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爱追欢 - xp1024.com
《觅爱追欢》


第1页

故事的开始

周末,夜未央。

台北街头的知名夜店外,聚集着精心打扮、争奇斗艳的人群。隐约传来的动感重低音里混杂着高声谈笑,让微凉的初春夜都热了起来。

突然,众多神秘黑色性感豹纹、超短裙、超高长靴、超浓妆、超长假睫毛的超级辣妹中间,出现了令人眼睛一亮的“异类”。

一个清灵少女出现在此时此地,有种说不出来的突兀,却让人忍不住更多看两眼。映着七彩霓虹灯,她身上的白色小洋装竟散发一种淡淡光辉,仿佛天使下凡一般。

毫无粉饰的素颜也犹如天使。乌亮的及肩秀发映衬出肌肤的嫩白,淡红小嘴微微抿着,显示认真决心。长瞳扬起,又黑又深的眼眸仔细搜寻着,像在找人。每个被她盯住的人,都难免一阵心跳加速,又忍不住要多看她一眼。

目光中,充满诧异——

这夜店可是未满十八岁不得进入的场所,眼前这位清纯小天使大概是误闯禁区了,她看起来根本还未成年!

她还是不死心,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男男女女都不放过,终于,目光停在一个人身上,定住不动了。

“你怎么又来了?”被锁定的目标只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不但冷淡,还带着无奈。“找我有什么事?”

白衣女孩却不以为忤,一朵美丽笑靥徐徐开展,甜美得令人屏息。

“没事,我只是……想看看你。”

见着了,就满足了。

说完,她含笑的眼波在对方俊脸上流转片刻之后,便转身翩然离去。

望着那窈窕背影,现场沉寂了几秒。

然后,问题如火山一样爆发,席卷而来——

“她是谁?”

“她叫什么名字?”

“今年几岁?”

“祝秉军,你这禽兽,居然对这么小的女生下手!”

“这不合法吧!”

被轰炸到体无完肤的主角有双长挑的丹凤眼,微微一眯,便是无限桃花一向能言善道的薄唇微启,迟疑片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该不会是栽在一个小女孩手上吧?”见他如此反常的反应,身旁朋友诧异极了。

“栽个屁。”他凉凉说:“只不过是见鬼了而已。”

第1章(1)

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祝秉军这一回与其说是碰上鬼,倒不如说是遇到了天使。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遇上天使,比见了鬼更加头大!

刚值班结束的他,正在休息室喝咖啡。姿态优闲地靠在窗边,沐浴在晨光之中,廉价纸杯在他手中,整个质感立刻破表。

啧啧,真是货真价实、名副其实、实实在在的俊男一名。光是他身上的白袍,就已经是一则传奇了——打从当小小实习医师开始,不管是疯狂值班一周七天只睡五小时,遇到紧急状况要参与抢救,或是在手术房跟一台长达数小时的刀,他的医师袍永远能维持笔挺!

当然了,他完美的身材也居功甚伟。堪称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素有“来顶盛医院不可不看的一道风景”之美名。

美景人人爱,尤其是近水楼台的护士们,三不五时就要找借口到休息室晃一晃,就算从门口经过看个两眼,也可以开心个半天。

“祝医师,值班结束了?只喝咖啡吗?”可爱小护士不但人长得甜、声音也甜,甜蜜蜜地对他说:“我们买了早餐,祝医师一起来吃嘛!今天是超好吃的蛋饼哟!”

祝秉军闻声从沉思中回眸,单眼皮俊眸眯了眯,微笑婉拒:“不用了,谢谢你这么贴心。”

“早餐最重要了,不吃怎么行呢?吃得饱才有体力。”资深的护士长听见了,也开口劝道:“祝医师,别仗着自己还年轻,就这样糟蹋身体,到你像我这一把年纪时,你就知道啰!”

祝秉军俊眉一挑,反问:“大姐是说,再过一两年,我就会知道?”

“什么意思?”好多双眼睛不约而同都看向他。

只见他不疾不徐说:“大姐不就才差我两岁吗?”

“哎哟!你这死孩子,我都快能当你妈了!”虽然如此,都逼近五十大关的资深护士长还是被逗得开心极了,笑得合不拢嘴。

短短几句话,让护理站上上下下全体成员笑声不断,气氛超好,也让旁边经过的其他医师们心中百味杂陈。

就是有祝秉军这种人!凭着一张俊脸所向披靡,不管到哪一种都吃得开,年纪轻轻不过是住院医师,便已经有大将之风,当初实习结束就高分考进人人争破头的皮肤科,前途无可限量。

当然了,他的名气可不只因为专业表现,私生活更加精彩。全院上下的女性都对祝秉军青睐有加就算了,最厉害的是,就连男性同事们也都对他心服口服,因为——

只见他离开了笑声不断的休息室,修长身影在长廊上疾行,正准备去开晨会时,另一名年轻医师挨过来,压低声音问:“祝医师,今天晚上……”

“都约好了,十点半。”他微微一笑。

“这次听说要约空姐?真的吗?”询问语气难掩兴奋。

“当然是真的。”祝秉军则是一点也不客气地回答。

开什么玩笑,有他出马,再美再辣的女生都约得到。他可是全院男性医师的精神标竿、希望寄托,这不是闹着玩的。

“那就好、那就好。”同事差点额手称庆,“别像上次,居然约到了一群私立女校刚毕业的小鬼,里头还有好几个未满十八岁的,要是真发生什么事了,你我担当得起吗?!”

听到这里,祝秉军微微皱了皱眉,俊脸露出了难得的冷峻表情,浑身散发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也难怪,纵横夜店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惊险的状况。现在的小女生个个古灵精怪,太难防了!”她们谎报年纪。”他略带不悦地说,“而且刘医师他们连问都没问,就主动邀她们一起喝酒——”

那名同事充耳不闻,继续陶醉在回忆里,语带惋惜:“虽然有几个还长得真是漂亮,尤其那个叫‘咪咪’的……”

光听到这名字,祝秉军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皮肤白,眼睛大,身材又好,只可惜年纪真的太小了。要不是我对光源氏计划没兴趣,不然……”口吻犹如在描述一块美味蛋糕似的。

听着听着,头痛继续加剧,祝秉军冷声打断同事的意yín,“卢医师,你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不好看。”

“没办法,她是我的菜。长得甜,声音又嗲,光听她撒娇就让人……”

“卢医师!”祝秉军略略提高嗓音。

他的细长眼眸微眯时非常桃花,但发怒时也极有威严,冷冷制止。

他从来不在背后评论女人,也讨厌听到类似话题。

“是、是。”卢医师这才如梦初醒,汗颜地住了嘴。心里忍不住暗暗佩服起祝医师——这才是风度!

也因为这样,祝医师才会这么受欢迎。所向无敌、手到擒来。

空姐、模特儿、ol……

台北的夜,真令人期待。

晨会开完,一天的看诊就开始了。

小姐拿进来的挂号记录又是落落长,准时下班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连午餐大概都没时间吃。但祝秉军精神抖擞,充满斗志,因为晚上已经排定了玩乐行程,白天工作就一定要特别专注跟努力。

他就是这样读完七年医学院,又熬过了魔鬼的实习生涯,宿醉还能去考试,书卷奖一连拿好几年。考完只须眯眼半小时,晚上继续赶场去夜店玩。书没少念,但玩也绝对没少玩到。

一个个病患犹如迷途的羔羊,瞬间就川流不息的塞满了诊间。祝秉军可不像一般同业做法,三十秒就草草看完一个病人;他问诊非常详细,温文和蔼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再加上他出众的外貌,吸引了更多的迷途羔羊——

虽然他对所有小羊都一视同仁,但,这天到了下午,却出现了令他非常头痛的人。

倒不是病情严重,相反地,来人皮肤好得很,只有脸颊上有零星一两颗小痘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

第2页

“有什么事吗?”他的口气冷淡,强迫自己目光不要飘向旁边陪着来看诊的陪客。

但不用细看也知道,那位陪客正睁大了一双明眸,四下打量着,充满好奇的样子。

不要看。没什么好看的。祝秉军在心里默念。眼角余光却一直扫到她一身雪白的窈窕身影,光是静静坐在旁边,就非常干扰他!

“医生,人家脸上长了痘痘,有两颗耶!好讨厌喔!怎么办?”来看病的小女生苦恼地说。

“你的状况不严重,多喝水、补充维他命、作息正常就可以了。”他冷淡地合上病历,连药都不想开,直接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可是,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小女生娇嗔抗议。

“我不用看,就知道你是在浪费医疗资源。”他抬起头,正眼看着那位根本没事的病人,“这儿是教学医院,以后请先到诊所看诊。”

意思是,少这么小题大作!

“这么凶。”病患缩了缩,小声嘀咕,眼光飘向陪客。

虽然一直克制,祝秉军还是忍不住,跟着瞄了过去。

陪着来看病的,正是那有名的“咪咪”。她在一旁坐得端端正正的,眼观鼻,鼻观心,一双大眼睛眨啊眨,专注地看着祝秉军。

被那样的眼神一望,祝秉军的心突然重跳了一下。就像第一次见到她的,一样的反应。

那时,在重重人群中,夜店幽暗灯光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是这样单纯而专注地盯着他,仿佛想要看穿他所有的伪装,让祝秉军莫名紧张起来。

犹如天使般的清丽女孩主动来到他面前,直率地提出要求——想认识他。

纵横夜店多年的祝秉军,怎可能轻易失常?他立刻从震撼中清醒,暗暗恢复戒备。

她身后那些一样青涩的女孩,个个掩着嘴正在偷笑,又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们这边,加上她的气质与态度……祝秉军在心底迅速思索了几秒,作出合理推论——

她要不是打赌输了,就是在玩大冒险。

“想认识我?你是哪位?叫什么名字?”祝秉军眯细了眼,打量着仰着脸看他的大胆女孩。

“我叫咪咪。”她细声回答,“那你呢?”

果然!连名字都是随口捏造的。祝秉军笑了,笑意凉凉的。

“小妹妹,你今年几岁?高中毕业了没有?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明天会爬不起来上学,还是快点回家吧。”

说完,他罕见地转身就走,一向被人视为范本的好风度荡然无存。

“学长,你怎么要走了?”一起来玩的刘医师这时过来了,见状大惊,伸手拉住他,“咪咪她们才刚来,我还想要介绍你们认识呢!”

“她们是你约的?”祝秉军侧头,冷冷望着学弟,“你带人进来之前,有没有先搞清楚她们几岁?”

“呃……”刘医师哑口无言。

“未成年的小女生你也敢约?要玩也玩得有点格调、有点良心。”他晓音压得极低,却让刘医师听了,开始冒冷汗。

真是没用的家伙,跟在他身边玩了这么久,还是笨成这样!祝秉军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之后,拂袖而去,连看都没有多看那几个青春貌美的小女生一眼。

没想到,他那天的无礼表现,居然没吓退她们,反而让他多了好几个崇拜者,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接近他!

去夜店放松、玩乐时,会突然出现,只为了看他一眼;不知如何神通广大地弄到他的手机号码、email信箱——八成是刘医师耳根子软,被撒娇一下就什么都说了——从此问候简讯、信件时有所见。最近,更是登门入室,直接挂号来看诊!

现在的小女生,到底都怎么回事?祝秉军光想就头痛。她们的老师、父母都不管一管吗?放任她们这样为所欲为?

“你们还不走——”

“虽说是教学医院,但是我学妹也是好好挂了号、从中年一直等到现在,才轮到我们的呀。”咪咪开口了,嗓音软软的。

“就是啊!学姐跟我等很久耶!”病患见有人撑腰,突然理直气壮起来。

“我以为医生不可以选病人的呢。”她又软软地说。

这个咪咪年纪小小的,看起来又是个无脑傻妹,怎么说得出这样有条有理的一段话呢?感觉上实在太诡异、太不协调了。

祝秉军不发一语,看了两人片刻,又回头去翻开刚刚只随便扫过的病人资料,仔细看了一遍。

什么未成年,眼前这位来看病的女孩都已经二十岁了,资料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咪咪还是她的“学姐”?开什么玩笑?

他突然一阵头昏,小宇宙混乱了几秒。

所以,虽然长得这么嫩,一脸高中生样,她却已经成年了?那么——

别闹了!祝秉军!他随即喝止自己几乎要脱缰的思绪。成年与否又怎样,关他什么事!

