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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画江山之玥下承吟》


第一章 密报

“你终究是负了她。”

“不!是清阙先负的我!她替你挡了那剑!你把她藏哪去了?!藏哪去了?!”

“我答应过玥儿不会杀你,我也不会再向你复仇。玥儿此生亦不会再见你!”

朱允承瞥见宿蠡手腕上的一根红丝绳,犹记得清阙说过,那根绳子是很重要的东西,人在绳在。

他一个箭步上前抓起宿蠡的手腕,“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清阙怎么了?!”

“朱允承,你忘了她吧……”宿蠡说罢别过脸去,眼中闪过一丝悲恸。

数年前……

绯红砖琉璃瓦的宫殿里,每个宫人都在忙忙碌碌着,过两日便是九幽国国主的天寿,每个宫殿都要布置一番。

话说九幽国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国家,中原给其一个别称为影子国。

地处一方三山环抱的弹丸之地,夹于南平、夏州以及大召三大强国之中,人口约摸数十万。

这个地理位置是三大强国的必争之地,但由于地势上易守难攻,加上国主精通奇门遁甲,因此才可确保百姓们于此安居乐业。

九幽国还有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叫暗门,据传暗门人数虽不多,但是各个能力非常了得。

经常会通过大都与各国连接的暗道,前往各国获取情报,因此三大强国也经常会用物资或者金钱与九幽国交换别国的情报。

而暗门这个组织实际掌控者则是太后。

洛玥来来回回的看着忙碌的侍女,不敢有一丝怠慢,洛玥是皇太后宫里的主事女官。

虽然只有年芳十四,能力却不输任何人,自小便跟随太后的贴身侍女吴掌侍学习,加之自身的聪明伶俐,细心谨慎,不出十二岁就已经脱颖而出。

听吴掌侍说过,太后于她有救命之恩,也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养育教导。

想及此事,洛玥便不自觉的用右手去碰触一下带在左手手腕上的红色丝绳,虽不是金贵之物,却编制的很是精美,尤其是上面的三个如意结,丝线间的结扣非常平整且图案繁杂,据说这根如意红丝绳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洛玥生的极为好看,清澈的双目,嘴若含丹,肤白胜雪,小小的鹅蛋脸,太后总是说眉眼之跟她娘长得很像,偶尔还会取笑说将来也要给洛玥找一个俊俏的夫婿,如此才能算佳偶。

思忖之际,突然有一道黑影闪入了内宫,隐在了洛玥身旁的帷幔后,小声对洛玥说道“玥儿,南平急报。”

洛玥听罢赶紧屏退周围的侍从们,将黑衣人引入内殿,在内殿外屋等待通传。

内殿是一个前中后三进的屋子,后屋中央的软榻上,太后斜卧着闭目养神。

一旁的吴掌侍则跪坐在软榻旁的脚凳上,不紧不慢的捶着太后的腿。洛玥轻轻的凑上前低声说道:“禀太后,暗门,南平急报。”

太后仍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一旁的吴掌侍摇了摇头示意太后最近身体抱恙,似是不想听任何朝政上的事。

洛玥福了福,退了出来。对着黑衣人也摇了摇头,“宿蠡哥哥,太后歇下了。”

“玥儿,此事有关南朝太子,请再次通传。”

洛玥知晓宿蠡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无需多问。

这次洛玥直接福身在吴掌侍耳边,听罢吴掌侍一个皱眉,站起身来跟太后耳语了几句,太后这才微睁开眼,懒懒的坐起身来,“洛玥,且唤他进来。”

“是”洛玥把宿蠡带至太后跟前,便又退了出去。

宿蠡微微行了一礼,“启禀太后,南平已经确定了太子的人选,似是郑王朱允厚,大皇子则由于户部尚书令贪腐案受到牵连,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太后缓缓的接过吴掌事递来的紫金玉澜茶盏,浅浅的啐上一口,眉间额头稍稍蹙了蹙。

“如此一来,怕是过两日大召那边会有动作吧,好不容易搜集了尚书令贪腐案的证据扳倒了大皇子,又刚把嫡公主嫁与呼声最高的四子康王,没想到会被二皇子捷足先登。”

宿蠡低头继续汇报:“禀太后,还有一事,前两日,南平皇帝派了最年幼的皇七子陈王带了一只仅二千人的军队驻扎在了西南山侧的颍州,离大都仅20里,不知会有何动作,属下会命人盯着他们的动向。”

太后听罢,站起身来,“吴掌事,去一次机甲处,命他们加强严防,速速查验机关是否有不妥之处。并到城楼上挂起黑色旗帜,全都城进入警戒状态。……好了,天色已晚,你们二人先退下吧。”

洛玥正站在门廊外的梯子上查看灯笼悬挂的位置,九幽国夜间的风特别大,大灯笼被风吹的前后摆动。

洛玥没有抓牢灯笼,一个仰面,差点从木梯上跌落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刚出了内殿的宿蠡见状,身形微晃,已腾空而起,脚尖轻点了几步,便来到殿外门廊,伸出臂弯接住了洛玥,由于洛玥跌落的冲击,又顺势在空中转了一圈,双脚才平稳的落在地上。

洛玥怔怔的用大眼睛看了看宿蠡,旋即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宿蠡哥哥,你怕是忘了我也是跟着师父学过功夫的吧,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

宿蠡轻轻的把洛玥放下,又用那深邃的眼眸扫视了一遍洛玥,待确定无虞后,冷不丁用手指弹了一下洛玥的额头。

“你个玥儿,只不过幼时跟着师父学了几日功夫,倒是教训起我来了,若是你功夫了得,怎会连这灯笼都捉摸不着?”

洛玥朝着宿蠡吐了吐舌头。“唉……只叹这世间再聪慧的人也是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不是?”虽是自知理亏,但也不愿示弱。

“不过我的宿蠡哥哥生的这般好看,若是以后娶了媳妇,怕是再做这样的事,媳妇可是要喝醋了哦。”洛玥亦只有在宿蠡面前才会像个小丫头一般淘气。

宿蠡被这句话憋的满脸通红,一时也不知道接什么,用一只硕大的手掌抚了抚洛玥额前的发丝,“你这小丫头,我这还有急事要处理,下回再来跟你斗嘴。”说罢一个转身,轻踏了几步便已消失在暮色之中。

第二章 神秘人

刚入夜,西南山另一边的南平营地外,一队人策马疾驰着朝哨台靠近,来到哨台下,为首的将马喝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只见哨台下已有两位身着将领衣服的人拱手俯身候在那里。

两人齐声说到,“恭迎郑王殿下。“

而朱允厚一个摆手,径直朝营里走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步入主营帐,陈王见兄长连夜赶来,颇为一怔,站起身来双手一恭,“臣弟见过皇兄……皇兄不是要过两日才来,让臣弟在此待命吗?为何今日连夜赶来。”

朱允厚微笑着上前拉过弟弟的手并给属下使了个眼色,“七弟,我给你引荐一人,此人定会助我们攻下九幽。”

郑王的下属得令后从帐外带入一人,见那人身着深色的大斗篷,把整个脑袋都藏匿在斗篷里,看不清脸,甚是神秘。

来人也不行礼,直接开口说道“郑王,区区二千人马就想攻打九幽国?加之陈王尚且年幼,你们这是在拿我当儿戏吗?”

朱允厚不以为意,轻挑眉梢,慢步跺至来客跟前轻拍其肩,“欸,南宫先生多虑了,这些可是精兵中的精兵,各个都骁勇善战。

……再则,南宫先生若是能带来城防图,那更是事半功倍。你说是吗?”

“城防图能不能双手奉上,还得看郑王你……”来客哼哼冷笑两声。

陈王已然安耐不住,一跃而上,双手擒住来客,怒声呵斥道,“你是何人?竟对我皇兄如此无礼!”

“七弟,莫要冲动。”朱允厚连忙制止,他这位七弟虽然只有十四岁,但确是除了四弟允承以外武力最强一位,怕是一个错手弄伤了贵客,可不大好。

陈王虽气不过,也只能作罢。

摆脱了陈王的钳制,来客揉了揉被捏痛的肩膀,又哼哼冷笑了两声,说道:“郑王殿下,废话不多说,城防图我可以给你,以一纸换一国。

不过,所谓兵不厌诈,给了你们城防图我必然也是有后着的,老朽我死不足惜,别可惜了郑王的太子之位。”

“南宫先生,大可放心,只要你把城防图给我,我定能助你诛杀国主,坐上九幽国主的宝座。”

“那么老朽就希望郑王能信守承诺!”

“既然先生今日未将图纸带在身上,那么也请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会再着人联络先生……来人,送客。”

来客在离帐前留下一句话,过两日是九幽国主寿辰,举国同庆,是一个大好时机,至于城防图,则相约翌日晌午由郑王独自一人前往颍州驿站,届时自会有人交与郑王。

“皇兄,这位南宫先生可靠吗?据说西南山上有九幽国主设置的阵法,很难破,此人明日又要皇兄一人前往拿取城防图,若是其中有诈……要知道这次臣弟向父皇只要了二千精兵……”陈王还是无法打消心中的疑虑。

“允载,他要得到的东西,比我们更迫切,在成功之前,想必他不会加害我们。而且我已差人跟踪他,量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皇兄,还有一事臣弟甚是不明。”

“但说无妨……”

“九幽国是各国必争的重中之重,既然攻下了就必须要收为国土,何必多此一举还要给他一个国主的位置,方才他那种嚣张的气焰,只怕日后也会成为我们的隐患。”

“允载,我们要的不只是这个……”然而朱允厚并未正面作答,只是让陈王早点休息,便步出营帐外。留下了一脸狐疑的陈王。

朱允厚回到自己的营帐,谋士张举已经在里恭候多时,一见郑王入账便上前帮忙褪去斗篷,并低声说道“殿下,盛京传来消息,关于尚书令贪腐案制造假证据假供词相关人员已经全部诛杀,一个活口都没留。”

边说边召唤一旁的侍女伺候郑王更衣。

朱允厚则站在塌前任由两个侍女褪去身上的外袍,张举继续说道“听说最近康王妃与大召国联络频繁,康王殿下本人倒是一直告病在家,早朝也不来了。”

“哦?老四病了?”听这语气似乎朱允厚对康王告病一事并不相信。

“殿下,以微臣之见,虽然太子之位已经是殿下您的囊中之物,但您要知道康王一向受宠,现下又有大召国这个后盾……”

正说到这,突然朱允厚发出“嘶”的一声,反手一个巴掌就把一个侍女掀倒在地,“贱婢!来人啊!将这不知轻重的东西拖出去杖责一百!”侍女求饶着被拖出去后,张举自然也不敢再提康王的事情,急急的就告退了去。

第三章 相遇

洛玥每逢初一都会出宫去白云寺为太后祈福。虽然临近国主天寿之日,宫事繁杂,祈福的事情是断然不能落下的。

是日,洛玥一身淡青色素服,脸上挂着一抹轻纱,不到辰时便出了宫门。

近日的大都来了不少卖艺人和商贩,每年的国主天寿都会特别热闹。

洛玥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寻觅着卖大召点心的摊子,犹记得出宫前吴掌事特别嘱咐是太后想吃。

刚找到摊子,只听街的另一端突然热闹起来,伴随着疾驰的马蹄声,尖叫声,奔跑声。

洛玥寻声望去,似乎是一匹受惊的马疯狂的朝着她的方向奔跑,途中撞倒了几个路人,撞塌了几个摊位,甚是凶险。

洛玥凝神摒气,扎了个小马步,准备正面迎接马匹,翻腾而上进行牵制。

没想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人从腰间一揽而起,瞬间避开了马匹。

刹那间,只见另一位穿着一色藏青色短服束裤,脚蹬葛靴,腰里挂着一柄长剑的男子,几个轻踏便上了马身,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受惊的马儿勒住。

那马儿高高腾起,几乎与地面垂直,而那男子则丝毫不予让步,几个来回以后,马儿温顺了许多,抖抖鬃毛转了几圈,终是停止了发狂。

然而,街上围观的群众又发出一声声惊呼,这回倒不是因为马儿,而是因为那个打断洛玥“救人”的男子。

那男子长相极为俊俏,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身穿烟青色的团花刺绣锦缎长袍,头上一条金镶玉缎带将乌黑的头发束起,腰间系着一条羊脂玉镶嵌的鹿皮腰带,手中执一把玳瑁折扇,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打扮。

“多……多谢公子相救。”洛玥定了定神,没想到那马那么凶悍,亏得刚才这位公子相救,不然以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将马驯服的男子也已把马归还与马主,并交代了几句,那马主则是不断点头哈腰,连连道谢。

交代完后,快步走近了贵公子,没想到这侍从也是长相英气逼人。

侍从略行一礼,“公子,我们还有急事,既然这位姑娘身体无恙,那么……”。

听罢,贵公子点了点头,并对洛玥执扇一提,“那么姑娘,就此别过,下次有缘再见。”

说完刚想转身,又回转过来,凑近了洛玥,小声说道,“我劝姑娘,下次行侠仗义前,先审视一下自己的实力。”

“你!……”被这么一点破,洛玥又气又羞,刚想评理,却赫然发现脸上的轻纱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只能收拾心情重新挂上,匆匆离开了街道。

洛玥出宫只得到了太后的默许,不算合规矩,因此不能以脸示人,万一出什么纰漏,那可是私自出宫的大罪。

方才的一主一仆此时已经来到了醉霄楼,号称九幽国最好的酒楼。

酒楼的小二一见两人穿着打扮,便知是来了贵客,马上热情的迎着两位上了二楼包间,贵公子随口点了几个贵价菜,一并要了隔壁那间包间。

待酒菜上齐后,那侍从便让小二出去,赏了几两碎银,并嘱咐没有召唤不必进来伺候。小二自是乐呵的紧,哼着小曲下楼去了。

侍从探出身子确认了一下四周环境后,退入房中掩上房门落了扣。“四殿下,那位自称是南宫先生的人应该快来了,属下马上去楼下迎接。”

“不必,那先生关照只得本王一人赴约,柴骏,你且在旁屋照应即可。”

“是!属下遵命!”

没多时,包间的门“咚咚”响了两下,过了一会又“咚~咚咚”响了三下。

这是南宫先生与朱允承约定的暗号,朱允承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一位身着宽大斗篷之人,整个脸都隐在斗篷下面,看不清。

为了确认,朱允承问道,“来人可是南宫先生?”

“正是。见过四殿下。”南宫先生回答的干脆利落。

朱允承侧过身去将南宫先生迎进屋内,进屋后,南宫先生边走动边快速的打量着屋内,似是在探查屋内是否还有旁人。

而朱允承则重新回到桌边坐下,给南宫先生倒了一杯,“南宫先生,先请坐下小酌几口用点小菜,我们慢慢聊。”

南宫行至窗前,往窗外也望了望,随即关上了窗户,“四殿下不必客气,老朽不胜酒力。”

随后回到桌边,撩起宽厚的斗篷,坐在了朱允承身边。朱允承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扇子。

“四殿下可知道二殿下此时正在颍州军营中?”

朱允承微挑剑眉不动声色,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恕本王不解,先生提及此事所谓何意?”

“好,四殿下,那么若是老朽告诉你,你皇兄已经拿到九幽国城防图呢?”

朱允承并不接话,而是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行至门前,“南宫先生,看来我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身后的南宫居然大笑了起来,“四殿下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那么老朽也不打诳语了,老朽想让四殿下保老朽不死。”说罢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本王与你素不相识,凭什么要保你?”显然朱允承有些许不屑。

“因为一个人……”

“笑话,本王倒想听听是谁能让我出手保你。”

“不是别人,正是你母妃。”南宫语气坚定,似乎是有备而来,势在必得。

话语刚落,朱允承已迅速的来到南宫身边,用手里的折扇抵着南宫的喉咙,“大胆,本王的母妃岂是你说提就提的?!”

然而南宫倒并不胆怯,“四殿下,你若现在就杀了我,也可以,不过你真正母妃至今身在何处就……”

朱允承将手中的折扇收的更紧,锋利的玳瑁尖角将南宫露出的一节脖子划出了一条血痕,脸则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仍然看不见。

朱允承怒斥道,“荒谬,本王的母妃好好的在宫中!”

南宫又大笑了几下,“四殿下,原来你也是可怜人,居然认贼作母。”

“你!什么意思?!”

“四殿下,您这指着老朽的喉咙,让我怎么给您说明呢?”南宫伸出手指推了推折扇。

朱允承暂且收了折扇,用另一只手指迅速给南宫点了穴。“你这个老贼,今日若不说个明明白白,就休想活着走出这!”

“四殿下,您可是四月初八生?左肩有一火焰形胎记。你肯定会想,我为何会知晓……”

据南宫所说,梁妃才是朱允承的生母,现在的母妃辰贵妃则是通过某种不光彩的手段。

在天正六年的时候使梁妃在阜州的行宫坠崖,并与父皇谎称为梁妃失足坠崖致死,而自己又多年未孕膝下无子,逐把朱允承抢做自己的儿子来养。

为了防止朱允承日后与她有异心,还让其父皇下诏命所有宫人必须保守秘密,违令者死。由于父皇很宠爱辰贵妃,则对其听之任之。

至于自己是如何得知的,不便告知,以后自然会明白了。

在听南宫叙说的同时,朱允承则一言不发的在房内跺来跺去,双手背在身后用一根食指不断地敲击扇骨,发出“哒哒”的声响。待其说完,也停止了走动,转身落座,给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似是就那么安静了一盏茶时间,朱允承终于开口了,“南宫先生今日所说的一切,孰真孰假本王自有办法查证。然而当初已经证实坠崖的梁妃又何来‘身在何处’一说?”

“若是四殿下信这个故事,那么就答应我保我一命,事成后,我便会将梁妃的下落和盘托出。”

这回南宫居然提起筷子随手夹了一筷送进嘴里。“当然我也不会让您保我一辈子,九幽国主寿宴那晚我会来此找您……”

“好,本王暂且答应你,若是你所言不实,本王再取你性命不迟。”说罢,给南宫解了穴道。

“爽快!那么老朽也不再叨扰,想必您的属下已在隔壁屋等急了吧。”

朱允承心想,这个南宫先生果然高深莫测,什么事情都似乎在他的掌握之中。

早先,接到他用九幽的“机骨鸟”(机骨鸟:九幽国暗门通讯工具之一,是以木质的机关鸟为载体,可以携带书信自动飞行传达,功能类似信鸽,但飞行距离不长,若遇到阻截会自行焚毁。)发出邀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自称南宫先生的人不简单。

没想到这次的会面会爆出这么惊天的一个秘密。不过也由此推测,这个南宫先生自然与九幽国王室脱不了关系。

既然已经身在九幽国,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再则自己的二皇兄已然获取了城防图,不知这寿宴会出什么乱子。

第四章 天寿之变

转眼已经到了九幽国主天寿日,说是天寿日,其实也颇为简单,晚上的寿宴仅是家宴,家宴完毕后照例国主会携太后王后等上天载阁放灯,为臣民和国祚祈福。

颍州军营主营帐中,二皇子朱允厚一袭战衣坐于主位,一双鹰眼紧紧的盯着帐门。

而朱允载则心神不定的在一旁走来走去。

门外突然传来了奏报的声音,“启禀郑王,前锋营传来捷报,已突破西南山的所有阵法,抵达密道口。”

朱允厚终于舒展了眉头,露出喜色,“好!传令下去,让袁将军再带领一千士兵上山支援,本王与陈王也会随后赶到。”

“得令!”

朱允载则还是不太放心,“皇兄,你我这次只有这二千的兵力,哪怕有了城防图,恐怕也无法确保能顺利对抗这九幽国主的三万禁卫军吧,更何况他们的暗门各个都实力非凡。”

“允载,我已让邻近的并州付将军与蕲州羽将军各带了三万兵力,朝这里赶来了,应是快抵达颍州了。本王,今天就是要一举拿下这九幽国。”

“哦?原来皇兄早已准备妥当了,臣弟还想当时为什么只让臣弟要了这两千精兵,原来是为了迷惑九幽国的暗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啊。”

“允载,也怪不得你年少不更事,难道皇兄我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南宫老头身上不成?”

“那这样做,难道暗门的探子不会发现吗?”

“这点本王也不怕,据本王所知,暗门虽然很是了得,但是亏在人少,跟常规军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就算现下被暗门的发现了,也不会想到我们并不正面进攻,而是通过密道直接进入宫殿,并在九幽国主在天载阁放灯的时候,直捣黄龙。当然,前锋营死侍也是兵分几路绕了好几圈才有一路人抵达了通道,就算有暗门的人跟着也只不过会觉得我们的人已经被西南山的阵法剿灭了。”朱允厚颇为得意地述说着自己的妙计。

陈王听罢,大叹果然二皇兄心思缜密,不得不折服,再也不敢有所造次。

那边厢,九幽国主南宫衍与太后、王后,几位朝廷重臣和家眷用完晚宴,便携同太后与王后来到天载阁,屏退了身边守卫,这是由九幽国开国国主立下的规矩,能进入这天载阁的只有王族,且不得携带任何兵刃,其余无关人等只能在外等候。

洛玥随着吴掌事守在门外,每年她都特别期待放灯这个活动,因为看到数十盏明灯然然腾起,飞向无尽的夜空,她就觉得特别绚烂,特别安心,虽然这些灯如此渺小,但仍拼尽全力的飞向黑暗,燃尽一生去照亮片刻。

然而等了许久,国主还没有放出灯来,楼下众人正纳闷之际,楼顶却传来了惊呼声,似乎是王后发出的。

紧接着便看到南宫衍被几个手持利剑的人挟持着走上了放灯台,身后跟着的太后也由几人挟持着,王后则已经晕了过去,由两人夹持着。从远处看,那些人身上的标记应是属于南平王朝的。

这个情况是楼下众人始料未及的。侍从们纷纷尖叫了起来,禁卫军统领也失了方寸,毕竟九幽国是以城防见长的国家,国主被人在眼前挟持,估计这统领这辈子也头一回见。

倒还是洛玥先冷静了下来,一边安抚着险些晕倒的吴掌事,一边大声的呵斥着统领,令其尽快先集结身手最好的士兵,对国主三人进行营救,然后再令其派副统领前往集结其余士兵,前往各个城门防守。

估计若真是南平王朝的人,那么断不能仅来这些人。并且拿起吴掌事的掌事令,吩咐侍从不得慌乱,即刻退至朝华殿等候进一步指令。

如此一来,混乱的场面才得以控制下来。

此时天载阁上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而这个男人就是二皇子朱允厚,“楼下的人听着,你们国主的生死在我手里,若你们敢上前一步,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

这么一说原先意欲上楼的洛玥赶紧停下了脚步,并示意禁卫军统领静待。

南宫衍虽被挟持着,脸上并无惧意,冷冷的说到,“你们想要的无非是孤的项上人头,放了我的妻子和母亲。”

“南宫国主,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忽然身后一阵风起,瞬间六七个黑影便跃上了放灯台,竟是暗门的人。

为首的是暗门的总长莫北风,宿蠡也在其中。莫北风两鬓已见斑白,浓眉下一双凤眼展示出犀利的眼神,坚毅的下巴凸显着不屈,若不是岁月在其脸上留下的痕迹,看得出年轻时应也是一位相貌不凡的俊才。

暗门的人来的突然,三两下便制服了几十个南平的死侍,把王后和太后救了,又想去救国主。

见情势瞬间扭转,陈王与将军袁嵩也加入了战斗,袁嵩不愧为南平第一勇士,身手也是相当了得,见招拆招,一接一挡把莫北风的招数纷纷化解,莫北风救主心切,攻的极狠,手中的麒麟双刀似在空中飞舞般,每与袁嵩手中的长剑相撞都迸出火星子来。

一旁的陈王与宿蠡也是不相上下,宿蠡的星魂链不断地发出“呼呼”的声响,起初陈王恐是没遇到过此种武器,一直被宿蠡压制,但没多久便找出了反制的方法。

在楼下看着一切的洛玥,双拳紧握,手心里直冒冷汗,自己又使不上什么劲,心想当时若能跟莫师父认真学习武功,此时便能与宿蠡哥哥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了。

朱允厚见双方僵持不下,逐下令将国主带回内屋,王后和太后逐带着两位暗门也跟了进去。

没想到刚一进屋,两位暗门与王后就被暗器射杀,太后也中箭受伤倒地。

只见从一排排书架的阴影里出来一个身着大斗篷遮住脸的男人。

朱允厚看到南宫先生的出现邪魅一笑,“南宫先生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南宫先生也不接话,走至太后身边,蹲下身去,一手重重的捏住了太后的胳膊,“母亲……别来无恙啊?”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和颤抖。

太后先是一怔,随即迅速的扯掉了南宫头上的斗篷,露出的一张脸震的太后睁大了双眼,嘴巴微张久久不能合拢。

这张脸的一大半已被烧伤后的疤痕布满,眼睛也瞎了一只,一条刀疤从额头延伸到耳后,甚是瘆人。虽然几乎面目全非,太后仍然认出眼前抓着自己的男人竟是自己的大儿子南宫旖。

这个应该死了的人居然似亡灵般出现在眼前。

南宫旖用舌头湿润了一下干的起皮的嘴唇,侧转身,斜眼瞥了一眼南宫衍,继续说道,“弟弟,你这个国君做的可是逍遥啊……当初你用毒害我,夺我妻杀我儿!今天我也会让你尝尝当时的痛楚!”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南宫旖脸上一阵疼痛的燥热,是太后用尽力气打了他一巴掌。

“你这个畜生!是我这个为娘的没教好你!是我的错!我造的孽啊!”太后的表情从愤怒转为悲愤,此时此刻即便是脚上还渗着血伤口,都不及目睹亲子间的互相残杀来的心痛吧。

南宫旖大叫一声,抓着太后的手臂一把把太后拎起来,“母亲,你始终还是那么偏心!”狂叫之下居然哭了起来,那哭声甚是奇怪,接着又大笑不止,似发狂了般。

“逆子!衍儿根本没有下毒!明明是你先使计夺了衍儿的莫瑶。”太后还想伸手再打南宫旖,无奈被牵制住无法动弹。

南宫旖的手指关节由于用力“咯咯”作响。

南宫衍此时也发出一声哀鸣“兄长……你要找的是我,先放下母后!”

见南宫旖无动于衷,太后讥笑了两声,继续说道,“那小孩也不是你的,莫瑶临死之前都告诉我了,那个孩子是衍儿的!你这个畜生先是虐杀了自己的发妻,后迷女干了莫瑶!她生怕你再对衍儿不利才无奈委身于你!对于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逆子,为娘本还心生怜悯,未曾想你居然还要妄图加害衍儿。追杀令是为娘的我亲自下的!”

“母后,您说什么?!莫瑶有了我的骨肉?!”南宫衍惊讶万分,当初他跟莫北风的妹妹青梅竹马,到后来的私定终身,最后一次闭关研习奇门遁甲下山后得知莫瑶做了兄长的续弦,伤心欲绝,再后来母后告知自己莫瑶的死讯,这一幕一幕如走马灯一般从南宫衍眼前滚过。

“你这个老太婆!”南宫旖终于承受不了太后连翻的话语攻击,愤怒的将太后甩了出去,重重的甩到墙上,太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母后!”南宫衍显得有些激动,拼命地想挣脱钳制,无奈毕生绝学不过是奇门遁甲罢了,在没有暗器和器械的帮助下,就与普通人无异。根本摆脱不了。

朱允承与柴骏也穿着与南宫旖一样的大斗篷躲在书柜后的阴影里,目视着这一切,没想到南宫旖是这样一个恶人,柴骏望向朱允承,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出手,朱允承示意先按兵不动。

朱允厚见南宫旖有些许发狂,刚想点其穴道,南宫旖已经扑将过来,袖中掏出一把小刀,直直的便朝着南宫衍连刺数刀,瞬间南宫衍的胸前被鲜血浸湿,朱允厚对这突发的状况虽有所意料,奈何发生的太快,未曾来得及制止,坏了他的大事,怒吼道,“给我拿下!”两名本来钳制着南宫衍的死侍,立即过来压住了南宫旖。

倒在血泊中的南宫衍,奋力的爬到太后身边,艰难的伸出一手握住太后的手,太后也苏醒了过来,“母……母后……告……告诉……衍儿……莫瑶……的……孩子……”南宫衍嘴角不断涌出鲜血,似乎已经不够力气说再多的话,眼中充满了泪水。

太后心疼的看着儿子,哆哆嗦嗦的也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南宫衍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难掩泪水,轻声说道“衍儿……洛玥……就是……”

不知为何,南宫衍听完后欣慰的笑着,终于在太后的身边断了气息。太后也随之断了气。

朱允厚见南宫衍已死,气呼呼地走回放灯台,“给我传令下去,打开城门,让付将军和羽将军分别带三千人进城。九幽国主已死,这个宫里的一个不留!还有,给我搜一本《九幽机甲秘录》的书。”

台上原先还在纠缠的众人也都纷纷停了下来,莫北风靠近宿蠡,与他耳语,“宿蠡,快去保护洛玥,她是国主的女儿。这是师父交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照顾好她……”

说罢,便一个助力将宿蠡推出数丈远。又继续加入了激斗。

宿蠡还想回头,看着师父决绝的眼神,点了点头,纵身从台上一跃而下。

此时,楼下已经杀将开来,统领拼命的把洛玥护在身后,吴掌事和几名宫女已经倒在血泊中,宿蠡几个箭步,已来到洛玥身边,没想洛玥并不想自行离开,便只能暂时点了洛玥的穴道,将其扛在肩上,一路杀出重围。

吩咐完后,朱允厚示意夹持着南宫旖的死侍杀了他。

南宫旖虽然被点了穴,眼神却异常淡定,嘴角慢慢上扬。

果然等候多时的朱允承与柴骏电光石火般解决了两个死侍,柴骏背起南宫旖与朱允承一起飞出了窗外。

早先与南宫旖一起从密道进入这里只是为了“信守承诺”,没想到目睹了这么一桩“家丑”,朱允承不想为了这个畜生惹的一身骚,况且自己是与父皇告病在家,也不太合适这么高调的在九幽国出现,只能速战速决了。

当朱允厚回到里屋,发现南宫旖被劫,虽然此人已经对他毫无利用价值,但是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劫人,必然是这南宫旖的同党无疑,为绝后患朱允厚逐颁下追捕令。誓要捉拿这个要犯及同党。

第五章 打算

待洛玥醒来,已经在一个山洞里,守在身边的宿蠡双眼布满了血丝,脸上身上血污与伤口混在一起,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给宿蠡强行点了晕穴还没缓过来脑袋里还嗡嗡作响。

宿蠡转身给洛玥倒了一杯水,扶起洛玥半个身子,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胸前,慢慢喂水,“还疼吗?”声音温柔而带有磁性,让洛玥舒服了许多。

“宿蠡哥哥,我们这是在哪?你快去救陛下,快去!”

“国主已经殡天了”,宿蠡神情有些迷离,让他原本就略显忧郁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太后和王后也……”

“太后……”洛玥无法相信,昨日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人,在一天之内都离自己而去了,太后,吴掌侍,还有其他宫人,眼里的泪珠拼命地打滚,洛玥强忍到身体发抖,还强颜露出一丝欢笑,“宿蠡哥哥,你是跟我说笑对不对?”随即又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我这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

宿蠡看着这样的洛玥心痛无比,在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她,“玥儿,你不要这样,玥儿你想哭就哭吧……”

洛玥再也控制不住,像破了堤的江水一样奔腾而出,哭倒在宿蠡怀中。

咸咸的泪水沾上宿蠡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宿蠡就那么抱着洛玥,就这么抱了许久……这个怀里的泪人儿不止是师父的托付,也早已是自己想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第二天一早,宿蠡便出去打探了消息,南平的人屠了整座宫殿,三万禁卫军也都悉数战死,都城里的臣民都被囚,过两日便要被分别带往南平各州为奴。

而莫北风和几位暗门弟兄则下落不明,也尝试联系了师父,并未得到回应。

宿蠡只得先通知分布在其他各国的弟兄,让他们都按兵不动,切勿莽撞行事,以备万一。

洛玥听的有一句没一句,表情还是懵懵地,直到宿蠡把洛玥的生世告诉了她,这算是才清醒了过来,她是国主的遗孤,娘亲虽不清楚是谁,但是师父临危之时所说,应不会有错。

知道真相后的洛玥反而倒并没有哭泣,只是自嘲着说自己原来还是个公主啊,然后就又陷入了沉寂。

现在九幽已灭国,国主和太后也仙逝了,宿蠡打算带着洛玥先前往南平盛京寻找大师兄冯萧,再共谋后计。

不过现如今密道均已被封锁,都城的城门那也有南平官兵驻守,对出城的人员进行一一盘查。

两人决定假扮来此经商的南平商贾与奴仆,以此通关。

宿蠡给洛玥找来一套男装,这样以后路上也会方便一些。

换上男装束起长发的洛玥倒是宛若一位翩翩美少年,洛玥身形本不矮小,只比普通男子稍瘦弱了些,倒更显得文质彬彬。

宿蠡也贴上一片络腮胡,一身粗布衣裳,赤脚穿着破布鞋。

乔装后的两人来到都城南门下,排在过关的人群里,没多久宿蠡便俯下头来悄声对洛玥说道,“玥儿,城门外左手边拴着一匹马,一会轮到我们的时候,我会打断拴马绳,你骑上马就跑,千万别回头,明白了吗?”

洛玥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宿蠡要这么说,于是探着头看向前方,才明白过来,原是因为每个通关的人似乎都有一份通关文牒,看来宿蠡是想硬闯。

洛玥悄悄拉了拉宿蠡的衣角,摇摇头,示意她是不会丢下宿蠡一个人走的。

宿蠡一个反手握住了洛玥的手,“听我说,玥儿你必须先走,这样我们才有活路,你放心这些守卫还不是我的对手。三日后我们在颍州驿站汇合。”

被宿蠡这么一握,洛玥内心觉得无比安心,宿蠡一直就像亲哥哥一样保护着自己,她相信宿蠡一定不会食言于她,逐点头答应。

很快就轮到他们两了,城防的侍卫长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两,随口问了两句,刚伸手想要通关文牒,宿蠡便一把将洛玥推向城门左边,一个转身手上已多了一条星魂链,与围上来的侍卫们厮打起来。

排在城门内的人群也陷入了混乱,洛玥则依计行事,灵巧的躲过了几个扑过来的侍卫,缰绳已经不知何时被宿蠡打断,洛玥一骨碌骑上马就策马疾驰起来,边跑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

虽然内心纠结不已,但事实确如宿蠡所说,自己留着不但帮不到他反而更成为了累赘。

此刻除了去驿站等候别无他法,只求宿蠡能全身而退。

其实洛玥自小并没有踏出过大都半步,颍州是国界小州县,人烟稀少,大多为树林和山路,洛玥只能借着太阳和星星来判断方向。

亏得她在宫中一直都有看书的习惯,知道太阳升起是东,落下是西,北斗星指北,也知道出了南门一路向西便是颍州县城。

不知跑了多久,经过了一片又一片山林,身后好像也没有人追来的样子,来到一条小溪边,洛玥打算休息调整一下,也让马儿可以喝水歇歇脚。

洛玥环顾四周有点纳闷,自己已经马不停蹄的跑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有抵达县城,一直在这山林里转悠似的。

小憩半刻,马儿也自行喝了点水吃了点草,听大都的长者们说过水流都是由西向东的,洛玥决定沿着溪流往上寻路,等入夜再找地方歇脚。

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五脏庙开始提起了抗议,哎……只怪自己当初嫌食物重全都放在宿蠡哥哥的行囊里,好了这下没有东西来祭自己的五脏庙了。

咦?前面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入夜的密林里,总没有人的,莫不是遇上了野兽?

遭了遭了……逃离了屠杀,逃离了追捕,总不见得现在要在此做个被野兽捕食的饿死鬼了。

洛玥蹑手蹑脚的找了棵树把马拴好,自己则悄悄的藏在另一头靠近溪流的半人高灌木丛中,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葬身野兽之口的,实在不行只能对不起马儿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若是自己这回能全身而退,以后一定给马儿先生立个碑。

没过一会,从远处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拿着水囊,原来不是野兽,洛玥安心了许多,慢着,这不是上次那个贵公子身边的侍从吗?

想必那位贵公子也在吧,洛玥又回想起那俊美的脸庞和挺拔的身姿,啊呀……自己这是在干嘛?

明明是在逃命,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这两人星夜迷雾的不去好地儿住着,跑这山林里,虽不是坏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随即狠狠地摇了摇头,清清这浑浊的脑袋。不摇还好,这一摇自己的五脏庙瞬间又被惹怒了,大大的发出了一声“咕噜~”在这廖无人烟的山林里更是像放大了数倍的清晰。

尴尬的洛玥赶紧捂住肚子,屏住呼吸。

“谁?”柴骏迅速的掐灭了火折子,身手摸向佩剑。环顾了一圈没有动静,却见一匹马被拴在不远处的树上。“来者何人?劝你速速现身,不然休怪柴某刀剑无眼。”

无奈洛玥竟然忘记了树上的马儿,只得清了清嗓子,步出灌木丛,努力装着男腔用南平官话说道,“诶,这位大爷……别动刀,别动刀……动刀伤和气,小生只是一名小商贩,途径此处迷了路……”洛玥妥妥的装着商人的油嘴滑舌。

柴骏又重新燃上了火折子,打量了一下洛玥,又瞧了瞧那匹马,说道,“盛京来的?”

“对对……听大爷口音也是盛京的吧,小生想去颍州驿站,不知如何前往?”洛玥心想,儿时跟着莫师父学的南平官话居然也能蒙过去,说不定这位哥哥还能给自己带个路。

对方表情似有些为难。“没关系没关系,那就不劳大爷了,小生就在此睡上一晚再寻路不迟。”

柴骏虽面露难色,却还是让洛玥在此等候片刻,自己去回了公子再来。

洛玥心想,反正横竖也是在这里过夜了,那就等呗,于是双手抱拳,先道个谢。

柴骏回到了朱允承与南宫旖的驻地,凑在耳边跟朱允承汇报,方才在密林里遇上了一个怪人,自称迷路了要去颍州驿,虽是男儿身,长的却比寻常女儿家美,操着一口生涩的官话却说是盛京来的商贾,最主要那人骑的马可能是官马,甚是可疑。

“那人现在何处?”朱允承看了看柴骏指的方向,“你且在此看着他,待本王去会会那人。”

没多时朱允承便寻到了洛玥所在之处,洛玥没有火折子,若不是寻着马匹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山林里,怕还真不太好找人。

洛玥望见是那贵公子来了,赶紧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屑,捋了捋两鬓的头发,先上前略行一礼,“在下唐突,打扰公子二位了,想必方才那位已向公子禀明在下确是在此失了方向。”

朱允承细细的观察着眼前这位少年,果然如柴骏所言,并不寻常,长的男身女相,瘦瘦弱弱,身后马匹上的革履赫然印着郑王的虎獒营标志,听着古怪的口音八成不是盛京人士,这次出行为躲人耳目仅带了随身侍卫柴骏一人,照理郑王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行踪的。

暂且先与这位号称南平商人的小公子绕一绕,看看能否探出个虚实。“无妨无妨,公子这是只身一人吗?可有其他仆从?”

洛玥状作忧愁,唉声叹气,“不瞒公子,小生在颍州界与仆从走散了,恰好路遇一队官爷借了小生一匹马儿,才得以至此。”洛玥发现这两位都细细的瞧了瞧马匹,又是盛京人士,莫不是这马儿有问题?索性真假参半的说了马儿出处。

朱允承心里思忖,这小子倒还挺聪明的,知道自己是在怀疑这马还特意加以说明,只可惜若是官话能学的更像些要说能瞒天过海也不为过。看着模样也没什么武功底子,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要不索性一起带回盛京,再行处置。

逐答应带其同行前往驿站。就在两人同行前往驻地的时候,朱允承近距离的瞅了瞅洛玥,这面孔似曾相识,颇有五分像之前在九幽救过的一位姑娘。“还未请教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洛玥眼睛一转,此时未知对方确切身份,当不能以洛玥真名相告,便随便想了一个名字答他,“小生姓沈,名清阙。”既然自己都说了名字了,不妨也问问他的,“嗯……请教这位公子您怎么称呼啊?”

朱允承轻轻一笑,答道,“姓朱,名有闲。”每逢微服出巡朱允承都称呼自己朱有闲,只因自己向来想做一个逍遥闲人。

洛玥原想着这位贵公子应是出生名门,怎么父母给取了那么个直白的名字。只能尴尬的回应,“啊……原来是朱公子,久仰久仰。”

双方客套了一番,已回到驻地,柴骏起身恭迎,朱允承则招呼洛玥坐下,见洛玥盯着躺在那的南宫旖,解释道,“这位是我们的同伴,他身体有些不适,因此未能给沈公子引荐,还请谅解。这位你们之前也已经打过照面,是在下的侍从柴骏。”

想来这个南宫旖自从天载阁一役以后便有些疯疯癫癫、语无伦次,二皇兄又下了通缉令无法走官道,朱允承命柴骏给他服了药,让其昏睡直到抵达盛京。

洛玥腹中又咕噜噜一声叫唤,尴尬的低下头去,拼命的揉着这不争气的肚子。

“柴骏,去,拿点干粮取点水来给这位公子。”朱允承给柴骏使了个眼色,柴骏马上心领神会。取水的时候往水里加了点料,递给了洛玥。

虽然莫师父曾经教过陌生人的东西不可随便吃,但这朱有闲和柴骏并不算陌生人了,而且救过自己,洛玥不疑有他的大口吃了起来。

后来想来,不听师父言吃亏在眼前是没错了。打了几个饱嗝以后洛玥的睡意便上来了,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主子,您打算拿他怎么处置?”

“把他与南宫旖一起带回上京再说。”

“是!”

休息了一晚,朱允承与柴骏一人马背上驮了一个,继续上路前往盛京。

就这样洛玥一路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只知道每次快要醒来的时候就有人喂她喝东西,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第六章 化名

当洛玥再次醒来,已经身在一间类似牢房的屋子里了,也不见朱有闲和柴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双手被反绑着,浑身酸痛,感觉像散了架似的,还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沈公子,你可算是醒了。”牢房外柴骏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朱允承。

“你们,你们绑着我做什么?”洛玥不禁往后缩了一下。真的不该相信他们的,现在好了,成了阶下囚。

朱允承走到洛玥身边蹲下,用折扇挑起了洛玥的下巴,表情甚为严肃,“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扮盛京的商贾,还牵着虎獒营的马匹?”

难道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居然被他识破了自己的装扮。洛玥的脑子飞速运转,得赶紧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要不然看这阵仗怕是要丢了小命也说不定。

哦,对对,他刚说了虎獒营,虽不清楚是什么地方,现如今也没办法了,只好随便胡诌了,“朱公子啊,冤枉啊!冤枉!在下是九幽国的商人,在颍州往来经商,这不,正要回大都,却发现已被南平占领,在下不想为奴所以偷了马匹跑了出来才遇到公子。请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说着跟真的似的抱住了朱允承的腿痛哭流涕。

虽然还是不全然相信这个沈清阙所言,但他说自己是九幽国的人这点应该不假。再则朱允承也并不认同二皇兄对九幽的这些狠辣手段。不过并不打算就此轻易放过他,“沈清阙,你已经骗过我一次,缘何我还要信你?”

“那如果朱公子再不相信,索性在这里杀了我吧。”洛玥说着抹抹眼泪,一本正经的坐了起来,反正横竖都有可能被他弄死,刚才那戏自己都唱不下去。没想到这么一来,朱有闲似乎倒是相信了,居然让柴骏放她走,但是有个条件就是要蒙着眼睛出去。死都不怕还怕这个不成,洛玥立马就答应了。

柴骏把洛玥送出了康王府后门,直接上了马车,一路来到了城外十里长亭,才替洛玥解绑取下眼罩。“沈公子,就此别过。”柴骏的声音仍然是平稳的不带任何感情。

“等一下,柴公子。”

“不敢,沈公子请讲。”

“请问这里可已经是颍州县城附近?”

“沈公子,此处地处盛京。抱歉,在下还有事在身,请沈公子自便。”说完就跃上马车走了。

“喂!等一下!喂!柴骏!”然而无论洛玥怎么叫唤,柴骏乘坐的车却径直扬长而去,只留下飞扬的尘土和空无一人的亭子。遭了遭了,怎么已经到了盛京,自己还与宿蠡哥哥有三日之约呢,也不知道宿蠡哥哥怎样了,要是等不到自己,肯定会担心的。

现在马也没了,还身无分文,这个该死的纨绔子弟朱有闲,真不是个好人!

洛玥又转念一想,现在生气也于事无补,犹记得当时宿蠡哥哥说是要去盛京找大师兄冯萧,在大都曾经跟冯萧有过数面之缘,也算认识,犹记得冯萧在习武之人里算不上健硕挺拔,甚至可以说略显瘦弱,脸色白净,五官分明,可能是生相清秀的原因,总喜欢在下巴处留些小胡子,洛玥还曾戏称他是小老头。

现如今既然已经来到盛京,自己也不识路,要不然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先在盛京落脚再找办法通知宿蠡哥哥。

洛玥推想柴骏去的方向应是盛京,一路就追着车轱辘印记走去。还好不是很远,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就来到了盛京的朱雀门外。还好这里没有设什么关卡,出入自由。

这南平王朝的盛京果然不同凡响,各种亭台楼阁,红墙绿瓦,车水马龙,繁华喧闹。各式各样的摊子,挂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大部分比国主天寿日那几日商贩拿来的更好看更精致。

洛玥虽然对盛京的事物都十分好奇,但也不忘正事,一路尝试着打听冯萧这个人,倒也是很快就问到了,原来冯萧大师兄在盛京经营一个名曰“茗香阁”的茶楼,依着路人的指引很快找到了茶楼,不过却吃了个闭门羹,只见紧闭的大门上贴着一张写着“东家有事歇业几日”的纸,抱着希望绕到后门,也是敲了许久无人回应。

洛玥顿感无力席地而坐,不禁感叹这几天真的是比一辈子都要长,倒霉透顶,原本以为只是国仇,突然变成了家恨;原本以为遇上了好人,却没想竟是个匪徒,把自己绑来盛京又随意丢弃不管;原本以为可以逍遥自在在宫里过一辈子,然后找个如意郎君嫁了,现在却要挨饿受冻露宿街头。

放走了沈清阙的柴骏回到康王府,恰巧遇上了来传召康王入宫的卞监使,那卞监使是康王母妃辰贵妃身边的人。朱允承也正想去拜见一下多日未见的母妃,顺便探探南宫旖所说是真是假。

入宫的途中朱允承一言不发,神情凝重,回想在九幽发生的一切,现如今这个南宫旖疯疯傻傻,问而不答,将其囚在王府终是个祸害,如果梁妃才是自己真正的母妃,那便是暂时断了线索。

自己如何才能在母妃身上找到突破口?心里顿感烦躁,掀起帘子望向车外,却赫然发现路上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转头对着柴骏皱了下眉头。

柴骏有点莫名,询问道,“主子,这是瞧见谁了?”

朱允承“唰”地放下帘子,厉声道,“你不是把他送出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柴骏心中一惊,赶紧掀了帘子,只见沈清阙正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主子,属下这就派人跟着他。”

朱允承摇了摇头,示意不必了,又唤了车夫驾的慢些,随即用扇子挑起一点帘子,这个沈清阙真的跟当初在九幽救下的那位小娘子颇为神似,五官也很想象,又是九幽的人,会不会跟那位小娘子有关系?看这落寞的神色,朱允承不知为何突然生了恻隐之心,“柴骏,方才送走这沈公子的时候是否有给其一点银两傍身?”

“额……”柴骏一时语塞,“回禀主子,恕属下失职。”

“派人跟上,适当的时候给他点银两。”

“……是,属下这就是差人去办。”这下柴骏可真的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二殿下所说的“适当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不过既然是主子的吩咐,硬着头皮也得做啊。

洛玥走在繁华的盛京街道上,此时却和之前心情大不相同,现在想想宿蠡哥哥也还生死未卜,当时的那份坚信现在居然变得脆弱不堪一点底气也没有了,自己这下是真的要变成孤身一人了吗?回想在宫里的一点一滴,眼泪忍不住又要夺眶而出。这些天真的太累太累了。

不行,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带着九幽所有逝去的人的信念也要活下去,她现在是九幽王族的唯一幸存者。洛玥又正了正精神,用袖管擦了擦鼻子,这些天她已经全然习惯了男装,连举手投足见也都渐渐的透露出男子的气质了。

突然一个穿着像个乞丐一样的人在与她擦肩而过时乘机撞了她一下,洛玥心里一紧,方才莫不是小偷吧,赶紧摸摸自己的腰间,一会又笑出声来,瞧自己这记性,现在身无分文的她哪里还需要担心小偷。

不过正摸着腰间突然摸到一个袋子,咦?哪里来的袋子,就这么虚挂在腰带上面,刚才还没呢,取下袋子掂了掂,还挺沉的,是什么玩意儿?

洛玥狐疑着打开一看,惊了一跳,里面居然放着一大袋碎银,难道是刚才那个乞丐给我的?奇事真是奇事……莫不是她每年诚心为太后顶礼膜拜的为太后祈福,这下是菩萨显灵给她送钱渡过难关?

虽然洛玥一般不收意外之财,但现在形势所迫,既然也找不到那个乞丐了,那就先谢谢菩萨吧。先拿着这钱找个落脚处吃一顿饱饭再从长计议也好。

第七章 试探

马车从东华门进入,兜兜转转的停在了芜寰殿门前的长廊,柴骏扶朱允承下了马车,卞监使已经侯在门外了。见是康王的马车到了,马上舔着脸迎上前来,“恭迎康王殿下,娘娘已在内殿等候殿下多时。奴才这就给您带路。殿下请……”朱允承示意柴骏在外面侯着,自己跟着卞监使步入殿内。

一路走一路注意着母妃宫内的侍女似乎都是生面孔,“卞监使,母妃宫里是不是进了新人?这些人本王似乎都没瞧见过。”

卞监使一边带路一边答着,“回禀殿下,前两日娘娘偶感风寒,皇后娘娘便以宫人们照顾不周为由全部都换了新人。”

朱允承暗自思忖,看来父皇对于太子的宣召还没下,二皇兄那就开始动作起来了,郑王并非皇后所出,皇后嫡子陈王又尚且年幼,现在自己作为父皇宠妃的儿子,身后又有大召的支持,自然是郑王和陈王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经过重重帷幔,来到内殿,辰贵妃见康王入内即唤了随侍萍儿扶她起身,只见辰贵妃穿着一件轻薄內衫,脸色有些不太好。

朱允承双膝跪地,双手交叉伏地行礼,“儿臣叩见母妃,未知母妃近日身体欠佳,未能及时探望,儿臣不孝。”

辰贵妃轻咳两声,伸出一手,“承儿,快起来,听说你跟皇上告了病,母妃甚是焦虑,不知承儿你的身体可还抱恙?”

“不打紧,儿臣身体已无大碍,母妃无需过于担心,还需多加小心自己的身子。”朱允承起身后搀住辰贵妃的手臂,坐到其身旁。并用手背探了探辰贵妃的额头,然后安排辰贵妃躺下。

辰贵妃抚着朱允承的手,声音有些虚弱,“我的承儿,能看见你,母妃便什么病痛都没了。”

看着辰贵妃病态明显,朱允承虽心有不忍,但还决定问问,“母妃,近日我府上来了一个访客,自称姓梁,是当时梁妃的族人……”

听及此处,辰贵妃的手停顿了一下,不过刹那,并不明显,朱允承打算继续往下说,“那人称自己家乡遭遇大旱,希望儿臣出手相助渡过难关……竟然说儿臣是梁妃的孩子……”

辰贵妃突然急咳起来,萍儿赶紧取来一杯水给辰贵妃喝下,并且屏退了其他侍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声音还有些发抖,“承儿!休要听那骗子胡诌!这样的人必须严惩不贷!”

“母妃,莫要生气,小心身体。儿臣已经将那人逐出盛京了,并且警告他以后不得进京,否则定当摘其项上人头。母妃,您还是多多歇息,儿臣就此告退了。”虽然母妃略显激动,也不能代表什么,况且现在母妃身体欠佳,还是择日再来细问比较好。再则自己的母妃向来是温柔贤淑,怎么看都不像南宫旖口中那么心狠手辣。或者先找机会去典藏阁的后妃宝册着手查一下梁妃的记录,若此事为真总会有蛛丝马迹。

出了芜寰殿,朱允承便吩咐仆从驾车前往御史大夫陈铎的府邸,想着方才母妃宫中侍女一事,是时候去拜会一下陈公了。

陈铎是母妃的叔父,亦是自己的表叔公,乃三朝老臣,其儿子陈数是骠骑将军也是朱允承功夫的启蒙老师,表兄陈靖也在朝中任兵部侍郎一职。想来母妃能这么多年圣宠不衰,不单是因为她的容貌体态,更是因为陈铎在朝中的势力。与陈公交谈后得知,此次皇后换辰贵妃宫人的事只是朝中一系列变动之一,听说郑王和陈王把九幽又成功拿下,皇帝甚是欢喜,估计这次郑王的太子之位应是十拿九稳了。不过陈铎也让朱允承不用担心,他其实早已经布下了“棋局”,就等所有棋子到位,便可开始行动,只要朱允承继续在家当个闲散王爷即可。朱允承当然明白这点,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恪守本分,深居简出,要的就是这一份安逸和闲散,对于皇位还真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是基本的自保能力还是有必要的,果然身在皇家必然是逃不过这些权利纷争的。

从陈公府出来后,朱允承吩咐马车先行回府,自己则不行回去,当然作为贴身护卫的柴骏总是会一声不吭的默默跟在朱允承身后。今日新月当空,繁星似锦,微风习习,盛京的繁华喧嚣,朱允承充耳不闻,只是闲散的步行在街上,偶尔抬头仰望,偶尔驻足观看。就这样走着走着,忽然向身后的柴骏问道,“那个……沈公子……”

没等朱允承说完,柴骏便接了话,“回主子,属下已经派人不动声色的给了沈公子了,目前沈公子已经在如意客栈住下。”

“好……有查到他为什么不离开盛京吗?”

“主子,据说他在找一个名叫冯萧的茶楼老板,似乎是他的亲戚。那茶楼叫‘茗香阁’,现在已经人去楼空,所以他才会在街上游走。”这次柴骏倒是事无巨细都查探的清清楚楚,似乎殿下对这个沈清阙特别的关心,毕竟此人出自九幽,为以防万一仍派人盯着其动向。果然这会儿主子问起,自然能对答如流。

“对了,回府后尽快让顾少卿安排一下,就说本王要广招天下才俊。”

“是,主子……”柴骏答的并不干脆。

柴骏自小陪伴朱允承长大,其实两人已经超越了主仆关系,虽然柴骏一直对朱允承毕恭毕敬,不敢越界,朱允承却一直当他是兄弟一样的存在。“怎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主子,恕属下唐突,您不是一直不想参与夺嫡斗争,所以府上从来不养门客。属下不是很明白主子这次的用意。”

“柴骏,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躲就能躲的掉的”,

朱允承示意柴骏靠近自己一些,不必走在其身后,“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该给你指一门亲事了。有没有中意的人?”

“主子,属下惶恐,属下只愿一辈子服侍主子。”

“你啊,还是老样子,你也不是女子,怎能单就服侍我,总得找个贴心的也服侍服侍你。怕是你还没意中人吧。”说着朱允承嘴角上扬,轻笑了两下,拍了拍柴骏的肩膀。一边的柴骏低下头去,一时间脸红到耳根。“行啦,走吧,若是以后有了中意的告诉我,本王定会为你做主的。”

洛玥化名沈清阙,已经在如意客栈住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洛玥一直在街上闲逛,学了些简单的盛京官话,再回想当时在山林,怪不得会被朱有闲识破,原来问题出在这官话上。虽然剩余的银两足够在这小客栈里住上两三年,不过总这么闲着也不是个办法,一会吃饱肚子就出去找活干。

洛玥到楼下点了几个小菜,正吃着,只听旁边桌的两人正在交谈康王府招募门客的事情,一人说这康王是当今陛下的四皇子,母亲是陛下的宠妃辰贵妃,还有御史大夫陈公的扶持,可是太子之位的热门候选人,早先康王府可从来没有对外公开招募过门客,此次是难得的机会,若是能成功进入康王府那以后的仕途可是一片光明。

另一人则说,要选就选郑王,郑王可是皇后娘娘的儿子,身后还有太傅赵公等权臣的协助,不过要进郑王府可不容易,据说每年有不少来自各地的才俊挤破头都想进郑王府,最后连门都没让进。

洛玥心想,这怕是个绝好的机会,早先胁迫国主,灭我九幽的就是郑王,若是自己能在康王府作为门客出谋划策扳倒郑王,虽凭一己之力不能报国仇,也能算是报了家恨了。

于是请教了那两位康王府的所在,结了账就匆匆的赶去报名了。康王府门前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些一瞧就是寒门书生,有些则是官家公子模样,还有一些应该是习武之人,虽说武功不是洛玥所长,不过对于动脑子的事情洛玥还是很有自信的。听说报名的话还得准备身家册宝,当然这也难不倒洛玥,挑了个寒门书生模样的悄悄从其身上“借了”册宝记了下来,回去编了个差不多的带上,倒也顺利过了关。

本次康王府预计招募十人,经过三轮试炼以后,剩下了二十余人,顾少卿拿着名册与身家册宝一并呈交给朱允承,以便准备最后一轮由朱允承亲自挑选。

朱允承看完名册,顺手丢给了柴骏,并让他也瞧瞧,柴骏接过名册也是怔了一下,随即在册宝中挑出了一本递交给朱允承,只见看着册宝的朱允承竟大笑了起来,柴骏是好久没见过殿下如此畅快的大笑了。

“柴骏,你说说,这个沈清阙究竟是个什么妖孽,如此阴魂不散。这回又把自己变成了颍州的寒门书生,你瞧瞧,居然还煞有架势的编了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简直堪比说书先生,哦不不,要说比说书先生还厉害也不为过。而且,这顾少卿居然还给他名字上画了个圈,意指此人聪慧过人值得留意。你说可不可笑?”

柴骏想了想回道,“主子,要不然属下让顾少卿把他的名字去掉,退还册宝?”

朱允承摇了摇头,“不必了,既来之则安之,本王倒是要看看此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若他是个可用之人,不如直接留在身边倒也省心。”

第八章 谋士

终于到了最终轮,试场就设在了康王府的主殿,文生坐在左侧,武生坐在右侧,没一会顾少卿便把武生都叫走了,殿内只剩下文生,等候康王殿下召见。不过奇怪的是康王殿下并没有直接出现,而是先由两名侍从抬上来一面偌大的屏风。

紫檀木框丝绸面上面修着锦绣河山图,绣工甚是精美,呈半透明状,但是坐在下方的人只能看到屏风后人的轮廓,并不能清晰的瞧见容貌。不一会朱允承就出现在屏风后,而柴骏则负责武生的考核。

刚落座,朱允承就出了一题,再过半月便是郑王的生辰,应该送什么礼既能表达心意,又要投其所好,还能显示出作为弟弟谦恭的态度。

大部分的答案都差强人意,有两人的答案尚可,不过沈清阙和另一位户部侍郎的独子名叫李洵的答案听着最佳,李洵称听闻这两日西域刚过了一批马到了盛京,郑王素来爱马,其中有一匹名叫德沁泰的马,据说德沁泰在西域话中寓意为强力的胜者,相信酷爱马匹的郑王应该会懂其含义。

而沈清阙则提出,可以送郑王一个鼻烟壶,听闻郑王一直有携带鼻烟壶的习惯,可以准备一个双面画的鼻烟壶,一面画上旭日东升图,一面则画上兄友弟恭图,简单明了,郑王应该一看就懂。

显然李洵和沈清阙都是做了十足的功课的,摸透了郑王的喜好,特别是鼻烟壶这个喜好,一般人还真不知道,看来这个出生九幽的沈清阙果然不简单。

接着朱允承又出了两题,仍然是李洵和沈清阙回答的不分伯仲,思路清晰,有理有据。朱允承心中已有了决断,恰巧柴骏那也已经有了结果过来回报。所有人都回到主殿等候结果,不久顾少卿便出来宣读了入幕名单,与沈清阙,李洵一并入选的还有王良,辛鱼羊,文略才,仇忠等共十一人。

此刻洛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些日子没白熬,每天都逛街打探消息,还在茶楼等地广交“好友”,就是为了收集郑王的情报,没想到正中下怀。洛玥回到客栈收拾了一下细软搬进康王府居住,这也是门客的一大好处,不仅可住王府,还有不错的收入,屯一些银两说不定在日后可以派上用处。

门客们被安排在了康王府的别院,这一片区域位于康王府主府左侧,既与主府前院相连,又自成方圆,不会打扰到王府内院的起居,建筑虽然没有主府恢宏气派,景致却相当宜人,里面小桥流水,怪石嶙峋,植物繁茂,在这景色之间零星的造着一些楼阁。

内置共十间客房,由于入了十一人,必然会有两人被安排在一间,于是李洵想了一个比较公平的方法来分配房间,那就是抓阄,李洵找来一张纸撕成十一张,在其中两张上写了康字,若是抓到字的就住一起。洛玥身为女儿身,自然是极不情愿与男子住一起的,内心一直在求千万不要抓到字,可大部分的时候往往是求什么不来什么,偏偏让洛玥和李洵都抓到了字。

李洵倒是颇为高兴,因为这位沈清阙看上去白白净净,长相清秀,一副文弱书生样,没想到脑筋倒是非常灵光的,住在一起应该会很有趣。

洛玥和李洵被侍从小六带到了一间的屋子前,洛玥抢先推开了房门,进屋一看,还好还好,康王府的人想的还算周到,这个屋子被两个大屏风隔成了三个部分。

中间置着两张书桌,两张靠椅,还置着一张圆桌四个圆凳,左右两边分别置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分别是床,洗漱架,以及一个置物柜,更有心的,连恭桶的地方也都是左右都设了,还挂着挂帘,如此甚好。

这个别院还临时新建有一间浴池,可供泡澡,果然王府就是不一样。

入了王府几日,康王并没有来过别院,也没有召见过任何的门客。只听闻郑王和陈王已经从九幽班师回朝,陛下在朝堂上对郑王和陈王大加赞赏,并大肆赏赐了袁嵩等一众将领。

还在朝堂上表明在郑王生辰之日便会宣读册封新太子的御札,虽未指明,却昭然若揭,下了早朝后满朝文武也纷纷向郑王提前道贺。

洛玥每天都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闲逛,其他的门客则每日在议事厅内探讨政事,洛玥头两天还参与过,无奈那些人说的都是晦涩难懂的话语,也就失了兴趣,还不如在市井里面探消息来的方便。

一日用过晚膳后,洛玥与李洵回到自己的屋子,洛玥刚想躺下歇会,只听李洵隔着屏风问道,“沈兄,李某可否过来一聚?”

洛玥赶紧整整衣衫,站起身来,靠近屏风,“额……李兄,不知有何事?”

李洵接着说道:“夏日将至,最近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今日我府中的小斯送来了酸梅汤,我已吩咐小六帮忙冰镇了,要不然我们先一同去浴池泡个澡,回来一同享用?”

泡澡?!这可怎么好,来盛京后确实有听闻这里的男子有泡澡的习惯,盛京也随处可见澡堂浴池,但是自己毕竟是女儿身,怎么能与男子一同沐浴。“李兄,这怎么好意思……”

没等洛玥说完,李洵便步出屏风,“诶,沈兄客气什么?这两日我看沈兄一人闷闷不乐,若是去泡泡澡保准能让心情舒畅起来。再说你我都是男子,莫不成你还害羞?”说罢便上来热情的拉着洛玥就想往外走,洛玥自然是不肯的。

推推搡搡之间,门口有人轻咳两声,是小六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洛玥定睛一瞧,跟着小六先进来的居然是柴骏,后面进来的是朱有闲,真是冤家路窄,朱有闲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这里可是康王府,而且星夜前来。

而拉着洛玥的李洵见了来人则迅速放手,躬身行礼,“不知是康王殿下驾到,李洵失礼了。”

康王?洛玥心想是不是听错了,一旁的李洵赶紧用手扯了扯洛玥的衣衫,洛玥这才回过神来,速速行了一礼。

小六引朱允承落了座,并上了一壶茶后,掩上门退了出去。朱允承拿起茶杯轻唑一口,抬眼看了看李洵和沈清阙,“不知二位在这康王府住的可生习惯?”

“承蒙殿下抬爱,此处闹中取静,曲径通幽,屋内的置办也都井井有条,一应俱全。自然是非常习惯的。”

洛玥思忖着,李洵果然是官宦子弟,出口成章,妙语连珠,瞧瞧一连串话说完那朱有闲得意的直点头。可千万别问自己,洛玥真的怕自己沉不住气要质问他为何要把自己绑来盛京又随意丢弃。

“方才本王在外面听说李洵你有冰镇酸梅汤?”

李洵马上心领神会,召唤小六把冰镇酸梅汤呈上来给康王品尝。洛玥则始终低头不语,心里在盘算着,要不是需要通过你这个康王去扳倒郑王,恨不得现在就能在酸梅汤里下药毒死你这个朱有闲,哪怕下点泻药也能解解气。

朱允承品完酸梅汤,赞赏了一番,又与李洵客套了几句,便把柴骏唤到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走了出去,紧接着柴骏便吩咐道,“沈清阙,主子让你跟着来一下。”洛玥紧绷的双肩刚放松下来,这下又绷了回去,一旁的李洵表情也有些诧异,但也不好多问什么。

无奈洛玥只能跟了出去,至少这朱有闲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逃过李洵的邀约。不过这始终也不是一个办法,天气越来越热,怕是以后不好躲,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洛玥一边跟在柴骏身后一边想着如何能对付李洵,一个不留神,竟一脸撞上了柴骏的后背。

“哎哟”,洛玥赶紧弯腰赔不是,虽然自己的额头和高挺鼻梁被磕得生疼。天哪,这柴骏是什么钢筋之躯,撞一下竟然那么疼。

柴骏也立马转身扶住洛玥询问情况,当柴骏靠近洛玥的时候,竟闻到了一股清香,不像是男子身上的味道,不知是不是错觉,自己毕竟是个习武的粗人,可能书生的身上就是有这样的味道吧。

“没事没事……柴侍卫,我们还是赶紧跟上吧,不然康王殿下若是怪我磨磨唧唧,要罚我可如何是好。”说话间,不断地透过柴骏的身后去看走在前方的朱有闲,果然朱有闲臭着脸在那盯着他们。柴骏想拉他起身,洛玥拒绝了,摸着鼻子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跟着往前走。

绕来绕去的走了约半炷香的时间,在一座假山的暗洞处停了下来,柴骏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拿出一个火折子,先摸进了山洞,穿过山洞里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夹缝,径直来到了一间较为宽敞的厅堂,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密室。

进入密室后,朱允承就开口问道,声音听着甚是严肃,“沈清阙,你胆子可不小,本王放了你一次,你居然又找上门来?”

