望,对他说:“难得你在这个时候能够站出来,既然这样,我就任命你为西南行营都统,韩保正为招讨使,李进为副招讨使,率兵拒敌。”

见孟昶如此重用自己,王昭远不禁志得意满,骄傲地环视诸将说:“我一定会为陛下立功,这一次出兵,岂止是克敌制胜,我定能率领蜀国大军直取中原,那也是易如反掌。”

如此狂妄的话语在正缺乏自信的孟昶耳中分外中听,他设酒宴为王昭远饯行,希望他能旗开得胜。

赵匡胤让王全斌率领的攻伐后蜀的宋军中,有武信节度使崔彦进、枢密副使王仁瞻、宁江节度使刘广义,以及枢密承旨曹彬。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军事谋略都超过王昭远,但孟昶根本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完全被王昭远的狂言妄语所蒙蔽。在王昭远自比三国诸葛亮时,孟昶居然相信他能挽救已经衰微的后蜀,将国家的命运交到了一个只会说大话的家伙手中。

果不其然,宋军与王昭远所率领的蜀军相接之后,虽然依仗地形优势,但王昭远还是三战三败,最终失去了抵抗能力,只能束手就擒。

宋军攻破后蜀防备之后,直冲成都。不久,孟昶就出城投降,被押解到开封。赵匡胤对其并没有多加罪责,而是封他做了检校太师,并兼任中书令,以秦国公号之,令其居住在京师。

蜀国成都王宫之中,那些珍宝奇玩,连同花蕊夫人一起,都被送到了赵匡胤的面前。搜罗珍宝的侍卫甚至将一个溺器都带了回来,赵匡胤一看,原来这件东西不仅做工精美无比,而且还用各色宝石玛瑙镶嵌,成为一件稀世奇珍。他不仅感慨道:“连一个夜壶都要做到这等精美,孟昶又怎么能不亡国呢?留下它只会让人沉湎于享受,这是一件不祥之物啊!”说着,便令人将这个七宝溺器砸得粉碎。

赵匡胤一边感叹孟昶的奢华生活,一边警告自己万万不能重蹈覆辙。但对于花蕊夫人的美貌,他也一样不能抗拒,将其欣然收在自己的后宫之中。

孟昶所统治的后蜀,一度有可能成为南方最强大的国家,甚至有望北伐中原。但他却荒废了朝政,沉迷于酒色享受之中不能自拔,终于将一个国家葬送。七天之后暴毙身亡。

最终致使蜀亡的原因,很多人都归结到王昭远的身上,认为此人狂妄自大,以奉承居于高位,以谄媚把持朝政。获得了孟昶的信任之后,以诸葛亮自居,不自量力,对于宋、蜀形势根本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他先是蛊惑孟昶和北汉联盟,致使宋廷抓到了把柄,为后蜀引来了兵灾;而后又夸下海口,却临阵畏缩,导致宋军长驱直入,让这片在五代时难得的富饶之地也燃起了烽火,最终亡国。但究其根本,如果孟昶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主,如果他能保持青年时期艰苦朴素的作风并以强国富民为己任,而不是沉迷于花蕊夫人的怀抱中醉生梦死,那么王昭远这样的人也不会得势,更不会把持朝政,也就更谈不上带兵出征以致丧国了。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后蜀亡国,孟昶才是症结所在。一个政权的覆亡,其当政者肩负不可逃避的责任,赵匡胤正是从对手的失败中吸取了这一教训,不断提醒自己,才让宋王朝的统治延续下去。

第三章 平定天下 7、势如破竹灭南汉

在北方战乱不断,皇帝龙椅在不同姓氏的武将手中像击鼓传花一般传递时,南方保持着难得的平静,各国相对稳定的政局让经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和其他政权父子相传的稳定程度相比,南汉的政局算是比较动荡。从唐末开始,封州刺史刘谦在广西盘踞,刘谦卒后其长子刘隐继任,三年后又卒,传位于弟弟刘岩。刘岩在位的这段时间,他依靠着士人的力量,又通过开科取士大量任用文人,使得南汉得到了快速发展,占据了广东、广西、云南等大片土地,并以广州作为都城,开始了持续数十年的统治。及至刘岩卒,两个儿子刘玢和刘晟之间为了夺位,互相残杀,成为这一政权传续期间最动乱的时期。

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之中,南汉的统治权一直都在刘姓手中传递,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夺权战争的发生,而且统治者也吸取了北方政权更迭过快的原因,控制武将,而大力提拔士人为官。这种措施让南汉没有出现武将专权的局面,可是逐渐使国家的军事能力变得孱弱。再加上刘岩及其继任者都非常残暴,大兴土木,滥用酷刑,人民也不堪其苦。等到了刘晟之子刘铱继位之后,南汉的政权逐渐陷入了宦官专权的泥潭中。此时赵匡胤已经夺得中原的统治权,并开始了他的南征计划,夺取荆南和后蜀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南汉。

和后蜀孟昶及南唐李煜的精于诗文不同,南汉刘铱是一个精于手艺的皇帝,他自十六岁继位以来,每年都派遣上万人下海采珍珠供他编制各种精巧的手工艺品。与此同时,他还有一个奇怪的癖好,认为那些有妻子儿女的臣子都不会忠心,所以要是有人想要为官,势必先阉割,无论将军状元,一律同此道。甚至于和他谈禅论道的和尚道士,也逃不过此劫。因此,在南汉最受重用的便是宦官龚澄枢和陈延寿,刘铱只知每天和后妃卢琼仙等玩乐,将一切军国大事都交给他二人处理。又因他残暴非常,制定了各种酷刑来对待朝臣,稍有不满便要剥皮掏肠,朝臣也人人自危,不敢对朝政说半句真话。在这种混乱局面下,当宋军发兵距离贺州仅三十里时,才有人汇报消息给刘铱,说宋军已经攻到了。

此时南汉朝堂之上,全是一群只知道搜刮民财的太监,居然找不出一个可以抵抗宋军的将领。刘铱忙问龚澄枢:“现在宋军压境,如何是好?”

龚澄枢居然不慌不忙地说:“陛下是天上神仙来救黎民于苦难之中的,区区宋军不足为惧,我会请道士来作法,将他们击退。”

对于这样荒唐的说法,刘铱也深信不疑。龚澄枢保举了术士郭崇岳,让他日夜祈祷鬼神,请天兵天将来退宋军。但这样的方法显然是无法退敌的,不久之后,宋军就包围了贺州。刘铱见状,只能请龚澄枢再想其他办法。

陈延寿见龚澄枢一味争宠,便急忙举荐了自己手下将领伍彦柔,说:“此人能征善战,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勇将,一定可以击退宋军。”

慌不择路的刘铱只求有人能够领兵打仗,也不去考核,便让伍彦柔带领一万多人出兵贺州,希望可以通过伍彦柔的军队和郭崇岳的作法,将宋军赶出自己的国境,好让他继续这种荒淫残暴的日子。

宋军统帅潘美和部将尹崇珂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直奔南汉,居然没有遭到任何拦阻,很快便到了贺州,这样的结果让他们非常诧异,但是乐得不战。围困贺州没几天,传来伍彦柔领军来援的消息,潘美便对尹崇珂说:“汉军传说骁勇善战,而且最善于水上作战,我们都是北军,这一路走来也多有疲惫,应该避其锋芒。”

尹崇珂说:“现在大宋的队伍当中,以北人居多,水战确实不是我们的优势。伍彦柔率军来援贺州,必定是从水路而来,我们可以将其引到陆地再作战,相信他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了。”

看着被围困得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贺州,潘美说:“拿下贺州是迟早的事,也不用急在这几天。从这里不远便是南乡,汉军从广州来支援肯定是要在那里登陆,我们就后撤二十里,等他们登陆之后,再进行突袭。”

按照这个计划,潘美和尹崇珂率军后撤,汉军以为他们听闻有援军到了,心生惧怕才撤退,一个个得意非凡。伍彦柔听说后也得意地说:“宋军不过是装模作样,只要听闻我的名字便要退避三舍,这一去一定可以将他们赶回汴梁!”

在这种骄傲情绪的影响下,伍彦柔带着汉军从南乡登陆,谁知道宋军早就埋伏在此,他们一上岸便被伏兵杀得落花流水,损失过半,主将伍彦柔也被杀。

还在广州等着听好消息的刘铱听说伍彦柔大败,急得上蹿下跳。陈延寿等人也领教到了宋军的英勇,开始心生畏惧。

潘美大破贺州之后,直奔广州而来,刘铱气急败坏地对陈延寿说:“我平日将财宝都给你们,是希望你们可以在关键的时刻为国立功,现在宋军马上就要攻到广州来了,我若不保,哪儿还有你们这些人的荣华富贵!”

陈延寿、龚澄枢等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飞扬跋扈和迫害别人时的诡计多端。

刘铱见状,长叹一口气说:“我自十六岁即位以来,每年给你们的好处都不计其数,从未向你们要过回报。现在事关存亡,我只求你们报答我一次,难道都不能答应我吗?”

这样无奈的话从一代君主的嘴里说出来,不能不让人慨叹。龚澄枢等无奈之下只能从军中招募勇士,组成了三万人的大军,并推选出了年轻的将领潘崇彻来率领这支部队,迎击宋军。

潘崇彻率领三万大军于贺水进行拦截,潘美东进大破汉军,连克连州、韶州。刘铱看到这个结果简直快要绝望了,只能将驻守广州的禁军主力调遣去阻击宋军。

陈延寿等人都劝道:“京城没有了禁军保护,就会岌岌可危了!”

可刘铱却说:“如果不能阻止宋军的攻势,就算这支队伍留在京城,也不能保我大汉不亡。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禁军首领李承渥率领着南汉这支最后的力量,组建象阵,企图以奇兵拦阻宋军,但被潘美以强弩破之。这一次,南汉的十多万主力军全部覆灭,慌乱的刘铱意识到自己的王朝已经走到了最后,而朝廷中又没有将才可选,只能让装神弄鬼的郭崇岳带兵出战。郭崇岳根本不懂得行军打仗,用竹木编制栅栏,作为营防,终于被潘美以火攻击破。

汉军大败的消息传来,无计可施的刘铱急忙调来数十条船舶,将自己所搜集的珍宝和嫔妃们悉数搬上船,企图浮海逃生。走到这种境地还不是他最悲惨的时刻,因为他最信任的大太监乐范没等他上船,便悄悄将船开走了。无可奈何的刘铱只好向宋营乞降。

对于这次大破南汉,赵匡胤一直都是成竹在胸,因为他深知像南汉这样的政权,已经是外强中干,虽然占据着大片土地,但其混乱的内政早就让这个王朝形同虚设,只要一点外力便可以将其摧毁。

从刘隐盘踞广西开始,到刘铱最终败亡南汉,这个王朝经历了六十五年,可以说贯穿了整个五代十国时期。虽然刘氏王族的统治一代比一代残暴,但战火却一直没能烧到这里,直到大宋的军队出现,才将它彻底收复。刘铱统治期间,当地经济破败。为了满足统治者奢侈的生活,繁重的税赋已经让百姓不堪重负。等赵匡胤接管这里的时候,可以说生产生活都已经被破坏得满目疮痍。宋军的到来敲响了南汉灭亡的丧钟,而对于百姓而言却是带来了福音。

刘铱被俘虏后,遣送到宋的都城开封,赵匡胤赞叹其心灵手巧,他所编制的珍珠玉龙让见多识广的宋太祖都叹为观止,胜过宫中最手巧的工匠。赵匡胤笑着说:“你如果能将这份心思用到治国上,又何至灭亡呢?”

通过继任方式成为治国者,往往无法体会建国的艰辛,因此纵然有着卓越的才能,也不会投入到勤政上,而是放纵于声色犬马,将自己的智慧应用在这些奇技淫巧上面。在智商上,赵匡胤、刘铱都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可是因为他们各自所设立的目标不同,所付出的实践也是在不同的领域,所以赵匡胤能够成为一代开国君主,而刘铱却只能成为胜过工匠的一个巧手亡国之君而已。

第三章 平定天下 8、卧榻之侧:李煜的鼾声

自古以来,长江天险便是南北方的分界线,势力稍弱的南方诸国均以长江作为自己的屏障,用以抵御北方强国的攻击。而一旦长江失守,势必会带来灭顶之灾。在平定了南汉之后,宋军在南方的声威顿时大振,渡过长江之后看南方诸国,赵匡胤犹如探囊取物一样容易。接下来的一个目标已经无须选择,那便是已经形成三面包围之势的南唐了。

从烈祖李昇自公元937年建南唐开始,这片幅员辽阔的土地在李氏的统辖之下历经三十九年,其间虽然也发生过兄弟夺权的血战,但长期以来经济发达,文化繁荣,是江淮地区在五代乱世当中可以做到年年有余的一方净土。南唐有三十五州,覆盖江西全部以及安徽、江苏、湖北、湖南、福建一部分,人口逾五百万,是南方较为发达的国家。

选择一个明君作为继承人,是历代皇帝都需要考量的最大难题,李昇建唐之后,将帝位传给李璟,李璟又将自己的儿子李弘冀作为继承人。李弘冀其人性格刚烈急躁,因为太想做皇帝,又担心李璟改变主意,居然想毒杀李璟。被揭发后,李弘冀被杀,而帝位传给了一个从来都没想过要做皇帝的人——李煜。

李煜本来是埋头诗书,一方面是躲避争夺皇位的血腥战争,另一方面也是他根本无心做皇帝,只希望可以沉醉在诗词文赋以及美人酒色之中。但命运捉弄,却将他推向皇帝的宝座。早在李璟意欲立李煜时,大臣钟谟就已经看出李煜非常不适合,力劝道:“李煜的性格懦弱,喜欢吟词作赋,而且又酷爱佛法,不是皇帝的最佳人选。”

李璟本人也非常酷爱文学,所以对自己这个第六子向来宠爱,现在看钟谟居然不支持,心有不悦,便问:“那你觉得谁比较适合呢?”

钟谟说:“李从善果敢凝重,具有做帝王的潜质,应该立他为嗣。”

李璟大怒,说:“恐怕是李从善让你来讲这些话的吧!”

已经打定主意的李璟决然地立李煜为皇太子,并将钟谟贬为国子司业,流放到饶州。两年后,李璟在南昌病故,李煜在金陵登上了皇位。正如同钟谟对他的评价一样,李煜“性骄侈,好声色,又喜浮屠,为高谈,不恤政事”。南唐的国势便在内忧外患中开始逐渐衰落。

赵匡胤夺南汉之后,金陵一片震动,众臣都恐怕灾难即将降临到南唐的头上。李煜对此却不以为然,对众臣说:“从柴荣南征开始,我们就和大周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世宗曾经向柴荣俯首称臣,因此保我大唐不灭。现在赵匡胤既然夺了柴家的位,那我就继续尊宋为上国,也一样可以保大唐江山。”

公元971年,李煜手书《即位上宋太祖表》,诚恳地对赵匡胤所建立的宋表示拥戴,谦卑地说:“我愿意撤消自己的皇帝称号,而仅以江南国主自居,以宋为上国,年年纳贡。”

这份表被他的弟弟李从善送到赵匡胤的手中,赵匡胤展视之后,对赵普说:“以唐的国力,已经不足以与我大宋为敌,李煜能够在这个时候奉表称臣,看来他还是一个聪明人。”

赵普说:“李煜天资聪颖,只可惜自己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朝政上,所以南唐国势衰弱。原本是江南最强的国家,但现在已不足惧了。我们目前刚刚平定了南汉,这样的势头他肯定害怕接下来会以南唐为目标。不过目前宋军需要休整,不宜在长途征战之后继续发兵,倒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暂时安抚一番好了。”

赵匡胤对此表示赞同,说:“我也不希望宋军过于劳累,现在李煜又这么温顺,就暂时先留他一段时间吧!”

经过商议之后,对于向来以周、宋为上国的唐,赵匡胤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出兵。李璟对柴荣,李煜对赵匡胤,都是毕恭毕敬,现在忽然出兵显然没有任何借口。而宋军远赴南方,经历了几年的战斗,现在也需要休整。因此,赵匡胤让李从善带去了自己的善意,追封已逝的李璟为帝,并对李煜大加赞赏。

接到宋的加封之后,李煜甚至有点开始得意,对众臣说:“我大唐有佛祖保佑,又怎么会轻易就招来兵灾呢?”

座下侍郎陈乔和右内史舍人张泊却说:“现在大敌当前,陛下切莫放松警惕。宋军已经占据南汉,所驻军队临近金陵,随时都有可能挥戈向我,应该早作准备。”

李从善也说:“我见到赵匡胤,觉得此人肯定不是一个善罢甘休之辈。现在虽然追封先帝,但不代表他日后不会翻脸。沿途我所见到的宋军,都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恐怕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啊!”

李煜见众人都坚持应该早作准备,便和陈乔、张泊等人商议,希望可以联合吴越一同准备,一旦宋军入侵,也可以结盟,互相帮助。

在宋军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之后,正如李从善所看到的那样,他们开始准备再一次出征。但赵匡胤却苦于没有出兵的理由,他对赵普说:“李煜对于大宋有求必应,而且从来都是以顺民的面目出现,现在倒让我为难了。”

赵普说:“只要陛下有意发兵,又有什么难的呢?他既然这么温顺,陛下就召他来京觐见,李煜必然不敢来,到时候就能以‘倔强不朝’为由出兵征伐。”

赵匡胤一听,大喜道:“李煜生性胆小,如果我叫他来京觐见,他一定会害怕有来无回,不敢见我。此计甚妙,就依此行事。”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赵匡胤不想挥兵相向的时候,他固然可以对李煜以礼相待。但他一旦动了杀机,想要平定南唐,只需要稍稍设计,便可以找到出兵的借口。

而这一切对于沉浸在幻想中的李煜都来得太突然了,他还在花园中与小周后吟诗作词,却接到宋廷召见的旨意。大骇之下,李煜急忙召见了陈乔,问他该怎么办。

陈乔说:“赵匡胤忽然召见,恐怕其心不可测啊,陛下万一去了被他扣留就大事不好了!”

李煜着急地说:“我也是怕他有意相召,却对我不利。依卿看来,应该如何应对?”

陈乔想了想,说:“不如就说陛下身患疾病,不能前去朝觐。再遣李从善去向赵匡胤做个解释,请求谅解。”

李煜说:“那么现在看来,只能如此了。”

带着李煜托病的书信,李从善拜见了赵匡胤,惶恐地解释了一番李煜不能来朝的原因。赵匡胤一听,却大怒道:“李煜向来以我大宋臣子自称,还曾经主动放弃帝号,我是看在这个面子上,才一直将他留到现在。可是他居然对我的命令充耳不闻,所谓以宋为上国看来都是谎话。”

一番痛斥之后,赵匡胤将李从善收押,以此给李煜加压。得到这一消息之后,李煜甚为惶恐,南都留守林仁肇在朝中素有名望,是众将拥护的老臣,见此情形便劝诫李煜:“赵匡胤既然想要一统天下,那他就没有理由在我们这里止住脚步。我们早就该做好准备迎击宋军,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称臣上。”

对于这种否定自己的说法,李煜居然恼羞成怒,责怪林仁肇不该挑起事端:“正是因为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想着要打打杀杀,所以才招致兵灾,使生灵涂炭。”说完,居然命人赐林仁肇毒酒,将其鸩杀。

希望可以通过低声下气换得一时的安宁,这不过是李煜美好的幻想。宋军很快便以他“倔强不朝”作为理由开始南征。赵匡胤先后以参政知事薛居正、吕余庆为水陆转运使,负责运送战略物资;又和吴越王钱俶联合,让曹彬领军,潘美、曹翰为副,以十万兵力开始了南唐之战。

这一次师出有名使宋军长驱直入,曹彬、潘美率领的水、步、骑兵,迅速攻唐,从荆南顺流而下,池州、和州、升州等地很快便被纳入了宋的版图。眼看大势已去,唐将不断降宋,樊若水等水军将领的投诚使唐军彻底失去了优势。经过近一年的战争,金陵也沦陷了。

李煜被押解到宋都,赵匡胤封他做了充满讽刺意味的违命侯。满腔忧愤的他想到祖辈创建的功业都毁于自己手中,只能寄情于文学,在诗词创作上达到了一个顶峰。但他词中所表达对故国的思念之情引起了太宗的不满,终究死于赵光义之手。

赵匡胤对于南唐的策略,采用的是先柔后打的方法。在他还无暇顾及的时候,便对李煜以礼相待,不仅追封李璟为帝,而且还出资帮助南唐。但是等他作好了准备,便寻找借口立即发动了战争。李煜偏于金陵,只希望可以偷生,但却不可得。究其根本,用赵匡胤曾经的一句话便可以说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想要一统天下的宋太祖,又怎么会在金陵破例?李煜要是早一些认识到这一点,也许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覆亡了。

第三章 平定天下 9、吴越归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历来做帝王的,只要有一点野心,便会希图可以吞并天下,成为这片土地之上唯一的主人。只有那些不思进取之辈,才会想要和别人平分天下。当然,虽然有这样的野心,但没有这样的能力的也比比皆是。所以,当赵匡胤储备足以一统天下的能量时,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让自己等待下去了。

在宋军所向披靡在南方征战时,心怀幻想可以与宋廷和平共处的不止南唐后主李煜,还有吴越钱俶。赵匡胤收复南唐之后,将李煜押解到首都开封,钱俶也作为曾经协助宋军征伐南唐的有功之臣受到了嘉奖,但是这一次的嘉奖不再是授予他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之类的虚职,而是要他亲自进京去领受加封。

消息传来,钱俶顿时不知道是福是祸,他的几个儿子钱惟演、钱惟治等人更是惶恐,力劝钱俶不能去。钱惟演说:“现在这种时候忽然让父亲入朝领赏,是居心叵测。父亲一旦去了开封,恐怕有去无回啊。我们向来和宋廷交好,您就找个托词拒绝吧。”

钱俶摇摇头:“现在赵匡胤召我入朝,正如同当年他召李煜入朝一样。我要是找了托词,岂不是要和李煜一个下场?”

钱惟演说:“赵匡胤对于南唐觊觎已久,我吴越地小,不足以成为他的目标。”

钱俶说:“当年李煜曾经派人来与我联合,共同对抗宋廷。但那时候赵匡胤刚刚封我做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我不愿意与宋廷为敌,因为我知道以宋的实力,就算我和李煜联合起来,都没有胜算,只是灭国稍微晚一些而已。后来又帮助宋军夹击唐军,我的目的只是希望可以换得赵匡胤的一点好感,让我吴越可以继续维持下去。但谁想到,赵宋依然有灭我之心!”

说着,钱俶想到自己在位三十多年以来,兴修水利,鼓励生产,现在钱塘大坝倒是修建起来了,只不过也许马上就要看不到了。他忍不住落下泪来,对众臣说:“我去入朝觐见,若有不测,你们就尽快归顺吧,以免惹来杀身之祸,让百姓遭殃。”

众臣含泪送钱俶上路。只因钱俶在位时,爱惜百姓,治河筑堤,发展农业生产,不管是农业、手工业还是纺织业,都得到了全面发展,因此获得百姓爱戴。众人只怕此一去,钱俶再也不能回来,便集资在西湖之侧的宝石山上修建了一座佛塔,以“保俶”为名,希望可以保佑钱俶平安归来。

这一条忐忑不安的路,钱俶一路走来备感艰辛,似乎每走近开封一步,自己就接近死亡一步,而吴越也接近灭亡一步。当他来到开封,却受到了赵匡胤的热情接待。

赵匡胤设宴款待钱俶,并在筵席上说:“这一次能够顺利地平定南唐,擒获李煜,多亏了吴越出兵相助,才让曹彬、潘美等人能够建功。这都是钱俶的功劳,你们都应该敬他一杯才是!”

曹彬等忙举杯向钱俶敬酒,钱俶诚惶诚恐地回敬。赵普见状,笑着说:“大宋和吴越向来都是互帮互助,这一切都是因为钱俶识时务、顾大局,总是以百姓为先。我听说您在吴越非常有威信,这一次进京居然有人为你建塔祈福。难道还怕你会有什么不测吗?”

钱俶忙起身说:“本次来朝见陛下,是我吴越之地的福气。所谓建塔祈福之说,只是百姓祈求风调雨顺,天佑大宋。陛下是仁君,我又会有什么不测呢?”

众人听他这一番话,都哈哈大笑,殿堂之上一片和乐气氛。赵匡胤也并无一丝想要为难他的举动,这让钱俶慢慢地放下心来。

在钱俶来开封的同时,占据着漳州和泉州的南方势力陈洪进也派自己的儿子陈文颢进京面圣,希望可以打听一下赵匡胤对于钱俶的态度。只因两地向来对峙,陈洪进深怕钱俶想要吞并自己,所以一直对吴越怀有戒备之心。现在宋廷势力强大,他便很快投靠赵匡胤,希望可以获得荫庇,以与吴越对抗。

陈文颢来到开封,向赵光义献上珍宝,请求赵光义在皇帝面前为自己的父亲美言几句。而赵光义却说:“现在钱俶都已经来开封朝拜皇上,而你父亲陈洪进还躲在漳州不肯前来,难道他以为自己比吴越还有地位吗?”

陈文颢忙说:“小臣不敢,只是陛下没有召见,臣父不敢贸然进京。”

赵光义说:“那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他,陛下请他入京。”

陈文颢对此非常惶恐,急忙回到漳州转告陈洪进。陈洪进一听便匆匆忙忙赶来开封。赵匡胤对他说:“你盘踞在漳州、泉州时间也不短了,原来李煜和钱俶都对你虎视眈眈。现在他们二人都已经归顺我,你大可放心了。”

陈洪进忙跪谢皇恩:“全靠陛下成全。”

随侍身旁的赵普说:“陛下为你漳、泉二州费心,你等以后要竭力尽忠才能报答,你回去就好好想想吧。”

这句富有深意的话很快便被陈洪进领悟了,他眼看着李煜南唐被吞并,吴越钱俶被召入朝,自己只有小小的两个州,又能有什么作为呢?警醒的他立即制图献册,将漳、泉二州的土地户数献给宋廷。赵匡胤一见大喜,对陈洪进父子大加赞赏。

身处开封的钱俶听闻陈洪进纳土之事,深感不安,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赵匡胤已经下令让他回吴越了。这一消息无疑是喜从天降,原本以为这一来也许再也回不去了,没想到却还能再归吴越。

钱俶拜别赵匡胤,而赵匡胤却拿出一个黄绢裹着的包袱,说:“你这次来朝见,带来了不少宝物送给我,而我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所以深感惭愧。这个包袱中,是我送给你的一点薄礼,希望你可以带回吴越。”

钱俶忙跪倒说:“陛下对吴越之地的恩泽,已经让小臣领受不尽了。多谢陛下的赏赐!”