“我已经看了。诊断就是多喝水,少熬夜,补充维他命。”他再度合上病历,这次什么都不肯多说,直接按内线请行政小姐进来,送、客!

“走就走嘛,哼!”病患嘟起嘴,勾着咪咪的手臂就走,“我也不想跟爱摆臭脸的医生讲话!走,学姐,我们去找刘医师聊天,他一定会很高兴看到我们的。”

第1章(2)

被拖着往外走之际,咪咪还回头看了他一眼。大眼睛里像有着千言万语,深深看进他眼底。

又是让他xiōng口突然猛撞好几下的专注注视。

行政小姐连哄带骗的把她们送走了,一回头,便很诧异地问:“祝医师,你怎么了?脸色真不好看,身体不舒服吗?”

当然脸色不好看,谁见了鬼之后,脸色还会好看的”

“没事。”他摇摇头,接过另一份病历。决心把这一切暂时性的混乱,全抛到脑后。

专心!晚上还有精彩节目等着他,可不能为了一棵树——或者说,几根小小的野草——就打坏了欣赏整片森林的兴致!

一样的夜店,一样的vip包厢,一样的音乐,一样的美酒。眼前,却是非常不一样的辣妹们。

原来空姐们除去了专业的制服、礼貌的笑容之后,也可以这么辣、这么抢眼。年轻貌美,谈吐大方,今晚的聚会真是太成功了,宾主尽欢。

但祝秉军却有一丝丝的失望。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提不起兴致。

他的疏离增添了神秘气质,众美女无不努力想要跟他攀谈、逗他多说几句话。他总是浅笑着淡淡应对,整个热不起来。

“祝哥哥,你累了吗?”一位超短裤、豹纹低xiōng上衣的辣妹挨近,亲亲热热地说:“今天开了多少刀、救了多少病人?”说完,还自觉幽默地格格娇笑起来,趁势靠在他身上。

“皮肤科是不用开刀的。”祝秉军微笑回答。

“真的喔?那你看,人家脸颊这边烫烫的,怎么会这样?”辣妹指着泛红的脸蛋,还对他眨眨眼,暗示他可以亲一下。

他还是挂着有礼的浅笑,“可能是过敏。卸妆要卸干净,平日作息尽量正常,饮食力求清淡,应该就会改善。”

“可是啊,还有这里,不知道为什么,都红了耶。”辣妹在他耳际吹气,悄悄说,一面指向她裸露的xiōng口,大方邀他分享那傲人的深深rǔ沟。

“那是酒疹。你大概喝多了。”

“才不是!我才喝一点点而已。人家酒量才没这么差!”显然已经有酒意的辣妹娇嚷起来,还假意发怒,玩闹拍打着祝秉军的肩、手臂,顺便偷偷感受一下他的肚肉线条。

打闹之际,突然,包厢门一开,服务生领着访客进来了。

来人有一张天使般的清丽面孔,穿着简单贴身白衬衫、深色窄裙、黑色高跟鞋的身材却窈窕动人,尤其那双又直又长的美腿,简直比空姐还像空姐。

祝秉军坐正了身子,诧异的表情一闪而过。表面上平,心里却像是卷起了汹涌波涛。

又是她?这叫什么,yīn魂不散?

全包厢的男人,不管是在谈笑、在喝酒、在亏妹的,见她进来,都瞬间安静了几秒钟,全部瞪着她看。

第3页

“呃……小姐,请问你找谁?”

咪咪嫣然一笑。“刘医师,你不认得我了?中午才在医院见过面,是你约我晚上一起来玩的呀。”

“你、你是咪咪?!”刘医师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那个清纯乖巧的咪咪,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这个样子?祝秉军毫不自觉,但眉头已经微微皱起来了。

别人是惊艳,他是惊吓。这个女孩太诡异,他纵横夜店这么多年,当然也遇过很主动的异性——此刻身旁正黏着一个——但是都没有像咪咪这样,让他直觉就想逃开,不敢沾手的。

只见她从一堆正牌空姐的敌意眼光中娉婷走过,就像天经地义一样,来到祝秉军的身边,坐下。

一阵幽香传来,祝秉军立刻屏息,全身紧绷,进入戒备状态。

“你真的喜欢这种型的?”看看黏在另一边的辣妹,再看看自己,咪咪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看来这样子还是不够,本来以为打扮成空姐样就可以了。”

“你在说什么?”祝秉军皱眉问。

咪咪没有回答,低头迳自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一颗,众人视线都像是黏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只见她在下一颗扣子上迟疑了良久、良久……

要解开?不解开?观众连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她还是放弃,没有解开那关键的下一颗。尺度只到辅导级,在限制级前绕了一圈又煞车。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高高提起,又重重放下。

祝秉军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他看过更多更露更大胆的打扮,却在规矩白衬衫的第二颗、第三颗扣子间握心吊胆,这像话吗?

谁要那件白衬衫那么贴身,忠实勾勒出漂亮的曲线?坐得那么近,他甚至可以隐约看见底下蕾丝内衣的花纹。

扣子已经绷得紧紧的,再解一颗,那全场都能看见她那饱满圆润的——

其实更让他青筋直冒的,是他自己的手。他是个优秀的医生,从第一堂人体解剖课开始,他就有着最冷静稳定的手,从未失误过。然而此刻,他却必须苦苦压抑自己,才没有猛然探出去抓住她,制止她挑逗的动作。

咪咪似乎也感觉到了,她抬头,无害至极地望着他冷峻的表情。“你不高兴吗?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女生,才特别打扮给你看的。”明明听说来的都是空姐啊。

说完,她眼波流转,一个个仔细看过去,把包厢内每个辣妹的装扮都好好研究了一番。之后,才又询问似地望向祝秉军。

那副清纯中又带着性感、楚楚可怜的模样,宛转甜软的嗓音,让每个男人的骨头都要酥了。

偏偏祝秉军没有半分欣赏的样子。他冷哼,“你不适合打扮成这样。”

咪咪满是讨好的小脸顿时黯淡了。之前的小公主风他连看都不多看一眼,这回的性感空姐ol两用风他也大皱其眉,到底要怎样才入他的法眼?

明明刚刚就跟旁边的女生有说有笑、还打打闹闹啊。

旁边的大男人们个个看了都心疼死了。

“咪咪,祝医师不理你没关系,我们陪你玩!你坐过来嘛。”

“是啊,我们点饮料给你喝。想喝什么别客气,尽量点!”

“还是要吃点东西?来来来,这边有水果。”

咪咪对众医师的殷勤招呼只是甜笑以对,还是坐着不动。即使祝秉军都不理她、迳自跟旁边的空姐们聊天说笑了,她也没离开,就像朵解语花一样乖乖的陪在他身边。

真不知道祝秉军到底哪来的这么大魁力,只能说,人帅真好!

“等一下……要不要和我一起先走?”火辣空姐跟祝秉军谈得正投机,加上在另一个漂亮女生面前明显占上风,她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整个人都要贴到他身上那样,靠在他耳际轻声说:“我就住在附近,送我回家,好吗?”

咪咪自然听见了,背脊一僵,坐得更是挺直。

祝秉军但笑不语,修长手指把持的酒杯轻轻晃动,里面玻珀色的酒也轻轻荡漾出醉人的波光。

“我家有很棒的酒,还有很舒服的沙发……我们可以……更了解彼此。”她的手抚上他xiōng膛,私蜜低语,吐露着邀请。

“是吗?听起来真是不错。”他不置可否,却也没有拒绝,很舒适地靠在沙发上,微笑作答。

为什么?咪咪困惑至极地看着他。为什么他对别人温和有礼,对她却从头到尾都如此冷淡?

注意到她的目光,祝秉军难得地转过来,正眼相对。那张俊美的脸上,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时间已经很晚,你该回家了。”他的笑意都还在,却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可是我……”

祝秉军已经撇过头去,不再理她。而黏在他身边的辣妹咬耳根之际,还不忘对她丢过来一个胜利的骄傲眼光。

怎么样?也许她年轻又貌美,但祝医师可不买帐。他喜欢的,是知情识趣的火辣轻熟女。

假空姐,败;真空姐,胜!

“咪咪,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了。”刘医师伺机而动很久了,立刻过来英雄救美。“祝医师,你不介意吧?”

祝秉军连头都没回,随便摆了摆手,表示他一点也不介意。

咪咪犹豫地起身,依然留恋地望着祝秉军。

等了好一会儿,依然等不到他回眸,咪咪这才死心放弃,低着头,默默的在刘医师护送之下,离开了包厢。

他们身影才刚离开,门一关上,祝秉军俊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

“哇,好可怕的表情。”空姐拍拍xiōng口,作出害怕的样子,“你不想要刘医师送那个小妹妹回去吗?你很介意?”

“没这回事。”他表情是严肃,口气却很轻松地回答:“明天晨会刘医师要第一个报告,我看他根本还没准备完,还不赶快回去写报告。”

“原来是担心这个呀。”空姐脸上全是甜甜笑意,腻着嗓子说:“你真是好医生,连出来玩都还挂心工作……”

刻意讨好的话语,传到旁边众医师耳中,却让他们诧异地面面相觑起来。

祝医师玩乐跟工作一向分得极清楚,从不互相影响的;今晚……

他真的太失常了!

第2章(1)

大学校园里,清幽静谧的大树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长椅上,享受午后空堂优闲的时光。

“哈哈哈!”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响起,“天啊,咪咪学姐,你也太夸张了吧!”

坐在中间的吕新蔓——学妹们匿称她咪咪——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身为学姐,却老是被学妹们嘲笑,她早已经习惯了。

“同一堂课的时间,可以跑三个教室帮忙签到,笔迹还不一样!”受惠的学妹之一眉飞色舞地说:“咪咪学姐真是名不虚传!”

“今天特别惊险,换教室时在走廊上狂奔,被助教遇到!”另一个学妹声调也兴奋得飙高,“结果咪咪学姐只对助教笑一笑,助教就让她走了!”

“我都被退学了,就算被抓到,又能拿我怎样?”吕新蔓耸耸肩,尽量装出轻松的口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又不能待在家里,干脆就来学校帮帮你们的忙。”

虽然强颜欢笑,但语气里的落寞,却是人人都听得出来。

刚刚还在眉飞色舞谈笑着的女孩们,突然之间都静了下来。半响,才有学妹小声问:“咪咪学姐,学期都开始这么久了,你家人都还没发现吗?”

吕新蔓又是勉强笑了笑,“我每天还是假装出门上学,而且,我家人一直都很忙。”

“忙到你被退学都不知道?”学妹同情地摸摸她的手臂,“咪咪学姐,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你……会很惨吧?”

“我爸妈还好,主要是我哥……”说着,吕新蔓自己忍不住打个寒颤。

她是父母中年之后意外得到的掌上明珠,是不算溺爱,却也很少真的板起脸教训她——当然也是因为父母都忙的关系。

但,这不表示吕新蔓就是无拘无束的长大,因为她还有个哥哥!

吕家的大哥自小聪明稳重,对于幼妹责无旁贷担负起管教的责任。吕新蔓就在优秀高材生哥哥监督下,苦哈哈的成长。

第4页

是说啊,怎么一样是男人,有她哥哥这种一板一眼到极点的,也有像祝秉军那样谈笑用兵,凡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洒脱型?差好多哟。

想到祝秉军,想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修长的身材、略挑起眉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的心突然卜通卜通,用力猛跳了好几下。

从第一眼在夜店看到他,她的目光就整个被吸引了,再也移不开。虽然也觉得自己肤浅,还被学妹们取笑说智商退化,可是——

唉,还有谁比学妹们更了解她呢?

她们都是从同一家私立贵族女校的国中、高中部一路读上来,学妹们跟吕新蔓有着深厚的交情,也都深深了解,这个看似万人迷的咪咪学姐,骨子里却是乖巧规矩的乖孩子;即使追求者没少过,她却在众人的保护、兄长的管教之下,始终没坠入情网。

也该是时候了!

所以,自从知道咪咪学姐煞到这位祝医师,学妹们立刻义不容辞的组成了亲友智囊团,动用所有管道,努力帮她收集资讯、分析战况、模拟情境……

“来了来了!”突然,旁边学妹用手肘拐了她一记,奋力压抑却难掩兴奋地通知她,“学姐,快点,人来了!”

“你们好厉害,居然可以查到他的行程?!”吕新蔓赞叹不己。连祝秉军这学期每周来学校代班教一堂课都能查到,学妹们都可以去开侦探社了。

“别浪费时间了,快过去!”