洛玥并不示弱,“朱有闲,哦,不,康王殿下,你一个堂堂王爷,居然搜刮了我的所有财务,还命下属把我扔在荒郊野外,如此草菅人命,如何对得起您的贤明之称?”

“草菅人命?本王似乎并没有杀你。”

“我身无分文,饥寒交迫,马匹也没有,难道这不是要我葬身郊野吗?”

柴骏想要上前按住洛玥,却被朱允承制止。

“好在本王见你还算有些脑子,现如今本王正值用人之际,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在康王府待着,本王也就暂时不予深究了。”

洛玥见峰回路转,也就态度缓和了许多,应声答应,毕竟她还有需要用得着朱有闲的地方,太过于强硬万一被逐出康王府那就不好办了。

“沈清阙,本王另有一事要问你,你可有一位与你容貌相似的姐妹?”一旁的柴骏悄悄抬眼轻瞥了一眼朱允承。

洛玥回忆起那日九幽街上的一幕,心想莫不是这朱有闲还记得自己的容貌发现了些端倪?“回禀殿下,清阙自出生便没了爹娘,被一位老奶奶收养,并无其他姐妹。”洛玥生怕他又出手调查,索性避重就轻的说了实情。

“果真没有?”

“并没有。”洛玥再次斩钉截铁的回道。

“行了,那你退下吧。”说罢洛玥便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待洛玥退出去以后,朱允承对柴骏说道,“柴骏,这事你怎么看?”

“主子,属下不敢妄自揣测。不过据小六回报,查了沈清阙的行礼,暂时并未发现可疑之物,唯有床上的丝被下放着一捆白色的粗布条,有点可疑,但尚未发现其用处。”

“继续盯着,此人谎话连篇、真假难辨,现如今九幽国的臣民都已经被郑王遣至各地为奴,想要查其底细并不容易。只要他没有做对本王不利的事,就继续养着先。”

“是。”说罢两人则通过厅堂内另一边的暗门退了出去,原来这个密室是与主府的书房联通的。

第九章 太子生辰

当日在城门一别已经一月有余,宿蠡在驿站始终没有等到洛玥,内心焦急万分,都怪自己轻率,竟然忘了洛玥从小没有踏出过大都半步,哪里会识得前往颍州驿站的路。

宿蠡每日都拿着洛玥的画像在县城里询问,始终没有结果。找了这些日子,再看宿蠡,其双眼已然丧失了神采,布满了血丝,脸上的胡渣子也爬满了下巴,脸上也瘦的凹陷进去,披散着头发,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宿蠡几乎每晚都会做关于洛玥的各种噩梦,因此每日都要喝的酩酊大醉,才算能睡个整觉。

直到一日接到来自盛京的“机骨鸟”传信,宿蠡方才重新正作了起来,原来是大师兄冯萧来信称,在半月前有一个少年曾向街坊打听自己,并且找到了“茗香阁”,只可惜自己携带家眷已经暂时隐藏起来,因此错过了。

看着冯师兄的描述,似乎信中的少年极有可能是洛玥。宿蠡为防万一,速速的启程赶往盛京,他发誓自此以后再也不会让洛玥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定要好好守护洛玥一生一世。

宿蠡日夜兼程的来到盛京,先根据暗号指引找到了冯萧的落脚处,大致的说明了一下大都和洛玥的情况。冯萧称自从知道有人来过以后就一直派人盯着“茗香阁”,但是自那日以后那位少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虽也安排了部下找人,不过由于是街坊邻居的描述,未必准确,这下可以凭借宿蠡的画像找人,应该会更快一些。

分派好寻找洛玥的事情后,宿蠡和冯萧还商量了寻找师父莫北风的事情,据传那日后暗门的人曾夜闯王宫,并没有见到莫北风及几个兄弟的尸首,试想那日师父应该是带领他们一起顺利逃离了天载阁,隐匿了起来,可能是受了伤暂时不能联络暗门。冯萧也已经让各地、各国的暗门部下们探查师父的踪迹。

初夏的夜晚,微风习习,吹在身上还有一些凉意,宿蠡与冯萧坐在屋顶上喝着酒,宿蠡仰望夜空,不禁叹了口气,想想这段时间洛玥只身一人,身上的钱财也不多,还没有干粮,这一路到盛京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冯萧看得出宿蠡眼中的焦虑和担心,但却不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一脸的憔悴,想必一定是非常非常的在意那个女孩吧。

果然在郑王生辰那天皇帝身边的刘海刘监使便早早的就来到郑王府宣读了册封太子的御札,并奉上了御赐的一套西域进贡的一套琉璃酒樽作为生辰礼。对于郑王朱允厚来说今日所得的所有礼物都不及太子之位来的贵重。也不枉费他这些年来忍辱负重,苦心经营。

郑王原先出生低微,母亲早逝,朝中也没有家族势力庇护,要不是皇后娘娘垂怜,可能早就消失在这宫廷斗争的漩涡里了。

只可惜母后后来有了陈王,虽然还是眷顾他的,但毕竟亲疏有别,郑王只能佯装帮陈王招募培养门客,小心翼翼笼络在朝官员,暗地里扶植自己的心腹,一边又拼命讨好母后,表示忠心不二,一直好好的隐藏自己的实力,除了政事以外其他方面均低陈王一头,甚至他身边的女人也都是母后安排的,即便如此母后似乎还是不相信他。

直到最后他在母后面前提及,陈王尚且年幼,康王小他两岁,目前只有他能与康王抗衡,若是以后得了太子,最终皇位还会归还于七弟陈王,这才得到了如今的荣耀。

其实当初在与大召国确定十年互不侵犯后,朱允厚跟随赵太傅去过大召,见过大召国的嫡公主宁芙蓉,对其一见倾心,可是他是一个依附在皇后身边的傀儡王爷,自然婚姻大事也是没得选择,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四弟娶了宁芙蓉。这也是他一定要得到太子之位的原因之一,他的四弟什么都有,有一个出生高贵的母妃疼爱,有爱屋及乌的父皇疼爱,末了还娶了他想娶的女人,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今日是他二十岁生辰,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定要天下的人看看,他郑王才是赢家。因此此次的宴会办的尤其盛大。邀请了满朝公卿,还有各国使臣。来宾把整个郑王府的主殿坐的满满当当。

康王朱允承也是早早的携了王妃宁芙蓉来到郑王府,并且如李洵和沈清阙建议的送了朱允厚一马一鼻烟壶,果然朱允厚看了以后也是非常满意。

台上舞姿曼妙,台下杯觥交错,表面言语欢畅、其乐融融,实则个怀心思、暗流涌动。待郑王祝酒完毕,坐于左侧首席的御史大夫陈铎率先起身,高举银尊恭贺道,“老臣携子陈数,孙儿陈靖恭贺太子殿下今日双喜临门。”随即陈数和陈靖也都起身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诶,陈公客气,我南平王朝如今的国富民强,太平盛世多亏仰仗陈公您这位三朝元老。哦,不不,还有您的儿子陈将军啊。”朱允厚回敬一杯说道。

陈铎放下酒杯继续说道,“不敢当。那是陛下知人善用,英明果干。老臣听闻这次拿下九幽,殿下未有损失一兵一卒,仅靠二千精兵死侍。殿下可真是年轻有为,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朱允厚拿着酒杯与酒壶起身步至坐于主桌右侧的陈王身边,给陈王斟了一杯,手扶住陈王的肩,回道,“那可是我这七弟的功劳,允载武功了得,用兵有方,再加上袁大将军助阵,必然事半功倍。”

陈铎脑筋一转,“是是,陈王殿下这次可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老臣还听闻九幽素来以城防阵法见长,自来无人能破,不知二位殿下是如何破的这城防阵法?可否说与微臣们听听,也好让臣等开开眼界。”

没等朱允厚开口,陈王先站了起来,“陈公,太子哥哥自然是有……”

朱允厚马上打断了陈王的话,“诶,本王不过是前些年略研究了一下奇门遁甲,想来也许是传说的夸张了些,就也无人愿意轻易涉险,九幽的城防并没有那么厉害。”

陈铎状作非常钦佩,心里却想着,当年先帝曾经派袁嵩的爷爷袁大将军出征九幽,十万大军攻打数月都不能打下的九幽,哪是仅学习数年奇门遁甲就能随意攻破的,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就是一个突破口也未可知。

此时坐于右侧首席的赵太傅也起身说道,“陈公,今日是太子生辰,又是册封太子的日子,实在不宜过多议论战场杀戮之事。来,微臣恭祝太子殿下,先干为敬。”

坐于主桌右侧的朱允承向陈铎使了个颜色,陈铎心领神会的坐下,亦不在置喙。朱允承手里有着南宫旖,自然是最清楚太子朱允厚是怎么得到的九幽,但现在还不是把一切与表叔公相告的时候,母妃的真假尚未知晓,梁妃得生死也还是个迷,况且相信现在太子也在秘密寻找南宫旖吧。

宴会已经进行到戌时,康王妃宁芙蓉显得有些疲惫,借口出去透透风,便由贴身侍女兰儿陪着从偏门走出了主殿来到廊下。宁芙蓉在前慢慢走着,兰儿在一旁跟着给宁芙蓉扇着扇子。

“主子,要不奴婢去回了殿下,说您不舒服早些回去吧?”兰儿关切的问道。

“不要多事,我透透气就回去了。”

“可是,主子您可是有心症的,累不得。”兰儿是跟着宁芙蓉一起嫁过来的侍女,为了能顺利和亲,大召国嫁女的时候刻意的隐瞒了宁芙蓉有心症一事。

咳咳,突然旁边一声男子的轻咳打断了他两的说话,定神一看居然是太子朱允厚,宁芙蓉与兰儿赶紧福了福身子。朱允厚的脸显得已经有些醉意,步履蹒跚地上前搀扶起宁芙蓉。

朱允厚的脸凑的离宁芙蓉很近,身上一股酒气,“原来是康王妃啊……”

“妾身不知太子殿下在此,多有冲撞……”宁芙蓉被这满身的酒味熏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兰儿想上前搀扶太子,却被朱允厚一个耳光扇倒在地,晕了过去。

宁芙蓉瞪大眼睛捂着嘴,不敢大声呼叫,毕竟眼前的是太子,被打的是兰儿,就算喊来了人被罚的也只会是兰儿,并且还会给康王殿下蒙羞。宁芙蓉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尝试安抚酒醉失态的太子,“太子殿下,方才是兰儿鲁莽……”

而朱允厚则一步一步的逼近,眼见已经无路可退,朱允厚上前一把把宁芙蓉拦腰抱起。

惊的宁芙蓉忘记了挣脱,直冒冷汗,“太……太子殿下……”就在朱允厚的脸快要贴上宁芙蓉之时,恰巧在不远处一队王府巡逻的卫士经过,朱允厚即刻收回了抱着宁芙蓉的手,正了正衣衫,头也不回的跌跌撞撞朝主殿大厅走去。

逃过一劫的宁芙蓉只觉得浑身乏力,胸闷难抑,旧疾复发,也晕了过去。被发现时兰儿已经醒来,护在康王妃身边,朱允承得知后赶紧差人把王妃送上马车回府医治,朱允承则与柴骏一起骑马回府。太子和陈王也醉的不轻,就这样闹闹腾腾的结束了太子生辰宴。

虽然宁芙蓉已经嫁过来大半年了,朱允承也是借口忙了大半年,两人其实仍然相敬如宾,未有夫妻之实,仅在重大场合之时才会一起露面。宁芙蓉虽说是生的眉若柳叶、眼若杏子、口若樱桃、肌若白玉,但毕竟是大召国的嫡公主,为了避免与郑王相争,殃及池鱼,此时的自己实在不宜有任何子嗣的,索性就断了这个可能性。

回到康王府时宁芙蓉从大召带来的御医已经等候在寝殿内。

一番医治后,病情好转了许多,宁芙蓉也苏醒了过来,兰儿一脸焦急的询问主子情况,宁芙蓉称自己没事,并关照兰儿,在后廊偶遇太子之事切记不可告知任何人,包括母国的人。

兰儿出来向一直侯在厅堂的朱允承回禀了主子已无大碍,朱允承这才放下心来,关照了兰儿等务必好生伺候着,便走了。

第十章 浴池相会

自上次在假山密室里会面以后,又是个把月过去了,朱允承似乎是招揽了门客以后并未有用得着的地方,于是一些住在盛京的官家子弟也就常常告假,不住在康王府,洛玥以为如此一来自己就能独享一间了,谁想李洵还真是一根筋,自称什么为康王效力怎能半途而废,要做到随叫随到的地步,一想到此洛玥就脑瓜疼。

不过洛玥也从李洵身上知晓了很多事情,譬如郑王朱允厚已经成为当朝太子,一起去九幽的还有陈王朱允载以及袁嵩袁将军,再譬如康王并不叫朱有闲,而是叫朱允承,当洛玥说到朱有闲的时候李洵大笑的样子至今不能忘却。

天气炎热,她只能到夜深人静,李洵睡着才能去泡个澡,说来这个泡澡真的挺舒服的,怪不得南平的男子都喜欢,不知南平的女子是否也泡澡,九幽的人一般都用凉水冲澡,因此到了冬天几乎也就不冲澡了,住在王宫的洛玥则稍微好一些,还能用木盆子打水稍微冲洗一下,在康王府有那么大个浴池,洛玥简直爱上了泡澡。

洛玥想着方才劝李洵喝了点小酒,现下应该已经睡熟了,今日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泡一泡了。

这浴池修葺的还挺有格调的,偌大的一个自然形态的池子,周围立着一些假山石,一边的墙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户,靠在浴池边上抬头仰望还能望见夜空,窗外是一片竹林,偶尔飘入地夏蝉声和着潺潺流水声,分外有意境。

池中的热气蒸的洛玥脸蛋粉嘟嘟的,额头上的几滴汗珠滚落下来,闭着双眼静静地享受这一切,倒是生出几分睡意来。刚想入眠小憩半刻,忽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声,洛玥没多想,赶紧从池中窜出,没细擦,随意地把粗布带绑了绑胸口,套上内衬,动作一气呵成,随即躲到了暗处。

只听得似乎是柴骏的声音,称殿下刚下了酒席,王妃身子尚未完全康复,怕打扰其休息,不便去晨曦殿,要在此处沐浴更衣,让小六等赶紧准备一下。

这下可好,门口有朱允承和柴骏,大门是出不去了,小六他们又进来准备,从窗口逃跑的机会都没了。幸好浴池内的灯光昏暗,不然自己可是无处可藏了。

一群侍从匆匆地进来,擦擦弄弄,摆好了殿下要用的擦巾和更替的衣物,备了醒酒汤,燃了一盘沉香,打点完毕,又一股脑的都退了出去。没过多久,听得朱允承和柴骏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怕是这回朱允承有些微醺了,柴骏一直在招呼他小心。洛玥赶紧又把身子往回缩了缩,几乎是挂在墙上了,见他两来到更衣处,洛玥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眼睛,怕自己瞧见不该见的东西。

柴骏帮朱允承褪去衣物以后,便退了出去,殿下在沐浴时一向不喜有人从旁伺候。洛玥拉起一些帷幔,观察里面情形,只见朱允承用一块绸布沾湿了置于眼上,半靠在池旁,心想这是个从窗口逃出去的好时机,于是蹑手蹑脚的从墙根走出,想穿过池旁的假山石,去窗口跳窗逃跑,眼见就快到窗口了,没想到朱允承瞬间起身拉起池旁的擦巾裹了下身,旋即抽了身旁一根烛台,纵身一跃已然来到洛玥身边,一手反扣洛玥,用烛台的尖刺对着洛玥颈部。

“你是何人?”朱允承上下打量了一下,看这一身贴身内衬打扮也不像是刺客。对方披散着头发,借着灯光也看不清脸,便放下烛台,把脸掰了过来。“是你?沈清阙。”

糟糕,还是被他抓住了,“请殿下恕罪。”一时语塞,除了这句洛玥实在想不到能说什么,闭着双眼不敢看他。

朱允承抬起洛玥的脸,细细的瞧了瞧,虽然对方闭着眼睛,可现下这沈清阙不就是跟那日在九幽相救的小娘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殿下,能先松手吗?啊……”洛玥装作被弄疼的模样。朱允承也只好先松手。柴骏在门口询问情况被他一句“无事”挡了回去。

朱允承重新坐回了池子里,顺手扔了块擦巾给洛玥,“来,伺候本王沐浴。”

听说康王殿下不是不喜欢人伺候沐浴吗?这怎么改性子了。洛玥拿着擦巾仍杵在那里,一只手则捂着眼睛。

“还愣着干嘛?你是想被柴骏以刺杀本王的罪名处以极刑吗?”朱允承催促着。

都说到这份上了,洛玥只能乖乖就范,心里已经已经把朱允承杀了千遍万遍。别的不说,伺候人这活,洛玥那可是驾轻就熟的,可现在是她是“男人”,所以洛玥故意擦的很大力,弄得水花四溅。朱允承也并不在意,只是闭着眼“享受”。“沈清阙,你给本王说说现在的局势。”

这说来就来的问题并没有难倒洛玥,她认为郑王刚刚封了太子,照推测,太子在朝中应该会有自己暗暗扶植的人,那么他一定会乘此机会提拔几个进入主要的权利机构,例如刑狱司、户部、兵部等,但一定不会多,毕竟还在皇后和赵太傅的眼皮子底下。

而后,想必太子会找机会让陛下给陈王一块封地吧,虽然陈王才十四岁,也是到了可以封地的年纪,上次又立了战功,这样就能顺理成章的把陈王调离盛京。这些都是洛玥根据李洵他们讨论的事情加以自己的见解得出的结果。洛玥说着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地细腻了起来。

朱允承听的有滋有味,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继续……”

洛玥突然觉得一阵脸臊,望着朱允承的侧颜,真的是非常精致,长而浓密的睫毛,薄而微翘的嘴唇,轮廓清晰的下巴。还有宽厚的肩膀,手臂上这紧致的线条。背上还爬着一条不短的疤痕,犹记得某日她帮宿蠡哥哥包扎伤口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疤痕,那是刀剑伤,不知他曾经经历了什么才能留下这样的伤疤,洛玥忍不住用手指去触碰了一下。

只觉得朱允承似乎不自在的颤了一下,几乎无法察觉,“你是想问本王这疤怎么来的吧?”

“嗯……”

“那是本王在十岁的时候被人刺杀留下的。但是那个刺客也被本王绞杀了。”朱允承只是淡然一笑,就好像这是平常事一般。

十岁,想想三年前的自己,还在九幽王宫里无忧无虑的生活着,虽然每天干着服侍人的活,但是很充实,很快乐,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贵为南平的皇子,却要时时提防着刺杀和明争暗斗。不免心里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正在洛玥发愣之际,朱允承已经从池中站起,穿上了小六准备下的软烟罗的衣衫,外面披了件蝉纱制的袍子,发丝还未干,挂着水珠随意的垂在身上,很是飘逸。临走还丢下一句话,后日他将去颍州处理一些事情,会带着洛玥和李洵一同前往。

听到颍州,洛玥一个机灵差点没掉池子里,太好了,可以去颍州了,或许可以见着宿蠡哥哥,这样也许就不用再待在王府了……

第十一章 重返颍州

二日后洛玥便与李洵便随着朱允承和柴骏出发了,朱允承除了柴骏并未有带其他随侍,这点李洵显得有些诧异,却也不便多问。更没想到的是洛玥抱病跟随,出发的第二日就发烧了。

其实那天晚上在浴池洛玥没有擦干身子惊风着了凉。朱允承怕耽误行程,原想租辆马车差人送洛玥回去,但烧的迷迷糊糊的洛玥仍坚持要去,看他坚持的模样,只好租了马车由李洵一路照顾洛玥。

就这样停停走走,虽迟了几日,路上还算顺当。快到颍州的时候洛玥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颍州县城虽然小,倒也挺热闹,朱允承没有选择住在官驿,而是随便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这次他来颍州是为了找两个人,一个叫柳叶媚的歌妓,这个人是从南宫旖口中得知的,兴许会有一些梁妃的线索;

另一个则是九幽国主的孩子,听说在那场战役中并没有死,并且可能带走了《九幽机甲秘录》,早先有疑似暗门的人带着一个少年从大都南门逃跑,那少年应是逃去了颍州,他一定要在太子之前找到那个孩子,不然肯定会被太子灭口,他始终认为国家间的斗争,是男人的战争,祸不及妻儿,稚子是无辜的。

安顿好以后朱允承分派了任务,兵分两路,朱允承一人前往找寻歌妓,柴骏陪李洵和沈清阙前往找寻国主的孩子。听说要找国主的孩子,起初的时候洛玥还是紧张了一下,居然还有守门侍卫提供的画像,不过看到画像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怪不得朱允承对自己毫无怀疑,这画上简直是个丑八怪啊,大脸盘、绿豆眼、满脸的芝麻斑。

也是的,当时自己带着斗笠,应是没有暴露容貌,怕是那守卫为了交差随意说的吧。既然朱允承派洛玥找自己,那这次他可是要白跑一趟了。

朱允承很快就找到了柳叶媚所在的观花阁,老鸨见到贵公子来,自然是满心欢喜、笑脸相迎恨不得整个人扑在朱允承身上,颍州这样的边境县城,很少有穿着打扮如此贵气的公子。但当老鸨听说是找柳叶眉的时候,马上脸色灰白,唇齿打结,支支吾吾的将朱允承往外推。

朱允承给了一锭金子后方才一脸为难的说了起来,前几日有一行黑衣人,进门后二话不说便开始打砸找人,也是要找柳叶媚,叶媚出来后,黑衣人就把她杀了,也没留下什么话,她这么一家小店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吓得老鸨都病了好几天,这才刚重新开门,又有人找柳叶媚能不叫人害怕嘛。听着老鸨的诉说,这行事作风,莫不是太子已经寻到了南宫旖的这条线?看来是要把南宫旖尽快转去其他更安全的地方,康王府也免不了有太子的眼线。

洛玥这边自然是徒劳无功的,花了三日功夫,几乎问了整个颍州县城,都说并未有见过这样的少年。若要扩大范围搜索则不是他们几人就能办到的。朱允承急着回府处理南宫旖的事,因此也就暂且作罢启程回了盛京。

令洛玥遗憾的是,到了驿站并没有找到宿蠡哥哥。在一家客栈的小厮处打听到,曾经有一位客官找过跟洛玥长的很像的人,连续来了几天,但是突然有一天就再也没有出现。由于任务在身,也不好多问什么,至少确认了宿蠡还活着,只是可能出于某种原因离开了颍州。

回程路上改为朱允承和洛玥乘坐马车,见洛玥一路上闷闷不乐,朱允承从袖兜里掏出一把小巧的九连环来,递给洛玥,“沈清阙,把这个给本王解开,本王有赏。”

洛玥只是一声不吭的把九连环接过去,三两下便解开了,又递还给朱允承,并没有对赏赐有期许。拿回九连环的朱允承旋即又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一柄短剑递给了洛玥。

“回殿下,属下可解不开这个。”

朱允承拿折扇敲了一下洛玥得头,“沈清阙,越发没有规矩了是不?这是本王给你的赏赐。”

洛玥知道方才只顾想宿蠡哥哥的事情,自己失态了,连忙下跪请罪,但是原先一路平稳的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洛玥整个身子便扑到了朱允承怀里,为了不跌倒手也是一顿乱摸,场面极度尴尬。朱允承敲了敲门板问道,“怎么回事?”

柴骏回道,“主子,方才属下发现有人跟踪,因此改走山林小道,怕是路面多坑洼不太好走。”

“罢了,走吧。”朱允承皱着眉头看着还在怀里的沈清阙,“沈清阙,本王可不好这口,小心本王诛了你。”

“属下知罪,属下知罪……”洛玥赶忙站起身来,又忘了是在马车里,头跟车顶撞个正着,又往后倒去,跌了个四脚朝天,而一旁的朱允承却只是摇着头看着这“惨状”。

“沈清阙,你有表字吗?在宝册里,没见你写。”

“回……回禀殿下,并没有……”这名字本也是瞎掰的,她哪还能想那么多再给自己弄个表字。刚才这连环的遭难可疼的很。

“那就简单一些,叫清阙如何?本王觉得这个名字甚好。”

你都说好了,我还能反驳吗?洛玥心里思忖。

“清阙,本王收到飞鸽传书,称太子已经向父皇提请给七弟封地的事情,父皇暂时还没考量好给七弟江州还是禹州。当然这两个州县也是太子提议的,本王想着怕是没你想推测的那么简单。”一阵混乱后,朱允承觉得沈清阙应是恢复了神智,才会突然说了飞鸽传书的事。

洛玥点点头,既然提到了一远一近的江州和禹州,虽是没去过,但是洛玥在九幽读到的“万国地界志”中了解过江州,江州地貌群山起伏,中部为丘陵,农耕业较差,不过盛产铜,因此也算富庶。

而禹州,以鱼米之乡著称,但它更主要是南平官盐的产地。暂时猜不到太子帮陈王要这两块地的用意,若是要控制铜矿或者官盐,根本无需帮陈王讨要,原先洛玥的考量是太子帮陈王要封地用意是将陈王调离盛京。“殿下,属下认为,要想知道太子殿下的用意,只要等陛下做了决定,届时亲自探一下便知了。”

“等到了盛京,你与李洵先去一次禹州,与制盐司司造王参会个面,不能以本王的名义,本王给你一个户部主事的名头,就说是户部盘查库房。查库房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自有李洵处理,你只要跟王参交好即可。”

“那江州那边呢?”洛玥其实并不明白朱允承这步棋的用意,却又不好多问。

朱允承只说江州那边先不用管,转而又问道,“清阙,你会武功吗?”

“会一点,逃命应该没问题。”说真的自认轻功还行,但若是遇上柴骏这样的高手,估计是没法逃脱的。

“那就好,”朱允承拿起方才慌乱之时掉在他身旁那把小短剑轻轻敲了下洛玥的头,“记得收好本王的赏赐,日后总有用到的时候。再乱扔本王可真要治你罪。”

跟踪的人后来也没再跟上。回到盛京以后,眼尖的李洵瞧见洛玥腰间多了把短剑,问洛玥也是不说,又问柴骏,他好像记得这把原先是带在康王身上,柴骏则只是给了个颇微妙的表情,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主子的事别问就对了。

第十二章 念想

冯萧在盛京的下属找了这些日子,总算有点眉目,打听到如意客栈里曾经有一位住客跟画像上的人很像,但那位住客已经离开了,并不知晓其去向,似乎跟康王府招募门客有关。

冯萧认为若是跟康王府有关的话,以现在暗门的情况就不宜继续刺探了,若真是洛玥,那么想必现在是安全的,等以后找机会确认清楚了再从长计议。宿蠡却有些沉不住气,恨不得马上潜入康王府找人,他跟洛玥已经分开的太久了。冯萧绕不过他,只能答应晚上陪宿蠡一起前往王府刺探。怎奈,王府实在太大,漫无目的的找寻很是困难,再加上守备森严,心急的宿蠡差点被发现,亏得冯萧相助才得意逃脱。

无功而返的宿蠡又想第二日再去,与冯萧打了一架,居然惨败。

冯萧终于看不过去质问道,“宿蠡,你是否有一段时间乏于练功了?!你是怎么回事?这样冲动不像你。”

“师兄,你就别管我了。”宿蠡仍然执迷不悟。

冯萧上去朝着宿蠡胸口就是一掌,打的宿蠡退出几丈远,冯萧继续怒道,“这就是师父的好徒弟?暗门的好部下?你不知道你这样贸然前往若是行踪败露,被抓,会牵连多广?不但救不了人,你还会陷其他兄弟于不义!”

冯萧一个箭步又来到宿蠡面前,抓着他的衣领,“就凭你现在的样子,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去王府找人?!就算被你找到了,你有办法带着她全身而退吗?糊涂!”

宿蠡别过脸去,似乎不愿意面对,他确实是荒废了好久没有练功,还夜夜与酒为伴,他这是在干嘛?冯师兄说的对,现在的他就算找到了洛玥也无法保护她周全,更何况还会牵连其他兄弟。无论练武还是暗门第一条铁律都是戒焦戒躁,如此实在有违师父的教诲与嘱托。宿蠡决定重整精神,耐心等待时机。

太子生辰宴后,宁芙蓉的心症一直反反复复,康王虽常去探望,但并无其他进一步的关心,宁芙蓉难免有些神伤。嫁入王府之前只见过太子,看了朱允厚的相貌,对自己未来的夫婿也有了几分期许,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康王殿下无论从身形样貌还是举止谈吐都较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暗自欢喜的不得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能见到殿下的日子连手指都掰的过来。

大召母国那边不断的催促要自己早日怀上子嗣,天天让御医熬制补身子的药,那药苦口实难下咽,殿下至今连碰都没碰过她一下,谈何子嗣。

贴身侍女兰儿每隔一段时间会将这边的情况回报给母国,当母国获悉太子那日对自己的失态行为,非但没有安抚,却以胞妹海棠想念姐姐为由,欲将与自己长的相像地海棠送过来,并托其引荐给太子。宁芙蓉只恨自己无用,若她能早日得到殿下的眷顾也不至于此。

如往常一般,宁芙蓉半倚在美人榻上,逗着殿下赐的鹦鹉,这是宁芙蓉从朱允承哪里得到的最喜欢的一样礼物,是她生辰的时候由柴骏送来的。

“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是兰儿进来传信,说是康王殿下刚回府就径直朝着寝殿来了。宁芙蓉急急的唤兰儿为自己梳妆打扮,决不能以这副倦容出现在殿下眼前。

当朱允承踏进寝殿的时候,宁芙蓉已经恭候在那,浓妆淡抹的小脸,袭一身淡粉的衣裙,长曳及地,显得宁芙蓉更加娇小可人。见到自己的夫婿,竟有些紧张。

“王妃免礼,”朱允承见宁芙蓉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将其扶起,“近来身子可好一些?”

宁芙蓉被朱允承拉着手往里走,有点讶异,有点欣喜,欣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头跟着他走入了内殿。

朱允承带着宁芙蓉在美人榻上双双坐下,细细的端详起宁芙蓉来,“王妃可是清减了些许?”

这么近距离的与殿下对视还是第一回,宁芙蓉害羞的脸变得白里透红,更是平添了几分姿色。宁芙蓉的美朱允承也懂,他并不是一个断情寡欲的人。只可惜他们之间牵扯了太多。他甚至知道太子还是郑王的时候曾向父皇求娶宁芙蓉,若是那时候大召选择了皇兄,是不是宁芙蓉会过的更开心一些呢?

宁芙蓉低下头,娇声询问:”殿下,今晚是否在此用膳?”

“好,吩咐下去,本王要与王妃一起用膳。记得,多做一些王妃爱吃的。”

兰儿得令后也是非常高兴,这可是康王殿下第一次在这里与主子一起用膳,说不定还会一同就寝,那可是主子最盼望的事。

用完晚膳以后,宁芙蓉便让兰儿打点好了浴池,准备伺候殿下沐浴更衣,朱允承也是爽快答应了。

宁芙蓉换上了就寝的轻薄纱裙,放下了盘发,屏退了侍从,轻轻的走到朱允承身边,拿起一块擦巾,缓慢轻柔地帮朱允承擦拭着身体,偷偷的瞧了瞧殿下,只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怕是这几日出去累了吧。

宁芙蓉用纤细的手指沿着他的脸上的轮廓勾勒着,从眉毛、耳廓、到鼻梁、再到嘴唇,用手掌感受他呼吸的温度,这是张多么俊俏的脸。回想那日与他大婚内心的喜悦,到后来若即若离的失落,从如此遥远,到现在触手可及,痛苦的过程已经被今日的甜蜜完全替代。他从没有唤她的名字,总是一本正经的叫她王妃,今日过后必然是要让他改了这称呼。

后背上一条醒目的刀疤印入了宁芙蓉的眼帘,宁芙蓉的手指慢慢的沿着刀疤轻拂而过,在这个位置,又那么长,那必然是足以致命的伤口,想象着这条疤痕的故事,宁芙蓉不禁叹息。

“沈清阙,你又不守规矩了,本王早晚收拾你。”朱允承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打断了宁芙蓉所有念想。朱允承也是苏醒过来,回头见是宁芙蓉,略显尴尬,草草的穿了衣衫,安抚了宁芙蓉两句,便找了个借口又走了。

守在殿外的柴骏从未见过如此慌张的主子,几乎是逃离一般的跑出了寝殿。兰儿也是一脸莫名的跑进了寝殿,只见宁芙蓉表情呆滞的坐在浴池边,上前喊了两句,回过神来也只是哭,不说发生了什么。自那日以后府里就传出两个版本的故事,一是王妃不懂伺候,因此殿下恼羞成怒的就走了;另一个则是殿下有隐疾不能与王妃共寝。

宁芙蓉让兰儿查了这沈清阙,竟是王府上的一介布衣门客,是位面貌清秀的少年!这下宁芙蓉更是伤心了,自己招思暮盼的殿下朦胧中想起的不是她也不是别的女子,却是个少年。

若是别的女子也罢了,纳入王府便是,她宁芙蓉也不是个妒妇,包括父王、兄长在内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现在这可如何是好……

至于府里的这些荒谬传闻朱允承也只是置之不理,他一向不喜苛责仆从们,这些流言蜚语随着时间总是会过去的。

倒是自己在王妃面前如此失态,朱允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去解决,索性就早出晚归,避而不见,自认等有了说辞再解释无妨。盛京郊野朱允承曾找一处幽静地造了一座别苑起名“有闲小筑”,这下可派了大用处,每日下了早朝朱允承便来这里躲个清净。

一日朱允承在小筑的书斋看着书,冷不丁的问柴骏,“柴骏,李洵他们在禹州怎么样了?”

柴骏愣了一下。

“怎么?现在是听不懂本王的话吗?”

“额……主子,您是问沈清阙?”

“柴侍卫,自从那小子来了,你的胆子也是长了不少啊。”朱允承把书随手一扔,正好砸在柴骏的胸口。

柴骏接了书赶紧跪下,“属下知罪。回禀殿下,李洵他们已经抵达禹州数日,据回报进展还算顺利。已经和王参见过面,并且还截获了一封王参给赵公的飞鸽传书,内容除了汇报沈清阙与李洵的行踪,还要探查他们的底细。

似乎王参和太傅大人相交甚密。当然他们也知道不能打草惊蛇,沈……李洵称他们还会乔装成商贾私底下与一些盐商接触一下,约半月左右再回盛京。”

“胡闹!李洵不知道户部官员不能私下跟盐商有接触吗?柴骏,尽快通知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准备一下,去次禹州。”朱允承原先并不担心王参查他们身份,早在他们前往禹州前已经吩咐了李侍郎将沈清阙暂时加入到户部名册当中,并给了他们户部令牌。但若是他们因为私下接触盐商而身份暴露,那么对方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无论哪条都是死罪。

“主子,是属下一人前往?”

朱允承站起身用折扇点了点柴骏的头,“你呀你,胆子倒是长了,这脑筋怎么就不灵光了。哦你一个人去,然后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吗?自然是本王与你一起去。不过……本王去禹州这件事先不要知会李洵他们。”

“是!属下遵命。”

第十三章 暗算

洛玥与李洵来到禹州后,司造张参很是热情的招待了他们,李洵每日都去盐仓库房盘点,而洛玥则负责与张参周旋。张参在他们抵达的第二日摆了宴席,引荐了禹州的几大盐商认识。

张参这个人口风甚是严谨,很难从他口中探得什么。洛玥只能在入夜后身穿夜行衣潜入张参的司造府,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奇怪的是,洛玥发现司造府有一片区域守备特别严,但奈何自己武功差强人意一直没有深入的机会。

洛玥觉得禹州司造府在一个固定区域配以这样的守备力量,似乎里面隐藏着很多秘密,再加上偶然截获的与太傅的秘密信函,更让人生疑。逐与李洵商讨,或许可以乔装成商贾跟盐商接触一下,说不定能发现端倪。李洵当然知道欺君罔上和违反律法是什么下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沈清阙一脸认真的模样,他就会跟着去做。

就在他们打算实施的前一天晚上收到了柴骏的指令,洛玥自然是很不开心,也许接触了盐商应该就能离核心更近,这朱允承怎么如此畏首畏尾,她都想好了乔装后的计策,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既然不让他们继续查了,那就回盛京交差吧。

不过谁会想到第二日峰回路转的让洛玥偷听到司造和师爷的对话,晚上会与几个重要的盐商在湖中画舫碰面,这可是个好机会。他们仍然按原计划白天与司造等辞了行,又让司造的人看着出了城。

入夜前便悄悄的潜了回去,还打听了画舫,了解到这个靠在绣春湖岸边的画舫实际上专门招待达官贵人在上面听曲赏舞、饮酒作乐的。

来到绣春湖岸边,只见那画舫很大,有上下两层,上层是招待客人的,下层则是厨房、杂物房和歌舞伎的休息处。

他两乘着张参等上船的混乱之际,潜入了杂物房。在黑暗中洛玥的脑筋飞快的转着,她是歌不行,舞也不行,更何况李洵一个男子,要想上船的话,只能假扮船上伺候酒水的侍女了,正好这里也有胭脂水粉的存货。“李兄,我们可以假扮侍女。”

李洵点了点头,马上又摇头,狐疑的问道,“清阙,你难道是想男扮女装?”

“行啊,你不要小看你的容貌,兴许打扮起来还是个美娇娘呢。”洛玥掩嘴偷笑。

“不不不,大丈夫虽能屈能伸,但男扮女装这样的事还是算了……吧。”没等李洵说完,洛玥已经敲晕了两个路过的侍女,开始扒拉起她们的衣服。

李洵则遮着眼睛,不断的念叨,“清阙!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洛玥白了一眼李洵就没再理他,扒拉完衣服和头饰,扔了一套给他,小声说道,“快去那边角落换上,我来给你梳妆打扮。”

李洵还想推诿,但见洛玥说他再磨磨唧唧就一个人上去,只好就范,扭扭捏捏的在角落换了衣裙,走出来的时候洛玥差点没忍住笑,罗裙虽短了一些,但李洵偏瘦,衣衫倒是穿的合适,如此一来遮不住李洵的大脚,不过时间紧迫也管不了那么多,应该没有人会注意一个侍女的脚。

洛玥也换好衣裙,盘好发髻,借着微弱的光线,凭着感觉,随意的画了画眉毛,点了个朱唇,这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感觉平日里也是一直这么做的一般驾轻就熟。李洵本想夸赞洛玥乔装功夫了得,但看到洛玥的刹那,他怔住了,这小子太“美”了吧,简直就是个女子啊……这身侍女的装扮都遮不住沈清阙“明艳动人”的样子。

“哎哟,李兄你发什么愣啊!快点上楼。”洛玥催促着拉着李洵的手就出了仓房,正巧遇上一队侍女,他两一前一后的跟在最后。

李洵觉得自己的“大娘子”模样还真有点突兀,只能半蹲着站在屏风侧,方便随时躲进去。

房内张参和几位盐商围了半圈,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乐姬奏乐,舞姬跳舞,相得益彰,甚是曼妙。

他们谈话声音极小,又有奏乐声的干扰,站在后排的洛玥只能听的断断续续。似乎有谈及,官盐、私盐、陈王和太子、漕运都督,还有一个叫罗刹门的江湖帮派,正说到罗刹门,师爷就来报,康王殿下来了。张参赶紧让盐商从另一边下船,自己则恭候在内。

师爷把朱允承引入座,船上的人听说是盛京的王爷来了,炸开了花,纷纷都挤到二楼想要一睹真容,画舫上一下子人声鼎沸起来。张参怕惊扰了康王,赶忙遣了师爷轰走了围观的人,并低头哈腰的赔不是,“不知康王殿下驾临,这些乡野村夫们少见多怪,让殿下见笑了。”

“不碍事,张司造客气了。”

“殿下,来了禹州不去府衙,而是找我这小小司造,小的真是受宠若惊。”张参满脸横肉堆着谄媚的笑,快把那原本就小的眼睛都挤没了。

“府衙哪比得上张司造这有趣,赏花赏酒赏娇娘……”说罢,朱允承站起身来,走到舞姬跟前,拿手中的折扇抵着一名舞姬的下巴,将其抬起。“都起来吧。”

张参也附和着,“一个个没眼力见的,都快起来吧,继续跳,继续跳,那个,对就是你,你到这来陪殿下。”张参似乎心领神会地喊了那个方才被点着下巴的舞姬来作陪,那舞姬顿时笑开了花,连走路的姿势都扭成了水蛇样,刚坐下,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到朱允承身上,矫揉造作的声音,听的洛玥腻味的想吐,朱允承倒是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

哼,果然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就喜欢这种庸脂俗粉,她要是男子,这种货色倒贴也不要呢。

洛玥冷眼旁观着一切,心里忿忿不平,这朱允承不但来的不是时候,居然还在这里享受起温柔乡来,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王爷。看来今晚是再也探不到什么了,洛玥打算与李洵撤离画舫。刚想落跑,却被身后的朱允承叫住了,“你们两个站住。张司造,没想到这画舫上不但舞姬秀色可餐,连侍女的姿色也是一等一的。”

洛玥和李洵只好又转回身来,李洵的头低的几乎要嵌到衣衫里去。

张参机灵的跟只肥猴一样,赶紧去拉洛玥的手,洛玥十分嫌恶的避开了,张参有些尴尬,马上变了脸,举起手来想到打洛玥,被一旁的柴骏截住了,柴骏使劲的捏着张参举在半空的手,疼的他哇哇直叫。

直到朱允承让放手,柴骏才肯作罢。张参被柴骏这么一来也不好发作,皱着满脸的横肉,在那骂骂咧咧,“你们两个耳朵是聋了吗?殿下唤你们,一个两个还杵着在那……咦,你们两个新来的?没见过你们。”

李洵已经在身后吓的双脚直哆嗦,洛玥倒是镇定自若,低身福了福,回道,“奴婢小翠是昨日刚上的船,她叫小花,是跟奴婢同一日来的。”

张参也懒得探究这些,不过两个婢女的姿色倒实属上乘,就是身后那个魁梧了少许,估摸着是新来的,罗裙都短了一截,啧啧啧,这露出的一双大脚丫,原来四殿下还好这口。“小翠,小花,你们去殿下那边服侍,给我好生伺候着,若有怠慢,小心脑袋。”

这张参简直前后判若两人,早些招待他们的时候可是舔着脸的每天笑脸相迎,对着下人们可是一副恶犬的模样。洛玥庆幸来禹州之后她和李洵每天都贴了小胡子示人,要不然这会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真是差点死在这好色之徒朱允承手里。

整整一个时辰,朱允承也只是欣赏歌舞,时不时的还跟张参聊一些风花雪月的事。突然一声“抓刺客!”打破了船上的祥和之气。

嗖嗖嗖地几个黑影粘在了船舱的窗户上,啪啪啪地那些窗户瞬间都被打成碎片,冲入来几个黑衣人,全部蒙着脸。舞姬们尖叫着纷纷逃散开。张参也是吓的直哆嗦,“你……你们……什么人?”

柴骏则拔出佩剑,把朱允承等护在身后。这群黑衣人二话不说,便砍杀过来,那句话是张参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朱允承身边的舞姬早已经吓晕过去。柴骏刹那间已经接了扑将过来的黑衣人数招,船舱空间小,施展不开,对方人数又多,显得有些吃力。朱允承一把拉起洛玥与李洵奔至楼下,却见画舫已经不知何时驶离了岸边。

“识水性吗?”朱允承急切的问道。

李洵点点头,旋即跳入了水中。洛玥也点点头,纵身一跃飞了出去,心想自己虽不识水性,但是懂轻功啊。只见洛玥在水面上轻轻点点,转瞬便跨出数丈,当洛玥回头看朱允承时,赫然发现船顶飞出数支箭矢,直奔自己而来,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闪躲。

“清阙,小心!”身后的朱允承一把揽住洛玥的腰,腾空而起,又双双坠入湖中。冰凉的湖水瞬间充满了洛玥的眼耳鼻口,失去了意识。

再苏醒时发现已身在岸边,一旁躺着浑身湿透的朱允承,在他肩上还插着一支箭,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望了望四周,恰巧不远处有一个草棚,洛玥便背着朱允承把他安置到草棚内,褪去外袍,扯开上衣,拔出了箭矢,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这一箭似乎扎的很深,不一会血水就把包扎的布条都浸湿了,渐渐的朱允承的身子开始发抖,脸色变得惨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行,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原本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而他却选择了以千金之躯替她挡箭。浸湿的布条她不断地换,渗血的伤口她只能紧紧的按住,冷的发抖的身躯她就在身后抱着他,如此折腾了一夜,用这种最笨的方法倒也是收到了奇效,血止住了,朱允承的呼吸也渐渐平稳,虽然还是面如土色,但是应该没有大碍了。

天刚蒙蒙亮,洛玥便出去找水找吃的,顺便用朱允承的外袍与附近农户换了两身粗布衣裳,她可不能继续以女装出现在他眼前,免不了会被他发现身份。

回到草棚见朱允承还没醒来,洛玥吃了些东西,便在他身边半倚着眯了一会,睡梦中听见有人在叫她,“清阙……沈清阙……”期初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呢,又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肩膀,但这不是朱允承的声音,睁眼一看,是柴骏已经找到他们,原来是朱允承在最后一刻发了一枚响箭,柴骏才能顺利寻到他们。

那些黑衣人已经悉数被击杀,留了最后一个想进行拷问,结果那人服毒自尽了。柴骏一边给朱允承上金疮药疗伤,一边给洛玥讲述着朱允承带他们撤离以后的事,李洵也已经安然无恙的在禹州府衙等候他们。

处理完毕朱允承的伤口,柴骏抬头望着洛玥,郑重其事地问道,“沈清阙,你到底是男是女?”

洛玥故作玩笑的大力拍了一下柴骏,嬉笑着说道,“柴侍卫,你说什么笑话呢!昨日那不是与李洵一起假扮的嘛。李洵扮相比我更像呢。我当然是如假包换的男子啦。”

柴骏一双凤眼此刻变得十分犀利,紧紧的盯着洛玥,一脸不信,似乎要把洛玥看穿一般。见洛玥并没有动摇,继续说道,“沈清阙,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王府。”

“为什么?”洛玥一下子激动起来,“对!昨日是我愚钝,害殿下身受重伤。行!我以后离他远一点,总行了吧。”转念又一想,补充道,“柴侍卫我是殿下招募的门客,只有殿下可以赶我走!”

柴骏只是扶起朱允承把他架在身上,不再理睬洛玥,朝草棚外走去,径自带着殿下骑上马,丢下一句,“殿下需尽快前往府衙诊治,你请自便。”便扬长而去。

第十四章 夜探

朱允承真正恢复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这期间由于伤口感染,一直晕晕沉沉的,时好时坏。然而洛玥也并没有回到禹州府衙,柴骏下了令不允许任何人出去寻找,李洵很是着急,天天守在门外。

发生了刺杀事件,死了个司造不说,让殿下受到那么重的伤,柴骏内心很是自责,所以他埋怨沈清阙的鲁莽行事,若不是殿下担心沈清阙的安慰,根本不会以身涉险。

小时候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与殿下同岁,殿下十岁的时候遭遇刺客,差点命丧黄泉,那时候他也在旁,腿上负伤,由于胆怯并没有帮上忙,是殿下忍着伤痛亲手击杀了刺客,既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他,自此以后他便拼命练武,并许下誓言此生将命交与殿下永不后悔。

“柴骏……水……”朱允承醒来后觉得口干舌燥,左后肩火辣辣的,想翻个身,一股钻心的疼袭满全身。

柴骏倒了水,一手扶起朱允承让其靠在垫子上,然后跪在床前,“殿下,属下失职,请殿下赐罪。”

“起来回话,……你何罪之有啊?”

柴骏仍不肯起身,继续说道,“其一,作为殿下贴身侍卫未护殿下周全;其二,属下已擅作主张责令沈清阙离开王府。”

朱允承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水,把水杯递还给柴骏,“那沈清阙是离开了?”

“属下不知……”

“罢了,柴骏你先下去吧。”朱允承叹了口气,忍着疼痛,背对着柴骏躺了下去。朱允承此刻的内心是挣扎的、是不堪的,他没有责罚柴骏,也没有追根究底,是因为他也觉得柴骏或许是对的。

无论是在王妃面前的失态,还是自己奋不顾身的挡箭,他知道这个沈清阙已经在他平静如水的心里撩起了一波涟漪。在画舫看到女装的他时那一抹心里的悸动,在草棚里恍惚中听到他答柴骏的话时那一丝失望,朱允承对自己感到惊慌,他在对一个少年动情,也许他的心思已经让柴骏发现了,才会逼得柴骏甘冒被罚的风险去纠正这个“错误”。若是沈清阙没有回来,这样便再好不过;若是回来了,那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思,他不知道……

两个时辰后,朱允承把柴骏和李洵叫到床前问话,详细的询问了李洵那晚张参与盐商们的会面情况,李洵把洛玥听来的复述了一遍,谈及罗刹门的时候,柴骏也觉得蹊跷,因为他发现那些刺客的身上都有一个黑龙标记,会不会也与这罗刹门有关。朱允承听着这些,若有所思。

若这些人是太子派来的,那未免来的也太快了些。若目标是他的话那为何要在画舫上动手,不是应该在他与柴骏两人的时候动手更为合理吗?难道那些刺客的真正目标是张参?

“柴骏,去查一下这个罗刹门和张参的底细。并且本王想知道谁会来接替张参的职位。”

“是!”看到殿下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柴骏也放下心来,领命出去了。

“李洵,你先回盛京,替我与你父亲要一样东西。”

“殿下但说无妨。”

“我要查张参在职时期所有上报户部的账目。”

“这……殿下,没有陛下的手谕不知家父是否能……”,李洵面露难色,有些犹豫。

“放心,本王不会为难于你,若是不成,本王再想其他方法,你只尽力而为即可。”

见殿下说的坦荡,李洵也就放心了,刚想返身出门,又退了回来,诺诺地询问,“启禀殿下,那沈……”

没等李洵把话说完,就被朱允承打断了,“他的事我自有处置。你且退下吧。”被殿下这么一说,李洵只好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没想到自己又被柴骏丢下不管,这可是第二次了。还好自己来了禹州那么些日子,对禹州的状况稍有悉知,虽然很担心朱允承的伤势,但她并不想马上回去,柴骏咄咄逼人的质问与劝诫让洛玥感到很气恼,她当然要回到王府,并且要堂堂正正的回去,不能再让柴骏看扁了。

于是便找了间客栈,休息了两天,养精蓄锐。试想一下,之前发现的司造府里那片守备森严的区域,是否已经由于张参的死而放松了守备?或许可以在晚上去一探究竟,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洛玥把头发扎的乱蓬蓬,在集市买了一身黑漆漆的衣服,充当夜行衣,并给自己脸上蒙了一块黑布,看上去到是有点意思。是夜,洛玥便再一次潜入了司造府,果然如她所料,自从张参死了以后,司造府便不再有人守备,那片区域现下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洛玥摸黑进入了位于院子中央的那间屋子,掩上房门,吹亮了火折子,对着里面照了照,发现里面都是一排排的柜子,柜子上放了很多类似书册的物品,随意挑了基本翻了翻,似乎只是一些平常的书籍,走至房间深处,在左侧置着一张书案,书案上空无一物,洛玥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间普通的书房要用那么多守卫来看护。

找了一会并没有发现异样,正当洛玥要退出书房的时候,窗外闪过一个人影,赶紧熄灭火折子躲到书案下。进来的人也像她一般翻查了书柜,并走到书案边,待了一会就走了。洛玥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便步出了书案。

刚出来就被人反手扣住了,那人一把拉下她的面罩,惊呼一声:“是你?!”洛玥乘机挣脱了对方的钳制,拿早先准备下的一包石灰散撒向对方,对方避让不急,粉末瞬间沾满了眼睛。洛玥想逃又觉得对方似乎认识她,便想看看是谁,见对方正清理眼睛,就上前一把拉下面罩,洛玥也震住了,来人居然是柴骏。真是冤家路窄,“你来干嘛?!”

此时柴骏恢复了视线,怒斥道:“就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方才真该一刀解决了你。”

“没空与你贫嘴!”洛玥反身想走,被柴骏一把拉住。

“外面现在来了约七八个人,你要想送死,尽管出去。”柴骏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果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逼近,方才还一片漆黑的外面,瞬间变得灯火通明,柴骏到窗边用手指戳破一个洞来观察,那一群人穿着统一的深蓝色衣衫,腰带上均有一个黑龙装饰,似乎与之前画舫上袭击他们的刺客是同一伙人的。

“这些人会不会与罗刹门有关?”洛玥凑近柴骏低声问道。

柴骏一把拉过洛玥,用手指指她的嘴,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洛玥扶着椅子蹲下,没想到触碰了机关,两个人双双滚下一段台阶。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密室,仔细一瞧,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居然在密室的角落躺着一男二女三具尸体。

柴骏上前检查发现三人均死了没多久,男的身上挂着一块司造的令牌,观察其面容,洛玥吓的叫出了声音,竟就是那张参,转念一想,不对啊……张参三日前就死在画舫上了,那这又是怎么回事?而且据柴骏所说,船上的张参是一剑封喉的,这个张参以及其他二人均是中毒生亡,死因也对不上。

现在的情况,也不能了解更多,他们必须先想办法离开司造府。

按照尸体的状况来推测,可能外面这些人是杀完人以后再折返的,估计已经知道有人闯入了司造府,若不尽快想办法可能马上就会找到这间密室来,现下也无法判断对方的实力,柴骏认为由他先出去诱敌,洛玥则乘机逃脱。

洛玥却反对,殿下已经为她受了伤,再说是自己闯的祸,应该由自己来弥补,她来诱敌,柴骏的功夫离开这里比较容易。柴骏说不过她,只能点头应允。洛玥摸出朱允承给的短剑,紧紧的贴在胸口,他说过的会有用到的时候……似乎这句话能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深吸一口气,洛玥冲出了书房,用轻功攀上了屋檐,原先分散找人的蓝衣客们瞬间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一拥而上向她靠近,她在重重叠叠的房屋间窜上窜下、跳来跑去,她已经不能分心去观察柴骏的动向。

不过洛玥的功夫始终还是差强人意,不一会有两个轻功较好的蓝衣客已经将她前后夹击的堵在屋檐上。她拔出短剑,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接着用手指着一个蓝衣客的身后,喊了一声“咦?看那。”,那人果然看向了她指的方向,正当洛玥窃喜着要转身逃跑,胸口却被令一个蓝衣客打了一掌,那蓝衣客怔了一下收回了手。

洛玥瞬间被弹出一丈远,喷出一口鲜血,翻滚几下,身体向着屋檐倾斜下去,就在快要坠下屋顶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柴骏已经抱起洛玥又飞上了屋顶。

“沈清阙,你怎么样?!”柴骏见洛玥嘴角的血迹,急切的问道。

洛玥则咧嘴笑了笑,“没……事,暂时死不了,你怎么回来了?”

“哼!你要死只能死在我手里!你记住,我柴骏绝不会让一个小子打掩护。还能打吗?”

“嗯!”洛玥点头回应,居然莫名有些感动。

“好,来!”柴骏抓着洛玥纵身跃下,此时所有的蓝衣客已经围将上来。

只见柴骏一手拿着剑,一手拉着洛玥,接招拆招之间,还能借力给洛玥,洛玥的身子随着柴骏的拖动在空中飞舞,居然每一个动作都能打到敌方。蓝衣客一个一个倒下,两人靠着默契的配合杀出了重围。

跑出司造府以后,柴骏抱着洛玥骑上了备在外面的马匹飞驰而去。一路逃至一座破庙,确认了一下,似乎身后没有追兵了。柴骏下马要查看洛玥伤势,洛玥不允,但没走几步便又吐了口鲜血,跌倒在地。柴骏心急火燎的抓起洛玥抗在肩上,朝破庙里面走去,进了庙门把洛玥安置在地上就要解其衣衫给她疗伤。

洛玥死死的抓着衣襟对柴骏说道,“柴……柴侍卫,你这是要干嘛,我没受外伤……”

“沈清阙,你不要命了吗?不解开衣衫就给你疗伤的话,走火入魔怎么办!”柴骏有些生气的高声呼喝。

“我没事!不用你给我疗伤!”洛玥踢了一脚柴骏,她想激怒他也许就行了,不过这一脚怕是用力过猛,又吐了一口鲜血。

柴骏给他踢翻在地,死死的瞪着她,“臭小子!好!不脱,就给你这么治!行了吧?!”

洛玥这才答应了下来。柴骏怕洛玥身体过热而走火入魔,疗伤时也不敢用太多内力,只能一点点传输给洛玥,耗时比平时多了一倍。

治疗完后,柴骏在那打坐调息。洛玥则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特别沉,日上三竿了才起,起身后发现柴骏不在了,以为柴骏第三次丢下了她,正想吐槽,却见柴骏拿着一袋东西和一个水囊走进破庙。进来后,随手丢了个包子和水囊给洛玥,自己也靠着柱子坐下拿出一个吃起来。

洛玥挪到柴骏身边,笑嘻嘻地说道,“柴侍卫,我以为你又把我扔了呢。”

柴骏朝她看了一眼,冷冷的说道,“不但要扔了你,还要杀了你呢,报我昨日被踢的仇。”

“是是,我们柴侍卫大人有大量,我的小命轻贱的很,哪用得着柴侍卫亲自动手。”洛玥双手抱拳,低下头去偷笑。

“我嘴笨说不过你。沈清阙别看我救了你,我还是一句话,劝你离开王府。你对殿下来说太危险。”柴骏斜眼愁了洛玥一眼。

洛玥撅着嘴巴,站起身来,走到另一边的柱子,背对着柴骏坐下来,忿忿不平地啃着包子,“就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的。吃完我们就各走各路。”话说的太急,又吃着包子,洛玥一下子呛到了,咳得厉害。

柴骏走过来边拍她的后背,边说道,“瞧瞧,瞧瞧,总是不让人省心,若是待在殿下身边还不是祸害一个?”

“哼!”洛玥别过头去不理他。

“你吃完了没?吃完的话就起身跟我回府衙吧,你伤未痊愈,需要服药调理。不过有言在先,你回去以后不许在殿下面前出现!明白了吗?”柴骏说完就起身收拾了一下朝外走去。

洛玥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把吃了一半的包子塞入口中,雀跃的跟着柴骏出了破庙。

第十五章 回京

回到禹州府衙后,柴骏将在司造府的经历悉数告诉了朱允承,当然是省略了遇见沈清阙的事情。柴俊称已经命府衙派了仵作和巡捕前往司造府调查,据回报初步验明死者为张参与其妻母,他的一双儿女下落不明,怕也是凶多吉少。而那名画舫上的“张参”是用了易容术假扮的,之前没有发现,几日后脸上的脸皮浮了起来露出真容。

留着张参没杀怕是由于需要他的笔记来避免怀疑。朱允承也想到,早先李洵提及的“张参”于画舫上说到的前漕运都督曾与皇长兄的贪污舞弊案有关,再加上罗刹门的出现,和近日接连发生的事件,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沈清阙和李洵的来临打破了某种平衡,难道皇长兄是被冤枉陷害的?那么假张参与赵太傅的飞鸽传书又意味着什么呢?

洛玥暂时在府衙柴房养伤,听柴骏说估摸朱允承的伤势要完全恢复还要半月,路途颠簸又正值夏日,还是等在禹州府衙养好了才会回盛京,她便也放心的住下了。

这段期间柴骏答应她在中间传递消息,毕竟他们一起刺探过司造府,她也需要一个真相。据柴骏所说,有真假两个张参,殿下怀疑假张参是罗刹门的人,由于她和李洵到了禹州调查库房而怕其暴露身份被灭口的。

洛玥却有自己的见解,且说那日她与李洵已经跟假张参辞行了,也当着他们的面出了禹州城,当然这点殿下是不知道的,李洵估计也没跟殿下说起,既然他两表面已经离开,为何又要费神去灭口那个假货,并且还是在殿下上船一个时辰以后才出现,其中还需斟酌推敲。由此看来,这团迷雾越来越大,背后应该藏着一个很大的阴谋。

养病的日子非常好过,整天睡了吃,吃了睡,偶尔和柴骏聊个天,虽然只能住在这小小柴房,也算充实。一眨眼功夫,半月已经过去了。洛玥还小胖了半圈,胸口也更难扎平实了。

这段时间里,她也发现,柴骏并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虽然口中总是说着让她离开的陈词滥调,但却也总是口硬心软的给她送好吃的,还教她如何自己调理内息。

甚至还有一次她吃着送来的糕点,由于太过心急,差点噎到,柴骏居然偷偷的笑了一下,这还第一次见到他笑,笑起来很好看,这让她想起的宿蠡哥哥。

朱允承的伤势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准备回盛京的前一日,他把柴骏叫至屋内,柴骏刚进屋,朱允承就让他跪下,开口说道:“柴骏,你可知道为何本王要你跪下?”

“回禀主子,属下不知。”

朱允承抽出柴骏身上的佩剑,架在他脖子上,质问道:“你私藏了谁在柴房,以为本王不知道?”

“属下知罪……沈清阙受了内伤,我把他带回府中休养。待伤好了就会让他离开。”

“受了内伤?怎么回事?”朱允承难掩心中的急切。

见隐瞒不住,柴骏便把那日与沈清阙一起突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完后朱允承并没有收起剑,而是拿剑抵了抵柴骏的脖子,剑锋将柴骏的脖子划出一道口子。“柴骏,发生这么多事,你想瞒本王到几时?你可从来没欺瞒过本王。”

柴骏紧闭双目说道,“主子,属下甘愿受死。”

“不过,念在你一片忠心,又是初犯,这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本王罚你三年的俸禄,让你长长记性。若有再犯定不会轻饶。起来吧。”朱允承说完把剑递还给柴骏。

“谢主子不杀之恩。”柴骏深深行了个叩拜礼。

朱允承转身在桌边坐下,思量了一下问道,“那沈清阙伤如何了?”

“回主子,已经无碍了。”

“明日叫他一起回盛京。”

“主子!”柴骏顿觉这一声有些失态,立即低头收声。

“他既然已经回来,本王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回盛京后把他安置到有闲小筑去。”朱允承的说辞不容反驳。

“是,主子。”柴骏只好遵从命令。

朱允承也是当日早晨才知道柴骏已经把沈清阙带回府衙,这些日子的静养疗伤,他反复的思虑着,自己对于沈清阙的感情,他小自己四岁,尚且是个懵懂少年,自己从小接受的礼仪、教义、廉耻中都对龙阳之癖嗤之以鼻,他不允许也不被允许产生这样的感情。

若是沈清阙回来的话,顺其自然会更好一些,他应该能冷静对待,就像他对宁芙蓉一样。但朱允承所没有料到的是,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很难去除,并且会迅速的长成参天大树。

四殿下回盛京这事让孙府尹也松了口气,赶紧着人准备了许多当地特产和奇珍异宝准备给朱允承一并带回,给朱允承严词拒绝了。朱允承交代孙府尹务必继续查办张参案,此案也将最终呈交给刑狱司定夺。孙府尹喏喏的连连点头称是。

为确保路途安全,孙府尹通知了驻扎在禹州的罗副将带领一队人马互送殿下回京,浩浩荡荡的兵卒们簇拥着朱允承一行。烈日当空,灼热难当,柴骏骑马在侧,两位大病初愈的被安排在一辆马车里。朱允承一直斜靠着闭目养神,洛玥连粗气都不敢喘一声,身上的裹布紧紧的绷住更使她透不过气来,自从柴骏教她内功调息以后她就特别怕热,现下若有个冰窟窿该多好。

“你要是能在那安静坐着,就不会热。”朱允承仍然闭着眼睛,嘴里慢悠悠吐出这么一句来。

“明明是两个人挤在一起太热了,殿下,我看柴侍卫骑马一定很凉快,我去跟柴侍卫骑马。”说完洛玥就想往外溜,被一把揪住衣领拽了回来。抬头看见朱允承皱着眉头瞅着她。

“本王有允许你离开吗?清阙,几日不见,你与柴骏挺亲厚啊。”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去透个风罢了,殿下不许,我就不去。”洛玥吐吐舌头,心想真是个怪人,都是同僚亲厚一些不是很好嘛。

朱允承撩起帘子,让外面的风能透进来一些,柴骏以为有吩咐,于是策马行至窗口探身询问,洛玥就把头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道,“柴侍卫,你肚子饿了吗?我带了好吃的绿豆糕你要不要?”