赵匡胤说:“这包袱中的东西,你不能太着急看,等你出了开封之后,再打开看不迟。”

钱俶领命,一直到远离了开封,才打开这个黄包袱一看究竟,却吓得他冷汗淋漓。原来,包袱中并没有其他东西,只是一堆奏章。这些奏章都是宋的朝臣们写给赵匡胤的,全部劝他将钱俶扣押杀害,再挥兵收复吴越。钱俶深知赵匡胤是什么意思,这一次自己能够安全回到吴越,全都是赵匡胤的恩赐啊!

这满满一包袱的奏章,让钱俶的心里非常沉重,他知道这一次能回来完全是侥幸。虽然满朝文武看到钱俶回来都非常高兴,但他却在想着什么时候赵匡胤再召自己入朝觐见,也许就再也没有这么幸运了。

想到这些,钱俶又将陈洪进纳土一事和众臣商议,钱惟治说:“陈洪进势单,一直都是活在我吴越和南唐的夹缝之中。若不是他归顺宋,可能早就被我们其中的任何一方给吞并了。”

钱俶说:“不过现在南唐已经灭亡了,陈洪进也纳土了,剩下的只有我们吴越了。赵匡胤此次放我回来,只怕还有其他深意啊!”

钱惟治说:“父亲在开封时,有没有交好的朝官,可以打听一下赵匡胤究竟是什么想法,他想要怎么处置我们吴越呢?”

钱俶想了想说:“在朝中,我曾经给谋臣崔仁冀送过重礼,你就悄悄去开封打探一番消息吧。如果赵匡胤真的不能容我,那我就先请命辞去‘天下兵马大元帅’,再以臣子之礼待宋,希望可以保我一方平安。”

在钱俶的授意下,钱惟治来到开封,密会崔仁冀,请求他指点。崔仁冀说:“这一次陈洪进纳土,陛下非常高兴,对陈洪进父子都重重赏赐。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没有杀钱俶,是希望他能够像陈洪进一样主动纳土,要是你们不赶紧这么做,恐怕吴越的灾祸就不远了。”

钱惟治忙说:“我父亲有意献出‘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并以臣子之礼待宋……”

话还没说完,崔仁冀就说:“钱王要是还这么想的话,就请他看一看南唐后主李煜的下场吧!”

钱惟治闻言,再也不敢说什么,急忙策马回到吴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钱俶。钱俶一听,颓然地说:“我本是希望可以继续留在吴越,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

公元979年,钱俶再次入京朝觐宋太宗赵光义,主动献出了吴越十三州、一郡、八十六县、十五万余户,史称“吴越归地”。宋廷加封钱俶为淮海国王,给予特别礼遇。

在收复吴越之地时,已经占据完全优势的宋军,无须再以兵力相加,只是凭借着施加压力,没有费一兵一卒就将其纳入宋的管理之中。古语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宋这一策略正是以攻心为主,首先通过施压和暗示,让钱俶明白自己和吴越的命运随时都在宋廷的手心中,予取予求。然后通过陈洪进纳土一事,让他知道自己究竟应该选择哪一条路才最合最高统治者的心意。别无选择的钱俶最后选择了纳土归降,这一选择也同时让吴越这片富饶的土地免受战火的侵害,保护了百姓的生产生活。从发展角度来看,也算是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实现了和平过渡。

第三章 平定天下 10、千古真理,骄兵必败

在赵匡胤雄心勃勃的设想中,南北方的收复平定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也深信自己可以一统天下。在将南方诸国收入囊中之后,北方政权成为他的新目标。

在十国之中,北汉是唯一处于北方的一个政权,它原本是由刘知远所建立的后汉延续而来。郭威推翻后汉建立后周之后,刘知远的弟弟刘崇盘踞在山西中北部,于公元951年,以十二州为自己的地盘称帝,建立北汉。

北汉地处偏僻而且土地贫瘠,虽然太原城走出来数位皇帝,但因国力衰微,刘崇也不得不向北方的辽国求援,与辽组成战略联盟。严格来说是以辽为自己的上国,效仿石敬瑭的行为,刘崇将辽帝称为叔皇帝,而他的继任者刘钧更是将其称为父皇帝,这么做的原因无外乎希望获得辽国的军事支援。

郭威在推翻后汉隐帝之后,曾经将刘崇的儿子刘赟立为皇帝,后又杀之。因为刘崇与后周有不共戴天之仇,在郭威时期和柴荣时期都发动过气势汹汹的战争,但分别在晋州和高平大败而归,严重地挫伤了北汉的元气,这两次战争都是借助了辽军的支援才得以进行。而失败之后的北汉也更为辽所不重视,只能在自己国内强征壮丁入伍,十七岁以上的男子统统被征兵,严重地妨碍了生产。繁重的兵役加上税赋,以及每年向辽的进贡,让百姓不堪重负。

代周建宋之后,赵匡胤对于北汉的态度曾经非常明朗,那就是不需要投入任何兵力。北汉向来都是依托在辽的翅膀荫蔽之下,作为北方除宋之外的政权存在着。而辽国的实力又强于宋,与其和北汉为敌导致辽国来袭,不如积聚实力,和辽国来一次彻底的战斗。如果能够击败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北汉也会轻松收复。

这种想法赵匡胤一直都在实践中,并且通过和辽国交好的策略,一度获得了北方边境的安稳。但是随着宋军在南方的长驱直入,志得意满的诸将开始将目光投向这个角落,希望可以一举踏平太原。

作为南征的功臣,曹彬、潘美等人对于征服北汉充满了信心,石守信、王审琦这些老将认为自己老当益壮,而王全斌、尹崇珂等等后起之秀也不甘落后,在诸将眼中,北汉成为一试高下的试金石,大家都希望可以在这里显示一番自己的实力,于是纷纷找到赵匡胤请求北伐。

对于这种现象,赵普对赵匡胤说:“目前国内安定,南方又收复了大片的土地,国力增强了不少。不过对于大宋来说,还远远不到和辽国为敌的时候。”

赵匡胤说:“为了能够安心地南征,我和辽国交好,送给他们不少金银财宝、丝绢金帛。这些东西是为了换取安宁,不过肯定不能是长期的。辽国人贪得无厌,终究有一天他们会不满足,挥兵向我大宋的财富,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

正是因为认为和辽国的大战不可避免,所以赵匡胤长期以来都在为此做着筹划,但是在他的内心,非常不希望发生战争。经过几年的发展,大宋的经济得到恢复,每年的财政都会有一定结余。赵匡胤便颁布法令,将每年的财政结余都保存起来,等到积累到一定的数量之后,就用这些钱去向辽国购买被占领的燕云十六州。这一国库被命名为“封桩库”,他希望可以通过经济手段而非战争来解决这些问题。

赵普说:“陛下一直都不愿意看到战争,现在封桩库中的银两也在一天天增多,只要到了足够的数量,我们就可以和辽国和谈。所以到那个时候,北汉的收复也就不在话下。”

但是,晋王赵光义对此却不屑一顾地说:“我大宋国力鼎盛,用银钱来购买十六州,虽然可以使百姓免受战火之灾,可是难免灭了自己的威风。现在朝中的大臣都觉得这种手段有辱国威,倒不如打一仗来得痛快。”

赵匡胤说:“打仗固然来得痛快,但投入其中的军费开支不比封桩库中的要少。而且辽兵向来勇悍,和南方诸国不同,所以胜算在哪一方也说不定的。辽人需要的只是大宋的金银,与其这样冒险,不如用银钱来买简单。也可以让战火不至于践踏现在刚刚种下的庄稼,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吗?”

赵光义说:“非是我不明白陛下的心意,只是现在诸将都充满了信心可以和辽国一战。如果陛下觉得实在不是时候,那么我看,倒是可以和北汉一试高下。”

赵普说:“近日来,不断有奏章提到希望和北汉一战,潘美、曹彬等人也在朝堂上提议过。看来确实有很多人在想这个问题,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打算?”

赵匡胤说:“北汉向来跟我大宋不和,希望他们主动归降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动它,势必引来辽军。”

赵光义说:“北汉一直盘踞在山西,这些年来国力衰弱,靠的不过是辽的支持,现在这么贫瘠,我想辽国也搜刮不到什么了,就算我们北伐,辽主也不会派多少兵力相救。这样一来可以试试辽的实力,二来还可以壮我军威,让他们知道一下大宋的军队有多神勇!”

赵匡胤问赵普:“你对此事怎么看呢?”

赵普说:“北汉自从国主刘钧去世之后,一直都在争夺皇位,现在国内也很混乱,乘乱征伐确实也是一个办法。”

一番劝说之下,赵匡胤也动了心,北汉在北方边境存在一天,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挑战。更何况他们还不断骚扰大宋,掠夺财物,既然这样倒不如发兵北伐,将其收服,也免去了很多后顾之忧。在众人的力请之下,公元968年,赵匡胤钦点卢怀中等人率领禁军直奔潞州,在那里昭义节度使李继勋、侍卫步军指挥使党进、怀州防御使康延沼等与他会合,又命曹彬为都监,挥兵直奔太原而去。

风闻宋军来伐,北汉朝廷一片惶恐。刘钧死后,其养子刘继恩继位,但却不能服北汉朝臣,内部一片混乱,被刘继元杀死夺位。新王登基之后急忙向辽国求救,辽主虽然收受了宋所进献的财宝,不打算参与到与宋的任何战争中,但碍于和北汉的联盟关系,又考虑到北汉是自己和宋之间的一道屏障,便发兵援助。

刘继元派刘继业率兵在柏谷阻拦宋军,军心不稳的汉军遭遇士气如虹的宋军,不堪一击。卢怀中、曹彬等大获全胜,消息传到开封,赵匡胤一听大喜,遣使去太原命刘继元速速投降。使者盛气凌人地对刘继元说:“如果现在投降,大宋皇帝可以封你为平卢节度使,封北汉统帅郭无为做邢州节度使。这些总胜过你等负隅顽抗,不得全尸吧?”

郭无为听后非常愤怒,对刘继元说:“柏谷之战失利,是因为宋军刚到,气势还在,而辽国的援军还没有来,所以才让他们钻了空子。只要辽国援军一到,宋军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刘继元还在犹豫,郭无为说:“南方诸国被平定之后,他们的国主没有一个有好下场,难道陛下也想步他们的后尘吗?”

想到李煜、孟昶等人,刘继元只能拉着郭无为说:“大汉与我的存亡,都交给元帅了!”

在卢怀中、李继勋、党进等人大开庆功宴,准备立即挥戈向太原,将刘继元擒获之时,辽国的援军已经来到太原。这支以骑兵为主的队伍虽然不是辽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但作战依旧非常勇猛,与宋军交战几个回合,便将骄气盈天的宋军打得落花流水。曹彬看事态不能控制,便忙建议卢怀中撤兵。

宋军一路逃窜,而辽兵却在郭无为、刘继业等人的带领下一路追赶。不仅没能攻进太原,反而失去了晋州和绛州两座城池。原本想要立功的卢怀中、曹彬等人,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开封请罪。

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在如此贫弱的北汉却吃了败仗,赵匡胤咽不下这口气,决意要拿下北汉,一雪前耻。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又于第二年(公元969年)御驾亲征,企图将北汉消灭。然而这一次的结果和一年前一模一样,并没有因为赵匡胤亲征而有所好转。在辽军的支持下,北汉又将宋军赶回了开封。

这两次北伐的失败,是宋军军心骄奢的必然结果,也是宋和辽的侧面交锋。志得意满的赵匡胤开始逐渐清醒,明白自己和辽的差距并没有因为宋收复了南方诸国而缩小多少,宋的实力也并不足以和辽国相对抗。从此赵匡胤又回到了自己最初时候的想法,不再对北汉投入兵力,一门心思将辽国作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在封桩库中努力存钱,希望可以通过非军事手段来获得北方的和平。

在整个太祖时代,北汉虽然一直岌岌可危,但却一直没被征服。直至宋太宗赵光义时,公元979年才将北汉彻底灭亡,但赵光义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北汉的覆亡代表着宋终于实现了除辽之外的一统,柴荣、赵匡胤等人毕生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第四章 内修文政 1、推己及人:杯酒释兵权

历代的统治者都有其不同的管理作风,显示着他们所处的时代特点,而宋代作为中国历史漫漫长河中极为夺目的一个朝代,其历时三百余年的统治也显示出独有的特点,即:倡文偃武。而这一统治特点也在两宋十八朝中被延续。

在心腹诸将的协助之下走上了皇位的赵匡胤,深刻地认识到五代以来乱世形成的原因正是由于武将专权。而在五代后期又凸显出一个特点,那便是在中央典领禁军的宿将比那些拥有重兵驻扎在外的藩镇节度使更有机会推翻统治,赵匡胤本人即从这条路走来。因此,在平定了李筠、李重进等人之后,赵匡胤便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如何在国家刚刚建立,天下尚四分五裂而需要统兵征战的时候,有效地控制武将,避免自己建立的功业葬送在他们手中,成为一等的难题。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赵匡胤决定对在禁军中握有重权的宿将们进行一番调整。

对军队将领的调整首先从自己最亲信的人开始,赵匡胤将禁军中拥有很高声望的慕容延钊与韩令坤都外派,让他们领兵在外而无法有所作为;又让自己的义社兄弟石守信和妹夫高怀德担任了侍卫亲军司和殿前司的最高长官;同时让王审琦担任殿前都指挥使,而让自己的弟弟接任了王审琦之前的职位——殿前都虞侯。所有这些职位都是禁军两司中最为关键的,让自己的亲朋来担任,这让赵匡胤舒了一口气。

眼看着自己可以完全将禁军操控在手中,赵匡胤得意地对赵普说:“天下从唐末以来,在数十年间帝王的姓氏改变过八九次,长久以来的战乱让生灵涂炭。现在大宋接管天下,赵家成为天子,一切归到我的掌控之中,天下才得太平啊!”

赵普说:“天下太平是大家都期待的事情,现在百姓可以不遭受战火的袭击,每个人都在感念陛下的功德。”

赵匡胤说:“我只求可以让这样的平静长久地继续下去,让百姓可以永久地享受太平。”

赵普却忽然说:“陛下这样的期冀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要想建立长久的国泰民安,需要费一番心思才可以做到。”

赵匡胤说:“以前之所以天下易乱,是因为军权外落,导致藩镇、节度使、武将都有能力推翻王权。现在我已经吸取了教训,让亲近的人来担任重要的军职,关键将领都是我的亲信,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赵普说:“要想平息天下之兵,建设国家的长久安定,撇除了五代以来的弊病固然重要,但仅这些还是不够的。”

赵匡胤忙问:“那还有什么?”

赵普说:“君弱而臣强,是不安定的根本因素,所以要想让天下安定,就必须要做到臣弱而君强。”

赵匡胤说:“依你之见,要如何才能做到君强?”

赵普说:“无外乎三条:削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

此言一出,赵匡胤大惊,忙将身边的人都遣退下去,对赵普说:“现在刚刚安定下来,对武将们削权力度过猛恐怕会引起他们的反抗。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免得别人听到引起君臣猜忌。”

赵普说:“当年陛下是如何黄袍加身的,相信您都记得。我只是怕这一幕会重演而已。”

想起当年众将拥立自己的情形,赵匡胤对于赵普所言非常清楚,联想到这些,不由得不寒而栗。这种情况相信任何一个在位者都不愿意看到,赵匡胤自然也不例外,他不希望历史重演,自己会扮演那个被取代的角色。

从“推己及人”的角度,为了保证自己的所为不会被效仿,更为了可以紧握手中的权力,赵匡胤精心地设置了一场酒宴。公元961年七月的一个夜晚,邀请了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石守信、殿前都指挥使王审琦、殿前副都点检高怀德、马步军都虞侯张令铎、步军都指挥使赵彦徽五人,和自己一同饮酒。

酒席上的君臣之间,因“战斗友谊”而显得比朝堂之上要轻松很多,推杯换盏也不拘谨,酒过三巡之后大家和乐融融,丝毫没有君臣之间的距离感。赵匡胤遣退了左右的侍从,举起酒杯说:“我能有天下,都是因为你们在帮我,所以我一定要敬你们这一杯!”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诸将也举杯饮干后,赵匡胤忽然显出一副忧愁的样子说:“你们的功德,我一直都铭记在心,但有时候也不免有一些埋怨。”

众人一听,非常疑惑,石守信问:“陛下现在是天下之主,又有何埋怨?”

赵匡胤说:“现在虽然我做了皇帝,可是却每每夜不能眠,倒不如只去做一个节度使,也可以夜夜笙歌来得轻松痛快呢!”

石守信又问:“陛下为何会夜不能眠呢?”

赵匡胤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龙椅,一边对众人说:“我现在坐在这把椅子上,试问有谁不羡慕?又有谁不愿意坐呢?”

众将听到赵匡胤忽然这么说,心里都一惊:难道陛下是怀疑谁要谋反?都匆忙放下手中酒盏,跪倒在赵匡胤座前问:“陛下何出此言?现在天下太平,谁敢有异心呢!”

赵匡胤依旧苦闷地说:“我不是不放心你们,我深知诸位对我都是忠心耿耿,只是担心你们的部下贪图富贵,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将一袭黄袍强披在你们身上,到那时你们不想做皇帝也难啊!”

作为跟随赵匡胤多年的将领,石守信、王审琦深知赵匡胤不是一个随便什么话都会出口的人,这也表示一旦他开口说了什么,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现在这一席话,众人才明白赵匡胤是担心自己当年的作为会有人效仿,现在虽口口声声不怀疑大家,但既然此话出口就表示众人都在他担忧的范围之内,这样的猜忌可不是做臣子的人可以承受得起的。王审琦忙说:“臣等愚钝,都没有想到这一步,但是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还请陛下给臣等指出一条明路。”

赵匡胤将杯中酒晃一晃,从容不迫地对众人说:“人生在世犹如白驹过隙,你等随我四方征战所为何事?还不就是富贵金帛?还不是为了让子孙们都能过上好日子!既然是这样,你们倒不如不要再为了带兵而费神,去选个好地方,广置良田美宅,以娱自己的晚年,也算是为子孙立下了永久之业。这样一来,你我君臣之间也可以少了很多猜忌,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是美事?”

众人忙道:“陛下想得周到!臣等谢陛下大恩!”

席间的一番剖析看似简单,甚至沦于庸俗,以安享晚年为由作为劝诫的出发点,似乎不符合这些人要建立功勋的心态。但这其实正是赵匡胤和他们长期相处,经过深思后所设计的,也正是这样一个出发点迎合了这些武将的心思,配合赵匡胤的皇权压力,才让他们迅速接受了这一提议。石守信等人出生入死在战场上所求的,不外乎荣华富贵和老来荣光,至于做皇帝的美梦也许他们也都想过,但也深知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小。既然能够有荣华保障,又何必为了这个小小的可能性而继续厮杀呢?所以赵匡胤才以“人生短促,不如及时行乐”为由打动他们。这些人都是从五代战乱之中走来,深知君臣猜忌的严重性,因为很多流血战争即因为猜忌而引发。赵匡胤提出的双赢计划所依靠的并非他的狡猾,而是他的明智。

石守信等人第二天便以年老多病为由,向赵匡胤提出了辞职的请求。赵匡胤自然一一照准,以养老为名又赐给他们不少钱财,这一“杯酒释兵权”的任务最终圆满完成。

对于此事,历来众说纷纭,而赞赏者居多。皆因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之中“家天下”的统治形式,导致皇帝将天下作为自己的私产,因此对于所有具备威胁条件的人都不会手下留情,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对曾经协助过自己的功臣们斩尽杀绝是惯用手法。不管他们是否有野心造反,都要以防患于未然的心态杀之。古来不杀功臣的也不过两三君,赵匡胤就算一位,因此他的这种做法赢得了很多赞誉。

从赵匡胤释武将兵权开始,宋王朝便确立了一个重要的指导思想,对于武将的任命慎之又慎,在军中担任重要职务的,要不然便是文官,要不然便是根基不深的年轻将领。但不管是文或是武,都是国之大器,要想让一个国家得到长治久安就必须要二者相辅相成,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可分割的。终宋一朝,军事上一直都相对孱弱,自始至终都被周边辽、金、蒙古等少数民族政权所威胁。整个赵宋基业虽然三百多年来都屹立不倒,但同时也飘摇不定,摇摇欲坠,给后世留下了积贫积弱的印象。

第四章 内修文政 2、故技重施,加强集权

在经历了“杯酒释兵权”的宋廷之上,赵匡胤终于看到了自己所希望的局面:文官接任了武将的职权,负责禁军的统领、在军中有威信的将领们都主动隐退,让皇帝可以放心。这一局面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赵匡胤的焦虑,五代以来的皇权隐患似乎已经削除了一大部分,赵匡胤深信只要让文官和自己的亲信掌握着兵权,大宋的皇位就可以稳固了。

石守信、王审琦等人辞职退位之后,作为最有战斗力的禁军队伍的首领人选问题开始凸显,亲信之人虽然不少,但赵匡胤不希望某一人大权独揽,他想让诸将之间可以互相牵制,保持平衡,这样才可以保证即使手握兵权也不会让人滋生出不该有的想法。现在将禁军的最高统领位置交给谁最让人放心呢?

赵匡胤对赵普说:“目前朝堂之上,老臣和新人各有一半,自从开科取士以来有很多士人进到朝堂之上,我有心将禁军的统管职责交给新人,你觉得如何?”

赵普对此持有相反意见,他说:“老臣虽然多是有功之臣,为了避免独大,不宜掌管军权。不过新人对于军政多不熟悉,而且禁军不同于其他机构,身负重责,如果没有威信,恐怕很难服众。”

赵匡胤点点头说:“军政大事,是国家的根本所在,我不想它有任何闪失。目前看来,只有一个人是最适合的人选,那便是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符彦卿。”

赵普问:“陛下怎么会觉得符彦卿是最合适的人选呢?”

赵匡胤说:“符彦卿的女儿曾经是世宗的皇后,现在符太后虽然偏安在西宫之中,不过已经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同时他还是光义的岳父,我相信在目前的情形下,他对我大宋是非常忠诚的。在世宗朝中,我曾经和他一起为官,深知此人是一个重情谊、正直耿介之辈,所以启用他来作为禁军将领,绝对可以放心。”

赵普说:“陛下和符彦卿之间不仅有着共事之谊,现在他又把女儿嫁给了光义,成为姻亲,所以对他放心是可以理解的。不过,符彦卿所任职的天雄军衙本来已经是非常重要的机构了,如果再让他担任禁军统领,是不是权力过大了呢?”

从杯酒释兵权开始,赵匡胤的心中便一直将如何控制臣属的军权作为自己的第一大任务,随时都在思考着怎么让大臣们互相牵制,避免一头独大。现在赵普提出这个问题来,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于是便沉吟着说:“对符彦卿的选择,已经是折中的办法,不然就要交给其他人,我更不放心。我对符彦卿非常信任,这样的恩情难道他还会忘记吗?就算顾念这些,我想他也不会对我大宋不利的。”

对此,赵普忽然笑着说:“陛下对符彦卿不薄,这一点众臣都看到了,符彦卿自己也非常清楚,不过有恩情就能保证忠心,臣却不敢苟同。请问陛下:当年世宗对您的恩情就浅吗?”

这句话好似一把重锤敲在了赵匡胤的胸口,当年的世宗柴荣对于赵匡胤的信任,也是非同一般。在朝堂之上,不仅让他执掌禁军大权,不管大小事务都要与他商议,在晏驾时还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他。似这般的信任不是一般的大臣可以获得的,而赵匡胤却依然可以举旗反叛,从后周孤儿寡母的手中夺走皇位。现在自己对于符彦卿虽然也信任,但赵普一语中的的反问,赵匡胤才恍然明白了“恩情不一定会换来忠诚”的道理。

从这个问题出发,赵匡胤对于国家管理的认识又一次获得了提升,在削夺了大批武将的兵权之后,他逐渐将目光投向节度使。驻扎在各地的节度使作为一方重镇的最高领导人,手中所掌握的不仅是当地的军队,还有财政等大权,富庶之地的节度使因其军权、财权而产生不小的影响力。这些人都不容小觑,虽然五代后期节度使的实力都不如中央政权,但长期发展下去他们也会一天天壮大起来。朝廷的寡弱是一个政权所存在的最大危机,它会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在强大中央的同时,也要及时扑灭地方的火星。

思虑至此,赵匡胤对赵普说:“符彦卿既然已经大权在握,那么禁军就不再考虑他了。不过在各地的节度使手中也握有重权,为了确保他们的力量不会强于朝廷,我看削夺其权的时候也到了。”

赵普说:“臣曾经提出过三大策略作为保证天下太平的途径,其一便是削夺兵权,因历来兵权在手是武将篡权的根本原因。只要他们手中没有重兵,就会安分守己了。”

赵匡胤说:“兵权、钱谷,是国家发展所必需,但也是引起不安定的根本原因,从现在开始应该让朝廷来控制这些,就像建立禁军的时候从各地抽调出最优秀的将士一样。各地的财政、军事大权也都要抽调出来,只有君权扩大,才能削夺节度使的权力,才能让大宋更加安定。”

在这一想法的指导下,赵匡胤于开宝二年十月,即公元969年又一次摆下酒筵,邀请了节度使武行德、郭从义、王彦超等五人,到皇宫后苑赏花赴宴。

筵席之上,赵匡胤对众臣说:“自从大宋建立以来,各地的安危都是交给你们各位来负责的。现在保持了这么久的和平,都是诸位的功劳,百姓几十年来多受战火熏染,现在能够过几天好日子,诸位功不可没。”

王彦超等忙举杯道:“陛下勤政爱民,是万民的福祉。大宋四海升平,都是仰仗陛下。”

赵匡胤故作凝重地问:“如今虽然太平,但是我总不能忘记前些年的战乱,为何从唐末以来帝位几易,总是战火不断呢?我想听听各位的看法。”

王彦超说:“依臣看来,唐末以来的每一位皇帝都是贪图富贵之徒,他们只为了自己的荣华便置天下于不顾,也都忘记了君臣纲常,才会做出反叛之事。”

赵匡胤又问其他人:“今日君臣尽欢,诸位有何高见,尽管说出来。”

郭从义说:“唐末以来五十余载,皇帝几易其姓,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除了王彦超所说的贪图富贵之外,便是均出身军伍,手中握有兵权。”

武行德、王彦超忙附和说:“正是!乱世之中有兵权,才是立命之本啊。”

赵匡胤说:“这些武夫一个个都夺了天下,但做了皇帝之后不仅不能让天下人安宁,更不能让曾经追随自己的部属们有好日子过,这些都是他们不足为人钦佩的原因。”

众臣忙乘机道:“自四海归于陛下,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无忧,大家都感念不已。”

赵匡胤却摇摇头说:“现在四海归服,你们这些曾经追随我的人却还没有享到什么福,依然在各方镇守吃苦,这些可真不是我想看到的,我也不愿意让你们这么辛劳啊!”