“等一下,先整理服装仪容……”

“先补妆才对啦,快把腮红拿出来!”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吕新蔓被一把推出重围,还有点胆怯地回头看了看学妹们。

学妹们立刻装出路人貌,看天、看地、看树、聊天……完全置之不理。

吕新蔓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照着沙盘推演过的指示,挡住他的去路——

“连在这里也会遇到你?”祝秉军自然是看见她了,也看见那一群鬼鬼祟祟的女孩,嘴角忍不住址了扯。“现在这个时间……你们都跷课吗?”

跷课的是学妹们,她没有;事实上,她根本连学校都不用来。

但吕新蔓没多说,只是傻傻望着他。

怎么可以这样好看呢?白衬衫、深色长裤,好简单的打扮,却好有质感。在夜店、在医院、在校园里……不管在哪儿,他在人群中,永远是最吸引她目光的人。

面对她专注的神情,祝秉军无奈之中还带着点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家庭跟背景,养出这么一个诡异的女孩?

而且,这阵子以来被她搞得心神不宁,老觉得到哪里都会遇到她似的,鬼影幢幢,扰乱了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平静心情。

再拖下去也没用,不如就解决一下吧。

当下他双手抱xiōng,状似优闲地站定,下巴对她扬了扬,“说吧,你一直在我面前出现,到底想怎么样?”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她嗫嚅回答。

“现在你看到了,有什么话要说?”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我、我……”半天说不上来,居然是结巴了,连小脸也跟着涨红。

“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追着男人的?”祝秉军想到她那天跟刘医师双双离去的模样,嘴巴就像开关坏掉的水龙头,“夜店随便看上谁,就跟着走?你父母、老师都怎么教你的?还是那群姐妹淘推波助澜?”

“我们……是我……”吕新蔓被说得哑口无言。就算有话想说,也被他凉薄中带着教训的口吻给吓得说不出来了。

“你已经超过二十岁,也不是小女生了,但怎么似乎智商还停留在少女时期?”他放弃似地摇摇头,“除了学校之外,世界还很大,有很多人、很多事值得你关注——”

连玩乐都有设定清楚目标的祝秉军,当然看不起这种闲闲没事做、人生毫无方向、也不用烦恼生活的傻妹!

“请你先去搞清楚自己要什么再说。在那之前,别再烦我了!”

抛下这句之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我想清楚了。我想要你当我男朋友!”

三周之后,震撼性的告白,伴随着一大束香水百合,在下年三点二十分的诊间出现,让进进出出的护士小姐、秘书阿姨,以及被告白的男主角本身,全都呆住。

告白者精心打扮过了,一身雪白及膝雪纺纱洋装,跟她怀里抱着的香水百合相互辉映,一样纯洁、芬芳,散发着迷人香气。

可是,祝秉军却是一惊,被那种毫无顾忌的直率给震得说不出话。

呆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这位小姐表白的时间、地点全都不对,旁边观众太多,整个太荒谬了吧!

当下他起身,接过那一大束招摇至极的百合花,塞给旁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秘书,顺势将她往外轻推。“李小姐,这个麻烦你一下。”

“可是……”她还要看好戏啊!

祝秉军温和但坚持地把观众给全部请了出去,门一关,回身面对着吕新蔓。却是张开口,又合上,又张开,想了半天,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见他这样,她忍不住嫣然一笑。羞涩中带点淘气,就是那种最恐怖的、又清纯又妩媚的通杀型笑靥。

“你……”祝秉军硬着心肠,摇头,“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不能像这样说来就来。”

“是你叫我想清楚的,我想好了,所以赶快来告诉你呀。”软软的嗓音像是小女生撒娇,又像是急着要邀功,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殷切地看着他。“而且你今天挂号额满,还要看夜诊,不趁现在休息时间来,就要等到明天了耶。”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祝秉军眼光转为锐利。

她睁大眼睛,好无辜的看着他。看起来更可疑了。

虽然那群“学妹”狗头军师有帮忙,但他感觉得到,咪咪对于医院似乎有着一定的熟悉度。随口说的话、来去自如的自在感,这些都是伪装不来的。

“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至少,把身分证拿出来给我看看。”口吻非常像是夜店警察临检。

“嗯?什么?身分证——”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打断。秘书在外面杨声说:“祝医师,主任找喔!”

祝秉军一听到“主任”二字,神情一凛,顾不得临检了,立刻把门打开,“主任不是下午去开会吗?”

“不晓得耶,好像有什么急事,秘书刚打来说再五分钟就回到医院。”

“那我现在就过去他办公室。”祝秉军回头,对她说:“我现在有事,你要不要先……咦?”

才这么一晃眼,吕新蔓已经从他们身边轻巧溜过,如惊弓小鸟一样,一下子就不见了,连声再见也没说。

望着她窈窕倩影迅速离去,祝秉军傻在当场,好半晌回不了神。

这个小鬼,到底在搞什么飞机?一股无法宣泄的陌生火气突然冒上来。哪有人这样的,有话不好好讲清楚,每回都是露个脸、看个两眼、狠狠扰乱他的心神之后,又突然消失!

在那当下,他真的有一瞬间想要抛下一切,追着她出去,好好问个清楚!

堂堂一个专业潇洒玩咖,居然流露出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勾住的神情,要是祝秉军看见自己此刻的神情,一定会大惊失色吧。

这个女孩,若不是单纯到可怕,就是心机深到惊人!

“祝医师,主任……”秘书忍不住出声提醒。

对,主任找他。这不能开玩笑的。整个医院上上下下,祝秉军连院长都不见得有多尊敬,但对于这位身兼学长与顶头上司的主任,他可是打心底敬畏,绝对战战兢兢,不敢造次。

当下他懊恼地叹一口气,“我现在就过去。”

虽然嘴里这样说,但双腿没动,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还是直望着俏丽人儿离去的方向。

喔喔——有人的魂被勾走啰!旁边的秘书、护士们都忍不住用看热闹、赶庙会的眼光互相示意,然后一起看向祝秉军。

难怪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只要敢行动,把男人当女人追,就像是这么高品质、好条件的医生都会被追跑。

第5页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咪咪长得那么甜美,迷蒙的眼神配上无敌的青春,又有钱有闲——看她的打扮也看得出来——这样的条件,身后追求者大概排队可以绕院区好几圈,真想要哪个男的,大概勾勾手指就手到擒来吧!

俊男美女,这可是天作之合。可是,为什么祝医师的表情……那么古怪?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第2章(2)

就这么小小一耽搁,祝秉军走进主任办公室时,主任也刚好进门。

主任的办公室跟主任本人一样,简洁得可怕;完全不见寻常办公室都有的装饰品如匾额、奖牌、月历、照片等物,连植栽都没有,书本、文件、病历等等全部整理得一丝不苟,连灰尘都自动绕道,保持一尘不染。

只见表情严肃的主任一言不发,挂好外套,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坐下。办公室里的空气安静到几乎凝结。

片刻之后,主任才抬起头,两道冷厉的视线直射过来。

祝秉军的心立刻一沉。平日的随性跟潇洒全都收得干干净净,只是安静站在办公桌前,听候发落。

“你的论文到底有没有在写?”主任的浓眉都快打结了,满脸责备的神色,口气也相当凶,“今天开会时,院内各科主任都在谈发表的论文数,我们科已经落后好久了。”

“主任,上次那一篇——”

“一篇就写了三四个月!”祝秉军不说还好,一开口辩解,主任更怒了,“跟你同届的赖医师、陈医师,毕业总成绩还在你后面,实习的分数也没有你高,可是你看看人家的论文数!”

“我——”

“你除了上夜店喝酒、把妹之外,还会什么?还做了什么?这阵子你到底有多少时间在研究、写paper!”

“呃——”

要是看见一向潇洒自若的祝秉军被骂得拘血淋头、还不敢回嘴的样子,十个人里面,大概有九个的下巴会掉下来吧。

“从现在开始,你每个礼拜都要拿进度来给我看,年底之前,至少要写出三篇大纲、写完一整篇能投稿的paper,明年的话……”

主任一张脸板得犹如铜墙铁壁,就这样滔滔不绝地狠训了他快半小时,还把未来一两年内的工作、研究计划统统都帮他规定好。

“是,学长。”最后,他只说了这几个字。

被骂了一顿之后,祝秉军还是得回去看夜诊等到夜诊看完,都已经晚上十点了,一整天累积下来的疲倦与郁闷,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所谓的前途、事业、责任……他没有逃避过,但,那并不表示他喜欢这些压力。当医生是他自己的坚持,但一面走在读书、考试、习医、看诊的所谓“正途”之际,他却硬是要把私生活填满令人咋舌的狂欢作乐。

到底想证明什么?为何永远在对现况不满?他像是在追求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目标,只能追到精疲力尽,倒下为止。

每当有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时,祝秉军只会用一个方式解决——喝酒。

老地方,位子地下宝的pianobar。生意一如往常不甚好,播放着懒洋洋的爵士乐,客人三三两两,大多是有点年纪的男士,来这儿放松发呆的。

一进去,祝秉军便熟门熟路找到窗边的位置落坐,也不用多说,服务生就自动倒了他寄放的陈年威士忌过来。

“祝医师今天看夜诊?”

“嗯。”他简单回答。

不酗酒,也不狂饮,只是一个人静静品尝。啜了一口温醇芳香的威士忌,闭上眼,在熟悉的角落里慢慢让酒精发挥作用,让懒懒的音乐流过,精神渐渐松懈……

突然,他敏感地发现,一切都不对了!

酒没有问题,音乐没有问题,位置没有问题,就连温度、湿度都没有任何的异状,可是,就是有一股异样的气氛,让他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绷紧,寒毛直竖,像是有极微弱的电流流过。

这不就是乡野奇谈里面常出现的描述吗?简单来说,就是要撞邪了!

他睁开眼——

果然!一个披着乌黑长发、身穿白色小洋装的俏丽身影,正亭亭立在他的眼前。

又、是、她!

细长桃花眼一眯,流露些许危险,祝秉军只是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她还想搞什么鬼?

“下午来不及讲,我、我叫吕新蔓。”见他始终不讲话,她双手有点紧张地交握,呐呐地开口:“新旧的新,藤蔓的蔓。是、是我的本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充耳不闻,只是盯着她。

“因为……因为……”被瞪着看到心虚,她干脆坦白说了,“因为……我算准你夜诊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又回去医院,然后偷偷跟在你后面。”就一路跟到这里来了。

“很有趣。”祝秉军扯扯嘴角,“你为何对我的时间了如指掌?对医院也很热悉的样子,你是不是……”

她吸了一口气,明显地更紧张了。

“在本院工作?哪一科的?”只有这个解释了,她一定是院内的自己人!

吕新蔓用力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只是在夜店偶尔看到你,然后很想跟你认识而已。我本来也不如道……不如道你是医生啊!”

眼看她脸都慢慢涨红了,祝秉军修长的指轻扣着水晶酒杯边缘,一面继续上下打量她,思索着她说的话。

“你常在夜店找男朋友吗?”不如为何,这句话问出来之后,祝秉军自己都觉得有点牙根发酸。他怎么会问出这么鸟的问骚?她是不是在夜店找男友、找女友、找一夜情……又关他什么事?

但吕新蔓立刻好认真地否认,“没有,从来没有过!”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以前从没去过夜店、从没喝过酒吧?”祝秉军完全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嘲讽。

没想到她点头,“是真的。那天是因为学妹们知道我收到退学通知了,才说带我去夜店散散心——”

说到一半,她骇然掩住自己的嘴。怎么连这个都说出来了?!

“哦,被退学?”果然是个傻妹,连读书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他故意说:“看你样子是个乖乖牌,怎么被退学、混夜店、倒追男人全都一气呵成,很上手的样子?”

“哪有上手,我就没追到你呀。”她眨着大眼睛,长长睫毛扇啊扇的,超级认真地望着他说。

祝秉军的心又突然一跳。奇怪了,她怎么老有办法让他心律不整?

男女之间似真似假的游戏,是情趣也是攻防,他早已滚瓜烂热。但遇上了这个吕新蔓小姐,那些手腕与心机似乎全都没法子用上。

“小朋友,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说完,自己都诧异了。祝秉军这个绕着圈子说话的高手,居然说出这么坦白的话。

难不成真的是醉了,酒后吐真言?这可稀奇。

“可是我觉得你很好。”吕新蔓坚持,她还自动自发,搬了椅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大眼睛迫切地望着他,“而且我也不是小朋友,我已经超过二十一岁,成年了。”

突然,祝秉军的表情变了。俊脸上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真的会勾人。

他斜斜睨她一眼,“你知道……当女人在男人面前强调自己成年了,男人会怎么解读吗?”