这一问柴骏颇感尴尬,连忙摇头否认。瞧了一眼朱允承,只见他一言不发铁青着脸。

“柴侍卫,不要客气嘛,之前一直受你照顾,吃了你好多好吃的,这可是今天我托王厨娘特地给我弄的绿豆糕。”

见沈清阙的小手伸了半天,柴骏也不好再推诿,从中拿了一块塞进嘴里,道了个谢,离开了马车往前去了。

洛玥心满意足的拿起一块,顺便把其余的又包包好。朱允承突然清了清喉咙,洛玥抬眼望去,只见他眼睛盯着她的布袋,只好又拿出一块来递给他,“殿下,我以为这样粗陋的点心入不了你的眼。”

朱允承接过点心咬了一口,便丢回给洛玥,“嗯,果然粗陋,不适合本王的口味。”

洛玥不舍的扔,擦擦干净啃了起来,这是她最喜欢的点心,以前在大都吴掌侍总是在她生辰的日子给她做一份绿豆糕吃。洛玥一边吃一边嘴里嘟嘟囔囔道,“殿下,谢谢你之前救了我。”

朱允承愣了愣,“啊……嗯……”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看着眼前这个时而多愁善感,时而阳光可爱,时而机智果敢的少年,朱允承五味陈杂。“清阙,茗香阁重新开张了。你不去看看吗?”对,他的身上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解开,他的身份也很特殊。

“真的吗?”洛玥兴奋起来,一对杏眼眨巴眨巴看着朱允承。旋即又开始翻找她的那包点心,翻出一个做成兔子样的小团子来,这是她藏起来的杏仁冻,是昨天柴骏带给她的点心,因为做的太精致她留了一只不舍得吃,这会作为答谢礼给朱允承。“殿下,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朱允承眼神柔和了许多,接过“小兔子”咬了一口,点点头淡淡地笑了一下。

“殿下,你要经常笑,你笑起来很好看,柴侍卫笑起来也很好看呢。”

“你见过柴骏笑?”朱允承可是在他十岁遭袭以后就没见过柴骏笑了。这个少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但能让柴骏把他亲自带回,还能让柴骏对他喜笑颜开。

“嗯,见过一次。不过也就一次,所以觉得太可惜啦。若是遇到开心的事就要笑才会觉得更满足。不是吗?”她就是因为这个想法才能一路支撑着自己走到今天,遭遇了那么多事情,还能坦然面对,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真的显得过于沉重。

就这样一路上东聊西扯的路途也不算烦闷。到了盛京以后朱允承先把洛玥送到了有闲小筑。回到王府时已入夜,宁芙蓉一听说殿下回府,就急切的赶到朱允承住的飞羽阁。

“殿下,殿下,臣妾听闻你在禹州遭遇刺客,受了重伤……”宁芙蓉梨花带泪的跑进来一下子扑进朱允承怀里。

朱允承抚了抚宁芙蓉的发髻,又用手指轻轻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泪花,“伤已大好,害王妃担心成这样是本王的不是。”

“殿下,下次能否带上芙蓉?芙蓉也想为殿下分忧。”宁芙蓉依然靠在朱允承身上娇羞的说。那个沈清阙不就是跟殿下一起出去了几次,就能轻易的吸引殿下的心思,论姿色、身段、心性、修养,她在大召都是一等一的,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她没有理由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她觉得殿下对她的眼神不像是没有感觉的,或许她更主动一些殿下就会对她青睐有加。

“王妃,前朝是男人的事。再则,若是王妃有个什么闪失,那大召肯定会责怪我这个做夫婿的没照顾好你。到时候就不只是你我之间的事,而是南平和大召之间的事了。”说着朱允承便转过身去。

“殿下,芙蓉想走进你的心里,芙蓉想真正成为殿下的发妻。”芙蓉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了朱允承。

“王妃,你不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嘛。”

“不,殿下你明明知道芙蓉在说什么……那个沈清阙有什么好,他是个少年!作为皇室子弟,当以子嗣为重,殿下,你莫要在陷入其中,他会毁了你……”宁芙蓉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的抱着朱允承的腰间。

朱允承扯开了宁芙蓉的手,说话的时候仍然毫无波澜,“王妃你累了,来人啊,送王妃回晨曦殿。”

宁芙蓉哭倒再地,她知道刚才的话不该说,但就是忍不住,这下祸从口出,已经覆水难收了。

在回晨曦殿的路上,宁芙蓉才从兰儿口中得知沈清阙已经离开王府了,据说还是被殿下赶走的,当即破涕为笑,自己方才真的是错怪殿下了,不过她真的要尽快与殿下同房,以免以后纳了妾室她的机会就越发渺茫了。

第十六章 宿蠡

洛玥自从住进有闲小筑就像自由的小鸟一般,自己一个人住那么大个宅邸,还有侍从们伺候,最主要是还没什么事干,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有闲”。

找了个大晴天,洛玥去了“茗香阁”,确如朱允承所说重新开张了,但不巧的是冯掌柜不在,洛玥又报了宿蠡哥哥的名号,小二马上去找了账房先生出来,账房先生对着洛玥左瞧右瞧,又前前后后转了两圈圈瞧了个仔仔细细,这才把洛玥引入了后院。

进入后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练功,那套星魂链耍的呼呼作响,身形轻盈如燕,动作却刚劲有力。但见那人打完一套下来已经挥汗如雨,却没有丝毫的疲惫感,正收起链子准备打再练一套拳法。

洛玥振臂高呼,“宿蠡哥哥!宿蠡哥哥!”就朝着那人飞奔过去。

“玥儿!”宿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玥儿终于回来了。

洛玥扑到宿蠡怀里,把头埋在宿蠡怀里嘴角挂着微笑,眼里却含着泪水。泪水浸着汗水,这种生死阔切的久别重逢,感觉恍若隔世一般,令人感动。宿蠡的眼角也有点湿润,脖子拼命的向上昂起,他不能在洛玥面前软弱。宿蠡宠溺的摸摸洛玥的额头,洛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很好闻,夏日里奔跑所至的红脸蛋也是十分可爱。

洛玥抬起头瞧着宿蠡的下巴,伸手去触碰他的胡渣子,又紧紧的捧着他的脸颊,戏谑的说道,“宿蠡哥哥,你怎么有胡茬了?莫不是想学莫师父。”

宿蠡眉间舒展,嘴角上扬,话语间都充满了满足感,用手指掐了下洛玥粉嘟嘟的脸蛋,“玥儿,你可知晓,这些日子我活的食不知味,魂不守舍,我好几次都想闯入王府去找你……”

“你知道我在王府啊?你要是早点来找我,我就不必总看朱允承的脸色了。”洛玥嘟起小嘴。

“朱允承,你是说南平四皇子?”

“对啊,我现在是康王府的门客呢,也就是谋士,要用这里哦……”洛玥指指自己的头,颇为自诩。

“他们没认出你是女子?”

“当然没有啦,我可聪明了,我接近了朱允承获得了他的信任,还打算利用他扳倒太子。”

“玥儿,从今日起你就不要继续留在王府了,报仇的方式很多种,不一定要待在敌人身边,这样做太冒险了。”宿蠡实在不放心洛玥再女扮男装的留在四皇子身边,整个南平皇室都是九幽的敌人,也就是暗门的敌人。

洛玥就这点无法答应宿蠡,毕竟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混进康王府,而且差点丢了性命才得到朱允承和柴骏的信任,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一切。

而且现下暗门的状况她也不是不清楚,用四殿下对付当今太子是最快最直接的方式。两人僵持不下,洛玥一生气自己回了小筑。

入夜前柴骏来了小筑,是带了一些禹州的新线索过来与她。据说司造府虽有派守卫守备,但有一夜忽从柴房烧出一片火来,来势汹汹,又偏逢大风过境,损毁了不少房屋,包括事发地点,都悉数灰烬,事后经查是有人肆意纵火。

这把火烧的蹊跷,里面除了三具尸体以外,可能还有其他罗刹门在意的东西是洛玥他们暂时没有发现的。现在证据也都毁于大火,到底里面还藏了什么目前也无从查证了。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柴骏已经顺藤摸瓜摸到一些关于罗刹门的根源,据说罗刹门是三年前才现世的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没有对外招募过门徒。

罗刹门出现后,近三年内有七位朝廷命官死于非命,有几位甚至是灭门,虽然都不是很高的官职,但都是权力中枢里面比较重要的职位,并且最令人在意的事,好几位都与废太子贪腐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不得不让人生疑,这些案件有些居然还有逮捕归案的“真凶”,并且都已经伏法斩杀,断案之神速,也是令人称奇。这个线索殿下也已经知晓,殿下想听听沈清阙的想法。

然而今日的洛玥脑子里正在纠结宿蠡的事情,哪还有闲工夫去想这些本跟她无关的事情,也只是草草听了一下,眼神都是怔怔地。这犯怵的神情连柴骏都一眼瞧出,于是柴骏也不再烦她,拿出了早已备好的杏仁冻小点心,这才让洛玥心情好了一些。

回王府的途中,柴骏策着马踱步在热闹的街市上,盛京华灯初上,街道上人声鼎沸,仍然让柴骏发现有个人正在跟踪他。他让马儿越发的放慢脚步去确认跟踪得人数,似乎只有一人。

在这盛京都知道他是康王的贴身侍卫,何必要费心思跟踪他。柴骏想及此,正好走到道路尽头的一片空地,一个扬鞭,马儿奔跑起来,窜入了一个空巷,男人跟上后,却只见马匹在空巷中踱步,并不见柴骏人影。

那人翻身下地,刚着地,柴骏就从一间屋子里拿剑飞身窜了出来。

对方并没有遮住面容,只是巷内昏暗也是瞧不清对方长相。随即柴骏又一个翻身直击合着一串小连招,男人腾空一跃,轻点几下一个后空翻跃过柴骏的马,做个阻挡,正好右手抽出星魂链,甩将出去,绕住了柴骏的剑,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柴骏见无法抽出剑尖,便顺势朝对方靠拢。

这次对方没有闪躲反而开口说话了,问他是不是四殿下贴身侍卫柴骏。这人应不是盛京人士。

柴骏心想对方既然没有遮掩,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有十足把握可以杀死他;还有一种可能是对方有事找他并且没有掩藏自己的必要。于是试探性的问道:“是的,敢问阁下是?”

“在下是沈清阙的朋友,想拜托柴侍带我去见殿下。”对方回道,手上仍叫着劲。

“我为何要带你去见殿下?康王殿下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对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我若说知道罗刹门呢?”

提到罗刹门,柴骏一下警觉起来,他查罗刹门都是暗中进行的,中间环节也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为何这人会知道,莫非方才在小筑偷听了他和沈清阙的谈话,那眼前这个人的轻功当相当了得,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偷听。

那么让他发现跟踪难道是对方刻意为之。便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对方默不作答,柴骏见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殿下也正想得到更多罗刹门的消息,以王府的守卫力量要对付一个刺客还是绰绰有余的,便答应了带他去见殿下。

两人分头去的王府,回到王府后柴骏并未食言,向殿下禀明情况后,便将那人带到了假山密室。

那人随着柴骏进屋后,俯首跪地,开口便道,“草民叩谢殿下对舍弟沈清阙的救命之恩。”

朱允承瞧了一眼柴骏,柴骏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此人与沈清阙有关。朱允承唤他起身,只见对方身材高大,虽不魁梧,但很健硕,应是常年习武,着一身与之并不相配的粗布农服,脚上蹬着一双麻布浅口鞋,虽破旧但不显脏。

“舍弟?你是他哥哥?”朱允承很是怀疑。

“回殿下,舍弟与我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异性兄弟。鄙姓宿单名一个蠡字,是九幽暗门旧部。”宿蠡丝毫不避讳告知其姓名与所属。

一旁的柴骏做恍然大悟状,而朱允承却眉头微蹙,深褐色的眼珠在此刻便的更深不见底,“你是暗门的?那么沈清阙也是?”

“不……他不是,以舍弟的功夫入不了暗门。”宿蠡倒是回答的干脆。

朱允承继续问道,“宿蠡,你执意要见本王应该不只是要告诉本王罗刹门的事吧?”

宿蠡双手抱拳一躬身回道,“殿下,草民乃一介武夫,说话直接,若有言语上的不敬请殿下海涵。”

“无妨,请讲。”

“草民斗胆想请殿下收我入王府谋个差事,草民会以一己之力竭尽所能帮助殿下调查罗刹门的事。相信殿下已经对暗门的情报实力是有所耳闻的。当然更希望与舍弟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朱允承轻哼一声,“这罗刹门的事也不是非要你暗门相助才能查。要收你入府是没问题,但清阙现下独自住在小筑不便与人接触,这后一条恐怕本王无法答应。”方才没有细看宿蠡,现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容,此人五官看起来分外鲜明,眉宇之间英气十足,眼底闪烁着冷冽的星茫。

“那就恕草民多有打扰,明日我便带舍弟离开王府。”宿蠡说的斩钉截铁。

柴骏拔剑怒道,“放肆!王府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朱允承淡定自若的说道:“诶,柴骏,来者是客,休得无礼。……宿蠡,清阙若会跟你走的话,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跟本王谈条件不是吗?”

“康王殿下果然睿智,不过柴侍卫方才也已领略过在下的功夫,若是我想强行在小筑带走一个人,只怕是拦不住我。”

“好,从现在起你与柴侍卫一起随侍本王身侧,并且可以住在小筑。”朱允承只能暂时应允,现在若于小筑突然增配守卫,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看得出这个叫宿蠡的人是言出必行的。

柴骏有点意外,惊呼道,“殿下,这……”当接收到朱允承不容置疑的眼神时,也只能收声。

既然朱允承爽快答应,宿蠡也就不再隐瞒和盘托出了他对罗刹门所知道的事情。

罗刹门虽是三年前初现江湖,存在却已有十数年,门主是箫鹤,按辈分算箫鹤可以说是宿蠡的师伯,武功在其师父之上,性格孤僻冷傲,不喜与人接触,当时会被师公收为弟子也是由于他实属练武奇才。

罗刹门门徒很少,都是箫鹤从小培养起来的死士,从不对外招收弟子,门里的人行事很隐秘,近年似乎是与南平某位重要人物关系密切,至于这位重要人物到底是谁,还未可知,暗门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调查到这些。

第十七章 潍州水患

朱允承遣了柴骏带宿蠡去换一身衣衫,自己也换了一身便服唤了马车前往有闲小筑,抵达时,洛玥正靠在窗前看书,他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洛玥一跳。朱允承半倚在窗框上,脸凑近洛玥,手夺过洛玥手里的书,沉着声音说道,“你的兄弟都杀到我那去了,你还有闲工夫在这看书?”

洛玥一脸莫名,兄弟?在这盛京还有人敢杀到康王府去?啊呀,不会是宿蠡哥哥吧。洛玥突的站起身,头重重的撞了一下朱允承的下巴。“啊哟!~”洛玥的头也被撞的不轻,一边捂着头揉着,一边还不忘给朱允承赔不是。

朱允承也揉着下巴,走进屋子。“嘶~你这家伙能不能别那么冒失,一惊一乍的,你这是行刺是死罪知道吗?快来给本王揉揉。”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女面面相觑,赶紧跑进来要帮朱允承揉下巴,给朱允承以谁撞的谁揉为由又撵出去了。

洛玥从抽屉里摸出一罐药膏,抹了一些在手上,站在朱允承身边给他揉下巴。朱允承说道:“本王已经收了宿蠡做贴身侍卫……咳咳……本王是下巴受伤不是嘴……”不是朱允承提醒,洛玥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抹到他嘴上去了。

洛玥慌忙跪下请罪,“属下知罪,殿下请您收回臣命。”

朱允承一把拉起洛玥,“你们两个倒也称奇,一个来本王这说一定要收了他;一个倒让本王收回臣命不要收。总之,现在既已决定就不容反悔。他说一定要跟你一起住小筑,我也答应了,但是本王警告你们休想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玩什么花招。”

洛玥别过脸去,不敢看他,这个朱允承总是跟她凑那么近,害得她小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那扑面而来带着体温的气息,跟着他的话语一起一拨一拨的撩动她两鬓的发丝。

“殿……殿下,清阙明白了……柴侍卫今日来这里与我谈及罗刹门的事情……”洛玥想顾而言他,好让朱允承松手。朱允承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就差额头上刻上得意二字了,脸上挂着一抹笑容,一张嘴离洛玥的脸就差分毫,继续说道,“嗯……然后呢?……”

“依清阙拙见,……现在不适合翻出七位官员的命案……去复审,我怕……会打草惊蛇,……就单查禹州司造案会较为妥当。”洛玥紧张的舌头都快打结了。

朱允承终于松开了洛玥,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很好,跟本王想的如出一辙。”原来朱允承早就命柴骏不必再在那七件命案上下功夫了,而是命孙府尹详细的翻查所有被烧毁的地方,可能还会有遗漏的线索。

洛玥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这杀千刀的好色王爷,连他这个假小子都不放过,贴的那么近,要知道她此刻可是男身,还号称不好这口,真是信了他有鬼。以后要离他远一点,不然自己早晚被吓死。朱允承离开的时候似乎心情大好,还顺带打赏了门口站着的两位侍女。

翌日,上早朝的时候,刑狱司的李提邢与刑部尚书顾晚卿纷纷向皇帝上奏了司造府惨案。再加上陈公的推波助澜,皇帝朱继武非常重视这起案件,逐命刑狱司及刑部协助禹州府衙共同查办。

太子朱允厚竟主动提请亲自彻查此案,在大殿上还义愤填膺的指责了刺杀朱允承的刺客,言辞之激烈,情绪之亢奋,都让人觉得他是真心为自己的兄弟担心。既然发生了刺杀皇子事件,给陈王封地的事情也就此搁置,这倒是让皇后舒了口气。

户部尚书还奏报了潍州水患的灾情,目前潍州水患已造成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满地饿殍、浮尸,紧随而来的是疫病,急需粮食、药材和银两,初步估算此次赈灾需要拨出白银二十万两。

朱继武意外的把赈灾的事情交给了朱允承来主事,并命陈数大将军护其左右。此事遭到了太傅赵德钦的极力反对,赵太傅认为康王至今没有处理大事的经验,此次赈灾事关民生,如若处理不当则会失去民心,甚至影响朝纲。

赵太傅的一众党羽自然也是随之附和。朱继武倒是觉得他这个四子有点清闲,既然已经行了弱冠礼,也娶了王妃,连幼弟也已经后来居上立了战功,是应该给他个机会担当大任。说及此处,百官也不好再说什么。

下朝了以后,太子来与朱允承寒暄,恰巧瞧见站在马车一侧的宿蠡,便问道:“四弟,这人面生,是新添的侍卫吗?”

宿蠡和柴骏见是太子纷纷向之行礼,朱允承摆摆手说道,“粗人一个不值一提。”

太子又瞧了一眼宿蠡,宿蠡的头更低了点。朱允承便拉了太子去一旁说话,“皇兄,臣弟上次遭遇行刺,不禁后怕,逐添置了一个贴身侍卫。”

“对对,是要的,我也正想给四弟推荐几位高手呢。不过我瞧这人似乎面露凶相,多有不妥,不知四弟是从哪找来的?”朱允厚仍不依不饶。

朱允承怕引起更多的怀疑,让柴骏和宿蠡先行退下,免得惊扰了太子,再与朱允厚东拉西扯恭维了一番,总也算是暂时诓骗过去。回府后朱允承严词提醒了宿蠡,若他还想待在王府必须要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否则马上把他送至刑狱司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此次赈灾之行未免招摇并未带上洛玥,洛玥再见到宿蠡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据说这次殿下对水患处理得当,广得民心。殿下一去到潍州就镇压了一批抢夺食物的暴民,先当场处死了带头的几个,然后让其余的抢夺者饿着肚子参与一起救助其他难民,最后才分发给这些抢夺者食物,这是在告诫他们只有通过劳动才能有收获。还让陈数的军队一起参与了堤坝及排水渠的建设,弥补了劳动力的缺口。

对当地的官员也是赏罚分明,还惩治了几个仗势欺人官家子弟。现在潍州的水患已经基本得到控制,当地的百姓也开始着手重建家园。由于马上要过中秋了,殿下还自掏腰包让县衙做了很多月饼分发给当地的百姓。

最后殿下离开的时候,好多百姓都来到城门那跪地叩谢。殿下由于人力和资源都分配得当,还给朝廷节约了数千两白银。

殿下在那边万事亲力亲为,劳心劳力,有一次堤坝溃了一个缺口,大水又冲入来,工人们亦被水冲走,情急之下殿下居然自己跳进水里去救人,腿部被木条划伤,鲜血直流,也顾不上疼痛,便忙着去关心被救起的工人们的身体状况,随行的太医要为殿下先行包扎还被殿下训斥了,称其不分轻重缓急,人命关天,不先救溺水的人,他的腿伤算什么。

洛玥听着频频点头称是,没想到这个朱允承平时看着真像个闲人似得,做起事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如此为百姓着想。

宿蠡看着听得入迷的洛玥,捧起她的小脸,戳戳她的额头,对她说道:“好啦,他始终是我们九幽的敌人,别忘了,我们只是要靠他先扳倒朱允厚罢了。”

洛玥拍掉宿蠡的手,顺手又捧起宿蠡的脸,揪了一下他的鼻尖,“宿蠡哥哥,我没忘,你别再把我当成孩子一般,我可是长大了,不会轻易去相信一个人的。”

宿蠡瞬间满面涨的通红,是啊,他眼前的这个可人儿,虽然男装打扮,却是丰腴了不少,身上少女的清香依稀可闻,这被洛玥称为书卷气的香味深深的刺激着宿蠡的感官。

他声音都变的嘶哑起来,“玥儿,男女有别……你要懂得跟男子保持适当的距离……”

洛玥却不以为意,“男女有别那指的是男子和女子,你是我哥哥,怕什么羞呀。以前你不也总是抱我吗?”

“那是以前,现如今你自己都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宿蠡心中苦闷,自己可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这么一个自己钦慕已久的女子,怎能做到坐怀不乱呢。“包括朱允承还有柴骏,明白了吗。”

洛玥撅噘嘴,只有在宿蠡哥哥面前她才能做回一个女孩,其实她已经有些厌烦男装打扮了,每日都要缠着绷布,而且这绷布已经越来越难受了,似乎自己的身体又成熟了不少,有时候看着小筑里的侍女们都会特别羡慕她们能自由的穿着好看的罗裙,带着好看的花盛和珠串。“宿蠡哥哥,我能向朱允承袒露自己女子的身份吗?我觉得他身边很安全,应该不需要再假扮男子了。”

宿蠡一下子严肃起来,“不行!这个绝对不行!”他当然不能让洛玥曝露,他不放心,他怕他守不住,在跟随朱允承去潍州之前他可能还有自信,但是自从潍州回来后,他发现朱允承不但长相出众,身上还散发着一股令人向往的人格魅力,他不能保证洛玥会不会也受到影响,他不敢赌也赌不起,这个可能性他必须杜绝。听说朱允承也已娶了妻室,若是洛玥仍然以男装示人,至少他能肯定朱允承不会对洛玥产生非分之想。

第十八章 中秋花灯节

在朱允承前往潍州期间,宁芙蓉收到了大召的飞鸽传书,称妹妹宁海棠已经在来南平的路上了,希望她能在海棠抵达后,尽快安排海棠与太子偶遇。

这真的是愁煞了芙蓉,之前太子生辰那晚的事还记忆犹新,现如今母国又要送妹妹入火坑,她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小她两岁的妹妹是她最疼爱的,自幼一起长大,不谙世事,无忧无虑,天真浪漫,所有一切美好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她这个妹妹,众多姐妹中海棠跟她长的最为相似。

太子已经有了正侧两位妃子,母国真是狠心,居然甘让幼妹做妾,想来她们都只是母国手里的棋子,牺牲品罢了。在这南平王朝皇室里,看似一派祥和,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风云难测。

如今她在康王府所受的一切,她绝对不想海棠变成第二个她,宁芙蓉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好妹妹。

即便如此,这件事还是需要先回报给自己的夫婿,宁芙蓉再一次来到了飞羽阁,朱允承恰巧不在,她便一直在飞羽阁内等候,侍从们也无可奈何,就这样一直等到睡着。

朱允承与陈数小酌了几杯,直到亥时才回的府,见宁芙蓉斜卧在他的床上,睡的正香,不忍心打扰,拉了一床被子轻轻的给她盖上,放下帷幔,自己则坐在桌案边看起书来,就这样看了一宿。翌日清晨,宁芙蓉起身,发现自己竟和衣睡在殿下的床上,不知是谁给她盖了一床薄被。

朱允承见宁芙蓉已然醒来,放下书走了出去,唤了侍女进来服侍更衣。兰儿最是开心,进来便给主子道喜,只羞的宁芙蓉涨红了脸又不能直说昨晚应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侍女们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是昨夜殿下终于与王妃圆了房,就这样迅速传开,一时之间整个王府都知晓了昨日的事情。

朱允承获悉母妃身子一直没有大好,便前往芜寰殿探望,自己遇刺受重伤的事情一直瞒着母妃,就是不想让她担心。听太医说辰贵妃怕是寒邪入肺,因此仍然咳的厉害,时而还会啖血。

朱允承想起母妃在其背部受刀伤后,日以继夜衣不解带的陪在床边,亲手喂他喝药,给他鼓励给他安慰,自己却还心存疑虑,怀疑自己的母妃,颇有些自责与愧疚。

因此连续几日都进宫陪母妃说话,说来也怪,母妃的身子竟渐渐好了起来,听闻康王与王妃已经同房的消息更是开心的居然能下床去御花园散步,就盼着能早日抱上一个孙儿了。对此朱允承也是一笑了之。

这是洛玥在盛京过的第一个中秋,早晨就听侍女们说起晚上有热闹的夜市还有花灯节,就非常感兴趣。

恰好今日朱允承要入宫参加中秋宴,宿蠡不用随侍,就缠着宿蠡带她去逛夜市看花灯,还嚷嚷着要穿女装出去,宿蠡心想那么多年了难得可以与洛玥一起过节就依了她。

洛玥拿出藏了许久的一条水烟色罗裙外着一层素纱,用一半头发盘了一个流云髻,另一半则任其披散在身后,发髻上随意的插了一支木簪子,还为自己抹了点胭脂和口脂。

当洛玥整装完毕从屋内走出的刹那,宿蠡的眼神就无法从洛玥身上移开了,才分开那么点时间,他的小公主真的已经长大,似出水芙蓉般出落得亭亭玉立。

两个人偷偷的从小筑后院翻墙出去,上了宿蠡事先备好的马车,今日花灯节城内禁止驾车骑马,宿蠡将车停在城门外与洛玥一起步行入城。

洛玥像只欢乐的小雀鸟一般,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盛京的节日可比九幽的热闹许多,人来人往的,屋檐上,树上,到处挂满了漂亮的花灯,来往的人们手中也都拿着漂亮的花灯准备一会去湖边放灯祝福。洛玥觉得糖人好玩,便让捏了两个,把其中一只塞给了宿蠡,说是捏的兄妹,宿蠡纠正她这明明捏的是一对牛郎织女不能分开,洛玥却说她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就是应该分开的到七夕那日才能见面,宿蠡只好暂时先收着。

又买了从未吃过的糖葫芦,洛玥一口下去,外甜内酸可好吃了,拿着自己的递给宿蠡,宿蠡摇摇头,洛玥说他不懂欣赏美味。洛玥还想玩猜灯谜,乘着洛玥费劲脑汁想灯谜之际,宿蠡反身去珠花的摊子上给洛玥买了一支步摇,悄悄的插上了她的发髻替代了那只木簪子,他看着那个沉浸其中没有察觉的纤细背影,印照在这火树银花之间,似乎已经满足。

湖边一阵骚动,原来是大家开始放花灯了,湖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各色花灯,黑黑的湖水瞬间变得灯火通明起来,甚是好看。洛玥不知何时也买了两个花灯,拉起宿蠡的手飞快的奔到湖边可以抢个放灯的好位置。

当她欢快的催促着宿蠡也蹲下放灯时,恰巧李洵也与三五好友在湖边亭内品茶赋诗,李洵追着这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望过去,以为自己眼睛糊了,赶紧揉了揉,仔细一瞧那不就是沈清阙吗?

在其身侧的正是殿下的新侍卫宿蠡。且慢,沈清阙为何要女装打扮,看着居然比船上那次还美,莫非他真的是个女子。自从上次见了清阙女装以后李洵一直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简直沦陷其中,这回终于又见着了,还不马上追过去。

李洵高声呼喊“沈清阙”,洛玥与宿蠡均心里一惊,洛玥起身过猛脚底打滑,一个踉跄朝跌下湖去。宿蠡见状连忙扑入湖中,他知道洛玥不识水性。李洵也急切的跳入湖中,朝他们这里奋力游来,只可惜离得远体力又差,当他游到时已不见两人踪影。颇为自己的鲁莽后悔。

宿蠡将洛玥从湖中救起,避开李洵,爬上了人相对较少的岸边。洛玥狠吐了几口水总算缓过来了。

中秋的夜晚风还是凉嗖嗖的,吹的湿透的洛玥浑身发抖,宿蠡轻轻抱起洛玥捂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洛玥,洛玥将头埋在宿蠡胸口渐渐的呼吸平稳下来,似乎是睡着了,宿蠡为了避免洛玥受寒,只想尽快回到马车上,奈何又不能吵醒怀中之人,只能放慢脚步。

此时朱允承也已下了宴席,由于城内禁行马匹和马车,王孙公子也无一例外,因此诸位王子的女眷均未出席。走在前方的朱允承,遥遥的望见宿蠡怀里抱着个女子匆匆走在街上,两人似乎都浑身湿透,甚是奇怪,唤了柴骏来确认,柴骏正要跟上去,又被朱允承拉了回来,想来那宿蠡亦已到了婚配的年纪,今日他也不当值,他要跟谁在一起是他的私隐,不查也罢。

没想到这场风波还没过去,第二日李洵早早的就找了朱允承回报了昨夜偶遇女装沈清阙与宿蠡的事,虽不确定身份,却是瞧的明明白白那宿蠡身边的女子与沈清阙长的一模一样。

朱允承也回想起当晚路遇行色匆忙的宿蠡,怀中也确实抱一女子,两人均浑身湿透正好与落水救人的事实吻合,若那女子真是他,那么沈清阙到底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就值得推敲了。

无论事实如何,朱允承都让李洵先暂时不要声张。自己与柴骏两人火速的赶至有闲小筑探个究竟,但闻侍女回报自昨日夜里发现失踪以后至今两人均未回府,恼怒的朱允承当即惩处了两位知情不报的侍女一并逐出了府外,从未见过殿下如此愤怒,侍从们吓得纷纷低头不敢作声。

直至晌午方才等到迟迟归来的宿蠡和已经恢复男装的沈清阙。柴骏押了两人入来,跪在厅中,屏退了所有侍从。朱允承犀利的眼神似一把尖刀一般看着眼前两个人。

宿蠡和洛玥也已大约猜到殿下突然驾临有闲小筑所为何事,洛玥想先听听殿下究竟知道多少,再做回答,宿蠡原也是不太会说之人,便也就默不作声地跪着不起来。

朱允承见两人都不自辩,更是怒火中烧,只能深吸一口气,暂时压制住火气,滋着嘴问道:“听闻宿蠡你昨夜与一位女子一同在湖边放灯?”

宿蠡并不避讳,直言称是。

“沈清阙,你昨夜在哪里?”朱允承又转头问洛玥。

洛玥也如实回答出去观花灯了。朱允承见他两答的干脆,便继续说道,“好,很好。你们谁给本王解释一下,为何李洵会说与宿蠡在一起的女子跟沈清阙你长的一模一样?”

“回殿下,因为……因为那就是我。”洛玥抬起头来看着朱允承,脸上镇定自若,心里如释重负。

“清阙!……你……”宿蠡没想到洛玥会在此时向朱允承坦白一切。

洛玥伸手示意宿蠡不要作声。自顾自的站起身来扯掉了头上的发带,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飞落至肩头,披散开来。“对,是我一直瞒骗殿下,在下确实是女儿身,清阙本名洛玥,是九幽宫中的一名女官,为逃避太子追杀才会女扮男装于颍州山林偶遇殿下。但此事与宿蠡哥哥无关,都是清阙执意所为。殿下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请您放了宿蠡哥哥。”

朱允承听完后,只是站起身来背过身去,仰着头半晌没说话。柴骏看看洛玥又看看殿下,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宿蠡则焦虑的盯着洛玥,他知道此事再多说也只是火上浇油,不知朱允承会做如何处置,若一定要有人负罪,那他会选择替洛玥去死。

时间就像被这尴尬的空气凝结了一番,整个大厅安静的似乎能听到微风浮动的声音。

突然朱允承一把拉住洛玥的手臂,只留下一句“本王现在就惩治了你。”就往内殿带去,走的速度之快,洛玥只能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小跑。

宿蠡急着起身,却被柴骏死死压住,两个人在厅堂打了起来。

第十九章 拆穿

将洛玥带至内殿以后,朱允承一手捏住洛玥的喉咙,将其抵在墙上,另一只手向洛玥的脸挥去,洛玥以为他要打她天灵盖,双眼一闭准备受死,却感觉脸庞一阵风拂过,睁眼一看,他只是把另一只手撑在墙上。

朱允承厉声威吓道:“沈清阙!洛玥?!男人?女人?本王不再相信你的任何说辞。本王今天就要亲自验明正身!”说罢便开始扯洛玥身上的腰带。

洛玥挣扎着大叫,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朱允承,虽然之前是有点“好色”,但也是随和谦恭的闲人王爷。不像现在的他,看上去那么可怕,像猛兽扑食一般,力量大的惊人,自己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兽一般,怎么也无法挣脱。

外面的宿蠡听到洛玥大叫,简直心急如焚,他甚至哀声恳求柴骏不要再跟他纠缠,柴骏虽也被那声音惊到,却没有停下,四殿下是他的主子,主子要做什么他也无权干涉,他只能做好他的职责,那就是制止一切妨碍主子的行为。

“不要!……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不要!……”洛玥哭着哀求朱允承道。

“那你为什么要多次诓骗本王?!”朱允承发疯似的怒吼,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要知道他有多么难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个叫沈清阙的少年,王妃睡在他寝殿那晚他却一点念想也没有,他甚至荒唐的以为自己有了断袖之癖。

朱允承将怒气倾泻在自己的拳头上,瞬间墙面裂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下“嗒嗒”的滴在地上。

洛玥一边抽泣一边回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人的错……宿蠡……”瞧见他手背上的伤她竟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够了!你跟宿蠡到底什么关系?昨夜他当街抱着你一夜未归,今日你愿意为他去死!你们当本王这里是什么地方?嗯?!”朱允承的语气中充满了醋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不是……不是那样的……”洛玥慌忙否认,她不想再刺激朱允承了,她就想尽快结束这一切,突然摸到腰间还别着他送的短剑,洛玥拔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顺势还带出一支步摇掉在地上。“朱允承,他是我哥哥,你不要胡乱揣测!”

朱允承被这突发的情况怔住了,他只是对她很生气并没想过要她的命,“你这是做什么?!沈清阙,本王警告你,你要是敢自戕,本王就杀了你身边所有人!包括宿蠡,还有茗香阁的,你听到没有!”

“朱允承!你到底想怎么样?!”洛玥也有点愤怒。

此时朱允承的语气倒稍有缓和,“记住,你的命是本王用命换来的,已经不属于你,没有本王的允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说罢就一手拍掉了洛玥手里的刀,那刀瞬间飞的远远的。“本王赐你这刀不是用来抹你自己脖子的。”

朱允承蹲下身子迅速的扫了一遍洛玥的肩膀与脖子,查看她有没有弄伤自己,确认无虞后又捏起她的下巴,还一脚踩烂了地上的步摇,“从今日起,你再也不是什么洛玥,你就是沈清阙,本王府里的一个侍女。本王再说一遍,你要是敢自戕或者逃跑,本王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杀光你身边所有的人。本王言出必行。……柴骏。”是的,他不喜欢宿蠡那么唤她,那声玥儿听着是如此刺耳。被死死捏着下巴的洛玥只能用眨眼来回答他。

柴骏听闻主子唤他马上停止了与宿蠡的僵持,跑入内殿,宿蠡也紧随其后。宿蠡一眼瞧见摔倒在地衣衫不整的洛玥,马上脱了罩衣给她披上,并把她拦腰抱起直往外走,被身后的朱允承喝住,“宿蠡,本王命你即刻放下她!”

宿蠡头也不回,狠狠的答道:“朱允承,我今日必须带她走,你若是辱了她,宿蠡必来索你性命!”话音刚落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几个跨步已经来到院落,再翻腾到了屋檐上,纵身一跃,便双双消失在暮色里。

见柴骏还楞在原地,朱允承真是从未见过柴骏如此木讷,重重拍了他一下,“柴骏!”

“是!”柴骏这才反应过来,也飞身翻腾出去。由于宿蠡的轻功很是了得,柴骏追出去迟了些,盛京又入了夜,追了一个时辰未见踪影,只能徒劳而返。朱允承下了死命令,令柴骏亲自带领一批王府精锐,全盛京搜捕沈清阙和宿蠡,当然必须秘密行事的。

宿蠡带着洛玥逃到了离小筑不远的山上,那有一间猎户小憩的屋子,已常年无人使用,是宿蠡早已观察好以备万一的地方,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用上了。想那朱允承应该没有那么快找到他们。

这一路上洛玥也只是闭着眼不说话,看她脸上有哭的痕迹,宿蠡实在忍不住问道:“玥儿,他有没有……哎!……怪我无能怪我!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宿蠡说着就往外冲,洛玥从后面紧紧抱住宿蠡,不让他去,“没有!没有!……宿蠡哥哥就容我一个人待一会行吗?”洛玥充满哀求的眼神让宿蠡只能点头答应,步出屋外,就找了片稍开阔的地方开始练功,洛玥已经否认了,他就该相信,可为何他现在会如此心神不宁,现下的他唯有靠不断练功才能稍稍让自己冷静一些。

洛玥抱着双膝把头埋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回想着方才在小筑的一幕一幕,还有朱允承对她说的那些“狠话”。

她很后悔没听宿蠡的劝诫,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他的,现在她该怎么办,为了保全那些暗门的兄弟,她连死都不能死。朱允承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找到她。

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朱允承对她那么执着,既然不打算杀她,为何不干脆放她和宿蠡一条生路。……

不知过了多久,天快蒙蒙亮了,宿蠡轻叩了两下门,问洛玥饿不饿。洛玥这才起身给他开了门,宿蠡拿着两个刚采的山果子给洛玥,洛玥摇摇头称不饿,又坐回草堆上把头埋在膝盖上。宿蠡把果子放在桌上,走到洛玥身边也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玥儿,我们逃吧。”

洛玥露出一双眼睛,无力的回道,“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已经没有自己的家了。”

“我们逃去大召也行。夏州国也行。”宿蠡不放弃的继续补充道。

洛玥冷笑了几声,“大召……四王妃就是大召的公主。你以为大召会为了微不足道的两个九幽余孽而得罪南平?夏州……恐怕我们还没到夏州就已经被他抓住了。”

“我们可以通过九幽原来的密道过去。”

“宿蠡哥哥,难道你觉得朱允承会漏掉这些密道?……我们逃不掉的……再说我们大仇未报……所以我打算按朱允承所说回到王府做侍女,再伺机行动。”洛玥仍然埋着脸。

“绝对不行!即便要报仇也不能再由你去犯险!好!我现在就去杀了他,让你断了这个念想!”

洛玥抓住宿蠡的肩膀,身子激动的发抖,“宿蠡哥哥,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你这样去,不但自己会送命,还会牵连在盛京的其他兄弟!”

“……玥儿,朱允承他不是善类。”

“宿蠡哥哥,你听我说,你也继续回去当你的侍卫,一定要忍耐,这样我们才能互相照应。你现在先通知冯师兄他们尽快离开盛京,他们可以去大召去夏州,甚至去关外。”洛玥一脸认真的对宿蠡说道。“还有回去后,我在这盛京就只能是沈清阙,别再唤我玥儿了。”这句话既是对宿蠡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玥儿,我们一定要做到这样吗?其实……我……”宿蠡原想求娶洛玥,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了解她的脾气,只要下定决心的事情必然要去做的。

在小屋,宿蠡还向洛玥说起了一件事,他入职到现在只有极少数的机会能够去探得王府的全貌,即便如此还是让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那个假山密室暂且不说,柴骏只要是人在盛京,几乎每日都会去消失一点时间,也是殿下默允的,撇去来小筑与洛玥谈进展,还会去王府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那边没有特别安排守卫,也出奇的安静,柴骏每次进去都会逗留一炷香左右时间,进去前出来后都会左顾右盼观察周围情况,甚是可疑。洛玥认为,柴骏一直在殿下身边当差,且地方又在王府深处,照推算应该是朱允承藏了个什么人在王府。她进了王府以后也会留意这件事。自此以后盛京再无洛玥……

第二十章 返回王府

日出后,宿蠡陪着清阙回到了有闲小筑,朱允承已然去上早朝了,柴骏应该是还在找他们吧。

侍从们都像看见鬼一般看着他们,而他两像没事人一样各自返回自己的屋内,关了门上了栓。清阙觉得有些困乏,和着衣衫倒头便睡。连续发生的事情让只有十四岁的清阙真的感觉到了累。宿蠡回房后也没歇下,只是换了身干净衣服,在清阙屋外的廊下靠着闭目养神,等待她醒来。

期间听说王妃好像是又旧疾复发,朱允承暂时脱不开身来小筑,柴骏则来了几次,也不与宿蠡搭话,只是问侍女清阙醒没醒,便又走了。

这一觉竟睡了整整两日两夜,睡饱后的清阙心情好了许多,开了胃口想吃东西了。恰巧柴骏又来小筑,就硬拉了柴骏和宿蠡一起到盛京最大的酒楼盛云楼大吃一顿,说是为庆祝自己重回王府,还定要柴骏请客。

叫了一桌子贵价菜,还点了一壶上好的桑落酒,大快朵颐了一番,还喝了个酩酊大醉,宿蠡和柴骏就只是在旁陪着,听着她说着满嘴的胡话,还跳上桌子翩翩起舞,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念诗一会吟歌。

柴骏往自己杯中倒了一杯,也给宿蠡斟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宿蠡也随之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柴骏说道,“她一直都是这样吗?”

宿蠡回答的很简短,“从未。”

“你跟她是青梅竹马?”柴骏又给自己满上。

“是。”宿蠡仍不愿多说。

“你们为何来殿下这?”柴骏看向宿蠡见他没有异样。“不会只是因为逃避追杀吧……”

“是,又不是。”

柴骏追问道:“此话怎讲?”

宿蠡不在搭话,只一个人闷头喝起酒来。

结账走时,清阙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宿蠡想抱她回去,被柴骏制止了,柴骏唤来了酒楼的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架着清阙上了早已备下的马车,径直朝康王府驶去。到门口柴骏又拦住了宿蠡,劝他先回小筑,等清阙酒醒以后再做打算,并且他会让侍从们照顾好清阙的。宿蠡见王府增派了许多守卫,也只能暂时作罢,一个人回小筑去了。

柴骏暂时把清阙安顿在了离飞羽阁与晨曦殿都相隔甚远的晗香斋。安排了两个嘴严的侍女服侍着。

只待酒醒了再带她去见主子。柴骏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清阙,他早该确定她是女儿身了,虽然有过疑虑,竟也被她骗了过去,这位十四岁的少女不简单啊。

之所以殿下会如此生气,此时他倒也有了几分共鸣。在禹州的时候,与她相处的时间最多,每每可以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没有的东西,那一份清澈,那一份纯真,当她笑的时候自己也如同感受到了喜悦,他这个木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心思细腻的主子,现在想想也许这些也都是假象,他不知主子为何仍要把她留在身边,总之这个沈清阙始终是一个隐患。

沈清阙这晚做了个梦,梦见了自己的大婚,她身着大红色的华服,头上带满了金银,一个人走在偌大的皇宫里,那个地方她从未去过,她的夫婿在台阶的尽头等待她,看不清脸,好不容易爬上了长长的阶梯,一转眼她的夫婿竟消失不见了……被这个梦惊出一身冷汗的清阙顿觉头痛欲裂,想起了昨日与宿蠡、柴骏喝酒吃肉。可现在她是睡在哪里?完全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一名侍女推门进屋,手上端着一碗汤药,说是醒酒汤让她服用,又说柴侍卫交代他们为她梳洗打扮以后带去殿下那里。清阙一口饮尽醒酒汤,莫名还觉得好喝,里面似乎放了蜜糖用来解味。

随后就任由两名侍女为她沐浴更衣,梳头打扮。整装完毕,就被带到了飞羽阁。在此之前她一直住在别院,从未踏足过王府,别院对她来说已经够大够精致了,没想到整个王府更是大了数倍,可比九幽王宫还要大,里面的亭台楼阁更是美轮美奂,一步一景,听侍女们说这里很多地方都是殿下亲自构想绘制的。

侍女们将她领入飞羽阁后,便退了出去,不一会进来一名叫云良的侍从,称是殿下入了宫去探望辰妃娘娘,请沈姑娘在飞羽阁等候殿下归来,便又退出去了。

留下清阙一人在这偌大的飞羽阁中,起先还挺有趣,东瞧瞧西看看的,这飞羽阁分为上下两层,她等候的地方是下层会客的地方,上层是朱允承休息的地方,说是不让去,既然这样说了,那她就更要去探个究竟了。

大明大方的上了二楼,探头略略扫了一眼,真的跟楼下规规矩矩的厅堂布置大相径庭,里面层层帷幔,随着微风轻轻浮动,跟入了仙境一般,居然还在进屋的地方设置了小桥流水、假山植被,难道他不怕晚上被水声吵的睡不着吗。

内屋的正中置着一张偌大的床,清阙抚摸着柔软的被褥,忍不住躺上去感受下,真的好舒服,枕头也又高又软,不禁心里感叹,他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真是太浪费了,都可以在上面打滚了。听说朱允承酷爱看书和收集古物,果不其然,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案一把椅子一鼎香炉以外,一边是一排排的书架,高至屋顶,要用梯子才能上去取书,另一边靠墙设置了一个很大的置物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色彩斑斓的器皿和摆件,曾经听他说过上次那把掉入水中的折扇也是有名的古物,可惜再也寻不回了。

见看无可看了,清阙又觉得无聊的紧,人一无聊这睡意就跟着上来了,想来那醒酒汤也没太大用,可能是自己昨日喝的太多了,于是清阙就来到书案边拿了卷书册提神解闷。

朱允承赶着太阳下山前才回到飞羽阁,今日在宫中遇上了赵太傅和陈公,一直拉着他探讨了很多政见,实在觉得无趣得紧,又不能怠慢。

踏入飞羽阁,发现厅堂内并无清阙踪影,逐上楼查看,果然这个小丫头在楼上,只见她睡得正香,一手伏在案上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拿着书卷抵在脸上,估计这个姿势保持久了,脸上印出一条痕迹来。

从未觉得这个小丫头那么贪睡,在小筑痴睡两日还不够,昨夜又喝醉了迷迷糊糊睡到中午,现在又睡。朱允承移步至案边,先悄悄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手肘内侧,然后轻轻抱起了她,放到床上好让她睡的舒服些,刚想起身,被沈清阙一个翻身死死抱住了手臂,小脸还在上面蹭了蹭,他以为她醒了,正想发作,却又见她闭着眼动着嘴,似乎在梦中享受着美食一般,还露出了笑颜,这个傻丫头真是做梦都在吃。朱允承不忍吵醒她的美梦,只能在她身边坐下等她醒来。

仔细端详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他用那纤长的手指描绘起沈清阙的脸来,就似上次在别院浴池沈清阙对他做的一般,那日他生气的扯着她的腰带和衣衫,她哭的撕心裂肺、跪地求死,他是真的做过了头,他有些责怪自己被愤怒冲散了理智,现在的清阙应该很恨他吧。

那一夜不得她的消息,他整夜焦躁难安,她与宿蠡双双归来,他恨不得马上把她带回王府,此刻的朱允承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了沈清阙,无论她是男亦或是女。

又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清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坐起身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眼角余光粘到一片熟悉的衣角,再定睛一看朱允承竟在她身边坐着,还一脸坏笑的看着她,最主要的是她居然在他的大床上,马上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幸亏都还完好的在她身上穿着。

“怎么?本王的手臂枕的还舒服吗?”朱允承一手撑着床沿,身体倾过去朝着清阙靠近。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与他靠那么近清阙又结巴起来。

“这里是本王的寝殿,本王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还好床够大,清阙快速移动到被子后面,离他远远地。“我是你的侍女,我们要保持主仆的距离。”

“哼,笑话,既然我是主你是仆,当然是我想干嘛就干嘛。本王现在要睡觉了。”说罢便爬上了床直直的躺下。“来,给本王盖被子。”

清阙拿起一床被子向他扔去,被朱允承单手接住了,朱允承戏谑道,“哦……原来你在九幽王宫里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太后可比你亲善多了,你这个登徒浪子!”清阙反驳道。

“好,胆敢辱骂康王殿下,让本王想一想,给你治条什么罪名?”朱允承转身看向清阙装作认真的样子。

清阙在角落里,鼓着嘴,气吁吁的,顺手拿起个垫子挡住了朱允承的视线,就在这时,她的五脏庙又不合时宜咕噜噜地向她提出了抗议。朱允承一边笑一边问道,“肚子饿了?”

那是自然啦,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也没个人招呼她一下,就把她扔飞羽阁不管了。不过当然不能在朱允承面前示弱,连忙否认。

“哎……本王可是准备了不少好吃的,看来某些人没这个口福,昨日夜里怕是在盛云楼吃的太饱了吧。云良,传膳。”不一会一队侍从便陆陆续续的捧着一盘一盘精致的小菜,领头的就是殿下口中的云良,云良手里捧着一张小长桌,就直接放到大床上,然后把那些菜都一个一个的置于小长桌上,清阙看的目瞪口呆,莫不是朱允承要在这大床上用膳吧。不过这些菜肴未免也太香艳了,闻得清阙直往肚里吞口水。特别是那道脆皮烧鸭,昨日在盛云楼尝到的人间美味原来王府也有,看的她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朱允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还不断的发出赞叹一会说这道好吃,一会说那道美味。清阙索性开始闭紧双目调息打坐起来。随着气息的平稳,似乎感觉不那么饿了,看来柴骏教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嗯?烧鸡的味道为什么越来越浓郁……凑着鼻子闻了闻,确实是烧鸡的味道没错。眼睛睁开一条缝,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烧鸡腿,这朱允承太坏了,好不容易才缓解的饥饿感又死灰复燃了。

第二十一章来的侍女?

清阙把手中的垫子也扔向朱允承,又被他轻易躲过了,为了不让垫子掉到桌上,朱允承又迅速一掌把垫子打飞。这会子她身边再无“武器”可扔了。清阙站起身来走到朱允承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烧鸡腿,坐在他身侧啃了起来,与其饿着肚子没力气,不如吃饱了跟他打一架。

“啧啧,狼吞虎咽的,一点规矩没有,还女官呢,我看连农家的女儿都不如。”朱允承看着这副吃相直想笑。

清阙将沾满油腻的手指朝他身上擦了擦,又用袖子抹了抹嘴说道,“回殿下,奴婢就是这样的,您要看不下去可以不看。”

那擦他衣衫的脏手惹的朱允承一脸嫌弃,“你现在是准备假扮刁蛮侍女了是吗?本王可不再上你当了。你别轻看了本王。”

说罢朱允承褪去了外面的罩衫,清阙吓的赶紧拿手蒙住眼睛,“你……你干嘛脱衣服……”

“能干嘛?本王脱掉被你弄脏的衣服啊,再说了这是本王的寝殿,不是吗?”

“好!算你狠,我现在吃饱了,要是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可以退下了吗?”清阙边说边下了床,福了福准备离开。

被朱允承抓住了衣领,“我有允许你离开吗?既然吃饱了,那就有力气干活了,本王已经想到如何治你的辱骂之罪,来,伺候本王沐浴更衣。”

“你!你枉读圣贤书!下作。”清阙气的跳脚,怒骂道。

朱允承摇摇头道,“非也非也,似乎你已经伺候过本王了。”

听及此,清阙又羞又怒,“朱允承!”

“直呼本王名讳,以下犯上,罪加一等。明日继续罚你伺候本王用膳和沐浴。”

清阙不再造次,突然灵光一现,疑惑的问道,“记得王府只有晨曦殿和别院有浴池,殿下应该去找王妃吧。”

朱允承嘴角上扬,眼睛微眯,颇为得意的说道,“自从那日后,本王已命人在这飞羽阁也建造了一个。”

清阙杏眼圆瞪,一副吃惊的模样,想来今日是逃不掉了。原来方才那小桥流水的尽头有一块与墙面颜色相仿的布帘,拉起布帘进入后,里面真是别有洞天。竟建了偌大的温泉,怪不得那些流水冒着青烟,她还当入了仙境。旁边还置着一张软榻,一张边桌,软榻上已然放着几盘已经备下的换洗衣物,边桌上则放着酒壶与酒杯,还有一盘瓜果,都是清阙从未瞧见过的。这个朱允承真是个会享受的奢侈王爷,洗个澡那么劳民伤财。幸而南平还算太平盛世,不然她定是要为民除害的。正思忖着,冷不丁被朱允承敲了一下额头,也让她瞅见了上次打墙后手上的结痂,内心又开始惧怕起来,担心朱允承发现她的胆怯,只能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

旋即被朱允承褪下的衣衫遮住了头,当她骂骂咧咧好不容易扯掉头上的衣衫时,朱允承已经坐入池中,转念一想,也对哦,难不成要当着自己的面脱衣服吗……遥想那个画面,不禁脸红起来,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

朱允承催促道:“怎么总是要本王提点你,还愣着干嘛,快过来。”随手拿起一块擦巾朝她扔去,正中其脸。

被砸到的清阙瞬间恢复了精神,气鼓鼓的拿起擦巾狠狠地搓他的皮肤。心中恨不得这是一把剔骨刀,可以把他就地挫骨扬灰。

“享受”这一切的朱允承忽忽然声音嘶哑的冒出一句:“清阙,你怎么看本王?”

清阙被这没头没脑的问话问的有些懵,随口回答道:“您就是南平四殿下啊……是我现在的主子。”

朱允承转身看着清阙,神情颇为认真,“我不是指这些。好……本王暂且不说……那么你怎么看宿蠡……”

这下清阙越发莫名起来,“奴婢早就说过,他就如我兄长一般。”

既然答的那么利索,看得出朱允承颇为满意这个答案,继续问道,“那……柴骏呢?”

清阙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他要这么问了,莫不是殿下在问她关于男女之间的……她竟然有那么一刻慌张,没细想就脱口而出,“不知道……”

朱允承情急的抓住她的小手,“你……你喜欢柴骏?”说罢他又有些后悔,这下他的心意也在她面前曝露无疑。

清阙抽回被他抓住的手,侧过脸去,“不是殿下想的那样……奴婢还小不懂这些……”她有些忐忑,只能用这个理由暂时搪塞,在初见的时候她只是觉得他长的俊俏,留下了些许印象,然而来到王府后发生的点点滴滴,曾经是为他深深吸引,但那是不是男女之情她真的不知道。现如今就更不可能了,她曾听吴掌事说过婚姻大事讲究的门当户对,至于男女的情爱在男子面前那都是微不足道的,更何况他是仇人的兄弟,也娶了正妻。那日他凶狠的样子很难从她心中抹去,现在除了利用他复仇以外别无他想。

朱允承肯定着她的回答,确实,沈清阙只有十四岁,又在九幽王宫长大,或许对男女之情知之甚少也是有的。

说起柴骏倒是一整日未见其踪影了,便问朱允承,原来柴骏是被他派去看着宿蠡哥哥了,她还想怎么今日宿蠡与她心有灵犀,没有擅闯王府。跪坐在那的清阙,突然给朱允承叩了个头,说道:“殿下,奴婢斗胆向您提个请求。”

朱允承略挑眉梢,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率先说道,“你是要宿蠡回到本王身边做侍卫?”该来的还是要来。他在获悉宿蠡陪她一起回小筑的时候,就已料到,那宿蠡也是一执着之人。既然殿下已经点明了,她也就不多说什么,点头作答。朱允承的脸色暗沉下来,厉声说道:“本王是不会在身边留一个扬言要杀了本王的人的。”

清阙赶紧俯首又叩了个响头,急切的说道:“殿下,宿蠡他知错了,那日他所有的不敬由奴婢给殿下陪个不是,请求殿下原谅他的无礼。再说以宿蠡的功夫,哪能对付得了殿下您呢?”

这小丫头脑筋果然好,居然用激将法对付他,看穿这一切的朱允承不动声色,就让她得意得意也好,便说道,“他自然是无法与本王相提并论的,他要回来也可,不过,本王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他敢再对本王无礼,本王定会直接了断了他的性命。”其实朱允承心里早已有了打算,这样一个危险人物,还是留在身边妥当,至少他能完全掌握其动向。

听及此,清阙又“砰砰”的连叩两个响头,跟供祖先似得,心里偷着乐,这也未免太容易了些。朱允承起身前先让云良带她下去了,还交代说明日柴骏会带她去见一位叫琴娘的嬷嬷,教她王府的规矩。云良带她下了楼直接领去了厅堂边的一间耳房让她住下,说是方便伺候殿下。清阙倒也觉得无妨,她只要有片瓦遮头,有床被附体就行。耳房倒还布置的清爽干净,用具也一应俱全,还为其置了一个梳妆的小柜,上面架着一面铜镜,很是精致。听侍女们说过,殿下近身从未用过女婢,都是男子侍奉,她恐怕是这飞羽阁唯一一名女婢,真是让她有苦难言,如此看来连个可以说话的姐妹也是没有了,别人恐怕会把她当成异类吧。

兰儿神色匆匆的跑进晨曦殿,见了宁芙蓉都来不及行礼就扑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宁芙蓉微蹙双眉,说道:“兰儿什么事那么着急,别失了规矩,成何体统。”

兰儿总算缓过气来说道:“主子,不好了,听说殿下寝殿进了个近身侍女……”

“什么?!”宁芙蓉的花容顿时失了颜色,她嫁入之前殿下独自住晨曦殿,之后殿下将晨曦殿让与她搬至飞羽阁居住。她在大召的时候就打听过,这位南平四殿下虽生的风流倜傥,但几乎不近女色,原先王府除了殿下的乳娘琴娘嬷嬷和极少数的浣衣婢女以外,再无其他,自她入府以后殿下才为了她添了一些侍女。“兰儿,你可打听清楚了?”

“是啊,主子,奴婢确定是一个侍女,但却打听不到其长相和姓名。琴娘是殿下的乳母,嘴可严实了,奴婢塞了三锭金锭子不但没收还给说教了一顿赶了出去……”

“兰儿,你糊涂啊!殿下是琴娘看着长大的,跟殿下是亲人一般的存在,怎是你几个金锭子就能收了心的人。”宁芙蓉责怪道。这个从天而降的侍女怕不是殿下想收做小妾的吧,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她这个夫婿,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少年,这会又来个侍女,难道之前对她那些温柔的眼神都是假的吗。宁芙蓉带着兰儿直奔琴娘所在的沁淑榭。

清阙在琴娘处正觉得无聊,其实琴娘所教的礼仪规矩她都懂,她只是不情愿在朱允承面前做这些罢了。趴在桌上,脑袋里似进了几百只飞虫般,只发出嗡嗡的声音,弄得她昏昏欲睡。琴娘更是把女戒和女则都拿出来让她背诵,这可是她八岁就已经倒背如流的东西。她倒是觉得这些应该让朱允承读读,以免他总是越界做出些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情来。当她熟练的背出女戒,又见她写的一手好字,琴娘似乎已经对她另眼相看,态度也变得温和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饭时间,门外突然吵吵嚷嚷起来,从窗户朝外望去,瞧见一位穿戴华贵,面容姣好的女子带着一位侍女要见琴娘,琴娘对其态度客气,言辞却相当犀利,言下之意是殿下吩咐谁都不许见屋内的人,即便是王妃也不行。清阙惊讶着,原来这就是王妃,看这王妃生的明艳动人,体态娇柔,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简直令她这个女子看着都会怦然心动,朱允承可真是好福气呢。

第二十二章 遇袭

宁芙蓉被琴娘阻拦着也不好发作,没一会朱允承来了,宁芙蓉有些意外。清阙看到朱允承也在屋外赶紧找了个隔间躲了起来,她可不想再自讨苦吃了。

没一会,琴娘进来找她,说是殿下陪王妃去晨曦殿了,她可以不用躲起来了。看来琴娘很会识人,她才与琴娘相处了半日,就已经了解她的小心思了,怪不得可以当这府里的主事嬷嬷。早知道如今那么麻烦,那日就不该曝露自己是女子,真是悔的肠子都清了。

下午是琴娘教她如何用膳,给她准备了好几道菜,虽然刚吃完午饭,不过对于美食她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接着还要品酒,然后还要学琴、棋、书、画、舞,甚至还有厨艺,她实在搞不懂为何一个侍女还要懂的这些,还不如杀了她来的干脆。这些日子她一直就是白天去琴娘的沁淑榭,晚上回飞羽阁。

清阙是何其聪慧的人,这些东西她一点即通,于是为了多偷偷懒,她就与琴娘撒娇,没想琴娘还挺吃这套,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宁芙蓉被朱允承劝回去后也没再来闹,遥想那晚似乎朱允承未有回飞羽阁,想必是留宿在晨曦殿了吧,那夜她彻夜未眠,这么大个屋子一个人睡别说还真有点害怕。

跟着琴娘喊来的舞姬凌霜学了一曲“霓裳羽衣”,惊艳了琴娘和凌霜,听凌霜说这首霓裳羽衣她可是学了半年,清阙居然只学了一月有余就已经能跳全了,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但是这个只要勤加练习以清阙的资质,不出意外再一月应能练成。

马上就要到岁末了,盛京的冬天不似九幽那么冷,每个屋子也都置了火盆,算算日子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宿蠡哥哥了,也不怎么见得着朱允承和柴骏,不知怎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竟觉得有些孤单,又不能去别院找李洵解闷,她不被允许去沁淑榭和飞羽阁以外的地方。早先一个人住在有闲小筑就没这样的感觉,果真是深宫寂寞吗?

前两日琴娘给了她一件裘袄和一条雪狐皮的围脖,称是殿下见她学东西快赏赐的,她识得这两样东西都是上等货色,不是一名侍女该拥有的,所以只是精心的收好,并未穿戴。

听琴娘说岁末那几日朱允承特别忙,最后一日陛下与皇子们会前往法华寺诵经守岁为民祈福,岁首之日的清晨有祭祖大典,晚上还要与王妃一同参加皇室宴席,末了皇室众人会一起登上朝晖阁顶与臣民见面,燃放烟花,普天同庆。

清阙听说有放烟花兴奋起来,她从未见过烟花,只听宿蠡哥哥口述过烟花的美丽,九幽由于是山城,不宜燃放烟花,她便求了琴娘许她出去看一次烟花,琴娘笑称不用出王府就能看到,烟花是放到天上的东西,不必特地跑出去看。清阙当然不信,幸而自己轻功还行,溜出去看一次烟花应该无妨吧。

很快就迎来了最末的最后一日,王府里也都充满了年味,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连树上都缠满了红色的绸带,上面还坠着银色和金色的小铃铛,晚上燃灯一瞧,还真有点火树银花的感觉。当然在清阙心中这些与烟花相比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入夜后清阙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便踏着风翻墙出去了,不知为何今日守备特别松懈,似乎是有人在暗地里帮助她一番。整个盛京城热闹非凡,通向皇宫的主道上更是挤满了人,大家都等着与皇族们一同贺岁。

清阙好不容易左突右撞的挤到靠前的位置,“砰砰砰”随着几声炸裂的声响划过天际,黑暗的夜空瞬间被几簇璀璨的烟花照亮,大家都兴奋地发出了惊呼声,此起彼伏、声声赞叹,清阙感叹着这烟花太漂亮了,真是不枉此行,这哪是在王府那冷清的地方感受得到的。正抬头看得起劲,忽然被一只手蒙住了嘴,往旁边扯去,抬眼一瞧是柴骏。

“柴骏,你怎么来了?”

“沈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请见谅。”

“你跟我客气什么呀?叫我清阙就行。”

“那似乎不合规矩。”柴骏有些趔趄。

“啊呀……朱允承又不在,你叫我沈姑娘我不习惯,再说我又不姓沈。”

柴骏讷讷道,“那……那好吧,清阙,殿下特意命我来保护你。”

“他怎么知道我会出来看烟花,哦……定是琴娘与他说的。”她真不该去求琴娘让她出去,以后自己直接出去就好了。

“清阙,若不是殿下放行,以王府的守备你怕是出不来。”柴骏所说不无道理,看来她的直觉是对的,果然今日有人暗中帮助她出去,却未曾想到居然是朱允承本尊。宿蠡哥哥怕是又被他调在身边伺候了。

“清阙,此处人多不安全,你还是随我回王府吧。”

“我不,好不容易朱允承放我出来,你怎么那么快就要把我带回去。”清阙边说边慢慢往后退,一个转身就迅速钻入了人群里。即便柴骏武功再好,在人海里找人这事还真不是功夫高就行的。清阙低着身子在人群中快速游走,兴奋的笑出声,居然这样都能给她逃脱,柴骏果然是个一根筋的木头。

她以为逃脱了柴骏就万事大吉了,果然还是自己想的太天真,当她找了个空点的地方再一次抬头看烟花之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支暗箭,正中了清阙的胸口,清阙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后倒在了血泊之中。周围人的视线都被烟花吸引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位倒地得少女。

朝晖阁上宁芙蓉站在朱允承身后显得有些心绪不宁,不一会兰儿上前在其耳边说了两句逐又恢复了神采,兰儿回报称方才已经亲手杀了那位殿下身边的侍女。

这两日兰儿一直跟踪清阙的行踪,方才那只冷箭便是出自兰儿的逐日弩。中间柴骏的出现差点坏了她的计划,还好清阙自己摆脱了柴骏,才终于得手。兰儿会武功的事在王府一直隐匿的很好。

柴骏好不容易找到了中箭倒地躺在街角的沈清阙,情急之下抱起她一路狂奔,去王府怕已来不及,就近找了一家医馆先进行初步的诊断治疗。

胸口好痛,恍惚中似乎听到柴骏的声音,一直叫她不要睡,醒一醒,但是她好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身子也冷的发抖,感觉自己的呼吸跟当日中箭的朱允承一般急促,慢慢的又变得越来越虚弱,喉咙里,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努力的睁开一丝眼,视线有些模糊,大约看出身边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旁边是吵杂的声音,她便像救命稻草般死死的抓住了那个人,嘴里嘟嘟囔囔着,“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听医女检查后说这一箭虽未触及要害但扎的实在太深了,伤势极为凶险,医馆怕是只能将箭取出包扎伤口,其他的无能为力。

柴骏想去速速回报主子,却又被牢牢的抓住了手,听见她的哀求,只能背对着坐回她身边,医女开始脱她衣服拔箭,柴骏正襟危坐,紧闭双目,待医女简单处理完才转过身来。柴骏收好拔下的箭矢,又抱起她冲出医馆,朝王府飞奔而去。进门后让一侍从去唤太医,并嘱咐云良快马加鞭的去皇宫给殿下传讯。

清阙胸口的血还在不断地渗出,柴骏只能迅速的轻点其胸口的穴道,以便暂时止血。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他内心充满了愧疚,殿下预计到了危险,他却没有保护好她。究竟谁会对这么一位小姑娘痛下杀手,他定要查出真凶,诛其性命以儆效尤。

云良在皇城门口遇见了宿蠡,告知情况后,宿蠡头也不回的直接回王府去了,云良又只好亮了王府的腰牌自己前去禀报。云良见到朱允承的时候,恰好与民同庆的仪式完毕了,他正搀扶着宁芙蓉下楼。

见到神色匆忙的云良他就觉得不对劲,听到云良的禀报,脸一下子变的铁青,迅速的撒开搀着宁芙蓉的手,朝下冲去。宁芙蓉自然不以为意,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殿下怕是已经知道那侍女被刺的消息了,兰儿办事一向妥当,这次怕是殿下也无法挽回了。

黑暗中,在她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束白光,光的那端太后和国主正在向她招手,她好想朝他们奔去,回头却瞥见了朱允承一脸忧伤的看着她,那眼神如此悲伤,以至于她竟有些不忍离开。

耳旁安静了许多,她越发的觉得寒冷,大概是快到鬼门关了吧,不知一会儿会不会见到孟婆,她一定不能喝那碗孟婆汤,她有太多的心愿未了。

朱允承赶到的时候,柴骏、宿蠡和许太医都已在屋内,耳房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朱允承怒吼一声,“许太医留下,都给我出去!”