大家一听这话,纷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赵匡胤说:“我对待功臣,向来都是非常优待,所有追随过我的人,我绝不会让他们再吃苦受累。你们如果想要有什么请求,我一定会照准,让大家都能安享天伦。”

已经有先例在前,王彦超、郭从义等人已经明白了赵匡胤意之所指,一个个开始诉说艰辛,并以年事已高等原因,请求皇帝恩准他们可以隐退,颐养天年。赵匡胤对此也顺势而为,不久之后,五人皆被罢任,授以虚衔。而向拱、袁彦等其他一些并未赴宴的节度使也深明皇帝的意图,纷纷主动交出了兵权。

此次顺利剥夺藩镇的军权,进一步实施了赵匡胤对于武将的压制策略,也正是这一策略的不断推行,五代以来藩镇雄厚、中央寡弱的局面被慢慢改变。原来那种武人跋扈而文人无权的状况逐渐颠倒过来了,之前非常重要的殿前都点检、副都点检等军队职位已经不再设立,而是直接听命于皇帝。地方权力的收紧让中央更加集权,朝廷对于各地的控制力度也逐渐开始增强。

削夺兵权的决定是赵匡胤通过吸取五代以来藩镇之乱的教训而形成的,这一举措有效地巩固了帝位,通过和平手段夺权再一次体现出赵匡胤非凡的政治才能,不仅善于御人,更善于谈判,让双方可以达成双赢的结果,保证安定。但过分削夺武将兵权、让文官担任武职的做法也存在一定的弊病,文人统军导致军事不振,积弱局面从此开始逐渐形成。自赵匡胤之后,武将纷纷以保身全名为大幸,因此宋代没出现几个名将。不过从长期来看,削夺兵权的一系列措施还是有效地保证了宋的稳定统治,结束了动荡的局面,依然有其积极意义。

第四章 内修文政 3、太祖心胸:宰相的椅子

在宋建立之初的几年中,赵匡胤的所为处处都以息事宁人为主,不愿意引起过多的纷争,对于旧臣也都以礼相待,对于功臣更是不吝赏赐,对百姓也以怜惜为主,因此获得了不少赞誉和支持,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都认为他是一个英明之主。关于赵匡胤的品行更是美誉不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祖不仅仁厚而且心胸宽阔,这从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来。

继承了后周的江山之后,为了安抚朝臣,避免发生更多的流血纷争事件,赵匡胤明智地采用了继续任用周朝老臣的办法,让大部分周朝官员留任原职,宰相范质也继续做着大宋的宰相,继续保有之前的待遇,获得了周臣的支持。其实对于大多数朝臣来说,为官也只是求富贵,真正忠于故主、不事二君的人还是少数。但几千年来的儒家思想教育,让文人们对于自己的名节分外珍视,所以这些旧臣中有一部分就因现实情形和道德情操而陷入两难:一方面迫于形势要接受赵匡胤成为新帝,辅佐大宋;但另一方面道德名节又要求他必须忠于故主。处于这种两难境地的人,在现实面前只能低头接受,将自己的所谓名节追求暂时地藏起来。

建立大宋之后,国内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安稳,赵匡胤设宴款待群臣,以体现君臣同乐的太平景象,众臣也都欣然前往赴宴。酒到酣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赵匡胤问身边的近侍:“何人在喧哗?”

近侍小心地说:“是翰林学士王著,他好像喝醉了,在席间大声嚷嚷。”

鉴于当前其乐融融的景象,赵匡胤并没有不高兴,只是笑着对赵普说:“王著还真是一个性情中人,既然不能喝就该少喝,何必喝醉呢?”

赵普却说:“酒醉之人,往往是心怀惆怅,王著喝醉了似乎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

赵匡胤问:“他说什么了?”

近侍不敢回话,赵普只好回道:“王著是周世宗柴荣在位的时候通过恩科选拔出来的翰林学士,自恃有几分才气,向来在翰林院中心高气傲,这样的天子门生最是迂腐,所以心怀故主,说出了一些思念世宗的话。”

“哦?”赵匡胤似乎倒来了兴趣,“还真有此事?他到底说什么了?”

赵匡胤兴致勃勃地向酒席下张望,但朝臣们都已经吓得噤声,只有酒醉的王著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嘴里还在嘀咕着:“给我酒!给我满上!”

赵普说:“王著说,世宗的江山轻易就丢了,全是因为臣子们不能尽忠,现在大家饮酒作乐,口呼赵氏为天子,不知道世宗的在天之灵会不会觉得失望。”

这样一番大不敬的话,虽然是从一个酒醉之人的口中说出来,但罪责一样不小。宴中的众臣多有王著的同侪,曾一起侍奉世宗,现在他说出冒犯当朝天子的话,深恐连累自己,一个个都往后退。

赵匡胤微笑着听赵普说完,看了看众臣,说:“大家觉得王著所言有没有道理?”见众人不敢应声,赵匡胤兀自继续说:“依我看来,王著所言非常在理。你等本来都是周朝的旧臣,本应辅佐周天子,可是却让我钻了空子,将天下易姓为赵,这就是你们的失职。”

一番话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纷纷跪倒在地上,嘴里喊着:“陛下恕罪!”

赵匡胤却说:“你等虽然失职,但正因此,才有我做皇帝。因此我却要感谢你们!王著虽然接受了我大宋的封诰,但是他心中依旧怀念故主,你们觉得他是否有罪呢?”

大臣中有人说:“既然是大宋的臣子,就该忠于大宋,王著酒后胡言,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赵匡胤说:“对,王著现在是大宋的臣子,但他却念着前朝,这就是他的罪过。但是我却一点都不怪他,因为我希望大宋也有这样的臣子,能够忠于自己皇帝,即便是世易时移,也不改初衷。虽然他是念旧主,但王著的忠心可鉴,非常难得!我依旧很欣赏他!”

话音刚落,众臣便山呼万岁:“陛下英明,是臣等的福分!臣等一定效忠大宋,为陛下分忧!”

赵匡胤点点头,微笑着说:“命人将王著送回府中,好生休息醒酒。”

第二天,王著酒醒过来,听到别人说自己在御筵上的胡言乱语,惊出了一身冷汗。又听说赵匡胤并未怪罪自己,心里才一块石头落地。但一想到自己如此冒犯天威,他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便战战兢兢地进宫求见。

赵匡胤说:“酒后真言,我相信你心中是在怀念柴荣。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无法回头,倒不如好好为大宋效力,我也一样不会亏待你!”

王著诚惶诚恐地磕头谢恩,退朝后将此事大肆宣扬,成为大宋皇帝心胸宽广的有力证据。

对于臣下的口不择言并不加责怪,是因为赵匡胤深知有这样的想法不止王著一人,而防民之口是最不明智的办法。对于王著这样的翰林学士而言,发一发牢骚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自己如果惩处了他,则显得不够大度了。虽然对王著一事表示丝毫不介意,但不代表赵匡胤对于旧臣的一切都不在意。

宰相范质,因其郭威、柴荣辅佐有功,又加上年事已高,因此被特别赐予一把椅子,在朝堂之上可以像皇帝一样坐着议事,其他众臣都只能站着。宋建立之后,仍让范质做宰相,这个传统也依然被保留了下来。但赵匡胤却对这把椅子耿耿于怀。

范质手中所握有的宰相权力,是百官之首,不管大小事务都需要向他汇报,再由范质提交给赵匡胤做决定。身处这个位置多年,范质深谙各种政务,有一些事情他往往是处理好了,直接向赵匡胤做汇报,意为替皇帝分忧,不用为小事操劳。但一直都惧怕朝臣权力过大的赵匡胤不同于郭威、柴荣,他不希望朝臣替自己做决定,他想要看到的局面是大权独揽,高度的中央集权,只有这样才能让坐在龙椅上的他稍稍安心。因此,每当看到范质来上朝,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眼前,赵匡胤心头便不是滋味,而范质对此却一无所知。

这一年夏天,恰遇黄河地区河水泛滥,汴梁附近有很多地方都遭遇水灾。范质按照惯例,命令周边府衙的官员将库藏之中的粮食都拿出来赈济灾民,安排好之后,将此事写成奏章,在朝堂上汇报给赵匡胤。

听了范质的汇报之后,赵匡胤颔首道:“宰相为我分忧,此事处理极为妥当,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范质说:“老臣将具体的抽调府衙名单都写在奏章之中了,请陛下御览。”

赵匡胤环顾了一下左右说:“这几天,宫里的亲随侍卫削减了不少人,没有人传递奏章,请宰相为我送上来吧!”

范质一听,忙站起身来,颤巍巍地走上几级台阶来到赵匡胤的御案,将奏章奉上,然后施礼退回。等他准备回到自己的座椅上时,发现几个黄门太监已经将他一直坐的椅子给搬走了。为官多年的范质深知这肯定是赵匡胤的意思,虽然疑惑,也不敢声张,只好和众臣一样站在一侧听命。

赵匡胤看了奏章,对范质说:“这些事情,其实我已经有计划了,没想到宰相已经给安排好了。”

范质忙惶恐地说:“老臣是按照惯例处理的,所以没有及时请命。”

赵匡胤说:“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宰相还是先向我汇报,再做决定,以免你我君臣意见不能统一,倒让下面办事的人为难了。”

范质忙说:“陛下说得有理,是老臣的过错,以后定当先向陛下请示。”

在朝堂之上,为了恤老而专门设置一把椅子,可谓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这是体现皇帝仁慈的一个手段,但赵匡胤却对此甚为不满,借机撤走了范质的椅子,让他日后只能和众臣一样站着议事。其实在他的内心,不爽的不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坐着的老臣,而是范质手中所握有的宰相权力。如何削弱臣子而壮大君王,是赵匡胤毕其一生都在思考的问题,不仅针对武将,更针对所有手握重权的朝臣,他撤走范质的椅子,其实所代表的也是撤走宰相手中的大权。在取走这把椅子之后,赵匡胤继续实施着自己的计划,他不愿再看到君弱臣强的局面,因此所设置的宰相经常不止一人,同时还在宰相的职位之侧设立了参知政事一职,也由数人分担,互相牵制。宰相手中所掌握的军政大权由枢密使来分担,而财政大权则由新设立的三司使来担任,从根本上削弱了宰相的实权。

和一把椅子相比,在筵席之上说出怀念故主的话,显然是后者更加冒犯君王的威严。但赵匡胤却对于口出狂言的王著宽大处理,丝毫都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有所赞赏,让朝臣都叹为观止。而一个老臣的椅子却成为他的心头恨,这也说明赵匡胤的心胸只是在那些无关痛痒的时候才会宽阔,对于威胁自己统治的因素,他向来都是“斤斤计较”。其实历来的君王,又有谁不是这样呢?

第四章 内修文政 4、权钱交易:脱下乌纱换银钱

在赵匡胤的政治生涯中,他似乎一心只想着两个问题,其一是如何统一,包括南北方的并立政权;其二,便是如何限制朝臣们的权力,最大限度地将中央集权的高度加以提升。在这两方面,他都是用了金钱的力量。后人在对赵匡胤的一生做评价时,常有人认为他是一个思维超前的帝王,因为远在千年前的他便想到了用经济手段来解决很多问题,而不仅仅是通过流血暴力、战争等简单的方式。

通过夺权而建立新的王朝之后,赵匡胤的内心充满了担忧,因为自己的所为很可能给其他人树立了榜样,他所走过的道路别人也一样会走过来。因此,在当权之后赵匡胤时刻都在想着怎么控制朝臣的权力,新建立的王朝需要四方征伐,武将们在战场上建立功勋之后,赏赐是必需的,但一直赏赐下去势必会让他们的权力膨胀,伴随而来的将会是野心的膨胀,成为威胁帝国的不稳定因素。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赵匡胤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公元974年,对唐主李煜心怀不满的赵匡胤决意要收取其土地,因此以“倔强不朝”为理由准备发兵江南,但是又担心江南富庶之地,一旦遭遇兵火势必会使此地生灵涂炭。已经熟悉了五代以来烧杀抢掠的将士们,带给这片土地的伤害会更甚于贫瘠之地,因此在选择将领的时候慎之又慎。

对于征唐的将领,赵普推荐了曹彬,理由是此人“清恕仁让,守法度”,对于皇帝的命令从来都是准确执行,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儒将。赵匡胤对他也很满意,很快便召见了曹彬,对他说:“这一次征伐江南,我不愿战火让百姓遭殃。李煜也是一个有才之人,只因没有把心思放在治国上,所以才招致灭亡。因此只能托付给你,希望你带领着将士们收服唐王,但要避免造成国人灾害。”

曹彬忙行礼道:“陛下对臣寄予厚望,臣固然可以做到不妄杀,但座下曹翰、潘美等人却是惯于此道,难以控制。”

赵匡胤见他叫苦,便说:“对这些人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我可以赐你一道密令,当他们要滥杀无辜,抢掠百姓的时候,你就可以拿出来给他们看,以我的命令来制止他们。”

曹彬见赵匡胤坚持,只能答应了赵匡胤的要求。但是赵匡胤所提出来的条件确实苛刻,既不能伤害任何百姓,也不能让李煜有什么不测,这样的战争打起来难度可想而知。

赵匡胤见曹彬面有难色,便说:“你在军中素有威望,相信你有办法做到。如果这一次能够成功征得金陵,等你班师回朝之日我定然封你为使相,位同枢密使与宰相之职。”

在如此的重赏之下,曹彬接过了帅旗,带领着曹翰、潘美等人挥师南征,直奔金陵而来。为了完成赵匡胤的要求,曹彬在军中假装病倒,等诸将都来探望的时候,他喟然叹道:“我的病不需要什么医药,只是有一件心事而已。等金陵城破之日,如果你们能答应我不去烧杀抢掠,确保城中一切安全,我自然就痊愈了。”

诸将忙点头允诺,曹彬这才全力以赴直攻南唐,果然以不可挡的势头将李煜俘虏,带回开封交给了赵匡胤。

因赵匡胤曾经许诺要封曹彬为使相,如此位极人臣,潘美等人纷纷道贺。曹彬内心虽然充满了喜悦,但表面上还是很平静地说:“我只是听命于陛下,按照他的指示行事而已。这一次能够凯旋,完全是仰赖朝廷的英明决策,我并没有什么功劳。”

潘美说:“您这一次出兵完全按照陛下的意图,做到了不骚扰百姓,不为难李煜,让江南统归大宋,却没有伤害到当地生产。这样的功劳怎么能不算呢?陛下一诺千金,我看过不了多久,您就要做大宋朝廷的第一把交椅了!”

众人闻言,皆纷纷祝贺。曹彬还欲谦虚,却传来赵匡胤令其觐见的消息,忙整理衣冠进宫面圣。

赵匡胤对于此次曹彬的战功也非常满意,李煜被押解回开封,沿途都受到曹彬的礼遇,被赵匡胤封为违命侯,留下了他的性命。金陵城破之日,城中的百姓也并没有对宋军产生多大的抗拒,而是很快便接受了宋的领导,让南唐的政权实现了和平而迅速的过度。

赵匡胤对曹彬说:“将军这一战,不仅扬我大宋的军威,更很好地保护了唐地的百姓,我非常满意。”

曹彬说:“臣不过是依照陛下的指示去做,要是没有大宋国威,也不会这么快就破敌而归。”

曹彬的回答,自然是早已成型的客套话,按照往日的惯例,皇帝就应该开始行赏了。但是这一次赵匡胤却没有,只是对曹彬说:“仔细想一想,曹将军已经征战多年了,也立下了不少战功,但是我一直想问一问:曹将军出生入死,所为何事?”

此一问让曹彬一怔,没想到赵匡胤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便答道:“为了大宋江山永固,为了可以福荫子孙……臣愚钝,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所求只不过是一些俗世的富贵。”

赵匡胤笑一笑说:“世人皆愿以清高标榜自己,可是人生一世,不都是求这些富贵嘛,你不用惭愧。在我看来,为官为将,也只是求得过几天富贵日子,让子孙不要挨饿这么简单而已。”

曹彬忙说:“陛下看得透彻,只要大宋根基安稳,子孙们才有长久的富贵可享,这也是臣等为之奋斗的事情。”

赵匡胤点点头,却忽然对曹彬说:“我曾经许诺过你,等你凯旋之日,就要封你为使相。现在我想换一种方式作为对你的嘉奖,你看怎么样?”

曹彬疑惑地问:“不知陛下所指何意?”

赵匡胤说:“你看,在朝为官,博得权位,所谋求的也不过是一些富贵荣华、金银财宝。与其这样,倒不如我直接赏赐你银两,让你好好享受。既免去了你为官听命之苦,又不需要在其位谋政,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原来,赵匡胤企图赏赐银两给曹彬,以换取许诺给他的使相之位。目前宋廷之中,范质、赵普担任着宰相的要职,而使相一职不仅可以行使宰相权力,还拥有枢密使的权力,可谓是位极人臣。对于手中已经握有重兵的曹彬再赐予这等重要的职位,赵匡胤有些不放心,因此他才想出来这一招。

曹彬见赵匡胤如此说,只能说:“为国尽忠是臣子的本分,陛下还要赏赐,自当感激不尽。臣但凭陛下做主。”

赵匡胤笑呵呵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赐你五十万钱,让你可以好好享受富贵荣华。”

曹彬谢恩退朝,对潘美、曹翰等人的追问一概不答,直接回到府邸。刚一进门,便有家童通报说宫里送来了不少银两,堆满了一屋子。曹彬进去一看,这正是赵匡胤赏赐自己的。夫人在一旁看着,深感奇怪,便问他:“皇上为什么一下子赏赐我们这么多银钱呢?”

曹彬笑着说:“皇上本来是赏我一顶乌纱帽,而现在只是花这些钱又给买回去了而已。”

曹夫人见状,便安慰曹彬:“也不必非做使相,就算做了也只是图银钱而已。皇上这么做也是省了麻烦!”

曹彬叹口气,说:“皇上也是这么和我讲的。我对此也并无异议,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而已。”

曹夫人说:“以钱易权,虽然古来并没有这样的事,但却有很多功成之后勇将不在的事例。与其等到建功立业之后被皇上猜忌,以至于下落不堪,倒不如像现在一样各取所需。皇帝既然不愿意让你居于高位,那就拿着这些银钱,对我们不算是亏待,对皇帝又满足了他的愿望,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曹彬点点头:“夫人所言有理。”

在这种权钱交易之中,赵匡胤掌握了朝臣的心理。他自己也是从后周的臣子一路走来的,因此非常了解这些为官之人都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一些金钱。既然如此,以银钱换权力就成了他的最佳方案。以这种经济方式的操作,避免了君臣之间的猜忌和流血,可以说是安全、平稳而又独一无二的双赢。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赵匡胤可以说是权钱交易第一人了。他不仅喜欢用银子来收购武将的战功,更喜欢用银钱去解决一切困难。如果宋是一个超前的王朝,那么赵匡胤的思想无疑也是非常超前的。这种用经济手段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一千多年之后全球最为通行的方式,不仅节省了开支,更避免了暴力战火,减少了经济损失。上溯源头,原来此举早已经是古人的旧时伎俩了,不由得不让人钦佩赵匡胤的智慧。

第四章 内修文政 5、削夺其权:罢黜支郡,三岁一易

在赵匡胤还担任后周的殿前都点检时,他便因获得柴荣的信任而参与到重要政事的商讨中,是后周政治核心集团的重要人物。这一时期的经历不仅让他学习到了柴荣很多治国的方法,更让他为自己以后统治国家而得到了锻炼,对于当时社会的弊病和急需解决的问题有了最早的认识。和柴荣一样,赵匡胤也是一个非常善于总结和改革的人;而和柴荣不同,赵匡胤在有了自己的计划之后,可以有机会将其推广实践,他通过自己对五代时期国家覆亡原因的总结,为大宋的长久发展奠定了基础。

建国之后,赵匡胤过着俭朴的帝王生活,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所建立的大宋是否也会像五代时期的那些国家一样,只是过眼云烟,数十年便会夭亡。仅此一点,可见赵匡胤的深谋远虑便远胜五代帝王。因为思虑国家发展而时常夜不能寐的赵匡胤经常会跑到大臣的家里,和他们商议国家大计,这其中最常去探访的便是赵普。通过两个人的计议分析,赵普为赵匡胤提出了使国家长治久安的三大举措:削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从政治、经济和军事三个方面来达到君强臣弱的目的。

赵匡胤深知地方长官权力过大所造成的危害,对赵普的提议非常赞同,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给地方节度使们一把长剑,用来保护大宋的安危,但却不能保证他不会用这把剑挥向我,那么我宁愿他手无寸铁。”

确定了这一方针之后,赵匡胤首先从自己最早征伐的荆南地区开始实施。在取得荆南之地后,周保权被押解回开封,在此地设立新的长官成为急需解决的问题。

赵普请示说:“现在荆南已经没有了最高长官,既然它是大宋的领土,就需要由朝廷派遣官员担任节度使,来保持这一方的安宁。目前朝臣们也都在纷纷举荐自己认为合适的人选,但最后选择谁来担任,还需要陛下来裁夺。”

赵匡胤沉吟了一会儿,说:“现在朝中人才济济,大宋的国威在荆南又得到宣扬,不管任用谁来统理,都不是一件难事。”

这一番话中显然含有其他的意思,善于察言观色的赵普知道赵匡胤并不急着设立节度使,便不再请示,等着赵匡胤自己来说明意图。

过了一会儿,赵匡胤说:“在荆南所设立的支郡衙门,所统领的不止这一个地区,连它附近的几个州都在其管理下。这样的势力范围,你觉得是不是过于强大了?”

赵普说:“支郡制度历来已久,一方面是为了保证一方安宁,另一方面可以减少朝廷处理这些琐事的麻烦,让节度使来负责这一区域的管理就可以了。”

赵匡胤说:“为了便于管理,而使地方长官势力不断增大,一个支郡就代表好几个州都在一人的统治下,历代以来割据地方的,也都是因为支郡的权力过大,不再听命于朝廷。现在看看南方的汉、蜀等国,在数十年前也只不过是唐朝的一个支郡而已,被豢养长大,便成为国家分裂的原因了。”

赵普已经深知赵匡胤的忧虑所在,便说:“把权力下放给地方长官,也是因为唐末的皇帝疏于政事,如果加强管理,就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赵匡胤点点头说:“不错,既然上天将统领天下的权力交给我,我又怎么能因为要偷懒而放任他们呢!所以,在荆南设立支郡的事需要再议。”

赵普问:“现在朝臣都在等着设立荆南的节度使,那这个任命是不是也要延迟?”

赵匡胤说:“任命无须延迟,选择一个忠实可靠的文臣来管理就可以。不过荆南支郡的范围要缩减,此地的节度使只能管理荆南,而不能将它附近的几个州都划归在内。其他地区的统领权力都归于朝廷,直属京师。”

赵普问:“统领军队的防御使一职又该如何处理呢?”

赵匡胤说:“你曾经对我说,要削夺其权,把军权交给地方始终是一件不能让人放心的事。那就重新设立官职,以文臣出任,取代防御使一职,只有这样,我在高堂之上才能安心。”

依照这一指示,荆南地区的支郡制度很快便被取消,虽然保留了节度使一职,但其驻地以外的其他州郡不再像以前一样归节度使管辖,而是直接由中央政府管理。同时设立的知州一职,取代原有的防御使来管理军队。这一方式从荆南开始,随着宋军的征伐脚步而逐渐向全国推广,到宋军将南方地区平定时,基本上所有地区的支郡制度都被取消了,大部分地区都划归中央管理,大大加强了中央政权的集权,而地方实力被逐渐削弱。

在设立了全新的职位“知州”之后,赵普对赵匡胤说:“官员长驻一个地方,就如同将领长期带着一支部队一样,久而久之就容易形成自己的心腹,慢慢地就会成为盘踞此地的势力,等其强大便不易铲除。”

赵匡胤问:“选拔年轻的将领担任军职可以避免其势力过大,但又该怎么样避免地方官员盘踞一方呢?”

赵普说:“现在很多官员都不愿换任,一方面是因为对新任职的地方不熟悉,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自己的亲朋势力都不能跟随去新任。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一点,让官员的任职实现不断地流动,每到一处都是新的局势,便不利他们纠结势力。”

赵匡胤颔首表示赞同,在知州之后又颁布了新的法令:“凡是在一个地方担任知州、知县等职务,满三年便要换任,不许久任。”

这一方针的出台虽然避免了地方势力的不断增强,但也有特殊情况。乾德三年,即公元965年,北海郡知郡杨廷美已经任满三年,准备换任,但因其为官清廉,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民众为了挽留杨廷美,数百人前往开封请愿,希望可以将其连任。

这样廉政爱民的官员原本是朝廷之福,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本也是朝廷乐见的。但请愿此举却是在挑战赵匡胤所设立的“三岁一易”的制度,因此他甚为不满,对赵普说:“杨廷美任职已满,为了他一个人而破坏法令制度,是不是值得?”