乌黑大眼睛眨也不眨,好认真好认真地等着答案。

“不如道是吧?小妹妹,你级数还太低,等级练高一点再来吧。”他有些怜悯地叹口气,心底却有些五味杂陈。祝秉军真的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这么干净清纯过了。眼前的吕新蔓,确实就像新生的藤蔓,清新嫩绿,一点点污染都没有的样子。

换成普通男人,面对一盘可餐的秀色,还如此主动送上门,大概早就一口吃下去,连骨头都不剩了。

但祝秉军就是祝秉军,他不是普通男人。

他知道,这盘秀色,不能碰。

“级数太低……等级要怎么练?”吕新蔓虚心发问。

练什么级数,又不是在打线上游戏!

“等你先去交过几个同年的小男左,好好谈过纯纯的爱之后,再来谈升级的问题。不要越级打怪,你会很惨的。”他懒洋洋说。

第6页

“哦。”她似乎在咀嚼着他的话,半晌之后突然问:“那……我不能一开始就挑战魔王吗?”

这下,换祝秉军傻住。“什么?”

“如果我一开始就挑战最难的,成功了,那就省去中间的辛苦过程——”

“但你别忘了,失败率是接近百分之百!”祝秉军忍不住打断。

闻言,她突然笑了,笑容甜得腻死人。

“失败了,我也得到魔王级的经验,这要交多少个同年的小男友才能累积到?”

祝秉军的酒杯突然拿不住,喀的一声落到桌上。

“魔王……你教我好吗?”

第3章(1)

头一遭,魔王居然兵败如山倒,还是栽在一个小鬼手上,开始谈起空前绝后、有史以来最清纯的恋爱。

祝秉军内心其实非常抗拒,也始终无法真的完全敞开心xiōng。他的对象条件一向很清楚:知情识趣、势均力敌。要够潇洒也够聪明,相处起来毫无负担。当然了,身材火辣这一点是不可或缺的。

而他交往过的女伴确实都符合条件,除了这位吕新蔓小姐。

他不应该接受,他应该离她离得远远的。

可是——

“告诉我,在你的生活中,除了草莓蛋糕、蕾丝洋装之外,还有什么?”有时他会忍不住这样取笑她。

“我还有你呀。”她甜甜一笑。

就是这样、她也不像那些成熟女伴,动辄爆地雷;吕新蔓单纯到一点心眼也没有,就算被祝秉军嘲弄、讽刺,也从不生气。

而且,她一点也不在乎总是她主动邀约、主动去找他、主动想碰面;两人角色几乎互换了,祝秉军是那个被约、被找的。甚至,他常常因为工作或其他饭局聚会,甚至是因为他本身的矛盾犹豫而婉拒她,吕新蔓也从来没有异议,乖乖的、静静的等待,一有机会见面,就全心全意地开心。

他们约会总是短短的,时间很珍贵。祝秉军会禁不起她的软言央求,陪着她在大街小巷里钻来穿去,只为了找一家吕新蔓发誓说“好吃到不行”的甜点店,然后,还要一起品尝那让他男性雄风为之挫败的、娘到极点的草莓蛋糕。

她看着草莓蛋糕,就跟看着他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蛋糕?”他实在忍不住,又要逗她,“喜欢哪一个比较多呢,咪咪?”

吕新蔓矛盾极了,左思右想,看看眼前英俊的人,又看看那如艺术品般鲜美诱人的蛋糕,天人交战了好久好久,还是答不出来。

这下子祝秉军又不是滋味了,开口催她,“快点,给你五秒钟选择,只能迭一个。”

堂堂一个祝医师,居然沦落到跟蛋糕争风吃醋?

只见她想了想,轻巧拈起金色小汤匙,挖了一口芬芳的蛋糕,送到祝秉军嘴边。祝秉军也毫不客气,张口就吞没了,甜蜜滋味顿时盈满口腔。

下一刻,她倾身过来,柔嫩的粉唇印上他的。

她的吻是主动,但很差涩;这样的反差让祝秉军大失玩咖水准,整个人愣住了。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更别说是好好品尝这个吻,就已经结束。

一吻结束,她红着脸,傻乎乎地看着他。

“你做什么?”祝秉军冲口而出。

问完就想殴打自己——多少年游戏人间的经验全都喂狗去了,哪有人在亲吻之后问这种问题的?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奇怪,情窦初开的,不该是对面这个小公主吗?

“亲你啊。”吕新蔓羞红着脸,小小声说,“这样的话,我两个都尝得到,就不用选了。”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吃完了蛋糕,约会的下一个行程是去逛书店。两人并肩走在小巷里,阳光洒在身上,她主动勾住他的臂弯,在他身旁笑得好满足。好像就这样一路散步下去,走一整个下午、一整天、一辈子都甘愿似的。

如此健康清纯的约会,让祝秉军相当适应不良;他真的、真的不习惯。但是古怪陌生的别扭感,却也带来隐隐约约的新鲜甜蜜,那是在别的女伴身边都没有体验过的。

看她在书店里顺手翻阅的都是旅游书籍,东京、巴黎、伦敦、纽约……祝秉军随口问:“想出去玩吗?打算去哪里?这些大城市你应该都去过了吧,还需要看旅游书?”

闻言,她的反应是睁大了眼,看了他半晌,然后默默把手中的书放回去。

“怎么了?”

“我没有出过国。”吕新蔓嗫嚅着。

祝秉军吃了一惊。根据她平常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间流露的贵气,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富家千金,寒暑假都出国游学玩乐的。此类娇娇女祝秉军也认识不少,自觉判断应该准确,没想到——

“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去。”见他诧异,她有些懊丧地补充说,“不过家里不放心,所以都没去成。”

他忍不住微微皱眉。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家庭?而且,吕新蔓也太乖巧了吧,家里不准就不做?反观他自己……

“都几岁了,有什么不放心的。”祝秉军嘴角一扯,流露出充满魅力的微笑,他懒洋洋顺口提议,“下次我带你出去玩吧。想去哪里?”

“真的吗?”他的邀约,让她眼睛为之一亮,水眸里流转着兴奋,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好久,“能跟你去玩,哪里都好!”

换成他饶富兴味地上下打量她,故意问:“这么踊跃?那等一下要带你一起去吃饭、吃完去夜店,你怎么不肯?”

小脸上立刻笼置一层愁云惨雾,矛盾地咬着唇,吞吞吐吐:“嗯……可是我不能太晚回家……”

“这样看来,得等到任意门发明之后,我才能带你一天来回东京、纽约、巴黎了。”他当然不会勉强她——他从不勉强任何人——所以就以惯常的嘲谑说笑带过。

直到两人短短约会结束之后,祝秉军一个人走在向晚的城市中,突然,那种带点甜蜜的别扭感,又袭上心头。

应该只是个插曲、点缀罢了,毕竟牵牵小手、亲亲小嘴这样的约会,对祝秉军来讲,根木是连前菜都算不上的小小零嘴;可是最近,他却被零嘴给制约了。被她步步逼近,不由自主地被慢慢勾住。她不玩手段,却是最高明又有效的追求法。

他正在经历连自己都陌生的挣扎。玩咖遇上了小天使之后,被逐渐收服的过程,并没有小说、电影里描述的那么简单。

就这样放弃一整片又一整片的森林吗?在与朋友聚会、酒酣耳热之际,在夜店看着美女如云般穿梭眼前时,祝秉军不断自问着、矛盾着、质疑着。

能不能两边都要?保有他原来的自由与放纵,一面又保有甜美的她?

就算可以,外界、他们身边的人……能接受吗?

她能接受吗?那种各取所需、所谓“开放式”的恋爱游戏?

不行吧。她那么单纯、又傻乎乎的。

也正因为这样,他被吸引了。因为,那是他从来没有的东西。

外表会变,皮会皱,身为皮肤科医生,他看过太多太多例子。只注重一张脸,保养得毫无瑕疵、身体却有溃烂伤口的贵妇,身材皮肤都一级棒,脸上却有大片白斑的妙龄少女……

外表皮相总有一天会改变,但,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是不会变的。

所以……

“讨厌,祝哥哥,你怎么又心不在焉啦?”聚会已经移到了夜店,身旁多了几个熟悉的辣妹,开开心心喝着他请的酒,一面撒娇着问。

“是不是在烦恼医院的事?”辣妹二号也来劝酒,“虽然我们也很爱你的工作美,不过人都出来了,就别再想工作了,来喝酒嘛!”

“今天的威士忌很棒,陪人家喝一点好不好?”

祝秉军不着痕迹地把思绪拉回眼前,顿时,有些眼花撩乱。一时之间觉得每个辣妹在昏暗灯光下看起来,居然都一模一样!

他接过水晶酒杯,欠了欠修长的身子,道谢。连这样的小动作都好看,低沉的嗓音超有质感,瞟过来的眼神又超放电,让辣妹们一下子都兴奋起来。

第7页

今夜还很长,究竟,谁能猎到这个黄金单身汉的心呢?

其实,吕新蔓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单纯、无心机。她的世界也没有小到就只装得下蕾丝洋装、草莓蛋糕、风流帅气的医生。

慢慢走向家门,脚步,越来越沉重。身上背负着秘密的感觉,好累。

她家位于市中心精华地段,门庭就够气派,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擦得一尘不染,还闪闪发亮。她走上去时,都很害怕自己会突然滑倒、当众丢脸、出丑。

“咪咪,回来啰!”门房的警卫都很熟了,探头出来打招呼,“今天比较晚,跟同学去读书了吗?应该快要期中考了,要加油!”

听到这样的话,吕新蔓一阵心惊,还是心虚?反正,被问到跟学校有关的事,她就有如小偷失风被抓;果然脚一滑,还真的差一点当场在门庭摔倒。只能勉强随便笑笑,低头加快脚步经过。

类似的恐惧,事实上,一直伴随着她成长。自小到大,她永远都是家里最笨、最不会读书、最平庸的。只要开口就怕讲错话、只要有动作就怕被教训,以至于她变成一只唯唯诺诺的小老鼠。

别人回家是放松,她刚好相反,但也因为这样,她被祝秉军深深的吸引了。

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那么自在潇洒的模样,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困扰他的事似的。

“咪咪,咪咪!”她越是落荒而逃,越是逃不掉。身后有个清脆的女声一直追上来叫她,“你干嘛走这么快?等我一下——”

认出身后的嗓音,吕新蔓无奈地放慢脚步,停住,回头,准备被耀眼的光芒刺伤双眼。

来者是个身材高挑修长的女子,三十岁出头,有双很亮很锐利的眼,浑身散发着干练聪明气氛。被她居高临下盯着看时,吕新蔓更加心虚,根本不敢眼她对望。

“佳珩姐。”果然给她猜中,眼线直接来堵她了。幸好她今天有执准时间提早回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老哥出国开会,不放心你,叫我要来看看。我之前打电话给你好几次都找不到人,你最近忙什么?”黄佳珩说话语气跟主播有得拚,俐落爽脆,让听者不由自主的气短。

“呃,也没什么……”

“忙着读书、准备期中考吗?还是,交男朋友了?”她微笑望着眼前的小女生。

被这么一说,吕新蔓的脸突然红了,红到耳根。

是说也不小了,都读了两年大学,长得又这么甜,照说该被男同学追到透不过气才是,怎么始终没听过有什么动静?