柴骏领命便拉着宿蠡一起退出去了,宿蠡自然不肯,柴骏劝他若是要保沈清阙的命,目前还是先退出去较好。宿蠡只好作罢也跟着退了出去。

朱允承询问了许太医清阙的伤情,许太医踌躇难言,与那医女说的大致相似,沈姑娘目前伤势危重,不但有箭伤似乎还中了毒,由于暂时看不出是中了何毒,他只能尽力帮其缓解毒性,并不能治好,幸而早先柴侍卫封住了沈姑娘的穴道,间接延缓了毒性的蔓延,要救她必须要知道是中了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看来沈姑娘能否挺过去还得看其命数,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恐也难将其救活。

宿蠡在屋外听的一清二楚,不顾柴骏阻拦,冲进屋去,跪在地上,陈请殿下同意他前往找寻冯师兄为清阙祛毒。冯萧家族代代行医,他自己却对于用毒解毒颇有兴趣,因此自幼便离开家族跟随师父习武,并致力于研究各种毒物,目前已通晓世间数百中奇毒的解法。

朱允承心想现下如许太医所说也别无他法,逐答应宿蠡,让其速去速回,唯恐清阙支撑不了多久。许太医开了方子退下后,朱允承侧身抱起了虚弱的清阙,让她躺在自己怀中,一手搀着她略显冰凉的小手,看着她的病容心如刀绞。

“清阙,你一定要挺过去,只要你能安然无恙,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我求求你,你睁眼看看我好吗?”悲伤的情绪使朱允承的声音嘶哑而颤颤发抖。

他十八年来从未求过任何人,今日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怀中的人依然面如死灰,毫无反应,若是现在凶手出现在他眼前,他必会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柴骏!”

瞧见进屋的柴骏的嘴角挂着血丝,半边脸有伤,便问道,“你脸怎么回事?”

柴骏复道:“回禀主子,小伤无碍……”

朱允承也大致猜到,多半是宿蠡出的手,柴骏未有躲避必然也是因为内疚自己未能妥善保护好清阙所至,便也不再多问。

柴骏从腰间掏出包好的箭矢递给殿下,朱允承拿起看了看,这只是一直寻常的弩箭,并无标记或特殊之处,箭尖已然发黑,应是毒物所致。看来这个凶手是有备而来,不过此次刺杀应该是单一事件,与罗刹门无关。清阙恢复女儿身后,一直被他藏在府中,也没人知道她是九幽余孽,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要置清阙于死地。问了柴骏当时周围的情况,柴骏也只是说清阙逃脱后,他忙着找寻,当时街上人山人海并无发现异样。看来目前只有从毒物着手查询真凶了,不知那个冯萧是否真的如宿蠡所言有办法解清阙的毒。

第二十四章 刘皇后

朝中太子不断地暗自扶持自己的势力,已经掌握了中枢机构中大部分的权利机构,皇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她这个养子的心性她再清楚不过,至于当初为何明知其有野心还扶持他成为太子,自然是怕被辰妃的子嗣捷足先登,这个跟她争了半辈子的女人,她怎能轻易将皇位拱手相让。在阜州行宫,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辰妃与梁妃几乎一起有孕,同时生产,并都是皇子,梁妃却意外生亡其儿子也神秘消失。她一直就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觉得梁妃与其子之事可能另有隐情。

这日太子的正侧二妃来朝露宫拜见皇后,这两位王妃也是皇后给朱允厚亲自选的,都是她的心腹,太子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她的掌控之内。

刘皇后头戴凤翎牡丹金步摇凤冠,身着鹅黄色银丝飞凤常服,腰间两边分别坠着九颗南珠与红玛瑙间隔交织,交相呼应,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四十有二的年纪并未在其脸上留下痕迹,保养的极好,一脸威仪的坐于凤座上。

座下左右分别站着太子二妃。太子正妃王氏是赵太傅的义女,生的还算标致,身段也算尚可,只可惜看着有些死气成成,似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侧妃刘氏是皇后的远方外甥女,长相妩媚诱人,身形凹凸有致,就是声音矫揉造作了些,还是个话痨,时间久了未免让人耳朵起茧难以忍受。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两位一一向皇后行礼。

“免礼,赐座。”

刘氏刚起身落座,便哭哭啼啼的诉起苦来,“姨母,您一定要为金玲做主啊,太子殿下已经几月未有到金玲处就寝了。”

皇后冷眼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外甥女,“金玲,本宫跟你交代过,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姨母岂是在宫里可以随意称呼的,你若是在太子面前也总是由着性子,免不了太子会冷落了你。”

“姨……皇后娘娘教训的是……”金玲一脸委屈,“娘娘,您就帮帮金玲吧,听说太子有了纳新侧室的想法,这万一彻底冷落了我和姐姐,那往后……这东宫的事,怕是不好递给娘娘了。”

“放肆!本宫何时有让你与王氏递过消息。本宫只是比较关心太子在东宫是否生活的习惯罢了!”

皇后稍显怒颜,刘金玲知是自己嘴快说错了话,速速的低下头去不再多说,王氏也低着头,肩头瑟瑟发抖。

“罢了罢了,本宫知道你们的苦楚,太子才刚满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多纳几个妾室也是在理的。本宫在会适当的时机提点一下太子的,只要你们好好扶持太子管理好东宫,太子自然不会怠慢了你们。”皇后略展眉梢,威严犹在。

金玲听后立即喜笑颜开,起身叩谢皇后恩典,那王氏也跟着叩谢着,看的皇后直摇头。“金玲,你若有王氏一半的娴静,兴许太子便会多瞧你几眼了;王氏,你要有金玲一半的娇媚也不至于受了冷落。你们两个啊,真是让本宫操碎了心。何时才能让本宫早日抱上个孙儿,也好给这冷清的地儿添添热闹。”

“皇后娘娘,金玲也想啊,金玲可一直拜托孙太医为我调理身子的呢,只要太子多往我那去去,理应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回禀母后,嫣儿……嫣儿会尽力跟妹妹学学如何伺候太子殿下的。”王氏也讷讷的说道。

“静淑,帮本宫把那两个香囊取来,赐给两位太子妃。”静淑是皇后宫里的主事嬷嬷,一直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却精明能干,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静淑去内殿取来两个不同颜色的香囊,粉色的给了王氏,玫红的给了刘氏。两人谢恩后,皇后先让静淑带了王氏去偏殿用些茶水点心。王氏刚走,刘金玲又开始碎碎念起来,“姨母,您怎么偏心呐,偏给我这俗气的颜色。”

“你懂什么?那给王氏的袋子里有一味麝香,若是你也想没有子嗣的话,本宫也赐你一包无妨。”

“不,不,原来姨母还是偏心金玲的啊,谢谢姨母。”

皇后又从袖袋中取出一包东西塞给了刘金玲,“这包是本宫单独赐你的,哪日若太子到你处就寝,你就给太子服用,相信很快便会有子嗣的消息。”

刘金玲自然喜出望外,忙接过药包细细的收好,有姨母撑腰,将来也许自己可以母仪天下也说不定呢。

两人出宫后,静淑一边给皇后捏着肩膀,一边问道,“娘娘,恕静淑直言,若是这太子真有了子嗣,会不会危及陈王殿下?”

“所以就算有也必须是金玲的,除了她其他人……不能……”刘皇后的眼神中充满了冷冽。

“娘娘圣明!”

“想我载儿也已有十四了,虽然小了些,不过也算是能够婚配的年纪,本宫明日就去陈请陛下,为载儿求一门好亲事,也好早日了了本宫的心事。”之前太子为陈王讨封地的时候,皇后就想以此为借口可以稍作延缓,没想到会生出个意外解了这个困局。今日王氏刘氏进宫诉苦,倒是又点醒了皇后重提此事,养子始终没有自己亲生的来的可靠。

这日,朱继武在宣德宫召见了众位皇子,以检视诸位皇子的学业与政见。结束后,太子朱允厚与陈王朱允载一起叫住了朱允承。

“四弟,留步。”

“四皇兄,你等一下嘛。”

朱允承并不想与他们攀谈,只当没听见似的一路往外走,却被快步追上的陈王拉住了袖子。

“四皇兄,你那么着急是为何?”朱允载颇为不解的望着他。

“哦,是七弟和太子殿下啊,方才我并未听清,原是在叫我。”

“允承,本宫近日见你日日都行色匆匆,这是府上有什么事吗?”

“多谢殿下关心,臣弟府上并无要事发生。”

“无事就好,听闻四弟府上来了个绝色佳人不知可有其事?”

“真的吗?四皇兄,臣弟一直以为你不近女色呢。”

朱允承脸上瞧不出任何波澜,“让殿下与七弟见笑了,坊间谣传岂可尽信。”

“诶,允载,怎能说你四哥不近女色呢,那你四皇嫂成什么人了。不过,看来四弟很是护着这位佳人呢。本宫倒也生出了几分兴趣想一睹芳容。”太子又凑近朱允承耳旁低声说道,“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朱允承轻挑眉梢,拱手略施一礼,“承蒙殿下抬爱,看来臣弟遭袭至今,殿下一直对臣弟关爱有加啊。连臣弟府内的事也事无巨细的一一了解。臣弟真是感激涕零。”

“四皇兄,臣弟也想见见呢,那人可是比四皇嫂还美?”朱允载一脸期待的看着朱允承,在他的眼里四皇嫂是诸位皇嫂中长相最美的。

朱允承轻笑了一下,“七弟,听说皇后娘娘要给你指婚了,看样子果然也是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身边只是多了个伺候的丫头罢了,哪有什么绝色佳人。”说罢便看向太子,果然太子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看来太子的细作已经触及自己的寝殿了,回府后定要肃清一下身边的人。

“好了,允载,你我二人也不必追问了,再过两月便是四弟的生辰,届时再去府上,允承,你可别再藏着掖着了,未免小气了些。”太子自然是对这个丫头特别好奇的,宁芙蓉是他梦寐以求的女人,以宁芙蓉的姿色都没能在他这位四弟的心中留下任何涟漪,这突然出现的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确实是一窥究竟,或许将来还会成为朱允承的一个软肋也未可知。

“一个丫头罢了,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舞蹈吟唱,瞧她作甚。若是殿下和七弟喜欢,臣弟请了盛京最好的舞姬凌霜助兴便是。”清阙是他府里的人,岂是他人想看就看的,更何况是当朝太子,一个曾经觊觎他王妃的人。

太子见朱允承话语间密不透风,便不再执着,三人又寒暄了几句,便也各自散了。

晨曦殿内,鹦鹉在呱呱的叫着,任宁芙蓉怎么调教都说不出半句话来,宁芙蓉“啪”的一声将喂食的勺子朝鹦鹉丢去,那鹦鹉被惊地扑腾着翅膀将脚上的链子扯来扯去。

宁芙蓉抓住鹦鹉捏在手里,使了使劲,直掐的手里的鹦鹉吱吱地叫,可恨连这只畜生也如此轻看自己。殿下身边那个小妖精命可真硬,国师的毒居然被解了。

如此一来已经引起殿下警觉,以后要再出手恐怕不易。过两月便是殿下的生辰,她要着手筹办相关事宜,再则海棠已入京数日,还是先接妹妹回府,总待在官驿她也不放心,就让这小妖精再逍遥几日。

第二十五章 海棠公主驾到

清早,晨雾还没退散,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停在康王府门口。侍从放了个矮凳在马车前,从车里步出一位少女,身着一袭淡蓝色的衣裙,一头长发及腰乌黑发亮,瓜子小脸,白里透红,大大的眼睛,明亮而清澈,眼角一颗星点大小的美人痣,使其俏皮中带着些柔媚。由少女一名侍女搀扶下车后,便似只蝴蝶一般的朝着门里早已等候多时的宁芙蓉奔去,少女抱着宁芙蓉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呵呵呵,芙蓉姐姐,海棠终于见着你了,自你远嫁后,海棠好生无趣,都没人愿意陪海棠一起玩了。”

芙蓉一脸甜腻的看着这个身材娇小可人的妹妹,“海棠,你还是这么调皮,快,来见过康王殿下。”

海棠顺着姐姐指的方向看去,原来站在姐姐身侧的这位身材高大,一身朱红锦服,长相英俊却面无表情的男子就是姐姐的夫婿康王殿下。“姐夫。”

“海棠,怎么越发没有规矩了,在王府要称殿下。”宁芙蓉慌忙纠正着,她这位妹妹真是从小被宠着,虽已年芳十五,不过在她眼里估计连规矩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殿下恕罪,芙蓉这位妹妹自幼被惯坏了。”

朱允承只是礼节性的微微点头以示问候,“无妨。”

“姐姐,姐夫身旁那位是?”海棠眼睛直溜溜的盯着朱允承身边的柴骏,好英俊的男子,凤眼剑眉,健硕挺拔。

“侍卫柴骏参见海棠公主。”柴骏又躬身行了一礼。

海棠一下子蹦到柴骏面前,抓着柴骏的胳膊,欢快的说道,“姐姐,海棠想逛逛盛京,能让柴侍卫陪我吗?”

“不得胡闹,柴侍卫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自是有差事要办的。”

“姐姐……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驿馆足不出户的,无聊透了,只要一日就行。姐夫姐夫,我就向您借柴侍卫一日可好?”海棠转而向朱允承撒起娇来。朱允承看看柴骏,柴骏连忙挤眉弄眼的拼命摇头。

“好啊,柴骏就借海棠公主一日无妨。”朱允承看到柴骏一脸挫败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故作正经,“柴侍卫,明日务必保护好海棠公主,切勿有所怠慢。”

“谢谢,姐夫!”海棠欢快的跟个小雀鸟似的,立即朝着朱允承福了福。

柴骏无奈只得领命,“是!主子。”

宿蠡唯有乘着今日海棠公主入府,朱允承不在飞羽阁的日子才能前往看看清阙,云良见是殿下贴身侍卫并未加以阻拦,琴娘也恰巧不在,去忙着安排海棠公主入府的事宜了。清阙伤口还未大好,只能躺着,见是宿蠡来了,忙支撑着起身。

“别动,”宿蠡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清阙。“你躺着就好,伤口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宿蠡哥哥,你说会不会太子那边已经有人发现我们在康王府?”

“不会。冯师兄在出王府后与我说你体内的毒很似大召国师调制的奇毒,但他并未告诉殿下,因为并未有切实证据,王妃又是大召公主。”

“那么……难道是王……”清阙忙收声,她自己也被这个推论惊出一身冷汗,宿蠡也认为很有可能就是王妃下的毒手。

“那她为何要杀我?”清阙不甚理解,她与王妃无冤无仇,甚至王妃连见都没见过她,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所以你应该离他远一点。”宿蠡有些一言难尽,他知道朱允承也喜欢清阙,王妃定是出于妒忌才会对清阙出手。

“我……又不是我要粘着他。”清阙下意识的又伸手抚了抚嘴唇,那个吻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自保,要不然大仇未报,我得小命就不保了。”

“清阙,你想做什么?你现在先静心养伤。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殿下警觉,暂时你应该是安全的。”

“宿蠡哥哥,你还记得柴骏悄悄去的王府的那个地方吗?”

“自然记得。”

“找个机会去一探究竟,说不定那里面有朱允承秘密,只要我得到了这个秘密,就可以用此来要挟他让我住去小筑,只要不做他的近身侍女,那么王妃应该也不会想要杀我了。”清阙一脸认真的说着自己的筹谋。

“好,我会尽快办妥。”只要是她交代的,他就算是拼着性命也会去做,虽然他明知道这个方法或许没太大用处,他的玥儿对于男女之情还是了解的太少,若真是王妃做的,只要她还在朱允承身边,她就对王妃是一种威胁,不过若真能返回小筑,那他可以保护她的机会也增加了,也不算是个坏事。

“宿蠡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清阙默默的低下头去,显得有些害羞。

“……嗯……”宿蠡含情脉脉的看着清阙,他自然有喜欢的人,而且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了,久到自己都忘了是何时开始的。

“那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额……或许……就是见不到的时候想念,见到了就想跟她一直在一起……”宿蠡也说不好,他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你为何要问这个?”

“没什么,以前听吴掌事说,嫁娶要门当户对,还要尊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我这样的身世,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吧。”清阙自嘲着说道。回味着宿蠡的话,见不到的时候想念,她确实有些想念朱允承,见到了就想跟他一直在一起,这个好像没有,还特别讨厌跟他在一起。那她这样算不算喜欢呢?自从被他偷吻后,自己突然就变得不正常了,总是时不时的眼前浮现他英俊潇洒的模样,晚上还会偶尔梦见他,真是阴魂不散。

“不会的,我的玥儿那么美丽,定能找个如意郎君的。”宿蠡伸手抚了抚清阙额前的发丝,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若是真没人娶你,我娶你啊。”

“才不要呢,说的那么免为其难。对了,宿蠡哥哥,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呀?”清阙用手指随意的拨弄着宿蠡垂在床沿的发丝。

“傻丫头,就是你啊。”

“别闹,快与我说说,是在这盛京相识的吗?”

“不是,很早以前就识得了。”宿蠡眼神变得游离起来。

“哦,那她现在何处?”九幽的人死的死,为奴的都四散了,不知宿蠡哥哥心仪的女子是否尚在人间,过的可好。

“她啊,寄人篱下,委曲求全,但她是个坚强的女子,总有一天我会带她离开那个牢笼远走高飞,娶她为妻。”

“活着便好,真是位可怜又可敬的女子,宿蠡哥哥,我会尽快扳倒太子离开这里,这样你也可以去救你心仪的女子了。”

傻丫头,都说了就是你,宿蠡心里倍感凄凉,要他说的多明白她才会懂他的心。

云良在外面敲了敲门,称殿下召唤宿侍卫去一下明德殿,有要事相商。宿蠡轻叹一声,只能先去复了命。要事,想他入职至今朱允承何时与他商量过要事,无非是知晓了他来探望清阙将他支走罢了。

第二日一大早柴骏便守在门外的马车边等候海棠公主,而海棠公主则直到午时才迟迟现身,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瞧见柴骏立马恢复了精神,又想飞扑过来,被柴骏微微一侧身,躲开了。

“柴骏见过公主。”

“柴侍卫,让你久等了。我有些认床,昨夜一宿未睡,这才姗姗来迟。”

“公主不必如此,属下愧不敢当,等候公主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珠儿想要扶公主上马车,海棠却撇开了珠儿的手,“本公主要柴侍卫扶着上马车。你们都给我退下。”

柴骏无奈向一位侍女讨了一方帕子,盖在自己手上,扶着公主上车,刚踏上矮凳的海棠灵机一动,状似脚底打滑的向后倒去,柴骏左手一伸,拦腰抱住了海棠,将她扶稳后迅速抽离了手臂。“公主,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

“不得罪,不得罪,柴侍卫护驾有功,理应打赏才是。”海棠俏皮的笑了,小脸还微微泛着一抹红润。“柴侍卫,今日你就不必骑马了,与本公主一起坐车吧。”

“公主,这恐怕不合规矩。”

“今日,本公主说的就是规矩,不然,不然我去告诉姐夫治你的罪。”海棠气鼓鼓的望着柴骏,这个柴骏长得虽俊逸,却似个木头,左一个失礼,右一个规矩的。她定要替姐夫好好调教一下这根木头。

柴骏吩咐车夫下了车,自己跃上马车驭马前行。“公主,殿下吩咐,您毕竟是千金之躯,城内街巷只能委屈您车观了,到了皇家的地方您可下车驻足游览。”

海棠命侍女珠儿拉着布帘,这样她可以一路看着柴骏与他说话。“柴侍卫,姐夫也不在身边,我不喜欢街巷楼宇,你就带我去有山有水的地方可好?”

“回禀公主,盛京内并无此等景致,若您真想看,康王府内就有山水。”柴骏不暇思索地如实相告。

“说了半天你是让我回去啊?这样吧,柴骏,你带本公主去一尝你们盛京的美食吧。”

“美食的话王……”

没等柴骏说完海棠就抢先说道,“王府就有对不对?柴侍卫,你如此怠慢本公主,不知姐夫会如何处置。”

又拿殿下给他下马威,谁让他今日奉命伺候这位大小姐呢。带了她去盛云楼也算交差了,只怕这盛云楼人多嘴杂的,惊扰了公主免不了回去又是一顿责骂,柴骏跟着朱允承这些年,第一次觉得接到了个烫手山芋般的任务,令人头大不已。去了盛云楼,盛云楼共上中下三个楼层,柴骏包下了整个顶层,吩咐守卫在二楼三楼的楼梯间驻守。安排妥当后,自己则退至顶层门口的屏风处。

“柴侍卫,你站那做什么?早晨等了我许久,想必你也饿了吧。那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来陪我吃。”海棠召唤着屏风后的柴骏。

柴骏并未依命入内,“回禀公主,属下的职责是守卫公主,属下身份低微怕扰了公主用膳,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属下。”

“好,既然如此,本公主,突然又不饿了。既然这盛京无山无水,食物又差强人意,珠儿,打道回府。”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到了王府。海棠下了车气吁吁的直往里冲,珠儿紧随其后。柴骏则顿觉筋骨舒展,松了口气。

第二十七章 羽衣霓裳

四月已至,初八正来,池畔桃花朵朵,廊边梨花正香,十九年前一个男孩降临人间,他被取名朱允承,从一稚气少年郎,成了如今的翩翩公子。

又是一年殿下的生辰日,康王府内忙忙碌碌,喜气洋洋,宁芙蓉为了这天费尽心思,事事亲力亲为,就为能够博得夫婿欢心。在此期间,她终于获悉了那侍女的名字,竟就是那个沈清阙,之前女扮男装进入王府,不知其居心何在,揭发后殿下不但不处置,还硬是将其以奴婢的身份留在身边,知道实情的宁芙蓉气到心症复发。不过也托了这个福殿下才会来晨曦殿探望她,那夜她病恹恹的拉着殿下的手,泪眼婆娑的挽留,才得以让殿下在她身边陪了一宿。

今日她特地按殿下嘱咐让琴娘请了盛京有名的凌霜献上一曲“羽衣霓裳”,好以此招待太子和陈王。提到太子朱允厚,宁芙蓉便不寒而栗,兰儿虽隐藏武功不能随意使用,但毕竟底子在那,居然被他一掌打晕,见到女子也不手软,可见太子必是心狠手辣之人。帮助她的夫婿夺得储位也是她的使命,对于这样的太子,即便没有母族的吩咐,她也必须要除之而后快。为了不让海棠出席,她也是煞费苦心的安排了海棠出去郊游。

清阙看着忙碌的大家,心想机会来了,可以去那个地方探个究竟。跟着柴骏学了些时日,武功虽未有大长进,轻功倒是见长了不少。

途经沁淑榭的时候,恰巧看到琴娘在外面踌躇焦虑的走来走去,一旁跪着几名舞姬打扮的女子,便上前瞧个究竟,听着似乎是跳“羽衣霓裳”的主角凌霜今日感染风寒不能前来了,这可愁煞了琴娘。

其中一位舞姬莲七说道,“琴娘嬷嬷,听凌霜姐姐说过,府上有位会跳霓裳的姑娘,或许……”

“没有的事,凌霜怕是病糊涂了。”琴娘慌忙否认。

平日里琴娘也是对她照顾有加,看到琴娘一筹莫展的模样清阙顿生恻隐之心。“琴娘嬷嬷,清阙或许可以帮上忙。”清阙走上前去福了福。

“沈姑娘,你怎么来了?”琴娘略感惊讶,“这可不行,殿下会怪罪老奴的。”

“放心啦,琴娘嬷嬷,这个舞既是今日的重头戏,没有凌霜姐姐,你也一样不好交代吧。羽衣霓裳的妆容那么浓艳,我还可以用面纱遮面,我身形也与凌霜姐姐相差无几,不过就是比凌霜姐姐舞的生涩少许,这不,还有其他姐姐们帮衬,不会露馅的。”

跪在一旁的舞姬莲七忙说道,“琴娘嬷嬷,要不,请这位沈姑娘先试着跳一下,可好?”

清阙未等琴娘发话,便已开始翩翩起舞,舞姿曼妙,体态轻盈,动作熟练,郢人斤斫,如行云流水,似是比先前又长进了不少,看的舞姬们赞不绝口,不细看绝对会以为是凌霜亲临献舞。

琴娘看完后,思虑再三,实在也是别无他法,只能按清阙说的先这么安排了。“沈姑娘,你只尽力即可,有何问题,自有我琴娘担着。”

在帷幔后偷偷朝里望,清阙有点后悔了,天哪,那么多人,今日真是皇亲国戚齐聚一堂了吧。现下她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先硬着头皮上吧。乐声响起,一众舞姬步上了中间的莲花台,清阙一会要吊着绸带飞入舞姬当中,搓了搓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抹去一些手汗,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也太暴露了,上身与下身之间就一层薄纱连接,几乎透的可以见着肌肤,领口也低的吓人,原以为清阙的年纪撑不起凌霜的尺寸,没想到进补了这两月倒是丰满了不少,琴娘稍用一个环扣收了收也就刚好了。

“沈姑娘,你可小心啊。”琴娘一脸担心地再三叮嘱。

清阙只是做了个鬼脸,便牵着绸带飞出去了。如方才在沁淑榭跳的一样,清阙的舞姿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真是堪称翩若兰苕翠,婉如游龙举。一曲舞罢,琴娘悬着的心也算是落定了下来。清阙与一众舞姬想要退下,却被太子起身唤住了。

“允承,想必这位就是享誉盛京的凌霜姑娘吧,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只可惜为何美人要以纱遮面,不知凌霜姑娘可否取了面纱?本宫很想一睹真容。”

清阙只是半蹲着身子,低着头默不作声,此人与朱允承并坐于主桌,又有两位女子一左一右坐于身侧,想必应该就是太子朱允厚。不能用真声,必然会被朱允承发现异样,于是清阙掐着喉咙故意娇滴滴的回答,“能得太子殿下赏识是奴家的荣幸,今日奴家身子不适,怕惊了太子及在场诸位贵宾,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陈王也起身凑热闹,“四皇兄,这凌霜姑娘你可见过真容?”

再望着朱允承,面部虽没有什么表情,双拳在桌底却拽的死死的。这沈清阙又搞什么鬼,竟然穿成这样!“太子殿下,七弟,今日算给我这个寿星一份薄面,既然这位凌霜姑娘身体不适,也不要难为她卸下面纱了。”

一旁的宿蠡和柴骏也看出了端倪,对视一眼,柴骏忙示意宿蠡,千万别轻举妄动。柴骏略移两步,凑近宿蠡说道,“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面。今日袁将军也在,以免认出你来。”

此时赵太傅突然起身说道,“诶,康王殿下,听闻这凌霜姑娘很难得见其人,今日托康王殿下的福,既然真人在此,机会难得,也算让我等开开眼,在座诸位你们觉得呢?”

其余宾客也都纷纷附和着。

宁芙蓉也起身打圆场,“殿下,既然诸位贵宾均想一睹其芳容,不如就请凌霜姑娘揭开面纱以真容示人?”

“康王妃果然端庄明理。”朱允厚赞许道。至于台上这位是否是凌霜,朱允厚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凌霜借故不来完全是朱允厚一手安排的,他做了凌霜那么长时间的恩客,没想到也有用上这枚意想不到的棋子的时候。偶然的机会得知凌霜正在教康王府里的一个小丫头跳羽衣霓裳,照凌霜所述,那小丫头虽非美艳绝伦,却也生的清丽脱俗颇有姿色,连府里的琴娘嬷嬷对那小丫头也是礼遇有加,那丫头必然与他这四弟颇有渊源。接着在宫里又试探了一下朱允承,虽未有得到切实有用的消息,却也借此证明了一点,朱允承对这丫头保护的甚好。今日莲花台上的主角一登场,朱允厚便特别关注,纱巾即便能遮住面容,也难掩其一双明亮动人的双眸,那清澈透亮的眼神绝不可能出自一风尘女子。想必那女子便是朱允承藏着的丫头了。

“好,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凌霜姑娘,你请吧……”朱允承双眉紧皱,目光冷冽,语气却颇为淡然。他就想看看这丫头现下怎么收场。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装晕吧。“啊”地一声,台上的凌霜应声倒地。

台下众人都被这突发的情况怔住了,只是都看着台上倒地的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陈王突然跃出来,跳上莲花台,抱起了倒地的假凌霜,想顺势扯其面纱。

“七弟,且慢,一个舞姬罢了,别为此失了颜面。”朱允承大声喝到。“来人啊,将她带下去。”

柴骏领命上前,不由分说的从陈王手里接过了清阙。“陈王殿下,得罪了。”说罢便带着清阙退下了,琴娘也赶紧紧随其后。

陈王还不高兴了,“四皇兄,你好生小气,臣弟就是好奇她的长相,瞧她双目就能猜测必是一个美人。”

“诶,允载,父皇和母后已在为你筹谋王妃的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舞姬再美最多也就是个妾,连侧妃都轮不上。你说是吗?允承。”这话虽是冲着朱允承说的,朱允厚鹰眼却始终停留在宁芙蓉身上。

“太子殿下说的极是。”宁芙蓉附和道。

“哎,可惜可惜,她若是个世家小姐,我就与父皇母后说,讨了她做了王妃。”朱允载意兴阑珊的走回自己的坐席。

一直未做声的陈铎起身说道,“诸位殿下,何必为了个舞姬喋喋不休,既然人都已经抬下去了,也别被她坏了兴致,今日可是康王殿下的生辰。来,老夫先干为敬。”

赵太傅也举杯一饮而尽,“陈公说的极是。”其余众人均纷纷效仿,宴席又恢复了进程。

第二十九章 前往梅州

春雨果然是缠绵,这不,刚进了小镇,又下起了雨来,找了镇上几家客栈都已客满,又入了夜,还下着雨,眼下只剩最后一家客栈了,步入店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相当刺鼻,清阙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主子,要不我们另则他处?”

“罢了,看来这镇上只有这家客栈了,先问问是否有客房再说。”

“清阙,你没事吧?”

“嗯,宿蠡哥哥,我没事,阿……嚏……”

柴骏在账台旁敲了敲。一直伏在桌上打呼的掌柜被这声音一下子惊醒,骂骂咧咧起来,揉了揉眼睛,瞧了瞧眼前的四人,看穿着打扮似是贵客,马上又咧开嘴笑脸相迎。

“掌柜的,不知您这儿可还有上等客房?”

“啊呀,这位客官,小店并无上等客房,不过房间倒是有的。”

“我们要四间。”

“哎,客官,你也瞧见了小店就那么点大,目前只有两间客房了。”

“两间?我们有四人,两间怎么够?还有别的房间吗?我们出双倍价钱。”

“纵是双倍也无用啊,就两间,你们几个大男人挤一挤又无妨。”

“柴骏,罢了,两间就两间。”

“是,公子。”

掌柜又拔高声音说道,“诶,不过我话可说前头,这两间客房一晚上十两银子。”

“什么?!十两,你怎么不干脆去抢?”这令人乍舌的价格让清阙忍不住想上前揍这黑心的掌柜一顿。

朱允承拉住了清阙,“店家,带路吧,房间我们要了。”

掌柜将四人带至后院,这后院果然是小的可以,一共就两间客房、一间杂物房,加一间臭气熏天的茅厕。

“宿蠡哥哥,这别是家黑店吧?”清阙小声的说道。

“是黑店也不怕,有我在。”宿蠡给了清阙一个坚定的眼神。

“各位客官,就这两间了,没钥匙的,推门进去即可,这清水镇夜不闭户,没有盗贼,请放心哈。”

“没有盗贼,哼,我看你就是贼眉鼠眼不像好人。”清阙忿忿道。

“店家,有劳了。”朱允承不愧为翩翩公子,如此都能保持儒雅的风度。

待掌柜离去,清阙首先拽着宿蠡的胳膊就想进房,被朱允承一把揪住抓了回来。

“我跟宿蠡哥哥一间,柴骏要护着殿下,自然是你们两住一间。”

“柴骏,你与宿蠡一间。”

“主子……”

宿蠡“……”

“殿下,我与清阙是兄妹,住一间也较为方便。”

“怎么?现在本王说的话都听不懂了吗?”朱允承的语气不容置疑。“本王既带着侍女出来,必然是要伺候本王衣食住行的。”

“行行行,你官大,你赢,宿蠡哥哥你就与柴骏一间吧。大不了我睡地上,谁让他是主,我是仆呢。”说着清阙就率先推门进了房间,只听里面传来,“啊呀!”一声。三个男人均一脸紧张的赶紧跑至门口瞧情况,里面黑布隆冬的,也没瞧见清阙的人影,柴骏打亮了火硝朝里照了照,只见清阙正扑倒在地上,满身是灰,旁边倒了几张凳子。

“啧啧,沈清阙,自从你中箭后,是不是把脑子给丢了?”朱允承一手捞起清阙。

“殿下说的是,不过常言道什么样的主人就养什么样的奴仆。”清阙拍拍身上的尘土毫不示弱。

“不知这常言出自何处?”朱允承容颜终于舒展,想这沈清阙定是又在瞎掰了。

“我呀”,清阙指了指自己。

“真是没个正经,亏得你是女儿身,若是个男子怕是不知要毁了多少少女心。”朱允承用折扇点了点清阙的额头。

柴骏与宿蠡先帮着打扫和整理了朱允承的房间,清阙也想帮忙,却被两个人都推却了,只好坐在一旁打哈欠。整理完毕后,宿蠡还有些不舍离开,被柴骏硬是连拽带拖的拉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清阙和朱允承两人了,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我睡地上。”清阙站起身,拿起一床被子裹在身上,就地躺了下来。

朱允承连被子带人一起抱起,放到了床上,又反身步至桌边,拉了张凳子坐下,“床你先睡着,本王暂时不困。”

清阙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说道,“那你可别等寸进尺啊!”

“那夜本王有些醉了……”朱允承与床上的清阙对视着,眼神中尽显柔情。

他这是在道歉?清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本王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呵,帝王家哪有什么真心实意……”清阙把脸也埋到被窝中,只露出条缝隙好看到他。

“清阙,本王与王妃之间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可什么都没想。”清阙探出头来说了句又缩了回去,在被窝里打了个大哈欠,奔波了一天真的好累。

“那日你的舞姿真的很美……”等了良久清阙都没有跟他再斗嘴。朱允承来到床前,用折扇挑开了被子一角,里面的人儿已然熟睡,逐轻轻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自己则靠在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柴骏和宿蠡均未入房就寝,外面的雨已停,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持剑来到屋檐上坐着。

“宿蠡,你不去休息是担心殿下和清阙?”

“是。”宿蠡抬眼瞧了瞧柴骏,“那么柴侍卫又为何不去休息?”

“保护主子的安慰是我职责所在。”

宿蠡轻哼一声,“好一个忠仆。”

“彼此彼此。”柴骏朝宿蠡拱一拱手。

“那么,要不要来一口?”宿蠡拿起身旁的坛子丢给柴骏。

柴骏一脸狐疑的接过坛子闻了闻,“这酒哪来的?”

“问掌柜拿的,十两银子。放心,没毒的。”宿蠡笑了笑。

柴骏举起酒坛朝嘴里到了两口,又扔回给宿蠡,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渍,“好苦的酒。”

“是啊……这酒真苦。”两个人又都若有所思的望向那个房间。

枕着朱允承的腿睡了一宿,清阙有些不好意思,便出门倒水伺候他洗漱,顺道望了望柴骏和宿蠡的房间,竟动也没动过。在院子遇上了已经晨练完的两人。

“你们没睡?”

两人点了点头。

“那还拿两间房做什么,简直暴殄天物,这可是五两银子呢。”清阙端着水盆直摇头,真是服了这两人,太浪费了,还不如给她和殿下一人一间,大家都睡的舒坦一些。

掌柜的还算有点点良心,招待了他们一顿丰盛的免费早膳,临走还给他们带了些干粮,估摸着这十两银子可能已经是这家小破店一年的收入了吧。

“殿下,你怎么不找人抄了这家黑店?”清阙还是觉得义愤难平。

“得饶人处且饶人。”朱允承只是笑了笑,便策马奔腾而去。其他三人也紧随其后。

如预料的一样,不过四日已经来到梅州府城,梅州地处洼地,多泽、多岛,风景秀丽,城民们大多靠水而居,泛舟而行,对于从未出过九幽的清阙来说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各种新鲜。

沿街打听了一下,梁氏的祖宅在城东的街尾,早年梁氏一脉在梅州算第二大户,梁家男丁多在朝中为官,虽官职均不高,也算是当地的名门。自天正七年后梁氏一脉突遭变故一夜之间落寞了,仅剩下这方占地数十亩的荒废老宅,以及一名疯疯傻傻自称五伯的老奴。

既已摸清大致地方,朱允承打算先找家客栈安顿好,入夜后再去一探究竟。

梅州府城的夜晚,月光撒在碧波嶙峋的湖面,水上的轻舟挂着一盏盏红灯笼穿梭在湖面上,似天上的繁星,变幻莫测,璀璨瑰丽。

清阙听说要夜探梁府,虽不知朱允承要探什么,也是极度配合的穿了一身玄色的劲装,脖子里围着一方黑巾以便一会蒙面。

朱允承拿着折扇挑了挑她脖子上的方巾,问道,“你这是要去行刺?”

“我们不是去夜探吗?”

朱允承笑了笑,“那是座慌宅,哎,罢了罢了。”

四人步行来到梁氏祖宅,大门上赫然瞧见贴了两张封条,上面写着“天正七年皇敕封”,为何是皇家的封条。大门已经残败不堪,摇摇欲坠,推着就会“嘎嘎”作响,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疮痍,蛛网爬满了屋檐立柱,当日的轻纱帐如今都成了破布条,一丝丝的挂着随着残风飘摇,屋内的家具也都横七竖八的倒的倒,坏的坏。找了几间屋子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

大宅繁杂,层层进进的屋子很多,又是晚上,没有掌灯,只靠柴骏和宿蠡手中的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亮来探路,偶有飞禽走兽的动静,显得格外阴森恐怖。清阙战战兢兢的躲在宿蠡身后,生怕从哪会冒出个鬼来。

“别怕,来。”宿蠡朝她伸了伸手,又见她有些犹豫,二话不说便直接握住了。

“宿蠡哥哥,你有没有感觉有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们?”

此时走在最前的柴骏也停住了脚步,低声说道,“主子……”

“别管,继续走,想办法引他出来。”

“是。”

绕过了长廊,来到了后院,一下子开阔起来,后院连接着一片一望无垠的大湖,岸边有一个船坞,大湖中间隐约可见几座小岛,上面应该也有屋子。居然利用了实景,梁家的宅邸在当时繁盛时期应算的上设计非常精巧了。

第三十章 夜探梁府

清阙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拂过,似是一个鬼影从门口飘过,吓得赶紧抱住了宿蠡。朱允承见状,一把拉过清阙护在身后,“柴骏,去看看是什么。”

柴骏走到院门口,四处探了探,并未发现异样。朱允承用手摸了摸身后,却只摸到了一抹空气,清阙不见了!

“柴骏,宿蠡,给我搜!”话音刚落,三人如弓箭般向各处弹射出去,朱允承跃上了矮墙,柴骏朝东,宿蠡朝西。

沈清阙被一只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捂住了口鼻,拖入了树丛,起初无法判断对方是人是鬼,清阙只是一路被拖着走,后来越想越不对,就着依稀的月光,瞥见了身后的影子,清阙想到鬼是没有影子的,于是一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双脚一蹬,轻轻跃起,身子在空中打了圈,不但摆脱了钳制,还一脚踢中了“鬼影”的胸口,那“鬼影”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清阙走近一瞧,只见那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衣衫褴褛,只穿了一只破鞋,另一只光脚沾满了污泥。此时另三人也循声而至。

朱允承和宿蠡异口同声的说道,“清阙,没事吧?”旋即又对视一眼。朱允承拉起过清阙的手,让她站自己在身边。

“回禀主子,此人不识武功。”柴骏押着老头带至他们跟前。

朱允承瞧了一眼眼前的老者,“你是五伯?”

那老头听见“五伯”二字,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瞪大,盯着朱允承,嘴里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夫人正在洛水轩呢,速速随老奴去船坞。哈哈哈……大小姐,你怎么长那么高了,老奴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些话显然都是冲着朱允承说的,似乎他把朱允承错看成了梁府的大小姐。

转眼那老头又开始疯言疯语起来,“啊……杀人啦!杀人啦!老爷!夫人!……不祥之兆,孽种,孽种,全死了,全死了!呜呜呜……”柴骏见其几近发狂,怕再生事端,逐敲其后颈暂时打晕。

“柴骏,带他一起去船坞,我们去洛水轩看一下。”

柴骏领命将五伯抗在肩上,五伯生的瘦小,不算费力。

船坞仅剩三条船只,其中两条还是破的不能使用,也就一条小船可以用,要载他们五人恐怕有些吃力,于是分了两趟才到了其中一座小岛,他们运气不错,首选的岛屿上那座建筑就挂着洛水轩的匾额,如此省却了好些时间。

清阙一直想甩开被抓的手,反而被朱允承握的更紧。柴骏抗着五伯,这回换宿蠡在前头探路。洛水轩不大,傍水而建,瞧其中摆设应是女子出阁前的闺房。来到卧房,宿蠡照了一圈,在床边的边桌上有一幅女子的画像,借着火光仔细端详了一下,画像已然破败,且面部损毁严重,就剩下的轮廓判断,应是一位端庄的丽人。朱允承命宿蠡取下画像卷起带走,心里想着兴许可以请城中画师还原此画。

“殿下,这画上写着梁氏月娥,天正元年……妙……缘画。”清阙眼尖的发现画卷下方的一行小字。“妙缘?好像是法号?”

“回禀主子,在梅州梵音岛上有一座尼姑庵,名普妙庵。”

“甚好,看来明日本王要去亲近一下佛法了。”

“既然是尼姑庵,你们几个大男人怎能轻易进去。要不然?嘿嘿,我瞧殿下生的眉清目秀、丰神俊逸,若是男扮女装应该是位绝代佳人吧。”清阙一脸坏笑地瞧着朱允承。

朱允承用折扇用力敲了一下清阙的屁股,“想什么呢,一肚子坏水。普天之下若非王土,哪有本王进不去的地方。”

“诶,殿下此言差矣,尼姑庵你就是去不得,您这可是要挑战南平的大律?”

“你这九幽的余孽,竟也跟本王谈起大律来,真是了得。好,既然连大律也搬出来了,那看来本王只能派你去了。”

“我不去,要不然你求我呗。你求我这九幽余孽,我就去。”清阙傲娇的高昂起头,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心中憋着笑。

柴骏与宿蠡也憋着笑默不作声。

朱允承搂过清阙的腰,与她靠的极近,“你是不是皮又痒了,想要本王鞭策你一下?”

“没有没有,殿下,奴婢早就说过了,您官大,您厉害,奴婢自当照您吩咐办事,鞠躬尽瘁。”

“知道就好。如此看来这梁宅应该也没有其他可以探的了。”

“主子,这五伯?”

“返回岸边后就放了他吧,一个疯子留着也无用。”

“是。”

朱允承带清阙要离开时,经过柴骏身边,清阙与柴骏耳语道,“真不知殿下要你扛着这疯老头作甚,敢情不是他受累,真是的。”

“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还不快给本王跟上。”

“来了来了。”清阙朝着柴骏吐了吐舌头,跟了上去。

宿蠡也跟上来,一本正经地对着柴骏说道,“柴侍卫,受累了。”颇有点幸灾乐祸。

也许在梁宅受了惊的原因,清阙整晚做着噩梦,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早上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不断的打着哈欠,整个人跟失了魂一般绵软无力。

“你怎么还穿着男装?”朱允承原想对她发难,但见其一脸疲惫的样子又不忍责怪了,“没睡好?”

清阙只是“嗯”了一声就反身进屋去换女装。

“罢了,午后再去吧。跟个鬼一样,去了也只会吓着出家之人。”朱允承隔着门朝屋里说道。清阙如释重负一般,赶紧趴床上补眠去了。

午膳时间,清阙果然恢复了活力,还大快朵颐了一番,吃饱睡足才有力气干活。

在码头租了条船,船家大叔很是热情,还给他们沿途介绍了很多梅州的风土人情,名仕雅客,当介绍至梁家一族的时候朱允承听的特别仔细,关于梁家衰败的缘由有好几个版本。其中两个最为可信,一是梁家原家主梁有信,时任礼部侍郎,以叛国通敌罪名入狱,后被诛九族,查抄所有家产;第二个版本是梁家大小姐月娥先嫁与当时的秦王(朱继武)为侧室,诞下一怪胎后意外生亡,怪胎也从此消失,怕是担心怪胎一事影响南平国酢,因此第二年便把梁家整个都端了。

朱允承愁眉紧锁的听着船家的描述。清阙见他的模样,故意用手伸入湖中捞起一些水,然后将水朝他脸上甩去,估计是水太多,也溅了他身后的柴骏一脸。清阙开心的哈哈大笑。“你们两位冷面公子,出来玩总是皱着眉头做什么?”

经清阙这么一打闹,这才想起来现下他们是假装来梅州玩乐的。“你这个婢女,不分尊卑,小心本公子把你从船上扔下去喂鱼。”

“船家,梵音岛快到了吧?再不到我可要被我家公子扔下去了。”

船家噗呲一声笑了,“这位姑娘,就快到了,你生的那么好看,你家公子估计不舍得吧。”

“船家公,那是我家公子眼光毒辣,才能找着像我这样的奴婢。”

朱允承也将手指放进湖里湿了湿,朝清阙脸上弹了一下,“住嘴。船家让你见笑了。”

说笑着,没一会,梵音岛已近在眼前。靠了岸,柴骏嘱咐船家在岸边稍候片刻。随后一行人便穿过林间小道,来到了一座小庙前。

小庙虽小,造的还算精致,门前一位小尼姑正在清扫。清阙上前询问道“敢问这位小师父,妙缘师父可在?”

小尼姑双手合十略施一礼,“这位施主,妙缘师父已于一年前驾鹤西去了。”

“那么请问小师父,是否有见过梁氏月娥?”

小尼姑摇了摇头,“抱歉,施主,贫尼并不识。”

“那么……请问您这里的主持师父可在?”

“师父在的,或者请施主在此稍后,且待贫尼禀明师父后再来答复施主。”

“有劳了。”

小尼姑双手合十又行了一礼便进庵堂去了。

只一会功夫小尼姑又回到门前,“施主,让您久候了,师父今日正在悟法,不便见客,还请施主明日辰时再来。”

“辰时……好吧,多谢小师父了。”

看来今日只能暂且先回客栈了,他们已经出来一段时日,李洵也没有新消息递来,朱允承打算若是明日仍没有进展,就要先带着画回盛京再说。

又入夜了,清阙仍然辗转难眠,脑子里一直是疯癫的五伯和瘆人的梁宅。“叩叩”有人敲门。

“谁?”清阙躲在被窝颤声问道。

“是我。”

是朱允承的声音。清阙起床开门,“这么晚了,殿下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嘛。”朱允承撑开门,径直走进屋子,在桌子旁坐下。“本王睡不着,你陪本王聊聊两句。”

清阙也拉了张凳子坐下。“要聊什么?”

朱允承把清阙的凳子朝自己身边拉了拉,两人并肩坐着,“清阙,听说你手上这根手绳是你至亲给你的遗物。”

“嗯。是我的娘亲。”清阙摸了摸手上的手绳答道。

“你见过她吗?”

“未曾。”清阙的神情变得黯淡,眼睑也垂了下来。

朱允承顺势将清阙的身体靠在自己肩上,轻抚她的长发。清阙这次竟未做反抗。“本王今后会照顾你周全的。”

“殿下,我和宿蠡始终不属于这康王府,您别再执着了。”清阙抬起脸,用清澈的双眸看着朱允承。

“别多想。你,值得本王用一生去执着。”

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么一句令她感到撼天动地的话来。清阙的泪水瞬间崩决而出,“殿下,你别再招惹我了。”这样她会不舍的离开他。但是今晚她只想靠在他的肩头享受这一时的宠溺。

此时门口正伫立着一个人,宿蠡手中端着一碗宁神汤久久不能离去。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他的玥儿,悲凉的感觉无法抑制的充斥着全身。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柴骏,“要不要喝一杯?这汤,我看清阙今晚是用不上了。”

“你不用守着殿下?”

“你去取来不就好了。”

“好,在哪喝?”

柴骏指指屋檐,宿蠡领会着苦笑了下。

第三十一章 神秘院落

早知道就应该躺着跟他聊天了,睡着了也能舒服点,靠在肩膀睡了一晚,简直让她觉得快半身不遂了。朱允承倒还好,稍微舒展下筋骨就跟没事人似的。这就是高手和菜鸟的区别了。

依照约定,清阙辰时不到就侯在普妙庵门口,小尼姑请了清阙进去,带着她入了一间禅房。普妙庵的现任主持名曰妙净,禅房内妙净主持正在打坐,见清阙入内缓缓起身双手合十以礼相迎,清阙也双手合十回以一礼。

“施主,听闻您想寻认得梁氏月娥之人?”

“妙净师父,正是。”

“贫尼仅与梁氏小姐有匆匆一面之缘,印象不很深刻。不过贫尼的师兄妙缘倒是受邀为梁小姐作过画,可惜师兄已经圆寂多时了。”

“妙净师父,不知妙缘师父当时是画了几幅?”清阙打开卷轴将画像展示在妙净眼前。

“贫尼原是不清楚画了几幅的,看了施主的画像又好似师兄当时画的并不是这幅,或者说师兄可能另外还画了一幅。”

“真的啊?那可否请妙净师父将画取来借我一用?”

“这个……”妙净虽有所犹豫还是唤了小尼姑进来,“妙清,你去藏经阁找一下是否还留有妙缘师兄的画作。”

“是,师父。”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尼姑抱着几卷画轴进来,“师父,妙清找到了几卷。”

妙净接过画轴并递给了清阙,“施主,这些就是师兄的画作了,能否找到施主想要的还是随缘便好,阿弥陀佛。”

“清阙在此先谢过妙净师父,阿弥陀佛。”

还真的在其中一卷卷轴中找到了朱允承想要的画,展开一看,清阙怔住了,画中之人美得不可方物,那美人的相貌竟与朱允承有八九分的相似。莫非这梁氏月娥是……?!清阙深吸一口气,卷好了画轴,交还给妙净,“师父,多谢,我已经找到答案。既是妙缘师父的遗物,我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妙净莞尔一笑,“施主有心了,阿弥陀佛。”

见清阙一脸丧气的从普妙庵出来,朱允承急上前询问,“怎么样?”

“回殿下,妙净主持并不识得梁氏月娥。我还拜托她们找了妙缘师父的遗物,也并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她还没决定好是否要告诉朱允承,一想到她方才见的那幅画可能是朱允承的血亲,那么他现在的母妃辰妃又是怎么回事?而且听宿蠡说朱允承曾称五伯为“又是个疯子”,为什么要说“又”,难道柴骏经常去的那个神秘的地方也关了个疯子?看来在回王府后必须要去那个地方查个清楚了。

看得出来,朱允承脸上还是显露出了一丝失望。带着遗憾离开了梅州,一路奔袭赶回盛京。

回盛京后朱允承迅速召见了李洵,听李洵回报,早在五日前就已经将情报通过飞鸽传书传递出去,可能是信鸽被阻截才未传达到殿下那里,丢失的那卷卷宗是记录了关于船上被柴骏所杀刺客的一些尸检详情、随身物件,以及当时司造府火烧前现场的一些尸体和物品的记录。

听完后,朱允承陷入了沉思,这起盗窃案八成是罗刹门所为,可为何会要盗走这些信息?这些与那个装有密函的盒子有何关联吗?这罗刹门还真是了得,连刑部尚书府都敢闯。他的飞鸽传书也被截,种种迹象表明,若罗刹门真是太子党羽,那么太子已经在针对他采取行动了。只可惜梅州的事并没有解决另一个问题,朱允承倍感身心俱疲,幸而每日还能看看清阙,才能让他稍感舒心。

清阙乘着朱允承召见李洵的空档,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紧按着宿蠡所说,找到了那个神秘的院子。果然这里很是隐秘,又地处王府深处,周围并没有相近的楼阁,也没有巡视的府卫,连个侍从也不曾经过。院内没有掌灯,此时已近暮色,光线渐渐昏暗,好在清阙眼睛可好了,摸摸索索的也就进去了,院落中仅一间屋子,屋子上了锁,清阙尝试着用簪子开锁,没有成功,只能用手指在窗户上戳破一个窟窿,朝里观望,目光所及尽是杂草和木柴,这不会就是个柴房吧,柴房上什么锁啊。清阙又去了另一边,又戳了一个洞,踮起脚朝里望去,这回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地上一个人躺在地上,手脚分别被四条粗大的链子绑着,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喊着胡话,听不清是什么,那脸特别恐怖,让清阙不敢再看第二次。还真是关了个疯子,再一次证明了她的猜测是对的。时间待久了怕被发现,清阙就先回了飞羽阁耳房,等待以后找到开锁的方法再去。

明德殿里,灯火通明,朱允承已经不眠不休的在此两天两夜了,手中不停的查阅着古书典籍,想从中找出破解锦盒中密函的方法,却仍是一无所获。云良递上一碗参汤,并向朱允承回报王妃又来了。

“不见!”朱允承不胜其烦的说道。

宁芙蓉连续两日都侯在明德殿外想求见殿下,均被殿下一口回绝了。自从上次用合欢散与迷情香双管齐下留了殿下一夜后,宁芙蓉越发的思念朱允承。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没想到一番云雨不但没能拉住殿下的心思,殿下对她变得更为冷淡了。

“主子,殿下只是刚从梅州回来,又一直忙于政务,所以……”

“兰儿,他必是记恨我用了那种手段。”

“那主子您也是为了殿下啊,殿下总是流连于沈清阙那个妖女,这对殿下对主子都没有任何益处,主子您只是尽了自己的本份。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兰儿,你说得对,不能再让那个沈清阙嚣张下去了。对了,海棠可已经返回府中?”

“回禀主子,海棠公主已经回来,此刻正去了飞羽阁找柴侍卫。”

“哎……这孩子,怎么就瞧上了个侍卫。罢了,想那柴骏也不是一个会逾矩之人,就由着她吧,闹一阵子应该也就失了兴趣。”

那边厢,朱允承破天荒的放了柴骏两日大假,弄得柴骏百无聊赖,好不自在,在飞羽阁竟拿着鸡毛掸子对着书架子左擦擦,右抹抹。

清阙则坐在桌岸边转着毛笔,看着他,“柴骏,没想到你拿鸡毛掸子与执剑打架的时候都一样神武呢。

柴骏冷眼斜睨了一眼一脸得意的清阙,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看你多半是托了我的福,才有的这样的闲暇。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啊?”

“那柴某还真是多谢你了。”

这时从楼下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伴着而来的是银铃一般的少女稚嫩的声音,“柴侍卫,柴骏,你在哪啊?”

柴骏真是闻声丧胆,“别说我在这。”说罢赶紧夹着鸡毛掸子躲进了隐蔽的沐浴间。

“哈哈……还有你柴骏怕的人呢。我正好替你会一会这海棠公主。”清阙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衣裙,假意拿着本书卷看起来。

海棠公主蹦跶着进来,瞧见了坐在桌案边的清阙,绣眉微蹙,“你是谁?”

“那你又是谁?”清阙轻瞥了一眼,并未放下手中的书,又继续看了起来。

“哼,你这丫头,连我堂堂大召国海棠公主都不知道,康王殿下是我姐夫。你在我姐夫房里做什么?柴骏呢?”

“我好像没有必要告诉你吧。总之我是这康王府的人。”

“你!好大的胆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海棠公主被气的咬牙切齿,直冲上来抢过了清阙手上的书,又右手一抽打向清阙的脸。清阙侧身一躲,轻易躲开。海棠公主也不示弱,迅速的伸出一脚,一个侧踢将清阙从椅子上逼了起来。

“哟,海棠公主您居然还会点功夫。”

“哼,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还不快点束手就擒!”海棠公主双手叉腰站在那边对着清阙喊到。

清阙朝她吐了吐舌头,笑到,“不好意思哦,我也稍会一些,正好看了一天书,甚是无聊,要不再与你笔画笔画?”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丫头!看招。”海棠从小喜欢偷偷与兄长们一起习武,再加上灵巧轻盈的身子,与清阙过起招来倒也一来一往,旗鼓相当。

躲在幕后的柴骏掀开一角观察着正在打斗的两人,看着“战情”陷入胶着,这出去又不是,不出去又不是。

不一会两个人打的都有点累了,均喘着粗气,四手架在一起,互不相让。

“海棠公主,你喜欢柴骏?”

被这么突然一问,海棠分了心,松了力气,被清阙朝后推去,清阙顺势抱住了她的腰,海棠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你!你怎么知道?”

“这王府哪个不知,不过今日一见,海棠公主果然人如其名,如海棠一般明艳动人,娇艳欲滴。被你欣赏那是柴骏的福分。”

海棠不可思议的定睛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少女,似乎产生了一丝好感。“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沈清阙,是殿下的侍女。”

“侍女?没想到姐夫身边还有如此有趣的侍女。本公主很喜欢你,不过柴骏是本公主的,谁都不能与我抢,明白了吗?”

“奴婢哪敢与海棠公主比肩,”清阙凑近海棠低声说道,“你想知道柴骏在哪吗?”

海棠睁大眼睛用力点点头。清阙朝着他躲的方向悄悄指了指。海棠马上会意,朝她会心一笑。一直在一旁暗自观察的柴骏,心中一顿咒骂,这沈清阙真是个卖友求荣的“败类”,他就不该相信她,赶紧从后窗跳下了飞羽阁,桃夭而去,作为殿下贴身侍卫此刻真是狼狈的可以。

经此一役,清阙觉得海棠公主的性子虽然看着有些娇纵,实则甚是直爽可爱,生的也是可爱娇嫩的能滴出水来,很是喜欢。若她不是个公主,应是与柴骏能配出一段好姻缘来。

第三十三章 离别

姐姐与姐夫把柴骏带去了阜州,却没有带海棠去,海棠很是不悦,还好在王府得了沈清阙这个新伙伴,才算是有了点乐趣。沈清阙日日陪着海棠钓鱼,抓虫,爬树,躲猫猫,偶尔还会陪她切磋两下,现下海棠已经几乎把清阙视为好姐妹,不对,好哥们了。琴娘嬷嬷也只是觉得两个丫头有趣的紧,自然也不会多管,自从上次清阙冒死替她解了燃眉之急以后,就完全对她宠爱有加了。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他们会以海棠和清阙互称,要好的不得了。这十几年来,哪怕是在九幽王宫内也没有相处的那么舒心得姐妹,清阙也觉得能识得海棠很是开心,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当然玩归玩,正事清阙自然不会忘却的,正好宿蠡也没有跟去阜州,机会来了,那种破锁应该是难不倒宿蠡的。果然宿蠡三下五除二的轻易就解了那把锁。推门入内,像上次见到的那般,在杂草堆上躺着个人,手脚被粗粗的铁链锁着,宿蠡将清阙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的上前查探,那人似乎睡着了,宿蠡细细一瞧那人的面容,竟呆立原地,嘴里蹦出几个字,“南宫旖?!”

地上的人忽然双目圆瞪,那双眼布满了血丝,青筋凸起,那半张烧毁的脸扭曲了起来,“啊啊”的狂叫。清阙见状只能躲在宿蠡身后,偷瞄着地上这人。“宿蠡哥哥,南宫旖是谁?”

“太后要杀的人,国主的亲兄弟。”

“那是……我的大伯父?”

那人似乎听到了“大伯父”三个字瞬间冷静下来,挣扎着抬起头,朝他们看去。“莫瑶?!你是莫瑶,我就知道你还活着,那老太婆太可恨居然说你死了。”那张鬼脸展开了一丝笑容,那笑容非常诡异。

“宿蠡哥哥,他为什么叫你莫瑶?”

“他应该是对着你说的,玥儿。依稀记得莫瑶是师父的妹妹。”

“难道我跟莫瑶长得很像?”

宿蠡被这么一说,转身看了看清阙,倒是觉得玥儿眉眼之间也有几分像师父了。“玥儿,这南宫旖是个疯子,太后早就对他下了诛杀令。”

不管是不是疯子,既然她跟那莫瑶那么像,那莫瑶会不会就是她的娘亲,清阙惊讶之余紧握住了手上的红色手串。今日必须要试一试这个疯子问问清楚。

“哈哈哈哈!莫瑶,我已经手刃了南宫衍和太后那老太婆,我们可以双宿双飞了!”说着南宫旖开始大力的拉扯铁链,那铁链在地上滋啦作响。

“什么?!太后和国主是你杀的?”清阙一直以为是朱允厚所为,“你为什么杀我爹爹与祖母?”

“爹爹?!你不是莫瑶?你是谁?”

宿蠡护着清阙步步后退,生怕南宫旖突然挣断了铁链。清阙绕过宿蠡,站到前面,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心让她不再害怕眼前的狰狞面孔。“我是洛玥,莫瑶和南宫衍的孩子。”

“不可能!莫瑶跟南宫衍哪里来的孩子,你定是我南宫旖的孩子!”

“谁说的?我娘亲和爹爹互相爱慕,怎会与你这丑陋之人在一起。”清阙的话不断的刺激着南宫旖。

南宫旖咆哮着,仍一副不死心的样子追问道,“你是何年何月所生?”

“北辰十三年九月初三生。”

“啊!我要杀了你这个孽种,南宫衍你与我一同喜欢了莫瑶!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跟我抢东西!”南宫旖这次彻底发狂了,只可惜被铁链锁着无法脱身,一直在那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看来也是问不出更多话来了。

两个人退出了屋子,反身锁了门。清阙想不明白,自己的大伯竟是如此一个恶人,弑弟杀母。朱允承把这个十恶不赦的人囚禁在王府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凌乱了,难道这一切的背后朱允承才是推手,难道她一直信错了他。情况的突然扭转,让她有一种想立刻逃离王府,甚至是逃离盛京的欲望。

“宿蠡哥哥,我们逃跑吧……离开这里,永远离开。”清阙说话时有气无力的,没了往日的精神。

宿蠡听出了异样,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玥儿。”

清阙抬起头来,眼底泛着泪光,“别问了,你不是曾说,只要我让你做的事情,你都会奋不顾身的去做吗。”

“是,只要你想,我就会做。好,今晚我们就走。”玥儿肯跟着他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两个人走的匆忙,并未过多携带行李,清阙在离开之前去了次海棠公主的住处,怕脱不了身,仅站在窗下驻足片刻,这位难得的好友可能此生不再相见,自然有些舍不得。距离南宫旖所在院落没多远的高墙就是通往街道的,那边府卫又少。站在高墙上的清阙,淡然的俯瞰着这片红砖绿瓦,眺望远处似乎看见了飞羽阁高高的屋檐。

宿蠡悄声问道:“还走吗?”

清阙闷吭一声微微点头。宿蠡继续问道:“去哪?”

清阙若有所思的揪住了衣襟,那里藏了个鹿皮的袋子,是前两日云良拿来给她的,里面放着的是已经串好的鲛人泪手串,对啊,去那看看吧,能出那么美的东西的地方一定更美,清阙甩了甩垂落肩头的头发,定了定神说道,“去西域。”而后默默的转身跃下了高墙,与宿蠡一起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清阙消失的第一天,云良以为她只是与海棠公主又玩躲猫猫不知去了哪里,海棠则以为她自己一个人偷跑到哪里玩不带她,还生闷气。清阙消失第二天,云良发现宿蠡也失踪了,觉得有些不对劲,告诉了琴娘嬷嬷,海棠也开始着急起来。清阙消失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殿下与王妃回了盛京。

飞羽阁里,朱允承坐于座中,堂下跪着一众侍从,为首的是云良和琴娘,两个人均面如土色,垂头丧气,伏着身子不敢起来。

朱允承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扇面,他知道连琴娘都如此这般,必然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回府后也未见清阙身影,心中一凉,逐厉声问道,“清阙那丫头呢?”

琴娘战战兢兢的答道,“回殿下……老奴有罪……”

一旁的云良也异口同声道,“殿下,奴才也有罪……”

“唰”的一下扇面又被朱允承收了起来,厅堂内鸦雀无声,能清楚听见他用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他在等一个答案,一个他不想听到的答案。见两人迟迟不肯作答,朱允承有些愠怒。“快说。”

琴娘向着朱允承叩了一首,继续伏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殿下,沈姑娘与宿侍卫均在七日前离开了王府,不知所踪。”

“七日前?云良,为何不用飞鸽传书通知柴骏。”

云良也不敢抬头回话,惶恐不安的说道,“回殿下,奴才……奴才……”

“行了,话都说不仔细了,本王要你有何用。回完话,自己去领伍拾下板子去。”朱允承已经不想过多计较孰是孰非,“琴娘,要走的你也拦不住,怪不得你,你先起来回话。”

琴娘这才起身,上了年纪,跪的久了腿有些麻,站着有些不稳。朱允承示意柴骏给其赐座,琴娘自然是不肯的,索性又跪下回话。朱允承从琴娘和云良处得知,约七日前发现沈清阙失踪,第二日才发现宿蠡也失踪了,检查了两人的行李,并未带走什么,且两人失踪前也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仅是沈清阙与海棠公主那些日子相交甚好罢了。云良交给了朱允承一封信函,称是在沈姑娘的房中寻得的。

朱允承展开信函,上面写着几行娟秀的字迹,是清阙的笔迹没错,‘康王殿下,就此诀别,愿今生无缘再见,勿寻。清阙敬上。’朱允承的太阳穴青筋直跳,胸口也随着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一把揉掉了信函,紧紧拽在手里。好一个愿今生无缘再见,就算是把天下搜个底朝天他也会把她找到,再五花大绑的带回来,让她知道说话不计后果的下场。朱允承压抑着内心的焦灼和怒气,清阙说到底在他人眼里只是自己的一个婢女,若为了此事大动干戈,不免授人以柄。七日,怕是已经逃出了盛京,却不知逃往何地了,他这堂堂康王府的府卫也太弱了,居然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两个大活人,看来是时候需要好好调教一下了。“柴骏,吩咐下去,各地府衙均张贴告示,康王府内一奴一婢窃取银两私自出逃,见者速报,赏银五百两。记住,男女均绘清阙像。”

“是,主子。”

“且慢,你先跟本王去个地方。”

“茗香阁?”柴骏会意的答道。

朱允承颇感意外的瞅着柴骏,“不错。你这木头也有转弯的时候。”

“属下惭愧。”

两人策马来到茗香阁,果然如预料的一般已经人去楼空,这次与前次不同,是真正意义的人去楼空了。至此线索全都阻断,沈清阙走的如此决绝怕是不会再自己回来了。站在空无一人的茗香阁后院,朱允承薄唇紧闭,手里的折扇被捏的发出“滋滋”的响声。“这个沈清阙!柴骏,所有悬赏告示八百里加急送至各州府!”