赵普跟随赵匡胤多年,深知在他的内心天平是倾向于哪一方的,便说:“杨廷美为官清廉,是百姓之福,但北海郡的百姓想要专美,却也未必太过自私了。既然是这样一个受人爱戴的好官,就应该让更多的百姓可以享受到他带来的福泽。所以,臣以为应该将他换任到其他地方去。”

赵匡胤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说:“百姓求一个清官也是情有可原,你就代我去将他们劝退,将这个道理讲给他们听,让杨廷美到别的地方任职吧。”

赵普领命,来到宫门外劝说北海郡请愿之民赶紧散去,但是百姓们说:“杨大人造福一方,现在北海郡刚刚得到一点休养生息,却又要换任,他所建立的基础可能就会被摧毁。百姓们别无他求,只希望杨大人可以再任三年。”

一再的劝慰也无法让这些人散去,赵普只能无奈地回禀,赵匡胤一听大怒道:“法令制度已经制定就不能轻易修改,更何况杨廷美既然这么深受爱戴,难保他不会自得自满,在北海郡做出什么不守规矩的事儿来!朝廷怎么会因为几个平头百姓的请命就将法制改变呢?”

官员深得民心原本是一件美事,但在赵匡胤的眼中却是造成地方势力膨胀的苗头,这是他最忌讳的。赵普见状,不敢回话;赵匡胤下令:“令请愿之民速速退散,否则处以鞭笞之刑!”

被鞭笞一通之后,那些请愿的百姓才明白皇帝是不会为他们的愿望而修改法令的,只好失望地退去。但这件事又成为赵匡胤的心患。他又在州郡设立通判一职,让通判和知州一起处理当地的政务,虽然地位略低于知州,但却可以监督州郡长官,如果发现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汇报给朝廷。通过通判和知州互相牵制,进一步避免地方长官的一头独大。

任用文臣担任知州来管理一方,是宋代在官员任用制度上的一次大改革,有效地避免了地方权势过大而威胁到中央的问题;同时,三岁一易和通判的设立,进一步削减了地方权力,使地方官员不易建立自己的势力。地方州郡长官统治范围的缩减和实权的减小,高度实现了中央集权的目的。

赵匡胤的这一创举,其后的皇帝一直都在沿用,虽然保持了国家的稳定,但同时也造成了不少弊病。地方官员权力不足使他们凡事都需要请示朝廷,逐渐增加了朝廷负担,官员也变得繁冗。而互相牵制的方式虽然可以限制地方官权力,但也造成官员之间互相倾轧,宋代官场中知州和通判因职权的冲突向来不和,简直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而这一切对于统治者来说都不足惜,因为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就是王朝的稳定延续。

第四章 内修文政 6、制其钱谷,收其精兵

作为一代帝王,赵匡胤的生活作风一直都是俭朴的。他虽然出身于官宦家庭,但年轻的时候家境并不是十分富裕,后来获得周世宗赏识而平步青云,也不耽于享乐。及至做了皇帝,他虽然号召石守信、王审琦等老部下放弃兵权、及时行乐,但他自己所过的依旧是朴素的生活。

史料中关于赵匡胤俭朴生活的记载有很多:除了上朝之外,他平时都穿着布衣,而宫中的窗帘也都是最简单的青布。赵光义曾经奉劝他好好修饰一番宫廷,不然有损皇帝的威仪,但他却正色说:“我们小时候在夹马营一家子过的也是这种日子,现在又何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铺张浪费呢?”赵匡胤最为宠爱的永康公主有一次穿了一件贴绣铺翠的衣服,显得非常美丽,众人都称赞不已。公主非常得意地给赵匡胤看,却被他一顿呵斥:“这样的一件衣服,要浪费多少翠鸟羽毛,如果大家都效仿你的样子来制作这种衣服穿,岂不是要浪费更多?衣服只是为了御寒保暖,以后这种衣服不许穿!”

从这些小事中,可以看出赵匡胤不是一个奢侈浪费的人。但对于当时宋王朝的官员们来说,他们所感受到的赵匡胤也许是与此相反的另外一个样子。

通过修改机构设置,让地方官员的职权逐渐削减等方式,赵匡胤加强了宋王朝的中央集权实力,让朝廷可以直接掌控更多的地方。在此基础上,他又实施了一项新的法令制度,进一步来加强中央实力,实现君强臣弱的目的。

乾德二年,即公元964年,宋王朝的军队已经征服了南方不少领土,长期以来并未遭受战火的南方土地甚为富庶,不管是成都还是金陵,都是手工业、纺织和农业的发达地区。眼见此情景,赵匡胤对宰相赵普说:“南方物产丰富,这些地方的官员也比其他地方要富裕,政府的赋税等收入也高于其他地方。长此以往,是不是他们会有更多的精力去做一些别的事?”

赵普说:“北方连年战火,百姓深受兵灾,不能稳定地从事生产,所以经济也就落后了。南方相对稳定,自然比北方富庶一些。官员的收入将来必定输入给朝廷所用,这样看来也是好事啊!”

赵匡胤却说:“如果他们将财富据为己有呢?自古以来一向都是有财力才会有实力去做别的事,招兵买马,哪一项不需要钱呢?”

赵普说:“臣曾经向陛下建议过,控制地方财政也是让他们俯首的一个办法。”

赵匡胤说:“我正有此意。只不过现在各地的赋税都是按照规矩送到朝廷,并没有什么地方超越法度,应该怎样将这些地方的财力控制在不会产生野心的程度呢?”

赵普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只要陛下有这个意愿,一声令下,不就可以将所有财物都收归朝廷吗?”

赵匡胤问:“你有什么好计策?”

赵普笑着说:“陛下向来节俭,每年祝寿都不会铺张,既然现在有这样的想法,莫不如就以祝寿为名,将宫殿扩建一番。让各地输送财物到京都,相信各地官员不敢不从。”

赵匡胤点头道:“我虽然向来不主张浪费,但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地方钱谷得到控制,也是个好办法,你就依此下令吧!”

遵照赵匡胤的指示,一道新的旨意便颁发给了各地州郡:皇帝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为了宣扬大宋的威仪,需要将宫殿扩建一番。各地州郡除了留下必要的经费之外,其余财富不管是货币还是珠宝都要送到京城。

各地州郡官员们都深知皇帝生活节俭,但是这一次忽然要大肆祝寿,修缮宫殿,虽然疑惑,但也不敢有半点违命,很快便将各地的钱财货币都收纳一番,马不停蹄地送往开封。

眼看各地进贡的财物连绵不绝,赵光义等人以为赵匡胤终于开窍,想要过一番皇帝的奢华生活,对赵匡胤说:“现在大宋的国力年年增长,财政多有富余,而各地又进献了不少宝物,正是您可以享受一番的时候了。宫里的仆从因为削减,只有几百人,陛下所穿的布衣也已洗过很多次了。这些财物应该马上充斥后宫,不能再让您继续过这种生活了。”

赵匡胤却说:“你以为我让各地进献钱谷是为了让自己享受吗?看一看这一次纳入国库之中的财宝,可谓数不胜数,把这些财力都留在地方长官的手中,只会让他们滋生不该有的野心。我现在将它们都收起来,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啊!”

之前因为穿着而被训斥的永康公主,听说各地进献了宝物,急忙进宫来希望赵匡胤可以赏赐自己一些,却被严词拒绝了。赵匡胤对她说:“这些财物都是国家所有,我怎么能随便赐给你呢?”

永康公主虽然委屈,也不敢再提出这样的请求,不过她看到赵匡胤所乘坐的御辇都是后周王朝时候的旧物,便说:“这些御辇都是后周之物,您一直不愿意更换,不过现在漆都剥落了,显得有些破败,不如用黄金翠玉重新装饰一番,肯定要威风得多!”

赵匡胤说:“不要说是用黄金来装饰车辇,就算是用来装饰宫殿,我也可以做到。只是黄金是国家所有,我应该为天下守财,而不是满足自己。”

虽然各地进献的财物珍宝不少,但赵匡胤依旧保持自己的艰苦作风,将这些财物都放置在国库之中。他和赵普商议着如何将这一举措继续执行下去。

赵普建议说:“各地将钱谷等物都进献给朝廷,就没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了。但是只以祝寿和修缮宫殿的名义,毕竟不能长久,要将这一要求固定下来,就必须以法令的形式颁布。”

赵匡胤点头应允,并对赵普说:“这一次让各地进献,才知道他们原来各自收藏着这么多黄金白银,如果年年积累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呢?钱谷和军队都是一样的道理,长期积累之后,一定会逐渐增长,不能不防。”

赵普又说:“早在周朝时,世宗就提出对各地的军队都加强管理,但重在加强边防的实力。现在我们要管理军队,还要从这方面入手吗?”

赵匡胤摇摇头说:“柴荣是为了方便各地的征战,所以才让各地加强军队。但现在国内逐渐太平,加强军队必然会让将领拥兵自重。我现在要加强的不是他们的军队,而是朝廷的兵力,让各个节度使都惧怕中央,而不是让他们强于中央。”

赵普说:“现在地方财力不足,也就无法屯兵了,将其钱谷收归中央,也可以控制他们的军队扩张,节度使的兵力就不足以与朝廷对抗了。”

赵匡胤说:“这还不够,还应该将各地的军队中,身强体壮、善于战斗的将士都抽调出来,组成由我可以直接掌控的禁军队伍,这样的一支队伍是全国最具战斗力的,不仅可以平定任何地方的叛乱,最重要的是可以警示各地,让他们不敢胡作非为,有任何妄想。”

依照赵匡胤的指示,于第二年,即公元965年又发布了一道法令,将各地进献钱谷作为一项常规的命令贯彻下去,确保各个州郡除了必需的经费之外,都不会储存过多的钱物,有任何特殊需要,都要向朝廷请示拨款。同时,赵匡胤也加强了对军队的控制,从各地的军队中抽调出善战者,用于组建禁军。所组成的禁军由皇帝直接领导,一部分驻扎在京畿,保卫开封的安全;另一部分则驻扎在开封以外,和京都遥相呼应。

对于新组建的禁军,在管理制度上也与以前不同。赵匡胤创立的兵分禁、厢的制度,作为宋王朝的一项传统,被其继任者一直沿袭下来,成为宋朝兵制的一大特色。其中禁兵作为军队的主力部分,兵额多在百万以上,主要任务便是驻守京师,随时待命准备征伐;在京师之外的禁兵多驻守在冲要关塞,并要求做到两年一次的轮换。对于统领的将领多选择年轻无根基者,同时频繁调换,以求做到兵不识将,而将无专兵。厢兵则不同,他们主要负担筑造城池、修路、运输等杂役,是一种常备兵,由侍卫司统领。

在达到“粟帛咸聚王畿”的目的之后,地方藩镇早已失去了和中央王朝对抗的经济后盾。又加之以无法屯兵,赵匡胤真正达到了“制其钱谷,收其精兵”的目的。这一举措的效果影响长远,在经过数百年的乱世之后,终于达到了“天下之权悉归朝廷”的中央与地方关系,宋初的朝政获得了一定时期的稳定,四方万里之遥,奉遵京师,实现中央的强权统治。其后世的继任者,也认识到这些举措的好处,因此以“祖宗之法”为名而效仿,在两宋三百多年的统治中,为历代君臣所恪守。

第四章 内修文政 7、倡文偃武:科举制度的复兴

在通过各种手段实现了对地方权力的削减和对军队的控制之后,宋王朝的根基逐渐变得稳定起来。通过征伐而取得功勋的将领们,如慕容延钊、石守信、赵彦徽等,都不再手握大权,赵匡胤对这些人也不再加以重用,反而大量开始提拔文臣。用文臣来治理国家,提倡儒家思想,在各地建立儒馆,修复孔庙,以鼓励教化。

以半部来帮助赵匡胤治理天下的赵普,深知教化对于人的重要性,通过宣扬儒家思想,倡导诵读儒家著作,让百姓归心,更利于统治。他曾经对赵匡胤说:“乱世用武,治世用文,以前的文臣只是被当做摆设一样,并未能起到真正的作用,但要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就必须要有文臣为官,才能倡导社会风气向好的方向发展,保证百姓都信奉忠诚。”

赵匡胤对于教育也非常在意,在赵普的建议下,他命令赵光义等在各地建立儒馆,增修了国子监学舍,希望通过文教的振兴来帮助管理国家。

因大量文臣被任用到各个岗位上,赵匡胤忽然发现朝中急缺可用的人才,便与众臣商议如何才能大量采纳人才。大臣李夷宾说:“历来世人进仕为官,无外乎荫补、磨勘、请郡等方式。荫补所面对的多是士族子弟,因为祖上的功德,而被封为各地的官员;而磨勘和请郡都是针对已经在政府中任职之人,磨勘有利于从下向上征调,请郡却只能是朝中显贵才有的资格,由自己提出想要往某地任职。这几种方式被用了几千年,已经可以满足朝廷所需。”

赵匡胤颔首道:“以前的帝王,选拔人才都只是在意其出身门第,而现在各地急缺官员,如果只在贵族中选择,范围太小了,人才的数量也不足。以前的方法已经不能满足现在的情况了。荫补、请郡等法虽然一直沿用,但还是在士族之中选拔,更不利于真正有才的人涌现。”

宰相赵普说:“陛下所言极是,现在我朝所需要的官员,比从前多了几倍。只靠这些方法显然不足。而隋唐以来,推行的科举正可以去除荫补、请郡等法的弊病。只是连年战乱,各地的君主都将这一做法逐渐荒芜了而已。如果大宋可以将其发扬光大,势必能满足现在的人才需求。”

大臣陈靖说:“科举之法所选拔的人才,多博古通今,有真才实学,无奈每年所选中之人不过数十,要想满足现在各地所缺,尚有不足。”

赵匡胤说:“隋唐进行科举,每次只能有一二十人中选,并且对于出身寒微之人都不许参加考试,这些都不足取。既然大宋要重开金科,就应该重新设立规范,好为我所用。”

自隋唐以来的科举考试,对于参考之人的出身都严格把关,并且选中之人少之又少。作为普通人入仕的唯一途径,这样的好机会显然不是任何人都能把握的。赵匡胤提出要改革科举之后,赵普、李夷宾等人便着力从科举考试的制度、时间、录取人数等方面进行考查,寻找突破点,以便寻求更多的可以为国所用的人才。

在开科取士不久,各地的读书人都纷纷开始准备参加科举,首先是通过各州举行的取解试,之后才能参加礼部举行的省试。经过这两次考试之后,所选拔出来的人才将会被委以重任,到各地或朝廷担任职务,辅佐皇帝。但开宝六年的科举却爆出了一条丑闻:参知政事李烁将自己的儿子李植送进考场,并通过贿赂考试官员等方式,让他取得了最高的进士及第成绩。

此事经人检举揭发而被发现之后,民间和朝堂之上议论纷纷,赵匡胤更是怒火中烧,责问李烁身为朝臣不能秉公之罪。李烁惶恐地辩解说:“现在朝廷以科举为选拔官员的第一渠道,让天下人都来通过这条路走上仕途。原先我等为官之人,还可以为子孙博得一点福分,通过荫补等方式谋得一官半职,现在也只能通过科举。因此,老臣只能这样为犬子寻求一点荫蔽了。”

赵匡胤说:“只要你们的后人是有才之人,朝廷自然不会错过;如果只是想要依附朝廷而获得安逸的生活,那就只能是国家的蛀虫,反而让真正可以为国效力之人丧失了机会。你身为朝中的老臣,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李烁认罪,同时也供出朝中官员多通过此举来获得官职,用盘根错节的官场人脉为其子孙谋福。赵匡胤严惩李烁之后,也认识到只惩处这么一个人,并不会起到警示作用。科举的巨大诱惑只能让更多的人铤而走险。他忧虑地对赵普说:“看来要想通过科举选拔人才,也不是一件易事啊!权贵舞弊势必会破坏规定,所选拔出来的并不一定是最优秀的,让这样的人去担任要职,又怎么能让我放心呢?”

赵普说:“历朝历代所进行的科举考试,都是通过各州的取解试和礼部的省试便可。一等称进士及第,二等称进士出身,三等赐同进士出身。大多会被委任重要官职。所以,难以避免出现舞弊,甚至有权贵直接将其子孙亲戚推到进士及第之中,而让真正有才之人沦落到进士出身。这些都是无法遏止的事情。”

赵匡胤对于赵普所说的理由并不赞成,他说:“无法遏止,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去找办法来解决。如果真的要让这些人无机可乘,一定会有办法的。”

赵普说:“要不然就将取解试和省试的考官严加考核,从上而下监督。”

赵匡胤说:“仅此还不够,为了让选拔出来的人是真正有用的,我要亲自进行考试。”

赵普惶恐地说:“臣子们办事不力,让皇帝亲自来主持考试,这是罪过。”

赵匡胤说:“在举子们参加完省试之后,还要参加殿试,让我来亲自考核一下他们的帖经、墨义和诗赋。只有通过我的考试,才可以被委任官职。”

李夷宾说:“对于考试中舞弊也应该加以监督,以避免真正的有才之人不能来到天子面前,参加殿试。”

赵匡胤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夷宾说:“官员舞弊,都是看着试卷上的名字,对举子暗中加以扶持。只要将举子的名字隐藏起来,让阅卷的官员不知道是谁的卷子,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了。”

赵匡胤点头称赞:“此法甚妙!以封弥之法,糊名以试,让那些舞弊之人再也无机可乘。”

陈靖在一旁又说:“臣曾经在省试之中做过考官,发现考生的笔迹也有很大区别。如果有人舞弊,在笔迹上做文章,就算不能看到名字,也一样可以找到他想要扶持之人。”

李夷宾说:“在考试结束之后,所有的试卷都不能立刻交付考官去查看,而是找专门的人来誊录一次,这样就可以让考官在阅卷的时候,不能通过笔迹来判断是谁的试卷了。在封弥之外,还应该辅之以誊录,这样就可以杜绝舞弊的发生了。”

赵匡胤闻之大悦,将这一任务交给了李夷宾和陈靖,让他们仔细为科举建立完善的制度,从取解试开始严格控制考试的每一个环节,让举子们可以公平地参加科举,真正有才之人才能脱颖而出。

通过几次的改革之后,宋朝的科举开始大异于前朝,不仅考试的次数增加到三次,由皇帝亲自担任考官的殿试成为最高级别的考试,在殿试上能考中进士及第者被称之为天子门生,甚至可以官至宰相。每年的秋天各州进行考试,而隔年的春天则由礼部进行省试,并于当年进行殿试。同时,考试放宽了范围,让很多出身贫寒之人也可以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改变人生。隋唐之时,通过科举录取的人才每次只不过二三十人,少的时候甚至只有几人。而宋代为了各地的官员所需,每次都会录取二三百人,多的时候甚至有五六百人。

在考试范围上,宋也区别于前朝。从帖经、墨义、诗赋等逐渐改革为经义、论、策等更贴近治国管理需求的内容。除了考试制度的改革,还监督考试公平性,对徇私舞弊等现象也严加管束,但官场的腐败并不能因为封弥、誊录等办法就完全革除,因此舞弊现象依旧猖獗。

科举制度的复兴一方面是为了提倡教化,让百姓推崇儒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统治需要,大量提拔文臣。这一措施让宋代在文化方面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其诗词歌赋以及经义研究都达到了一个顶峰,涌现了大量学者、诗人,学术成就硕果累累。赵匡胤的继任者将这一政策持续贯彻,两宋的军事实力虽不能快速提升,但在文化领域取得的成就足以傲视百代。

第四章 内修文政 8、封桩库:千金易得,稳定难求

历经三百多年的两宋王朝,虽然在文化方面拥有无可比拟的成就,但却一直被冠以“积贫积弱”的帽子,并将这一局面的始作俑者推为赵匡胤。很多人都认为赵匡胤为了让赵家王朝可以稳固,而不顾家国安危,削夺武将职权,控制着军事大权,以至于让辽、金数百年来入侵中原,肆意妄为。作为宋的开国君主,他为这个朝代确立了发展方向,其继任者循规蹈矩、墨守成规,在他所确立的航线上谨慎前行,保住了赵家的天下,但却将国家尊严丧尽,靖康之变等奇耻大辱最根本原因应该在赵匡胤的身上。

纵观赵匡胤的一生的作为,他确实是在如何保持中央集权和对外统一的问题上纠结万分。大力发展军事力量击溃辽,夺回燕云十六州失地,是他历来的梦想;而军事力量的庞大会让政权充满危机,也是他心头一恨。在这二者之中,他力求找到一个最佳结合点,但却未能实现。其继任者并不能了解到他这一苦心,连开国君主都很难做到的事,又有什么办法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呢?因此,在深入贯彻赵匡胤祖训的道路上,他们只做到了力求安稳,而忘却了收复国土。

从柴荣时代,赵匡胤便希望可以夺回燕云十六州,在他成为一国之君之后,这个问题随时出现在脑海中,并思索着实现的途径。终宋一朝,无数热血壮士也是以此为自己的终极追求,因此都在勤恳劝勉皇帝下决心南征。

起居郎李符便曾经上书,请求赵匡胤发兵北伐,但赵匡胤却对他说:“现在大宋基业刚稳,还不是与辽为敌的时候。”

李符说:“陛下南征的时候,曾经为了稳定北方局势,向辽国进献不少金银布帛,现在宋军已经平定了南方,对辽国的进献却还一直没有终止,长期这样下去损失的财富事小,让辽看轻了我大宋,有辱国威事大啊!”

赵匡胤说:“所谓的国威只不过是一些虚名,如果我为了扬国威而置国家于不顾,那就太草率了!你们为国的心思我懂,但是贸然出兵非明智之举。”

李符等人还想再劝,赵匡胤制止道:“此事议到此即可,无须赘言。”众臣只能无奈地退出大殿。

等到众人都退回,宰相赵普才对赵匡胤说:“陛下深谋远虑,臣子们只为求一时的痛快,不能长远去看这件事,倒误解了陛下。”

时任开封府尹的赵光义却不以为然地说:“以大宋的国力,现在只不过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等有了好机会,就不用再等下去了。”

赵匡胤说:“你所说的好机会,只有在我们有十足把握可以赢的情况下,才是好机会,否则只会招来灭国的灾难!先前和北汉的几次战争中,辽军只不过出兵一部分来支援他们,宋军就大败而归,现在如果再挥起大旗向辽国挑战,岂不是自取灭亡吗?”

赵光义说:“那难道我们就要忍气吞声吗?”

赵普说:“当然不是,陛下之所以现在不愿意北伐,是因为有更长远的打算。”

赵匡胤点点头说:“每一次的战争发生,百姓都要承受巨大的税赋压力。现在南征结束不久,兵力恢复还需要很长时间,更何况长期以来我们和辽的对抗总是失利。如果逞一时之勇而让百姓遭殃,又怎么能算是为国打算呢?”

赵光义说:“但现在年年进献给辽国的财物不也是百姓的负担吗?那些珍宝布帛源源不断地被送往辽国,就好像送到一个无底洞里,辽人是不会就此满足的。与其等到他们不满足再来侵略,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赵匡胤说:“辽人的战火侵扰,为的不就是那些财物吗?现在,我将这些财物奉给他们,相当于换取边境的安宁,不让百姓、生产遭殃,也算值得。为了这些财物,确实增加了百姓的负担,但和战火侵袭带来的损失相比,这样的负担也不算什么了。”

赵普说:“陛下一直所希望的,无外乎就是一个‘安’字,只要国泰民安,就算损失一些财物,也不用在意。但是这一番苦心,不知道世人是否明白。”

赵光义叹口气说:“如果用这样的方法就能安定,那当然最好。但燕云十六州的失地至今未能收回,只怕群臣和百姓都会因此认为我大宋无威,不能保国土完整。而那些燕云百姓翘首期盼陛下北伐,好让他们回归的心情,也是无人能解啊。”

其实,对于赵光义和群臣的心思,赵匡胤非常清楚,他也非常期望燕云十六州可以尽快收复。石敬瑭的割地一举,不仅让这些地方的百姓被辽族统治,需要承受非常残酷的压榨,也同样将中原地区的北方边境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燕云就如同辽国插进中原地区的一把尖刀,为他们提供了随时入侵中原的跳板。丧失了北方保护屏障的大宋国土,袒露在辽人的铁蹄之下,赵匡胤作为一国之君又怎么能忍受呢?

身为一国之君,不仅要对外树立国威,更要对百姓负责。赵匡胤正是在这样的打算下,才不能下令北伐,因为他知道一旦举兵所要付出的代价将是惨重的,战火之中百姓的哀号和大宋根基的安稳同样让他痛心疾首。

在李符请求北伐事件过后不久,赵匡胤发现满朝文武对于这一事件的讨论已经愈演愈烈,他知道如果再不找一个办法来解决北伐一事,恐怕大家就更要认为他惧怕辽人了,而他又不愿因逞勇而将整个国家拿来当儿戏。

南征之后,大量的社会财富涌入到宋的国库之中,而通过控制各地方钱谷的策略,各地进贡的财物也在不断增加。所有这些都和宋逐年增长的国力相关,稳定的环境给农业、手工业发展提供了契机,纺织、陶瓷、茶叶等行业的繁荣让宋的财政趋于稳定,并且逐年都有结余。当这一可喜的消息经由宰相赵普汇报给赵匡胤之后,一个新的想法逐渐在赵匡胤的脑海中形成了。

赵匡胤问赵普:“现在每年结余的绢匹、金银都放置在国库之中,你觉得用于什么地方最好呢?”

赵普说:“国库结余,用于兴修水利,筑路修桥,都是造福百姓的好事。陛下宫寝也需要修缮,以匹配大宋国君之高贵。”

赵匡胤笑了笑,说:“宫殿的修缮任何时候都可以做,用于百姓才是我最想做的。但目前有一桩事却比兴修水利、筑路修桥都要急迫,那便是宋辽的边境之争。”

赵普问:“难道陛下打算用这些钱去进献给辽国吗?”

赵匡胤说:“当然不是!现在燕云地区的百姓身陷外境,我也非常忧心。可目前来看,辽强而宋弱,想要辽国不来侵犯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夺回失地呢?群臣每天都在提议,却没有人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寻找另外的方法来解决。”

赵普说:“陛下一直都不希望发生战争,以免百姓遭殃,但是要想收复失地,战争就是最直接的办法了。”

赵匡胤说:“我现在想做的,就是避免发生战争,但依然可以将失地收回。”

赵普、赵光义、李符等人非常惊异,忙问:“陛下有何良策?”

赵匡胤说:“辽人侵宋,所求的不过是财富。现在燕云等州在他们的控制下已经数十年了,当地的生产遭受巨大的破坏,百姓民不聊生,已经压榨不到任何财富。而我大宋国库年年有结余,如果将这些财富都集中起来,有四五百万银两之巨,用这些银两来换取这些失地,岂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提议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赵匡胤看大家目瞪口呆的样子,又接着说:“我们如果发兵去战,胜负不定不说,还有巨大的军费开支,光是治军费用就要超过四五百万银两,百姓还要遭殃。如果拿这些钱去换,岂不是最省事的办法?”