不过也难怪。黄佳珩有点同情地想着,吕新蔓的哥哥——也就是黄佳珩交往多年的男友——实在是太可怕了。寻常男生只要被他一双探照灯般的利眼审视过,不管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一定立刻现出原形,魂飞魄散,更别说追求吕家的小妹了。

“有不错的对象,约出来吃个饭,佳珩姐帮你看看。”她温和地告诉吕新蔓,“先不用跟你老哥讲没关系,我会帮你保密的。”

吕新蔓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会说话。黄佳珩看了,在心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吕家出了这么娇怯又乖巧的小妹?而且,是让家人都放心不下、似乎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连出国开会,吕家大哥还要遥控女左过来关心。

在黄佳珩面前,吕新蔓更是自惭形秽。佳珩姐又聪明又漂亮,耀眼的光芒亮度简直足够可以当阅读灯用。也不过三十岁出头就已经是主治医师,跟男友的成就相较,毫不逊色,根本不挂心小情小爱、婚姻家庭之类的俗事。

她的世界里塞满了这样的人,她自小仰望,仰久了,脖子很累。

父母出去应酬,婉拒了跟黄佳珩吃饭的邀约,吕新蔓独自回到宽大的大厦豪宅。一个人默默的走过装潢简洁高雅却寂静的客厅,走过堆满了各种原文艰深书籍杂志的书房,孤独的脚步像是能在心底激起回音。

回到房间,吕新蔓摊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他”在做什么呢?一定在很热闹、好玩的地方吧。身边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美女,个个都又辣又活泼,他们的夜绝对精彩极了。她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张好好看的俊秀脸庞上,荡漾着浅笑,眼角的笑痕微微,那么笃定又迷人……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了出众的他好久好久,看得都傻了。但,他的眼光却始终没有停留在她身上。

这辈子头一次,她不甘愿。对于“安静旁观者”这样的角色极度厌烦了,她在学妹们的起哄下,主动出击。

心跳得好快,双膝在发软,头晕目眩……但吕新蔓还是豁出去了。

好像飞蛾在扑向烛火,只看得见光源,粉身碎骨都不管。

一步一步走向他,居然能走到现在;可以认识他、靠近他。今天下午,她居然还……主动亲了他。

他的唇好软,他惊讶的神情好可爱。真的真的,好可爱、好可爱……

“唉!”她翻过身,把红烫的脸蛋埋进丝质被子里,长长叹一口气。

才一分开就好想他。好想当他的影子,亦步亦趋黏着他,分享他精彩又自在的生活,她一定……就不会这么茫然了。

好想眼他说说话喔,或者传个简讯也好。反正佳珩姐已经来过,她爸妈出去应酬一定会到很晚才回家,她现在偷溜出去夜店看看他,应该也没关系……

第3章(2)

正在她左思右想,爬起来又躺回去,天人交战之际——

叮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在空荡的家里回荡,打破了她的白日梦。

吕新蔓赶快扑过去床头接电话。万一是她哥哥打回来查勤而她没接到,就有得受了,绝对有一顿训好听!

“喂?”

“请问,是吕小姐吗?”是个挺客气的陌生男声,不过语气很严肃,“我这边是中山分局,敝姓周,目前在处理车祸现场,吕小姐请到永新医院来协助处理。”

车祸?现场?处理?

吕新蔓每个字都听见了,但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诈骗电话吧?应该不用理会。她安静地把电话挂回去。

十秒钟之后,电话又响起。响声突然变得好大,塞满整个房间,响得让她心怦怦乱跳,xiōng腔都发痛,快要透不过气。

不要接、不要接、不要接……

但她心底的一丝丝理性声音,还是逼着她,接起。

然后,就像是灵魂跟身体分离了。身体在接电话,但分出去的灵魂飘荡在空中,往下看着一脸呆滞的自己。

呆滞的写下地点,呆滞的拿好证件,呆滞的换掉衣服,呆滞的走出大门,叫车,奔向医院——

吕新蔓在医生世家长大,对医院不算陌生,但这一回奔进医院大门时,双腿却在发抖、发软。

急诊室里闹烘烘的,人来人往不说,还有病床直接排放在走廊上。人虽然这么多,举目四望,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在人群中无比的孤寂恐慌。

但这一次,她一定要撑住。

她问了好几个人之后,才找到在角落的周警官,正在做笔录。

见了她出现,他点了点头,招手示意护士小姐过来,一面说:“是吕小姐吗?你父亲已经在准备开刀了。你成年了吗?能不能签同意书?”

她点头,木然接过纸笔,签下了这辈子第一份家属同意书。

“你母亲在这边。”警官指示她。

那是她妈妈?早上出门还一身熨贴套装配高跟鞋、腰杆永远挺直、俐落干练的母亲?此刻蜷缩在病床上,头发乱了,妆花了,脸上有着大片擦伤;昂贵套装的袖子被剪开,包扎的绷带中还渗出鲜红的血色——

不,这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这不是她妈妈。

“咪咪……”但那个扭曲着脸、好像忍耐着巨大痛楚的陌生人,突然蠕动着翻身,沙哑唤她的小名,“咪咪,你来……过来。”

吕新蔓走过去,小心翼翼接过母亲伸出来的手,不敢用力,只能轻轻握住,然后发现,自己一直一直在发抖。

第8页

“妈妈,你很痛吗?”她连声音都在抖,“我、我打电话给哥哥好不好?我叫哥哥回来,好不好?”

她母亲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只是一连串地问:“你爸爸呢?咪咪,你爸呢?”

“爸爸要进去开刀了。妈,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你父母开车经过十字路口,被酒驾、闯红灯的车拦腰撞到。”周警官插嘴解释,“肇事者自己也受重伤,目前正在抢救中。”

“你听我说。”她母亲握住她的力道加重,“你爸……不能开。你不要签同意,不行……叫他们不……危险……”

吕新蔓无助地看着周警官。她完全不知道母亲到底在说什么,她又该怎么回应。

“吕太太,你别紧张,吕先生伤势比较严重,医生会处理的。开刀没那么可怕,你先休息一下,等开完刀出来——”周警官以为吕母是一时受到严重惊吓,才会六神无主、语无伦次,他温和安慰着。

“你们不懂。”吕母是虚弱,却不耐烦地说,“永新……这里的外科,不怎么样。要开刀,也是转回我们医院开!”

本来慌得毫无头绪的吕新蔓,听到这里,忍不住破涕为笑,也稍稍的安心了一点点。

妈妈还是妈妈,就算车祸受伤了,还是非常犀利的!

好不容易哄得母亲暂时安静休息,协助周警官完成笔录之后,吕新蔓走出急诊室,到侧门外面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拿着手机的手还是一直在发抖。惨白的灯光下,她的手指也全是诡异的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还抖到几乎无法按键。

慢慢的,慢慢的拨号,打给她人在国外开会的哥哥。

她哥哥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只简洁交代,“知道了,我马上回去。你现在打给佳珩,叫她过去。”然后就挂掉了。

挂了这通,她再拨。

只不过,不是照哥哥交代的,拨给佳珩姐。

“嘿,要睡觉了,打来说晚安吗?”话筒那边背景闹烘烘的,重低音阵阵传过来,明显是还在夜店,接电话的人嗓音却很温柔,让她一听,就——

鼻子一酸,眼圈儿热了,忍了整个晚上的眼泪,突然……真的好奇怪喔,突然满了出来,一直滚落脸颊,纷纷而下。

她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自然也说不出话。

“咪咪?你还好吗?”祝秉军也立刻听出来了,他捺着性子问:“哭什么呢?有什么不开心?跟同学吵架?还是,被爸妈骂了?”

听到“爸妈”二字,她哭得更厉害,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说:“我爸妈晚上……车祸。我……”

他沉默了两秒钟。“哪一家医院?”

“呃,永、永新……”

“你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去。”

“不用——”

电话挂断了,吕新蔓拿着手机,傻眼。

她的神智慢慢回来了。刚刚一心一意,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什么都没多想。那现在、现在是怎么样?

他要过来?他他他他他——

他,二十分钟之后就到了。显然是一接到电话就立刻离开夜店,飞车赶过来的。

而一见了面,也不管急诊室里川流不息的人潮,祝秉军一锁定了人群中的她,就大踏步对着她笔直走过来。

一句话也没说、没多问,毫不犹豫地,把一脸凄惨苍白的她圈抱入怀中,紧紧的搂住。

在那一瞬间,一整个晚上的惊慌恐惧,此时完完全全发酵,吕新蔓整个人都软了,没力了。

看似修长瘦削的他,却是惊人的强悍坚定,值得依靠。没有任何废话或安慰,也没有犹豫迟疑、客气含蓄,就是直接以拥抱支持住她。

她把脸埋在他的xiōng口,倾听他稳定的心跳声。慢慢的,身旁所有杂音都远去,只剩下那稳定的卜通卜通。

也不知道他们相拥了多久,倦极了的吕新蔓都迷迷糊糊的快睡着时——

“咪咪?”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他们身旁响起,话声里充满诧异。

是佳珩姐。一定是她哥哥不放心,直接用越洋电话遥控,让佳珩姐连夜赶过来了。

一听见黄佳珩的声音,吕新蔓整个人像是被冷水当头淋下,陡然清醒,身子也不由自主僵直,绷得紧紧的。她挣扎着想脱离那个强悍又温柔的拥抱。

祝秉军不肯放。他略略施力,把她锁在臂弯里。

然后——

“学姐。”他的嗓音也非常平静,从她头顶飘过。

“呃,祝医师,你……怎么会在这里?”黄佳珩震惊莫名。

祝秉军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松手。

好半晌,僵持的沉默之后,黄佳珩终于又开口了。嗓音里,满满的不敢置信,“你居然……跟你们主任的妹妹……”

完了。

东窗事发。

第4章(1)

在这种时候东窗事发,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吕新蔓的哥哥兼程赶了回来,坐镇全场。首要的工作,就是立刻帮父母转回自己服务的医院,住进特等病房。吕父是前任的副院长,吕母是教出本院不少医生的医学院教授,所有医护职员无不全力以赴。

这种时候,吕新蔓又退成了背景。她像是一个被放错地方的娃娃,在人声嘈杂、川流不息的各料会诊中,乖乖待在角落,最不挡路的地方。

但在病房留得最久的,也是她。等到她大哥从公私两忙的状况中察觉异状时,吕新蔓已经超过一个礼拜没去上课,都待在医院陪着父母了。

一查之下——

吕家大哥气到差点疯掉!

看似乖巧,之前还正常去上学的妹妹,居然已经被退学了!不但被退学,还说谎!

也是这样一闹,科里众人才发现,吕主任不但有个娇滴滴的妹妹,而且,他骂起妹妹来,也跟骂住院医师们一样,完全不留情面,拍桌、怒吼都来,就算主任办公室的门关得紧紧的,外面还是听得见恐怖的战况。

最可怕的是,这个小妹……怎么挺眼熟的?她……曾经来过科里,只是,是来找另一个人。

而在这种多事之秋,没人敢在主任面前多讲一个字,就连亲自撞见的黄佳珩也都选择了沉默,先保密比较好。

要是让吕儒浩知道,他保护管教得严密周到的小妹,居然是跟院里名声最响亮的玩咖……

这颗原子弹投下去,退学、说谎全都会变成微不足道的小事!吕新蔓、祝秉军两人都会非常、非常、非常惨,惨到没人能想像的地步。

“——外文系很难念吗?不用算数学、不用读历史地理,从小学英文学到大,外文系还读到被退学?你到底还会什么?”怒骂声直传到办公室外。

听听,这根本是爸爸在骂女儿的口吻吧!哪像是哥哥骂妹妹?

吕新蔓不知嗫嚅地回答了什么,惹得吕儒浩更怒!

“没兴趣?没兴趣就不读?你又对什么有兴趣?又读得来什么?”有人气到拍桌了,“是不是上了大学交到坏朋友?你老实讲!”