一路马不停蹄的奔袭,从康王府成功出逃已经有七天了,洛玥与宿蠡来到南平与西域的边境凉州。凉州多戈壁,由于接近西域这里的风带着点苦苦的味道,这里似乎离天特别近,晚上坐在屋顶上,望着天上的繁星似乎能触手可及一般。宿蠡提了一壶酒上来就着她身边坐下,一声不吭的,也不看天上的美景只是看着她,然后时不时的喝上两口。

洛玥转头瞅了瞅,一伸手说道,“给我喝点。”

宿蠡浅笑了下说道,“这酒喝不得。”

洛玥眉头一揪不解的问道,“为何?”

“西域的酒烈。”宿蠡摸了摸她额前的头发。

洛玥一把抢过酒坛藏在怀里,“烈才好呢。”

宿蠡并没抢回酒坛,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的小脸,“你为何一路都愁眉不展?”

洛玥没有回答,朝嘴里倒了一口,咳咳,这酒真呛口,果然很烈。“这叫什么酒?”

“这里人叫它醉白头。”

“这名字不好,到了白头才能醉,算什么酒。”洛玥嘴上说着,又往嘴里倒了好几口,脸上有些泛红了,眼睛微眯,“宿蠡哥哥……”

“嗯?”

“对不起。”洛玥低垂着头,扯着自己的衣角。

“为何要说对不起?”宿蠡不解。

“报不了仇了,你如何还能去救你心仪的姑娘出水火。”

原来是说这个,宿蠡温柔的扶住了洛玥的肩膀,“玥儿,没关系,她已经自由了。”

洛玥一脸欣喜看着宿蠡说道,“真的?那你怎么不去找她?”

“傻丫头,等去了西域我带你见见她。”

“啊?她已经去西域啦?你可真坏,都不与我说。害我还瞎操心了一把。”洛玥说着捶了宿蠡胸口一下,却被宿蠡握住了,洛玥一怔,旋即抽了回来。“宿蠡哥哥,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我男女有别。”

“玥儿,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洛玥侧过身去讪讪的说道,“这酒好烈,我好像醉了,先下去睡觉了。”

宿蠡拉住了想偷溜的洛玥,一脸认真,“是朱允承吗?”

洛玥甩开了宿蠡的手,显得有些生气,“提他做什么?宿蠡哥哥,我看你也醉了。”

“我清醒的很。我希望你还是那个开心快乐的玥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藏着他给你的鲛人泪对不对?”

洛玥下意识的抓着衣襟。

“拿出来。”

“没有。”

“不拿出来,就代表你心里有他。”宿蠡不肯松口,步步紧逼。

洛玥犹豫着摸出了那个鹿皮袋子,一不留神被宿蠡抢了过去,一个甩手就扔了。

“宿蠡,你干什么?!”这会子洛玥真的怒了,想飞身下去找袋子,却又被宿蠡拉住了。

“都已经离开了,还留着这念想做什么?”

“你管得着吗?他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撒开!”洛玥知道宿蠡不会对她用蛮力,一个反手就拜托了钳制。一跃而下,找起了鹿皮袋子。

十多年来她第一次与宿蠡吵的那么厉害,又急又气又伤心,她讨厌懦弱,不喜欢哭哭啼啼,那个脆弱的沈清阙已经被她丢在王府了,咬着牙强忍眼泪。找遍了周遭,一寸一寸就差掘地三尺,怎样都找不到那个鹿皮袋,累瘫在地上的洛玥,手上放在眼睛上,透过指缝瞧着夜空,此刻却也是失了心情,手背随意的在眼睛上抹了两下,擦去了偷跑出来的热乎乎的液体。自己果然是一语成谶,“此生无缘”,老天注定她这最后一丝念想也是保不住的。宿蠡的那些话句句直击心底,洛玥呵呵的笑出了声。

第三十四章 西域珈蓝

一晃半年已过,盛京的天空阴沉沉的,一轮红日在天边被黑云压着抬不起头,天上飞飞扬扬的飘着鹅毛般大雪,今年的寒冬特别冷。

各地总是传来疑似清阙的消息,却大多都只是误报,他已经找了这半年了,完全了无音讯,沈清阙你到底在哪里。

朱允承从桌案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信纸,缓缓的打开信纸,这张他已经看了又看的诀别信,是清阙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在手中拿了半晌,又仔仔细细的折好,放回锦盒。

不一会,柴骏前来禀报消息,朱允承收好锦盒,漠然道,“说吧,这回又是哪里的?”他已经习惯了这些虚报谎报的消息,但每次他也都会去亲自验证消息的真假。

“回禀主子,这次是凉州的。”

“凉州?西域边境?”

“是,主子,近日有西域往返的商户称半年前曾见过画上的人。”

“半年前,他缘何现在还记得?”朱允承眉峰一挑,并不尽信,这都已经过了半年还能记得?

“是,据这商户称,半年前他被饿狼围攻,是画上的男子救了他,并且由于伤口反复一直未有前往凉州行商。救命恩人他自然记得清清楚楚,那人还说救人的男子长得眉清目秀赛过姑娘。”

这像极了清阙,朱允承坐直了身子,定了神,话语中掩藏不了内心的翻腾,“快说,那商人是哪国人?救他那人身边可还有其他的人?”

柴骏继续回报道,“主子,商人是珈蓝国人士。当时救人的一共两人,还有一位高约八尺,长相俊朗,一身黑衣的男子,武器是条链子。”

朱允承的手指在桌案上快速的敲击着,对啊,他怎么没想到,他怎么会想不到,凉州,西域,那串鲛人泪。这么长时间遍寻不到,原是这小丫头出了关去了西域。鲛人泪夜光珠,她带走了手串,她心里有他。想及此,朱允承再已难掩心中的激动,抄起桌上的折扇,披上椅背上的裘袄。“柴骏,备马,去西域。”

柴骏不置可否,一个拱身说道,“主子,恕属下愚昧,为何是西域不是凉州,西域如此之大,主子又打算去哪国找?”

“天国之西有神珠,珈蓝楼兰月亮湖。这句你可曾听过。”

柴骏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朱允承用扇柄在桌案上边画边解释,“这里是南平凉州,离凉州最近的两个国家,一珈蓝,一楼兰,均与我朝通商,当地人懂汉话的很多。神珠即指夜光珠鲛人泪,产自珈蓝与楼兰之间的月亮神湖。清阙与宿蠡是救人于饿狼之口,那自当是已经出了关,凉州府可没有饿狼。既然那位商人是珈蓝国的,我们先去珈蓝。”

柴骏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主子睿智,属下即可去备马。”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外传来,听的柴骏表情僵直,头皮一阵发麻。“海棠也要去,姐夫你带上海棠。”

“海棠,本王是去办事,一路长途奔袭很累的,你就别跟着去了啊,听话。”自从朱允承知晓海棠跟清阙交好以后对她亲善了许多。

海棠撇撇嘴说道,“姐夫,海棠能吃苦。清阙是我的好姐妹,我都想死她了,她走了以后好生无趣,你就让我去嘛,姐夫~”海棠扯着朱允承的裘袄,不肯松手。

朱允承瞄了一眼柴骏说道,“要去也行,首先,你要男装扮相,第二本王可无暇顾你周全。”

海棠跳到柴骏身边,勾起他的手臂,一脸娇羞的说道,“姐夫,这第一条不怕,我向清阙学过扮男装。这第二条就更不怕,你还有柴侍卫啊。有柴侍卫顾着我就行了。”

这一勾,柴骏浑身发毛,身子瞬间挺的笔直,剩下的另一只手在身侧前后的摆,似乎是无处安放一般。

朱允承见状,以扇掩面偷着笑,他还挺喜欢柴骏这种找不着北的感觉。“柴骏,备马,三匹。”

“额……是,主子。”海棠挂在他身上甩也甩不开,只能拖着她一起去备马了。

外头虽然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仍无法阻挡三人火速前往西域的步伐。

晨曦殿,一个朱允承半年都没踏入过半步的地方,殿下送的鹦鹉已经死了,只留了个空架子。它的主人宁芙蓉此刻正躺在美人榻上,眼神空洞,毫无生气可言。

兰儿端了碗雪蛤银耳羹呈给宁芙蓉,劝解道,“主子,御医说这羹补身子,对你的心症有好处。”

宁芙蓉缓缓转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汤碗,突然抢过汤碗朝地上摔去,汤碗瞬间摔成了几瓣,汤撒了一地。“补什么?!我还要补什么身子?!”

门外的侍女听到动静想进来打扫,被兰儿遣了出去。兰儿跪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拾起碎碗,摆在宁芙蓉面前,又一片一片的拼好,“主子,您瞧,这碗虽然碎了,还是能够归回原样。哪怕它有裂痕,只要仍然是个碗,就能继续用,就看您怎么用了。”

宁芙蓉侧过身去,不想多言。兰儿见主子仍打不起精神,逐继续说道,“主子,这碗若四殿下不愿用,也许其他人愿意用。陛下那来了旨意,主子您必须要尽快诞下子嗣才行。”

“啪”的一下,兰儿脸上一阵火辣,留下一个红色的掌印,是宁芙蓉的。“你疯了吗?!兰儿!我才是你的主子!”

兰儿捂着被打的脸,撇这嘴说道,“主子,兰儿这也全然是为了您着想。您可知晓,殿下已经带着柴骏去找沈清阙了,还带着海棠公主。”

宁芙蓉站起身睁大了眼睛,大声咆哮,“什么?!海棠也去了?”

“海棠公主可是自己想去的,俨然已经成为那沈清阙的贴心姐妹了。”兰儿轻蔑的嘲讽着。

“够了!别说了!沈清阙,你夺走我的夫君还不够,现在连我的妹妹也要追随于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过于激动的情绪使宁芙蓉一下子瘫软在美人榻上,晕了过去。

月亮湖果然景如其名,美不胜收。俯瞰月亮湖其形如新月,潜处碧蓝的湖水清澈见底,深处则色呈幽碧深不见测,阳光洒在湖面宛若一面铜镜一般折射出绚烂的光彩,湖边白沙环抱细腻而绵软,洛玥最喜赤脚踩在上面走,切身感受这似仙境一般的地方。珈蓝国的日子过很平和且平淡,她每日做一些绣活拿去街上卖,这里没有中原的绣娘,生意倒还不错,宿蠡则种菜放牧每日做饭等着洛玥归来。

他们的邻舍是一位很和善的阿嬷,这位阿嬷早年与阿爷一起到中原行商,识得一些南平话,据说阿爷和她的儿、媳都死于饿狼之口,一家四口就仅她一人苟活至今。阿嬷会教洛玥珈蓝话,洛玥也会送一些绣活和宿蠡种的菜给阿嬷。阿嬷总是说,天神还是眷顾她的,老了还给了她一双儿女。

这里的女人都很艳丽,大眼睛高鼻梁,比洛玥还白的肌肤,高挑而丰满的身材,瞳孔的颜色也如这月亮湖一般碧绿碧绿的。为了不引人注目,洛玥入乡随俗的穿着当地人的衣裙,头上围着一块轻纱,只露出一双美目。原本在中原略显高挑的身子,在这里就显得单薄瘦小了许多。

这里的街道与九幽也相差甚远,更别提与盛京相比了。近日起了沙尘,上街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提着篮子在街上坐了大半天也没什么人问津,洛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回家。却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

“姐夫,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吧,这都一夜未睡了……”说话的是海棠公主,声音略显干涩,似是已经疲惫不堪。

“柴骏,前面就是一家客栈,你去打听一下是否有客房,先带海棠去休息吧。我在这附近再转一下。”

“是,公子。公子您可小心些,这里不比中原。”

“我心里有数,去吧。”朱允承为了避免风沙入眼,压了压斗篷的边缘,连日的奔波让他的脸庞有些许憔悴,淡淡的血丝布满了双眼,嘴唇也被西域的风沙吹的有些起皮,下巴爬满了短短的胡渣,一扫在盛京的精致王爷形象。越接近珈蓝,他就越迫不及待,由于带着海棠,一路上紧赶慢赶的也用了将近花了十日的时间才抵达了凉州,他已经觉得这十日太久了,于是最后这段路程他未有停歇,连赶一日一夜终于抵达了珈蓝。珈蓝国不算大国,却也不小,胜在清阙中原的长相应该还算好寻,他必须尽快的打探情况,以免夜长梦多,又被她逃走。

洛玥对这声音太过于熟悉了,以至于忘记了迈步,篮子也差点滑落地上。

朱允承步至其身后,略一施礼,恭谦的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是否见过画上之人?”

洛玥慌张的不敢转身,只是侧首瞥了一下,就连连摇头,还胡乱说了几句当地话,一溜烟跑了,顺势躲到了转角的阴暗处,观察着朱允承的一举一动。太阳就快下山了,沙尘天傍晚的风会特别大,他顶着风拿着画还在逐家逐家的问着,斗篷偶尔被风掀起,露出那满目的沧桑和倦容,洛玥双手握紧抓住衣襟,嘴唇忍不住抖动着。不能见他,要忍住,这个男人包括他身后的王朝,都不可信。洛玥咬了咬唇,迅速的转身离去了。

第三十五章 找到了

回到家里,洛玥将篮子朝桌上一扔,坐在桌边喘着粗气,宿蠡刚煮了饭菜,准备开饭,见洛玥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问道,“玥儿,发生什么事了?”

洛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抚了抚高跌起伏的胸口说道,“宿蠡哥哥,我们……我们要离开了。”

宿蠡不解,“怎么了?”

“朱允承找来这里了。”洛玥一脸无奈的看着宿蠡。

“这么快,真是阴魂不散。好,今晚就走。”宿蠡一掌拍在桌上,桌子被拍的晃了几下。

“嗯,今晚就走。”洛玥说着肚子咕噜响了一下。

“来,先吃饭。再急也要先吃饱。”宿蠡说罢,便转身出去端进来好几个菜,对她浅浅一笑。宿蠡自从来了西域特别喜欢笑,只要对着她,什么事都会笑一笑,让洛玥都有点怀疑,以前他那不苟言笑都是装出来的假正经。抵达这珈蓝国开头几个月为了鲛人泪的事情一直跟宿蠡冷战,后来也想通了,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东西丢了也就丢了吧,除了价值连城以外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了。还有奇怪的是宿蠡口中的心仪女子一直都未曾来西域与他相会,起初她还会问问,时间久了也就疲了懒得问了。

珈蓝国夜晚来的特别迟,收拾了些行李,两个人来到阿嬷那边道别,可惜阿嬷年纪大已经睡下了。像在康王府一样,洛玥站着久久不能离去,“宿蠡哥哥,我有点舍不得阿嬷,她无儿无女,年纪大了,腿脚也不便,好是可怜,我们就这么走了她会不会很伤心。”

“玥儿,阿嬷会理解我们的……”

“或者这样,明天我们再走,我们总也要跟阿嬷道个别吧,她那么照拂我们,不告而辞总说不过去的。”洛玥还是很舍不得阿嬷的,她也不相信朱允承会那么快就找到这里来,毕竟他们住的地方是在城外的郊野,虽偶遭饿狼袭击,却是非常隐蔽安全的地方,这一处矮丘就只有四五户人家,都是以放牧为生。

“好,都听你的,明早跟阿嬷道了别,说明原因再走。”

在街上没有问出什么来,只有一家商户称似乎见过这双眼睛,但又印象不深刻,朱允承躺在客栈的床上,手枕在头后,思考着下一步打算,忽然回想起刚进城之时在路上偶遇的一位红衣少女,那少女头上披着头巾,看不清脸,侧面瞧了她的眼睛,真的与清阙的很像,分明是个中原女孩,更能激醒朱允承的是她身上的清香,这在珈蓝国其他人身上未曾闻到。那女孩胡乱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又略显慌张的摇头,很值得怀疑。看来是他这几日的奔波导致反应有些迟钝了,不禁扼腕,应该先逮住那女孩再说的。“柴骏,柴骏。”

柴骏闻声推门进来,欠身问道,“主子,属下在。”

“海棠在休息?”

“是的,主子。”

“好,立即帮本王寻一位画师,本王要重新画一个画像找人。”

“是。”柴骏很快就找了一位当地的画师来,按照朱允承的描述,绘制了一副偶遇少女的画像。说真是无巧不成书,那画师画完后,惊讶的称,那女孩他见过,一直有在这条街上摆摊卖绣品,因为是中原的绣品,画师觉得特别好看,有买过几样回家。可惜的是,聊是聊过几句,却并不知其住的具体位置,只知是在城外郊野。

快入夜了风沙更大了,出了城,朱允承与柴骏约好分头寻找,若有找到即发讯号通知对方。

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洛玥,索性起身,一波一波的往阿嬷家里搬剩下的菜。柴骏刚寻到这个矮丘,就发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像是在偷东西,却又觉得奇怪,赤着脚,披着件大的不像话,又破破烂烂的斗篷不断的在两间屋子间跑动。正想上前逮住他来问个清楚,一瞬间他斗篷上的大帽子被风吹开了,展露出来的那张脸,就是沈清阙!说时迟那时快,柴骏三步并作两步,腾跃而起,捉住了清阙的肩。

“清阙,跟我走。”

洛玥瞪大了眼睛,手上的菜散落一地,“柴骏!”

柴骏怕伤了她,不敢使劲,没想到清阙还挺机灵,用他教的一套闪躲开来。柴骏瞧见清阙被冻得发紫的小脚,皱了皱眉,急切的说道,“快随我回去。”

“我不去!柴骏,就看在你我朋友一场的份上,还有师徒一场,你就当没见过我行吗?”洛玥哀求道。

柴骏眼底溜过一丝犹豫,旋即又恢复了冷静,“不行,这是殿下的命令。”

“总之,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就跟朱允承说我死了,你要是再追着我,我就死给你看。”洛玥说罢用双手摁住了自己脖子,真是倒霉,早知道那把短剑就不应该留在王府。

柴骏并没有退却。此时闻声赶来的宿蠡,已经抽出身上的星魂链,唰的就朝着柴骏甩了过来过来,星魂链死死的缠住了柴骏的手臂。柴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个侧踢向着宿蠡的胸口攻去,宿蠡在空中旋了一圈避开了。两人高接低档,互有攻势。柴骏赤手空拳,宿蠡也并未用星魂链使出全力。

“宿蠡,别逼我出手。”

“拔剑。”宿蠡眼光犀利的看着柴骏,回复简短却掷地有声。

柴骏抽出长剑,两人才真正进入战斗状态。洛玥见情况不妙,刀剑无眼,她不想任何一方为此受伤。扯开了碍事的斗篷,跳到他们中间,幸而两人收的及时,暂时制止了他们之间的争斗。珈蓝日夜温差很大,冻的人直发抖,洛玥愁眉苦脸的向着柴骏说道,“你们……别打了……柴骏,师父,一晚……就一晚上,明日一早我与阿嬷道了别就走。”

“玥儿!”

洛玥背过身去与宿蠡使眼色,宿蠡立即会意不再多言。电光火石间,柴骏已打晕了清阙,扛在身上就跑,宿蠡没想到会这样,奋起直追。奈何柴骏带着洛玥上了马匹,宿蠡再好的轻功在这片戈壁与草地相间的土地上,很难施展。

为避免宿蠡追踪,柴骏并没有立即发信号给朱允承,而是选择带着昏厥的清阙先去了一间破屋。清阙衣着单薄,又光着脚丫,柴骏将外袍褪下,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

昏昏沉沉,努力撑开合着的眼皮,脖子这酸疼的很,双手双脚均被绳子绑住动弹不得。清阙一睁开眼就狠狠的瞅着柴骏,“你为何绑着我?你不是我师父!我们决裂了。”

“职责所在。我本就也没收过你这个徒弟。”柴骏折了些小树枝,堆在一起,引燃了火堆,“还冷吗?”

“哼,”洛玥这才发现身上裹着的柴骏的厚外袍,一时语塞,不再瞧着他。两人沉默了一会,洛玥想想还是来气,便呛声说道,“朽木不可雕,你这是愚忠。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让你去死你也去?”

“是。”柴骏答的毫不犹豫。

“那他随便给你指个女子做媳妇你也要?”

柴骏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答的也干脆,“……是。”

洛玥简直对牛弹琴,便合着双眼不再理他。没想到柴骏倒是又开口了,“这是你自己在禹州做下的决定,你就不该后悔。我早劝你离开殿下。”

“现在是怪我咯?那你杀了我呀,当初不就想杀了我。”

柴骏并未正面回答,眼光盯着火堆,“……清阙,你是聪明的姑娘,你应该明白现在你除了束手就擒,别无他法,宿蠡若是对上殿下,你能预见到他的下场。你也不想宿蠡赴死,不是吗?”

“你若是方才放我们走,怎会遇上朱允承。”

柴骏抬眼看着她,眼神中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被压抑着不能释放。“即便放了你一次,殿下还会再去寻你,又有何用?”

“哼,你就不怕我反过来杀了朱允承?”

柴骏挑了挑眉梢,凤眼微睁,将手上的树枝抵着洛玥的喉咙,冷冽的说道,“我会先杀了你,再追随殿下而去。好了,不与你斗嘴,方才无奈才打晕你的。”

“无奈……打的我那么疼,现在还疼呢!”

柴骏从腰带中摸出一罐小药瓶,扔给清阙,“这是跌打药。”

“喂,你把我绑着叫我怎么给自己上药?”

“……”洛玥以为柴骏过来要解开她手上的绳子,还想着要如何摆脱,却只见他蹲下后往手里撒了点药,直接抹上了她的脖子。

“喂!你干嘛!喂!”

“给你上药,你还以为我会给你解绑?”

“男女授受不亲,真是仆随主样,下流!”

柴骏表情虽严肃冷峻,手上动作却很是轻柔,那药涂在脖子上微微发热,不一会确实感觉舒服了许多。

“你不要以为我会感谢你,我跟你已经决裂了!”

“殿下应该就快来了。你先休息一下。”

“我不见他,喂!柴骏!喂!”任凭清阙如何喊叫,他都无动于衷的反身走出了门外。

第三十六章 释怀

果然过了没一会,突然门被大力的推开,急匆匆的步进来一个人,那人扯下了身上的斗篷,是朱允承。他的脸上看不清是悲、是喜、是怒、是惊,低沉的声音充满力量,“你为何要逃?”

“我……”洛玥有些慌张,身子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下,露出了光溜溜冻的有些红肿的小脚。

朱允承解下了裘皮斗篷,扔在地上盖住了她的脚,又向前走了几步,“我什么?!”

“你……”

“你什么?!你可曾记得本王对你说过什么?”

“不记得,也不想记。”洛玥已经被他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了。

“好!本王现在就让你牢牢记住。”朱允承抱起了地上的洛玥。

“你要干什么?你要……”未等洛玥说完。

“清阙,你为何要离开我?我说过即便是天涯海角也会找你回来。你可记得?”朱允承温柔了许多,抱着洛玥坐下,为其松绑,并帮她揉了揉四肢。

洛玥垂着眼帘,凄然的问道,“那你府里为何藏着南宫旖?”

“你见过他了?……”这句回答听不出一丝波澜,似乎他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

“对,……是他杀了国主和太后。”

朱允承补充道,“严格意义上,他即是出卖九幽,最终导致九幽被灭的罪魁祸首。”

洛玥揪住了朱允承的衣襟,“所以呢?……你才是幕后的脏手?!”

虽然柴骏绑的并不紧,可还是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痕迹,朱允承心疼的抚了抚她的手腕。“我不是。我留他是另有原因。”

“另有什么原因?南宫旖连畜生都不如!他杀我爹爹,杀我祖母,辱我娘亲!还有九幽王宫的数千条人命!你让我如何信你,朱允承?!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她是南宫衍的女儿,九幽的公主?朱允承内心豁然开朗,之所以宿蠡作为暗门的部下会始终护其左右,原来这沈清阙是南宫国主的遗孤。

思量片刻,朱允承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剑,这刀曾经赠予过清阙,他每次去寻她都会随身带着。他将剑柄递了过去,洛玥想也没想,抢过剑柄,拔剑出鞘,向着朱允承刺去,一声闷吭,洛玥怔住了心神,朱允承没有躲避,剑尖扎在他的左肩胛处,那个曾经为了她受过伤的地方,潺潺的鲜血渗了出来,虽刺的不深还是溅了几滴血在洛玥手上。

“刺深一点。”朱允承强忍着疼痛,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中蹦出,眉头皱出了深深的褶子,干裂的嘴唇也渐渐失了血色。

洛玥放开了剑柄,倒退了几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她真的刺了朱允承一剑,为什么他不躲开。

“怎么?不舍得了?”朱允承拔出短剑,捂着伤口,艰难起身,步履蹒跚的朝洛玥走去,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流淌,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

“哐当”一下剑被扔在地上。洛玥被惊的蜷缩起来,杏眼圆睁,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撑在地上的双手攥起几根杂草瑟瑟发抖。裹着沙尘的寒风穿过破烂的窗户,呼啸着爬进了屋里,在屋里扬起一团灰雾,吹在脸上生疼生疼,像是在疯狂的撕裂她与朱允承之间无形的屏障,这是她对自己内心的最后一层保护。

朱允承单膝跪在她身边,一手撑着她身后的土墙,脸凑近了洛玥的耳旁,能感受到他吐纳的温润气息,伤口的血透着血腥味,这会子已经把他身穿的淡蓝色锦袍浸透了半边。“剑就在那,若还想杀我,刺狠一点,往这刺。”朱允承拉起她发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又用指腹轻轻地拭去了洛玥不经意间滚罗的泪珠。

洛玥像被触动了什么一般,咆哮起来,“朱允承!你这个混蛋!我为何……我为何……会喜欢上你!”朱允承似是松了口气,双臂紧紧的环住了眼前的泪人儿,这种痛苦,这种挣扎他懂,对一向亲厚的母妃产生的猜忌和嫌隙,对自己生世真相的渴求,兄弟之间的皇权斗争,夫妻之间的冷漠隐忍,他又何尝不是一可怜之人。

洛玥的手也环住了朱允承的腰间,她的最后一道防备随着那声歇斯底里的吼叫一起彻底碎裂,她已经深深的沦陷在了朱允承的宠溺里,无法自拔。

须臾,外面传来一阵刀剑铿锵的打斗声,宿蠡寻着柴骏发给朱允承的信号追随而至,此时正与守在屋外的柴骏又纠缠在一起,柴骏与宿蠡的武功其实不相上下,只不过两人武器不同,一远程使链一近身执剑,自有长短处。

柴骏其实并不想与宿蠡相峙,无论如何他们曾是同僚,且一起对饮过几次,也算交情不浅,他颇能理解宿蠡的心境,可惜此为其职责所驱,实属无奈,自当不会招招至狠。宿蠡亦复如是,洛玥他不得不救,也惜柴骏跟其一般是个忠心护主的汉子,若是没有如斯处境,他对柴骏还是颇为敬重的。

朱允承想要起身出去,洛玥扯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朱允承虽应允不会为难宿蠡,洛玥仍不放心,她自问已然无法再强撑着离开朱允承,但是她希望宿蠡能够获得自由,这份束缚和重担不应该由宿蠡陪着她一起承担。

朱允承反手抚上洛玥的脸颊,“你想让他放弃,给他自由。本王就称已处置了你,本王自当来做这个恶人。”

洛玥用清澈的双眸真挚的看着朱允承说道,“宿蠡哥哥并非一个容易放弃的人,何况你现在受着伤,还是我去与他说清楚为好。”

朱允承思虑半刻,似乎洛玥说的不无道理,他若与宿蠡谎称清阙已被他处置,以宿蠡的性子,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他,实非上策。朱允承想陪洛玥一起出去,又被洛玥劝住,他去只会更激怒宿蠡,且待她一人出去与他说清楚即可,若是担心她还会逃跑,屋外还有柴骏守着。

朱允承为洛玥披上裘袄,脱了自己的鹿皮靴套在她那几乎冻僵的小脚上。洛玥一步一步挪出门外。屋外争斗的两人一见出来的人,当即停了下来。宿蠡很是焦急的想要唤洛玥,被柴骏挪了一步挡住了视线。洛玥又艰难的绕过柴骏,柴骏意欲阻拦,洛玥微笑着对其微微摇头,柴骏便收了手去。

洛玥对着宿蠡莞尔一笑,“宿蠡哥哥,无谓再为了我与柴骏做争斗,我已答应跟随殿下回康王府。”

“玥儿!”宿蠡不可置信的瞪着洛玥。“你不必为他所迫!我便是豁出命去也会救出你。”

洛玥脸上尽显坦然之色,“宿蠡哥哥,我并未被任何人所迫,是我自己的意思。”

柔弱的月光被呼啸着的沙尘团团围住,待洛玥走近一些宿蠡才看清了洛玥的脸,他在玥儿稚嫩的脸上看到了坚定和不悔,玥儿喜欢朱允承他再明白不过,他只偷了这半年的时光也已满足,没有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虽遗憾,却不会后悔,因为这半年来玥儿每天都很开心,他不想徒增玥儿的烦恼。宿蠡凌厉的双眸暗沉了下来,叹息了一声说道,“好,既然你已下了决定,我便也随你一起回康王府。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不必了,宿蠡哥哥,你走吧……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在康王府很安全。”洛玥执起了宿蠡的手。

宿蠡微微一怔,旋即恢复了冷静,扯开一抹微笑,“玥儿,暗门的规矩,任务是师父给的,除了师父或者是我死了,哪怕是玥儿你,都无法解除任务。”

“无妨,”朱允承捂着伤口也已来到门口,斜靠在门框边,伤口似乎已经有些干涸,“宿蠡仍跟在本王身边便是。”方才在屋里他们的对话都听的清清楚楚,朱允承对宿蠡的忠诚与能力是认可的,既然清阙已经向他表明心意,那留着宿蠡也未尝不可。

寒风中,洛玥转头朝着朱允承的方向展开了笑颜,是喜悦,是欣慰,更是感激。宿蠡也一揖到底。

朱允承与柴骏都明白这一揖虽默然,却是一位铮铮铁汉表达感谢的一种方式。

柴骏帮主子上了些金疮药简单包扎后,四人动身返回海棠所在的客栈。由于此处离城门尚有一定距离,且只有两匹马匹,朱允承自然是带着洛玥,两人一前一后似神仙眷侣相得益彰。

柴骏和宿蠡两人骑一匹就显得怪怪的,两个人的身子都绷的笔直,生怕碰到对方的身体,中间硬是挤出一条很大的缝来。柴骏坐前手牵着缰绳,宿蠡在后,手无处可放,又不能扶着柴骏的腰间,更不能牵着缰绳,只能一手一边抓在身后翘起的马鞍边缘。

同乘一马,有些拘束,两个人说话也客套起来。

一个说,“宿兄,我要加鞭急行了,你可坐稳了。”

另一个答,“柴兄,你请便。”

洛玥一路上瞧着他两掩嘴大笑,前仰后翻,几次撞到朱允承的伤口,朱允承只能嘶嘶的忍着,毕竟这情形确实有点可笑。

海棠睡饱了以后找遍了客栈都没见朱允承和柴骏的身影,黑着脸,气呼呼的在门口的桌边一坐,侯着这两个不守信用的人回来。门口的毛毡被柴骏撩开,引了朱允承进来,海棠便蹦跶着上前想要发难,朱允承身后跟着洛玥,见是海棠也来了,自然欢喜的不得了,“海棠。你怎么也来了?”

海棠一愣,竟是清阙回来了,随即拨开了眼前的朱允承,扑到了清阙身上,两位久违得少女拥在一起。“清阙,我可是为了见你跟着姐夫一起熬了数个日夜呢。”

洛玥甜甜的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小丫头,想我作甚,我可是女孩儿。”

“哼,你怎么叫我小丫头,论岁数,我还年长你一岁呢。”海棠噘着嘴,虽不服气,眼底却没有丝毫怒意。探了探头,赫然发现洛玥身后还站着一人,挺拔俊朗,甚是好奇,“清阙,这位是?”海棠入府后几乎都关注着柴骏的一举一动,对府里其他人都不闻不问,知之甚少。

宿蠡谦恭的略行一礼,“在下宿蠡,是殿下的侍卫。”

“姐夫,你的侍卫缘何都像你一般长得如此俊朗?不过,柴侍卫实数其中佼佼者。”

柴骏咳呛了几下。洛玥在一旁抿嘴偷笑。宿蠡对着柴骏偷瞄了一下。

朱允承只是轻轻地抚了抚海棠的长发,轻声说道,“海棠,怎么说你也是大召的公主,怎可在人前肆意评论男子相貌。”

海棠用手指卷了卷发梢,吐了吐舌头,挽着洛玥的手直往里走,“清阙,我可想死你了,你不在好闷啊,快去我房间给我说说有趣的事。”

海棠拉着洛玥聊了一晚上珈蓝国和月亮神湖的奇闻异事,第二日一早出发的时候两人均一脸倦意,朱允承也受了伤,于是取了一块玉璧给柴骏去换了辆马车来,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洛玥上车时朱允承已经端坐其内了,用扇子指了指自己身侧,示意她坐下,洛玥却随意找了个角落窝在那里。

海棠吵着嚷着要跟柴骏一起赶马车。宿蠡则一个人骑马在侧。

不过西域风沙很大,朱允承猜想过不了多久海棠就会钻进车里来,乘着短暂的独处时间,搂过洛玥的腰将其拉至身边,顺势在她发髻上插上了一支步摇发簪。

洛玥摸了摸问道,“这是什么?”

“九月初三,不知你的生辰真假,不过本王还是置办了一样礼物。”朱允承抬起洛玥的下颌,洛玥脸泛着红晕,甚是可人。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其他的都是她瞎掰的,就这生辰是真的,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洛玥心里还是暖暖的。“谢谢。”

朱允承搂着洛玥耳语道,“清阙,回了盛京,本王就要给你一个名份。”

洛玥推开了朱允承,没有说话,只是回到了原来那个角落继续窝在那。过了一盏茶时间,洛玥突然说道,“我只答应跟你回去,从未答应过其他的事情。”

此时,停了车,海棠钻了进来,见里面两人也不说话,自己也累得慌,便靠在洛玥身边休息了。

洛玥瞧着肩上的海棠,浅浅一笑,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般无忧无虑。

第三十七章 联手

大雪过后,盛京又连日下了几场连绵细雨,使得原本就寒冷的天气变得越发寒冰刺骨。街上的人也寥寥无几,盛云楼几近打烊的时候,来了两个身穿狐皮斗篷的人,从身形来看应是女子,其中一人与小二耳语了两句,小二立即变得恭敬起来,引了两人直接前往了顶层。

顶层偌大的空间里,仅朱允厚一人慵懒的坐于座间,手撑着下巴,一双鹰眼盯着门口的屏风望着出神。小二引了两人上楼后,示意仅允许站于身后的其中一位女子入内,而另外一位只能待在门外。两人交流了一番,只得应允。进屋后,绕过了屏风,那小二又向朱允厚耳语了几句,便哈着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朱允厚打量了一下来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康王妃,别来无恙啊。请坐。”

宁芙蓉摘下了帽子,露出了鄙夷的目光,还左右张望了一下,“太子殿下,您是否太招摇了一些,这里可是盛云楼。”

朱允厚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踱到宁芙蓉身边,满不在乎的道,“这盛云楼都是本宫之人,芙蓉你不必担心,本宫可比四弟仔细着呢。”

宁芙蓉懒得与他口舌,直接切入了正题,“敢问太子殿下您信中所说关于我夫君的要事是何事?”

朱允厚似乎并不着急,走到了宁芙蓉身后,缓缓的将手从背后环住了宁芙蓉的肩膀,开始帮她解开外面的斗篷,宁芙蓉身子一紧,扯开了朱允厚的手,反过身来厉声的说道,“太子殿下,这里可不比别处,请您自重,兰儿还在外面侯着。”

没想到朱允厚听及此并不惊讶,反而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芙蓉,你何必为了四弟守身如玉,他可是去了西域找他的女人去了。”

宁芙蓉眼底一怔,惊呼道,“你怎么知道?”

朱允厚凑近了宁芙蓉,沉着声说道,“本宫法子可多呢。”

这句话听的宁芙蓉背脊发凉,一阵毛骨悚然,未等宁芙蓉在此开口,就被朱允厚一揽一推,压在了身下,朱允厚跨于她身上,两只手按住了宁芙蓉的两只手,“芙蓉,你可知道,本宫也见过你妹妹了?”

宁芙蓉瞬间睁大了双目,呛声道,“太子殿下,休要扰我小妹。不然我哪怕与你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朱允厚一手轻轻地抹过宁芙蓉的脸颊,睨着眼说道,“芙蓉,本宫除了你谁也不想要,不过……若是你能够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自然不会对海棠公主下手。”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宁芙蓉拼命的侧过脸去不让其碰触。

朱允厚开始慢慢的亲吻宁芙蓉的脸颊与脖子,宁芙蓉再也难以忍受,抽出手来用尽全力打了朱允厚一巴掌。“放肆,即使你是太子,我这大召国嫡公主也不是任人鱼肉的人,之前几次的息事宁人我只是不想让我夫君难堪罢了。”

朱允厚摸着被打的火辣的脸居然大笑了起来,表情很是狰狞,“芙蓉,本宫若是把我这不成器的四弟拉下王爷的位置,甚或打入死牢,你以为你的母族还会疼惜你吗?届时你也不过是颗弃子罢了。能疼惜你的也只有本宫而已。”

见宁芙蓉怔在那,朱允厚继续说道,“大召国为何会送海棠过来,本宫心里可跟你一样清楚。我这不成器的四弟半年前开始变了,本宫觉得如此很不安全,本宫必须要乘早解决这个麻烦,好在他现下留恋于那个名叫沈清阙的女子身边。半年多没所作为,父皇又不再在意他了。”

确实朱允厚说的一半是事实,只是没想到着太子对康王府的动向居然了若指掌,宁芙蓉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太子殿下,不妨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朱允厚微挑眉尖,鹰眼凌厉起来,“说来听听。”

“太子殿下要的应该不只是芙蓉这个人吧,还想要大召这个后盾不是吗?”宁芙蓉果然也不是一个只知三常五纲的简单女子。“这两样你都可以得到,但是你,一不许打我妹妹注意,二不能动我夫君,三帮我把沈清阙解决掉。”

“本宫似乎觉得这不是一桩好买卖,特别是这第二条及第三条。”朱允厚颇不以为意,打算聆听宁芙蓉接下去会怎么说。

宁芙蓉低声说道,“那如果反过来,我协助夫君将太子从这储位上拉下来,太子殿下您看如何呢?”

表面看来朱允厚并未被宁芙蓉的言辞所动,眼神却透露着刺骨的寒光,程度堪比外面的天气。朱允厚绕着宁芙蓉转了两圈,啧了一声,“好,本宫暂且答应你,不过本宫要先看看你能为本宫到底带来怎样的利益,才做最终决定。”

宁芙蓉福了福,说道,“殿下自当拭目以待。”

朱允厚双臂又环住了宁芙蓉的肩膀。这次宁芙蓉并未反感或躲开,朱允厚更是得寸进尺的将脸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本宫着实不想动手解决沈清阙,上回一曲羽衣霓裳简直惊为天人,听说其容貌也是闭月羞花,娇俏可人,怪不得四弟会为之神魂颠倒。不过要说倾国倾城又怎可比得过大召的嫡公主呢。”

宁芙蓉转过身来,在朱允厚的脸颊留下一吻,“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星夜前来已是冒险,芙蓉这就要回府去了。”

朱允厚颇是满意方才芙蓉的举动,将她拥入了怀里,“不再陪本宫一会?”

宁芙蓉微微摇头,轻轻推开了他,穿上了斗篷,欠了欠身子,退了出去。与兰儿下楼以后严了严帽子,迅速的钻入了已等候在外的车辇内。

车子一路急行,车内的宁芙蓉心里烦闷难当,不断的用丝绢清擦自己的唇。这太子朱允厚的心思要比想象中缜密许多,既然他今日敢当着她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必然是已存了肃清朱允承的心思,且有了一定的把握。试问自己已将海棠藏的很好了,却还是给太子发现了。

必须先稳住太子,跟太子的交易宁芙蓉也是权宜之计,连她自己也估摸不出太子除了她的人,到底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

大召国虽与南平看似势均力敌,不过近几年连年的天灾和内乱使朝纲动荡了不少,太子这点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说实话以芙蓉的理解,大召将她许给朱允承也是因为想要拉拢和平复南平这条强龙,来暂时稳住根基,对抗夏州而已,其实大召国内早已外强中干。

朱允厚要对付她的夫君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是来的早了一些罢了。当年大皇子被废之事是宁芙蓉远嫁之前,不过那些贪腐证据确也与大召有关,这点是宁芙蓉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偷听到的消息。父王与兄长似乎一直在为了扶持康王殿下夺储而筹谋。

嫁过来之后,以宁芙蓉对朱允承的了解,开始对父王和兄长的做法产生了不解,这位康王实是一位闲逸王爷而已,并未有显露出夺储之心。也许就是这份闲逸和洒脱深深的吸引了厌弃斗争的宁芙蓉。

可世事往往事与愿违,越是厌弃的东西,就越是会追着让人透不过气来,宁芙蓉悲叹着,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脱既定的命运。

“兰儿。”宁芙蓉轻声唤了声坐于身侧兰儿。

“主子,有何吩咐?”

“联络百都卫的人,关注太子的一举一动。”百都卫是大召派在南平的细作组织,也有保护嫡公主的职责,兰儿也是其中一员,百都卫隶属于宁芙蓉的兄长宁霁寒。

兰儿即刻心领神会,方才见宁芙蓉出来就觉神色不对,“主子,除了太子以外,若是那沈清阙回府,还需要奴婢出手吗?”

宁芙蓉一手扶着前额,一手抓着衣襟,她的心又开始微微刺痛起来,看来心症是越发的严重了,迷情香这东西终究是害人也害己的。兰儿看出了宁芙蓉的异样,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放在宁芙蓉鼻尖让其嗅了一下,宁芙蓉的脸色似乎是好了一些。

“不必了,自会有人收拾她。”

宁芙蓉将手炉递给兰儿,兰儿打开手炉往里加了几块火炭,面露喜色的说道,“看来主子您是想通了。若有用的上奴婢的地方,奴婢必当全力以赴。”

宁芙蓉双眉一拧,斜睨了一眼兰儿,“自今日起,你便只听我吩咐,不然我先处置了你。记住了,我才是尊,你是卑。”

兰儿心中一紧,对宁芙蓉的话有些意外,确实从盛云楼出来以后宁芙蓉的眼神与以往很不相同,未免坏了大召太子宁霁寒的全盘计划,兰儿向着宁芙蓉俯下身去行了一礼不再造次。

第三十八章 夜谈

冬日的暖阳在连日阴雨后终于从探出了脑袋来,洛玥掀开马车上的帘子看着盛京的街巷,嘴里吐出的气息瞬间变成一团团的白雾,窗外的人们都穿着厚实的衣物将脖子缩在衣物里匆匆的走着。街边的景色一如半年前离开时一般,而洛玥此刻的心情却是不尽相同。

海棠搓着小手,凑上来与洛玥挤在一起看着窗外,“好冷啊,清阙,你看什么呢?”

洛玥浅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就是想一会进了王府便不能随意出来了,乘着现在多看看这盛京风貌。”说完朝着朱允承瞥去了目光,朱允承则一直闭着双目,身子随着马车的行径轻轻摇晃着,一副很是惬意的模样。

海棠凑近洛玥耳边小声说道,“我们溜出去玩啊。”

洛玥会意的用手指轻点薄唇,有海棠公主这个挡箭牌在,自然是可以有恃无恐了。

谁知两人得头均被折扇敲了一下,“胡闹,你们两个给本王在府里好好待着,哪都不许去。”

“姐夫,你偷听我们说话,实非堂堂君子所为。”海棠不甚服气。

朱允承一脸严肃的执着扇子在车厢里画了一圈,“此处虽是方寸之地,却也所属本王,你们与本王之间并无阻隔,怎可算是偷听。总之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们哪都不许去。”

“叩叩”前面赶车的柴骏敲了敲门板,回禀已抵达王府。下了车后,早已侯在门外的云良步上来与柴骏交头接耳了两句,柴骏又将消息递给了朱允承,朱允承听罢神色突变,低声问了句,“何时的事?”

柴骏也压低了声音回道,“前日。”

朱允承扣了扣折扇,思虑片刻,向着云良说道,“继续盯着,随时回报。”又回头劝了海棠公主先去晨曦殿向宁芙蓉请安。

随后带着洛玥与宿蠡去了南宫旖处。柴骏打开了那扇禁闭的大门,侧身让了朱允承与洛玥进屋,并以一句“主子们的事,你我最好不要插手”为由将宿蠡拦在了门外。

一踏进门扑鼻而来的一股腐臭及血腥味引人警觉,朱允承迅速上前查看了一下地上的南宫旖,南宫旖一息尚存,其舌头断了,满口的血污,半截舌头掉在不远的地上已经黑臭,那截舌头旁还隐约写着“莫瑶”二字,手腕及脚腕的骨头都断了,皮肉也已被铁链磨的血肉模糊。

洛玥原本见南宫旖就有些胆怯,如此情形更是让人惊悚害怕,“这……怎么回事?”

朱允承检查了一圈周围,并在门边问了一下柴骏,才正色道,“此处非常隐蔽,只有云良和柴骏轮流看顾,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想必是这南宫旖发疯之时自作的孽。”

洛玥忿忿道,“人在做,天在看。这个肮脏的东西死不足惜!”

“本王抓他来是为了母妃的事。”朱允承颇有不甘的瞧着南宫旖,现下他的舌头已断,手脚也坏了,要想再从他身上问些什么是不可能了。

洛玥想到了在普妙庵看到的那幅梁月娥的画像。摩挲着手腕上的红色手串,内心犹豫不决起来,是该直言不讳还是秘而不宣。挣扎了一番后,洛玥叹了口气,“殿下,其实……我见过梁氏月娥的画像了。”

“什么?”朱允承明显变的紧张起来,双手抓住了洛玥的肩膀,追问道,“你在何处见的?”

洛玥垂下头去,不敢直视他,“在普妙庵……那像上的人与殿下的容貌竟有八九分相似,神韵也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朱允承的双眸散发出了光芒,一瞬即逝,旋即又转为了幽深如墨,“呵,没想到,没想到啊。”他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头朝上仰起。

洛玥慌忙解释道,“我不是有心瞒你,我只是……只是当时有点慌乱。亏你那么相信我……”

“本王并未怪你,怪只怪这造化弄人。”朱允承缓缓挪至南宫旖身边,蹲下,揪起了他的衣襟,将他擒在半空,眉头紧锁。“南宫旖,本王真是宁愿你从未出现过。事已至此,你即便苟活在这里也是痛苦,不如本王今日就了断了你。柴骏。”

柴骏领命入内,宿蠡也跟了进来,洛玥不愿见血转身退了出去,步出屋外,严了严身上的裘袄,双手合十的捂在嘴上哈着热气,半张小脸埋进了衣领里,看着自己哈出的白雾升腾而起,不禁有些出神。这南宫旖,是自己的大伯,虽说是做尽了坏事,但其对自己娘亲的心应该是真的吧。这种爱而不得的嫉妒及愤恨,居然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如此残暴和不仁,疯狂至此。王妃想要杀了她或许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红尘俗世间这样的纷纷扰扰尽都是为了个情字。

朱允承从身后拥住了站着犯怵的洛玥,握住了她冻的有些发红的手给她取暖,“想什么呢?”

“没有,就是有些乏了,殿下,我还是去琴娘嬷嬷的沁淑榭住吧。”洛玥抽回了手藏入了裘袄中。

朱允承点头应允道,“嗯,如此也好,你既已不是奴婢身份,住飞羽阁确实不合适。”

洛玥不解的回头看着他,问道“为何我不是奴婢了?殿下,此次回来我无所求的。”

“本王自有安排,你无需忧心。”朱允承低头在洛玥的额头轻啄了一下。

洛玥迟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瞧见宿蠡和柴骏已办完事情从里走出,一个转身,脱离了朱允承的怀抱。

柴骏将一块麻葛帘子随意的包了包南宫旖的尸首拖了出来,准备送出城处理掉。洛玥借口怕见到尸体,直接福了福逃离了这个院子去沁淑榭了。

宿蠡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朱允承挑眉瞧了一眼留下的宿蠡,勾起了嘴角说道,“宿蠡,本王敬你是条汉子,也知道你的心思,本王会照顾好清阙的。”

宿蠡双拳一抱,弓着身子回道,“殿下,在下的心思无足挂齿,但求殿下能善待玥儿即可。”

“很好”,朱允承似乎得到了一个颇为满意的答案,之前一直无法完全信任作为九幽暗门的宿蠡,一直未有重用,现在他可以较为放心的用他的暗门能力了。

梁氏月娥是生是死,消失了半年的罗刹门存在的真正用意,星夜赴约的宁芙蓉到底与谁见面,这些事都需要一一去查证。沈清阙不但是自己的所爱,更是一个聪慧机智的女子,在他身边自然是如虎添翼。

洛玥一见琴娘就跪在地上,向着琴娘磕了个头,琴娘则老泪纵横的赶忙上前扶起了她,拉着洛玥仔仔细细的瞧了个遍,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瞧着洛玥在塞外被风沙侵袭的又干又燥的皮肤心疼不已,立即唤了侍女来带她去沐浴更衣,并吩咐准备了好些驻颜养容的东西给她。

盛情难却,洛玥只能随着侍女们的安排,任由她们摆布,一番折腾以后也已入夜,一位侍女前来禀报称殿下召见沈姑娘,于是又拉着她来到镜前梳妆打扮。天晓得,洛玥已经累的几乎是昏昏欲睡的状态,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心里想着这朱允承不知是如何交代琴娘的,那些侍女硬是把她打扮成了一个浮夸的大花尊一般,满头的金银珠钗,脸上扑了一层又一层的香粉,身上的华服长裙拖在地上,走起路来也磕磕绊绊的,就这样头重脚轻的一路被搀扶着来到了飞羽阁,还直接把她搀扶到了二楼的寝殿,搞的跟今日就要侍寝一般。

洛玥才管不了那么多,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宿蠡和柴骏似乎都不在飞羽阁内,不知被他遣去了哪里,云良也不在,待侍女们都退出去以后,偌大的飞羽阁内似乎就只剩下了疲倦的她一个人。反正也没人了,洛玥就直接往书案边的椅子上一瘫,两只脚伸的直直的,奈何长裙实在太长,只能朝上又提了一下,才将脚丫子伸出了裙外,又取下了大部分的珠花、步摇扔在桌上。

等了一会,瞌睡虫又一次袭来,肩上却被一本书敲了一下,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琴娘真是费心了,照这样打扮起来,还真是……一言难尽。”声音带着笑意和嘲讽,一下子赶走了洛玥的瞌睡虫。

洛玥拿起架在她肩膀上的书,朝身后的人扔去,“殿下,若是奴婢入不了你的眼,你可以不看啊,奴婢这就回去。”长裙什么的最麻烦了,洛玥站起身来想要走,被裙摆扯住了凳子,连着凳子一起摔在了地上。朱允承则一动不动的俯瞰着在长裙中挣扎的洛玥,似乎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洛玥本来就累,还被长裙与凳子缠着,索性就坐在地上,细细的端详起朱允承来。

朱允承身着一件淡紫色的锦缎长袍,腰间束着一个鹿皮的腰封,腰封上还覆了一块深紫色的锦缎,上面用银丝绣着如意纹,还未干透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显得整个人颀长挺拔,潇洒不羁。

洛玥的下颌被朱允承的手指轻轻托起,“怎么?这表情,是被本王的容姿所吸引了吗?”

“是啊,谁让您貌美如花,秀色可餐呢。殿下,要不然奴婢给您绾个发吧,您这容貌不生为一个女子,真是可惜了。”

朱允承紧了紧手指的力度,“这张小嘴还真是不饶人,起来吧,本王找你来有正事相商。”

一听是有要事,洛玥拉起裙摆一个机灵就站了起来,理了理杂乱的衣裙,洗耳恭听着。

“清阙,还记得司造案与你交过手的罗刹门的人吗?本王一直怀疑这些人与东宫有关。”朱允承边说边在书柜中穿梭着,不端的上下搜寻着,时不时的抽出一本书册来,捧在手里。“那些神秘符号的纸,本王一直没有找到破解的方式,若能得到答案,也许就能直击整件事的核心。”

洛玥歪着头,一手托着下巴,细细的听着,“殿下,我有一个怀疑。”

朱允承停下脚步,从缝隙中张望洛玥,“说来听听。”

“我始终觉得,您在禹州被刺的事情既是巧合又不是巧合。”洛玥拨开了阻挡在他们之间的书籍,可以直视朱允承脸,以便观察他的神情。

这句话让朱允承提起了十分的兴趣,“此话怎讲?”

“殿下前往禹州,是私服暗访,直到画舫才显露身份,我与李洵当日已经假意离开了禹州城,才不过一个时辰杀手便已经前往画舫进行刺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让假张参查到你我前往禹州是与殿下有关。再说,既然他们要怀疑我与李洵,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们而去冒险杀一个闲散王爷?”洛玥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这点朱允承非常认同。确实不合常理,他们把假张参一起杀死也是令人生疑的事。

洛玥怀疑整件事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东宫或许有所参与,却不算是最大获益者,而且一旦处理不好,还会引火烧身,以洛玥对于朱允厚的了解来说,他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那日罗刹门深夜潜入司造府,若那个锦盒对他们很重要,缘何没有取走,张参一家早就已经是笼中鸟,假张参就算藏的再好,理应不会对自己人有所隐瞒,然而这个证据却是在火烧司造府以后被朱允承拿到了。这个锦盒或许确实重要,不过洛玥始终对它的出现时间点有所怀疑。以上种种都不免引人朝着东宫太子这条线去想,这样的目标太明确,如此真的对太子有利吗。

还有一个疑点,赵太傅,他究竟在这里面担任一个怎样的角色,假张参与赵太傅之间的联系,偷盗案又有赵太傅牵涉其中,皇后的党羽,太妃的义父,他也是一个立场非常明确的目标人物。

朱允承站在陷入了沉思中,洛玥所说确实值得考量,他自幼时被刺客袭击过后,就一直对外以懒散闲逸的形象示人,父皇虽对他宠爱有佳,却从来都不予以重任,朝堂内外除了叔公陈公一门外,对他都是褒贬参半,并未当他是有力争储的人选。

此前他确实招揽了数名门客以及治理水患,也是因为皇后擅自换掉了母妃宫中的人,想要给皇后和太子一个“勤政”的假象罢了。以太子的能力,一定能探查到,实际他所用的不过就是沈清阙及李洵二人。若是真要有所作为,争夺储位,那必然不会如此。

当朱允承缓过神来,再次看向洛玥,却不见其踪影,待他从重重书柜后走出,赫然发现洛玥已经坐在书柜前的地上,头枕着膝盖睡着了。

朱允承蹲下身子,替她除去了剩余的珠花发簪,解开了头上盘的错综繁杂的发髻,三千乌丝瞬间倾泻而下,有几缕垂在了眼睑上,朱允承用纤长的手指慢慢拨开,并撩至其耳后。这小丫头当真是累了,顺滑的鼻息声说明她此刻睡的很沉。

轻轻将洛玥抱起,放在了床上,朱允承看了看桌案边的漏刻,竟已是亥时,一阵睡意袭来,便也和着衣服就着洛玥身侧躺了下去。

一夜无梦,洛玥在高床软枕上美美的睡了一觉,意犹未尽的触摸着身下柔软细腻的羊毛垫子,恩?羊毛垫?为了确认,整个人又四仰八叉的伸直了身子,左右试探了一下,床那么大?昨夜睡着前是在飞羽阁……飞羽阁,“啊”的一声,洛玥惊叫着从床上跳起,急忙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幸好,衣服都还如昨夜一般,好端端的在自己身上穿着。寝殿内也没其他人,朱允承应该已经去早朝了。

琴娘闻声,带了一众侍女鱼贯而入,只见琴娘表情暧昧,面带笑意,对着她福了福,一众侍女也纷纷向她行礼。“沈姑娘,您可睡醒了?她们会伺候您洗漱更衣,若有何怠慢之处,尽管与琴娘说。”

“琴娘嬷嬷,您别误会,我……我和殿下……啊呀……”洛玥急忙的提起长裙,蹦下床,鞋也顾不得穿,就朝外跑去。一众侍女面面相觑,琴娘则抿嘴偷笑着。

第三十九章 棋局

下了早朝,皇帝朱继武似是有些心血来潮的留了朱允承陪他下棋,太子朱允厚自然也想留下,却被皇帝以东宫事务繁杂为由打发了,陈王原也不喜文人雅士的东西,下了朝也就回去了。

父子二人一左一右的盘腿坐于青石台琉璃面的棋桌边,棋桌两角放着两个乌金制的棋瓮,棋瓮中盛满了白玉与黑玛瑙做的棋子。朱继武先于棋盘上落下一子,朱允承也跟着下了一子,一来一往的下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均一言不发,似乎真的只沉迷于方寸间的黑白相争中。

眼见着朱允承处于下风了,朱继武缓缓说道,“承儿,攻守要得当,不能一味强攻,更不能一味防守,此二法都容易曝露你的弱点啊。”

朱允承不慌不忙的落了一子,淡然的说道,“父皇,儿臣求的是稳,求的是解局的乐趣,至于输赢,儿臣并不看中。”

朱继武眉梢微挑,又落了一子,“承儿,你这半年来,可有找到那偷你钱财的奴才?”

方拿起棋子的朱允承稍稍顿了顿,又毫不犹豫的落在了棋盘上,“启禀父皇,儿臣未曾寻到,这么久了,儿臣不想追究了。”

“哦,朕以为,能让承儿花了那么多心思的人,想必不是一个简单的奴才吧。”朱继武不紧不慢的又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势似乎快成定局了。

朱允承思考了一会,执起一子落在了另一边的角落里,棋盘上的困局又被解开了。“父皇,是儿臣执着了,现在想想不过是一些钱财和一个奴才罢了。”

“这颗子落的绝妙,绝妙。”朱继武又提起了兴致,观望了一下整个棋盘,似乎正在斟酌,一直执着一颗棋子未有落下。“承儿,若是你有纳侧妃的打算,朕可以为你做主。”说罢朱继武才将棋子摆下。

朱允承微微一怔,尽量抑制着心中的不安与疑惑,又落下一子。“儿臣惶恐,儿臣当下并无纳侧妃的打算。”

朱继武看着方才刚落下的子,轻笑了一下,“承儿,这步走的有些草率了。”

朱允承从坐姿变成了跪姿,俯下身去说道,“父皇,是儿臣棋艺不精,这局儿臣认输。”

朱继武摆了摆手,又从棋瓮里取出一颗,落在棋盘上,“诶,朕的皇子怎可如此轻易就认输。一步错未必满盘皆落索。来,我们继续。”

朱允承只能依从圣命,认真的审视着棋盘的局势,犹豫着从棋瓮里夹起一颗来,想落子又拿起,举在半空良久。

“承儿,男儿应当果干利落,若是想要得到的东西必须要尽全力去争取,不要总是摇摆不定犹豫不决,这样会给对手以可乘之机。”朱继武捏住了朱允承的手腕,将他的手压在了方才想要下的地方,定定的看着他。“瞧,这一步你想的很好,局势又扭转了。”

“父皇,儿臣受教了。”朱允承谦恭的双手作揖。

朱继武探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承儿,父皇一直很看好你,你很勤奋也很刻苦,从不好强争功。不过,这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生在帝王家自当以子嗣为重,不必如此拘谨。”

“儿臣不孝,让您忧心了,这子嗣的事也是天命,强求不得。”

“承儿,当真不用父皇为你做主?”朱继武终于在致胜点落下一粒棋子,落子时苍劲有力,毫不犹豫。

朱允承再行一礼道,“父皇这回是您真的胜了,儿臣甘拜下风。”

海监使上前细细的整理着棋子,朱继武意犹未尽的还欲多下几盘,朱允承看着两鬓染霜,笑的祥和的父皇,渐渐舒展了眉头,回首想想,似乎已经好久没有与父皇一起对弈了。

父子两酣畅淋漓的下了大半日的棋,各有输赢,也聊了许多平日考问功课时不曾谈起的话题。

直到朱允承拜别前,朱继武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承儿,你对于赵太傅和氏璧窃案及刑部尚书府卷宗失窃案有什么看法?”

朱允承并未打算回避这个问题,原来这才是父皇今日召见的真正目的,“回禀父皇,儿臣拙见,这两件事恐为一人所为,或者说是同一群人做的,但目前所得证据甚少,看着虽是简单的窃案,却牵连甚广。这只是儿臣得猜测,恐无法轻易做出判断。”

朱继武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赵德钦与顾晚卿均为朝廷重臣,丢失的一为御赐物品,一为要案卷宗,朕觉得这件事恐怕不那么简单,承儿你可愿助父皇解决此案?”

“儿臣怕能力不足,先前的司造府案仍悬而未决,请父皇明鉴。”朱允承猜不透父皇让其参与调查的缘由,究竟还是因为关系到太子吗?似乎不对,其一,父皇应该还不知道司造案的一些相关细节,那么并不会把这些事与太子扯上关系。其二,就算父皇已经知晓了所有的事情,以父皇的睿智,不会不知道指向过于明确反而引人怀疑这个道理。既然猜不透,还是不要明着趟这趟浑水比较好。

拜别了朱继武后,朱允承顺道去了一次芜寰宫,坐于母妃身侧的时候,望着母妃的容颜有些出神。辰贵妃则满心欢喜的笑称儿子还是长不大,跟幼时一般总是痴痴的望着自己,看着这可怜样,就忍不住想要抱抱他呢。

这些话,朱允承自然一句都没听进去。此刻他所想的,是自己与母妃细看起来确实长得完全不像,幼时他一直以为不像是因为自己长的像父皇,而今日仔细端详了父皇,居然也最多只能算四五分相似罢了。洛玥所见的画像居然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看来他还是必须再去一次梅州,亲自求证一下这个事实。

已近亥时,飞羽阁内仍然灯火通明,琴娘端着一碗参汤步入了朱允承的寝殿,向着仍在桌案前挑灯夜读的朱允承福了福,端出了汤碗置于桌案上,往前推了推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喝了老奴的这碗参汤,早些休息吧。”

朱允承放下书卷,取来参汤一口饮尽,“琴娘,你怎么来了,这些事让云良做就行。”

琴娘又递上了一方丝绢,朱允承接过丝绢在嘴角上擦拭了一下还给琴娘,又拿起书来读了起来,不过一会又放下书,正对着琴娘睨了一眼,“琴娘,有什么话不妨对本王直说便是。”

琴娘默默地收了桌上的汤碗,低着头有些扭捏,“殿下,您别怪老奴多嘴,沈姑娘现在在府里名不正言不顺的,毕竟她也是个清白的姑娘家……”

朱允承将手中的书放下,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动过清阙,就是怕毁了她的清白。“琴娘,你有心了,本王已经在考虑清阙的事了。至今本王并没有动过她。所以你也不必对她另眼看待。”

琴娘闻言跪在地上,打了一下嘴巴,“是老奴多嘴了,那日殿下特意招呼老奴来飞羽阁伺候沈姑娘早起,老奴以为……”话说到一半琴娘又即刻收声,掌了一下自己的嘴。

朱允承上前扶了琴娘起身,“琴娘,在本王为清阙正名之前,就劳您多费心照拂她了。”

“殿下放心,照顾沈姑娘,琴娘自当尽心尽力。”说罢琴娘识趣的端着汤碗退了下去。

岁末年初,辞旧迎新,年关将近,事务繁杂,朱允承将前往梅州的计划推迟到了年后。今年风雪日很多,在岁末那日又飘起了雪花,原定的烟花庆典似乎是要被这突来的大雪影响了。

洛玥回盛京后就一直盼望着再看烟花,无力的瞧着这窗外的大雪,摊开手接住了偶尔逃进窗里的几片,呆呆的瞧着它们在掌心融化。

琴娘端了手炉塞进她怀里,并转身替她关上了窗户。“沈姑娘,外面冷的紧,你可别受了凉。”

洛玥将手在手炉上烘了烘,“琴娘嬷嬷,唤我清阙就好。今日府里好生冷清,大家都去哪了?”

琴娘拿起绣活在那穿针引线起来,“清阙,殿下去宫里守岁了,王妃今日也带着海棠公主去了辰贵妃娘娘处请安。”

洛玥突然双眼放光,兴奋的说道,“嬷嬷,那今日我能出去一下吗?”

琴娘一皱眉,不小心扎了自己一下,轻轻吮了一下手指,叮嘱道,“清阙,外面下着雪,你又要去哪皮了?再说殿下关照老奴要好生照顾你,你可别乱跑了。去年受伤可担心死老奴了。”

洛玥撅了撅嘴,低头拨弄起手炉来。此时忽听的有敲门声,琴娘起身开门,一瞧竟是宿蠡站在门外。

宿蠡进了门,朝里张望了一下,似乎坐在窗口的人儿正在闷闷不乐,走到洛玥跟前,她也没抬起头来,怕是已经郁闷之极了。宿蠡微微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个娃娃来,在洛玥眼前晃了晃,果然马上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是什么?”洛玥取了娃娃,拿在手里玩捏,“生的好丑,却好生可爱。”

宿蠡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顿顿的说道,“这是……好像是……南巫娃娃?是殿下途径市集的时候瞧见了,觉得有趣,买了让我送回来的。”宿蠡又朝腰间摸了摸,犹豫了一下,见琴娘走了进来,又抽出手来,垂在身侧。

琴娘瞅了瞅洛玥手里的娃娃,笑着说道,“瞧瞧,殿下心里可挂记着你呢,只可惜明日怕是看不到烟花了。”

洛玥搀住了琴娘的手臂,摇来摇去,故作撒娇状,“嬷嬷,你就行行好嘛,现在有宿侍卫从旁保护我,一定,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琴娘为难的看着宿蠡,宿蠡只是无奈的耸耸肩,并表示在外一定会保护好洛玥的安全,琴娘绕不过他两,只能点头应允。屋外的积雪已经没住了脚踝,坐车,骑马均不方便,好在洛玥只是有些想念盛云楼的酒菜了,盛云楼离王府也不是很远,于是两人决定步行。

第四十章 盛云楼遇袭

洛玥在前一脚深一脚潜的走着,宿蠡打着伞跟随在身后。这雪地还真是湿滑,洛玥生怕摔着,仔细的低着头走了一段路,冷不丁身上被一颗不知哪里飞来的小雪球砸中,洛玥弯腰捡起地上的小雪球,朝四周望了望,看来是不远处的一群孩子用这东西在嬉闹。

灵光一现,一个转身就把雪球朝着宿蠡身上丢去,宿蠡身体本能的一让,很是轻易的躲过了雪球。洛玥又迅速的抄起一小堆雪,朝宿蠡撒去,这回可是砸了个正着。瞧见宿蠡衣裤上占着碎雪,洛玥哈哈的笑弯了腰,“宿蠡哥哥,我这暗器,可还行?”