赵光义说:“那如果辽人不答应呢?”

赵匡胤说:“如果辽人不肯,还可以高悬赏格,用这些银两作为赏钱悬赏辽兵的脑袋,就算以二十匹绢收购一个脑袋,他们的精兵也不过十万,只需要两百万匹绢就可以将其消灭了!”

众臣叹服,对于这一决策均表示拥戴。从此,北宋国库之中设置了“封桩库”,每年的结余都放在里面,等到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与辽国谈判,作为收复失地的经济补偿。赵匡胤用经济手段来解决失地的方式,不仅让百姓和生产免受创伤,在最大限度上为国家节省了开销,可谓一大创举。

从出发点来说,“封桩库”一策是为了保护百姓不受战火荼毒而建立的,而辽人虽然强壮,经济和生产水平却不如宋朝,因此他们有很多必要的生活物资都是从中原取得。不经过战争,而仅仅以谈判将这些物资获得,对他们来说也很有吸引力。因此,这一想法的可行性也非常高。当然,这也不算是向敌人祈求和平,赵匡胤也做好了用强硬手段对抗的准备,以绢匹收购辽兵的脑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可以杀敌。

可惜的是,“封桩库”这一想法还未能实现,赵匡胤便驾崩,继任者赵光义很快便把封桩库中的财富随意支用,并且改变了对辽国的策略,发动了两次大战均大败而归,对国内也造成巨大损失,由此也更加证明了赵匡胤“封桩库”之策才是真正解决辽宋之争的良策。

第四章 内修文政 9、史官:皇帝最怕的人

凡是做了皇帝的人,历来都会有两个美好而荒唐的愿望,一是自己长生不老,二是可以江山永固。这样的愿望其实也不算太过夸张,平常人得意时不也希望这种得意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吗?所以,帝王也不过是将常人心态扩大了一些而已。但在他们期望自己所享受的荣耀可以永久之时,很多人往往会陷入旁门,希图通过一些左道来实现这个愿望,譬如仙药之类有害无益的方式,最终只能尽快地结束这场浮华人生。

在赵匡胤开创了大宋,并将其推上了平稳发展的道路之后,也曾经一度在内心升腾起这样的强烈愿望,但他纵观历史,似乎从来都没有一个帝王是可以长生不老的。用理智将这样不切实际的愿望摒除之后,他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第二个愿望:江山永固。

眼看大宋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虽然不能胜“贞观”、“开元”,但在经历数十年战火之后可以拥有这样一番景象,赵匡胤的内心还是充满骄傲的。他对赵普说:“历来的帝王都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地享受这样的荣华,让这种日子没有尽头,但是却从来不去想别的人是怎么想的。也许心怀这种愿望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而周围别的人都期望这种日子早早结束。”

赵普笑着说:“陛下能这么反思,已经胜了前朝所有的帝王。一个人的愿望想要实现很难,但如果是一些人的愿望,甚至是一国人的愿望,那么要实现它就不那么难了。”

赵匡胤说:“照你这么说,就算我希望江山可以永远掌握在赵氏手中,也是不能够的?”

赵普说:“对,如果这只是陛下一个人的愿望,那么也许在您可以掌控的时间中,这个愿望可以实现。而超越了您可以掌控的范围,又怎么保证这个愿望可以实现呢?”

赵匡胤听他这么大胆地回话,也忍不住笑了笑,无可奈何地说:“自从我有了要占据天下的想法开始,你就一直随侍在我左右,这么些年以来,我所有的想法你都是一看就明白。所以你才敢这么对我说话,否则,就算光义也不敢这么说。”

赵普说:“因为我明白陛下所希望听到的是实话,而非阿谀奉承的废话。”

赵匡胤说:“那你就用实话来说,应该怎样让我不能控制的时候,都能江山永继?”

赵普说:“历来开国君主都是贤君,是因为他身负的责任重大,让自己不敢松懈,稍有不慎便会导致万劫不复,因此也就时刻让自己保持警惕。但一个国家建立之后,继任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残酷,也不知道得来天下的艰辛,所以会逐渐懈怠。久而久之,君王对自己的欲望不加约束,国家就会变得混乱,江山只能易主。”

赵匡胤说:“你说得不错,正因为这样,所以天下才会在几个姓氏之间传递而不能安稳。多数葬送国家的帝王似乎都有这样的毛病。”

赵普接着说:“所以,要想让陛下的江山永固,让赵氏王朝可以永远统治天下,势必要让继任者都明白一个道理:天下得来不易,帝王要时刻约束自己的欲望和言行,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江山永固的目的。”

赵匡胤说:“继任者没有参与到建立国家的战争,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风云险恶,他们怎么能够明白这份艰辛呢?更何况君王是天下之主,又有谁会在他们言行失误的时候敢于指出来呢?”

赵普说:“我们现在能够知晓前朝事迹,所通过的正是那些史官的笔,通过他们记录帝王言行和成败,警示后人。继任者要知道前辈的事迹,也只能是通过史料。而史官还身负一个重要的职责,那便是监督。”

赵匡胤问:“让一个史官去监督帝王,岂不是笑话?”

赵普说:“做史官的人,都要求刚正不阿,对于帝王的对错都要做出公正的判断,不能因为他是君主就慑于其权威而不秉公,就算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屈服。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史官,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真正对帝王起到监督威慑的作用。因为后人判断一代君主是否贤明,所依据的便是他手中的笔。”

赵匡胤点头说:“欲将赵家江山永远传递下去,看来真的需要找史官来监督皇帝。”

在赵普等人的建议之下,赵匡胤决心重新建立史官监督的体制,让皇帝成为被监督者。他自己本人虽然出身军伍,但也愿意受到约束,正是因为考虑到赵家江山是否能够传递得永久。这一制度虽然前朝早就有了,但纷乱的五代已经将这一传统废弃。若不愿重蹈覆辙,就只能重拾,并加强这一做法,让皇帝不能随心所欲。

在确立史官记录皇帝言行并对其加以约束监督的机制之后,赵匡胤身体力行,力求自己谨言慎行,因言辞不当而记录在案时,也能秉持原则,力求真实。但身为一代君王,他也难免会有放松自己的时候。

有一次,赵匡胤在御花园中与侍从一起拿着弹弓打鸟雀玩儿,一时间玩得兴起。正高兴呢,忽然有铁骑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求见,赵匡胤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弹弓,便对侍从说:“要是没什么急事,让他待会儿再来。”

侍从将赵匡胤的话传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李怀忠说有急事要禀报。”

赵匡胤一听,便放下手中的玩具,整理衣冠,急忙出来询问李怀忠有何急事要禀报。李怀忠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准备的奏折,将所要禀告的事情一一陈述。赵匡胤听来听去,不过是一些常规的军情汇报而已,看来刚才说有急事禀告是在诓骗自己。他不由得怒火便升腾起来,厉声质问李怀忠:“你刚才说有急事要禀报,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急事吗?”

李怀忠义正词严地说:“我所禀报的都是军国大事,虽然不是十万火急,但陛下要了解军队就必须听我的汇报。”

赵匡胤怒道:“所以你就可以诓骗我吗?”

李怀忠说:“我并没有诓骗,只是将事情做了一个比较而已。我所禀告的事情,总比陛下在花园中弹雀要着急吧?”

这一句反问让赵匡胤顿时羞红了脸,他刚才玩得兴起,却被人忽然打断,本来是以为有要事相商,所以并无怒气;结果一看,都是常规的事务,并无一件急事,已经有些怒意。现在李怀忠居然如此质问,更让他恼羞成怒,于是也不思索,便拿起桌子上用来镇纸的玉石柱斧猛击李怀忠的脸。那柱斧本来只是帝王手中的一件装饰物,但因是玉石造就,非常坚硬。一击之下,居然打得李怀忠满嘴流血,吐了一口出来,有一颗牙掉了。

李怀忠看赵匡胤发怒,打掉了自己的牙,也不说话,默默地将那颗牙装进了袖子里。身边的随从们也都吓得不敢出声。

赵匡胤却冷笑着说:“你把它收起来做什么?难道还想留着以后控告我,作为证据吗?”

李怀忠恭敬地说:“臣并不敢控告陛下,把牙收起来也是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随意丢弃。”

赵匡胤说:“你早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不用跑来诓骗我之后才懂。”

李怀忠说:“这个道理我懂了,但我也知道陛下的言行,一定是有史官记录。自然有后人来评说您这样做的对错。”

一句话提醒了赵匡胤,他看看身边的随从,一直随侍左右的史官也在其中。恢复理智之后的赵匡胤想起自己刚才莽撞的言行,显然是那股蛮横劲儿忽然占了上风,让自己做出这种不当的事。如果史官记录在案,后人一定以为太祖是一个出身军阀且目无法度之人。想到这些,他忙拉住李怀忠说:“刚才是我太过激动了,你所说是对的,再小的事儿也大过我弹雀玩耍。”

此一事经过史官的记载,在后代史书中频繁出现,表明宋太祖虽然也有鲁莽的一面,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知错能改的明君,就算是一时意气做了错事,也能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勇于承认。

赵匡胤之所以这么做,出发点正是希望他打下的江山可以传递下去,希望他的子孙可以时刻谨慎地接过他传来的接力棒,做到梦想中的江山永固。但在他去世不久,他的继任者赵光义便将这一传统做了修正。出于个人目的,赵光义要提高自己在宋王朝的历史地位,不仅编造了不少功勋,更将别人的功劳夺来冠上自己的名字,让史官修改宋史,成了著名的造假者。但历史向来都是公正的,在后代重修的宋史之中,他做的这些手脚都被发现,还给历史以真相。

通过设立史官监督机制可以看出来,赵匡胤是一个理智而清醒的人,虽然怀抱着类似于其他帝王的梦想,但他力图通过实际可行的办法去实现。只是他的后继者没能体会到他的苦心,而白白把江山送给了别人。

第四章 内修文政 10、画地十策,选贤任能

在一番震古烁今的功业之中,都会有一个非同凡响的英雄人物闪耀着灼目的光芒。而当人们对这份功业表示敬仰时,也多将赞誉加之于他的身上。赵匡胤作为大宋百年基业的开创者,正是这样一个人物。不管他个人身上的光芒有多么闪耀,仅凭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开创这么大的事业。这个道理,赵匡胤很早便已明白。

从陈桥驿兵变开始,赵匡胤的身边便环绕着许多股肱之臣,为他出谋划策、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石守信、王审琦、刘庆义等“义社十兄弟”,还有赵普、苗训等谋臣,每一个都为大宋这座帝国大厦的建立贡献出了力量。因此,赵匡胤很明白帮手对于他的重要。在登上帝位之后,庞大的一个国家需要管理,每一个职位都不能有所或缺。李斯曾经辅佐秦王建立统一大业,成为始皇;而萧何、陈平又以谋略帮助大汉从乱世中崛起;房玄龄、魏征辅佐太宗李世民开创了大唐盛世。所有这些都说明:一个贤明的辅佐者会帮助君王更快、更好地完成他的目标,人才对于政权的建设是多么重要!

在国家安定之初,赵匡胤便重新将科举制度复兴,让更多的人可以参与到筛选中来,一方面是为了大力提拔文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国家管理的切实需要。除此之外,他还委派官员到各地寻访有识之士。刚刚从乱世中站立起来的宋王朝虽然不至于闹“人才荒”,但求贤若渴也足以形容赵匡胤当时的状态。

在国家获得了初步的安定之后,赵匡胤又一次回到洛阳,这里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祖墓也在这里。当他离开洛阳去闯荡的时候,只有二十多岁,还是一个莽撞的后生;而当他再一次回到洛阳为祖宗扫墓,已经是九五之尊了。看着洛阳城中繁华的景象,赵匡胤此时的心态也与前大不相同,从前只知道游玩,但现在更多的却是忧虑。

御辇中的赵匡胤对随侍一旁的赵普说:“洛阳自古以来就非常繁华,现在又一次看到它的盛世景象,我却不能高兴起来。”

赵普忙问:“天下因为仰仗陛下的福泽所以太平,陛下怎么反而不高兴呢?”

赵匡胤说:“一时的太平来得容易,一世的太平却太难了。现在看着太平景象固然是好事,而我所担忧的是这样的太平如果没有贤明的人来管理,又怎么能够长久呢?”

赵普说:“陛下心怀天下,是万民的福气,有陛下这样忧国忧民的君主,又何愁太平不长久!”

两人正在边走边说,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喧哗。赵普忙派人去一看究竟,不一会儿,就有侍从禀告:“前方有一个邋遢汉子拦道,说是有治国之策要献给陛下。”

赵普不悦道:“想要毛遂自荐,应当去有司投档,官员们审理过了自然会呈交给陛下。他怎么敢拦住御驾呢!立刻命人将他拖开!”

侍从应声,刚要找人去办,赵匡胤却忽然发话:“无妨无妨,先让他过来,问个清楚。”

不一会儿,一个邋遢而瘦削的青年男子便被带到了御辇前。赵匡胤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要献策的人就是你?为什么不去有司投档,却要拦路阻驾呢?你不知道惊扰圣驾是什么罪过吗?”

只见那人不慌不忙地说:“小人名叫张齐贤,是洛阳人氏。要是去投档,让各级官员审议,那些愚蠢的人一定不能发现我所献策的妙处,而且又延误陛下见我的时机,因此我只能拦住御驾。陛下是英明贤君,又怎么会惩处一个我这样为国忧思的人呢?”

赵匡胤见他对答如流,不卑不亢,哈哈大笑着说:“你倒是有勇气!外面嘈杂,你就先随御驾去洛阳行宫,再让我看看你所献的是什么神奇之策吧!”

赵普命人将张齐贤带上,一起回到了洛阳行宫,准备让赵匡胤问个究竟。但车辇到达行宫之时已经是午饭时分了,和侍卫们一起进宫的张齐贤并不急着去拜见皇帝,反而鼻子到处乱闻,盯着厨房给侍卫们送来的午饭不肯走开。赵普见状,便讥笑着问他:“是见陛下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张齐贤笑着说:“我肚子咕咕直叫,见了陛下也没力气说话了,倒不如让我先吃个饱,再去拜见陛下。”

这话让赵匡胤听到,便笑着对赵普说:“那就先让他吃饱了再说吧。”

张齐贤谢过皇帝,饿虎扑食一样直奔饭桌而来,拿起桌上的牛肉便啃。他夸张的吃相让周围的侍从们哈哈大笑,张齐贤也不以为意,兀自在那里大啖美味,直到一盘牛肉被他吃光。赵匡胤笑着说:“现在,可以开始说一说你所要进献的治国策了吗?”

谁知道张齐贤却不慌不忙地说:“陛下容我吃饱了再说吧!”

赵匡胤大吃一惊,问:“一盘牛肉已经被你吃完了,难道你还没吃饱?”

张齐贤也不回答,便将手伸向第二盘肉,又开始大吃一通。赵普在一侧看着,对赵匡胤说:“陛下,恐怕这人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赵匡胤说:“就算他是骗吃,敢骗到我的门上,也算有些胆量。”说完,赵匡胤走到张齐贤身边,用自己手中的玉石柱斧轻轻敲了敲张齐贤快要埋进盘子里的脑袋,对他说:“那你就一边吃,我一边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张齐贤嘴里叼着肉,说不出话,只能猛点头。接下来,在赵匡胤面前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张齐贤嘴里大嚼,手中抓着油乎乎的牛肉,满脸油光,乘着下咽的空隙赶紧说几句自己的治国见解,忙不过来的时候,便一边吃,一边在地上画来画去。身为一国之君的赵匡胤居然还听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赵匡胤看他终于停下手来,说话也变得口齿清楚了,仔细一看:原来又一盘牛肉已经被他消灭掉了,便笑着问他:“你还能吃吗?”

张齐贤这才有点不好意思,摸着肚皮说:“小人家贫,一直都吃不饱,现在有机会可以多吃一些,自然要尽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可以再吃三盘牛肉呢!”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其中不乏嘲讽。赵匡胤却笑着说:“我听你刚才所说的几条建议,确实有可取之处。能吃之人也必然能有所作为,那今天就让你吃个饱!”说着便命人将侍卫们的午饭都端上来,让张齐贤吃个够。

这一顿饭,张齐贤差不多将数十个侍卫的午饭都给吃光了,众人看他吃个不停,从开始的嘲笑慢慢变得目瞪口呆。直到桌子上的牛肉都被吃光了,张齐贤才打着饱嗝抬起头,满足地摸着自己的肚皮说:“多谢陛下,让小人可以饱食一顿!”

从此人敢于拦驾,到他不卑不亢的对答,现在又看他这么不慌不忙,赵匡胤已经暗暗赞叹真是一个奇人,现在看他终于可以停下来,便笑着问他:“你不是说有良策要献给我吗?那现在吃饱了,就说一说吧!”

整了整自己破烂的衣服,张齐贤将自己所总结的十条治国良策一一叙述,说到尽兴之处依然手舞足蹈,为了辅助自己的讲述,还在地上画来画去。赵匡胤和赵普等人边听边思索,也被他的举止引逗得忍不住笑一笑。

张齐贤说:“臣所总结的这十策,每一条都是我殚精竭虑根据大宋当前的形势而定的。陛下如果可以采用的话,一定可以帮助我大宋再次实现贞观盛世一般的辉煌!”

赵匡胤笑着点点头说:“你刚才所言,确实有很多真知灼见。但你涉世不深,又一直身处洛阳,对于其他地方了解也不够。所以,其中也有一些无用的言谈,照我看来其中有四条是可以采用的,而其余的六条还需要再斟酌。”

能够获得当朝天子的认可,即便只有四条也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众臣一听赵匡胤这么说,马上一改对张齐贤的嘲笑之态。谁知张齐贤听赵匡胤只肯采纳四条,倔强地喊道:“为什么只有四条?这里的每一条我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陛下不要因为我没有离开过洛阳,就认为我的见解不够。如果不能采用它们,一定会给大宋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

此言一出,众人大骇。赵匡胤却不生气,笑着说:“你是一个有才学的人,不过现在还需要磨炼。我现在不用你,你回去努力读书,等过两年就去参加科举,我一定好好重用你。”说着,便让人将张齐贤好好礼遇,送给他不少钱粮,让他回家。

送走张齐贤,赵匡胤对赵普说:“这个人有大性情大才学,将来一定能成为大宋中流砥柱。只是他现在还不够沉着老练,所以我不能让他太早入朝辅佐,过些时日,他必成大器,也许能够接任你,成为我大宋宰相呢!”

在“画地十策”的觐见之后,张齐贤寒窗苦读,后来在科举中果然高中,辅佐宋太宗,曾经两度拜相,带领宋军抗击辽军,又纠正了不少冤假错案,是大宋难得的一代名臣。正如同赵匡胤所言:他饭量大,才学也不小。

一个王朝的健康发展,一个国家的茁壮成长,离不开有效的管理和英明的政策,而这一切都需要真正有才学的人来完成。赵匡胤对于人才的重视让宋王朝不断汲取新鲜血液,让真正有才的人加入到统治队伍之中,帮助制定国策,促进了政治的清明,让大宋王朝的统治得以维持。

第五章 太祖之死 1、金匮之盟:兄终弟及

在中国古代的皇帝传位次序中,父子相传是第一规则,所有的皇帝都希望自己的血脉可以继续拥有自己建立的功业,享受万民的欢呼,也算是延续家族的荣耀。在嫡出长子因各种原因而不能继位之后,才会考虑顺位的其他儿子。但也有特殊的情况,皇帝虽然有三宫六院,却没有继承人,因此只能选择和自己血缘关系最近的人来继位,此时弟弟便成为第一顺位的继承人。虽然是特殊情况的特殊处理方式,但这种现象在中国古代非常常见,在不同的朝代都有多位皇帝是兄终弟及。其中,最著名的应该就是赵匡胤和赵匡义这一对兄弟了。

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有五个儿子,长子匡赞和最小的儿子匡济都不幸夭亡,所剩只有匡胤、匡义、匡美三子,年纪稍长的匡胤年少离家,投身军伍,而年纪较小的匡义和匡美则留在母亲杜氏身边,侍奉老娘。赵匡胤凭借出众的才略获得柴荣赏识后,他的父亲也作为军中大将受到提拔。但在围剿滁州时,赵匡胤作为统帅为了避免引起君主猜忌,秉公执法,对于半夜来援的父亲拒绝开城,导致本就染病在身的赵弘殷病情加重,入城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丧父后的赵匡胤悲痛欲绝,跪在父亲的灵前久久不肯起来。母亲杜氏眼含热泪对他说:“你的父亲一向认为你才华卓越,是人中之龙,日后定不在人下。现在他虽然早去了,但希望你不要辜负他,我想他也会瞑目的!”

赵匡胤含泪道:“我闭城不开,是为忠君,谁知道让染病的父亲因此丧命?作为臣子,我虽然尽到了自己的本分,但作为儿子,我确实罪恶滔天!请母亲责罚我吧!”

杜氏说:“忠孝难两全,你父亲也是朝廷命官,他明白这个道理,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了!只是他现在一去,你便是家中长子,要靠你来支撑起这个家!匡义虽然成年了,但没有经过什么历练;匡美还小,什么都不懂。他们都需要你这个做哥哥的树立榜样啊!”

赵匡胤说:“请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对待两个弟弟,光耀赵家门楣,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杜氏拉起赵匡胤,叹了一口气,将匡义和匡美都叫了过来,对他们说:“你们的父亲现在不在了,家里以后便是由你的大哥做主。俗话说:长兄如父,虽然他只大你们十几岁,但你们以后要像尊敬父亲一样敬重他!”

匡义此时已经二十,而匡美不过十二三岁,赵匡胤离开家的时候他们都还小,十多年来都是匆匆见上几面。他们对这个哥哥其实并不是很了解,但佩服他能在万军当中建立功勋,受到皇帝的赏识,成为一员骁将。现在父亲去世了,母亲又如此吩咐,两个人立刻拜倒在地。

赵匡胤看着两个还显得稚嫩的弟弟,又想起父亲的离世,以后这个家就由他来做顶梁柱了,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暗自发誓一定要扶持两个弟弟建立功业。

意气风发的赵匡胤辅佐柴荣南征北伐,无奈天不佑人,柴荣居然英年早逝。动荡的局势以及主幼国疑的情况让赵匡胤开始筹划更长远的打算,终于发动了陈桥驿之变,取代后周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母亲杜氏也被敕封为皇太后,两个弟弟,匡义已经二十多岁,便让他跟随在自己身边,一边教导他学习如何处理政务,一边培养他成为自己的助手;小弟弟匡美因为年幼,一直都跟随在母亲的身边。为了避讳,匡义更名为光义,匡美则更名为光美。

赵光义是一个聪明人,虽然他没有经历战火的历练,在军事才干上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但他触类旁通、一点就透,对于赵匡胤所教导的总是能熟记于胸,表现出超人的聪慧。而他因自幼跟随在杜太后的身边,对母亲的感情非常深,因此也获得了太后的宠爱,太后不时在赵匡胤面前为他争取赏赐。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紧张期,宋的根基逐渐稳固下来,四方的征战逐渐结束了,版图扩大的同时,国力财富也在不断增加。总是对众臣提高警惕的赵匡胤对于自家的兄弟自然最信任,对赵光义更加信任,加封他为晋王,让他参与到一切政事中,尤其负责统领京都开封的禁军,以保护京城的安危。宰相赵普作为一直跟随在赵匡胤身边的股肱之臣,也只能和年轻的赵光义平起平坐。

建隆三年,即公元962年,杜太后忽然病重,孝顺的赵匡胤随侍在身边,不敢离左右。杜太后对于自己的儿子能做皇帝,一向都非常感谢赵普等人的辅佐,时常对赵匡胤说:“赵普做事尽心,所以让你省了不少事,你应该好好善待他。”她总是教导自己比较偏爱的赵光义要多和赵普交往,希望他可以学得一些赵普的智慧。

现在病重,杜太后深知自己命不久矣,便让赵匡胤将赵普和赵光义等人都叫到床边,对他们说:“你们能够有今天,都是因为祖上的福泽,但也是因为人事的周全,以后要想继续拥有天下,君臣就不能离心,只有同心协力,才能让大宋的江山稳固啊!”

众人看杜太后临终时还惦念着国家,都潸然泪下,急忙答应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杜太后对跪在床前的赵匡胤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够获得天下做了皇帝吗?”

赵匡胤哽咽得无以答话,杜太后深深喘了口气说:“我现在是要和你说大事,你怎么只知道哭呢?你要知道,你能得天下,全是因为周朝以幼子做了皇帝。把这么大的国家交给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这就是将国家置于飘摇风雨之中,让别人开始有了不臣的野心,埋下了祸根,也给了你以可乘之机。如果柴荣有一个年长的儿子可以掌权,周天子已经长大成人,天下又怎么会归到宋的手中呢?”

赵匡胤一边哭,一边点头说:“母亲智慧,所言甚是。”

杜太后说:“现在你做了皇帝,就应该想着怎样避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让大宋的江山不会因为这些原因而动荡。你和光义都是我所生的,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又学习了不少治国之术。如果你不能做皇帝了,就应该把皇位传给他,要知道国有长君是万民的福气啊!”