就在此时,一个修长潇洒身影从围在外面偷听的众人身旁经过,他跨着大步,毫不犹豫地走向主任办公室,伸手准备开门——

“等一下!祝医师,主任正在……”主任秘书连忙出声制止。

祝秉军根本充耳未闻,他开了门,直接走进去。

进去之后,要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看那个瑟缩在一旁,满脸泪痕的小女生。

正在盛怒之中的吕懦浩见他进来,也愣了一下,随即冷着脸,直接下逐客令:“祝医师,你先出去,我有点私事在忙””今年度评鉴报告初稿已经出来了,主任要不要先过目一下?”祝秉军不疾不徐,扬了扬手中的一叠列印纸张。

医院评鉴这件事非同小可,是年度重头戏,吕儒洁确实有下令,叫祝秉军负责本科的评鉴报告,也有交代他一定要尽速完成,不准耽搁。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报告过来……

只见吕儒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天人交战了片刻,终于还是工作暂时战胜了愤怒。他忿忿说:“报告拿过来。”

报告一拿到手上,两位医师立刻开始讨论了起来。被晾在一边的吕新蔓绞着手,小脸惨白,不如道到底该怎么办。

第9页

“这个部分,我不是讲过,不能这样写吗?”吕儒浩一面翻报告,一面皱起浓眉,还埋头修改起来,“再跟你讲一次重点……咪咪,你先回去。不过我话还没讲完,晚点再说。”

好险,暂时被解救了;只是,来解救她的王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自从她哥哥回来之后,祝秉军就像是从她世界里消失了。两人完全没有机会见面、说话,连她偷偷打电话、传简讯过去,都没有回音。

本来以为佳珩姐会立刻告诉她哥哥,关于她和祝秉军;但是,隔了这么多天,爆发的却是她被退学的事。

怕了那么久,可是现在退学这种小事,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了。

他那天明明放下一切奔过来陪她,明明给了她一个紧紧的,坚定的拥抱,直到……直到佳珩姐来了。

直到……他知道了她的身分——他顶头上司的亲妹妹。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更悲惨了。

是,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也知道她不该接近他。以为只要偷偷的,小心算准哥哥不在的时候去见他,就不会有事……

当然,吕新蔓没有天真到这种程度,以为可以瞒得了一辈子。但,在她乖巧外表下压抑着的,一直是一颗跳动的、甚至有些叛逆、下意识想要挑战危险的心。

虽然知道会很惨,她还是……鬼遮眼似的接近他了。

他生气吗?气她欺骗、隐瞒?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吕主任的妹妹,他一定会保持距离吧,毕竟,全世界都怕她哥哥……

很沉重地慢慢走回父亲的特等病房,吕新蔓讶异地发现,除了正在休息的父亲,连她妈妈都在。

吕母受的是轻伤,不用住院。最近几天虽然身上还有伤,但也已经行动自如了,正如所有人的预测,教授立刻回到了工作岗位,从早忙到晚。

但是此刻她正坐在丈夫的床前,像在发呆一样。暮色之中,吕新蔓突然一阵阵心惊——一向干练刚强、永远充满能量的母亲,居然……

居然,看起来好老。

父亲也是。开刀之后复原状况良好,但印象中总是西装笔挺、儒雅中带着威严的父亲头发乱了、身着睡衣,连行动都要人搀扶的情景……还是让吕新蔓非常混乱,甚至是恐惧。

“妈妈。”她小小声地唤。

“啊,咪咪。”吕母闻声如梦初醒,回头看着女儿。她眯着眼看了好久,才喃喃说:“你……已经这么大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吕新蔓全身发凉,“妈妈,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我马上通知哥哥过来——”

“不用,你哥一来,就搞得大家都很紧张。”吕母疲倦地笑笑,“你来陪爸爸妈妈坐一下。”

她走近了,才发现,父亲眼母亲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从有记忆以来,父母永远各忙各的,除非特别的节日,否则全家连一起吃顿饭的机会都很少。这次出车祸之后,家人倒是因此被迫紧密相处了一段时间,只不过,是在医院里——

“被你哥骂了?”吕父靠坐在床头,虚弱但温和地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最近你都没去学校,留在这边陪爸爸,没关系吗?”

“我……已经被退学了。”她头都抬不起来,很艰难地报告,“考试都没考好,然后……老师点名时又……没到。”

父母都没有很诧异的样子,大概已经听说了。“这样啊。”

本来以为会是世界末日的,没想到真的东窗事发时,也没那么恐怖。

“那,准备转学考试,或者……”身为教授的吕母盘算着,“或者明年再考一次?现在开始准备、找老师来补习的话,应该是可以重考上的。”

“我不想读书了。”不知哪来的勇气,吕新蔓突然打断母亲,冲口而出。

吕家爸妈都诧异地望着她。一向静得过分的小女儿居然出言抢白,而且,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实在很异常。

“怎么可以不读书?你连大学都没毕业的话——”吕母不耐地说。

吕父紧握了一下妻子的手,示意她先别急着骂女儿,然后,很慈蔼地望着吕新蔓,轻问:“那你想做什么呢,咪咪?”

结婚。她差点又冲口而出。

她真的想结婚。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当那种日剧里看得到的,好有质感的妈妈。老公忙一点也没关系,出去夜店玩乐应酬也没关系,只要他最后会回到她身边,给她温柔的微笑。

她会对他百依百顺,嘘寒问暖,卑躬屈膝都没关系——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祝秉军当成自己白日梦的男主角了。

“你看,你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吕母又看不下去了。

吕父突然叹了一口气,把妻女都吓了一跳。

“何必这么急呢?人生似乎也不用每一步都算计清楚,到头来还是可能一个意外,就烟消云散。”他的嗓音虚弱却温和。

“爸爸……”

“这几天爸爸想了很多,也跟你妈妈聊了很多。”他告诉女儿,“爸爸车被撞的那一瞬间,心里唯一的念头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好陪你们。”

“爸爸现在没事就好了!”

吕父微微一笑,眼角全是慈祥的皱纹,“你一直都很乖,从不敢让大人cāo心;也因为这样,我们从来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开不开心。咪咪,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爸爸妈妈会支持你的。”

“可是至少要大学毕业吧。”强悍一辈子的吕母依然不放心。

“唉,算了吧,大学毕业又怎么样,一台车撞过来,有大学文凭又不会死得比较慢。”吕父另一只手拍了拍妻子,“大不了我们养女儿一辈子,又不是养不起。”

其实只是很简单的对话,却让吕新蔓支持不住,太多感觉不断汹涌,她只好随便编了个理由,就匆匆冲出了病房,要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躲起来。

跌跌撞撞,她茫然来到后门外的小停车场。跌坐在花坛边,她把脸蛋埋进手心,深深呼吸着,一下,又一下——

她差一点就失去了父母。一直觉得疏离,以为父母最重视的永远是事业,甚至怀疑过他们的爱;但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父亲想到的,却还是家人。

为什么要等到车子撞过来了,才会想到这些?

她真心想要的,是什么?是不是此刻开始,就该牢牢抓住?

一个人在寒风里坐了好久、好久,思潮汹涌之际,她没有察觉有人默默走近,直到一只大手轻按上她的肩。

抬头,泪痕狼籍的小脸楚楚可怜。

“进去吧,这边风很大,又是上下货的地方,等一下会有卡车进来。”

而他,英俊的脸上,表情却很淡、很平静。

真的好久不见他、好想他。一阵冲动之下,她起身投入他的怀中——

却被他温和但坚持地推开,一臂之遥。

“不要这样。”他淡淡说,“咪咪,我们不能再继续了。”

特别跟着她出来,就为了说这一句?

“为什么?你生我的气吗?气我骗你?”眼泪忍都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只是在等适当的时机而已,不会一直骗下去!真的!”

祝秉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在流泪。

第4章(2)

就这么狠吗?一点都不会心疼、不会不舍?她是这么这么喜欢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的世界仿佛关上了灯,慢慢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一个微弱灯光般的念头,就是向他道歉。

“别哭了。”最后,他只是简单地说。还用衬衫袖子轻轻拭去她的泪痕,动作好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好冷酷,“你以后就会知道,根本不必为了这种小事、我这种人流泪,不值得。”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

他不肯再解释,只是温柔但坚定地把她带进去。然后,留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祝秉军安静地离开。

才初初尝到一点点爱情的甜蜜,就马上又消逝,饶是一向认命柔顺的吕新蔓也无法接受。

泪眼模糊中,她目送着身穿白袍的修长身影离开。眼睁睁看着他途中还回应几个护士的热情招呼,宽肩长腿的背影还是那么潇洒,好像走出她的世界就像当初走进来时那么简单轻松,毫无留恋。

第10页

大人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吧。她……始终进不去,只能是个旁观者。

莫名其妙偷偷谈恋爱,莫名其妙地失恋。吕新蔓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掉了一般,就连父亲出院、父母开始常常待在家里、不再成天忙得不见人影之际,她都浑浑噩噩,没有注意到。

一天夜里,她被书房里传来的争执声吵醒。照例哭肿的双眼眨了眨,还以为自己依然在作梦。

争执声持续不断,吕新蔓迷迷糊糊地起床,打开房门。

“你管她也管得太紧了,咪咪也二十一岁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父亲在说,“让她自己决定到底要做什么吧。”

“她那个脑袋,能想出什么?要她决定,一定就只想要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跟朋友出去玩。”吕儒浩的急性子显然是遗传自母亲,他不悦地反驳:“咪咪自小就不聪明,这是没错,但连大学都没有毕业,说出去也太丢脸了。”

她从脚底一直凉上来。

虽然知道自己成绩表现一直不如意,在光芒万丈的哥哥身旁无比黯淡,但听她哥哥这么直率地说出她笨这种话,还是像被狠狠刺了一下。

吕父在叹气,“儒浩,你妹妹也许就不是读书的料——”

“没有这种事,读书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花时间、花工夫而已。”标准高材生口吻,“反正要不就是准备转学考试,要不干脆送出国去读书算了。台湾学校读不来,国外总买得到学位。”

“把她一个人送出去?不可能。”吕母斩钉截铁说,“她反应慢又害羞,离开家就会迷路,这样根本无法一个人生活。”

“是也没错……”原先独排众议的吕父,也同意了。

家庭会议继续进行着,而吕新蔓实在听不下去了。在父母兄长的口中,她蠢到几乎是个智障;连普通大学都读不了,出国也会立刻死在异乡,留在家中更是丢脸至极,真是麻烦死了。

可是,至少,在某个人眼中,她应该不是这么差吧?

在他含笑的眼眸中,她确定自己是美丽、可爱的。他的拥抱明明那么紧,他的笑明明那么宠溺,他一定没有那么绝情——

想到这里,那种想见他的渴望,又像一把火般在xiōng口焚烧。爱恋上一个人的时候,那种疯狂的欲望是无法抵挡的,简直要让人盲了、聋了。

她当下无声地转回房间,迅速换上最轻便的外出服,然后,在书房方兴未艾的争执讨论声中,悄悄地溜了出去。

一路上,心都跳得好快好快。搭着计程车,一路直奔医院。

她知道他今天值班。

进了医院,她直奔值班室。满心只想着要见他、要见他、要见他……

他果然在。端坐电脑前,正在打报告的样子。吕新蔓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了,直接就冲进去!

“咪咪?你怎么来了?”祝秉军诧异极了,一面反射性地往她身后看。

“我、我不要跟你分手。”她冲口而出之际,眼眶也跟着热了,却要尽力压抑,不让眼泪滚下来。

听她一说,祝秉军的惊讶神色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很遥远的淡漠神态。他略略低下眼,回避她的直率注视。”别闹了,咪咪你这么晚还不回家,家人会担心的”他刻意不提吕主任,一面拿起电话话筒,”我帮你打电话叫车,快点回去吧”

“我不要!”她坚决地说,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上来,还来不及细想,就立刻从嘴里涌出来:“不然,我们、我们结婚好不好?”

祝秉军再度震惊了,拨号的手指停在按键上,漂亮凤眼眨了好几下,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要结婚?现在?”

“嗯,跟我结婚,好不好?”她软声相求,把一切都抛开,把自尊、骄傲这种小事全丢在脑后,仰着小脸,一心一意,像祈祷似地说:“我会照顾你,我会当一个很乖、很好的太太。医生的工作我很清楚,我也知道你的个性,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美丽纯净的女孩,这样一心一意地向他求婚,这是祝秉军流连花丛间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遇过的。

也是一个男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殊荣。

但他还是必须狠下心,摇头。

“你还小,看过的人不够多,才会这样。”祝秉军的语气有些苍凉,“我们认识不深,相处也不多,你只是一时冲昏头而已——”

“我没有!”她还是坚持,甚至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袖子,仔仔细细望进他的眼底,“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我是喜欢你。可是,没有喜欢到想娶你。”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拉开。嗓音那么温柔,却说着那么锐利冷酷的话,“咪咪,你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

他说的那么淡,吕新蔓却完完全全听懂了。

再怎么说,祝秉军都是她哥哥的下属;根据吕儒浩的脾气,要是知道了这件事,祝秉军的日子会很难过。甚至,连工作都可能保不住。

“我会告诉哥哥,是我倒追你的,与你无关——”她徒劳地想要安抚他,“我哥不会怪你的,因为不是你主动,真的不是……”

祝秉军苦笑。她真的太嫩、太单纯了。

他被倒追的次数已经多不可数,若不是他愿意,她怎么可能跟他走到这个程度?何况——

何况,有太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祝秉军也不想多说。

就这样分开吧,对彼此都好,真的。

“不管是谁主动,我们还是……不要再继续了。”他再度别开脸,回避她的清澄双眸,也再度盒起电话,准备叫计程车。

“所以你没有认真过?你没有喜欢过我?”到这个地步,她的眼泪居然统统都不见了。

他没有回答。

原来心很痛很痛的时候,整个人是会麻木的。

“我会被送到到国外去读书,这样也可以吗?”她听见自己的嗓音飘飘渺渺的,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不会再来找你,不会再打电话,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这样也没关系吗?”