宿蠡不动声色的,放下伞来,似乎是蹲着拍身上的雪花,一眨眼的功夫,即搓了一个雪球,向洛玥丢了过去,轻轻的砸在她的罗裙上。两个人你来我往闹的不亦乐乎,孩子们见他们玩的开心,也过来凑热闹,很快融入了他们,宿蠡当然是挨“打”最多的人,洛玥及孩子们都把他作为了目标,孩子们直到玩到精疲力竭,才散了去。

洛玥撑着膝盖,呼呼的喘着粗气,突然感到脚底湿湿凉凉的,抬脚一看,自己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而另一只虽没掉也好不到哪里去,跑来跑去的雪都渗进了皮质短靴里去了,湿了个大半。

宿蠡似乎发现了洛玥的异样,撑着伞走过来,手掌搭在她肩上说道,“玥儿,我背你吧。”

洛玥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抬腿想走。“这样似乎不好吧。”

宿蠡一言不发,拉起洛玥的手臂,一个托腰,就把她扛到了自己背上,“你会受寒的。”

洛玥有些害羞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又不好推诿,于是拉低了宿蠡的伞面,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伞面被拉低以后,两个人就靠的特别近,洛玥几乎是趴在宿蠡的背上。

就这样安静的走了一会,似乎能聆听周身雪花飘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滴答滴答。洛玥靠在这宽厚的脊背上感受到了一种安心,这种安心只能从家人身上才能感觉到。

忆起了小时候,有一次,上山玩耍,被一只凶残的野狗咬伤了,躲在了山洞里,又偏偏下起了雨,山路泥泞,无法行走,幸好宿蠡哥哥及时找到了她,一路背着她下山治疗。

洛玥不禁感慨,一眨眼的功夫,他们都长大了,“宿蠡哥哥,谢谢你,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

宿蠡停下了脚步,简短的“嗯”了一声,又缓缓的开始前行。眼见着就快到盛云楼了,宿蠡忽然停滞不前了,全身警觉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玥儿,小心,有人跟踪我们。”

洛玥掀开了一点伞面,细细观察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并未有任何异样,不过以宿蠡的经验应该是不会判断错误的,“他们有多少人?”

宿蠡将伞给了洛玥,腾出一只手来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判断不出,不过人应该不少,你先别下来,对方目前并没有杀气。”为了避免自己惯用的星魂链被认出,在南平面对外敌的时候,他会用柴骏给的长剑。

没有杀气?洛玥不解,原以为是王妃又派了杀手来杀她,结果宿蠡说对方没有杀气,这着实令人费解,不会是朱允承派了人保护他们吧。

法华寺内,僧人们正在诵经,朱继武带着诸位皇子们都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诵念经文。一位小沙弥走到太子朱允厚身边,俯身与其耳语了两句,朱允厚轻轻起身步出殿外,张举即刻凑上前去说道,“太子殿下,属下有事禀告。”

朱允厚被其引进一间摆放祭器的屋里,强压着怒气,低声说道,“究竟所为何事?本宫忙着呢!”

张举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属下接报,那沈清阙今日出了王府,现下正与一侍卫前往盛云楼的途中。”

朱允厚反手抽了张举一个耳光,怒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也敢动手?!”

张举吓的赶紧扑倒在地上,浑身发抖。“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属下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所以速来请示。”

朱允厚眼睛一转,请哼一声,“你用的可是本宫的人?”

“属下自然用的都江湖人士。”

朱允厚盘了盘手上的佛珠,静默须臾。俯身在地的张举额头不断渗出汗水,滴在青石板上。

“吩咐下去,想办法打散他们,先抓住沈清阙,记住,本宫要活的!”

张举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活的?殿下您不是?”张举直起身,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了断的动作。

朱允厚双眼带着杀气,犀利的俯视着张举,随即伸手扣住了张举的脖子,稍稍使了点劲,掐的张举一脸痛苦,舌头微伸,面色发白。“张举,你这脑袋怕是不想留了?那么多废话。”说罢便松开了张举,并在其的肩上擦了擦手。“为民祈福乃是国酢大计,若再来叨扰休怪本宫不客气,赶紧给本宫滚出去!”

张举瘫倒在地上,干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战战兢兢的领了命退了下去。

朱允厚盘算着与宁芙蓉的约定,冷笑了几声,他不否认宁芙蓉确实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可与至高无上的权利相比,孰重孰轻他自然再清楚不过。近日父皇与四弟再次亲近了起来,朱允承对他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沈清阙是朱允承的弱点,目前看来毋庸置疑了,他怎么可能为了宁芙蓉放弃这么一颗好棋。

宿蠡背着洛玥来到盛云楼,上了二楼雅席落座,二楼其实只是由夹在三层与一层中间的三条错落的走廊组成,中间如天井一般,坐在座间能直接俯瞰看至一层,每个雅席见用两座木质屏风相隔。

今日岁末,又恰逢下雪,店内的客人就他们两个,掌柜的很是热情的亲自接待了他们。洛玥略点了几道最爱吃的菜。人少,上菜速度也快,不一会小二就都上齐了,还另外赠了一壶酒,据称是今日人少掌柜的特意送的。

宿蠡觉得有些古怪,却也说不上什么,方才一直跟踪的那些人似乎没有跟进店里,不过仍需要保持警惕。

洛玥扯下一只烧鸡腿塞给宿蠡,“宿蠡哥哥,再怎样,既然来的盛云楼,总也要吃……”话还未说完,洛玥就精神不足的躺倒在桌子上。

宿蠡即刻惊醒过来,想要起身查探洛玥情况,脚下只是感觉一软,很快这种感觉蔓延到全身,意识也渐渐地模糊起来。为了避免与洛玥一般,宿蠡迅速的用手指刺激了风池、太阳和命门三穴,好让自己的精神状态暂时保持清醒。

宿蠡扫了一眼桌面,桌上的酒菜都未动,那么应该是对方让他们吸入了什么,快速的从衣服上撕下一片绑住了口鼻,并大吼道,“什么人?!还不速速现身!”

从角落的屏风后传来一个嘶哑又阴冷的声音,“阁下内劲不错啊,中了我的嗜骨香居然还能撑到现在,不过现在阁下应该是用不出内劲了吧。哈哈哈。”

随着几声诡异的笑声,屏风后步出了两个人,一位是高大壮硕,年约三十,背上背着两个铜锤。一位是矮小且骨瘦如柴,背部微微拱起,两颊凹陷脸上布满皱纹,要说有七八十岁也不为过,而且并未携带任何武器。看两人的穿着打扮和武器,应是江湖中人。

宿蠡又探头朝一层望了一下,原先空荡的一层,此时已经站了五个打扮各异的人,各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上面。这些人与方才那波跟踪的人不是同一拨人,然而他竟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嗜骨香,瘦老头,大铜锤,南平十匪?!这些人不都已于四年前被行刑了吗。

南平十匪是一群由江湖散人组成的盗匪组织,奸淫辱掠、无恶不作,组织中一共十个人,各怀绝技,为首的就是那个用嗜骨香的瘦老头,自称空空子,其真名不得而知。排行老二的就是怪力铜锤,人称“霹雳”,其真名也无从查证。四年前南平派了陈数领军,结合了暗门给的情报才将他们悉数抓获,其中有二人在抓捕过程中被当场杀死,其余人均被关入天牢等候发落。看来这南平皇帝并未处死这些人,还将他们收为己用了。

十匪仅剩的八人看来今日都在这盛运楼里了,宿蠡往脚上使了使劲,仍然是绵软无力。空空子慢慢的靠近了他们的桌子,霹雳紧随其后。两人走至洛玥跟前,空空子对霹雳试了个眼神,霹雳一手抓起洛玥,扛到了肩上。

宿蠡皱紧了眉头,咬着牙咯咯响,奋力的将剑杵在地上,撑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往嘴里倒了一粒红色的药丸,这是冯师兄为暗门兄弟们配的秘药,可以暂时抵御各种化骨软筋的毒药,不过无法恢复内劲。

空空子警觉了起来,“你是九幽暗门的?”

药效来的很快,宿蠡已经能够站起身来了,抄起地上的剑,拔剑出鞘,对着空空子吼道,“少废话!空空子,把人给我放下!”由于十匪从属不明,宿蠡不想轻易暴露身份。

“年轻人,见识不浅啊,居然晓得爷的大名,爷我可消失了四年了,你那时候应该还是毛头小子吧。”空空子背着手端详了一下宿蠡。

宿蠡在脑中快速的寻找策略,内劲还未恢复,要想从这些人手里救回洛玥,单靠现在这个状态的他无疑是以卵击石。这些人当中空空子擅长用毒,而霹雳则只是孔武有力,其余人均暂时在楼下并未上来,若是先前跟踪之人是保护洛玥的,那么他可以先抢过洛玥,抱着她从窗户跳出,这样可以尽快的求得支援。现在的他只能赌一把。

电光火石般,宿蠡一个直冲,剑尖瞬间就已经摆至空空子眼前,空空子并未避让,这样宿蠡始料未及,只差分毫就能刺中其胸口。此时,嗖嗖嗖,从身后飞来三把小刀,由于内劲不足,宿蠡没有轻功加持,当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躲让,肩、腿以及腰腹处均中了飞刀。

宿蠡应声倒地,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原来是方才上菜的小二,看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是他疏忽了。宿蠡还想挣扎着爬起,那小二走过来一脚踏在他受伤的小腿处,宿蠡的脸由于疼痛扭曲的变了形。

小二呵呵一笑,向着空空子说道,“大哥,这小子如何处置?”

“鲁飞,上头吩咐了,留他一命,还得靠他去报信呢。”原来那小二是暗器手鲁飞假扮的。空空子在宿蠡面前弯下腰来,手抓着宿蠡的头发,将他的脸提起靠近自己,阴冷的说道,“小子,爷不管你是九幽暗门的,还是康王府里的,既然你跟这小妞在一起,就替爷去康王那报个信,若是想要这小妞活命,后日酉时来郊野起邙山一会。记住了,只许他一人前来!撤。”

空空子一声令下,霹雳一手扛着洛玥,又一手抱起空空子,从二楼一跃而下,鲁飞也跟着跃了下去,一群人迅速消失在盛云楼里。

宿蠡拖着受伤的身体,艰难的回到了康王府。宿蠡与洛玥的遭遇把云良和琴娘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了,琴娘不断的责怪自己没有尽到职责。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偏巧又是一年年关,偏巧今日是殿下祈福守岁的日子,关乎社稷,不能叨扰。眼下只能先给身受重伤的宿蠡治疗,待殿下出了法华寺再做打算。

第四十一章 十匪

好冷,又湿又冷,能听得到水滴答滴答滚落的声音,她这是在哪?身下躺着的似乎是一些浸湿的杂草堆,周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浑身没有力气。这种感觉,莫不是自己又被人绑了。哎,自从遇到了朱允承,就一直会处在这样那样的危险境地,洛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还自嘲了一番。

双眼微微的露出一条缝,观察了一下周围,她应该是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很小,只有三面是墙,还有一面似乎是一块山壁,而且地面又潮湿发霉,洛玥推断,也许这间屋子是直接顺着地势造在山壁上的。这间屋子是密闭的空间,暂时无法判断时辰。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布鞋,脚大的惊人,是正常人的一倍大,在这个季节,又是山上,仅穿个布鞋,那定是一个内功深厚的高人吧。

进来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洛玥的身子抬起,用碗抵着洛玥的嘴唇,给她喂了点清水。可能是对方不太做这样的事,喂的有些急,呛的洛玥直咳嗽,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

洛玥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对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块头,长相粗陋,铜铃般的大眼睛瞪着她,宽厚的嘴唇咧着,露出泛黄的牙齿,眉毛杂乱而浓密。那个大块头看她醒了,唔唔的吼了两下。洛玥心想,原来是个哑巴,不过看起来就是个自己惹不起的狠角色。

“醒啦?”门外又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大块头又唔唔吼了两下,将洛玥放下,站了起来,给身后的人让出一席之地。进来的两人中,其中一人便是空空子。还有一人脸上带着面具,身着深青色长袍,一色长袍看上去很普通,面料却是上乘的锦缎,与身边两位的穿着相差甚多,洛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面具男一定非富即贵。

面具男走到洛玥身边,将洛玥的下颌抬起,左右瞧了瞧,用假声戏谑的说道,“呵呵,果然是好姿色,看来康王艳福不浅啊。”

洛玥一使劲,挣脱了面具男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与康王并无关系,你们绑我有何目的?”

面具男并不理会洛玥的问话,拦腰将洛玥抱起,钳制在自己的臂弯里,“你有没有用,明日就会见分晓了。这样的姿色,留着给康王这个废物实在太浪费了,若是明日他没有来或死了,我便收了你如何啊?”说罢面具男一把撕破了洛玥的袖管,“唷,守宫砂还在啊,好物实在是好物。”

洛玥惊的大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我说了我与康王没有半点干系,他不会来的,现在你们就可以杀了我,要想辱我,做梦!”两条腿拼命的蹬着,想要踢面具男下盘,奈何人小力单薄,根本不起作用。

一旁的空空子嗤笑了几下说道,“小妞,爷的主人赏识你,是你的福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那个同伴爷已经收拾过他了,留了他半条小命去报信了。”

洛玥闻言一怔,他们说的一定是宿蠡哥哥,凭宿蠡的武功在他们面前居然只能留半条命,那朱允承若是真的只身前来,还要救她,肯定凶多吉少。怎么办,他不能来,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场祸端。

面具男一摆手,冷冽的道,“诶,不要吓着小美人。给我绑起来,将嘴也堵住,不允许她自戕!都给我看仔细了。”说话声仍然是假声,阴阳怪气的。

霹雳一个抱拳“唔”了一声,空空子也弯腰行礼称“是”。随后霹雳取来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麻绳,将洛玥绑成了一个蚕蛹状,还在她嘴里塞了一团破布。这下洛玥心凉了一大截,如此一来,她连自寻短见的机会都没有了。更别提逃出生天了。现在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佛祖保佑,他不要来,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然而此时此刻,朱允承已然在康王付的明德殿内布置救人计划了。宿蠡拖着重伤未愈的病体执意参加营救,朱允承考虑到不能带府卫上山,目前也只能靠宿蠡和柴骏从旁照应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宿蠡用机骨鸟通知了冯萧前来支援,以对付空空子的毒。很快得到了冯萧的回应,其会于起邙山直接与他们汇合。

面对十匪,靠他们四人,成功救人的把握目前来说只有七成,而且还不清楚十匪身后还有谁。让朱允承疑惑的是,南平十匪的出现应该与朝中人物脱不了干系,这次为何是十匪,而不是罗刹门,难道罗刹门真的就此消失了吗?洛玥必须要救,另外他也必须弄清楚十匪身后的人物。

翌日,宿蠡,柴骏先行来到起邙山与冯萧汇合,并事先埋伏在起邙山的山石屋外。宿蠡负伤,柴骏与其一起,互相照应,冯萧独自一人守在另一边。酉时未到,朱允承已如约而至。牵着马站在山石屋外观察了一下,这是一栋两层的建筑,由于地势的原因,下一层较大,上一层较小。

等待须臾,里面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上身穿一件破旧的大袄,下身着一条灯笼束裤,年约四十。那男人从朱允承手里接过缰绳,将马匹绑在门口的柱子上,引了他进去。

进入大厅,朱允承迅速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屋内,这山石屋傍山而建。根据大厅的大小判断,左右两边应各有一间屋子,山上湿寒阴冷,为了避寒不会开很多窗,抬头一望,果然只在高墙的顶端开了两个通风口,其余两间应该也是如此,二楼从外观察并没有任何窗户及通风口,依照十匪的脾性来推断,清阙应该是在二楼的房间里。这样的地形与架构,只能原路进出,优点是易守难攻,缺点自然是一旦攻破,可以将敌方一网打尽,除非有山间密道供逃跑。通风口又小又高,发送信号的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一击即中才行。

方才那个男人进去了良久都没有任何人出来,朱允承谨慎的转了一圈,正想前往二楼之时,突然脚下一软,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中招了,这个应该就是宿蠡口中所说的“嗜骨香”,朱允承即刻从腰间摸出一个小药瓶灌下一颗红色药丸,似乎中毒不深,内力受到的影响不大,朱允承就地坐下打坐调息起来。

左右两边的门内陆续出来了八个人,十匪悉数到齐围成了一个圈。朱允承以掌击地,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转的同时扔出了手中的信号箭,信号箭不偏不倚的从其中一个通风口中飞出。

空空子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讥笑道,“康王殿下,你果然不是只身前来的,不过以你们四人之力就想从我们十匪手里拿人,似乎是太小瞧我们了。”

刹那间,门已经被柴骏一脚踹开,一个箭步柴骏已经来到朱允承身后,两个人背靠背站于中间,宿蠡和冯萧则在外圈呼应。冯萧拿了一包药包扔给了朱允承,并说道,“康王殿下,这是嗜骨香的解药。”

朱允承打开药包一口吞下,凑近柴骏说道,“柴骏,清阙应该在二楼,你掩护本王上楼。注意安全。”

“放心,主子。”柴骏环顾了一下,其中用毒不习武的空空子不计算在内。最难对付的应该是铜锤霹雳和暗器手鲁飞。宿蠡虽然受伤,好在用的是远攻,对付那两个用刀剑的应该没问题。冯萧他不知底细,暗门都不弱,看他手上的乌金爪,应该是个近程好手。如此看来在短时间内他要做好以一敌四的准备。

“兄弟们!给爷上!”空空子一声令下,其余人都高吼着一拥而上。

朱允承拿着折扇边抵御攻击,向楼梯口挪动。柴骏要打掩护,多以防守为主。以一敌四,霹雳果然厉害,力拨千斤都不为过,柴骏已然有些应接不暇,无力顾及到其他的情况,此时,几把飞刀从柴骏身侧飞来,千钧一发之际,宿蠡捂着腰,在穴位上点了两下,暂时抑制了疼痛,将星魂链甩了出去,铛铛铛随着几下响声,飞刀均被星魂链抽到了地上。

柴骏朝宿蠡瞥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宿蠡也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

朱允承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楼梯,来到二楼。

然而空空子并不紧张,反而阴邪的笑了起来。柴骏顿感不对,大吼道,“主子,小心有诈!”

朱允承早就料到八人齐聚大厅,二楼必然会有陷阱,在二楼房间门口撒了一些粉末,粉末所经之处显现出来密布的银丝线,顺着银丝线望去,末端都系着一个竹罐,想必那些竹罐里装的应该都是空空子的毒物吧。

首先先确定清阙是否真的在二楼,用折扇小心翼翼的穿过银丝线,戳了戳木门,奇怪的是木门没有发出咚咚的声音,看来这木门动了手脚,要想探听是不可能了。现在唯有先下楼杀了十匪才能解决问题。

十匪实力果然不凡,虽已经解决掉四人,霹雳、鲁飞和之前引路的灯笼裤男,尤其是霹雳,不但力大无穷,似乎还练过金刚护体的功夫,柴骏、宿蠡和冯萧均有些疲惫,且受了些轻伤。空空子意兴阑珊的在旁观战,似乎觉得并没有出手的必要。

朱允承下了楼来,纵身跃到了梁上,挪至空空子的头顶,一跃而下,顺势按出了折扇中的剑刃,扣住了空空子的脖子,高喊道,“空空子现在在本王手里,你们都束手就擒吧!”

空空子斜睨了朱允承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康王,你不会是以为我们十匪也会跟一般兄弟这样互敬互爱吧?就算你把我杀了,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本王自然也是了解你们的,本王方才这么做只是为了拿走解药罢了。”朱允承一掌将空空子打飞,手里已然多了一包药包。“空空子,二楼布了那么多的毒物,若本王不慎碰到,毒雾蔓延至楼下,你必然会随身携带解药,以备不时之需。本王方才就见你手一直摸着腰间,就猜到你必然把解药放在那里了。”

空空子吐了口鲜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那可不是解药,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柴骏回头急吼,“主子,不要!”

话音未落,朱允承已经来到霹雳身边,“本王可没说是本王要吃。”左脚一蹬腾空而起,一手撑向霹雳的天灵盖,正当霹雳仰天准备用铜锤准备攻击的刹那,朱允承用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乘着其张嘴的间隙,将手中的药粉倒入其口中。

霹雳瞪大双眼,扔了铜锤,捂住了嘴巴和喉咙,脸上的肌肉因为痛楚扭在了一起,顷刻间嘴里喷出了大量的鲜血,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似乎就断了气息。

眼前的情景使众人都为之一怔,冯萧也暗自思忖,这空空子果然是个老毒物,如此快速见效的毒他也是第一次见。

空空子望着霹雳的尸体,拧着眉头,啐了一口血唾沫,嘴里喃喃道,“嘁,这没用的东西。”他被朱允承一掌也已经伤及肺腑,暂时无法动弹。

鲁飞及灯笼裤男见状互相对了一眼,鲁飞甩出了一个烟雾弹,由灯笼裤男将空空子扛在身上,三个人飞快的冲出门外,逃走了。

柴骏想去追,被朱允承喝住,“柴骏,不必了,救人要紧。”

第四十二章 营救

朱允承、宿蠡以及冯萧三人上了二楼,分别小心翼翼的将门口两侧的竹罐一一拆除,打开了门,里面居然空无一人。

难道是中计了?应该不会,这八人齐聚在这,背后的人若是朝廷中人,必然不会将清阙留在身边,十匪应该是打算将他们在这里一网打尽的,否则不会在这门口费心思布置那道机关。四人分头在房里寻找线索。

冯萧在地上的湿漉漉的杂草里找到一个小娃娃,“宿蠡,你看。”

这是朱允承送给清阙的南巫娃娃,娃娃只湿了一点,应是刚掉落不久。清阙一定在这里。

宿蠡趴在地上敲了敲地板,仔细的听着,地板下面传来轻微的敲击声音,不细听还真不会注意,宿蠡又敲了几下,对方也回以同样的几下。“殿下,地下有人。”

三个人开始翻查地面,不一会便在石壁一边的缝隙里找到一根深色的绳子,拉起绳子,随着带起一块木板,露出一个一人大小的木格,里面正是被麻绳困住的清阙,清阙见了他们不断的扭动着身子,摇着头,眼里都是惊恐。

宿蠡想要下去解开清阙。

朱允承却说道,“且慢,清阙似乎是在让我们不要靠近她。”

洛玥听了赶紧奋力的点点头,那个空空子已经在她衣服和麻绳上撒了很多毒,据他所说,这毒可以透过皮肤进入体内,一旦被触及,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毒发生亡,再轻也至少是伤及心脉内功尽废。

冯萧从袖里摸出一副金蝉丝手套来,进入了木格,“交给我来。”冯萧先解开了洛玥嘴上的绳子,这里应该是没毒的。

洛玥提醒道,“冯师兄,绳子上有毒,你可小心着些。”

冯萧给了洛玥一个肯定的眼神,又耐心的一点一点将洛玥身上的绳子解开,并把洛玥从木格中拉了起来。

洛玥出了木格便离的他们远远的,“你们都离我远一些,我衣服上也有毒。”

朱允承笑了笑说道,“你这个傻丫头,若是衣服上真有毒,你方才这样的动静,不是早就渗到皮肤里去了。”

“真的吗?”洛玥朝着冯萧期待的看着,她从未涉足江湖,这些事自然知之甚少。

冯师兄微笑着肯定了这个答案。

洛玥刚想跟着笑,又沉下脸来,秀眉一皱,跑到宿蠡身边,“宿蠡哥哥,你受了重伤,怎么也跑来救我?”

宿蠡不自然的将手捂着腰间,原来是三处伤口都已经崩开,血水已然将衣服浸湿。“玥儿,我不打紧,只要你没事就好。”

朱允承干咳了两声,拉过洛玥,“宿蠡,念在你带伤救主的份上,本王就不追究你之前护主不力的过失了。宿蠡你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说罢取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洛玥身上,揽着她的纤腰步出屋外。

洛玥还想看看宿蠡的伤口,朱允承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宿蠡伤的地方都要褪去衣物上药,你在里面是想要让他跟你坦诚相待?”

听及坦诚相待四字,洛玥小脸一红,乖乖的跟着朱允承下了楼。楼下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混杂着重重的湿气和霉味闻着更加令人作呕,洛玥捂着口鼻,绕过很七竖八的尸体,跑到了门外,顾不得形象双手撑膝,弯着腰,深吸了两口外面新鲜的空气。

朱允承过来抚着她的后背道,“跟着本王,让你受苦了。”

洛玥直起身,凝视着朱允承轻声的回道,“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她有些责怪自己,如去年一般,是她执意要从王府出去,才会导致宿蠡的受伤,幸好没有带来更大伤害。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未几,洛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昨日,来了一个带面具的男人,他们称其为主人,看其装扮应是非富即贵,那人身形与你相近,虽看不清相貌也认不出声音,不过我发现那人有一个地方比较特别。”

“哦?什么地方?”朱允承的眼神从温柔变回了冷静。

洛玥伸出左手,在手腕内侧笔画了一下,“那个人在这个位置有一条约两寸长的弯月形疤痕。”若不是那个面具男动手撕了她的袖子,那条疤还真不容易瞧见。

手腕处的弯月疤痕,那个疤痕对朱允承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记得那时他五岁,二皇兄七岁,他两与三皇兄一起在御花园里玩耍时,他贪玩爬上了一颗李子树,一个不慎脚下打滑,从李子树上摔了下来,还是二皇兄及时接住了他,不过由于冲击力太大,朱允厚不但手骨骨折,手腕处还被朱允承随身的一块玉镶金弄伤,伤口很深,留下了一个弯月形的疤痕。事后父皇还以未尽到兄长职责为由责罚了二皇兄,这件事令他愧疚至今。

“是面具男撕了你的袖子?”听得出来,朱允承很不爽快。洛玥嗯了一声。

二皇兄撕了清阙的袖管,应该是在确认守宫砂,既然打算拿清阙做饵来诱他入瓮,为何又要去确认清阙的守宫砂,难道是……。思及此,朱允承紧紧地攥住了双拳,看来他与二皇兄之间再也回不到儿时了。既然皇兄已做了取他性命的打算,自此他不能再一味的忍让了。

冯萧架着宿蠡从山石屋中走出后,便向着朱允承与洛玥告辞离开了。门外栓的马匹已被空空子毒死,山中的气候,对宿蠡的伤口无益,看来他们只能先步行下山,在山下等候府里的人来接应。

柴骏追着空空子等人进入了起邙山密林,随即灯笼裤带着空空子与鲁飞兵分两路,灯笼裤会迷踪步,没一会柴骏便跟丢了。只能返回山下与朱允承汇合。

雪未融化,府里来了一辆大马车,柴骏扶着宿蠡上车,让其躺着,宿蠡觉得在众人面前很是不妥,于是一个人斜靠在车门处休息。

车辆行径的非常缓慢。洛玥靠在车壁上睡着了,朱允承将她身上的外袍拉拉严实,并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肩上。而后,睨了睨靠在门口闭目养神的宿蠡,“宿蠡,你可有问过冯萧,去年清阙所中之毒是否是空空子所为?”

宿蠡睁眼看了一下朱允承,很快又闭上了眼睛,斩钉截铁的答道,“不是。”他与清阙都知道那次是王妃所为,这次的十匪说不定也是王妃的手段还未可知。

柴骏悄悄用膝盖碰了碰宿蠡,想提醒他这样的态度非常无礼。宿蠡却只是往一边挪了挪,不予理睬。柴骏无奈,只能一拱手,说道,“主子,射伤沈姑娘的应是一把弩箭,能在人群中准确地击打目标,应是相当熟练之人,在十匪中无人使用这样的武器。以属下拙见,应是另有其人。”

宿蠡听罢薄唇一抿,“殿下,若您真想护着清阙,还是先提防一下身边的人为好。”

柴骏微微一怔,脱口而出,“你是说……”话至嘴边又吞了回去,转而看向朱允承。

朱允承脸上竟看不出任何波澜,平静的说道,“呵,那本王可是多谢宿侍卫提醒了。”

宿蠡所指,他身边除了宁芙蓉以外还能有什么人会忌惮清阙到如此地步。看来宿蠡早已有所察觉,或者说清阙也知道宁芙蓉对她的所作所为,应是觉得没有确凿证据所以才没有向他提过。

太子朱允厚,康王妃宁芙蓉。刺杀清阙,星夜赴约,诱他入瓮,这一步一步棋走的可真妙。朱允承深吸一口气,侧脸看了一眼睡得很沉的清阙,吩咐道,“柴骏,回去后留意着兰儿,找机会试试她的武功。”

柴骏躬身领命,“是。”

常年用弩之人必是在虎口处会留下痕迹,像兰儿这样的贴身侍女不用干粗活,手上应该不会粗糙,只要稍加留意便可知其底细。

起邙山密林深处,朱允厚带着面具,身披雪狼毛斗篷,捧着暖手炉伫立在树丛之间的空地上。张举则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灯笼,哆哆嗦嗦的站于身后,不知是身高的差距还是天气的寒冷,举着伞的手不时的发着抖。

朱允厚用手指掸了掸掉在狼毛上的枯树叶,这鬼天气,这阴湿的地方,均让他显得烦躁。“张举,什么时辰了?”

张举向着朱允厚凑了凑,谄媚道,“回太子殿下,现下已是酉正三刻,顺利的话,事情应该办的差不多了。”

约摸又过了一刻左右,前方一阵窸窸窣窣,从半人高的草丛里钻出来三个人。

张举提高灯笼,照了照来人的方向,眯着眼细细看了看。左右两侧的人他都没见过,中间被架着的白发老头他是认得的,那是空空子。张举安下心来。上前两步,急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空空子啐了一口狠狠地说道,“他娘的,那杂碎竟然联合了九幽暗门的人,把爷的嗜骨香解了。爷的兄弟们着了朱允承的道,除了咱们仨,其余的都给灭了。”

“什么?!”朱允厚冲上前来,一手一个击开了左右的鲁飞和灯笼裤,抓住了空空子的喉咙,将其举在半空。“朱允承全身而退了?!那女子呢?”

空空子喉咙处青筋凸起,脸上憋的通红,却毫无痛苦的表情,反而淡然的说道,“自然是被救走了。”

朱允厚伫思半刻,“等等,你方才说,他与九幽的暗门联手?”手中的劲道稍稍放松。

空空子呛了几声,“普天之下能立即破了我空空子的嗜骨香,除了九幽暗门的冯萧,应是没有第二人了。”

“你可确定?”朱允厚仍不甚相信。他这个四弟是何时与九幽的人有所联络的,缘何他派出去的探子一次都没提过。

空空子昂起下巴,微眯双眼,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傲气的说道,“那是自然,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是白活的。”

朱允厚冷笑着说道,“能死在我手里,确实不是白活的。”随即手里一紧,咔嚓一声,空空子闷吭了一下,双眼凸起,舌头探出嘴外,头朝一边无力的垂了下来,干瘦的脖子已被折断。完事后,朱允厚一个甩手,空空子的尸体飞入了旁边的灌木丛。

鲁飞及灯笼裤见此情况想反身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窜出了数个蒙面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朱允厚拿出手巾擦了擦手,又丢给了张举,交代着,“处理的干净些,别留下痕迹。”

张举识相的拿出一个火折子,将手里的灯笼交给了朱允厚,弓着身子惴惴不安道,“殿下,九幽的事情要不要属下着手查探一下。”

“不忙,”朱允厚一摆手,说道,“暗门的人向来行踪诡异,这帮丧国之奴,不必费了这心思。”

“殿下,属下认为再对沈清阙下手估计很难,属下会继续跟进康王那的情况。”张举跟着朱允厚走了两步,小声说道。

朱允厚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这点本宫自然心知肚明。我这弟弟十分聪慧,不能操之过急,逼得太甚,必当物极必反。”

张举一脸迎阿相的说道,“是,是,殿下所言极是。对了殿下,属下近日获悉康王殿下曾经翻查过后妃的宝册。”

“是吗?”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朱允厚心中疑云顿生,“可知他为何要查宝册?又是何时的事?”

“这个属下还未探查到,是半年前,据说是康王殿下对着其中一页看了良久。”

“半年?!”朱允厚有些愠怒,“这事怎么才告知本宫?”

张举闻言即刻跪了下去,“回禀殿下,宫里的事情向来……”

话未说完,就被朱允厚打断了,“行了!本宫真是养了一群废物。速速给我打听清楚,究竟是看的什么内容,此事办不妥,提头来见。”

“属下遵命。”张举栗栗危惧,不敢造次。

第四十三章 废太子

朝堂上的事向来都是瞬息万变的,一个把握不好轻则丢了官职,重则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皇室子弟虽可免除死罪,却可能活的生不如死。

废太子朱允琮已被软禁在北仁府内三年了。终日郁郁寡欢,咸淡不进,使得原本英气十足的样貌变得病骨支离,面颊凹陷,眼阔青黑,嘴唇苍白,眼底无光。白天躺着痴睡,夜里坐在廊上望着手里的一道圣旨发呆,往往就这样一坐到天亮。

这日夜里朱允琮又坐在廊上发呆,奉命在此照顾的瑞伯取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见朱允琮一动不动表情呆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退下去了。

一层薄雾将淡淡的月亮遮了半只,北仁府的高墙上跃入了一个黑影,迅速的朝朱允琮靠近,须臾已来到朱允琮身边,捂着他的嘴拉入了房中,那黑衣人掩上了房门,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才转身拉下了面罩,并一个抱拳单膝跪地,“皇兄,允承来看你了。”

朱允琮只是悠悠地撇了一眼,又垂下头去盯着手中的圣旨。朱允承站起身来,抽走了圣旨,“皇兄,你可看看我,我是你四弟允承。”

“还给我,还给我!”朱允琮疯魔了起来,拼命的扯朱允承的袖子,想要夺回圣旨。

朱允承使劲捏住了朱允琮的双肩,才能镇定住他。待朱允琮稍稍冷静下来,朱允承才试探性的开口道,“皇兄,你可认得我?”

朱允琮定定的看着朱允承,咧嘴傻笑了几下,“允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父皇原谅我了?”

看着变成如此的兄长,朱允承不禁免扼腕痛惜,想当年,大皇兄是他们几个兄弟中论文论武都是最出挑的,为人又宽厚仁义,作为皇长子朱继武也是对其寄予厚望。

朱允承替他撩起了垂在脸上头发,捋了捋顺,“皇兄,今日臣弟并非奉父皇之命前来,臣弟是有一事请教,是关于贪腐案的。”

朱允琮突然恢复精神,握住了朱允承的手,激动的说道,“允承,你要相信皇兄,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南平皇室的事,我是冤枉的!”

来不及等朱允承答话,朱允琮又继续说道,“文宗林,你去找文宗林,我们当时已经查出些眉目了,关于私贩官盐和漕运勾结的事。”

“你是说……原刑狱司提邢文大人?”朱允承不甚理解,这文宗林可是赵德钦的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现下已经告老还乡了,皇兄为何会与文宗林一起调查,最后却被倒打一耙,泼了一身脏水,还落得如此下场。“皇兄,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否与二皇兄有关?”

朱允琮眼睛微瞪,嗤笑着说道,“允厚?他还真是对得起我这个兄长。”

“二皇兄已经是当今太子了。”

听罢,朱允琮的脸由惊讶转为了诡笑,整个人瘫软着猥在那,无力的说道,“是吗,狼子野心啊。怪我自己糊涂,误信了他人。”

朱允承追问道,“皇兄,误信?你误信的是谁?”

朱允琮空洞的望着前方,叹了口气,“一个女人,也是你皇兄最爱的人。”随即又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自嘲自己的无能,“凌霜的一颦一笑,曼妙舞姿,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舞姬凌霜?!”盛京最有名的舞姬凌霜,皇兄居然是她的座上宾,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朱允承双眉紧皱,这个女人还来府上教过清阙羽衣霓裳,实在是隐藏的太深了。“凌霜与二皇兄?”

“流年已过,似水难收,轻看千里梦如风……”朱允琮仰着头眼角有些湿润,脑中回忆着与凌霜相遇、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而这些都是凌霜给他的一场梦罢了。“凌霜是他的女人……允承,你说我傻不傻……居然爱上了自己弟弟的女人……更糟糕的是我根本无法恨她……”

朱允承陷入了沉思,那么他生辰宴凌霜借故没来应该也与太子有关了。看来这一切都在按着二皇兄既定的在进行。

朱允琮拍了拍朱允承的肩膀,“允承啊,那时候传闻说是大召向允厚提供的证据,皇兄我一直都相信你的为人。”

“允承不明,皇兄是如何得知凌霜是二皇兄的女人?”朱允承有些迷茫了,他确实也从宿蠡口中得知了大皇兄的事大召有参与,为了解开诸多谜团,他才冒险来此一趟。

朱允琮理解四弟的困惑,当时他自己也有困惑,“我被父皇软禁在此的时候曾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告知了这一切。我相信这信是真的,像我这么一个落魄至此的人,应该是无需再骗我了吧。”

这封匿名信来的蹊跷,这个告密之人必然是二皇兄身边之人,又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皇兄当时已经失势了,何必又要费心思特意告诉他,难道那人预计到将来有一日会有人去找大皇兄,那么无疑放在大皇兄那是最安全的,不知那人会不会猜到来找寻真相的是他朱允承。可想而知,这位告密人的心思之缜密,实是令人毛发悚立。

朱允琮忽然袖管捂嘴猛咳了起来,朱允承忙起身为其倒了杯水,却发现大皇兄的袖管上的血污,“皇兄,你的身子!有请太医来瞧过吗?这些狗奴才怎么照顾的。”

“哎……自己身子自己有数,皇兄也只是苟延残喘的度日罢了。若是哪日大限将至,不过是一叶孤舟覆了水。”朱允琮拿着杯盏抿了一口,坦然的说道。

“对了,允承,皇兄还有一件事要托你。原以为这样东西将陪我长眠,既然今日你来了,这或许是老天爷可怜我这苦命的人吧。”

朱允琮从床头摸出一件用锦缎包着的物品,小心翼翼的展开锦缎后,显现在眼前的是一支玉箫。“哪日我若是去了,将这支玉箫交给凌霜,允承,答应我,一定要留凌霜一命,皇兄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是皇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说罢,一屈膝想要跪下,被朱允承急急拉起。“皇兄,允承定不负你所托。”

朱允承将玉箫摆在手里看了看,这玉箫周身刻满霜花,玉为琮,霜为凌霜,这支玉箫还真是寓意了皇兄对凌霜的深沉的爱意。

“允承,时辰不早了,赶紧离开我这不祥之地吧。”朱允琮又仔仔细细的包好了玉箫,并催促着允承尽快离开,多逗留一刻就有被发现的危险。

朱允承将玉箫收好,跪在地上给皇兄行了个大礼,“皇兄,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臣弟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请多保重。”随即拉起面罩,轻推开门张望了一下,迅速没入了黑夜消失在月色中。

望着四弟离去的背影,朱允琮欣慰的笑了,此去一别怕是无缘再见了,若有来生,再做普通人家的兄弟。

飞羽阁内,柴骏半倚着靠在耳房的门口已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却不能进去,缘由是宿蠡正坐在床上运功调息。等的有些无聊,看着手里的一个白色小罐子把玩起来。

咳咳,宿蠡轻咳了几声,“你打算在那站到几时?”

柴骏将小罐子反复的抛了接接了抛,突然又将小罐子朝着宿蠡的脸飞过去。宿蠡一睁眼,单手挡在脸前接住了小罐子。

柴骏这才步入了门槛,来到床边,瞅了瞅宿蠡的腰间,说道,“这是治你伤口的药。”

“金创药我有。”宿蠡将小罐子扔回给柴骏。

柴骏将小罐子朝桌上一摆,解下佩剑靠在桌子旁,拉了张凳子坐下,“你这腰里的伤口深,普通金创药不管用,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宿蠡整了整衣衫,反而找了跟腰带绑在了腰间,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多谢柴兄关心,我的伤不碍事了。今日无需值守?”

“主子出去办事了,一个人。”柴骏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今日留意了兰儿的手,似乎并没有长期用弩的痕迹。”

宿蠡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一个人若是有心想要隐藏自己,还是能够办到的,能瞒了那么些年,必然是做的严丝合缝的。要掩盖长期用弩的痕迹,只要在用弩的时候带上手套,再用一些女子用的驻颜霜涂抹即可。这是暗门的人再熟悉不过的方法。柴骏毕竟是王爷侍卫,对这些旁门左道还是了解不多。“柴兄……”

“欸,叫我柴骏就行,你这样我听不惯。”柴骏纠正了宿蠡的称呼,且一抬手让他继续。

宿蠡默看了柴骏一眼,说道,“殿下怎么看?”

“还没,我还没告诉主子。”柴骏见宿蠡皱着眉头捂着腰,便起身架住了他的胳膊,将其扶至床边,硬是按着宿蠡躺下休息。

宿蠡道了声谢,躺在床上,脸朝天,眼神放着空,悠悠的说道,“我可以替你去试试她。”

柴骏抄起佩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必了,我会去亲自试探一下。还有,这药管用。不必谢我。”说着就走出耳房,掩上了房门。

第四十五章 江州

侍从正在伺候朱允承洗漱更衣,云良便端着一个托盘入了寝殿,在朱允承身侧一躬身,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说道,“殿下,这是一早从晨曦殿送来的。”

朱允承正眼都没瞧一下,懒懒的问道,“什么东西?”

云良回道,“回殿下,兰儿说这是宁神香,此香可宁心静气,可助殿下休养生息。”

“嗯,拿下去吧。”朱允承仍然没有要看的意思。又见云良一直端着托盘没有退下,便问道,“怎么?还有何事?”

“回殿下,兰儿称有一封王妃的手书夹在这宁神香中,求殿下过目。”云良言语中似有为难之色,又将托盘往前递了递,并举高了些。

朱允承这才抬手揭开了其中一盒的盖子,果然里面放着一张纸,打开看了看,又折好了丢回盘中,“传话下去,本王稍后就去晨曦殿。”

云良低了低身子,拿着托盘退了出去。

朱允承心里思忖着,这宁芙蓉在这时候突然送来个宁神香,又写了这么一封手书,不知是在唱哪出戏,且去晨曦殿一次探个究竟。

到晨曦殿之时,宁芙蓉早已穿戴整齐候在内殿,朱允承草草瞥了一眼,便直接略过了宁芙蓉,在空置的鸟架处停顿了一下,拿起许久为用的喂食勺看了看,又丢回鸟架,随后走到美人榻前背对着一路跟来的宁芙蓉,淡淡的问道,“王妃,近来身子可好些?”

宁芙蓉在身后福了福,回道,“芙蓉这身子也就这样了。”

兰儿端了两盏茶进来,一左一右放在茶几上,宁芙蓉使了个眼色,兰儿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宁芙蓉从几上端起一盏茶缓缓走至朱允承身侧,柔声说道,“殿下,请用茶。”

朱允承随意的接过茶盏,只是端在手中,没有喝的打算,只是冷冽的问道,“王妃,那封手书是何含义?”

宁芙蓉凑近朱允承,轻轻地替其整理起衣袖来,边整理边说着,“诚如殿下您所见的,芙蓉觉得沈姑娘入府多日了,这么不明不白的总不是个办法,殿下若真的喜欢,纳做一个姬妾便是。”

朱允承拂了拂袖子一转身,顺势甩开了宁芙蓉在他身上的手,将茶盏放回几上,并未马上接话,思虑片刻,沉声说道,“清阙的事,本王自有打算。王妃的贤良和体恤本王自然会意,王妃有心了。”

“殿下,守岁那日芙蓉去芜寰宫见了母妃,母妃似乎身子又不太爽利,一直在催促着妾身与殿下要早日诞下嫡子。”宁芙蓉走近朱允承,环住了朱允承的腰间,将头靠在他的背上。“芙蓉忧心着此事,或者沈姑娘入了府,子嗣的话……”

这次朱允承倒并未马上推开她,宁芙蓉在其身后看不出他的表情,凭声音可以感觉到他冰冷的态度。朱允承轻哼一声说道,“王妃,何须拿子嗣与母妃来说事,嫡子?太子在上,仍未所出,莫非本王是要引火烧身不成?现在什么局势,想必王妃应该比本王还清楚吧。”

“殿下,您误会芙蓉了,”宁芙蓉隐隐有些呛声,环在腰间的手臂收的更紧了,“芙蓉一心为了殿下着想,并无别的心思。”

朱允承一把扯开了宁芙蓉,冷冽的说道,“无别的心思,好,这话本王先收着,也请王妃谨记。该守的本分,请王妃一定牢牢守住,别丢了大召的颜面。”

宁芙蓉表情委屈,梨花带泪的说道“殿下,芙蓉上回铸成大错,已经有所反省,因此送去了宁神香,以表心意,望殿下能够回心转意,至少可以像过去那般对待芙蓉即可。”

朱允承微挑眉梢,伸出指尖微微将宁芙蓉的下颌抬起,四目相对,一方含情脉脉,一方却冷若冰霜。“宁芙蓉,你觉得本王还会信你?”

“是,你必须相信我,”这句回答铿锵有力,宁芙蓉似乎还有别的含义。“为了大召和南平,你必须相信我。”

朱允承昂起头,斜睨着眼前的宁芙蓉,看来这才是今日找他来的目的,先向他以纳清阙为妾来示好,后跟他摊牌,搬出母妃、大召来,无非就是向他阐明,若是想要保住清阙,必须要先保住自己的位置以及她这位王妃,换言之就是要继续跟她“相敬如宾”。那头吊着二皇兄,这头又不愿放弃自己,周旋在此间,这宁芙蓉的算盘还真打的巧妙。

朱允承嘴角邪邪一勾,答道,“既然如此,那这段日子王妃先安心调理身子吧,待本王回来,再与王妃共商子嗣的事。”

宁芙蓉表情微怔,取出绢帕拭去眼泪,扑到朱允承怀里,破涕为笑的说道,“殿下,芙蓉就知道您会回心转意的,芙蓉定当好生修养这身子。对了,殿下,芙蓉想去法华寺修养几日,佛可静心、清心。”

朱允承轻轻推开宁芙蓉,退开两步,淡淡回道,“嗯,如此甚好,王妃自己做主便是。”

兰儿躲在帷幔后,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对话,从神情紧张渐渐变得舒缓下来,长吁一口气。这一幕恰恰被前来向姐姐请安的海棠看到,海棠不动声色的来到兰儿身边,也倾身去听,并低声问道,“好你个兰儿,岂可在此偷听。是姐夫来了吗?”

这一声差点把兰儿吓出魂来,赶紧福了福,急急说道,“兰儿见过海棠公主。”

“免礼免礼,”海棠拨过兰儿的身子,探头朝里望去,果然看到姐姐从身后抱着姐夫在说话,一个害羞,双手遮住了烧红的小脸颊,糟糕的是,居然脑中还浮现了自己和柴侍卫的画面,更加羞的无地自容起来,一跺脚,狠推了兰儿一下,娇嗔道,“你这个奴婢,居然在此窥视主子,真真该死。”然后就飞快的跑至门边夺门而出了。兰儿一副莫名其妙的怔在原地。

海棠的动静太大了,朱允承正好乘此契机结束了与宁芙蓉的对话离开晨曦殿。

从晨曦殿出来,朱允承走在环湖的回廊中,经过一间半廊亭,突然驻足不前,揪着眉头望着被一层薄冰笼罩的湖面,细细的聆听能听见卡嚓卡嚓冰面破裂的声音,现下他周遭的情况就似这冰面,用蛮劲亦能轻易击碎,却并非最好的方法,当以迂直之计为上,要似这冬日暖阳一般将冰面一寸一寸的渗透破除。

一个人影闪入了亭子,跪在朱允承身后,一抱拳说道,“主子。”

“回来了,事情办的如何?”

“不太顺利,属下无能,没查到什么。”柴骏奔波了一夜从距盛京百里外的凌霜原籍布两村赶回盛京,由于疲惫声音略显干涩。

朱允承用折扇轻轻拍打着手掌,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感到意外,“意料之中,太子一定把凌霜的底细都洗干净了,没那么容易查。你先下去吧。”

柴骏复命起身刚想离开,又被朱允承叫住了,“对了,替本王传李洵去明德殿问话。”

“是。”

朱允承找李洵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文宗林的事,李洵之父为吏部侍郎,主要分管朝廷命官的名录,文宗林自称告老还乡,姑且当他真得回了家乡,也得先知晓其家乡在何处。

李洵探得,这文宗林江州南溪县人士,在朝为官四十载,经历了南平三朝天子,由于才智颇佳,年轻有为,十三岁中了秀才,十五岁只身前往盛京拜入赵德钦父亲赵玄祯门下,十八岁中举被举荐入刑狱司,告老还乡时不过五十八岁,按照其离开时的身体情况尚数康健,父皇当时也并未挽留,毕竟一介四品官员,又后继有人。

所有都看似合情合理,若不是大皇兄说起此人,表面来看这文宗林与贪腐案一丝关联也没有。

江州群山延绵,地势与九幽很相似,虽名为江州,实则水源相对缺乏,盛产铜,朝廷设铸造司在江州,受中枢机构直隶。南溪县位于江州最北,仅约百余户人家,在山脚下筑城,靠山而居。

来到此地,洛玥似是重回九幽一般,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此处民风甚是朴素,山地不适合农耕,大多数的壮年男子都去了山上的矿洞谋生活,留在家中的多为老弱妇孺。

原先朱允承的考量是去拜访文宗林之后即前往梅州取画,然而江州与梅州相隔甚远,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决定先去江州。

户数不多,朱允承、柴骏和洛玥很快就找到了文家的院子。院子由树枝杆错落有致的篱笆围住,中间一座泥土墙干草顶的朴素屋子,左侧一间棚子中圈养了一头牛两头山羊,右侧的棚子中应该是一个炉子,还有铸造用的工件台。棚子旁种了一颗梅树,这里极北因此树杈上还缀着星星点点的梅花没有凋谢。

洛玥紧了紧毛领子,将手互相插在两个袖口中,如此可以不让山风钻进衣服来。这里真是好冷,比盛京还冷吧,幸亏这次没让她起码。途中听朱允承说了个大概,这文大人好说歹说是一个四品大元,怎么还乡之后竟住在如此一间草棚顶的泥墙屋里,想来应该是一个为官清廉的大人吧。

柴骏这次也是难得的穿的厚实了许多,毛领、毛袖、毛护腿,被洛玥笑称穿成了一头四脚兽,说不上是什么兽,总之就是手脚都带毛的那种,笑了一路。朱允承依然是不可一世的贵公子模样,银狐毛领的大斗篷,两手插在手笼里,甚是暖和。这手笼是给洛玥带出来的,被嫌弃太麻烦,又丢还给了朱允承,现在可好,冷的身上打颤,又不好开口问他要回,只好自认倒霉了。

朱允承含笑的打量着洛玥,上去用手肘推了她腰间一下,催促她去敲门。

洛玥回头瞪了一下朱允承,嘟着嘴,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了,公子。”文宗林熟知朱允承,当然也见过贴身侍卫柴骏,由男装的洛玥喊门是最合适的。

洛玥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抓住了一个已经有些锈迹斑斑的铁环,叩叩撞了两下门,朱允承及柴骏则退身到拐角处静观其变。

出来应门的男人,生的很是高大,洛玥站在他眼前只到他的肩头,黝黑脸上五官也都很大,脸却瘦长,比例显得很不协调,甚至有些怪异,眉头由于长时间的皱在一起,已经出现了很深的皱纹,鼻梁周围生满了斑。

男人神情冷漠的瞅着洛玥,洛玥倒也没被他的尊容吓到,双手一托,作了一揖道,“请问,此处可是文家?”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揪着眉毛,上下上下的打量洛玥,本来还算坦然的洛玥,被这不很善意的目光盯的有些嫌恶起来。末了,男人用低沉沙哑的嗓子开口答道,“这旮旯么有你要找的银。”

这一开口洛玥犯了愁,这话只能听懂半句,其余全凭猜,他大抵是在说此处没有叫做文宗林的人。

洛玥拉下了高高的毛领子,露出了方才藏在里面的另半张脸来,对方怔了怔,眼睛忽然放出了异样的光芒来,主动的搭起话来,“嘿哟,倒还是个俊娃娃,恁是找那人干嘛事勒?”

寒冷的山风把吐出的气息瞬间化成了白雾,洛玥冷的嘴唇有些发抖,但任务在身,不得不卖弄些什么吧,现下虽然还是男子装扮,不过相貌好的果然还是比较有亲和力一些。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来,洛玥回道,“在下沈清阙,自盛京来,找文大人叙旧。”

那大汉听闻此言竟哈哈大笑起来,“叙旧?恁这岁数?”

洛玥又作了一揖,“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俺没姓,这里人都叫俺柱子。”大汉用粗糙的大手挠了挠头,表情缓和后倒是显得憨憨的。

现下哪有闲工夫与这莽夫客套,恨不得赶紧到屋里先暖和暖和,洛玥再一次试探着问道,“柱子哥,能否引我入内与文大人一见?”

“恁等着,俺进去问问去。”柱子掩门进去了,良久才出来,憨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对不住了,俺爹说不识得恁。俺爹身子骨不好,不方便见人。”

洛玥早就料到没有那么容易,向着柱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一些说话,柱子顺从的凑过耳来,“柱子哥,你再帮我进去传个话,就跟你爹爹说京城的朱大公子托在下来的。”

柱子黝黑的脸微微泛红,点头应允,这回进屋后片刻即出来了,将门让开引了洛玥进屋。

洛玥进门前探头向着拐角处得意的看了看,才随着柱子进去。

第四十六章 太子往事

进屋后虽说是比外头暖和,也就一点差别,屋内的摆设简单粗陋,外面是泥墙,里面也是泥墙,草棚屋顶不时会钻进风来,吹散屋内仅有的一个碳炉发出的热。

洛玥被引至内间,只见以为满头白发的老者坐在一张带轮子的椅子上,身上盖着一块满是污渍的破旧毛毡,不过老者的脸倒是看着很干净,布满皱纹的脸看上去不像是朱允承所说六十多岁,老者板着嘴角,眼神凛冽的看了看洛玥,单刀直入的问道,“不知阁下找文某何事?”

洛玥一揖到底,谦恭的说道,“学生见过文大人,学生途径此地,受朱大公子所托前来看望文大人。”

文宗林轻笑着说道,“呵呵,小兄弟,老夫虽是年过花甲,也没到老糊涂的时候,此处已是江州最北,过了这座山便是夏州地界,要说途径顺道的未免过于牵强。”将轮椅朝着洛玥的方向挪了一挪,顿时变了脸色继续说道,“朱大公子之托更是无稽之谈,你究竟是何人?”

“文大人,果然慧眼,不过,学生确是受人之托,暂不方便告知,那人托学生请教文大人一些问题。”

沉默片刻,文宗林突然将轮椅背转过去,厉声道,“请恕文某无可奉告,或是托你来的那人亲自来会会文某再说,送客!”

“文大人,且慢,请您看看这样东西,”洛玥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来,由柱子交给了文宗林,不出预料的文宗林见了玉佩立马转过身来,眼神中藏不住的讶异,“你是?”

洛玥抿着嘴轻轻点头,似乎心领神会文宗林这句话身后的含义。

文宗林一下放松了紧绷的情绪,垂下手去,叹了一声,“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洛玥拉了张凳子坐下,文宗林吩咐柱子给她倒了杯水,洛玥没喝只是抱在手里转来转去暖手。

文宗林差了柱子去棚子里干活,并将轮椅挪到洛玥身边,又细细瞧了瞧洛玥,“那位大人如今还好吗?”

“文大人,大公子身体大不如前了,所以时间紧迫。”洛玥神情肃穆的说道,瞥了瞥文宗林,看着他并没有意外之情。

文宗林又叹了口气,“公子,劝劝那位大人,很多事情看开了即好。”

洛玥听了文宗林阐述才知晓,原来他当初告老还乡的路上遇上了一波很强的“山匪”,其家眷随行全部都葬身山野,就剩他一人受伤后从山坡滚下,双腿尽断半身不遂。幸而被柱子救回,柱子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他们相依为伴了两年,由于柱子从小无父无母,还认他做了义父。回想这段往事,文宗林几度泪目,悲怆万分。洛玥对于很强的“山匪”一事颇为在意,欲多问一些,又念及文宗林触景伤情,只能先留在心里。

不过文宗林似乎仍是对她有所保留,闭口不谈她想要问的事情,洛玥有些心焦,放下已经不太暖和的水杯,打断了文宗林,“文大人,恕学生冒昧,大公子与您一起查证的那事……”

文宗林坦然一笑,慢慢说道,“年轻人,稍安勿躁,老夫不是不愿倾囊相告,只是这事就算告诉你,恐怕你家公子也无法妥善解决。不是吗?沈姑娘。”

洛玥一怔,不自觉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今日真身厚实的装扮理应瞧不出破绽,这文宗林果然是厉害,不愧是当年刑狱司的佼佼者。

此时门忽然被推开,一阵冷风袭来,吹迷了洛玥的双眼,一旁的文宗林见了来人表情一下激动起来,双手由于想要奋力撑起身子而发着抖,“罪臣文宗林……见……见过四殿下……”

柴骏箭步上前扶住了快要跌倒在地的文宗林,将其扶回轮椅。

“文大人,不必多礼。”朱允承进屋后稍稍看了看屋内的情况,找了个凳子,用袖子掸了掸上面的积灰,坐下后即切入正题,“文大人,本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殿下抬举,文某已辞官多时,如何还能妄称大人。文某已对沈姑娘说明,这事文某劝四殿下还是置身事外为好。”文宗林仍然三缄其口,不愿多言。

朱允承斜睨了一眼洛玥,洛玥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转而看向文宗林,之前在屋外听到文宗林的经历,见了真人才能切身感受到他如此三缄其口是不无道理的,看来文宗林当时也是被灭口的对象之一,甚至惨遭了灭门。不过即便如此推测,还有太多疑惑有待查证,朱允承决定试试他,“文大人,你是赵玄祯赵老的门生吧?”

“是的,”文宗林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赵老对文某确有知遇之恩。不过……先师一直对太傅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因此太傅与我这个先师的得意门生自然也无什么深厚的交情。”

朱允承仔细的观察着文宗林的表情,并未搭话。

“当时文某并不知太子……不,大殿下会被牵连至此。”说到朱允琮之时文宗林垂下脸,显现出了愧疚之情,似有难言之隐。

“文大人,大皇兄让我来找你,本王起初并不认为你是能与大皇兄一起共事之人,不过你应该也觉得本王与大皇兄也并非是交心的弟兄,才会有所保留吧?”

文宗林一躬身,说道,“文某不敢妄言揣测,只是形势所逼,有些事可能不知道更好。”

朱允承站起身,在不大的屋子里慢慢的踱步,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看看,“本王何其不想置身事外,文大人,你应该也能猜到本王找到你之时,也就是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掌控的地步了。”

文宗林随着朱允承的轨迹慢慢挪动轮椅,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哎……四殿下,当时文某与大殿下最初查办的仅是一桩官员被杀案,并非贪腐案相关,不过此事有禹州前任漕运总督之子牵涉其中,我与大殿下在查办时也就留了一些心眼。没想到歪打正着的查到了漕运与官盐司造勾结的一些端倪。然而这个雪球最终越滚越大,当我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洛玥给文宗林递了杯茶,被文宗林推却了,继续说道,“后来大殿下被告发参与贪腐案,而我由于当时明面上只是查办凶杀案,大殿下为了保全文某,把所有罪责都担到了自己身上,并交代文某继续查案。然而文某为了家人退缩了,并向皇上辞官告老还乡,文某实在是愧对大殿下之托。”文宗林举起袖管抹了抹眼角。

朱允承走至文宗林跟前,俯下身来,问道,“文大人,可留有当时查办时候的卷宗或者涉案人员名单?”

“卷宗我没法带走,若还在的话应是存在刑部或是刑狱司库房,”文宗林低头沉思了片刻,“名单的话,文某确是存了一份,不过现在并不在文某身边,在一位旧友处。”

“旧友?是?”朱允承眉梢微挑,心里思忖这文宗林未免有些太过于轻率,这么重要的名单怎可放在旧友处。

文宗林看出了朱允承的心思,淡然一笑道,“四殿下,放心,这位旧友你也识得。就是吏部侍郎李万光。他并不知晓我放在他那的名单是关于这个案件的,只当是一份官员宝册留存罢了。”

李万光,李洵的父亲,兜兜转转居然这个关键线索就在身边。既然谈到了禹州司造和漕运,也许罗刹门的事情也会知道一二,“文大人,本王还有一事相问,不知当时查办时是否有查及罗刹门?”

文宗林拧着眉头,歪着脑袋,搜索着自己的记忆,静默须臾,摇了摇头回道,“并没有,当时的官员被杀仅是与漕运总督家得公子有私人恩怨,并且后续的贪腐勾结案中也并未出现这个罗刹门。”

没有?这就奇怪了,当时与贪腐案相关的几位官员被杀都是出自罗刹门之手,为何文宗林与大皇兄并未查到,还是说罗刹门是在案件浮出水面后才现世采取的行动。但是这样又如何解释假张参的案子,经过之前的推断来看,假张参是直接参与了漕运勾结案的一员,而这个假张参正是罗刹门的人。

或者说当时并没有露出破绽,而是清阙与李洵前往盘点库房以后才导致了事情败露,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库房盘点也是一个诱因。

“文大人,本王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四殿下请讲。”

朱允承顿了顿,有些为难,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文大人,之前本王无意听说你的家眷均被山匪所杀,……你是否对此有所怀疑?”

文宗林创巨痛深的说道,“四殿下,最初文某对此打击也是无法接受的,曾经也怀疑过是……”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殿下,文某斗胆提醒四殿下,您将面对的对手也许比你想象的更为强大。务必谨慎对待。”

说及此,洛玥也皱起了眉头,颇为担忧的看着朱允承,就在此时,随着一声喊叫,门砰的一下被猛然撞开了,柱子浑身是血的跌将进来,倒在地上,拼命的往屋里爬,身后留下一道血痕,声嘶力竭的吼着,“快逃,爹快逃!”

屋内的众人都被这情景惊呆了,文宗林悲怆的叫着柱子,快速的将轮椅挪至柱子身边,扑下身去抱住了柱子满是伤痕和血污的身子。

“柱子!柱子!”洛玥也上前查看柱子的伤势,不久前还跟自己憨笑的人,身上不断的涌出鲜血,在灰土的地上浸染出一大片红色,奄奄一息。颤抖了几下没一会柱子便已经断了气。

柴骏立马飞身出去,不一会又退入屋内,到窗口捻了个洞,观察着屋外的情形,并回报道,“主子,外面有七八的黑衣人,不知底细,最好不要正面交锋。对方估摸着也不知屋内几人,正在慢慢向屋子这里逼近。”

文宗林急急道,“殿下,你们先走,我这残躯不走也罢!”

“不行!文大人,我们怎么能丢下您呢!要走一起走。”洛玥想搀起身边的文宗林,却被朱允承拦住了。

朱允承反身对洛玥说道,“清阙,你先从后门离开,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和柴骏会想办法带文大人走。以我们约定的记号联络。”

“可是!……”

“走!”朱允承大吼一声,洛玥只能依命先行从后门离开,确实她留在这里也只是徒增麻烦罢了,少了她分心,他们带着文宗林脱身会更容易一些。

洛玥按照先前的约定一路做了标记,自己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躲在里面,观察了一下,身后并没有人追来,暂时应该是安全了。就这样等了不知多久,朱允承及柴骏也没有找来,已近傍晚,又冷又担心他们的安危,又怕暴露自己也不敢点明火,洛玥卷缩在山洞里,不时的往外探着头。

第四十七章 悯心

月亮渐渐地爬上了山头,周围变得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透着微弱的月光,洛玥一直盯着做着标记的地方,眼睛也不敢眨巴一下,生怕看漏了来人。终于,那边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个身影显现在草丛前,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看,确实是朱允承与柴骏没错,柴骏有些一瘸一拐,似乎受了些伤,朱允承也看似状态不是很好,捂着手臂,并没有瞧见文大人的身影。

洛玥冲了出去,焦急的查看他们的伤势,两人均是满身血污,朱允承右臂有一条大口子,还在渗着血。柴骏的一条腿拖在地上恐怕是折了,身上也有多处伤口。“怎么回事?文大人呢?!”

朱允承没搭话,柴骏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文大人执意要守着柱子的尸首……”

洛玥倒退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瞧着眼前这些伤口,却也不能怪他们不能保住文宗林,他们应该是已经尽力了,想必这些黑衣人是相交先前交过手的都厉害一些吧。

引他们进入那个山洞,引燃了火折子,将自己的衣服撕了一些布条,水也没有,无法清理伤口,只能先暂时包扎一下。又去外面捡了几根大一些的树枝,将柴骏的腿固定住。一番简单的处理以后,才算定下心来。

“这些人什么来头?不是之前柴骏能以一己之力敌过罗刹门的刺客吗?”洛玥忍不住还是想问问原委。

柴骏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些人不是罗刹门的人,可以说并不是江湖人士,应该是死侍吧。”

“虎獒营,”朱允承沉默至今终于发声,“那些人应该是太子麾下虎獒营的。”

洛玥不解,明明她觉得朱允承与柴骏在武功方面是相当了得的,“虎獒营那么厉害吗?”