此时的赵光义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但赵匡胤自己的儿子赵德昭也已经十多岁了,以赵匡胤三十六岁的年纪像柴荣一样突然辞世的可能性也很小,绝对有时间等到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但至孝的赵匡胤因父亲的辞世而一直内心不安,对于母亲杜氏更是言听计从,他深知母亲偏爱赵光义,因此希望赵光义可以接任自己的帝位,虽然说国君年长有利于保持稳定,但也有一定的私心在其中。面对临终前的母亲,赵匡胤无法拒绝,他抬头看一眼赵普,赵普也是无奈地看着他,只能对杜氏说:“孩儿谨遵母亲的嘱托。”

杜太后看他答应了,灰暗的眼睛里也发出光彩来,对赵普说:“你将这件事记录下来,就当做皇帝的承诺,让光义继承匡胤的帝位,成为大宋的国君,保我大宋平安。”

赵光义一边哭一边顿首说:“孩儿一定不会辜负母亲和大哥的期望,今后要励志精进,誓不负大宋子民。”

赵普见赵匡胤话一出口,知道金口玉言的皇帝所言很难更改,心里已经有一些担忧。现在杜太后让他将所言记录下来,以后更是不可更改了。他看了赵匡胤一眼,见赵匡胤冲他点点头,便忙站起来取了笔墨,将皇帝和太后所言记录下来,拿给太后过目之后,又命人装进一个镶金嵌玉的木盒中。

杜太后将那个木盒放到赵匡胤的手中,对他说:“你要记得你的承诺,并不是为了让光义可以做皇帝,而是为了让大宋不再遭遇周朝的不测,让赵家江山可以永远传递下去。”说完便溘然而逝。

赵匡胤与赵光义、赵光美等人哭得死去活来,而还不懂事的赵德昭、赵德芳等人也不知道自己原本应该拥有的东西已经被夺去,也在一旁哭泣不止。滋德殿里顿时变成了悲泣和眼泪的世界,而那个金匮却静静地放在桌子上,似乎在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待着由它所酝酿改变的未来。

作为拥有健康子嗣的皇帝,赵匡胤传位给弟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年轻的时候不断提拔弟弟,但他晚年并不是十分赏识赵光义。赵匡胤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赵德昭已经二十六岁,足以承担起一个国家的重任,因此赵光义的继位似乎更透着一丝诡异。金匮之盟的出现为这个转折提供了依据,此一事件在《宋史·杜太后传》以及司马光《涑水纪闻》中均有记述,而后世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等史著中也有大致相同的记载。但后人对此依然持怀疑态度,认为此事真假难辨,金匮之盟是赵光义为自己继位而捏造的。

从现存的史料来看,晚年的赵匡胤似乎并无意传位给自己的弟弟,但杜太后逝世时兄弟二人还很和睦也是事实。因此,金匮之盟的真假至此已经无可分辨。若是真,兄弟情深兼至孝亲情之下答应母亲的遗愿,可以成立;若是假,权力争夺之中翻脸无情也有可能。而作为读史后人,也只能在其中寻求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了。

第五章 太祖之死 2、冰冻三尺之寒:开封王的成长

金匮之盟作为一个历史疑点而被很多人质疑过,但不论其真假,杜太后所说后周灭亡的原因也算一语中的。臣子们是否有野心是一件不可控制的事情,在一片欣欣向荣的环境中,人人都会成为忠贞不贰的部属,而在适宜的条件下,忠诚之心就会慢慢滋生出不一样的妄想,如果条件成熟,这种妄想就会变成行动,进而变成事实。柴荣将自己的帝位传给了一个七岁的孩子,降低了龙椅的威信,势必会助长别人的野心,造成时局的暗流涌动,以至于最后被有准备的人夺取了皇帝的宝座,从此天下易姓。

认识到这一点,赵匡胤立志要杜绝五代及后周时所存在的一切弊病,不仅要革除武将专权、藩镇割据等现状,自然也要避免主少国疑的出现。时年三十多岁的赵匡胤正直壮年,但储君的问题一直都是群臣所关心的核心问题。弟弟赵光义二十来岁,而儿子赵德昭仅十几岁,赵匡胤此时所选择的是将更多的重担放到自己的弟弟身上。

赵光义虽然没有军功,在朝中威信不是很足,但却因身份而受到了不凡的重视。赵德昭、赵德芳等人在没有受到任何封诰时,他便被封为晋王。现在,赵匡胤又在考虑将他加封为开封府尹。当他把这一决定说出来,立即遭到了大家的反对。

首先进言的便是宰相赵普,他对赵匡胤说:“开封府尹一职事关京都安危,几乎控制着整个开封的所有大权。而且,前代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若要继承皇位,就必须先做开封府尹。周太祖郭威在世时,便任命了世宗柴荣做开封府尹,后来果然由柴荣继位做了皇帝。陛下现在要让光义做开封府尹,难道也有此意吗?”

赵匡胤说:“为了立储君一事,朝中大臣都议论纷纷,猜测谁会成为大宋的第一位储君。回想起柴荣将帝位传给一个七岁幼子导致国家动荡,我的内心每天都不能安稳。现在将光义任命为开封府尹,只不过是为了稳定民心而已。”

赵普说:“皇子德昭已经十多岁了,而陛下又年富力强,如果将德昭立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事,过不了几年他就会长大成人,柴荣的悲剧就不会重演。”

赵匡胤对此不置可否,而是固执地说:“德昭还小,少不更事,立他做太子,只会给他招来更多的灾祸而已。况且我现在也不想立太子,只是希望通过任命开封府尹来给大臣们一颗定心丸,谁说做了开封府尹就一定要做太子并且继承皇位的?我只不过是让他们这样误以为,以后不要再猜测而已。”

赵普见自己力劝不得,只能唯唯而退。但风波并没有因此而平定,赵德昭的母亲宋皇后很快便来找赵匡胤,她哭泣着对他说:“德昭和德芳虽然年纪还小,但都是嫡出皇子。理应封王,就算陛下不愿意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做太子,也不至于将太子交给光义来做。难道陛下真的要听太后的话,让光义做您的继承人吗?”

赵匡胤皱着眉头说:“我在这件事上的苦心,你们又有谁能够体谅呢?太子一向都是招来风雨的一个位置,德昭年幼,贸然坐了这个位置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势必会让居心不良的人靠近他。而光义则不同,他跟随我多年,对于这些事情早就有了防备,也知道自己判断正误,没有人能够误导他。况且我只是让他做府尹,并没有做太子啊!”

对于这个解释,宋皇后显然并不能接受,依旧哭着说:“陛下一向偏爱这个弟弟胜过自己的儿子,而光义也一直会讨陛下的欢心,让您对他信任。赵家一脉,除了光义还有光美,现在两个弟弟都已经长大成人,如果他们想要对德昭不利,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赵匡胤闻言大怒道:“赵家向来都是兄友弟恭,从来就没有忤逆的事情发生,你又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认为光义和光美会对德昭、德芳不利呢?他们对自己的侄儿又能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宋皇后见赵匡胤发怒,不敢再继续劝,只能忍气吞声回到后宫。将此事对自己的父亲、大将军宋偓一一言明。宋偓凝重地说:“陛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要让他马上修改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等过几年,德昭长大一些,陛下年纪也大了,再看他会立谁为太子吧!”

这一次任命虽然在朝中引起了巨大波动,但在赵匡胤的坚持下,赵光义很快便走马上任,成为开封城中第一大要员,统领着京都的一切大小事务。做了开封府尹之后,赵光义也敏锐地发觉自己离皇位似乎又靠近了一步。按照以往的传统,开封府尹接下来就会被立为太子,到那时皇帝的宝座距离他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对于皇帝给予自己的信任,赵光义表面上充满了感激,但内心还是很惶恐。因为开国之初很多将领都立有军功,能博得信任的文臣也都是开国元勋,协助赵匡胤参与了很多重要的事件。而年轻的赵光义却什么都没有,在群臣中难免会觉得窘迫。这种情况让赵光义内心很不安,他知道要想让大家都服他,保住自己现有的位子,就必须要有一个庞大的基础。他和岳丈符彦卿商议之后,决定在朝中广泛拉拢,要在开封府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一阶段的赵光义用求贤若渴来形容都不够,他疯狂地搜罗着各色人才,以勇武而闻名的洛阳人氏安忠、赵州人氏王超、开封人氏戴兴以及徐州人氏王汉忠,都被赵光义搜罗到帐下,在开封府侍奉赵光义。除了这些武将之外,谋臣文士更是不可或缺,洛阳人石熙载本是后周进士,俊逸有才干,赵光义便奏任他为开封府推官,为自己效力;后晋中书舍人贾纬之子贾琰也担任赵光义幕府达五年;而魏震、张平、陈从信等人也都逐渐依附到开封府中,成为赵光义得力的助手。

在着力拉拢人才、发展自己的势力的过程中,赵光义对于后宫之人尤其重视,不仅对太监、宫女都非常善待,更加拉拢赵匡胤身边的一些近侍,其中内侍王继恩成为他的最大目标。

王继恩是赵匡胤最为亲信的内侍,伺候着赵匡胤的饮食起居。赵光义大方地赠送给他不少钱财,王继恩起初不敢收。赵光义便将他的父母都请来,在开封府中修建了豪华的宅邸送给他,对他说:“你每天都在君王的身边伺候,是为国为民做重要的事情,只要你能让皇帝每天都过得开心,就相当于是给天下百姓造福了。我将你父母接来开封,让你可以近一些尽孝,也算是对你的一番谢意。”

接到这样一份厚礼,王继恩诚惶诚恐地拜服在地上说:“晋王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只不过我仅仅是一个内侍太监而已,您却给了我父母这么高的荣宠,小人实在担当不起。”

赵光义亲切地拉着王继恩的手说:“你不用紧张,这座宅邸只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如果我有一天能够得势,不会亏待你的。”

长期跟随在赵匡胤身边,王继恩深知这些皇亲都在想什么,不过是瞄着皇帝的宝座而已。现在赵光义被任命为开封府尹,对于群臣来说,是即将成为储君的一个信号,因此他也知道赵光义有可能就是接下来的皇帝。如果自己一味拒绝,赵光义一朝登基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倒不如曲意逢迎,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无穷的好处。

想到这些,王继恩忙拜谢了赵光义的好意,对他说:“现在朝中群臣,都称晋王仁德。小人现在才知道果然如此,如果大宋能够有您这样一位君主,一定是天下百姓的福气啊!”

赵光义忙制止他:“切勿妄言!我只要能够好好辅佐陛下,让天下太平无事,便已经很知足了,又怎么敢有做皇帝的打算呢?”

王继恩说:“陛下授您为开封府尹,人人都知道做储君之前都要做府尹,这就预示着您接下来就会成为储君,这也是众望所归啊!”

赵光义笑了笑说:“这也是陛下赏赐和众臣帮忙,但想要做储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王继恩殷勤地说:“小人感恩戴德,日后一定在陛下面前为晋王美言。”

在这些势力的不断协助下,开封城中逐渐遍布了赵光义的眼线,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仅是这些朝臣成为开封王势力的一部分,就连一些三教九流、巫医之类的人也依附到开封府,程德玄、王怀隐等人就集聚在他的身边。

赵光义的这些举动,赵匡胤也有所耳闻,宰相范质之子范旻、孔圣后裔孔维等加盟开封府并没有让他感到多大惊异,但是当他发现自己的近侍王继恩也和赵光义来往密切时,才大吃一惊。赵光义的势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壮大了,此时的赵匡胤才感觉到一丝威胁正在靠近自己。

第五章 太祖之死 3、赵普罢相:臂膀和手足之间的选择

在开封府尹赵光义的势力获得疯狂增长的同时,众臣对于他的用心也开始进行猜测,朝中一时间出现风言风语,而这其中宰相赵普首先敏锐地感觉到了赵光义的动向。

赵普作为赵匡胤最为倚重的朝臣,从他任后周殿前都点检时便跟随着他,辅佐他登上皇位之后又跟随赵匡胤四方征战,建立文政,可谓大宋第一大功臣。但是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赵普也逐渐变得不安分起来,从一个读书人变成贪财之辈。在任职宰相期间,赵普为自己强买宅邸、收受贿赂,以自己的功劳和地位为基础在朝中建立起庞大的人脉组织,让朝臣都不敢言。对这一切,赵匡胤都装作没有察觉,只是不愿意因为这些事情而罢黜辅佐自己十多年的宰相而已。赵光义随着势力的不断增大,与赵普逐渐形成了鼎足之势,两个人互相视对方为敌,不断寻找机会削弱对方增强自己。

作为曾经参与了无数斗争的谋臣,赵普对于赵光义的心怀不轨早就有了戒心,因此在赵匡胤面前总是提醒他要注意光义所为。但赵匡胤却不以为然地说:“光义是我的胞弟,他肯定不会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的。”

赵普语重心长地说:“自从光义做了开封府尹,在开封建立起了自己庞大的势力,已经让朝臣恐慌了。难道陛下一点都没有察觉他的用意,还想要将皇位传给他不成?”

赵匡胤说:“光义现在知道笼络人心,是他开始成熟的标志,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如果没有自己的势力,如何在朝堂之上立足?他现在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培养自己的心腹,这一点我是赞赏的。倒是皇子德昭,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是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是等着我传位给他。试问,就算我将皇位传给了他,凭他一人之力又怎么让朝臣服从?又有谁是他可以依靠的呢?”

赵普听赵匡胤这么一说,似乎对于赵光义私结朋党一事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一些赞赏,知道自己再劝下去只会引起赵匡胤的不满而已,只能退出。但他却没有停止寻找赵光义破绽的脚步。

公元966年,赵普利用自己安排在梓州的心腹周永状告梓州知州冯瓒私受贿赂。赵匡胤一听大怒,命冯瓒进京述职,让御史台对其加以审问。赵普乘机派人搜查了冯瓒的行囊,在其中找到很多金块以及无数珍玩,而这些珍宝上的印记都写着刘璈之名。

赵普对赵匡胤汇报说:“刘璈本来是工部郎中,但他现在所担任的职务却是开封府判官,直接归属赵光义管辖,是光义府中的重要人物。他不会私自和冯瓒这些人联络的,肯定是受了光义的指使,去梓州拉拢冯瓒。”

赵匡胤皱着眉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刘璈和冯瓒来问个清楚吧!”

赵普之所以用心良苦地挖掘出受贿者和行贿者,是为了让赵匡胤看一看赵光义此时触角已经伸到哪儿了,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对于大宋的安定是一大威胁。但刘璈和冯瓒等人却异口同声地否认了这些金银和赵光义的关系,声称只是出于私交,送给冯瓒的一点礼物。

赵匡胤说:“既然只是私交礼物,就不算是行贿了。”

赵普眼看刘璈、冯瓒要蒙混过关,便坚持问:“刘璈只是开封府的一个判官而已,哪里来的这么多金银财宝,而且他和冯瓒交往并不多,又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刘璈说:“开封府尹是一个仁慈的主子,对于属下非常款待,因此会不时赏赐给我们一些财物。这些财宝也都是府尹赏赐给我的,我不敢专美,就将他转送给冯瓒而已。”

赵光义也为自己的幕僚辩解说:“一点金银而已,和人心相比有什么呢?陛下时常教导我要善待部下,所以用这些金银赏赐给他们,让他们尽心地为国家做事,也是我的一贯作风。陛下向来都是赞许的,只是宰相看不惯而已。”

两个人在朝堂之上唇枪舌剑,赵普和赵光义寸步不让的辩论让赵匡胤非常头疼。他摆了摆手制止说:“冯瓒作为知州,本身就应该避免瓜田李下,不该收这样贵重的礼物,这一点是他的不自查。就将他免去知州一职,流放到登州冯门岛。其他人并无过失,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就是了。”

这一场纷争最终以冯瓒被流放而结束,赵匡胤在其中做了权衡之后,不愿意赵普和赵光义再这么相斗下去,因此只能折中调停。但赵普对于处理结果依旧非常不满意,他对赵匡胤说:“光义现在已经控制了全国绝大多数知州为他服务,冯瓒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陛下应该对他更谨慎一些,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已经被他和赵光义之间互相争斗搞得烦恼不堪的赵匡胤恼怒地说:“传位给谁做太子,这是我赵家的家事,对此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为了阻拦我已经数次诬蔑光义了,难道你一定要让我贬废了他才满意吗?”

赵普惊慌地说:“臣不敢,只是怕光义继位,则大宋江山堪忧而已。”

赵匡胤冷笑着说:“就算是光义继位,江山也不至于旁落。倒是大臣插手储君的废立,才是让国家变得不安稳的根本原因。”

话已至此,赵普深知赵匡胤最为忌讳朝臣专权,因此不敢再说了。而赵光义却通过不断向赵匡胤献殷勤而获得了他的宠信,对于赵普对自己的攻击,他一直都在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赵光义对于赵普的攻击一直都以他受贿、敛财等作为出发点,虽然朝臣受贿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但放在赵普的身上却不会起到多大的作用,皆因赵匡胤对其长期积累的信任,这些罪责不足以成为赵匡胤对其治罪的原因。直到公元972年,赵光义终于找到了自己最佳的反击机会。

这一年,赵普为自己的儿子赵承宗选择了一门亲事,与枢密使李崇炬结为儿女亲家。这本是一件非常喜庆的事,但赵光义却对赵匡胤说:“赵普在朝中担任宰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对其都非常尊敬。但是他还不满足,在朝中笼络了不少有实权的大臣,这一次他要和李崇炬结为亲家,目的也非常明显,不过是想联合李崇炬的势力而已。”

赵匡胤历来非常忌讳朝臣结党,赵光义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对其进言,果然引起了赵匡胤的警惕。他以祝贺的名义召见了赵普,对他说:“你和李崇炬结为亲家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有人反映李崇炬此人有不轨的行为。”

赵普忙问:“李崇炬向来忠诚,怎么会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来呢?我选择儿女亲家,其人品道德自然是第一重要的。如果他犯了什么错误,我一定会慎重考虑这门亲事的。”

赵匡胤说:“这几天,我接到了一份密报,是李崇炬的一个叫做郑伸的门客送来的,他是李崇炬最为信任的心腹。他举报李崇炬收受了不少贿赂,为朝中官员谋私。这事难道你不知道吗?”

赵普大吃一惊:“此事我不知道,如果这是真的,我现在就取消这门亲事。”

不久,李崇炬便因为受贿而被免去了枢密使一职,仅任没有实权的镇国军节度使。而成功举报他的郑伸则被重用,被赐予同进士出身。赵普和李崇炬的联姻失去了任何政治意义。

在破坏赵匡胤对于赵普的信任的基础上,赵光义又指使翰林学士卢多逊对赵普进行指责,以强买宅邸、私贩秦陇巨木等理由弹劾他。在众臣围攻下,赵匡胤对于赵普终于逐渐生厌,在李崇炬被贬之后,赵普的权力也开始被削弱,副宰相参知政事的权力不断提高,凡是宰相府颁布的文件必须由参知政事共同签署才能生效;而在宰相府中担任重要职务的属官也被赵匡胤一次性更换了十五人之多,赵普的心腹都被撤职。宰相逐渐受到了牵制,而权势慢慢开始衰微。

败势一旦形成,就如山倾倒,赵普在一年之内便被赵匡胤疏远,终于在公元973年八月被罢为检校太尉、同平章事等职务,离开京城。凄然地看着自己坐了十多年的宰相之位易主,赵普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开封,赵光义的势力便因失去了任何阻碍而疯狂增长。这一年,赵普才五十二岁,赵光义很有可能在他有生之年便会继位登基。赵匡胤最后舍弃了股肱之臣,保留了自己的胞弟,赵普深知赵光义一旦得权一定会对自己不利,老谋深算的他在罢相离京时,特别上书声称自己对赵光义并无不满,相反非常赞赏他的忠孝全德。这一举动为他后来再回开封留下了伏笔。

第五章 太祖之死 4、迁都之议:安天下在德不在险

在暗流涌动的权力中心,为了限制一股势力的强大,一定会有其他势力与其争斗消耗,通过牵制来让彼此都不会增长太快。这一权术的运用在深谙谋略的中国古人当中甚为普遍,赵匡胤前期也非常热衷于这一做法,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国内的长期安定让他逐渐放松了警惕。在赵普和赵光义两股势力的斗争中,因忌讳赵普不断插手皇储一事而对其疏远,却对皇弟赵光义百般保护,赵匡胤无形中助长了赵光义势力的扩大。这种情况在赵普离开开封之后愈演愈烈。

失去阻碍的赵光义在开封城中可谓风光,出行的仪仗越来越豪华,老百姓议论纷纷,对经过街市的那支队伍甚至分不清是晋王还是皇帝。而朝臣们也都认定了赵光义就是皇帝的接班人,对晋王极尽谄媚之词。直到此时,赵匡胤才意识到有赵普在自己身边平衡赵光义的势力是多么重要,回想起赵普曾经一遍遍阐述的不能让光义继位的理由,他也开始变得疑惑起来。

心中充满焦虑的赵匡胤对宋皇后说:“现在德昭已经长大成人了,应该让他去学一些治理国家的方法,培养他处理政事了。”

宋皇后说:“如今满朝臣子都认定晋王会成为下一个皇帝,都纷纷投靠晋王府。就算德昭深谙帝王之术,也只能是无用武之地,学了又能怎么样呢?”

对于宋皇后的不满,赵匡胤只能叹口气说:“我对于光义的扶持和保护是为了让朝堂安稳,避免更多的议论。那些曾经说过要传位于他的话,也不过是让母亲可以瞑目而已。将来要传位给谁,都在于我的决定,不会因为朝臣们认为是谁,我就会传给谁。”

宋皇后说:“如果陛下没有传位给晋王的意思,为什么又要不断提拔他呢?现在他的地位已经完全如同当年柴荣继位前的情况,臣子们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赵匡胤说:“一国储君是国之大事,我不会那么轻率就决定的。晋王现在的职位虽然类似柴荣,也不等于我一定会传位于他。”

这些对话很快便通过赵匡胤身边的近侍王继恩传到了晋王赵光义的耳朵里,他一听赵匡胤这么说,似乎是表示有可能传位于晋王,也有可能传位于皇子赵德昭,一切都充满了变数。这让赵光义非常不安,虽然杜太后曾经让赵匡胤答应过传位于弟的请求,但这个决议并没有昭示天下。这些年来,赵匡胤对自己非常宠信,让赵光义一度相信他是按照太后遗命来做的,但现在这种态度,显然并不是那么坚定地要传位给自己了。

正当赵光义忧思不断时,赵匡胤于公元976年三月决定去洛阳巡视。通过对这座古都的视察,有一个想法忽然出现在赵匡胤的脑海中。

从洛阳回来之后,赵匡胤很快便召集众臣,对他们说:“现在开封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平原,四面都可以被进攻。为了保卫京都的安全,几十万大军都驻扎在这里,我们想要发兵去攻打别人固然容易,但别人想要进攻我们也非常方便。辽国的骑兵只需要两天时间便可以到达开封,这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我想要迁都洛阳。”

这一提议引起了轩然大波,大臣们都没有想到赵匡胤会忽然有此想法。开封作为宋的都城,是因为后周便将其作为京都,夺权之后为了稳定,赵匡胤只能驻扎在这里,现在国家已经安定了,正是改换京师的时候。而且,赵匡胤所言也非常有理,开封地处平原,易守也易攻,一百多年后的“靖康之变”证明了他这一决策的正确性。但朝臣们并没有看得那么远,大多数人都持反对意见。

起居郎李符首先上书表示反对,他声称:“现在国家虽然安定,但迁都一定会引起动乱,浪费大量财力物力,并让敌人有机可乘。”

赵匡胤说:“迁都是需要一定的财力支持,不过现在开封的人口越来越多了,每年东南江淮漕运到这里的米要百万斛,才可以满足需求。为了养活这些不断增加的人口和军队,将来一定会更多,负担也会更重。几十年之后,百姓必定不堪重负。”

而铁骑指挥使李怀忠却说:“陛下担心开封不足以形成拱卫之势,难保太平。现在我们驻扎在京师附近的军队有三十多万,每一支队伍都是精兵强将。难道这样的兵力还不如洛阳和长安的山川之势吗?自然的山川对抗灵活的军队,肯定是军队更加值得信任。”

对此,赵匡胤却说:“汉、唐以来,都是以长安和洛阳为京都,它们都是延续了数百年的朝代,也说明了此二地作为京师的正确性。那里的山川虽然不能完全作为屏障,但是对于京师的保护作用不可取代,是易守难攻的地势。如果以这样的地势再配合我大宋精兵,就能带来更安稳的局面,又何乐而不为呢?”

众臣见他坚持想要迁都,都纷纷上书劝阻。赵匡胤慢慢发现,臣子们都只是看到眼前的困难,却没有看到未来潜在的灾难。眼前的困难是可以克服的,而开封所隐藏的祸端却会让大宋王朝覆亡。这些人都反对,不过是目光短浅,可以通过分析而说服。但有一些人却会因为迁都而利益受损,这种人非一时可以扭转,赵光义便是这样的人。

作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通过培植势力已经在开封拥有了盘根错节的人脉网络。他知道赵匡胤在这种时候提出迁都,肯定是针对自己,要让自己十多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一旦离开这里,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洛阳,一切就需要重新开始,而自己只能受赵匡胤摆布了。因此,赵光义急忙求见皇帝,想要说服他放弃迁都,一场辩论便在兄弟二人之间展开了。

赵匡胤说:“开封地处平原,一马平川,又无险可守,本来就不适合作为都城。原本只是朱温的地盘,他篡夺了唐之后作为京都,完全是临时性的。后来周又将这里选做首都,我为了立足也只能留在这里,以观后效。现在天下安定了,迁都洛阳是为了长久打算。”

这些分析条条在理,赵光义也明白赵匡胤所说都是事实,但想到自己会一无所有,赵光义还是说:“作为京师,首要任务就是能给天下带来安定,这些年来天下太平,跟我大宋建都开封还是有一定联系的。而且想要安天下,并不只是依靠险峻的地形,还要依靠仁德啊!”

这种否认国防的重要性反而以“德”为安天下之根本的论调,基本上可以算是强词夺理。赵匡胤说:“现在我们已经平定了南方诸国,也算是完成了一部分统一。这个过程中,我所看到的却不是‘以德安天下’。”

赵光义说:“现在天下平定了,正是需要倡导仁德的时候啊!”