还是没有回答。她的话像是轻烟,飘过就没了。

她没有力气开口了。想要确认的温柔情愫,却在两人的沉默之中,慢慢的蒸发,消失。

也许从来没有在过。只是她像是抓浮木一样,把一点点的甜蜜抓得死紧,以为可以拯救自己。

盈盈的眼,静静望着他,良久良久,眼瞳中燃烧的火焰仿佛熄灭了。

祝秉军交代了一声之后,送她下楼。她很柔顺、很沉默地站在他身边,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似的。两人站在侧门边等计程车来时,完全没有交谈。

车来了,他帮她开门。望着那纤细孤独的身影默默坐进车里,祝秉军的手一直紧握着门框,无法动作。

“先生?”司机有点困惑地回头,“你要上车吗?”

他又犹豫了几秒钟。从下楼之后,吕新蔓都不曾再看过他。现在也是,安安静静地端坐着,清丽的侧脸有些茫然,却直直的看向前方。

就当最后一次吧,把她平安送回去。祝秉军也随着坐进车里。

除了讲地址之外,吕新蔓一路上都没有开口。静得像是一尊娃娃,让人根本忘记她还会呼吸、会动、会笑,也会心碎。

她从小就是这样吧,把自己藏在背景里,安安静静地长大。

“以后……你会感谢我的。”计程车里,祝秉军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很温柔很温柔地这样说。

吕新蔓完全没有反应。

送她回到家,祝秉军要原车回医院;她默默地下了车,准备离开。

“咪咪。”在车门关上之际,祝秉军还是忍不住叫了她。

而她也回头了。眼光却像是穿过他,落在他身后远处似的。

她真的很美,却美得好清纯,好稚嫩,也好茫然。

“再见。”她简单地说。

说完,计程车开动,她回身要走,却差点撞上一个高大的身躯。

下一秒,吕新蔓被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被抓得好痛!

就有这么刚好,被遇个正着!

第11页

“你……为什么在这里?”质问嗓音寒冷如冰。

抬起头,吕儒浩严厉如刃的目光,直直射向慢慢远去的计程车后座。

和那双桃花极了的细长凤眼,直接对上!

第5章(1)

隔日清晨,值班刚结束的祝秉军在走廊上出现。

带着倦容的大帅哥依然秀色可餐,只不过今日没人敢上前去攀谈。忧虑关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大家都知道,祝医师麻烦大了。

因为吕主任不但一大早就来了,还一来就撂话,叫祝秉军值班结束立刻滚过来主任办公室,神态之凌厉严肃,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而就算关在办公室里面,强大的黑暗气流依然不断辐射出来,实在很可怕!

祝医师真正有胆色,他神态如常的完成工作,静静地走向主任办公室其实他很清楚将会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该来的,就是躲不掉。

门一开,只见吕儒浩端坐在办公桌后面,黑暗气流迎面而来。

他连头都没抬,也完全不招呼,就任由祝秉军在桌前罚站。

啪!一个文件夹据在他面前。

祝秉军连打开都不用,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切结书,还是他亲手签下的。

“你——”吕儒浩开口,却是气得说不下去。大口大口呼吸好几下,勉强暂时压抑住脾气,冷冷问:“你,有什么话说?”

有什么话说?祝秉军沉默思考着。

“咪咪她——”

“不要这样叫她!我妹妹有名字的!谁准你叫她小名?”吕儒浩到此时才真的大爆炸,气到拍桌而起,“我问过了,她说你们是偶遇,然后她开始倒追你。新蔓年幼无知,爱胡闹就算了,你跟着发什么疯?有女人倒贴你都来者不拒吗?”

虽然此时闭嘴为上,回应只会让情况更糟,但祝秉军忍不住。

“她没有倒追我。”祝秉军抬头,直望进吕儒浩愤怒的眼眸,语气斩钉截铁。

吕儒浩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怒到极点,嗓音反而压低了,带着一种恐怖的张力。“你的意思是,你主动追求?”

该怎么说呢?确实不是祝秉军过往习惯的模式,甚至,他拒绝过;但他自己清楚,拒绝只是因为怕自己太快陷落,而且——

而且,如果连他都落井下石,推卸责任的话,吕新蔓会更惨!

所以,他肯定地点头。“是我追她的。”

“我对你太失望了。”吕儒浩冷酷地说:“我妹妹头脑不聪明,肤浅、只看外表就算了,你玩了这么多年,居然也被她的长相吸引?你都不挑的吗?多笨多草包都没关系,只要漂亮就好,反正是玩一玩而已?”

祝秉军皱眉,他不同意也不欣赏这样的说法。何况,吕新蔓一点都不笨。能够多次闪避过吕主任,到医院来看他,也能细心收集资讯,在适当时间与他“巧遇”、在夜店那么复杂场所,依然来去自如,全身而退……这像是笨蛋做得到的吗?吕主任未免太小看自己的妹妹了。

吕儒浩见他一脸不以为然,越发愤怒,指着桌上档案夹,沉声诘问:“而且说到这个,你记不记得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

想当年,也是在主任办公室,有过相似的场景,只不过当时吕儒浩只是主治医师,为了学弟养下属的祝秉军,义气相挺。

“祝医师的在校成绩非常优秀,实习表现也很好,只是……”当时的科主任摸着下巴,神情很犹豫地说:“在其他方面似乎……太受欢迎、太活跃了些。”

老主任说话很客气婉转,但在场众人都心如肚明,这全是因为之前祝秉军才出过大纰漏,所以投考本院时,各料都不想收。

纰漏就是,他实习期间,居然跟医院董事会大老的女儿交往。此段关系最后闹得满城风雨,骄纵的董事千金不但在情侣吵架时数次大闹值班室,甚至意图自杀,幸好吃下的安眠药剂量不强,送医之后并无大碍。但是大老董事为之震怒!

很快的,消息传遍全院,没有一科敢收祝秉军——谁想惹祸上身啊?!

后来是吕儒浩出面力保。吕儒浩不但是祝秉军医学院的学长,还是高中、大学橄榄球校队的前辈。他斩钉截铁对长官保证:“他的行为由我负责监控,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还附上切结书一份,要祝秉军画押签名,保证不再跟医院相关人员——连家属都算在内——有感情纠葛,若有违背,他就得立刻卷铺盖走路,而且本院分院都永不录用!

有吕儒浩挂保证,加上祝秉军表现实在优秀,老主任勉为其难的收了他。而后,祝秉军果然信守承诺,进来之后,不管多少医生、护士甚至是病人、家属对他表示好感,他都小心保持着适当而客气的距离。要玩,都在外面玩。

没想到风平浪静了几年,他居然还是出事了!而且,这次出事的对象,竟然是跟当年力挺他的吕儒浩直接相关。

情况,还能更糟吗?

“把话说清楚。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你主动,还是我妹妹主动?”

吕儒浩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如果像新蔓听说,你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的话,那么你情有可原,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也相信你,还要跟你道歉,是我没管好自己的妹妹。”

只要同意就可以了。只要推说自己不知情就好了。这样,一切的责任都会在吕新蔓身上,他只是无害的受害者……

但他没办法说谎。其实,在他知道她的本名时,就知道她是谁了。

“我从头到尾都知情。”祝秉军淡淡说,“虽然主任没说,我们都知道主任有妹妹;而且,佳珩学姐提过一两次新蔓。”

何况,他早有怀疑,吕新蔓对医院太了如指掌,而且“吕”这个姓也不是那么普遍,哪有这么巧的事?只要私下查询一下,要知道实情,并不是太困难。

只是祝秉军一直没有说破。

明明知道了,却还是把自己的前途抛开,还违背了长官的信任,只因为单纯甜美的她吸引力太强,他毫无办法地,慢慢走向她——

不是没有过挣扎,不是没有犹豫,可是……

办公室内的空气陷入冰冷沉默,连吕儒浩都无法开口。

“我看错你了。”吕儒浩最后说,带着一种难言的痛心与失望。

祝秉军被狠狠刺了一下。“主任——”

“你出去吧。”再骂也没有用了。吕儒浩疲倦地坐回高背皮椅,抹了抹脸。一向刚强凶悍的吕儒浩,好像瞬间老了好几岁。

祝秉军没有多问关于前途,他的工作……此刻,他只关心一件事。

“斩蔓她……还好吗?请主任不要责怪她,这不是她的错。”都怪他吧。像她那样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女生,哪里禁得起主任这样的狂骂?光想就心疼。

她的眼泪像是强酸,轻轻的一两滴,就能让他的xiōng口像是被腐蚀了两个大洞,疼到入骨。

“我们要送她出国。”吕懦浩简洁地说,两道锐利如刃的眼光射向他,像可以把他射穿一样,“远离像你这样的人。”

祝秉军吸了一口气,硬是接下这重重的一击。他点了点头,安静地转身,离开主任办公宝。

精瘦潇洒的身材依然保持挺直,缓缓走过长廊。不管旁人怎么看,都绝对看不出他已经身受重伤,身体深处像是厔了一个大洞,正在慢慢慢慢流血——

从小到大,吕新蔓挨哥哥骂、惹哥哥生气过无数次,但这一次最严重。

哥哥不骂她了正确来说,她哥哥完全不理她。

就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吕儒洁依然能把妹妹当空气一样,视若无睹。连吕新蔓跟他说话、打招呼都像没听到,本来就够严肃的脸更是犹如铁板一样,就算吕家的爸妈亲自来劝和,也都没用。

吕新蔓更像小老鼠了,在家都只敢躲在房间里,无声无息的,几乎像是消失在世界上,自闭到大家都看不下去了。

最后是她的学妹们安排好了一切,硬是把她绑架出门。

第12页

“咪咪学姐,你都快要出国了那,难道都不想把握机会,赶快跟我们聚一聚吗?”学妹撒娇地说,知道这个学姐心最软了,就是怕人求,一求就什么都说好。她们有把握一定能求到咪咪学姐一起出门游玩。

“对啊对啊,学姐,我们要去山上泡温泉喔!饭店好漂亮,你一定会超喜欢……我们是特地订好,准备要为你送行的!”

光听到这里,吕新蔓就感动到快掉泪了。但很奇怪,她近来似乎丧失了流泪的能力,顶多是心里好酸好酸,眼睛却是干的。

所以她跟学妹们出门玩了。一群女孩开开心心到山区着名的温泉饭店,在缭绕的山岗、氤氲的热气中享受温泉、超舒服的大房间、好吃的零嘴、疯狂的笑闹。

学妹们都清楚她之前接近祝秉军的事,也都热心帮忙过,不过这一回姐妹淘聚会出游,却没人多问一句。

是体贴吧?吕新蔓心里酸酸地在想,这群可爱的学妹,是她青春记忆中最灿烂开心的回忆制造者。她家里——应该说是她哥哥——已经决定要送她去美国了,先读语言学校,再转大学,分别在即,吕新蔓真的很舍不得。

“咪咪学姐,我们去看星星好不好?”吃完晚饭,本来以为要班师回房间看电视、继续大聊特聊的,没想到学妹兴匆匆地提议,“山上可以看到好多星星喔,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流星许愿,走嘛!”

吕新蔓有点困惑地看向窗外。天色已暗,但云层挺厚的,这样,看得到是是吗?

“走啦走啦,一定有好东西可以看!”

众学妹的坚持之下,吕新蔓也没有多说,只是温柔同意。一群女孩从饭店门口出来,顺着步道走下去,一路上说说笑笑,让她完全没有起疑——

一直到她们走到了半山腰的小公园附近。

小公园真的很小,只有几张石桌石凳,附近有大树环绕。有一辆车停在稍远处,有一个人站在车边,往这边望。

那个人,身形修长潇洒,即使路灯灯光微弱,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祝秉军。

“啊!真巧,是帅哥医生耶!”学娃们佯装吃惊的口吻真是假到不行,但她们演得超卖力,“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呢?好惊喜喔!”

吕新蔓一见,立刻转身就想走,还细声埋怨:“是你们安排好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就不是惊喜了嘛。”回答得嘻皮笑脸,“学姐,帅哥医生特别联络我们喔,人家这么有心想见你一面,你至少也过去说两句话嘛。”

“就是啊,我都超感动的,如果他是来找我,我已经扑上去啦!”

她们都是年轻小女生,会被所有浪漫举动给迷倒,加上要浪漫的主角又那么帅,难怪个个都拜倒在他的脚下!