柴骏为洛玥解了疑惑,“虎獒营不是厉害,他们是对我和殿下都非常了解,所有的武功必然有其薄弱之处。并且他们人数又众多。”

“不过我们并没有证据指明这些死侍是虎獒营的,”朱允承加以阐述道,“二皇兄看来是不再相信江湖人士了。”

洛玥起身探头出去瞧了瞧。“放心,刺客已被我和主子逐个击杀了,暂时我们是安全了。”柴骏的话让洛玥安心了不少,于是洛玥出去捡了一些树枝进来燃起一个小火堆。朱允承疲惫的靠在石壁上,手里捏着一块符牌,这是文宗林最后交给他的遗物,这块符牌也是这件案中案的关键证物之一,当时还未来得及收入刑狱司就已经发生变故,因此一直带在文宗林身边。上面有一个图案很值得注意,看似与罗刹门的符号很像,却又不完全一样,并且朱允承总觉得这个图案自己曾经看见过。

柴骏用剑支撑起身子,一步一步艰难的朝外挪步,洛玥有些担忧,上前扶住了他,关切的问道,“柴骏,你这是要去哪里?”

“出去守着,万一还有人跟来。”谨慎起见,这也是不无可能得,若真是太子的虎獒营,来的人不可能只有这几个,太子没有必胜的决心是不会轻易遣了虎獒营来的。柴骏推开了洛玥扶着的手,径自走了出去,找了块大石块,坐在上面,把剑插在地上,撑在上面以缓解腿伤的疼痛。

朱允承一直靠在石壁上,一言不发,额上冒着冷汗,嘴角耷拉着,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洛玥瞧着如此这般的他,或许他此时此刻也对没有救出文宗林而抱有遗憾吧。取出一块帕子,坐回他身边,替他把额头的汗轻轻抹去,“殿下……”

话音刚落,朱允承手臂一挥,用他厚实的斗篷将洛玥包裹在自己臂弯里,然后把头枕在了洛玥的肩头,这还是第一次朱允承以这样的姿势靠在她身上。“借我靠一下,我有些累。”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累。

“嗯……”洛玥轻声道。

靠在她肩头的这个男人渐渐地呼吸均匀起来,应该是睡着了。回想起来,他在自己面前未曾表现如现在一般的颓势。究竟是南平的皇子,骨子里总带着一份傲气,原以为只要自己认真对待,便能轻易的迎刃而解身边的危及。经此一役,无遗对他是一种打击。给太子的人盯梢并未发现,也没有妥善的保护好关键人物文宗林。如此的反击对太子毫无威胁可言,反而让自己周遭的人都陷入了危险。这并不是朱允承想要的局面。

或许静静地陪伴,或者说仅仅站在他身边给他一个依靠是对他最好的安慰吧。用帕子仔细的擦去了沾在他下巴上的血渍,方才他和柴骏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根本无法想象。

“你也休息一会,主子打算明日就回盛京。”坐在门口的柴骏侧过脸来朝里说道。

“明日就走?现在我们这样怎么走?”洛玥生怕吵醒了朱允承,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惊讶。“况且,我想……我想回去将柱子和文大人的遗体好生安葬。”

柴骏顿了顿,叹息道,“那屋子已经被烧了。”

“什么?!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想让我回去做多余的事情连累殿下对不对?”

柴骏冷笑了一声,“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

洛玥将毛领子卸下来,叠了叠,枕在朱允承颈下,来到柴骏身边,蹲下,托着下巴,与柴骏对视着。

柴骏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洛玥蹲着挪了个方向,与柴骏看着同一个方向。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柴骏有些不知所措,“额,没事。”

“你的腿……能骑马吗?”

“啊,那个,只是皮外伤。”柴骏低下头去瞅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小腿。“像我们这样的人,本来脑袋是悬在线上说没就没了。”

“殿下现在睡下了,我回去那边看看,去去就回。”洛玥回头看了看朱允承,似乎睡得挺沉,便起身想走,柴骏一把拉住了洛玥的手臂。

“等天亮,一起去。”

洛玥坚持道,“我一个人去比较好,我轻功还不错,你护着殿下,我乘夜去看看就回来。”她不希望柱子和文大人成为孤魂野鬼,是他们的到来才给他们引来了杀身之祸。洛玥见柴骏仍不松手,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着说道,“你不是总希望我这个大麻烦死了才好吗。”

柴骏有些动容,欲言又止,最终放开了洛玥的手臂,别过脸去,轻声说道,“务必小心。”

今夜得夜色还挺亮堂的,循着月光洛玥很快的回到了文家的院子,果然是满目疮痍,这些杀人如麻的刺客,为了毁尸灭迹,把屋棚全烧了,本来人烟稀少的地方,官员为了避免麻烦,一定会将此视为普通的一场民宅失火案来处置。

洛玥引燃了火折子,在主屋的废墟里翻找了一下,江州的气候干燥,山风又大,一下就能把火苗燃成大火来,除了一些大梁和立柱外,几乎没剩下什么了。判断了一下当时柱子倒下的位置,那边现在压着一根粗大的木头,洛玥举起火折子仔仔细细的照了照,可能是老天有眼,两根柱子似乎是保护住了两人的躯体,并未完全烧毁。

压在上面的两根木头很重,洛玥用手推了推,几乎纹丝不动,于是她翻查了一下周围,找来了一根树藤,费劲力气将木头挪开,又择了一块相对较为松软的地方,拿着一根粗木板挖了两个浅坑,最后用藤条将尸体缠住,虽然面对烧焦的尸体还是有恐惧,但想到了他们生前的模样,就不忍心如此放任不管。折腾的精疲力竭,才把两人安葬妥当,用木头做了两块无字碑。

文宗林从这穷乡僻壤迈出,靠着自己的才智平步青云,本应荣归故里却突遭变故,家眷尽失,身体残疾,到最后险些尸骨无存草草下葬,连个碑铭都不得留下,不过是用了匆匆六十载,这就是朝堂。人在这风云诡异的政权中皆不过是蝼蚁罢了。

瘫坐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用发颤地手背随意抹了两下额头沥下的汗珠,此时的她已经满头满面的泥土灰尘,再摊开手看了看,被荆棘划开的伤痕一道一道布满了皙白的手臂,还有木头上倒刺扎在肉里,感到一阵一阵的刺痛。

待缓过来后,洛玥跪拜在坟前,各磕了三个响头,,洛玥不过是想给这两人留下最后的一丝尊严,才起身离去。烈风卷起了一抹土堆上的尘埃,渐渐的飘向远方,是贵是贱最终也会化作尘土消散在这世上。

香烟缭绕,梵音靡靡,宁芙蓉闭着双目,端正的跪坐在佛像前,一颗一颗捻着手里珠子,嘴里喃喃着诵着经文。朱允承出府的第二日,她便来到这里,至今吃斋念佛已经半月有余,并未急着让兰儿相约太子,好似真的只是出来修身养性而已。

跪在一旁的兰儿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睁开眼瞥瞥身后。宁芙蓉微皱秀眉,细声说道,“兰儿,莫要亵渎了佛祖,静心一些。”

兰儿凑近了宁芙蓉的耳畔,说道,“主子,今日太子殿下会来。”

“大胆奴才,你又擅作主张了?”宁芙蓉睁开眼睛怒瞪了兰儿一眼。

兰儿俯身下去,回道,“主子恕罪,兰儿不敢,这次是百都卫传来的消息。”

“你且出去侯着,在此处只会打扰了佛家的清净,我做完功课便会出来。”说罢宁芙蓉又合上双目继续诵念起来。

兰儿方退出门去,一个转身差点迎头撞上一个人,余光看了一眼,此人身穿杏黄色的华服,顺着往上望去,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太子的脸,慌忙跪下赔着不是。

朱允厚并没发难,倒是心情甚好的样子,“起来吧,你是叫?那个,兰儿吧。你家主子在里面?”

“回太子殿下,正是。我家主子正在里面跟着师父做晚课。”兰儿起身后立于门前,没有让朱允厚进去的意思。

朱允厚倒也识趣,毕竟是佛门净地,只好讪讪的背身离去,“告诉你主子,本宫的车在寺外恭候。”

宁芙蓉静心做完了晚课,已然让朱允厚在外痴等了近一个时辰,兰儿扶着宁芙蓉蹬上马车,刚掩上门,就被一股蛮劲拥入怀中。力道之大,掐的宁芙蓉透不出气来,呛了几声。随着下颌又被猛的抓住高高抬起,“你是准备磨光本宫的性子?!”朱允厚的目光中散发着寒光。

宁芙蓉妩媚一笑,不以为意,“太子殿下,芙蓉哪敢,不过芙蓉听说太子殿下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朱允厚松开了些宁芙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是吗?看来那兰儿挺能察言观色,是个机灵人。”

“殿下,芙蓉似乎跟你约定不能动我夫君吧?”宁芙蓉正了正颜色,反身用双手将朱允厚抵到车壁上,从下仰视着他。

朱允厚一脸享受的欣赏着宁芙蓉姿容,似乎很喜欢现在这个暧昧不明的姿势。“芙蓉,本宫知晓你的百都卫自那日以后一直盯着这事呢,本宫可没有违背约定,不过偶尔刀剑无眼也是有的。”

“我可警告你,觉不允许有刀剑无眼这样的事情发生!”宁芙蓉凑上前去,话语中竟透着一股杀气。

朱允厚微挑眉峰,耸了耸肩,仿佛并没有受到恫吓,反而勾起嘴角笑了笑,“马上会有消息了,你的事,本宫必然不会懈怠。”说着敲了敲前壁,马车开始行径起来。随即将双手抚上了宁芙蓉的腿上,来回的游走。

宁芙蓉挣脱开来,侧身坐在了朱允厚的对面。“沈清阙现在跟他在一起,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时机是好是坏可由不得你说了算。”朱允厚一手半握拳的撑着下巴,手肘搁在脚上,另一只手抽开灯罩,取过一根引线针随意的拨弄着油灯的灯芯,眼神懒懒的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这个局的掌控权可自始至终都在本宫手里。”

“哼,是吗?”宁芙蓉抓住了拨弄着灯芯的手,将灯罩再罩了回去,“我不认为他会轻易入你的局,而受你摆布。”

朱允厚转了转手腕反抓起宁芙蓉的玉手,放在眼前反复的观赏,“多好的一双玉手,若是沾了血,那就太可惜了。”

“太子殿下,你所指是什么?”宁芙蓉想抽回手来,摆动了两下没有成功。

朱允厚邪笑起来,将宁芙蓉的手反至身后,并从其背后的摸出一把匕首来,“芙蓉,你如此娇柔的女人随身带着这个,可与你的美貌不相匹配啊。”

“你!”宁芙蓉嗔怒道。

朱允厚将匕首收到坐垫下,叹了口气说道,“芙蓉,亏本宫一直心心念念的想着你。为了你,其他的女人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你却妄图要谋害于我?”

宁芙蓉的手臂被朱允厚往后紧了紧,骨骼发出咯咯的声响,宁芙蓉表情痛苦地解释道,“那把匕首是我用于防身,并不做他用,太子如此机敏,且我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谈何谋害太子殿下。”这马车跑的不快,不知兰儿跟上来没,百都卫应该也会随旁照应,原先藏着匕首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要刺杀谈何容易,却没想到这朱允厚如此敏锐居然发现了她藏于身后的匕首。

“既然你这样说,那么本宫姑且信你。”放开了宁芙蓉的手臂,朱允厚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你兄长前两日传信给本宫,相约本宫在九幽见面,你可知是所为何事?”

“兄长一向不与芙蓉说国事,更何况如今芙蓉已然是康王妃的身份。”兄长为何要约太子见面,朱允厚此时相告这件事怕是有其他的目的,若是能跟随前往一探究竟就好了,可惜她自身无能为力,也不能指望兰儿和百都卫,这可如何是好。

“你是不是在想本宫为何要告诉你这事,并且你一定很想知道你兄长找本宫的目的。本宫说的对不对?”朱允厚一语道破宁芙蓉的心事。

宁芙蓉索性顺水推舟的说道,“那么,殿下会告诉芙蓉吗?”

“美人,你兄长做的对,女子还是不要参与国事为妙。”朱允厚捏了捏宁芙蓉的尖下巴,起身啄了一口她的脸颊,便敲了两下车壁,马车继续前行了一段时间,缓缓的停了下来,一位侍从打开了车门。

宁芙蓉欠身行礼向朱允厚略行一礼,起身下了车,这马车只是出去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法华寺门前,兰儿将宁芙蓉迎下马车,两人站在门外躬身行礼,目送着太子的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夜中。

第四十八章 黑衣人

神情凝重的宁芙蓉不发一言的走在前面,兰儿则低头默默的紧随其后。走到厢房门外,嗖一声,一把飞刀擦着宁芙蓉的脸飞了过去,扎在了门上,宁芙蓉心里一紧,兰儿即刻将宁芙蓉拦至身后,朝周围扫视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刹那间,两人的头顶飞下来一个黑影,那抹黑影未做停留的,在半空中一个翻转又画出一道弧线,直接冲着宁芙蓉的身后奔去。兰儿拉着宁芙蓉转身一推,将宁芙蓉推向门边。黑影轻轻落地,转瞬亮出一把短剑来,挥舞着朝宁芙蓉刺去,兰儿一个眼急,快步上前从袖中飞出一杆弩箭,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兰儿未免黑衣人再次威胁到宁芙蓉,反手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臂,一个用力,将黑衣人扯到了庭院里。

黑衣人并不示弱,使出一招穿云手,向右回转,摆脱了兰儿的纠缠,再一次想向宁芙蓉出手,兰儿见势不妙,撒开一腿,一个回旋,黑衣人轻轻跃起,躲了过去,在空中翻腾了一周,又回到兰儿眼前,一掌过去,打中了兰儿的右肩。兰儿倒退两步,定了定神,飞身上前抓住了黑衣人的衣领,用力一拉,黑衣人一个侧身翻转,倒过来由下至上一掌推向兰儿的下巴,兰儿为了躲避没有站稳,黑衣人顺势将兰儿带倒在地。

黑衣人朝门口一望宁芙蓉已然不在门口,远处一阵吵杂,兵卫的声音朝院落逼近,黑衣人左右张望了一番,点住了兰儿的穴,一个纵身便跃上了高墙,离开了。

兰儿奋力将穴道冲开,口中一股热流上涌,嘴角流下一道血痕,跌跌撞撞的爬起神来,向着门口走去,急急的在地上找了找,方才情急射出的弩箭已经不知去向。此时一队兵卫冲进了院落,兰儿急忙推门而入,藏进了屋内,靠在门上,抑制着由于激斗而起伏不定的胸口,调整着不均的呼吸。

兵卫们用火光照了一周,并未发现异样,带头的高声朝屋内询问道,“属下敢问王妃,方才是否有刺客闯入?”

“并没有,”宁芙蓉在屋内高声回道,“我已经歇下了,你们且下去吧。”

“是”,带头侍卫回道。

兰儿凑在门缝上看着兵卫们齐齐离去,才放下戒备,吁了口气。

身后的宁芙蓉低声说道,“兰儿,看来你已经暴露了。”

兰儿一惊,跪倒在地,“主子,我……”

“你方才没有找到那支箭吧?”宁芙蓉犀利的看着兰儿,“它被黑衣人拿走了。”看来今夜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刺客”可以说目标并不在取她性命,准确来说应该是来试探她或者兰儿的。

“主子,那接下去我们如何应对?”兰儿心神混乱起来,匍匐在宁芙蓉脚边。

宁芙蓉摸出一个瓶子,递到兰儿眼前,“现在,恐怕只能送你走了。”

兰儿瞧见了瓶子,瞪大了双眼,瘫软在地,抱住了宁芙蓉的腿,哀求着,“主子,念在奴婢随侍您这些年,求主子饶兰儿一命。”

宁芙蓉站起身来,冷冷的说道,“你可忘记了皇兄对你的嘱咐?”

“兰儿怎敢忘记殿下对兰儿的嘱咐,可是……可是兰儿还不想死啊。”兰儿扯着宁芙蓉的裙角,痛哭流涕道。

宁芙蓉蹲下身去,睨了一眼兰儿,捏起兰儿的下颌,使其张开了嘴,快速的投入了一颗药丸,并冷冽地抿嘴一笑,“放心吧,这药不会马上就死,若是有解药还能保你性命,但是你要替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关系到皇兄,你可愿意去做。”

兰儿痛苦的捏着喉咙,试图吐出方才吞入的药丸,干呕了几下,还是无果,只能作罢,挫败而绝望的望着宁芙蓉,“主子,为您效劳是兰儿的本份。可是您知道兰儿对殿下是一心一意的,从不会做对不起殿下的事情。”

宁芙蓉掩嘴呵呵大笑起来,笑中带着点苦涩,“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婢。怪不得皇兄遣了你来服侍我,他没有看错人。”宁芙蓉绕着兰儿走了一圈,继续说道,“兰儿啊兰儿,我又怎会做对皇兄不利的事情。若是我说这件事关乎皇兄的安慰,和大召的社稷呢?”

兰儿听及此,匍匐着往前挪了两步,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宁芙蓉说道,“兰儿愿意!请主子吩咐!”

“命百都卫继续盯着太子,若是获悉太子动身前往旧九幽即刻前来回报。”宁芙蓉反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棕色小瓶丢给了兰儿,“拿去,这是解药。”

兰儿拾起瓶子取出一颗吞下,叩拜道,“谢主子不杀之恩。”

宁芙蓉轻哼一声,一拂袖道,“下去吧。”

待兰儿出去后,宁芙蓉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今夜的这个黑衣人定不是太子派来的,最令她担心的是这个黑衣人若是朱允承派来的,那么兰儿的暴露必然将她又重新推至风口浪尖,殿下出门前她所做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飞羽阁内,宿蠡借着火光对比着两支弩箭,这两支都是很常见的弩箭,箭身也没有特殊的标记,不过这已然不妨碍他确认兰儿就是当日行刺洛玥的刺客了。并且这兰儿的身手也算不错,虽然他只使出了六成的功力。

柴骏已经随殿下一起出去半个月了,这期间内多亏了他的药,宿蠡的伤已经大好,作为回报他今日才会夜访法华寺。在府里几乎没什么机会,正巧王妃前往法华寺礼佛,没想到一试即灵,探的了兰儿隐藏多年的秘密。

既然兰儿会武功,其实由他出手试探本也是最好的,柴骏一直在府中伴随朱允承身侧,不免比较相熟,而他从未在府里露过身手,兰儿自然不会疑心于他。

尚有一事也是很有趣,王妃出行的马车似乎并不是康王府的,不知车内是何人物,连侍女兰儿也都没有相随而行,只在门口迎了王妃下车。或者在殿下他们回程之前,关于这条线索还能继续深挖下去。

正思忖着,忽闻屋外有所动静,宿蠡急忙吹熄了桌上的明火,跳上了床去,拉起被子屏息等待屋外的人进来。

一阵窸窸窣窣,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个人蹑手蹑脚的摸了进来,还轻轻的叫唤着,“喵~喵~阿米,你快出来。”

听这稚嫩的声音,应该是海棠公主无遗,宿蠡不想多出事端,想来她找了一下就会出去。

海棠往里走去,绕着桌子转了一圈,来到床边,正要伸手掀被子,被宿蠡一把抓住了手腕,海棠吓得尖叫起来。

宿蠡起身捂住了海棠的嘴,沉声说道,“海棠公主,是我。”并吹亮了一个火折子,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

看清楚了脸,海棠僵直的脖子放松了下来,宿蠡放开了海棠行了一礼,“请海棠公主恕罪,在下并无侵犯之意。”

“是你啊,宿侍卫,我以为姐夫出远门把你和柴骏都带去了呢。”海棠公主展开了笑颜,并不在意方才的事情。“我的猫丢了,我想你们都不在,我就随意进来了。是我打扰了你休息才是。”

宿蠡双拳一抱,低下头去,“愧不敢当,此处是殿下的寝殿,您是王妃的妹妹,宿某仅是一介侍卫罢了,何来打扰一说。”

“啊呀,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嘴上总是挂着什么主啊仆啊的,谁把你们当仆人了,真是的,”海棠一屁股跳到床上坐下,两只脚一前一后踢来踢去,歪着头望着宿蠡,“宿侍卫,你知道柴骏喜欢怎样的女孩子嘛?”

“额……这个……”这一问还真的问倒了宿蠡,这海棠公主还真是心直口快。

海棠公主直直的看着宿蠡,等待着答复,宿蠡越发的垂下脸去,“回海棠公主,这个问题最好直接问柴骏比较妥帖。您不是还要找猫吗?或者在下可以替您去外面找一下。”

“嗯嗯,是呢,阿米虽然是一只野猫,不过本公主已经养了它四日了,它可有趣了,清阙不在的时候多亏了它我才不会无聊。”说着海棠从床上蹦了下来,拉着宿蠡的手臂便往外走去。“它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左耳朵有一个缺角,叫起来声音有些哑哑的哦。”

宿蠡表情颇为尴尬,脸上挂着一抹讪讪的笑,只能不断的点头回应着海棠。说实话他是不太懂如何与玥儿以外的女子相处的,普通女子在男子面前都比较拘谨严肃,像海棠如此的更是没有见过。

陪着海棠公主在花园里找了一圈,终于在一棵树的树杈上找到了阿米,宿蠡飞身上树,轻轻的抱起了阿米,又纵身跃下,将阿米交还给了海棠公主,阿米的身上脏兮兮的,但是海棠公主并不在意,只是欢喜的抱在怀里,脸凑在它身上蹭来蹭去,很是宠溺的模样。

抱着猫的海棠让他想起了远在江州的洛玥。并且,此刻他好像能体会柴骏的心境了,像他们这类人来说,以海棠的容姿,身份,地位,都与他们格格不入,为了避免产生任何可能的奢望,而深陷其中,还是早早的断了这个念头比较好。毕竟他们做贴身侍卫的,就是在那一刻起已经将命交付给了自己的主人,就像他对玥儿一般。

第四十九章 争执

太子的马车在驶离法华寺后并未返回东宫,而是来到了城北巷子尾的一间民宅前,下了车的朱允厚披上了一件玄色的斗篷,将帽沿拉低到看不清脸,屏退了随从,遣走了马车,独子一人推门走了进去。

绕过一座雕刻精美的照壁,进入内院,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从外门看来完全想象不出里面居然藏着一座偌大的宅邸。朱允厚走在长廊上,长廊的左侧流水湍湍,周围以莲花形状的灯笼作为点缀,右侧是座假山,山顶上还有一座凉亭,夏日里在亭中品茗赏也是一件雅事。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原形的拱门,没设门板,而是用了两幅轻纱帷幔做隔断,屋内传出阵阵琴声。

朱允厚撩起帷幔,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正在弹奏古琴的女子,那女子瓜子小脸,细眉凤眼,高鼻小口,肤白唇红,长相娇艳,纤腰一握,脸上的妆容浓淡相宜。葱葱玉指在琴弦上娴熟地来回的拨弄。琴边的矮桌上一炉清香袅袅升起,缭绕着音色沁满了整个屋子。

女子知有客来,朝着门口媚眼一瞥,未有起身相迎,继续低眉弹曲。朱允厚缓缓步入,在琴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闭上双目,慢慢转动扳指。不一会进来一位侍女,奉上一盏茶后便退了出去。

一曲弹罢,朱允厚仍沉浸其中,意犹未尽。忽然耳旁一阵温润的气息袭来,伴随着这股气息,一个酥软的躯体投入了他的怀中,“太子殿下,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奴家这里来了。”女子娇嗔着靠在朱允厚肩头。

朱允厚揽着女子的纤腰,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说道,“调皮,快快再弹一曲,让本宫饱饱耳福。”

女子在朱允厚的身上细细的闻了闻,妩媚一笑道,“瞧瞧这身上的香气,不知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又着了殿下的道。”玉手轻拍其胸口,扭捏着离开了朱允厚的怀抱,其指腹顺势从朱允厚下巴处划过,缓步朝古琴走去,一袭低胸束腰的绛红色及地长裙。

朱允厚跟随其后,见其落座,俯下身去,与女子十指紧扣的置于琴弦之上,暧昧的说着,“这曲本宫与卿一起弹奏,就弹凤求凰可好?”

女子微微点头,娇羞的垂下眼去,身子往一边挪了挪,让出了半边凳子,朱允厚靠着她坐下,女子微仰身躯贴在朱允厚胸口,一人责左一人责右,弹奏起来,时而耳鬓厮磨,时而低声笑语,时而含情对视,倒是配合的相得益彰。

曲罢,女子侧转身子双臂勾住了朱允厚,柔声说道,“殿下,多日不见,琴技越发的精湛了,连奴家都要自愧不如了。今日可是有什么好事,让殿下如此有雅兴,不知可否与奴家分享一二。”

“欸,美人在侧便是美事一桩,本宫自然心情大好,”说罢,拦腰将女子抱起,“凌霜,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还是进了内屋再聊吧。”凌霜不再多言,抬起脸来,朱唇贴上了朱允厚的脸颊,朱允厚勾起嘴角邪邪一笑道,“本宫就喜欢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女人。”

直到辰时左右,朱允厚才离开了凌霜的住处,目送着马车离去,踏回门内,凌霜的笑颜瞬间变的冷艳肃穆起来,与侍女交代了两句,匆匆返回内屋,从暗匣中取出一只机骨鸟,方才的侍女端进来一碗清水状的液体,凌霜取了支毛笔,在水中蘸了蘸,于一张纸条上写了几笔,将纸条卷起后塞入了机骨鸟内,站到窗前,乘着天还未大亮,将机骨鸟放了出去。

洛玥精疲力竭的返回山洞,看了看在门口守着的柴骏,身下石头上的血迹赫然醒目,不过此刻的她已然顾不得关心更多,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此时,朱允承已然醒来,背对着洞口坐着,洛玥走进洞里,默不作声的找了个空地坐下,舒展了一下四肢,靠在石壁上。借着微暗的火光,拔着手臂上的木刺。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做什么去了?”质问的语气表露无遗。

“去了次文大人的屋子,真是万幸,还没完全烧毁,我将他们的尸首埋了。”洛玥一边答着话,一边揉着累塌的双肩。木刺太多了,光线又暗,一时半会清理不完,索性先作罢,疼着疼着稍稍习惯了些。

“多余的事!”朱允承转过身来,见洛玥一脸不以为意的倚在那,怒气冲冲的向她走去,一把拉起她的手肘,怒道,“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做这些多余的事?”

“松手,你弄疼我了,”洛玥惊叫道,“我不认为这是多余的事情!我若是遇到了险情,定然也不会将他们引到这里来的。”

“笑话,你认为以你的能力能够摆脱的了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朱允承嗤笑着说道。

洛玥瞪着眼前这个狂躁嗔怒的男人,并不示弱,“是,我是无能,是我拖累你们了。我只能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来弥补,毕竟他们是因为我们死的。”

“弥补?因为我们?”朱允承将洛玥从地上带起,按在石壁上,厉声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以后还会有更多像文宗林和柱子一样的牺牲者,我们若要义无反顾地踏着这条血路一路前行,就必须有所取舍,方才柴骏差点死在了你身后的那片林子里,若是学不会自保,试问谁还能还天下一个公道,谁还会在乎这些蒙冤和枉死之人?!你明不明白我现在所面对和背负的到底是什么?!”

洛玥被这番言辞说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接什么话才好。僵持半晌,洛玥奋力的推开了朱允承的钳制,“你说过,我值得你用一辈子去执着,我信了。我将自己交给了你,我天真的以为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即便你所说无虚,可你有你的大义,我有我的处世之道,若是你不待见的话,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好聚好散吧。”

“你!你这个女人……”朱允承怒不可遏的甩了甩衣袖,转过身去,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不再与她做无谓争论。

洛玥则气吁吁的冲出了山洞,站在林子前,双手交叉叠在胸口,柴骏见此情景,支起身子,挪到洛玥身后,默默的陪她站着。洛玥苦笑了两声,问道,“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很窝囊是不是?”

“清阙,你错怪主子了,”柴骏由于受伤,说话有些虚弱无力,“他在为自己没有救下文大人而自责,又担心你的安危才会如此焦躁。”

“没想到你这根木头也会劝解人了,谢谢你,柴骏,”洛玥回头看了一眼柴骏,又垂下脸去,吸了吸鼻子,说道,“今后也要拜托你好好的守护殿下了。”

柴骏拦住了意欲离开的洛玥,“你不能走。”

“他都没留我,我还赖着做什么。”

“那你也不能走,我答应过宿蠡要把你好好的带回盛京,先跟我回了盛京再说。”

洛玥尴尬着笑了笑,“你们什么时候如此要好了?”

柴骏怔了怔,抓耳挠腮,不好意思起来,“总之,现在外面很危险。你一个弱女子应付不来。”以他跟随殿下这么些年来看,殿下并不希望清阙就此离开,再则他确实与宿蠡有所约定,他也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洛玥无奈只好暂且答应留下,在朱允承没有动身出发之前,他们只能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等候,外面虽冷,也总好过在山洞里面对他,与柴骏浅谈了一会,心情也有所好转。

回盛京的路,他们选择了官道,柴骏驾着马车,不至于太过颠簸,洛玥一人骑马在后跟着,路上确实仍有人跟踪,并且数量不少,只是对方迟迟没有动手。每每入夜他们都会住在官驿,官驿有各地的守卫军负责,且会留有他们行踪的记录,这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式。

一路上朱允承拿着文宗林给的木符,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除了觉得眼熟以外再也不能想起更多。洛玥虽未同车而行,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碍于他们还处于互不理睬的状态,也不好多问什么。

长途奔袭果然对柴骏的腿伤百害而无一利,没几日柴骏便发起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还在硬撑,在洛玥的坚持下,才肯让其帮忙换药,拆开绷带,里面触目惊心,只见创面已经积於化脓,再不进行治疗轻则腿废,重则危及生命。以柴骏的脾气,一定会毫不在乎的撒点金创药,重新包扎了事。

事态严重,洛玥主动前去找了朱允承,在房门外站了一会,踌躇着不知见了面说什么好,刚想鼓起勇气拍门,门忽的从里面被打开了。两人相视一怔,须臾,洛玥低头想要逃离这无比的尴尬处境,被一股蛮劲拦腰抱起抗在了肩上,返回屋内,扔在了床上,动作可谓一气呵成,快到洛玥都来不及反应。

朱允承跨在洛玥身上,撑着上身,俯瞰着身下的人,拧紧了眉头,问道,“你不是要跟我好聚好散吗?这会子又来找我做什么?”

“我……”洛玥不敢直视他逼人的眼神,他身上散发的霸道气息让她心跳加速,舌头都打了结似的,“……是柴骏……柴骏的腿伤需要医治……”

“他的伤他自己知道如何处理,”朱允承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更贴近了些她的身体,“若是这些都处理不来,还有什么资格侍我左右。”

“他可以为你豁出命去。你怎么那么冷血!”洛玥听及此,一股怒气又上来。朱允承想要俯身下去,啪的一下正面挨了洛玥一记耳光。

朱允承冷笑起来,眼神中透着寒光,不由分说的扯烂了洛玥的外衣,将洛玥的手用扯烂的衣服捆在了床架上,紧接着扯开了中衣,露出了内衣。

“你做什么!”洛玥声嘶力竭的吼着。

“做什么?!做你我该做的事!”

驿站的守卫寻声而来,被朱允承呵斥走了。从洛玥身后取出那把短剑,拔剑出鞘,在手里转了一圈,指着她的脖子,突然举起刀来手起刀落,明晃晃的刀剑从洛玥的发梢处擦过,插在了床上。

“你不是自觉能逃离险境吗?现在你可以试试看。”朱允承持着刀柄,将手肘架在洛玥的肩胛骨上。

洛玥紧咬嘴唇,不情不愿的别过脸去,嘴里嘟嘟囔囔道,“我不是已经承认我弱了吗……”

“明白就好,本王要揪出幕后主使来告慰文宗林的亡灵,小不忍则乱大谋,曾经想作为谋士在本王府里谋职的你,这道理不会不知晓,怎么就为了所谓的道义乱了方寸。之后本王自会将其和他的家人们葬在一起。”说罢,朱允承下了床,披上了外袍摔门出去了。

洛玥朝着那个急匆匆的背影吼道,“喂,你去哪里?喂,先给我松绑啊。喂,朱允承……”

朱允承独自去了医馆,他并不完全信任驿站里的人,若是失了柴骏这个左膀右臂,他以后会更艰难,对他而言,柴骏并不只是一个侍从,自十岁起他们就是共患难相互照应的兄弟。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人前他们从不会逾越那条界限。

第五十章 梁妃与辰妃

还我孩儿来,还我孩儿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黑暗中,一具支离破碎的躯体,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面孔,一个笑容满面的可爱孩童,一只枯柴般的鬼手,这些画面已经似魔怔一般折磨了辰贵妃十数载了。啊的一声,从噩梦中惊醒,一身的虚汗已经将衣衫浸湿,伸手抓住了身边的人,才想起,昨日陛下歇在了芜寰宫。

“怎么了?爱妃,又发噩梦了吗?”朱继武支起身子,扶住了辰贵妃。

辰贵妃绵软无力的靠向了朱继武,颤抖着说道,“惊扰了陛下休息,臣妾罪该万死。”

“爱妃,这么些年了,承儿都即将要弱冠礼了,难道你还没放下吗?”朱继武取了件衣衫给辰贵妃披上。

守在门外的宫女闻声进来,点燃了宫中的火烛,跪在床幔前候命。朱继武拉开床幔挥了挥手,将他们屏退了,拥着辰贵妃躺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抚着她耳鬓的发丝,两个人各怀心事,难以入眠。

朱继武回想起十几年前,阜州行宫当时还只是王府。

梁氏月娥入王府时,年芳十八,相貌清丽脱俗,品行谦恭温顺,知书达理,从不邀宠。朱继武去梅州梁府办事时对其一见倾心,两人兴趣相投,相谈甚欢,不过当时朱继武已然娶有正侧二妃,即刘皇后与辰贵妃,梁月娥并不在意位份只想与她的如意郎君相守,逐随其一起回了阜州做了妾室。由于梁氏当时在朝中也属名门,又深的朱继武的喜爱,明面上只是妾室,各方面的待遇都与辰贵妃相持。这些倒并不影响她与辰妃之间的姐妹情谊,自梁月娥入府以后,辰妃整日与梁月娥在一起谈古论今、赋诗写词、抚琴吟唱,渐渐的与刘皇后疏远了。

元庆五年朱继武于边疆战事立了战功,大胜而归,同年辰贵妃与梁月娥一同怀有喜脉,正可谓三喜临门。此番辰妃与梁月娥之间越发要好起来,甚至偶尔还会一同就寝。两人于元庆六年一同临盆,各自产下一男婴,只可惜世事难料,朱继武奉旨回京时,传来了噩耗,梁月娥所生的男婴不知所踪,梁月娥也于五日后坠崖身亡,朱继武闻信悲痛欲绝,在京复旨后匆匆赶回了阜州。获悉好姐妹去世的消息,还在月子中辰妃也受不住打击几度昏厥。

更令人称奇的是,当日梁月娥坠崖后,确实有人曾瞧见其摔死时的惨状,但搜寻多日都未有找到梁月娥的尸首,弄得府中人心惶惶,甚至有传闻说是梁氏已化作厉鬼,会来王府索命,当时的目击者由于害怕竟吓死在自己的屋中。为了安抚人心,朱继武只能书了一纸诏命,命府中所有人都对此事三缄其口,违令者杀无赦,才把这谣言止住。自此以后,不知为何辰妃就时长会发与梁氏相关的噩梦。

没多久先皇突然驾崩,当时并没册立太子,朝纲一度为了继位之事陷入混乱的局面,各方势力互相角力,当然拥有赵德钦和陈铎两位坚实后盾的朱继武最终脱颖而出,还镇压了叛党,铲除了奸佞,次年登基为王,改国号为天正。

待朝纲稳固之后,朱继武也想过要调查当时梁妃去世的真相,可惜均无所获,当日看护孩子的乳母与侍女都畏罪自杀了,在其余人身上也得不到更多的线索。当然还有一件事也令他在意,朱允承长大之后的模样竟与梁妃有八九分相像,奈何斯人已逝,那么多年,是否还有查清真相的需要,这让朱继武始终踌躇在心。

辰贵妃往朱继武胸口挪了挪,将耳朵贴在朱继武身上,倾听他的心跳,那沉着有力的声音,让她顿时觉得安心。允承已经十九岁了,这十九年来,每每看着他,都会让她想起梁月娥,那个曾经的与她相知相伴的好姐妹。她对她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对朱继武的感情,但是她做了对不起月娥的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许允承越发的像她,也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吧。

她也永远记得,那日生产时的痛,然而痛楚过后迎来的却是一个没有气息死婴。得知月娥顺利生产后,她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遣了身边一个侍女将月娥的孩子偷了出去,并谎称找到孩子将月娥骗至山上推落山崖。这位侍女家中有一年幼病重的弟弟,为了给弟弟治病,事成之后替她打点了家人,那名侍女也在府中服毒自杀。为了避免嫌疑,她还让贴身侍女萍儿散布出了谣言,以迷惑众人,自然那名侍女的死也被掩盖成为吓死的。

辰贵妃摊开微微颤抖的手掌,又一下子收拢,在这双白皙的手中,她瞧见了满手的血污,那血污她费尽力气也无法擦干净。辰贵妃的眼角趟下了泪珠,哽咽道,“陛下,臣妾……有些想念承儿了。”

朱继武用宽厚的手掌捧起辰贵妃的脸颊,并为她拭去了眼泪,淡淡的说道,“爱妃,承儿大了,将来要成就大事,你这个做母亲不能总念着儿子,这样会使他分心。”

“臣妾明白的,我们的承儿大了,终有一日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应该能体会到我这颗为人母的心吧。”

朱继武望着辰贵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承儿是个好孩子,他会明白的。”静默片刻,又突然问道,“对了,爱妃,你可曾听承儿提过纳侧妃的事情?”

“纳侧妃?”辰贵妃有些讶异,随即展开了笑颜,“哎,孩子大了,哪会事事都与我这母妃相告。陛下缘何突然提及这事,是承儿向陛下提请了吗?”

“那倒没有,”朱继武若有所思的说道,“朕只是听闻他府上来了个新人,也不知这丫头什么底细,上回朕同承儿下棋时也问起过,承儿只是一味的推诿,不知为何将这丫头藏的那么好。”

“待承儿回京,臣妾改日找他问问?”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侧室罢了,倒是爱妃何时提点一下承儿子嗣的问题,这才是重中之重。”朱继武侧过身去,拥住了辰贵妃,“爱妃,朕有些乏了。逝者已逝,别再过多忧思,伤身。”似乎是真的困了,没一会朱继武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辰贵妃小心翼翼的抽出身子,披衣衫下了床,吹熄了几个方才宫人重新点燃的火烛,拿起其中一个烛台,步至侧殿,取出一个锦盒来,打开锦盒里面有一方丝帕,轻轻的展开丝帕,上面绣着的是一朵兰花,而在丝帕的左下角则绣着一个月字。辰贵妃捧着丝帕暗暗抽泣,“月娥,我待承儿如己出一般养大成人了,还望来日下了黄泉与你再见时,再向你赔罪,愿你能原谅我的自私。”

早朝时,大殿内各位官员肃然站立两侧,龙座上的朱继武表情不甚愉悦,听闻夏州国那边有所动作,在毗邻旧九幽的山脊一侧,集结了数三十万大军。

当时南宫旖的城防图只解释了如何破解,却未指明如何设置,那些阵法悉数记载在那本与公主一起消失的九幽机甲秘录上。如今大敌当前,虽说易守难攻,但是没有城防与阵法的弹丸之地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朱继武愁眉紧锁的瞅了一眼兵部尚书楚龄棋,“楚爱卿,对此你怎么看?”

楚龄棋年约五十,一看就是生性刻板之人,精壮高大的身躯,倒与文官的感觉相去甚远,两道飞眉粗而浓郁,有些生人勿近的错觉。往左侧挪了两步,举着笏板躬下身去,“启禀陛下,微臣以为现下太子殿下的虎獒营长期驻扎在九幽处,虽仅有两万余人,但这两万皆数精兵强将,骁勇善战,加之九幽地势对守方有利,即便人数上劣势较大。不过可以调集并州羽将军与蕲州付将军各十万大军前往支援。”

朱继武听罢,想了想,转而看向朱允厚,问道,“太子,若是夏州一举进攻的话,你的虎獒营能抗几日?”

朱允厚上前一步,一躬身道,“回禀父皇,儿臣的虎獒营对当地得地势已经十分熟悉,也早已做了对敌的防备,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坚守五六日。”

朱继武摆摆手说道,“楚爱卿,五六日的时间够增派援兵了吗?”

楚龄棋犹疑起来,举着笏板久久没有回答,朱继武见状直起了身板,厉声道,“战事要紧,有什么话不放直言。”

闻言楚龄棋知道藏不住跪了下去,斜眼瞥了一下太子,瑟瑟的答道,“微臣怕五六日时间不够集结二十万援军。”

“缘何?”朱继武心里很清楚,并州与蕲州去颍州分别只需三四的脚程,原先驻扎在这两地的军队也有这些储备力量,不至于赶不及支援。

“这……回禀陛下,并州和蕲州武器与粮草均不足,要备齐尚需要一周的时间。”

“为何会武器粮草短缺?朕不是说明了这些边陲重城必须保证粮草与武器的供给。”朱继武把矛头转向了户部尚书陶用,“陶爱卿?”

陶用瞄了一眼站在身侧的赵德钦,赵德钦悄悄挤了个眼色给他,陶用这才从位置上走出,高举笏板,躬身回道,“微臣在。户部是按照既定的配给放粮和拨款,按常理不应该出现如此短粮的情况。”

“好,很好,你们,一个不明就里闪烁其词,一个顾左右而言他。”明显朱继武的话中有话,带着愠怒。“这就是朕的朝臣们。”

陶用见状也赶紧跪下,与楚龄棋异口同声的说道,“请陛下息怒。”

众臣们也都呼应着纷纷下跪,齐声说道,“请陛下息怒。”

朱允厚见势不妙,往后小退了一步,躬下身去不作回应。

朱继武从高位上俯视下方,神情比方才缓和了些许,“罢了,现在迫在眉睫的是战事。”

楚龄棋喏喏的抬起笏板,说道,“启禀陛下,或者可以让两位将军先各自带领五万人马前往支援,待粮草和武器备齐,再由副官带领剩余人马前往九幽。”

陶用也附和道,“微臣会尽快安排粮草运往两地。”

“不必了,先从临近的州府调粮。”朱继武否定了陶用的提议,并向着赵德钦的方向看了一眼。赵德钦立马低下头去,怒目瞪向陶用,示意其不要在多生是非。

朱允厚脑筋一转,又走上前来,一躬身说道,“父皇,儿臣向您请缨,此次由儿臣亲自前往九幽督战。”

“虎獒营原也是厚儿你的亲卫军,你去九幽督战也无可非议。准奏。”朱继武扫视了一圈大殿,在其中发现了几张新面孔,会心一笑。朱继武一直觉得允厚跟他年轻时很像,他与允琮均不是嫡出,长子允琮心性儒雅温和,聪慧善良,不过作为储君来说缺乏了一些杀伐决断,而这正是允厚身上的优点,允厚不及兄长聪慧,但胜在自幼勤奋好学,处事圆滑,在朝中交友甚广,且骁勇善战,也善于用人。当时还是王爷的朱继武也是如此,他能最终笑着站上这至高的位置,不光是因为有刘皇后与辰贵妃身后的势力支持,更是因为他自身战功赫赫且在朝中的声望。

第五十一章谋士 辛鱼羊登场

在后院练完功,宿蠡正擦着汗,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树上一抹黄白相间的小小身影,盯紧看了看,嘴角微微的扬起,这阿米怕是又从海棠公主那“逃脱”来飞羽阁歇脚了,且又是上回那棵树。正巧他也想休息片刻,于是飞身上树,逮住了阿米,将它抱在怀里,仰面躺在树杈上,抚摸着阿米身上柔软的毛,睨着眼睛观察着透过树叶射进来的一束束光,思忖着这是新长的叶子吧,又是一年春天了,玥儿他们自从抵达江州以后就失去了联络,不知现在如何了。怀里的阿米似乎很是享受这样的抚摸,脸在宿蠡手上蹭了蹭,被它的胡须弄的痒痒的,宿蠡歪头俯瞰着怀中的阿米,眼里尽显温柔。

“宿侍卫,宿侍卫,”海棠公主的呼唤将宿蠡的思绪拉了回来。宿蠡朝下看去,海棠正卷起袖管准备爬树。“宿侍卫,你抱着阿米在树上做什么,我也要上去看看。”

宿蠡见海棠已经抓着树干爬了一段,急忙出声制止,“使不得,海棠公主,万万使不得。”

“哎呀,没事,清阙在的时候我们也一起爬树来着,”海棠倒是灵活的很,不一会便已经爬上了树干,来到树杈处,见她站起身子,撑开双臂用来保持平衡,样子甚是可爱,晃晃悠悠的一步一步的向宿蠡挪过来。

宿蠡放下阿米,也站起身子,将袖子拉了拉,遮住了手掌,向海棠伸了过去。海棠拒绝了宿蠡的帮助,嬉笑着说道,“你不要小瞧了我,我可是会点功夫的。”正说着话,一不留神,海棠脚底打滑,整个人朝一边倒去,眼见着要掉下树了,说时迟那时快,被宿蠡一个飞身拉住了,宿蠡一手抓着树杈,一手抓着海棠,两个人挂在半空中。宿蠡使劲将海棠往上一抛,紧接着抓着树杈腾身转了半圈,重新站上了树杈,在海棠即将摔落之时,接住了她。还没等海棠站稳,宿蠡已经抱起阿米,带着海棠跃了下去,稳稳的来到地面。

宿蠡一躬身,将猫还给了海棠,谦恭的说道,“海棠公主,阿米还给您。”

“谢谢你,宿侍卫,”海棠从宿蠡手中接过阿米,一脸娇羞的回道。宿蠡刚一抱拳,海棠就抢先说道,“公主客气,在下职责所在。我就知道你会如此说。”说罢海棠哈哈大笑起来,宿蠡见状也讪讪的笑了。他方才确实想说的就是这句。

宿蠡看了看周遭,没有发现跟随海棠的侍女,颇感奇怪,随即问道,“公主,你是独自一人来的吗?”

“你是奇怪为何没有人侍我左右吗?那些人太笨了,我一下子就把他们甩掉了。一个人多在。”海棠扫了扫周围,掩着嘴凑近宿蠡悄悄说道。“并且像方才那样的情况,不得把那些侍女吓个半死去。等她们反应过来,估计本公主早就摔到地上,脑袋开花了。”

宿蠡听了此话,也难掩心中的笑意,“那在下送公主回去吧。”

“嗯,好呀,不过本公主还不想回去,要不然你陪我走走聊聊吧。”海棠很乐意接受宿蠡的提议,“走吧。我们去湖边走走。”

“这……”宿蠡面露难色,他与玥儿也不曾走走聊聊过,不过既然是他主动提的,也只好随着海棠去了再说。

海棠抱着猫走在前面,宿蠡默默的跟在身后,一路上海棠一个人说的可开心了,宿蠡只管在身后简单的应两句。

也从海棠处了解到,她不止是古灵精怪,还是个既善良又体恤人的好姑娘。原来,阿米与她在大召养的猫很像,但是姐姐芙蓉身子不好,不宜靠近猫狗之类的动物,因此她没有带来,过两日待姐姐回府,她就要将阿米放走了。她会偷练武功便是想要长大了可以保护体弱的姐姐。

“哎……姐夫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海棠这一句不经意感叹,戳中了宿蠡的心事。

感觉到宿蠡跟在身后步伐越来越慢,海棠转过身来,秀眉微皱地说道,“宿侍卫,你在发什么愣?”

宿蠡一语惊醒的回过神来,三步两步的跟了上去,“没有……海棠公主,外面风大,您还是回去吧。”

“呵,原来你们都一样,”海棠嘟囔了一句,神情变得落寞起来,不过转瞬又恢复了笑容,“算了,也不能一直缠着你陪我。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再走走就回去了。”看来除了清阙是真心待她如朋友一般,其他的人只是摄于她公主的身份罢了。

宿蠡略行一礼,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转过来,与海棠保持一定的距离,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直到海棠回到自己的住处才离去。

回到飞羽阁,恰巧云良递了张飞鸽传书进来,宿蠡急急的展开,果然是柴骏的手书,称由于在江州受到阻滞,还需一些时日才能返回京城,清阙一切安好,多日来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既然玥儿他们还需一些时日才回来,可以乘此机会继续探查王妃及兰儿。

下了早朝,朱允厚方回到东宫,张举已早早的恭候在殿中,见朱允厚心情颇佳的步入来,躬身行礼,谄媚着上前说道,“见过太子殿下。”“是否江州有消息了?”朱允厚挑了挑剑眉,面露喜色的问道。张举眼珠一转,吞吞吐吐起来,“江州那边……事情没办成。派去江州的死侍全军覆没了。”“一群废物!”朱允厚随手抽出一把架子上的剑,架在了张举的脖子上,质问道,“你不说虎獒营的人熟悉老四和柴骏的套路,下手容易嘛?现在呢?”

张举紧着脖子,头往后缩去,瞪着眼看着逼近的剑尖,说话都尖锐起来,“殿殿殿……下,从江州出城后,他们一路走的官道,住在官驿,实在没办法下手啊。不过……不过好消息是……文宗林被我们的人干掉了。”

“本宫要他的命有何用处?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想,只要老四回不来,一个文宗林对本宫有什么威胁?!”朱允厚目露凶光,显然已经对张举的一再失败失去了耐心,这一招本就是凶招,张举所派去的皆为虎獒营死侍中的高手,如此失败免不了让老四直接怀疑到他这个东宫太子的头上。气上心头,怒斥道,“你说!本宫要你有何用处?!”

未待张举回答,朱允厚已经将剑直接刺入了其胸口,又一下子拔出,只见那张举喷出一大口鲜血,捂着胸口,由于痛苦脸涨成拉深红色,倒在地上爬了几下,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殿下,饶命,殿下,救救我,殿下……”

“来人啊,将他拖出去!”朱允厚将剑上的血迹擦了擦,收回剑鞘,毫不留情的呼喝着,不一会进来两个守卫迅速的将奄奄一息的张举拖了出去。杀了张举心中的怒火仍然难以消除,这老四真是难搞,当时对付兄长的时候没用一兵一卒,而现在对付老四已经让他损失了七八个高手,不但没成功,反而落下了把柄,以老四的机敏,一定已经猜到是虎獒营的人。

思忖之际,偏殿处步出一个人来,俯身,慢慢道,“太子殿下,在下倒有一计,或可解殿下燃眉之急。”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此偷听?”朱允厚警觉的望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殿下此言差矣,在下可是随着张举一起来的,只是之前一直在偏殿侯着罢了。”那男子缓缓抬起头来,一副书生的模样,生的也是眉清目秀,头上束一发髻随意的用一支木簪固定,落下几缕散发,眼神有些慵懒,着一身青灰色长袍,衣襟也叠的歪歪斜斜,很是随意。男子勾着嘴角说道,“参见太子殿下,在下辛鱼羊,之前在康王府混吃混喝过几日。”

听到康王府三个字,又见其颇有胆识,朱允厚提起了些兴致,“到跟前来回话。”

辛鱼羊跟着朱允厚来到宝座旁,刚站定,便一欠身,说道,“太子殿下,恕在下直言,若是知晓张举是如此无能之辈,我也就不会托他引荐了。”

“你为何要改投本宫门下?”朱允厚饶有兴趣的瞧着辛鱼羊,“并且你又为何觉得本宫一定会用你?”

“太子殿下,康王只用沈、李二人这事早已不是秘密。”辛鱼羊不紧不慢的说道,“您可以不用我,不过现下能助力于殿下的似乎只有我才行。”

“哦?说来听听。”

辛鱼羊淡淡一笑,说道,“殿下,此时您对康王殿下下杀手,可是极不明智的。”

朱允厚微微皱眉,目露寒光,沉声说道,“你这是在帮本宫,还是在暗着帮康王?”

“自然是帮太子殿下您,若是帮不到您,大可像对付张举一样,一剑把我杀了。”辛鱼羊慵懒的眼神毫无波澜,说着这些话,却一点也没有惧怕。“要对付康王殿下何须您亲自动手?赵太傅,皇后,甚至陛下,都可以成为您的帮手,不是吗?”

朱允厚听罢轻蔑的笑了起来,“笑话,你未免小看了本宫这四弟,这些年来他一直安守本分,几乎不参与朝政,有什么事情可以动摇的了他?”

辛鱼羊轻笑一声,“非也非也,禹州张参案便是契机。”

“这案子是本宫负责的,如何能够引去康王身上?”朱允厚不以为意的说道。

辛鱼羊走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当然能引,因为在下知道沈清阙与李洵曾经以盘查库房为由去过禹州司造府。”

朱允厚眼前一亮,掌拍大腿,兴奋的说道,“妙哉!这真是助力本宫的好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有没有办法指证此事?”

辛鱼羊对朱允厚的顾虑早就了然于胸,自信满满的说道,“自然是有的,据我所知,当时他们还与当地盐商见过面,这个一查便知。”

朱允厚点了点头,赞赏道,“辛鱼羊,你果然是个人才,本宫不用你岂不可惜,这件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置了。”

辛鱼羊谦恭的躬身说道,“谢太子殿下赏识,辛鱼羊愿效犬马之劳。”

恢复心情的朱允厚与辛鱼羊攀谈了一会,别瞧这辛鱼羊一副不修边幅的懒散模样,对很多事的见解倒是颇为独到,一针见血。包括对这次夏州意欲抢夺九幽的战事,也是分析的头头是道。

辛鱼羊认为,夏州国蛰伏多年,完全是碍于南平与大召达成联盟,如今默默的培植壮大自己的军队,向北地扩张了不少国土,若是此次进攻使用大量北地善用的投石器的话,恐怕九幽如此的地势反而会对守方相当不利。何况暂时仅有殿下的二万亲卫军。若是退回颍州,以颍州平坦的地势来说,对他们的骑兵来说更是得心应手的地形。如今最快的方法是联合大召,前后包抄,两面夹击,以分散夏州的火力,让其疲于奔命。不过,大召如今外强中干,是否愿意出兵有待商榷,太子殿下与大召并不亲近,或要动用康王妃的劝说。

朱允厚将宁霁寒相约自己的事与辛鱼羊悉数相告,辛鱼羊听后皱紧双眉,慢慢道,“不妙啊……以在下拙见,怕是这次不但得不到大召的帮助,恐怕大召已经秘密与夏州私下串通了,殿下此次不可前去九幽赴险。”

朱允厚思虑片刻,犹豫着说道,“不过本宫已然向父皇请缨了,这可如何是好?”

辛鱼羊一手托腮的踱来踱去,沉寂了约一盏茶时间,终于站定,缓缓说道,“或者……殿下不如这样……”辛鱼羊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朱允厚耳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起初朱允厚面露难色,不过听完后反而嘴角上扬邪邪的笑了。“好,本宫这次就算搭上这二万亲卫军也是值了。来人,备车,本宫要去陈王那一趟。辛鱼羊,你随本宫一起前去。”

“那是自然的,殿下请。”辛鱼羊微微侧身,摆出一副恭请的姿势说道。

第五十二章 诱饵

康王的到来使官驿的驿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向府衙调用了一些守卫,临时增加了官驿的守备力量。柴骏的腿伤在静养了几日后有所好转,期间朱允承有出门试探过几次,不知是何缘故,那些跟踪的人似乎已悉数撤走。

自从那日被绑在床上以后,朱允承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将洛玥抱去自己房间,一起睡。开头两日洛玥还有所抵触,然而他就真的只是抱着一起睡,也就觉得无妨了。

一日夜里,朱允承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一手支着头,一手拥着洛玥,久久无法入眠,不一会开始把玩起洛玥肩上发丝来。洛玥背对着他,双手捏着被角,心里有些忐忑,奈何被他弄的痒痒的,实在难受,在被子里踢了一脚过去,“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

朱允承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两手垫在颈下,“清阙,盛京怕是有变故,跟踪我们的人都撤了。”

“嗯,这样也好,至少能让我们喘口气。”洛玥也随着一起翻过身来,仰面朝天,接着说道,“你相信文宗林的话吗?”

“直到他将木符交给我之前,我本是不全然相信文宗林的,”朱允承轻叹一声,将身子朝着洛玥挪了挪,靠的更紧一些。“后来我将整件事情理了理,文宗林应该是真的在担心我会惹祸上身,才没有全盘托出,这木符是比名单更重要的东西,他才会随身带着。”

对这点她也表示赞同,说到木符,洛玥侧过身子,抬头看向朱允承,“这木符可否再给我看一看?”

朱允承从枕下取出木符,交给洛玥。洛玥放在手里,左右端详着,忽然灵光一现,讶异的说道,“这……这好像是师父的东西。”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忙捂住了嘴。朱允承狐疑的盯着洛玥,“你认识这块木符的主人?”

洛玥眼神闪烁,含糊其辞的解释着,“没有没有,我看错了。”

朱允承一个翻身压住了她,“看着我,你可别想把我糊弄过去。”

“你这样,让我怎么说啊。”

“那好,”朱允承躺了回去,一把把洛玥抱到自己身上,“这回总可以说了吧。”

洛玥白了朱允承一下,“真是败给你了,这木符似乎是我师父莫北风的东西,小时候曾看见他将其挂在腰间过。”

“莫北风,是暗门的总长,也是宿蠡的师父。”朱允承自言自语道,洛玥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朱允承陷入了沉默,眉头锁了起来,这事怎么还与暗门有关系了,若说与罗刹门有关系,那还有些端倪,暗门只是九幽用来收集和买卖各国情报的一个组织,一般不会实际参与各国内外的争斗。不过洛玥也并没确认这块木符究竟是否这为莫北风所有,这事还得等回了盛京,找宿蠡再做确认。

趴在朱允承身上的洛玥,忽然拍了他一下,说道,“你不觉得在文宗林回乡途中遭遇的那次袭击是有人有意为之吗?”

“嗯,”被打断了思路的朱允承随口应了一下。

“不是,你嗯什么?”洛玥推了推他,并用手掰正了他的脸。

朱允承笑了笑,饶有兴致的回道,“你的想法同我不谋而合,怎么?你想亲本王了?”

洛玥一脸娇羞的,放开了朱允承的脸,“哎呀,莫要打岔,我是说文宗林一家遇上的山匪应该与当年的案件有密切关联吧。”

“这可不好说,”朱允承将手指在洛玥的脸上游来游去,他就喜欢看她娇羞的样子。“而且文宗林所指的背后的势力,可能不止太子,或者说根本不是太子。”

“不是太子?……还有若是这块木符确实为师父所有的话,这样不就与九幽也有关系了吗?……太子带兵攻打了九幽,那确实这件事无法将太子与师父联系起来。”洛玥转念一想,“你说,会不会是文宗林搞错了,这木符或许是师父在探出任务的时候落在某处的。”

朱允承若有所思的说道,“也有可能,可是,若真与案子无关,文宗林应该不会冒死带着他,更不会到最后关头再交给我。”也许莫北风与罗刹门有不可言说的关系,听宿蠡说过罗刹门的门主即是莫北风的师兄。既然后续的关联案中多多少少都有罗刹门牵涉在内,那么这件案子说不准也有罗刹门的参与。

“那些卷宗不是被封存了嘛,或者我们可以引陛下再次解封此案。”洛玥眨了眨眼睛,一脸机灵模样。朱允承捏了捏她的小脸,“说来听听。”

“童谣。”

“童谣?”朱允承不明所以的回道。

洛玥摇头晃脑煞有架势的念叨起来,“龙生九子,为首囚牛,囚牛囚牛,抓住一头,天也昭昭,地也昭昭,六月飞霜,谁人知晓。”念完,噗嗤一声,自己先笑了,这哪是什么童谣,根本就是自己瞎掰的。

“啧啧,瞧瞧这傻丫头,自己一个劲笑什么?”朱允承拍了一下洛玥,“我觉的作为一个侍女来说这已经是极好的了。用这个才像民间童谣,写的过于文绉绉反而倒引人怀疑。”

“就你贫嘴,”洛玥也捏住了朱允承的脸,往外使劲扯开。

两人笑作了一堆,笑了累了,洛玥轻轻推了推朱允承的肩膀,突然正色道,“说真的,太子为何急于想至我们于死地?”想来朱允承除了一件潍州治水有功以外,似乎没有可以威胁到他储位的地方,这个疑问洛玥带在心里有些时日了。

谈及此事,朱允承神色凝重起来,深邃的眼神悠悠的望向洛玥,“清阙,有时候一个人要想杀了另一个人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我对他来说是一个障碍,一个必须要尽早清除的障碍。其实太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向我们出手了。”

洛玥一怔,回想起在起邙山之时朱允承的反应,顿时了然于胸,“难道说……”朱允承微微点头,“十匪那次的面具男即是太子。”

“我以为我才是他们的目标,”洛玥从他身上翻下,坐了起来,“莫非太子与王妃……他们……这不是违背伦理纲常的苟合之事吗。”

朱允承也直起身子,双手环胸靠在床上,肃然道,“你猜的不错。但是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动王妃。这一切在父皇面前都只是我自己的臆测,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废黜一位王妃如同废黜皇后一般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说着突然将手一勾,将洛玥拉至身边,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本王告诫你,可别想着去招惹别的男人。”

洛玥推开他,撇了撇嘴,坏笑着说道,“康王殿下,别忘了,我又不是你的王妃,你可栓不住我。”

“那我可得好好调教你一番,省的哪日又跟我说好聚好散。”朱允承稍一用力,就把洛玥按倒了,俯下身去温柔的吻着洛玥,动作太过轻柔,引得洛玥直痒痒,呵呵的笑出了声。抽出手来去呵朱允承的身体,一点也不起作用,反而惹的他喘起了粗气,“别动,本王连刀剑都不怕还会怕你这个吗?可别逼我又绑了你。”

窗外夜色正浓,屋内春光乍泄,窗台上的火烛映照出两人的倒影,缠缠绵绵,甜蜜至极。

朱允厚携辛鱼羊前往陈王府后被告知陈王去了皇后处。朱允厚踌躇着是否入宫,辛鱼羊眯着眼睛笑了笑,称如此恰恰是个时机,有皇后娘娘一起,反而倒是更能显现殿下扶植陈王的一片“苦心”。

于是朱允厚的马车从陈王府直奔皇宫而去,辛鱼羊自然是不能入内的。

朱允厚被引入朝露宫时,刘皇后与陈王正在聊及大婚的事情,见朱允厚进来,刘皇后立刻收起了慈母的笑容。朱允厚清了清喉咙,毕恭毕敬的说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刘皇后颇为仅是淡漠的应了一声“免礼。”

而一旁的陈王则来不及行礼就兴高采烈的向朱允厚报喜,“太子哥哥,听说你要去九幽应战?能带我一同前去吗?”

“载儿,休要胡言乱语,”刘皇后高坐在凤座里,居高临下,仪态庄重。“战事岂同儿戏。”

“母后,儿臣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事,”朱允厚毫无掩饰的单刀直入正题,刘皇后生性多疑,越是直接越容易让她觉得一切尽在其掌握。“儿臣考虑再三,这次绝佳的立功机会怎可一人独享,既然允载愿意一试,儿臣呈请母后让允载与我一同前往九幽。”

陈王听后自然欢喜的不得了,向着刘皇后恳求道,“母后,载儿已到了行军打仗的年纪,如今天下盛世,机会本就不多,您不是一直教导孩儿,当年父皇也是一骑当千英勇无敌,才换得了现在的无上荣耀。”

刘皇后端起茶盏,捏着杯盖在茶盏上撇了撇,小喋了一口,旋即悠然的放下茶盏,用丝帕拭了拭嘴角,慢条斯理的整平了袖摆,似乎正在权衡这件事的利弊。允载是有些年轻浮躁,或许随军督战对他确实是一种磨炼,更是一个立取战功的好机会。不过听说此次夏州出战的是将近二十万的大军,如此阵仗恐怕以允载的能力尚无法担当。

朱允厚见皇后久不作声,也是泰然自若的站立一旁,若是逼的太紧不免露了马脚,倒不如静观其变等皇后自己如瓮。朱允载沉不住气了,上前走近两步,躬身下去,再次恳求道,“母后,您就替载儿向父皇谏言,让载儿与太子哥哥一同前去,有太子哥哥在身旁照拂,您就放心吧。”

刘皇后叹了口气,慈母般的笑容终又浮现出来,心中应是有所决断,和颜悦色道,“允载,那你可要跟你太子哥哥好好学着,切勿冲动行事。”

朱允厚心中松了口气,这才微微行礼道,“母后,儿臣定会照顾好允载,不负您所托。”

“儿臣多谢母后,儿臣也会戒骄戒躁,以太子哥哥马首是瞻。”陈王正了正身形,言辞凿凿的说道。“待孩儿立了战功回朝,再来操办孩儿的婚事,真真叫喜上加喜,岂不快哉。”

朱允厚关切的问道,“允载,你可有选定了王妃,是袁家还是顾家的千金?”