赵匡胤说:“现在说天下平定还为时过早。燕云十六州还没有收回,大宋和辽的战争不可避免。将来如果我们和辽发生战争,开封的安危就至关重要。为了确保京师不被敌人攻占,迁都洛阳是最好的办法。”

眼看自己无法说服赵匡胤,赵光义开始变得沉不住气。他鼓动群臣都来进谏,要求皇帝放弃这个想法。而从这件事中,赵匡胤也看出赵光义对于触及他的利益的决议反应之剧烈。赵普对自己的劝诫再一次在耳边响起,赵匡胤开始仔细考量赵光义是否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托付者。

此前在不同政策上的分歧,如果只算是一次小交锋的话,这一次因迁都而引发的两人意见相左,成为赵匡胤和赵光义之间矛盾的一次总爆发。赵光义敏感地觉察到皇帝想要削减自己的势力,而赵匡胤也开始逐渐正视晋王在开封城中庞大的关系网。

作为一次正面交锋,迁都之议成为朝堂上一次不见兵刃的战争,两派人马不时地争论,却一直不能对此事做出一个结论。赵匡胤的内心也充满了焦虑不安,他曾经一度想要赶走赵普,让他停止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地插手皇储一事。但此时,他却非常希望赵普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提供如何解决眼前的混乱局面的办法。矛盾被摆上了桌面,说明它已经经过了长期的积累,到了需要解决的时候了。解决的结果关乎大宋王朝未来的命运,而作为皇帝的赵匡胤两眼中却是一片茫然。

第五章 太祖之死 5、抉择:皇弟与皇子之争

在赵匡胤即位之初,不管是出于吸取五代时期帝王易姓的教训,还是遵照母亲杜太后的遗训,他对于自己的胞弟赵光义可谓尽心扶持,甚至一度为了他和辅佐自己多年的赵普决裂,将其贬谪到孟州去。随着赵光义的势力不断强大,赵匡胤开始逐渐感觉到威胁。在他意识到赵光义的势力已经发展到快要无法控制的地步时,和赵光义的关系不再是兄友弟恭,而逐渐变成了权力争斗的双方。时年不到五十岁的赵匡胤,长子赵德昭已经二十六岁了,就算是这个时候易位,将皇权交给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出现主幼国疑的局面。所以,赵匡胤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为大宋选择一个可靠的继承人。

宋皇后对于赵匡胤一直扶持光义而冷落自己的儿子甚为不满,因此,在光义逐渐强大,和赵匡胤的矛盾也开始越来越激烈的时候,她便不失时机地对赵匡胤说:“自古以来,皇位都是父子相继。陛下为了让太后瞑目才做出金匮之盟,答应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但是现在晋王已经越来越目无法纪,开始将陛下不放在眼里。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有朝一日陛下不在了,而他做了皇帝,又怎么会有我母子的好日子?”

看着在一旁垂泪的宋皇后,再想一想自己越来越跋扈的皇弟,赵匡胤的心中五味杂陈。他对宋皇后说:“光义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胞弟,我有这样的打算也是为了大宋江山的稳固。他要做了皇帝,肯定会对你们好的。”

宋皇后却说:“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皇位是应该传给德昭的,可是他却从德昭的手中夺了去。这样的事情自然会有人评说,他若恼羞成怒,我母子性命难保,又怎么敢奢望他对我们好呢?我跟随陛下多年,已经年纪一大把,若能追随陛下到九泉之下却也无憾。只是我的两个皇儿还是风华正茂,陛下您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处于这种境地呢?”

这一席话重重地击打在赵匡胤的胸口,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保护他们母子,但若百年之后让自己的儿子处于任人宰割的境地,他也不忍。虽然此前他一直觉得光义不会是那样的人,但现在他越来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了。

正在赵匡胤为了这件事而夜不能寐之时,开宝九年二月,吴越国王钱俶遣使者送来拜帖,遵照赵匡胤的要求打算来开封朝拜。赵匡胤对左右大臣说:“钱俶此次前来,一定要认真接待,让他感受大宋之威仪。诸位认为,谁来负责这件事比较妥当?”

贾纬、陈从信等人皆言道:“接待吴越国王是重大事务,需要选择一个有经验的人来执行。晋王赵光义一直负责这种大事的安排,让他来负责接待最恰当不过了。”

赵匡胤说:“晋王以前确实负责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很有经验。不过,这一次我想让皇子赵德昭来执行。”

见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赵匡胤便继续说:“接待钱俶需要正规的礼仪,而皇子一直在宫中接受这样的训练,对这些东西非常熟悉。现在,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经受一下锻炼,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了解一下真正的邦交礼仪,也让众臣都来了解一下德昭的能力。”

赵匡胤此言分明是已经决定让赵德昭来执行此次任务,众人也不敢再进言,只能谨遵圣谕。而晋王府中,赵光义闻此大为不悦,他对陈从信说:“你们难道不知道负责这种大事的一般都是国之储君吗?”

陈从信等忙回道:“属下知道,只是陛下坚持要让德昭去,属下也没有办法。”

赵光义说:“赵德昭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而陛下也从未提出过这样的要求。现在让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忽然担此大任,陛下是存心想要驳我。”

陈从信说:“以前这样的活动都是晋王来主持,大臣们也都这样认为。这一次也许是特殊情况,陛下也许是想让皇子德昭长一长见识。”

赵光义冷笑着说:“怕只怕陛下是想让德昭来取代我!现在只不过是一场典礼而已,等到下一次也许就是储君的位子了!”

在赵匡胤的坚持下,赵德昭出现在迎接吴越国王的典礼上,世人第一次开始了解这个此前从不露面的皇子。他的出现让朝臣们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因为主持这种事情的一般都是储君。在大宋无储君的情况下,都是由众人默认的储君赵光义来负责。现在,皇帝忽然将此重任交给了皇子赵德昭,是否预示着德昭即将成为太子呢?

这场典礼在暗流涌动中结束了,一切都归于平静。赵匡胤希望借此对赵光义起到一个警示作用的目的似乎达到了,赵光义变得更温顺,不再和赵匡胤分庭抗礼当面争执。他以为自己只要这样做,就可以让赵匡胤满意,让一切再回到原来去。但接下来另一件事的发生让赵光义明白,皇帝并没有对自己放松警惕。

在吴越国王来朝之后,赵匡胤对群臣说:“现在春暖花开,我打算去洛阳祭拜赵家祖茔。”

以前当皇帝巡视洛阳时,朝中的一切事务都会交给晋王赵光义留京处理。因此,这一回大家也都认为会这样。谁知赵匡胤却接着说:“晋王是不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洛阳祭祖了?”

赵光义忙回话:“启禀陛下,臣弟年年在京中留守,以便让陛下可以放心地去洛阳,所以不能归家祭祖。不过只要朝政安稳,祖先在天有灵,应该不会怪罪我。”

赵匡胤却说:“虽说祖先不怪,但作为后人也该有祭奠之心。年年让你留在开封,以至不能尽孝道,这也是我的不是。今年,你就跟我一起回洛阳吧?”

赵光义心中暗自吃惊,嘴上却说:“臣弟去了洛阳,开封势必无人留守,有什么不测也没办法及时处理了。”

赵匡胤笑着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现在德昭已经长大了,比你当年做开封府尹时候的年纪还要长几岁,他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

赵光义问:“陛下的意思是要让德昭留京处理政务?”

赵匡胤说:“是啊,难道你有什么意见?”

赵光义忙拜伏在地说:“臣不敢。只是德昭从来没有单独留京处理政务,朝中事情又烦琐,我是怕他担负不了。”

赵匡胤坚持说:“任何事情都要通过学习才能会,现在如果他还不能处理好,那就让他好好学一学,以后自然就会了。”说着,赵匡胤转而对自己的儿子说:“德昭,以前都是你皇叔留在开封处理政务,今年我让你留下来,你觉得可以胜任吗?”

赵德昭忙跪谢说:“陛下将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儿臣,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如果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定会命人到洛阳请示,再做决定。”

赵匡胤对赵光义说:“你看,德昭对此很有信心,你就放心地跟我一起回洛阳去吧。”

在赵匡胤的坚持下,终于确定了最终由德昭留京。皇帝出巡的时候负责京都的事务,就如同是临时的国君一样,无疑是对未来继承人的一次实习考核。以前都是交给赵光义来负责的事情,现在忽然转交给了赵德昭,不仅赵光义本人心中充满了疑惑,也让群臣猜不透赵匡胤到底在想什么。从前很明朗的局势,现在忽然变得迷蒙起来,到底皇帝心中最佳的继任者是谁?皇位会传到谁的手中?皇弟或皇子谁会是下一个坐上龙椅的人?一切都充满了可能,众人不知该去逢迎哪一方。

在这两件事情之后,赵匡胤对于继承人的态度变得不可捉摸,让本来信心满满的赵光义也变得疑惑。而他的疑惑很快便转化为不安,从前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现在变得不可测,他不愿意就此失去这样的机会,充满了诱惑的皇帝龙椅又怎么能轻易就放弃呢?虽然赵匡胤一再扶持皇子赵德昭,但相较于德昭的少不更事,老练的赵光义无疑是非常有竞争力的。现在唯一的障碍便是赵匡胤的态度。

兄弟之争的矛盾不再遮遮掩掩,而逐渐变得明显。赵匡胤对于皇子和皇弟态度的前后转变,说明这种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而赵匡胤也在积极寻找解决的办法。很明显,他的解决方向便是让自己的儿子来做太子,将赵家的天下交给他。这个结果是赵光义不愿意看到的,这也预示着他们之间的矛盾即将爆发。

第五章 太祖之死 6、美色误国:花蕊夫人的无奈

在中国古代史中,分别以美色和才气而闻名一时的女性不计其数,但不管是美女排行榜还是才女排行榜,有一位都是榜上有名,她便是号称“花蕊夫人”的后蜀孟昶的妃子费贵妃。她的才气不输给谢道韫、李清照,而美色也可比肩昭君、貂蝉,因此不断为世人赞美。但花蕊夫人最让人所记得的,倒不是她的才色,而是她身陷赵匡胤和赵光义两人相斗中的无奈。

花蕊夫人本来出身歌姬,被父亲进献给了孟昶作为嫔妃。她不仅生得美艳无双,更兼具非凡的才气,善于吟诗作赋,因而深受孟昶宠爱。费贵妃非常喜欢牡丹花,孟昶便在后宫中为她建造了一座牡丹园,大力搜集天下最名贵的花种,供其观赏。每当花开浓艳时,费贵妃行走花间,“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孟昶看得心迷神醉,便以“花蕊夫人”号之。

虽然孟昶沉迷于酒色之中,但费贵妃却是一个清醒的人。在大宋军队挥兵南向的时候,她曾力劝孟昶要致力国政,抗击宋军。但孟昶却认为蜀地山川艰险,又任用无能之人,终于在乾德三年正月投降,孟昶所有的家眷、财富都被押解到开封,花蕊夫人自然也名列其中。

赵匡胤对于花蕊夫人的名气早有耳闻,孟昶被押解到开封之后,他一心想要一览芳容却不得机会。近侍便为他出谋划策,让他重赏孟昶全家,他们势必要进宫谢恩,到时候就能见到她了。

依照此计,赵匡胤大方地对孟昶进行了赏赐,不管是夫人、婢女还是谋臣、太监,人人都有份。出手如此阔绰让孟昶非常不安,果然带着众家眷入宫谢恩。

众人一个个领赏谢恩,在赵匡胤的面前一一拜过,孟昶的母亲李夫人之后,便是他的所有嫔妃。只见费贵妃莲步轻移,来到赵匡胤面前深深拜倒,口称:“臣妾费氏谢主隆恩!”赵匡胤只闻到一阵香风扑鼻,耳中一片莺语百转,眼前的人儿美艳不可言说,让看惯百花的赵匡胤也一时失神了。

费贵妃半天没有听到皇帝说话,不免疑惑,抬起低垂的眼睛悄悄看了一眼,却见赵匡胤正盯着自己发呆,不禁面色绯红,更显得娇艳无比。赵匡胤看她眼波流转,勾魂摄魄,更加痴迷,在近侍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忙掩饰着自己的失神,命其退下。

等到孟昶家眷离宫而去,赵匡胤的心中更加惦念费贵妃,她的姿态、声音,还有那临走的一瞟,让赵匡胤魂牵梦萦。七天之后,原本健康的孟昶忽然暴毙而亡。

背负着去国离家的伤痛来到开封,每天都沉浸在丧国之恨中的费贵妃眼见孟昶忽然离世,更加悲痛难禁。好在赵匡胤非常体贴,命人好生安葬了孟昶,又赐给他的家人很多财物,以安养生息。

得到如此重赏,费贵妃自然又要进宫谢恩。这一次她身披缟素,更显得明眸皓齿。赵匡胤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仪,便命其留下来陪自己喝酒。费贵妃身不由己,也只能婉转从命了。

赵匡胤对费贵妃说:“我早就听说花蕊夫人不仅美艳无双,而且是一个才女,诗词歌赋样样出众。不如就在席间作诗一首,也让我领教一下。”

费贵妃依旨,命人拿上纸笔,便在席间作词一首:“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言。”词中全是离开蜀国之后的哀愁,以清丽的笔调写出了自己的哀怨和对于丧国的无奈。

赵匡胤听后却不以为忤,笑着说:“蜀国被灭,全是因为孟昶不思进取,让大好的河山拱手让人。别人都说他沉迷酒色,我也一直认为他是酒色误国。直到今天见到你,才知道他不沉迷也难啊!”

费贵妃却并不理会,只是说:“臣妾这里还有一首诗要献给陛下。”说着,又执笔写下一首七绝:“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赵匡胤一见,大为惊异,不禁赞叹她才思敏捷,更被她诗中气象所震撼,便问她:“按照你的意思,丧国并不是你的原因?”

费贵妃正色道:“国家大任,都在君主的手中掌控;美色只不过是君王面前的一杯酒,君王要饮,何人能够阻拦?但国灭之后,却将责任都推给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又怎么算是君子所为呢?”

此前如果只是贪恋费贵妃的美色的话,此时的赵匡胤已经对费贵妃心生敬意,遍思后宫佳丽,竟无一人能够比得上眼前这位奇女子,心中的爱慕也更盛,不久之后便将其封为贵妃。

花蕊夫人的艳名既然广为传播,知道她的自然也不止一两个人,现在她被封为贵妃,引起了朝臣们不小的议论,其中赵光义的反应尤其大。他来觐见赵匡胤,力劝他废掉费贵妃:“自古以来美色误国的事已经不少了,这个费氏已经让蜀国覆亡了,现在却又被收进大宋的后宫,难道陛下就不怕她再祸害大宋的江山吗?”

赵匡胤说:“大宋的江山是否稳固,不是一个弱女子可以决定的。”

赵光义激动地说:“红颜祸水,会让陛下疏于朝政,久而久之荒废了国家大事,难道这还不算误国吗?”

对于这些劝诫,赵匡胤丝毫不为所动,笑着说:“如果我一直这么勤政爱民,那么费贵妃是不是也算对大宋江山有功呢?”说完,便拂袖而去。

赵匡胤对于皇弟这么激烈的反对,一直认为他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沉湎于其中。其实赵光义对于花蕊夫人也是非常爱慕,早在她进宫谢恩之时惊鸿一瞥,便难以忘怀,现在看到赵匡胤专美于前,难免让他百爪挠心。虽然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力谏赵匡胤废黜她,但赵匡胤一点都听不进去,他也只好作罢。但这种爱慕却一直埋藏在他的心中,直到兄弟二人的矛盾逐渐升级,而赵匡胤因生疮致病时才露出了端倪。

因储君的问题而和赵匡胤逐渐不和之后,赵光义也在寻找机会和他亲近,以免赵匡胤更加信任赵德昭。恰巧赵匡胤生病,他便积极地进宫探视。两人谈了一会儿,赵匡胤觉得困乏,便想去睡一会儿,赵光义等他睡了之后也正好告退。

来到外厅的赵光义刚想离去,忽然听到一阵环佩叮当,内侍进来禀报说费贵妃来探视皇上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赵光义怎能错过,便一个人坐在那里等着费贵妃进来。

费贵妃进门一看,皇帝不在,只有晋王一个人正在饮茶,便急忙告退。赵光义却站起来说:“费贵妃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陛下只是小睡一会儿,马上就会醒来,不如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费贵妃已经从赵光义看她时灼灼的眼神中看出他的不怀好意,忙说:“臣妾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过会儿等陛下醒来,我再来拜见吧。”说着,便急匆匆要离开。

赵光义却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袖,轻浮地说:“我久闻贵妃号称‘花蕊夫人’,堪比花王牡丹,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果能和你共饮一杯,那便是了无遗憾了,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荣幸呢?”

费贵妃眼见晋王居然有此无赖之举,又羞又气,两颊通红,而两侧的侍从哪敢得罪晋王,早就悄悄退出去了。她只能用力甩开赵光义的手,低声呵斥道:“晋王请自重,臣妾怎么能跟你喝酒呢!”

赵光义却笑着说:“为何不能和我喝酒?难道因为我不是皇上?”

两人正在争执,忽然听到一声暴喝:“登徒浪子!”赵光义回头一看,原本在睡觉的赵匡胤正站在他们的身后,气得两眼圆睁,眼前的一幕正被他看在眼里。赵光义吓得忙放开费贵妃的衣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赵匡胤怒气冲天,大声说:“你跟我说美色误国,让我废黜她,自己却做出这种轻浮举动!她既然是我的贵妃,与你就是叔嫂关系,你这样调戏她,还有廉耻吗?”

赵光义看皇帝气成这样,知道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在劫难逃,只能颤声说:“是她勾引我,我并不为所动……”

赵匡胤怒声道:“刚才我看得真切,你还要诬陷!还不快快给我滚出去!”

赵光义仓皇而逃,只留下委屈的花蕊夫人哭倒在赵匡胤的怀中。

如果说储君之争只不过是暗中的一次博弈,那么调戏费贵妃一事已经让赵匡胤和赵光义撕破了脸皮,两个人真正发生了正面的交锋。

花蕊夫人以美闻名,但却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即便在造成赵氏兄弟反目的事件中,她也只是扮演一个被动的角色。赵光义垂涎她的美色固然错不在她,但这次事情的败露也促使赵光义下了决心要密谋政变,因为他知道赵匡胤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容忍他了。

第五章 太祖之死 7、斧声烛影,帝星陨落

在和赵光义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时,赵匡胤对于大宋未来的思考也显得更加艰难。他不知道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这个王朝能够走多远,会像五代时的那些国主一样,几十年就亡国吗?子孙甚至不能超过三代吗?这样的一番基业又会落在谁的手中?这些问题让他彻夜不能入睡,虽然才五十的年纪,他的头发却快速地开始变白。

对于皇帝的这一变化,众人都看在眼里。被赵光义收买的近侍王继恩将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及时汇报给了晋王,而一直为自己的儿子德昭担心的宋皇后也看在眼里。她对赵匡胤说:“陛下与其这样折磨自己,倒不如尽快确立太子,这样也可以遏止朝中不断的猜测和暗斗,让大家都得到一时的安宁。”

赵匡胤摇摇头,说:“但是我立谁为太子呢?一直以来,我都将光义视为储君一样地培养着,也是为了太后的遗命,但现在他越来越不能让我放心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立德昭为太子,可他虽然已经二十六了,对于这些政治斗争却一点经验都没有,将偌大一个位子给了他,他能否坐得安稳?晋王又会不会真心支持他?”

对于这些问题,宋皇后都没有想过,她只是觉得只要自己的儿子做了太子,一切就能平息了。现在赵匡胤提出这样的问题,她也只好叹气。

赵匡胤接着说:“我现在只希望自己可以多活几年,让天下再清明些时日,也许过段日子大家都冷静下来,德昭也可以再成熟一些,晋王也会认清他的地位,到那时再将皇位传承下去,不管是给谁,我都会瞑目了。”

宋皇后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赵匡胤说:“我近日寻访到了一个道士,能预知未来之事,陛下不然问问他?”

人在处于对未来深感迷茫的时候,往往特别愿意相信一些神力,希望可以借助神力来为自己指明一些方向。赵匡胤年少时不知自己应该往哪儿去,就曾经向古寺中的高僧求教。高僧告诉他北方战乱频繁,正是英雄辈出的时候,他应该朝那里去。因此赵匡胤一路向北投奔到郭威的军队中,最终成就了一番霸业。现在宋皇后的这个提议正好迎合了赵匡胤此时的迷茫心情,便让她请这位高人进宫。

这次被请来的是一个道士,道号希夷。赵匡胤看他白髯飘飘,一副仙风道骨,便恭敬地问:“现在国事繁杂,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因此我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岁,以便留出时间来将这些愿望逐一实现。”

希夷道长手抚白髯,道:“陛下欲知寿辰,可于十月十九日夜观天象。如果天空晴朗,那陛下就可以延寿十年;如果阴云密布,就应该早做打算了。”

送走了道长,赵匡胤的内心忐忑不安。没过几天就到了十九日,他登上太清阁,想要看看天色如何。

这一天的开封城,显得分外热闹,到处都人声鼎沸。赵匡胤站在太清阁上,听着皇宫外喧嚣的人声,想着这些都是自己所创立的国家的子民,不由得感慨万千。夜色降临,他抬头望天,只见碧空之上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十分皎洁,璀璨的群星将天空点缀得更加深邃。赵匡胤心头暗喜:看来我可以延寿十年,有十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够击败辽国,收回失地;还可以让大宋的子民们过得更富足,还可以让德昭再多一些历练,将来如果继位一定可以延续我所创建的辉煌……

心潮澎湃的赵匡胤对于未来设立了无数的计划,原本因为内斗而黯然的情绪也逐渐轻松起来,对于大宋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但子时一到,忽然从西北方向飘来一片乌云,将天空严严实实地遮住,瞬时狂风大作,卷起地上的落叶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居然落下雪来。

赵匡胤的心情顿时被这狂风吹得冰凉,他看着阴云四垂的天空,暗自问:“难道我大宋的江山果然要破败到风雨飘摇吗?”

赵匡胤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寝宫,他内心充满了挣扎。如果他已经命不能久,最放不下的便是这一番事业由谁来继承。他知道,就算是自己将德昭立为太子,光义也会成为他最大的威胁。如果真是这样,德昭的皇位是否安稳还不一定,也许又是一阵腥风血雨,重蹈前代覆辙,那样的场面是他不敢想象的。光义对于皇位的觊觎,对于花蕊夫人的觊觎,都如同一把刀插在赵匡胤的心头,宋皇后哭诉将来难以自保的话又一次浮上心头。

思前想后,赵匡胤头疼欲裂,他决定将赵光义唤来,与他深谈一次,不管未来的皇帝是谁,他都希望光义可以尽心为国,善待每一个人。以前每次有了烦恼,他都会叫光义陪自己喝酒,这一次就让他再陪自己喝一次,并且要将所有的问题都讲明白,将所有的心结都打开。

赵匡胤命内侍传唤晋王入宫觐见,接到旨意的赵光义非常诧异。自从调戏花蕊夫人一事后,他已经不敢求见,没想到今天这个时候皇帝居然下诏让他入宫。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福是祸,府中的幕僚们也都不能预测这一次入宫是什么意思。

赵光义忐忑地准备出门登上马车进宫,谋臣程德玄忽然追上来,将一壶酒呈给他,说:“晋王此去,福祸未知。这是按您的意思准备的酒,既然陛下是叫您陪他喝酒,不如就带上它吧!”

接过这只酒壶,赵光义自然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他虽然早做了准备,但却没想到要在今天将这酒奉给自己的大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酒收进马车,便命人驱车入宫。

来到赵匡胤的寝宫,赵光义不安地跪拜。赵匡胤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将他扶起来说:“今天忽然大雪纷至,所以唤你来陪我饮酒赏雪。”

赵光义忙道:“只要陛下有兴致,臣弟愿陪陛下一醉方休。”

赵匡胤一听,似乎很开心,大声说:“好!一醉方休!”说着,让侍奉的内侍、嫔妃都退下:“今晚我要和晋王喝个痛快,你们就不要打扰了。”

兄弟二人很久没有这样同席畅饮了,赵匡胤一边喝,一边说起他们小时候的趣事,就好像他们还只是两个顽童一般。赵光义见皇帝难得心情这么好,也不断为他斟酒。

喝了半晌,赵匡胤说:“你我兄弟一起历经风雨,建立了这样一番功业,也算是对得起祖宗,足以傲视天下了。但是现在我已经老了,却不知道大宋的将来在哪里?”

赵光义说:“陛下年富力强,大宋子民还都在仰仗陛下的福泽呢。”

赵匡胤摇摇头,说:“我不能永远都坐在龙椅上,迟早有一天,天下是要交给别人的。我现在所担忧的,就是这个人是否能按我的意愿让天下人太平,让人人都得安乐。”

这个敏感的问题让赵匡胤如此说出来,赵光义倒有一些不安了。赵匡胤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希望可以继承这个位子,一呼百应,万人之上享受着山呼万岁的荣耀,试问谁不想要呢?所以你才那么忌讳德昭,但是你要记住:不管你们俩谁做了皇帝,都是我赵家的天下,都要以百姓为先,都要为祖宗添光,为天下谋福!”

外面呼呼的北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将大殿上的烛光吹得东摇西晃,映照着空旷的屋顶和粗大的柱子,显出一分诡异来。赵光义眼睛看着地上那些摇晃的影子,耳中听着赵匡胤对自己的嘱咐,心里升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赵匡胤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再为了皇位而争斗了,应该安心辅佐德昭,不管谁来坐龙椅自己都要感到荣耀,并不能再有任何妄想。

赵匡胤还在说,可是赵光义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说:“我从小便跟着兄长打天下,知道这份基业来之不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心辅佐,不能让它败亡。”说着,他拿出自己的那壶酒。“这是我府中的私藏,今天带了一些来给陛下品尝。”

赵匡胤听到赵光义那么说,心里一喜,又见他拿出酒来,便说:“满上满上,且让我尝尝。”

赵光义恭敬地将酒斟满,双手奉上。赵匡胤接过酒杯,却见光义的杯中是空的,便问:“你怎么不喝?”赵光义忙连连摆手说:“臣弟酒量不敢和陛下比,已经不胜酒力了。”

赵匡胤又再三劝他,赵光义却坚持不饮,甚至从座位上躲开来。赵匡胤笑着说:“你还是这样,每次让你喝酒都推脱个不停。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喝了。”说着一饮而尽,仔细回味了一番,大叹道:“好酒!好酒!”喝到开心处,已然微醺的赵匡胤拿起手中的玉柱斧,敲着桌面大喊着:“真是好酒!再给我斟上!”

这一夜,在殿外等候召唤的内侍们只听到陛下和晋王在推杯换盏,看到窗纸上两个人影摇摇晃晃,听到陛下赞叹“好酒”以及每当他开心就会出现的用玉柱斧敲打桌面的声音。一直快到凌晨,赵匡胤才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晋王唤内侍进去服侍他睡好,自己便离宫回府了。

鼾声如雷的赵匡胤终于睡倒,内侍们也赶紧抽空想要睡一会儿。刚刚躺下,赵匡胤的鼾声却忽然没有了,内侍以为皇帝醒了,忙进去听唤,却发现一代君王已经晏驾了。

第五章 太祖之死 8、夙愿得偿,心急如焚

公元976年十月十九日的夜晚注定是神秘的,不仅因为它从晴空万里忽然阴云密布,降落了这一年的第一场大雪。还因为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在这个夜晚与自己的胞弟对饮之后,便忽然暴毙。

二十日凌晨时分,内侍听到赵匡胤的鼾声忽然停止,便上前查看,赵匡胤已经殒命了。慌乱中,众人急忙向宋皇后报告。皇后一听这个消息,跌坐在椅子上,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她忙问:“昨晚是谁在侍奉皇帝?”

赵匡胤的心腹太监王继恩忙命人将昨晚在殿外伺候的人都喊过来,内侍李骥元和张永德跪倒在地,回道:“昨晚是我们在侍奉陛下和晋王喝酒,但陛下让我等都在殿门外候着,只和晋王在殿中饮酒。”

宋皇后问:“你们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快快一一禀告。”

张永德说:“我等在殿外,只看到陛下和晋王在对饮,相谈甚欢的样子,但是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李骥元说:“当时殿中侍奉的嫔妃也都让陛下遣退了,我们就站在殿外雪地里等着听命。后来到了半夜,雪都下到半尺厚了,听见陛下醉醺醺的声音喊着‘好酒!好酒!’,似乎是想让晋王也喝。晋王却站起来一直摇手,似乎是在推辞。”

张永德说:“陛下随身一直都带着白玉柱斧,后来还听到他用柱斧敲打桌子的声音,似乎是酒喝得欢畅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自己所看到听到的尽数汇报给皇后,但所有的过程中都没有任何疑点。难道是晋王害了皇帝?宋皇后想到这个问题,吓得自己都浑身颤抖。她又问:“那晋王是何时离宫的?”

张永德说:“陛下喝醉之后,晋王便叫我等进去服侍,把陛下抬到床上安置好,晋王就自己回去了。当时陛下睡得很沉,还一直在打鼾……”

宋皇后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了,王继恩在一旁呵斥着那几个太监:“你们几个侍奉陛下,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你们知道是什么罪吗?株连九族都是轻的……”宋皇后见他喋喋不休一直在怪罪几个内侍,忽然想到现在太子还没有确定,既然事已至此,应该让赵德昭赶紧进宫,作为第一个接手这件事的人。想到这里,宋皇后制止王继恩说:“王总管先不要责备他们了,你赶紧去将德昭传唤到宫里来。”

王继恩一愣,他久处深宫,自然知道宋皇后叫赵德昭进宫的目的,忙遵命而去。

看着王继恩急匆匆去叫赵德昭,宋皇后的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安稳。而离开宫禁的王继恩并没有朝赵德昭的府邸而去,却直奔晋王府而来。

王继恩匆匆来到晋王府,却在门口碰见了幕僚程德玄,他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镇定地问:“王总管,什么事让您这么大清早就匆匆赶来?”

王继恩焦急地说:“我有急事!晋王在府中吗?”

两个人来到赵光义的房中,只见他面色凝重,正襟危坐。王继恩忙上前说:“今日凌晨,陛下驾崩了!昨晚和晋王饮酒时还好好的,但早晨内侍发现已经断气了。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宋皇后让我去将赵德昭唤进内宫。晋王要早做打算啊!”

赵光义对于这条消息似乎并没有多么震惊,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又默默地想了想,抬起头说:“早做打算?我应该做什么打算?”

程德玄说:“现在宋皇后要让赵德昭进宫,无非是为了让他来统理大局。直到现在,陛下都没有说过要立谁为储君。这种混乱的局面下,谁掌握了大局,谁就是继任者呀。”

赵光义说:“我现在进宫去,不是授人以柄吗?况且皇后要找的人并不是我。”

任凭两个人怎么劝说,赵光义居然还是岿然不动。一方面他非常惧怕自己担嫌疑,因为昨晚与皇帝对饮的人是他,最早得到驾崩消息的也是他;另一方面,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赵光义对程德玄说:“这件事不能着急,让我先找人商议一下!”

程德玄跪倒在地上,说:“晋王,一直以来您所求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虽然来得突然,但这是我们的机会。任何事情都不会等到我们万事俱备才发生,既然它已经发生了,就要尽快掌握主动啊!如果今天不是您最先进宫掌握局面,那么接下来再想要掌握主动权,就难了!”

这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赵光义,他做开封王十多年,每一天都在期盼着今天的到来。现在既然已经到来了,又何必因为惧怕舆论而回避这个期盼已久的机会呢?想到自己为此所付出的不懈努力,赵光义觉得力量又回到自己的身上,他抖擞精神对程德玄、王继恩说:“好!那我们现在就立刻入宫。”

一辆华贵的马车载着赵光义直奔宫门而去,清晨的街道显得那么宁静。赵光义对自己说:“等到我再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就已经不是晋王,而是天子!”

宋皇后焦急地在后宫中等待着王继恩,她命人将赵匡胤的遗体好好收敛,穿戴好衣帽。只盼着赵德昭可以赶紧进宫,就将这个消息发布出去,顺便再昭告天下:陛下遗命将皇位授予德昭!然后让自己的儿子尽快登上龙椅,一切就安稳了。

赵光义来到殿门前,王继恩说:“你们且稍等一下,让我进去禀告。”

程德玄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厉声说:“事到如今,皇帝就在我们身边,你还要通报给谁?”说着便拉着赵光义直冲进赵匡胤的寝宫。

宋皇后听到门外人声喧哗,小太监来报:“王继恩回来了!”她忙站起来,踉跄着快步走过来问王继恩:“德昭到了吗?他在哪儿?”

王继恩却平静地施礼道:“晋王到了。”

简单几个字,却如同响雷在宋皇后的头顶炸开,她的大脑瞬时一片空白。她知道,王继恩没有去找德昭,而赵光义却在第一时间进宫,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自己在这场风暴中已经无能为力了。

赵光义紧随着王继恩走进寝宫,宋皇后眼看他大步进来,脑海中忽然闪过德昭、德芳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母子的性命都攥在赵光义的手中了,久居中宫的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扑通一声便拜倒在赵光义的脚下,泣声道:“陛下!”

宋皇后此举让赵光义也有一点诧异,他以为宋皇后一定会叱责自己,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谁知她却如此顺应时务,这个出自将军之家的女人看来并不愚蠢。她能这么恭顺,自然免得自己再费周折。

赵光义忙上前扶起宋皇后,宋皇后满眼泪水地说:“臣妾母子的性命都交由陛下处置!”赵光义冷静地说:“你放心,我定当与大家共有富贵。”

皇帝驾崩的消息从宫禁中传来,举国皆惊!大臣们慌慌张张地直奔朝堂之上,而远在孟州的赵普等老臣也只能遥望京师,暗自垂泪。赵普虽然被赵匡胤贬谪,但他一直跟随赵匡胤打天下,多年以来的君臣情谊非常深厚,大宋开国之后,赵匡胤对他也颇加厚爱,任职宰相多年。在和赵光义的相斗失败之后,赵普离开京师三年,其间他认真地反思自己:如果陛下真的传位给赵光义,而兄弟两人之间可以实现权力的和平过渡,那也算是大宋的福分。果真如此的话,他也算没有白费心。但是现在,赵匡胤忽然辞世,事情显得太过蹊跷了,反而让赵普心生怀疑。以他过人的谋略智慧以及此前对赵光义的了解,他很快断定这件事的主使肯定就是赵光义,因为第二天,十月二十一日赵光义便在赵匡胤的灵前继位,整件事的唯一受益者只有他一个人。只是不知赵匡胤在辞世前,是否想起赵普曾经劝他提防光义的那些话。

众大臣早就见惯了晋王以储君的身份出入,现在他既然登上了皇位,虽然赵匡胤的死很蹊跷,却也容不得大家再去猜测,只能纷纷在朝堂上拜倒,口称万岁。

大宋第二位皇帝便在这种气氛下登上了皇位,在宗庙中,赵匡胤的牌位受到子孙们的参拜,但是此刻坐在龙椅上的,却再也不是他的血脉,而且很有可能接下来所有的皇帝都和匡胤一脉无关了。

这位大宋的开国皇帝一生好酒,在他披上黄袍的时候,他是醉醺醺的;在他杯酒释兵权的时候,手中也是举着酒杯;而在他辞世时,酒依然是他手中的最爱。当他端起酒杯的时候,一个政权在乱世之中被建立起来,并走向了繁荣昌盛;当他放下酒杯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交代自己的身后事,便猝然离开了所有依靠他的人,而自己用心血打造的功业留在世间,任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占据、享用。

一代君王就这样走了,带着无奈和遗憾,将所有的苦恼都留给了后人。

第五章 太祖之死 9、铲除后患:赵光义的不安

在大家的质疑声中,赵光义终于坐上了皇帝宝座。为了稳定人心,平息大家的质疑声,他极力拉拢着皇室成员以及赵匡胤的旧臣。他对于赵匡胤的两个儿子大加恩赐:长子赵德昭被封为武功郡王,任永兴军节度使兼侍中;而次子赵德芳则被加封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赵匡胤的三个女儿都晋封公主。对于旧臣,他继续延用薛居正、沈义伦和曹彬等人担任宰相、枢密使,原来深受赵匡胤重用的参知政事卢多逊、枢密副使楚昭辅等则统统升职。

在赵光义继位称帝之后,三弟赵光美为了避讳只能再一次更名为廷美。通过大肆拉拢,在众臣都逐渐接受“兄终弟及”这一事实的基础上,赵光义对于自己的三弟赵廷美分外加以提拔,加封为开封府尹,兼中书令,封为齐王。这样的加封规格是按照后周柴荣继位前的地位,也比照着赵光义自己在继位之前所担任的职务。所有这些举动都是向世人昭示:我赵光义所得帝位是兄长传过来的,而我也将会按照这个规矩将龙椅传给我的弟弟赵廷美。“兄终弟及”是我赵家的规矩,因此我做这个皇帝是名正言顺的。

做完这些工作之后,对于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赵光义也格外慷慨。在满朝诧异的目光中,他将立过大功的程德玄敕封为翰林使。晋王府其他的幕府成员也都安置在关键的职位上。然而这还不够,放眼望去,朝中依旧是赵匡胤的旧臣占据着多数,这些人对自己的忠诚有几分?赵光义不能相信。因此,他又以科举的方式为自己网罗势力,一次开科便录取了五百人,通过这种方式来消除先帝在朝中所遗留下来的政治影响力。

在以功勋论地位的朝堂之上,虽然赵光义已经做了皇帝,但他身上并无任何战功的事实却无法改变,这也成为赵光义心头的遗憾。为了弥补这一不足,在继位三年之后,即公元978年,局势稍显稳定,赵光义便迫不及待地对宰相薛居正说:“现在大宋国内一片安定,国力也获得了很大提高,一片太平盛世。可是却还有子民处在外族的统治之下,每次想到这些,我都非常不安啊!”

薛居正说:“当前的安定是得来不易的,先帝为此付出了大半生的努力。陛下继位之后也让大家得到了福泽,正好可以乘这个机会与民休息,让百姓可以安定地发展生产。”

赵光义却转而对沈义伦说:“在这样安稳的情况下,人的斗志最容易被消磨。我想乘此机会扫平南方,将北方失地收回,以竟先帝未完之事业,了却他的愿望。”

沈义伦说:“陛下能够继承先帝遗愿,是天下之福。不过辽国强盛,先帝一直都是希望通过用‘封桩库’中的银两去换回失地而不想与他们发生战争,这也是最大可能减少损失的办法。”

赵光义不屑地说:“以银钱换地,有失我大宋威仪。我已经决定了,你等不需要再议。”

赵光义不顾众人的反对,很快便向周边发动战争,收复了南方的几个州,削夺了吴越国主钱俶的实权,又挥兵向北,不计后果地向赵匡胤没有拿下的北汉进军。

赵匡胤在位时,曾经向北汉发动进攻,但却被契丹的援军击退。为了彰显自己的军事才能,赵光义此次举全国兵力讨伐北汉,在死伤惨重的情况下,终于俘虏北汉国主刘继元。

欣喜若狂的赵光义对诸将说:“先帝未竟之事业,我已完成,天下势必在我的手中统一。”通过这几次战争,赵光义终于找到了自己胜过赵匡胤的地方,不顾辛苦作战的众将士反对,又下令乘胜攻打契丹,企图将赵匡胤未能来得及收复的燕云十六州收复,让自己的功业超过赵匡胤,成为军功簿上华彩的一笔。

此次御驾出兵,随行的都是朝中的重臣,皇弟赵廷美、皇侄赵德昭、宰相薛居正,以及被罢为散官的赵普等。这些人要么是皇室中的重要人物,有可能会成为皇位的继承者;要么则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拥有盘根错节非常复杂的人脉。将这些人留在开封,而自己远征契丹,赵光义怎么能够放心呢?只有将他们都带在自己的身边,他才能安心地离开京师。但这也酿成了本次出征最大的一次危机。

薛居正、赵普等人都力劝赵光义:“为了征伐北汉,宋军已经耗费了不少兵力,死伤也非常惨重。现在又公然挑战劲敌辽国,一定会招来灾祸的,还是先撤兵回开封,等到军队休整之后再想其他办法。”

赵光义说:“你等以前就是这么劝阻先帝的,现在又来对我说。先帝惧怕辽国,而我却不怕,这次御驾亲征已经证明了大宋军威不可战胜,只需要长驱直入就能将失地收回。”

贸然出兵向契丹挑战后,宋军在高梁河大败,勇悍的辽军四处冲杀,冲散了宋军的队伍。失魂落魄的赵光义丢弃了随身的銮驾,抛掉了金银财宝仓皇而逃,被辽军射中大腿,这一次他虽负伤逃脱,直奔涿州,但箭伤导致了十八年之后他的死亡。

然而军中的将士们并不知道他的下落,大败之后集结的残余部队对皇帝不体恤部下而贪图功业的做法非常不满,回想起赵匡胤曾经对军队将士那么爱护,不到迫不得已决不发兵,大家不由得开始怀念太祖的恩德。在这种情绪下,皇帝又不知所终,有人便主张立赵匡胤之子赵德昭为新皇帝,一言既出,应者云集。

眼看着众人就要像赵匡胤当年一样将黄袍披在赵德昭的身上了,却忽然传来消息:皇帝已经到涿州了,命所有军队班师护驾。这一风波也随着这条消息的到来而烟消云散。

回到开封的赵光义听到军中曾经有此变故,对那些想要拥立德昭的臣子都恨之入骨,对于赵德昭更加忌讳。虽然他知道赵德昭性格懦弱,根本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但难保有其他居心叵测的人想要拥立他,到那时恐怕就不止一场风波那么简单了。

自从班师以来,赵光义对于军中有功的将士丝毫不加封赏,惹得怨言四起。赵德昭便进言:“这次北伐,将士们浴血奋战才擒得刘继元,每一个人身上都负伤无数。希望陛下能对他们加以赏赐。”

赵光义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此次北伐,我的目的是要将辽国所得的失地都夺回来,但是却无功而返。北汉只是弹丸之地,拿下它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没能收回失地就代表此次战争是失败的,他们还有脸讨赏吗?”

赵德昭心地仁厚,一心想要平息军中的怨言,丝毫都没有感觉到赵光义的不悦,便继续劝慰:“虽然与辽国交战失利,但也不能抹杀大家攻伐北汉的辛苦。陛下还是应该稍加恩典,好让将士们在以后的战争中表现更加英勇。”

赵光义见他坚持要自己封赏,又加上将士拥立德昭一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便大声呵斥道:“你既然这么希望给他们赏赐,那就等你当了皇帝再去赏他们吧!”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臣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忽然暴怒,而赵德昭更没有想到赵光义会对自己进行这么严重的责备,似乎是在猜忌他有谋篡之心。惊恐不安的赵德昭再也不敢说什么话,只能垂首立在一侧,任凭赵光义怒气冲冲地责备诸将作战不力。

赵德昭受此惊吓,心神不宁,回到府邸之后不过几天,忽然暴毙而亡。时隔不久,他弟弟赵德芳也突然去世了,死因不明。

对于自己的两个侄子,赵光义非常了解,德昭性格懦弱,而德芳年纪尚幼,都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但自高梁河兵败之后,他才发现就算这两个侄子不成器,但却不能磨灭他们作为赵匡胤嫡子的身份。而且在众人的眼中,他们才是最有资格坐上龙椅的人。

赵德昭也曾做过皇帝梦,但在赵光义继位之后,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根深蒂固的叔叔的对手,所以也就逐渐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尽心做着自己的武功郡王便满足了。可臣子们却并不那么想,赵光义的皇位得来途径不可告人,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在有些人的眼中,只有让皇位归于正统,才能让大宋的天下安宁。这份对赵匡胤的忠心固然可鉴,但也正是这份忠心,却将赵德昭推到了赵光义的刀刃之下。

第五章 太祖之死 的10、干戈变玉帛:没有永远的敌人

赵光义通过阴谋手段从自己的兄长手中接过皇权的接力棒,其成功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最佳结合的结果。一方面杜太后对于赵光义的宠爱使他可以获得很多锻炼机会,早早地便加入到统治集团的核心队伍中,提升了谋略能力;而赵匡胤对于这个弟弟也非常信任,一度就想将帝位传给他,因此在他年轻的时候授予他开封府尹等重要职务,让他以此为平台开始了势力的构建。而作为赵匡胤长子的赵德昭性格懦弱,根本无心争夺皇位,丝毫都没有想要构建自己的势力,否则在赵匡胤辞世和高梁河战败之时,只要有人真心拥戴他,德昭一定可以迅速地掌握权力成为赵匡胤的继任者。这一切都造就了宋代的第二任皇帝——宋太宗。

早在担任开封府尹的时候,赵匡胤和老臣赵普就是死对头,他们两人分别是朝中最有势力的两支,形成鼎足之势。赵光义有心谋位,而赵普则不愿自己和赵匡胤辛苦打下的江山旁落,因此极力阻截。这场争斗最终以赵普的失败告终,在他被贬三年之后,赵光义终于如愿以偿,将赵匡胤取而代之。

继位之后的赵光义不顾新帝只能在次年才能修改年号的惯例,急切地将年号改为“太平兴国”。而赵普则和高怀德、冯继业、刘廷让等老臣以恭贺新帝登基为名又回到开封。重归的赵普深知赵光义对自己非常嫉恨,因此主动请求:“先帝的陵寝现在还在修建中,我愿意去那里督工,希望陛下能够应允。”

赵光义顺水推舟,便说:“赵普对先帝忠心耿耿,其诚可鉴,就命你为太子少保,留在京师守着先帝的墓葬吧。”

赵普知道太子少保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闲职而已,但已经五十五岁的他对这些并不在意,依然兴高采烈地谢主隆恩。赋闲之后的赵普冷眼看着赵光义不断地为自己洗刷着弑君夺位的嫌疑,看着自己的政敌卢多逊因为谄媚而一路高升。直到赵光义北伐辽国大败而归,对有可能继承皇位的赵氏家族大开杀戒,将赵德昭、赵德芳全部除掉之后,赵普才又一次进入到赵光义的视线之中。

从高梁河之战后众将企图拥立赵德昭事件之中,赵光义发现:即便是那些没有能力和自己相争的人,也难免会成为别人的棋子而成为自己的威胁。为了将这一威胁彻底铲除掉,完全消灭掉赵匡胤所遗留的政治影响,他不计代价。

赵德昭死后,另一个人成为赵光义最忌讳的对象,那便是三弟赵廷美。依照赵光义所公示的“赵氏传统”,大宋的江山是“兄终弟及”,所以赵匡胤才将帝位传给了自己。依照这一传统,赵光义也势必要将帝位传给赵廷美,而不是自己的儿子赵元佐。虽然赵元佐看不惯自己的父亲对德昭、德芳下杀手的卑劣行径,但他毕竟是赵光义自己的血脉,只有他继任才能延续这份荣耀。

就在赵光义为赵廷美的存在而头疼时,已经升任为宰相的卢多逊却和赵廷美走得越来越近。看到卢多逊,赵光义忽然想起一个人——卢多逊的死对头赵普。

接到宫中传唤的赵普丝毫都没有吃惊,他知道只要自己有用,赵光义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因此,在不卑不亢地拜见之后,他便收声站立一旁,等着赵光义说出他的目的。

赵光义对赵普说:“你曾经一度认为我不能继承皇位,在先帝面前挑拨我们的关系。现在我已经做了皇帝,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赵普说:“陛下能做皇帝是天命所归,而我在先帝面前也从来没有说过陛下的不是。在我的眼中,陛下您忠孝全德,是不可多得的明君,是大宋的福祉,我又怎么会诋毁您呢?”

赵光义哈哈大笑说:“赵普啊赵普,你这么说来是要将以前的所作所为一笔抹杀吗?”

赵普却说:“我并不是胡言乱语,在我的奏疏中我确实是这么说的,不信的话,陛下可以派人去查一下。”

赵光义依言派人查找以前的奏折,果然发现赵普在被赵匡胤贬谪的时候,曾经上书说光义“忠孝全德”,对他大加赞赏。作为资深阴谋家的赵普,在自己便贬的时候留下了这封奏疏,就是为了日后赵光义一旦当权,可以成为自己翻身的理由,今天也果然派上了用场。

赵光义看着奏折,也不由得为赵普的深谋远虑所折服,虽然他明白赵普曾经对自己不利是千真万确,但这次找他来既然不是为了算老账,也就不再计较。他转而对赵普说:“据我所知,你和卢多逊一向不和。自从你被罢相之后,更是处处受他压制:你妹夫侯仁保在崤州做知州,他一直不让回京,最后还让他战死于岭外;你儿子赵承宗再婚时娶了高怀德的女儿,他也非常嫉恨,赵承宗婚后一月便被派往潭州。他处处逼迫你,你难道要一直隐忍吗?”

赵普笑着说:“卢多逊不过是小人得志而已。他现在做了宰相,我只是一个太子少保,不能奈何他什么,但相信他也有跌下来的那一天。听说他最近和开封府尹赵廷美走得很近,也许这就是他快要走到穷途末路了。”

赵光义听他这么一说,故意问:“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投靠赵廷美?”

赵普说:“卢多逊一向都是投机,他能获得先帝的赏识,也是因为他买通了藏书阁的官吏,打听到先帝都爱读什么书,然后自己再回去苦读,等到先帝问起时他自然对答如流。现在陛下成为新君,他便认为赵廷美会依照惯例来继任,成为下一任皇帝,所以才投靠他,处处巴结奉承,希求可以将来飞黄腾达而已。”

这一番对答在赵光义的心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没有想到赵普对于当前的形势看得如此透彻,虽然他不在朝中,但朝中的事情却逃不过他的眼睛。赵光义又问:“先帝‘兄终弟及’,因此我才可以做皇帝,而我之后自然也要将皇位传给廷美。我一登基就将他封为开封府尹正是这个意思,这么看来卢多逊投靠廷美也是个正确的选择。”

赵普听他这么一说,忽然笑了,对赵光义说:“依我看,陛下未必会传位给赵廷美。”

赵光义一楞,赵普的敏锐再一次让他吃惊,忙问:“为什么?”

赵普说:“先帝传位给陛下,本来就是错误的。如果现在陛下再传位廷美,不是重蹈先帝的错误吗?我相信陛下是不愿意这么做的,而且这也是陛下今天传唤我的原因。”

经过了一番唇枪舌剑,赵光义和赵普终于可以坦诚相见,他们两人因各自的目的去到一起。赵普多年来被卢多逊压制,早已怀恨在心;而赵光义不愿赵廷美成为第二个自己。现在,这对曾经的敌人因为利益而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赵普说:“为了能让陛下尽快实现心愿,我希望可以重回相位。”

赵光义诧异地问:“你凭什么相信我会重新任命你为宰相呢?”

赵普笑着说:“臣子的权位取决于陛下的需要,如果您需要我做事,就要给我相应的权力,否则我又怎么去效忠陛下呢?”

太平兴国六年,即公元981年,赵光义朝中的宰相虽然有三人,但薛居正已经去世,沈义伦又因病休养,唯一剩下的卢多逊一人独大,大权独揽。他与赵廷美的频繁接触让赵光义恨得咬牙切齿,终于下决心启用老臣赵普成为司徒,兼侍中,实权在沈义伦和卢多逊两位宰相之上。

赵普上任后第二年,便有朝臣柴禹锡和杨守一状告开封府尹赵廷美企图谋反。赵光义大怒之下并不去查实,便削去赵廷美府尹一职,改任西京留守,又将赵廷美的亲信枢密承旨陈从龙、皇城使刘知信、禁军将校皇甫继明等人迅速贬官,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太常博士王、开封府判官阎炬监视赵廷美。

不久,赵普又找到了卢多逊和赵廷美勾结的证据,将其治罪下狱。赵光义让百官商讨此事,体察天意的诸臣纷纷撇清自己和赵廷美、卢多逊的关系,一个个要求将其斩首,以惩戒后人。而赵光义却仁慈地网开一面,免其死罪,将赵廷美贬谪为涪陵县公,安置在湖北房州。卢多逊削夺官爵之后全家被流放到海南崖州。三月之后,赵廷美便忧恐成疾而死,年仅三十八岁。一年之后,卢多逊也死于崖州。

在赵廷美、卢多逊的势力被铲除之后,赵普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赵光义于公元983年将其免职,改任检校太尉,已经六十一岁的他欣然接受了这一任命。在卢多逊死去八年之后,赵普逝于西京,追随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宋太祖赵匡胤而去。

至此,赵匡胤所遗留的政治影响力被完全扫平,属于赵光义的宋太宗时代真正开启了。

赵光义夺权的真相一直都被刻意掩盖,直到金兵南下攻破东京,掳走徽、钦二帝之后,北宋南迁。高宗赵构死后,赵光义一脉无人能够继承帝位,只能找出赵匡胤一脉的宋孝宗赵昚继位,真相才被揭露出来。史官们修正了记载,记录了太祖之死是太宗所为,而赵昚也默认了这一结论,赵匡胤的死因真正得见天日。

不管当权者如何争夺,最重要的是推动社会的发展,让百姓安居乐业。如果只是囿于家天下的思想之中,那他只能是一个昏庸的君主。赵匡胤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让国家更强盛的途径,而赵光义一辈子都在为了让自己的子孙继承皇位而思虑,这种不同也让两个人高下立分。明君与昏君,他们的智慧能力也许相差不多,但能博得的后人评价却有云泥之别。看来,要想让皇威流传千古,勤政爱民才是最根本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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