“自然是袁崇家的嫡女,虽年幼了些,可顾晚卿那庶出的女儿如何配的上载儿嫡子的身份。”刘皇后不屑的说道,她其实对两位候选的陈王妃均不满意,若不是陛下钦定,她更希望与大召联姻,听说大召还有一位嫡出的小公主未有婚配,年龄也与允载相仿,将来等允载继承大统的时候也能与大召继续保持关系,好处不言而喻。她曾多次向陛下谏言,陛下都没有回应,想来是考虑到康王先娶了宁芙蓉的缘故,为了制衡各方的势力,陛下还真是“煞费苦心”。

刘皇后会如此选择早已在朱允厚的意料之中,袁崇的嫡女对他来说不足为患,袁崇本就与他交好,如此只会更丰了他的羽翼,朱允厚挂起嘴角,走至陈王身边,轻拍他的肩膀,“那要先恭喜七弟了,小登科,皇兄定会送一份大礼给你的。”

陈王志得意满的笑着,“臣弟先谢过太子哥哥。”

“厚儿,倒是你,也该与王妃们添个子嗣了,你现在是太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你还坐在这个储位上,”刘皇后倾斜着身子,半躺在凤座上,微眯双眼,用手指轻轻揉按着。

朱允厚敷衍着说道,“回禀母后,儿臣自认是对两位王妃有所怠慢,今日母后的提点儿臣定会铭记于心。”

平儿走近刘皇后身侧,跪了下来,接着帮她按着太阳穴,按了一会刘皇后眉头舒展了一些,向着太子与陈王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本宫近日时常会隐隐地头痛,厚儿,载儿,你们若没其他事,就先退下吧。”

“母后,您无恙吧?是否请太医过来看看?”朱允厚上前几步走近了些,面露关切的看了看皇后。

陈王也紧张的凑上前来,刘皇后则轻描淡写的说道,“无妨的,本宫自有主张。”

“那么,儿臣就不扰母后了,先行告退。”朱允厚说罢微微俯身行礼离去。

陈王紧随着跟了出去。

第五十三章 姐妹

宁芙蓉收到百都卫的回禀,太子与陈王于今日一早一身戎装带着数百名将士从朱雀门出发了。看来太子已然动身前往九幽,可缘何身着戎装与陈王一起,毕竟百都卫不如九幽暗门,不能再深入刺探到更多消息了。并且兰儿自黑衣人潜入法华寺后,时常感到有人窥视着她们所住的这片院落。

如此的消息纷至沓来,使得宁芙蓉再也静不下心境来礼佛,兰儿的暴露,如若继续让她跟在身边只有麻烦,不如索性命了兰儿带着百都卫跟随太子去九幽,自己则暂时留在法华寺内,静待兰儿归来再做打算,即便殿下回来也好有个交代。从百都卫重新挑选了一名相貌与武功皆中庸的女卫,作为替代兰儿的贴身侍女,名唤芍药。

坐在院落的石凳上,满园的桃花树已发了芽孢,感叹着时光荏苒,回想过去在大召的日子,不禁愁上眉梢。幼时,王兄宁霁寒就表现出凶狠毒辣、不择手段的脾性,犹记得王兄七岁那年,曾有一名侍女,在打扫时不小心摔坏了他的九幽机关盒,虽然当时只是教训了几句就把那侍女放了,可后来听说那名侍女于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身亡了,因此太子宫里的侍从们都人人自危,可谓是提着脑袋在伺候。

兰儿是他亲手提携的亲卫,在决定与南平联姻后,为了将兰儿顺理成章的送到自己身边,竟然利用身边的侍卫穆成飞使她原来的侍女茉儿怀有身孕,茉儿誓死不肯供出穆成飞,很快便被处以了极刑,若不是她曾经撞见穆成飞与茉儿的事,她也会被蒙在鼓里。因为宁霁寒心里清楚,若是茉儿不死,即便兰儿在自己身边,那也只是形同摆设。为了不再让其他侍女遭受其害,宁芙蓉欣然接受了王兄的安排。

宁芙蓉提了提毛领子,捧着得手炉已经不太暖和了,三月的气候还有些寒凉,说来也怪,自打来了法华寺,每日静心礼佛,她的心症确实好了许多。然而她作为康王妃,她始终还要回到王府,况且那里有她无法割舍的东西。

她甚至忘却了是什么时候对殿下真正的生出了情愫,可那个人就跟生了根一般牢牢的扎在她心底。

优然记得大婚之夜,她怀揣着紧张又害羞的心绪,坐在空无一人的寝殿里,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了,她的眼前忽然多出一双精致的靴履,是他来了。可是,那靴履的主人似乎并不急着一睹她的真容,站了半晌,才迟迟拿了囍棒伸进了喜盖。在掀起喜盖的刹那,她就被那位眼神悠然,样貌冷峻的男子所深深吸引了。共饮了合卺酒,同吃了百果饼,寓意着他们能够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宁芙蓉想到这八个大字,不觉自嘲起来,“呵,还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漫不经心的转着手里的暖炉,淡淡的吟了一句。

芍药从屋内捧了个新上了碳的手炉替宁芙蓉换上,俯身说道,“主子,府里来了消息,殿下似乎明日就要入京了。”

“果真?”难掩心中的喜悦,他要回来了,她盼的那个人要回来了,而她却暂时不能回去,念及此心情顿时又暗沉了下来,“哎……知晓了,你先下去吧。”就如朱允承说的那般,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情感之外的东西。见芍药并未离去,转而看向她,问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是,海棠公主来了。”芍药回道,这个芍药不是个机灵的人,各方面都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说话一直都要喘口气的样子。

“是吗?怎么不早说。”芙蓉方站起身来,放下手炉,就见墙根那站着一抹嫣红,正是海棠在向她招手。

海棠飞快的朝她奔来,“姐姐,可算是见着你了,真是想煞海棠了。”搀着芙蓉的手,眼如明珠般光亮,笑颜如花般灿烂,每次芙蓉只要看到海棠的笑,她的心就会被填的满满的。“海棠在王府真是无聊的紧,不过好在有阿米陪我。哦对了,还有宿侍卫偶尔也会陪着海棠。”

“阿米是?”宁芙蓉狐疑的看着海棠。

海棠噗嗤一下笑了,“姐姐,阿米是一只猫,海棠偶然在假山一处的角落里寻到的。”宁芙蓉这才放下心来,叮嘱着,“海棠,别怪姐姐啰嗦,你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可不能总跟侍卫们过于亲近。”

“可海棠还不想嫁人,”海棠一直习武,生较芙蓉稍高一些,低下头来靠在海棠肩上,撒着娇,“姐姐,你已经是王妃了,那么,海棠能嫁给自己想嫁的男子吗?”

芙蓉微笑着轻轻摇头,“你也是大召的嫡公主,流淌着大召王族的血,婚姻大事自然是由不得你自己做主的。”

海棠有些失望的沉下脸去,小声嘟囔了一句,“若是我能像清阙那样该多好。”芙蓉听后皱起了眉头,“海棠,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女人?”

“姐姐,你缘何如此鄙夷清阙?”海棠不解,反问道。

宁芙蓉默然的转过身去,严词厉色的说道,“总之,我不允许你与她有任何干系。还有柴骏,他配不上你,乘早断了这个念头为好。”

“海棠不明白,”宁海棠挪近了一步,执拗的说道,“先不说柴骏,莫非真如侍从们传言那般,清阙是姐夫的金屋藏娇?”

“海棠!你给我住口!”宁芙蓉气急败坏的急转过来,给了海棠一巴掌。

海棠错愕的捂着半边抽痛的脸,含泪瞪着宁芙蓉,“姐姐……你从未打过海棠……”芙蓉心疼的想要上前查看,被海棠推开了,“如若海棠有说错的话,那到底为何不能与她交好?!”

“你!”芙蓉气到接不上气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吐纳着。“罢了,罢了,多说无益,海棠,你若执意如此,做姐姐的我只能向父王及母后禀明,早些帮你许个好姻缘,也算了了我多年的心事。”

这可把海棠彻底惹急了,上前抱住了芙蓉的手臂,讨饶道,“姐姐,不要不要,就算海棠求你了,还不成吗?”

“那你可会听姐姐的话?”芙蓉稍稍缓和了点,被海棠搀扶着坐回了石凳上。

“这……”海棠低下头去,犹豫不决起来,手指不停地绕来绕去,身体也随之左右晃动。芙蓉佯装肃然的看着她,“怎么?下不了决心?那……”话音未落,海棠立马站定了说道,“不相处,不相处,海棠跟姐姐一起就好。”心里则暗忖着,先答应了再说,偷偷玩不就好了,反正王府那么大,若是真把她的婚事交给父王母后,那她与柴骏是真的没可能了。

芙蓉抚了抚海棠的脸颊,柔声的问道,“还疼吗?”海棠微微摇头,接着蹲坐一边,将头枕在了芙蓉的腿上。芙蓉垂着眼眸,细细地瞧着枕于她腿上的海棠,稚气未脱的脸上,竟生出了几分女子的妩媚,她这个小妹确实也长成个大人模样了。俯下身去,轻轻说道,“海棠,阿米你就一直养着吧。”

海棠直起身来,摇了摇头说道,“那怎么行,待姐姐回府,我便会将它放回原处,姐姐的身子可不能近这些。姐姐,你何时回府?姐夫似乎明日就会回来了。”

“再过些时日吧,我还要在此多侵染些佛法,净净心,你若是想念我了,即可过来这里看我,对了,珠儿呢?”芙蓉左右张望了一下,未发现海棠贴身侍女珠儿的身影。

海棠偷笑着说道,“她呀,在王府呢,我是一个人骑马过来的。”

宁芙蓉大吃一惊,闻言色变,“什么?哎……你这孩子,简直……简直胡闹,偷溜出来玩,这回是来找我倒也罢了,下一回若是在外面遇了险可怎么了得。”

站在一旁的芍药也安耐不住的偷笑起来,被宁芙蓉一瞪,赶紧讪讪的收起了笑容,福了福身子退下去了。

海棠仍然赖在芙蓉腿上不愿起身,像透了一只小猫般,蹭来蹭去,“海棠知错了,下回……不不,没有下回,没有下回。海棠若还要来看望姐姐,一定会乖乖的坐着王府的马车前来的。”

“知道就好。”从桃花树上飘下几片花瓣落在了海棠的发间,芙蓉轻轻将其拨开,抖落到地上,抬眼看去,像是早开了几朵出来,倒也别有一番美感。海棠已十七了,恐怕熬不住多久,即便自己不提,大召也会将海棠的婚姻大事摆上台面,特别是王兄宁霁寒,把海棠送来南平,妄图让海棠去引诱太子,应该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她并不是瞧不上柴骏,柴骏英俊洒脱,武功了得,又是四殿下贴身侍卫,对寻常人家的女子来说,真真算得上是一位佳婿,可与海棠的身份相差过于悬殊,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不如她来做这个恶人,早早断了海棠的心思。

第五十四章 折扇

柴骏收到宿蠡的飞鸽传书,称其将尾随着兰儿,离开盛京一段时日,目前仅知晓兰儿是随着太子殿下与陈王的军队前往颍州方向去了,据李洵打听得知夏州准备夺取九幽要地,此次由太子携陈王前去督战。若有进展会尽快回报给殿下。

“夏州突然来犯,兰儿跟去了颍州……”朱允承托腮喃喃自语着。

“夏州要打九幽?”洛玥凑了过来,“太子和陈王一起去了?”

“嗯……”

“宿蠡哥哥也去了吧?”

“嗯……你想做什么?”朱允承疑惑着问道。

“没什么,”洛玥心里思忖,这真是太难得了,正好在九幽,适逢战乱,找个适当机会就能替九幽王宫中的亡灵们报仇雪恨了。“由此看来王妃和太子也并不是一条心嘛。”

“何以见得?”

“你想啊,太子与陈王是去九幽打仗,为何兰儿会跟去,兰儿可是康王妃从大召带来的贴身侍女。”

朱允承沉思片刻,欣长的手指在桌上敲来敲去,“兰儿不会是为了监视太子行军打仗而去的,本王以为太子去九幽本就有其他目的。为今之计只有待宿蠡进一步的回报再做判断。”

柴骏在一旁补充道,“主子,宿蠡应该是已经替我试探过兰儿了,传书中还画了一支弩箭。”随即向朱允承递上了一卷小纸。朱允承展开纸条,端详了一下上面所画的弩箭,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宿蠡会画上这支箭应该是已经明确了刺客的身份,加之兰儿被王妃派往跟踪太子,刺客为兰儿是八九不离十的事请。

朱允承揉皱了纸条,扔在桌上,愤愤的说道,“哼,狠毒的女人!……柴骏,即刻准备启程回京。”

柴骏领命退了出去。洛玥也准备离开房间。

“你走什么?坐下,我有事要问你。”洛玥有些纳闷,从朱允承的脸上猜不出他此刻想问什么,讷讷的找了个凳子坐下。“还有什么事?我要回房去收拾一下。”

朱允承盯着洛玥瞅了了一会,开口道,“方才,你是否想过去九幽找宿蠡?”

“没有,绝对没有,”洛玥摇摇手,慌忙否认,眼睛不自觉的朝右上方转了转。

朱允承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双目瞪着洛玥,厉声说道,“你休要瞒我,你是想去找太子报仇,是不是?”

洛玥皱着眉头,捂着肚子,突然喊起来,“啊哟,啊哟哟哟,不行不行,我肚子疼,我要去方便一下。”说着就弯腰往外跑,被朱允承一把抓住了衣襟,拽了回来。

“这招对本王何时奏效过?”朱允承颇感无奈的偏着头,叹了口气。

洛玥噘着嘴,白了一眼他,扯开了衣襟上的大手,反转身来,双手叉腰,忿忿道,“他杀了我九幽王宫那么多人,还有数十万的人流离失所,到处为奴。那你给我个不报仇的理由。”

“首先,他此次去是对战夏州,作为主将督战,现驻九幽的军队是直属太子的虎獒营,除太子令以外,不受其他将领指挥,”朱允承不似平日里的那般循循善诱,郑重其事的说道,“这关乎南平社稷,不可儿戏。”

洛玥轻笑着打断了朱允承的话,充满了不屑与讥讽,“社稷……九幽本来就是他用下作手段夺走的地方,怎可算是南平的社稷?”

“若是夏州攻破九幽,从九幽便能轻而易举的攻入颍州。早就听说夏州近年增配了许多北地的铁骑,我朝以步兵,弓射见长,短时内集结的军队与铁骑无法匹敌。一路往西,可直指盛京。唯有利用九幽地势才可将战火范围缩至最小。”朱允承简明扼要的阐述着战事的要点,他希望清阙能明事理,明白他的苦心,太子的事情是太子的事情,任何事情在国之利益的面前都是微小而苍白的,“若是整个南平陷入战火,试问百姓谈何安居乐业,会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失去家人。”

见洛玥没有反驳,便继续说道,“其二,我觉得太子去九幽是另有目的,我们何不静观其变,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洛玥咬着下嘴唇,垂着眼睑,静默不语,手背到身后,裙子里的脚似乎在地上画着圈圈,朱允承走上前去,拥住了她,“清阙,他始终是我兄长,你能为了我将仇恨放下吗?就像那日你我在西域一般,我已经受了你一剑,让所有恩怨都烟消云散吧。”

洛玥轻轻点头,旋即又一本正经起来,“你可别误会,我不是为了你,我可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遭受战火罢了。暂且先放过他。”

叩叩,门外有人敲门,柴骏在外面称已经备好了马车,可以随时出发。洛玥抱怨着说道,“瞧你,我都没时间去收拾了,你倒好,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收拾什么,再买便是,走吧。”朱允承浅笑着拉着洛玥的手,志得满满的朝门外走去。

“喂,你太浪费了,喂。”被朱允承一路拉着踉踉跄跄的走,行至门口,遇上柴骏,一手捂着半边脸,似乎觉得有些许不好意思的。不过柴骏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只当没见着什么,耸了耸肩,默默的跟上。

马车飞驰着进入了盛京地接,不一会就来到了青龙门,入了城门后,便减缓了速度,洛玥掀开帘子,望着繁华的街道,开了春果然市集上人多了起来。在途径一家古董店的时候,洛玥突然让柴骏停车,神神叨叨的,千叮嘱万叮嘱朱允承与柴骏两人均不得下车,自己蹦下了车去了。

朱允承向柴骏使了个眼色,柴骏即刻执剑站到了店门口,背对着店门守在那。

洛玥在店里逛了一圈,一位胖胖的掌柜迎了上来,笑盈盈的,带动着小小的八字胡,一翘一翘,颇有趣。“请问,这位姑娘,可有在小店看中点什么?”

“老板,请问您这里有卖折扇的吗?”洛玥随手拿起一件宝鼎,放在手里掂了掂,又转了转,眼睛却始终在扫店里的每一个角落,忽然眼前一亮,举起手,指着对面货架的正上方,兴奋的说道,“老板,那把,那把扇子取下来给我瞧瞧。”

老板挪着小方步,慢慢悠悠的顺着洛玥手指的方向走去,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方巾来,踮起了小短腿,小心翼翼的用方巾包着取下了那把架子上的折扇,又慢慢悠悠的挪着小方步回到洛玥面前,摊平了方巾,将折扇完全展现开。只见方巾中的折扇边骨为镂空玳瑁的,内骨为紫檀木制,散发着淡淡幽香,扇面上绘有群山及楼阁,云雾缭绕,恢宏壮观,且撒有金箔以作点缀,扇坠为一小块青玉,与这扇面的色彩交相辉映,甚是相称。

洛玥想取来拿在手中再细细看一看,谁知这老板捧着折扇的手缩了回去,“姑娘,这把扇子可有来头,您是确定要买吗?”

“什么来头?你倒是说来听听。”洛玥双手交叉的摆在胸口,直直的看着这个矮冬瓜。

矮冬瓜捧着扇子,低着头,用看亲儿一般的眼神,看着手中的折扇,说道,“这把可是南平开国皇帝……的弟弟,也就是王爷用过的扇子。”

“得了吧,皇家的东西怎会流落至你这。再说了,南平开国至今数百年的时间,这把扇子能保存的如此完好?”洛玥最见不得奸商使坏,虽然她不懂折扇这门道,可是谁让这矮冬瓜说的多了,反而露出了破绽。“你瞧瞧,这扇面新的都可以刮人脸了。”

矮冬瓜收起了折扇,用方巾包了包好,放到了柜台的抽屉里,嘴上还狡辩着,“啊呀呀,姑娘,你可别瞎说,我这店可是这盛京数一数二的古董店,是有口碑的。你若是不买,可别跟这捣乱。”

“诶?你把那扇子收起来做什么,谁说我不买了,只是你这折扇哪值伍佰锭金子?”洛玥跟至柜台前,堵着矮冬瓜,说道。

矮冬瓜显得有些不耐烦,又取出了折扇,朝柜台上一摆,“那你说值多少?”

洛玥笑盈盈的举起一只手来,张开了手指,矮冬瓜看了看,拿起了折扇说道,“伍拾锭金子?”

“伍拾两银子,卖不卖?”

“你寻什么开心?”矮冬瓜将扇子啪的放在柜面上。

洛玥耸耸肩,准备动身离去,“那算罗,大不了我再去别家看看,你这把扇子给你伍拾两银子我都嫌贵了。”

矮冬瓜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随即拿了扇子追了上去,将扇子塞到洛玥手里,“成交,姑娘爽快。”

洛玥从袋子里取出一定银子,交给了矮冬瓜,“老板,我劝诫你,下回做生意少说点可能更能忽悠人。”

矮冬瓜给说的面部抽搐,恨得牙痒痒的,还得挤出一个笑容来恭送洛玥。心满意足的洛玥,将折扇收好了放进袖子里,别说,这男人的折扇还真是大,撑在袖管里,都会膈着手肘。

出了店门,撞见了守在门口的柴骏,“柴骏,我不是让你们别下车吗?”

“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可以走了吗?”

“嗯,可以了,走吧。”洛玥与柴骏重新回到车上,柴骏扬鞭继续策马前行。

洛玥钻进车厢,故作镇静,一声不吭的坐下。朱允承破天荒的没问她去做了什么。

不一会,车子稳稳得停了下来,回来的比较急,并没有知会府里的人,门口的侍从见是殿下的车回来了,急急的抬了个脚蹬出来相迎。

洛玥先下了车,朱允承迟迟未有下车,掀起帘子来,对着洛玥说道,“清阙,你先回去,本王去一次宫里。”放下了帘子,敲了敲车壁,柴骏领命后驾着马车调转了头,朝皇宫驶去。

第五十五章 面圣

进入主干道后,柴骏加了一鞭子,马车开始疾驰起来,进入了永定门后,柴骏将马车停妥,扶了朱允承下车。朱允承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宣德宫走去。

踏上高阶,守在门口的一个小内监见是康王殿下来了,也不敢阻拦,只能高声喊着,“康王殿下觐见。”

须臾,海监使从内殿走出,朱允承这才停下脚步。

海监使迅疾的向小内监使了个眼色,小内监瑟瑟的退了下去,这才躬身行礼,说道,“奴才见过康王殿下,陛下现下正与赵公及陈公一众大臣在内殿议事,请康王殿下先挪步偏殿稍事等候,待奴才先行禀报陛下。”

朱允承应了声,径自向偏殿走去,海监使又向门口的小内监使了个眼色,小内监低着头跟上朱允承的步伐一同入了偏殿。

小内监招呼朱允承入座后,先退至一边,不一会另一个小内监端了一份茶点进了偏殿,弓着身子一样样的摆放在朱允承身旁的边桌上,放完后,将托盘高举过头顶,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朱允承压根连瞧都没瞧一眼边桌上的茶点,坐在椅子里,愁眉不展,等候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突然起身,对着身边的小内监说道,“既然父皇今日有要事商议,本王就改日再来,还请回了海监使,本王先行去芜寰宫母妃那拜见。”

说罢,急匆匆的步出了殿外。小内监有些无所适从,只能躬身目送着康王离去,才敢去回海监使。

海监使悉知此事后,数落了小内监两句,“你这个没眼力见的蠢货,陛下正想见四殿下呢,怎的就让四殿下这么走了。还不赶紧滚出去将四殿下请了来。”

小内监喏喏的应了声,连滚带爬的奔将出去,正巧朱允承的马车在永定门那停着未走。小内监赶紧俯下身去,匍匐在地,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康王殿下请留步,陛下唤您进内殿回话。”

朱允承掀起帘子,瞅了一眼,并未忙着下车,“赵公与陈公等可还在里头?”

“回康王殿下,诸位大人们尚在内殿。”

朱允承这才放下帘子步下马车,请小内监往前引路。

小内监畏畏缩缩的一路引着朱允承,在进入内殿之前,朱允承又看了一眼这小内监,觉得有些面生,生的倒是眉清目秀,干干净净,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在心里留了个心眼,这小内监与海监使带出来的徒弟均不太一样,胆小如鼠,畏首畏尾,更别提察言观色,怎的能在父皇面前伺候。“你叫什么?”

小内监躬着身子回道,“奴才全富贵。”

“哦,好,你且退下吧,本王自会进去了。”朱允承掀了衣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内殿的左右两边,齐刷刷的站了两排大臣,叔公、赵公,顾晚卿,陶用,袁崇皆在列。朱允承走上前去,拱手说道,“儿臣叩见父皇。”

“免礼,”朱继武坐于龙座内,威严以镇的看着座下诸位,看似心情不甚愉悦,朱允承进来后气氛稍稍缓和了些。“承儿,此去江州可还顺利?”

“回禀父皇,还算顺利。父皇,儿臣一入京便听闻夏州来犯的消息,便急急往父皇这来了。”

“哦?承儿你也关心起政事来了,甚好甚好。方才朕与诸位爱卿正在相商此事。朕也想听听承儿你的看法。”朱继武向后靠了靠,“陶用,你且与承儿说说前方战情。”海监使见陛下茶盏里已下了一半,示意身旁的小内监赶紧端了下去换一杯。

陶用往前一步,喏喏的说道,“启禀康王殿下,前方战况……甚是堪忧,夏州的投射营已然将两个山头占领,第一波进攻后,太子殿下的虎獒营伤亡惨重,近乎损失五千兵力。不过由于太子殿下与陈王殿下亲自督战,将士们誓死抵抗的气势未减。并州及蕲州的先头军已然抵达颍州。太子殿下已先行退出九幽地界,前往颍州与两军汇合。”

朱允承细细的听着陶用的战情回报,肃穆而凝重,揪起的眉头,凌厉的双目,紧紧抿起的双唇,他正在思量对策。然而父皇并不知晓他曾与南宫旖有接触,更不知晓他身边就有九幽暗门的人。

他对九幽密道的了解并不能轻易透露,照理皇兄应该也能做出判断,从密道进入夏州地界,奇袭对方的粮草是速战速决最有效的方法。

朱继武低沉浑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承儿,你对此有何看法?”

“父皇,儿臣疑惑,缘何皇兄与七弟不先行抢占山头做好埋伏。”朱允承只能步步试探,先把所有情况理清楚。

陶用转身向朱允承继续回报道,“康王殿下,殿下与陈王赶到之时敌军已将山头占领,我方前往探查的人无一全身而退。似乎夏州此次对我军的底细摸查的很清楚。”

“这……”朱允承面露为难之色,这次突如其来的战事本不寻常,自九幽灭国一来不过两年时光,夏州圈地北地也就近一年之事,在没有磨合好的情况下,就突然起兵南下,眼下又对我方军情了如指掌,实在不简单,“那么……儿臣有个疑惑,此次大召方面有何动作?”

陶用接过来继续说道,“大召方面至今未有任何动作,仅发来一封书涵称若有需要会增派援军前往九幽。”

“如此草草了事?”朱允承讶异着反问道。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面面相觑,不做评论。

俄顷,唯有赵德钦抬了抬两道斑白的剑眉,轻描淡写的说道“其实近年大召也是外强中干,本就无余力来掺和这样的事情。”

朱继武端起新上满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环顾了一下殿内众人,悠悠的放下茶盏,说道,“我朝何时需要联合大召来共同抗敌了?承儿所问并非大召是否愿意出兵,而是大召目前对此战事的动作。莫非承儿你对大召其心有所疑虑?”

“父皇明鉴,儿臣正是此意。”朱允承拱手相说,“九幽重地并非夏州一国想夺取,大召也觊觎已久,虽明面上与我朝交好,至于表里是否一致,尚是一个未知之数。”

“承儿所言不虚,不过承儿王妃乃大召嫡公主,如此直言不讳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点。”朱继武轻笑着想站起身,海监使眼明手快的上前伸出了手臂,朱继武十分顺当的搭着海监使的手臂走下了龙座,背着手在高台上步来步去。手中捏着一块玉璧,大拇指在玉璧表面轻轻揉搓着,那玉璧一看便是朱继武喜爱把玩之物,表面已然被摩挲的光滑透亮。

“儿臣惶恐,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只顾就事论事,介于王妃之身份,确实有欠考量。”

朱继武站定了,摆摆手,表示无妨,随即又踱步起来,“罢了罢了,此乃小事,芙蓉既已嫁与你,这些行军打仗的事也未必了解。朕看还是说回正题吧。”

此时,袁崇高亢洪亮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启禀陛下,微臣随太子殿下攻入九幽后对九幽的密道均有所了解,并且微臣在殿下动身之前有与殿下商讨过对战方案,不出意外,殿下等两军汇合后,便会采取通过密道前往敌军毁粮来牵制夏州。”

“嗯,袁将军这条计策,承儿以为如何?”朱继武停下脚步,看向朱允承。

朱允承状似思虑片刻,旋即说道,“既然有此秒法,儿臣以为是目前将伤亡将至最低的绝佳方案,若是处理得当,十有八九能成功逼退夏州。”朱允承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有袁崇说出密道是最好不过了。

“没想到,多日不见,从未领军打仗的四殿下对战事的观察竟能如此全面,真是虎父无犬子,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陛下圣明。”陈铎见康王的见解颇得赞赏,推波助澜道。

朱允承谦逊的一拱手,说道,“陈公谬赞,都是拙见罢了,父皇及太子殿下的英明果断。”

“四殿下何必如此自谦,今日之表现,可谓让臣下们都大开眼界,未曾想悠闲如康王殿下,还能有如此雄韬伟略,虽远在江州,一入盛京就能对九幽之战事判断如此精准,可是有赶超太子殿下的势头。不免令臣钦佩。”赵德钦毕恭毕敬的向着朱允承一揖到底。

朱允承思忖着,这赵德钦真是句句戳人心肺,虽表面看似褒奖有加,实则话中有话,暗讽其有僭越之疑。“赵公嘉许允承愧不敢当,允承自知不敢与太子殿下比肩,更谈不上逾越了,只是在父皇掌朝以来,一片太平盛世,鲜有如此战事,故而允承较为上心,也想略献绵薄之力罢了。”

“好了,你们这两个老头别总是变着法的互相抬杠,难得承儿能对政事上心,都消停会。战事的事情就先这样,陶用你继续跟进,随时与朕回报。”朱继武步下了高台,走至朱允承身边,说道,“诸位爱卿,若没别的事就都先退下吧。承儿你陪朕走两步。”

陈铎与赵德钦互相对视一眼,不再造次。众人纷纷站定躬身行礼,恭送陛下离去。

朱允承默默地追随着朱继武的步伐走出了大殿,海监使则稍稍保持了一段距离跟着。

一路走到御花园,朱继武方才开口,“承儿,文宗林身体还算坚朗吗?”

朱允承并不讶异父皇会问到文宗林的事,淡淡的回道,“父皇,文宗林过身了。”

朱继武稍停了一下,又慢慢的走起来,“可惜了,他也算是个人才。刘海,文宗林几岁来着?”

海监使跟快了几步,回道,“回禀陛下,奴才记得今年算来应是六十有一吧。”

“六十一,真是岁月如梭,转瞬朕也是老了啊……”朱继武长叹一声,感叹岁月无情的流逝。

海监使说道,“陛下还年轻着呢,您瞧您这身子骨可跟二十岁时并无不同。”

朱继武笑道,“刘海,就你机灵,这嘴可虚着呢,跪一边掌嘴去。”

“是呢,陛下,瞧奴才这张嘴,总管不住。”海监使屁颠屁颠的跪一边开始自己掌嘴。

朱继武往前走了几步,离海监使有段距离了,才停住了脚步,问道,“对了,近日朕听闻一件怪事,不知承儿是否有所耳闻?”

“儿臣方回了盛京就直奔宫里来了,不知父皇所指为何事?”

“朕近日听闻民间传出一首童谣,是关于囚牛的,什么……囚牛囚牛,抓住一头,六月飞雪……具体的朕也不记得了。”

朱允承一拱手,回道,“未曾听过。”

“龙生九子,囚牛为首,此童谣即是暗指朕错怪了你大皇兄,让琮儿无端坐了冤狱。”朱继武淡然的说道。

朱允承听后当即跪在地上,愤然的说道,“此乃大逆不道之词,竟敢对父皇妄言指责,真真该死。”

“欸……朕可是明主,不过一首童谣罢了,岂能为此大开杀戒,历朝大兴文字狱的灾祸还少吗?如此臣民们以后谁还敢说真话。朕在意的是童谣的所指。”

“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朱允承站起身来回道。

朱继武看着朱允承思量了一下,说道,“以朕对琮儿的了解,确实琮儿并不像是会做出大逆不道,知法犯法的事情来。”

“父皇是说大皇兄是无辜的?”

“不过当时人证物证具在,可谓证据确凿,朕不得不将琮儿贬斥囚禁。承儿,以你相信琮儿是无辜的吗?”朱继武眼神中透露出些许哀伤,很淡,几乎不可察觉。

朱允承正色的说道,“父皇,儿臣坦言,儿臣从不相信大皇兄会做令父皇蒙羞的事。”

“那好,既然如此,朕也非常想知道整件事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承儿,这件事朕命你暗暗查访,切勿声张。”

“儿臣遵旨。”朱允承跪地领命。“儿臣定会尽全力彻查此案。”

朱继武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着说道,“以后啊,千万别再编些不能入耳的童谣了,有什么话与朕明说便是,朕可不单是这个国家的君王,也是你们的父亲啊。”

朱允承心里一怔,匍匐在地上,磕头请罪,“儿臣罪该万死,请父皇责罚。”

“罢了,罢了,也亏你想的出来。那童谣啊,烂透了。”朱继武嘴角上扬,乐呵呵的反身继续前行。

一位小监使来报,称辰贵妃娘娘获悉康王殿下回朝,思念情切,想邀陛下与殿下前往芜寰宫用晚膳。

“去回了辰贵妃,稍后朕与承儿会一同前往。”

小监使领命退下。

“承儿,可是好久没去过你母妃那了。今日正好朕陪你们母子二人聚一聚。”

“儿臣多谢父皇。”

第五十六章 诡计

陈王已经领军在九幽旧地严防死守了近三天了,第一波进攻就让夏州得了便宜,己方损失了近伍仟的虎獒营精兵。

太子在抵达九幽一天后,就出城返回颍州,称需要为接引两方汇合做准备。

三面环山的地形,对投石器虽好用,不过胜在搬石上山也需要一定时间,这让南平暂时得以喘息。

陈王略显焦躁的在王宫主殿踱来踱去,不一会,一个身穿甲胄的兵士急急冲入,单膝跪地,双拳紧抱,高声喝道,“陈王殿下,前沿急报,敌方似乎已备齐了石块,即将进入第二波进攻。末将等候陈王指示。”

“太子哥哥可有传来消息?”陈王虽骁勇,但无实际的领兵经验,对此地形的常用战术也是知之甚少,没有朱允厚在旁,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般,不知所措起来。

兵士面露难色,“这……回禀陈王,尚未有何消息传来。”

“严防死守,血战到底!下去吧!”除了这八个大字以外,朱允载还真不知道能说什么。

“是。”兵士的回答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虎獒营的精兵们虽然都训练有素,骁勇善战,但是对于陈王稚嫩无章的统帅,都颇有微词,心有不服者渐多。

将士们对于前朝调动援兵的速度更是失去了耐心,敌方又占据了有利地势,打法上也善用地形,损兵折将后打击到了大部分前沿的士兵。

然而如此窘境,陈王也不过用了如此潦草的八个大字打发,确实难以服众。

而朱允厚这边厢,已然与先头军汇合了,却迟迟没有要动身前往九幽的意思。

近日气候越发温暖,春意盎然,颍州驿站里几株桃花开的分外红艳,时不时的从窗外传来阵阵清淡的香气。

朱允厚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把玩着新收的鼻烟壶,时而放在鼻前醒两下。

一位侍女跪于塌边轻轻的按摩着朱允厚的双腿,春日的气息格外容易使人昏昏欲睡,侍女不经意间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辛鱼羊神情慵懒的进屋,瞥了一眼塌上的朱允厚。侍女想要起身相迎,辛鱼羊摆摆手,自己找了凳子坐下,斟上一杯茶,抿了一口。

“辛鱼羊,你好大的胆子,来了也不给本宫行礼?”朱允厚微微睁眼,挪挪脚,侍女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辛鱼羊悠悠的站起,躬身略行一礼,淡淡说道,“辛某只是怕扰了太子殿下的清梦。这就给太子殿下请安。”

“罢了,罢了,为大事者怎会拘泥于此等小节,本宫看重的是结果。”朱允厚直了直身子,坐在软塌上,视线锁在辛鱼羊手里的一封信函上。“盛京来消息了?”

辛鱼羊弯下腰,双手过顶递上信函。

朱允厚迫不及待的草草撕了信封,略看了一遍,眉头一紧,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父皇居然同意了重启大皇兄的案子!辛鱼羊,你对此怎么看?”

辛鱼羊思虑半刻,漫不经心的理着袖子,说道,“让辛某猜一下,这负责调查此案的,莫非是四殿下?”

“猜得不错,四弟方自江州回京,就马不停蹄的前往宫里,恰逢本宫不在盛京,看来这一切尽在他的算计之内。”朱允厚用大拇指快速的摩挲着鼻烟壶,鹰眼深陷,嘴唇紧抿,闲暇的心思被一扫而空。

辛鱼羊则不以为然,“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辛某不认为四殿下能算计到如此地步。或者说……”

辛鱼羊欲言又止的模样,引得朱允厚略微不满,“快说!”

“也许要重启调查的并非是四殿下呢?……当然此也只是辛某的臆测。”

朱允厚听及此有些愠怒,“大胆,汝是何身份,竟敢如此臆测。”

辛鱼羊微微颔首躬身,以为方才自己之大不敬聊表歉意,“太子殿下息怒,辛某只是在为太子殿下您筹谋,倒不是担心调查,而是圣上对于四殿下的态度。”

朱允厚负手踱步,这辛鱼羊推测的不无道理,自从他做了太子以后,父皇对于四弟的态度确实是变化了不少。

一如当初大皇兄初为太子时,父皇对于自己一样。这究竟是父皇想要平衡各位皇子之间的势力,还是出于别的原因。

“太子殿下,明日我们是否应该领兵前往增援陈王殿下了?”辛鱼羊出言提醒着。

朱允厚大手一挥,怒声道,“现在是谈这个事的时候吗?”

辛鱼羊眉梢微挑,拱手道,“殿下,恕在下直言,辛某认为若是继续放任陈王而不顾,别说是陈王性命堪忧,便是丢了九幽,怕是对殿下更为不利,当初辛某给殿下的建议,可并非是取其性命,请殿下三思而行。”

朱允厚忽然站定,眼睛一转,似是有了主意,“辛鱼羊,你即刻回京,去这个地方找一个人,让她帮你引荐,介入案件调查。”说罢,便去到书桌旁,拿起毛笔大笔一挥,写了几行字,折成一小方,交给辛鱼羊。

辛鱼羊接过后,直接塞入了袖管中。

朱允厚心烦意乱,挥挥手,示意其退下,辛鱼羊会意,退了出去。

翌日,朱允厚便率领援军出发,前往九幽。

九幽城内无法容纳如数士兵,因此先头部队只能驻扎在城门外。

朱允厚着一身戎装,骑着骏马,驻足于城门前。守城的将领见是太子殿下驾到,即刻城门大开,下来恭迎太子殿下。

五六个人急急的从城门上冲下,见了太子便啪嗒一下跪在地上。

为首的是虎獒营精兵统领蒋巍,几个日夜的鏖战,蒋巍显得有些疲惫,深陷的眼窝,头盔上的红缨也耷拉着毫无生气。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蒋巍的声音倒是洪亮。

朱允厚俯瞰了一眼蒋巍,答应一声,便策马绕过向着城门内行去。蒋巍等也随行进入了九幽城。

匆匆的来到九幽王宫,陈王已然在主殿等候多时。

“太子哥哥!可算是把你盼来了。”陈王一把拉住朱允厚的手臂,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

“七弟,听说前线战况惨烈,快给我说说,现下情况如何?”朱允厚一副状似关心的模样。

陈王顿了顿,瞥向殿下正跪着的蒋巍等。蒋巍轻叹一声,逐将几日的战情悉数向太子汇报一番。

朱允厚细细听着,频频皱眉,末了,却只是拉着陈王的手走上高台,并俯首在其耳边,低声说道,“七弟,不是皇兄斥责你的不是,只是这行军打仗,若是不能亲力亲为,如何能立下军威?”

陈王朱允载顿觉惭愧,垂下脸去,不敢言语。

“若是要重塑军威,皇兄有一法,不知七弟你愿意听否?”

“太子哥哥,当讲当讲,臣弟自然是愿闻其详的。”

朱允厚拨弄着扳指,思虑片刻,便道,“七弟,行兵最重要的莫过于什么?”

“嗯……”朱允载侧着脑袋苦想着。

朱允厚见状,直摇头,“哎……行军打仗重要的元素有三,一是将领,二是纪律,三是粮草。现如今地势上,我们没有取得先机,那么必须要在粮草上下功夫。若是能将敌军的粮草尽数烧毁,那么最起码能打击到夏州国的气势。这便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朱允载听得频频点头附和。

朱允厚继续说道,“本宫在来此之前,已经派蒋巍等通过密道调查了敌军大致的屯粮位置。”

“真的吗?!太子哥哥,你可真是机智过人,臣弟佩服。”朱允载眼底尽是崇敬,“那么臣弟如何才能重立军威呢?”

朱允厚忽然神色变得犹豫起来,“这个嘛……只怕……会有一定的风险。”

“太子哥哥,你是知道的,我最不怕的就是危险。”朱允载举起拳头,语气坚定。

“若是七弟你带一队死侍亲自前往敌营捣毁粮仓,必然可以以立其威。只不过,为兄是答应过母后,要保你平安的。”朱允厚皱着眉,握住了陈王的肩膀。

“那还不简单,论行军打仗虽然臣弟经验尚浅,但是烧粮仓这样的任务,对臣弟来说可真的算是小菜一碟了。”朱允载拍着自己的胸脯,昂着头。“别说带领死侍,即便是只身赴敌,臣弟也可以。”

“欸……切莫掉以轻心,怎么说夏州国也是二十万大军,怎可视若儿戏。”这刘皇后这一世的盘算,竟生了这么个浮躁的孩子,可是怪不得他这个做哥哥的不给弟弟留条后路。

这在敌军营里,若是发生点什么意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为这个储位筹谋了那么久,总算逮到这么个机会,总不能轻易放弃,何况他这个弟弟竟如此轻易便信了他,正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太子哥哥的助力,臣弟自当铭记于心。”陈王抱拳欠身,以表敬意。

朱允厚颔首微笑,“咱可是亲兄弟,为兄自然会为七弟你筹谋。”并朝着蒋巍招手。

蒋巍站起身来,上前听命。

朱允厚只靠着蒋巍耳语了几句,蒋巍顿时脸色一变,眼角瞥了一眼陈王,面露难色。不过是太子的命令,做臣子的也不好多言,只得领命下去依计行事。

第五十七章 撞破

幽碧如玉的湖水,映衬着满园春色,小鸟喳喳鸣叫,围绕着初生嫩叶的枝头,欢快雀跃的舞蹈。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新绿的叶子,照射到亭子里,偶有云朵飘过,遮起又散开,一晃一晃的,使人昏昏欲睡。

亭内一抹嫩黄色的身影,依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闭着秀目,轻点着头,手里捏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自然的垂在腿上,再差那么一点,书本就会从她的手中滑落。

朱允承步入亭子,看着亭中小憩的美人儿,轻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捏了一下美人儿的鼻尖。

美人儿被这个举动惊扰了清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呆呆地睨着朱允承,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始终都还是个爱闲的人。”朱允承靠着她坐下,将她一把搂进自己怀中,俯瞰着她说道,“清阙,这两日怠慢你了。”

洛玥脸色微红,浅笑着摇头,“没有,倒是殿下你可要注意身子,切勿过度操劳。”

朱允承俯身轻点朱唇,流露出温柔的眼神。

“你们!”一个少女的惊呼打破了美好的静谧。

只见凉亭外,宁海棠一脸震惊的看着亭内的两人,手中抱着的猫也由于受到了惊吓,一跃而下,窜到草丛里躲了起来。

洛玥慌忙的坐起,下意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并起身向亭外走去,试图与海棠解释这一切。

谁知海棠二话不说,就冲上前,狠狠的举起手,对着洛玥的脸,就是一巴掌。

洛玥没有本能的阻挡,反而有些羞愧,急急道,“海棠,你听我解释。”

与此同时,朱允承冲出了亭子,扯开洛玥,将她藏到身后,一把抓起海棠的手腕,质问着,“海棠,你做什么?”

宁海棠怒目瞪视朱允承,像要将他看穿,并直击他身后护着的人一般,“姐夫!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与沈清阙做出如此苟且之事!起初有传言,我还不尽信,我……我还与姐姐说,你们不会有什么。”

“宁海棠,本王之事岂容你在此置喙。”朱允承的语气虽不显怒色,却威严无比。

即便如此,宁海棠仍然不依不饶,并未被这威严所震慑住,“沈清阙!你这个卑贱恶劣的女人,枉我把你当成我的好姐妹,你居然在此魅惑你的主上。无耻至极!”

朱允承捏着宁海棠的手指紧了紧,紧绷着脸厉声说道,“宁海棠,本王再跟你重申一遍,沈清阙是我康王府的人,若胆敢再辱骂本王的人,本王会直接把你送回你的母国去。”

“姐姐真是错付了她的真心!”宁海棠忍着疼痛,不甘示弱,疯魔的吼叫起来,眼眶里滚着泪花,绣眉愤怒的拧成一堆。

朱允承略挑眉梢,淡漠的看着宁海棠,“宁海棠,本王与宁芙蓉之间只有南平和大召,何来的真心?罢了,说与你听,也是无用,待你母族为你配了亲事,自然就会明白。”

宁海棠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接口,早先她在法华寺与宁芙蓉的一席对话,便是谈的婚配的事。姐夫与清阙难不成姐姐也是知道的?

“总之!你们两的事,我宁海棠绝不承认,沈清阙我要跟你绝交!”海滩气鼓鼓的甩开了朱允承的手,一跺脚,转身离去了。

一直在朱允承身后的洛玥低垂着头,有些落寞,宁海棠的字字句句都刺进她的心头。

朱允承转身,缓缓捧起洛玥的小脸,柔声说道,“清阙,海棠从小娇生惯养,不太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嗯……”洛玥摇着头,紧抿嘴唇。

她现在心里烦乱不堪,现在她与朱允承的关系确实是无法被世人接受的,无名无分的现状,虽然是她自己不愿意接受朱允承对她的安排。

今日宁海棠撞破了一切,当面的指着,让洛玥看清了这层关系的丑陋。并且,宁芙蓉和宁海棠都是大召的嫡出公主,对南平很重要,对朱允承亦是如此。

踌躇了一下,洛玥终于开口,“我想……我可能不适合继续住在王府。”

朱允承皱眉,“说的什么胡话,你若是现在出了王府,万一再出什么岔子,这可如何是好。”

洛玥别过身去,意欲离开,“那让我再想想……”

朱允承上前搂住了洛玥,“清阙,你不要胡思乱想,海滩一时糊涂说的都是气话,过段时间开解一下便是,不然,我可以让她姐姐把她送回大召去。”

“不是因为海棠,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会,”洛玥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容来,手指在朱允承身上点了几下,说道,“对了,你也已经偷了这半会的清闲,该去忙你的正事了。”

朱允承这才缓和了焦急的心绪,“我是要去刑部一趟,本来想带你一同前往。”

洛玥捂着额头,状作头痛的模样,说道,“下次吧,今日怕是坐那着了风,有些头疼,想就这么躺一日算了。”

“头疼?要不要传御医看一下?”朱允承用手背往洛玥额头上一贴,关心着问道。

洛玥侧着头,躲过了朱允承的大手,并催促道,“没事的,我懂照顾自己,赶紧去忙吧,再耽搁下去,怕是太阳都要下山了,一会又深更半夜才着家。”

听着洛玥说道“家”这个字眼,朱允承心中升起一股暖流,这么多年生在帝王家,根本提不得,也未曾有人向他提过这个“家”字。

深深的拥了一下洛玥,闻着她发丝上的淡淡幽香,不舍离去,就想这样抱着他所爱的女子,直到天荒地老。

“好啦,我看我是要离开了,要不然圣上交代你的事情都被我拖累了。”洛玥似乎心情好了些许,拍拍他环在自己身上的手,再一次催促道。

朱允承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在王府里兜兜转转了半天,洛玥想着是否要去找宁海棠稍作解释,可又觉得那样不妥。毕竟她这次是切切实实的看到了整件事。

洛玥还是很喜欢宁海棠的,在这个府里,宁海棠是为数不多的比较真性情的姑娘,她从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是大召嫡公主而强压他人。

洛玥思忖着,现在一时半会海棠正在气头上,或是过段时间看看情况再去与她解释吧。

宁海棠气吁吁地回到自己的住处,直接去了卧室,将两只鞋子随意一踢,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拉起被子蒙着头,紧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的,还是无法消气。

一边是自认交心的好友,一边是最亲的姐姐。

虽说她明知男子纳妾乃是这世间最正常的事了,可这事发突然,这个事实,着实让宁海棠一时半会无法接受。

“哼,”宁海棠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来人啊,来人!”

一位侍女闻声而来,躬身行礼,等候宁海棠得差遣。

宁海棠一见来人不是自己的随侍珠儿,“珠儿呢?这丫头又跑去哪里偷懒了?”

侍女诺诺的答道,“回海棠公主的话,珠儿正在为公主准备养身汤。”

“养身汤?我还好好的,喝什么养身汤?”宁海棠气不打一处来,这平时是自己甩开她也就算了,现下还真是随时都见不到她的踪影。

侍女不置可否,只是跪在那里垂着头不敢多言。

宁海棠跳下床,仅穿着袜子走动,地上寒凉,侍女怕她受凉,委着身子捡回了早先被宁海棠随意扔在地上的鞋子,想伺候其穿上,却又犹豫着不敢上前。

“给我出去,把珠儿叫回来!”宁海棠大声呼喝道。

侍女只得先将鞋子草草的地放在地上,急急地退了出去。

宁海棠回忆起在法华寺内姐姐的怪异举动,真的是恍然大悟,看来姐姐真的早已知道姐夫与清阙之间的情愫,只是碍于王妃的身份及大召的期许,而无法向姐夫摊牌。

不一会珠儿神色慌张地匆匆进来,俯首跪在地上,“公主,奴婢方才……”

话未说完,宁海棠打断了珠儿的话,“你要喂本公主喝什么怪东西?”

珠儿瑟瑟发抖,支支吾吾,半天没答上来。

宁海棠本就上了脾气,见珠儿如此模样,更是火上浇油,怒喝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算计本公主!什么养身汤?快说!”

珠儿吓的露了哭腔,肩头不住的发抖,“是……是……太子殿下交代要给公主服用的,说对公主有好处。”

“是霁寒哥哥交代的?”宁海棠忽然冷静下来,一脸狐疑的望着地上的珠儿。

“是……是的。”

“这汤可有方子?”虽然宁海棠不认为宁霁寒会加害于她,可这没头没脑的突然给身体康健的她喝养身汤,本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或许并非是哥哥交代,她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方子……”珠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啊……有的有的,奴婢交给这里司药的管事了,稍后奴婢就去取来。”

“稍什么后啊,快去给本公主取来。”宁海棠简直是要被这愚钝的珠儿给气死了。

第五十八章 宁芙蓉回府

不过一会,珠儿便取了方子回来,跪在地上,双手过肩,递给宁海棠过目。

宁海棠取过方子,秀目快速的在纸张上浏览着,须臾又垂下手,厉声道,“本公主真是被你们气糊涂了,快出去请一个大夫来。”

“王府有大召带来的御医,也可以传宫内的太医,海棠,你何必还要珠儿去外面找大夫?”宁芙蓉踏着轻悠的步伐步入了进来。

宁海棠见是姐姐来了,怨气瞬间消除了不少,“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我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还不能回来了?”宁芙蓉宠溺看着自己的妹妹,并上前牵起了宁海棠的小手,“前两日不慎受了些风寒,有些头疼脑热,便回来了。”

“姐姐,你没事吧?”宁海棠关切的问道。

“不碍事,祛了寒气就好。”

姐妹两手挽着手坐在窗前的塌上,芍药则垂首站在一旁。

珠儿端了两盏热茶及一些小点心,一一放在塌上的小桌上。放置妥当后,宁海棠便挥手示意珠儿退下。宁芙蓉也屏退了芍药。

姐妹两打算说一会悄悄话。

“海棠,方才在外面听你说要请大夫,是怎么回事?”宁芙蓉莫名的看着宁海棠。

宁海棠小嘴一撅,甩甩手里的那张方子,说道,“还不是那个珠儿,说是霁寒哥哥嘱咐她给我煮什么养身汤喝,我就想知道一下,这汤是做什么用的。”

“养身堂?”宁芙蓉拿过宁海棠手里的方子,大致的浏览了一下,眼睛转了转,说道,“这汤今日是第一次提起吗?”

“对啊,”宁海棠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嘴里,咬下一小口,咀嚼了一会,待咽下去,才继续说道,“今日忽然就提到这养身汤了,我想了下,这可喝到肚里的东西,可不能随意,于是就让珠儿取回方子来,想去外面请个不相熟的大夫,帮忙看看。”

宁芙蓉微微点头,自己这妹妹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没想到这小心思还挺细腻的,“芍药。”

芍药听闻主子召唤,便躬身入内,听候差遣。

宁芙蓉看着芍药,思虑了片刻,又摆摆手说道,“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芍药不多言语,福了福,便又退了出去。

“姐姐,怎么了?”宁海棠对姐姐方才的举动不甚理解。

“没事,这方子的事,姐姐会找人问清楚,你且暂时让珠儿继续准备着,但不要喝。”说罢,宁芙蓉便将方子折了折塞进自己的袖管里。

“海棠,你的阿米呢?”宁芙蓉探头望屋内环顾了一下,似乎没有见着有猫的踪迹。

宁海棠把玩着发梢,垂着头说道,“我把它留在花园了,原先想问完了方子的事,再去寻它,既然姐姐回来了,那不寻也罢。”

宁芙蓉伸手抚了抚海棠的秀发,并将散乱的发梢,理理正,缓缓说道,“我这小妹真是懂事了。”

“姐姐……”宁海棠轻唤了一声,又沉默起来,似乎有什么事在犹豫不决。

宁芙蓉侧着脸观察妹妹,问道,“海棠,你一向是藏不住话的脾气,怎么这会子跟姐姐打起哑谜了?”

“不是,”宁海棠直起脸来,秀眉微蹙,脸上挂着不悦,“姐姐,你与姐夫是互相喜欢的吗?”

宁芙蓉一愣,有了不好的预感,撇过脸去,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姐姐自认是喜欢殿下的,并且深爱着殿下。不过……很多时候男子是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的。”

“你骗人!姐姐,”宁海棠见到自己姐姐自欺欺人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姐姐,姐夫跟你之间只是南平和大召之间的关系,没有真心!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宁芙蓉闻言,笃地站起来,一脸怒气,“是哪个胆大不要命的奴才敢这般嚼舌根?!”

“姐夫自己说的!是姐夫自己说的!”宁海棠嗔红着脸,攥紧拳头,高吼道。

“够了!海棠,玩闹要适可而止,你还嫌外面听不见吗?!”宁芙蓉愤怒的举起右手,僵持在半空,颤抖着。不过想了一会,她又缓缓的放下,沉声道,“你先在这抄五十遍女戒,抄完了自己送到晨曦殿来与我。”

说罢,宁芙蓉一拂袖,转身离去。

含着眼泪,冲到外面,宁芙蓉差点与侯在门外的芍药撞个满怀。

芍药赶紧退让开来,俯下身去,见主子头也不回的含泪离去,与珠儿相视一眼,不置可否,便急急的迈着碎步紧随其后。

朱允承离开王府后,就与柴骏一起前往刑部调阅卷宗。

前几日,朱允承已经在刑部的库房里调阅了数卷尘封已久的卷宗。他并未在其中发现有何不妥的地方,原漕运总督之子参与的命案牵扯到了贿赂官员篡改供词等,这怎么看都是单一事件。

一些纨绔子弟为了摆脱官非,贿赂官员也不是首例,大皇兄从何看出与私贩官盐有关的。

朱允承百思不得其解,耐着性子又从头翻看了一遍卷宗,还是不得要领,查了查也没有断章缺纸的,应该是完整的卷宗。莫不是卷宗少了?

朱允承让柴骏唤来了刑部尚书顾晚卿。

将顾晚卿引入库房后,柴骏退了出去。

顾晚卿先躬身行了一礼,久久没见朱允承回应,也不敢起身,稍稍抬头,望了一眼。

只见朱允承随意的坐在库房的脚蹬上,周围堆了一堆案卷卷宗,正在聚精会神的翻阅着。

逐顾晚卿又一拱手,缓缓道,“微臣顾晚卿拜见四殿下,不知四殿下寻微臣所为何事?”

这么一说,才把沉浸在文字中的朱允承拉回了现实,“嗯……顾大人,请坐。”朱允承指了指身旁的那张太师椅。

这皇子都在地上脚蹬上坐着呢,顾晚卿哪敢独自坐太师椅上,于是便找了个靠近朱允承的台阶,用袖管扫了扫,便随意的坐下了。

朱允承将手中的卷宗放下,转而面对顾晚卿,“顾大人,这卷宗除了你府上丢失的那卷,还有别的卷宗有丢失过吗?”

顾晚卿没有马上回答,侧着脸思虑了一会,缓缓摇头,说道,“未曾,刑部守备森严,不曾丢失过卷宗。若非上回顾某有些身体不适,才将卷宗带回府中,否则也不会发生卷宗失窃的事件。真是微臣失责。”

“顾大人,那件事也罪不在你,府中守卫自然比不得此处,防君子可以,自然是防不得有心人的。”朱允承话中有话,自己也在仔细的观察顾晚卿的神情,以揣摩他的心意。

见顾晚卿脸上除了愧疚,并无其他感情,朱允承稍稍放心。

“殿下,您最近调阅的命案卷宗,可是大皇子早先操办的那起?”顾晚卿状做伸头瞅了一眼卷宗,问道。

“是的,近日,本王经常做同一个梦,有些在意,因此找父皇要了令牌,过来翻阅一下卷宗,以排解烦恼。”

朱允承既然没有意思点明,顾晚卿也不好多问,“那么殿下,关于这起案件,有微臣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吗?”

“嗯……确实有一处本王不是很明白,还要请教顾大人。”

“殿下过谦了,微臣惶恐,有什么直接问便是。”顾晚卿微微起身行礼后,又坐了下来,“对于这起案件,虽然微臣并未直接参与,但由于关系到大皇子,后续微臣也有仔细参阅过。”

“顾大人,本王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为何此中并未有详细记载查抄禹州知府所得的所有钱银和物品,并且也没有附上账本?”朱允承拿起一本卷宗递给顾晚卿。

顾晚卿狐疑的接过卷宗,细细地翻阅起来。翻了一半,便合上了卷宗,又起身将其他卷宗翻了翻,脸色略显尴尬起来,“殿下,微臣恐怕……当时文宗林文大人并未将卷宗一并封存在此。”

“你意思是文宗林手上可能会存有这些?”朱允承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文宗林在临死前都未曾提及这两样有另外存放,那必然是不在他那边。

“不,不,”顾晚卿急忙否认,“微臣的意思是,当时这起案子主要负责是大皇子以及文宗林,那么若有丢失的资料,那应该是与文宗林有关。”

“为何你不说与我大皇兄有关?”朱允承继续追问道。

顾晚卿慌忙的跪了下去,“殿下,就算借微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随意置噱大皇子啊。”虽然朱允琮已然是一介庶人,但皇子终究是皇子,就算是成了庶人,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

“本王不是质问你,本王要求一个事实,解自己心结,但说无妨。”

顾晚卿跪在地上,左思右想,犹豫不决。

“顾大人,你先起来回话。”

“是,”顾晚卿应声爬了起来,又坐回了那个台阶处。

“顾大人,本王要拜托你一件事。”

顾晚卿拱手道,“殿下请讲。”

“替本王查一遍库房内所有卷宗,看一下是否有与此案有关的记录。”朱允承交代完后,便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准备离开。

“微臣明白,请殿下放心,微臣定会尽快办妥此时。”随后顾晚卿俯身行礼,恭送着朱允承离开。

第五十九章 端倪

朱允承认为关键还是要从刑部的这件凶杀案入手,再去看大皇兄的贪腐案,才能避免先入为主。

既然在刑部的库房找不到重要的信息,如此唯有再去北仁府一次,问问大皇兄关于这个案子的详情。

入夜后,朱允承换上夜行衣,候着瑞伯去休息的间隙,跳落到北仁府的庭院中,潜入朱允琮的屋子。

有了前一次交集,朱允琮这次并没有过度惊吓,只是较之上次,神情上越发的呆滞,面容也越发憔悴。

朱允厚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礼,便拉下面罩,低声说道,“大皇兄,臣弟又来看你了。”

朱允琮略略扫了一眼朱允承,眼皮无力的垂下去,摇头晃脑着也不说话。

朱允承起身,上前几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朱允琮,“大皇兄,你怎么了?”

朱允琮有些精神恍惚,推开了他的手,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幽魂似的走向自己的床榻。

“大皇兄?”朱允承觉得不太对劲,一个箭步冲上前,揽住了朱允琮倒下去的身躯。

将朱允琮安置在床榻上后,朱允承才发现,他的鼻腔中流出了鲜血,急忙伸手把了一下他的脉搏,幸好还算平稳,并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除了有些灰白以外也没其他异样,终于暂时安下心来。

于是朱允承将朱允琮拉起,盘腿坐在他身后,为他推了点真气,却发现真气进入大皇兄身体后,没留多久就散去了,看来大皇兄的身子已然极其虚了。

如此做了几回,朱允琮喘了口长气,渐渐苏醒过来。

“谁?……是谁?”朱允琮含含糊糊的喃喃道。

“大皇兄,是我,允承来看你了。”朱允承扶着皇兄靠在自己胸口,说道。

朱允琮抬眼瞧了瞧,又无力的垂下眼睑,轻拍朱允承的手背,轻声叨念着,“啊……是允承,你怎么又来了……我怕是快到头了……”

“皇兄,我见过文宗林了。”

听闻此事,朱允琮恢复了些精神,转头看向朱允承,布满血丝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期许,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啊,……文宗林……他如何了?”

“文宗林已然仙逝了,是臣弟的错,臣弟一时疏忽未有保护好文大人。”说罢,朱允承自责的撇过脸去。

朱允琮长叹一口,“这……都是命啊……”

“不过……臣弟与文宗林聊了聊关于那个案子的事情,确有一些收获。”

“哦?”朱允琮吃力的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连续试了几次,被朱允承托了一把才终于坐起,“文宗林……他……都说了什么?”只是他说起话来还有些吃力。

“文宗林让臣弟不要继续参与这个案子,”朱允承稍作停顿,从腰间摸出一块木符,捏在手里,又接着说道,“父皇已经同意重新查办皇兄的案子,并且由臣弟负责。”

“真的?!”朱允琮将血红的双眼瞪如铜铃,激动的拽住了朱允承的双肩,微微有些发抖。“父皇他原谅我了吗?是原谅我了吗?”他不断重复着这些话,直到咳的止不住。

“皇兄!”朱允承拍着皇兄的背不见好,急急起身给他斟了一盏茶,凑到朱允琮嘴边,喂其喝了几口,再不断地抚着其后背,才稍稍缓解了他的咳症。

朱允琮吃力的推开朱允承的茶盏,“只要父皇愿意重新给我机会,哪怕我等不到洗清冤情的那一日,我就算在九泉之下,也算瞑目了。允承,皇兄就拜托你了。”

说罢他又重重的握住了朱允承的手,苍白的脸上滑落了几道泪痕,嘴唇止不住的颤动着。

“皇兄,臣弟有一事未明,还请皇兄务必回忆一下。”见大皇兄气色稍有恢复,神志也清晰了很多,朱允承顺势就将今日所查到的疑点说了出来,“今日,我前往刑部查看了案件相关卷宗,发现,其中缺少了关键证物的清单及账目,还请皇兄回忆一下。”

“证物清单及账目没有了?”显然朱允琮的疑惑已经明朗,他低头沉思,“……当时的确有这两样证物,有一本账目中虽然目录为装饰字画等,但是数额都非常庞大,经过核对,仅几件物品能对上,其余均为假的目录。”

“那么,一本禹州知府的账目,为何会与私贩官盐有关,恕臣弟愚钝,还请皇兄明示。”事态渐渐露出端倪,朱允承趁热打铁直戳中心。

朱允琮展开消瘦的面颊,干瘪的薄唇微微上扬,笑了起来,“允承,你虽然文武双全,智谋了得,可在政事上还是稍显稚嫩了。”

“皇兄教训的是,臣弟确实贪玩,实在愧对皇兄教诲。”朱允承微微躬起身子,向着大皇兄拱手道。

朱允琮撑着站起来,负手踱步起来,“无妨,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摸过几次就能深谙其中的规律。”

“若说这账目,虽明面上是购置装饰字画,实则是阴阳账簿。这种案件不可能为知府一人所为,那么他为了让上线能清晰的看懂账簿,必然会留有记号。”朱允琮说的累了,便走到床榻边,靠在架子上,但他并不想坐下。

稍事歇息后,朱允琮继续说道,“偶然的机会,我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记号上竟然还记录了官盐存放的仓库地点。当然,我即刻将此事与文宗林相商,文宗林的想法是最好将此事直接禀明父皇,让父皇做决断。而我的意见是待调查清楚,证据确凿以后再一并禀呈父皇。呵呵,当时的我还是太稚嫩了。”

“皇兄,难道是说,后来是在仓库找到了所谓的证据而反过来指证你?”这张地图已经非常明朗化了,现在朱允承更想知道的是,到底这件事跟二皇兄是否有关。

“是的,其实比这个更糟糕,当日我信誓旦旦的前往准备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以便瓮中捉鳖。可是刚进入仓库,便发现了几具守卫的尸体,而且禹州府衙的人没过多久便出现在那边,称有一名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前往报案称有人要杀人灭口,而那个人就是我。”

朱允承愤怒的一跃而起,将拳头砸在床架边的墙壁上,“这简直荒谬,如此不堪一击的证词,父皇居然轻信了?”

“是的……咳咳……因为我是太子,我是表率,后来关于我勾结盐商的证据越来越多,那个知府也在狱中畏罪自杀了,还留下遗书称是我指使他的,是害怕暴露自己,利用职务之便来消灭证据。”朱允琮越说越激动,又不断的咳喘起来。

“皇兄,现如今这两件关键证物并不在库房,而且依皇兄所言,即便找到了这两样东西,应该也无法洗脱皇兄的罪名。”朱允承捏紧手中的木符,犹疑了一下,还是递了出去,“皇兄,这块木符你可曾有印象?”

朱允琮颤颤巍巍的接过木符,呈在手中,凑近了,细细端详了一下,皱着眉头,眼中充满了疑惑,“这个……似乎当时没有见过。”

“这就奇怪了,这块木符是文宗林临终前交托给我的,必定与此案密切相关,并且我查过,在记录中也没有此物。”清阙曾经说过这块木符是莫北风的物品,朱允承在质疑的同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背脊不禁一寒,莫非这件事真与九幽有关?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朱允琮与朱允承两人面色都紧张起来。

朱允承心里暗道不妙,聊的太过尽兴,竟忘了瑞伯每隔一段时间会前来看一下大皇兄的事。不过多时,瑞伯已然来到门口,想走已经来不及,于是朱允承几个踏步,便翻身上了房梁,暂且躲避一下。

朱允琮也和衣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假寐着。

只见瑞伯轻轻推门而入,慢慢的步至床边,摇了摇头,拿了一床被子,给朱允琮盖上,随即他还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掩上房门,离开了。

瑞伯走出一段路以后,朱允承才翻身而下。既然瑞伯已经熄灭了烛火,那么再引燃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今日想问的问题也基本都已经清晰,朱允承蹲在床边,对大皇兄低声道别。

刚想转身,大皇兄又拽住了他的手臂,“允承,皇兄的冤屈就拜托你了。我此生一定不能让父皇蒙羞。”

朱允承用力的点头,随即拉起了面罩,没一会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墙外面,柴骏正牵着马候着,见朱允承出现,便迎了上来。

“主子,”柴骏将缰绳递给朱允承,“宿蠡有消息回报。”

“哦?那么快?”朱允承跨上马背,双腿夹了下马腹,紧着缰绳,调转头准备回王府,“怎么说?”

柴骏一路跟随,并汇报道,“宿蠡称太子在颍州与援军相会后,并未马上起兵前往九幽支援,似乎有意将九幽及陈王置于险境。”

朱允承勒停了疾驰的马匹,厉声道,“什么?!”二皇兄现在是连最小的弟弟都不放过了吗?更何况陈皇后对他还有养育之恩,若此事是真,那么实在是阴狠毒辣,有违人伦。

架上架感言

我来到起点其实已经有4500多天了,

可是发书还是第一次,

发这本书到现在已经快2个月了,

明天上午10点终于要上架了

心里颇有感触

不知自己的这本书还有多少支持者

首先非常感谢你们默默的一路支持

到时候希望有能力的小伙伴过来加个订阅吧,

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

中间挖了很多坑还没完全填上

不过我一定会坚持将这本书写到完本

不论如何这都是对我的一种磨练

只有好好的完成一本书,才算对大家有个交代。

这本书上架

已经达到了我所预期的一个小目标

不强求大家的订阅

对我而言把这本完本就是我下一个目标。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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