但残酷的事实是,他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新蔓。”祝秉军叫住她,大步走了过来。

她迟疑回头。有一阵子不见,不知是否错觉,他似乎消瘦了。

“喔喔!学姐,他知道你的名字耶。”

“那他知不知道你哥是……”

众学妹叽叽喳喳,争相开口。

“小姐们,可以麻烦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吗?”祝秉军和气地对小帮手们说。他本来以为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见到吕新蔓,没想到一联络就得到很好的回应,小女生们一口答应要帮忙布这个局。

“好好好,没问题!”

“我们马上就走了!”

说完,嘻嘻哈哈的学妹们,真的贴心地迅速撤离现场,回饭店去了。

第5章(2)

吕新蔓也很想走,但双足却像是生了根,根本走不动。

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大胆而专注地看着他,此刻她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也不动,直到另一双脚出现在视野里。

不敢看。他的眉眼五官太漂亮,那双略长的眼眸会放电。她不能再看,不能再喜欢。

“咪咪。”他靠近了,声音放柔了,让她的一边耳朵慢慢发烫、发麻。

见她整个人僵住,祝秉军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肩,感觉到她微微在发抖。

“我们……不能见面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她慢慢地,艰难地说。

“咪咪,你看着我。”他还是很温柔地说,犹如在诱哄小孩似的。

她不响了,也不肯抬头。

还要说什么呢?上一回已经被他清清楚楚拒绝。而且,是他说不能再继续的,现在这又算什么?

换成泼辣果决一点的女孩,大概已经狠狠把他说过的话给丢回去,或是甩头就走了,但吕新蔓做不到,她根本动不了。

她就是这么软弱,所以,全世界都觉得她没用,她哥哥老是在忧心失望,大学都读不完——

“听你学妹们说,你再两个礼拜要出国了?要去哪里呢?”他真是调情的老手,在她耳际轻声问着。虽然不是靠得非常近,但已经成功的让她耳热心跳。

“美、美国,学校是我哥找的。”

一切都是吕儒浩安排的,她不敢说不。

“你一个人去吗?”见她点头,祝秉军说:“这样,家里放心得下?”

她苦苦一笑,“正常来说,我明年就该大学毕业了。每年都有很多大学毕业生出国读研究所,为何……我就不能去?”

“不是不能去,而是……”他停住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卷着她背后卷卷的发,动作无比亲匿,“而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女生,要自己去美国读书、生活,会让人舍不得。”

他舍不得吗?为何要用如此温柔的语气与动作说话?上次见面时决绝的人又是谁?何况,他们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她哥哥质问她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很清楚的说了,如果是祝秉军来招惹她的话,他会有多惨的下场——

他的犹豫跟拒绝情有可原。他不知情呀,一切都要怪她,没关系;可是,可不可以让心碎的她安静离去?

初初一眼,就足以让她奋不顾身,而最后的温柔,是要让她万劫不复吗?

“我……该回去了。学妹她们……在等我。”千言万语到最后,真的不知道要回什么话,她只好这样说。

“不会的,我已经跟她们说好了。”他轻轻说,“吕主任骂你骂很凶?你有没有哭得很厉害?对不起——”

她摇头,“不是你的错。真的,请你不要道歉,是我才应该……应该跟你说对不起,造成你很多麻烦。我哥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祝秉军微微一笑,不肯多说自己的处境。

“你哪一天走?我可以去送你吗?”

听祝秉军这么说,吕新蔓的脸色更白了。

她家人一定会送她到机场,到时见了面,她哥哥说不定会气到动手打他!

“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敢置信地问,“你不是……不想再见到我吗?”

他只是说不能再继续了,却从没说过不要再见她。当然,这种时候,再多解释似乎也只是浪费时间,当下只是温和地说:”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送你一程而已”

“可是我不要。”

她最后还是看了他,大眼睛眨也不眨,水汪汪的一瞥。

然后,她走了。

吕新蔓要离开那天,送机的阵容好盛大。

吕家父母、大哥、准大嫂都到场不说,死党学妹们也全员出动。在机场围绕着吕新蔓,一下交代证件机票要拿好,一下交代别忘了下机立刻打电话报平安,忙得不可开交。

而她只是柔顺地微笑着,默默接受亲爱家人、死党们所有的关爱。

吕儒浩还是不开金口。虽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还是不甚愉悦的样子。吕家父母问了他几次,他都不肯解释,只拿一张冷脸吓人。

事实是,他心里有着疙瘩。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吕新蔓和祝秉军分别表现都很正常、优良;在他的督促之下,吕新蔓每天乖乖的读英文、查国外学校与生活的各项资料,对于要被送出国读书毫无异议。而祝秉军呢,虽然很确定自己不会被续聘,但是每天依然认真工作看诊,加班照加,该读的书、该写的论文报告也都准时交上来。之前闹的风波似乎完全平息了,船过水无痕。

第13页

但吕儒浩不是笨蛋,他算是看着这两个人长大的,不会被表面的平静给骗过,就忽略了蛛丝马迹。

祝秉军太安静了,而且,这两天都请假。

他不认为祝秉军胆子大到会正面挑衅,敢在这种时候现身来送咪咪,也许只是刚好放假,一切都是巧合——

不过他也不相信巧合这种事情。按照他对祝秉军的认识,清楚这个学弟看似无谓淡然,但骨子里挺拗的,以前在球队里就是最执着难缠的进攻球员,下定决心要得分,就没有人拦得住。

所以忧心的大哥便像老鹰一样扫视四周,防范未然,狠瞪每一个可疑的年轻男子。堂堂一个科主任,好像保全人员似的,让大家精神都很紧绷。

直到要送吕新蔓进入禁区时,突然,有个学妹叹息着说:“咪咪学姐离开之后,吕大哥一定会很寂寞吧。”

吕家人都像被雷打到一样望着那个学妹。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进去之前,学妹们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装得满满的福袋给她,交代说要上飞机才准打开看——不然怕咪咪学姐临时反悔,又冲回头——然后,笑咪咪的挥手告别。

吕新蔓强忍着泪意,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只想让大家看她离去时是带着笑容。一个人走进禁区,也没有回头。

通过各个检查关口,她慢慢走向自己的登机门。一切都像是在作梦,她独自背着包包、提着学妹们的爱心,从此就要开始一个人的人生了吗?

她真的做得到吗?

在候机室,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忍不住打开福袋。

里面塞满了零嘴食物,有饼干、蜜饯,巧克力……甚至还有一盒卤**翅!然后,有一本厚厚的小月历,也塞在里面。

打开一看,吕新蔓的眼泪,忍了好久好久的,突然就冲上来。

原来,月历是她们手工自制的,每个月都贴了不同的照片,还有歪七扭八的注解。她们一起疯过玩过的地方,校园、球场、餐厅、动物园……满满的全是回忆——

“好用心的礼物,真是好朋友。”突然,她身旁响起温柔的嗓音。

吕新蔓大吃一惊,猛然抬头,模糊视野中,一张英俊的脸、一双好桃花的眼眸,正含着笑回望她。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了会来送你。”他说,一面在她身旁坐下。

她呆望着他,还没回过神来,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而眼睛像是黏住了似的,一直停留在他俊美的侧脸,潜意识中似乎知道再来要很久、很久见不到他,所以,想要多留住一点他的模样。

祝秉军则是自在地探过身,随手翻了那本厚厚的手工月历。翻到后面,看见之前她们去山上泡温泉时的照片,里面有一张是她被偷拍,换了浴衣,脸蛋泡得红通通的照片。

那应该是跟他见完面之后,当天深夜时拍的。她虽然在微笑听着旁边学妹说话,但眼神空空的,整个人都像在神游。

她总是这样,就算处在热闹之中,总有一种特殊的,天使般的气质,好像有个部分不属红尘人间似的。

“这张独照,可以给我吗?”

问话方休,修长的指轻轻一用力,把那张照片给揭了起来。她眼睁睁看着他把照片收进了xiōng前口袋。

吕新蔓突然受够了。

“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她的噪音抖抖的,“不是说不要继续吗?不是拒绝我了吗?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出现?是在玩弄我吗?”

他转过头,默默地看着面容惨白的她。

那个为了一块美味草莓蛋糕、一个好清纯的啄吻,就笑得好甜好开心的小公主,到哪里去了?

他和她,怎么没有王子公主般美丽的结局?还是,公主必须留长了发当绳索,逃出高塔,而王子必须浴血屠龙之后,才会从此幸福快乐?

如果高塔是兄长费心建造的舒适堡垒呢?如果恶龙是令他心服景仰,一路以来提拔栽培,亦师亦友的学长呢?

好半晌,祝秉军才淡淡开口,“我只是……也想跟你说声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所以,他花钱买了一张机票。早在他们抵达机场之前,就进入禁区,在候机室等她,只为了避开众人——避开吕儒浩——然后,可以跟她多说几句话。

“我不懂。”她是真的困惑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以为……”

“我不适合你。”他笨拙地解释,“可是,那不代表我不喜欢你。咪咪,这样……对你比较好。”

这已经是他最清楚直接的表白了。看似风流潇洒的玩咖,却也是把心意藏得最深的人,绝不轻易出口。

但吕新蔓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笑容是苦涩的。

“所以,是为我好?”她反问,“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到底怎么样才算好?是对你们最好,还是对我最好?”

她确实不笨,只是温柔顺从,他是她唯一一次大胆的脱轨演出。

可是,结局却很无趣,而且伤人。

“我真的要走了,再见。”她不想、也无法再多说了。再待在他身边,她怕自己又要升起无用的奢望渴求,想要依偎在他身边撒娇,想要嫁给他,想过甜蜜的家庭生活……

就这样吧。

起身,她背起自己的包包,以及装得满满的福袋,月历紧紧抓在手上,决然地走向登机口。

祝秉军安静目送着她纤细背影一路走远,消失在登机门后。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第6章(1)

巴黎

落地长窗关得紧紧,白色窗纱静静垂下温柔的冬日阳光穿窗而来,落在古旧却光亮的实木地板上。

一双纤细裸足踏在地板上,轻快地走向小小的浴室。老老的黄铜水龙头流出的水冰凉,泼上白嫩细致的脸蛋,双颊立刻冻得泛起浅浅红晕。

暖气大概又故障了。吕新蔓一面发抖,一面想。她其实一大早就是被冷醒的。这栋公寓年代久远,虽然住起来舒适、地点又好,但是常常有类似的恼人小问题,展出不穷。

租金是便宜,但还是要跟房东反应一下。她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拨号。等待对方接听时,站在长窗往外看,可以望见不远处的巴黎铁塔,在冬日早晨的厚厚云层下矗立。

她在巴黎住着呢。简直像是一场梦境一般。

“哈啰?”接通了,传过来低沉男声,不太耐烦,带着浓浓睡意。

“梁大师,梁恩人,梁老板、房东大人……公寓这边暖气又坏了哦。”吕新蔓用拿手的撒娇语调说,“可不可以麻烦你处理一下?拜托拜托——”

“处理个屁,我人在纽约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凌晨一点半你知不知道?正常人这时候都在睡觉,你知不知道!竟敢拿这种小事来烦我!”暴躁的咆哮声从话筒传出来,劲道十足地穿耳而过。

“是,对不起嘛。”吕新蔓只把话筒稍稍拿远,驾轻就熟地说下去,好轻快哟,“那我不烦您了,既然这样,我自己动手修理啰?”

对方沉默了。那沉默中带着明显的恼怒。

半晌,才悻悻然说:“不用了。上次你动手修理,一修就修了三天,照片都交不出来,最后头大的还是我!你不准动手,我马上联络人过去处理。”

“会不会太麻烦了?毕竟只是小事而已,而且您人在纽约,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正常人都在睡觉的时间耶。”声音甜蜜蜜。

“吕新蔓,你不用这么机车。”对方冷冷恐吓:“快点把这一期的照片拍完交过来,要不然,我连热水都切掉!”

说完,电话毫不留情地挂断。她笑着把手机按掉。

面对这种凶恶的口吻,吕新蔓早就驾轻就熟,根本不怕了。毕竟她以前在家有过多年的训练,而出国读书三年、工作两年下来,也摸清楚了她的顶头上司梁士虹的脾气——也就跟她哥哥差不多嘛。

咖啡机已经尽责地帮她煮好咖啡,阵阵香气在斗室内满溢。吕新蔓换好了轻便保暖的衣服,捧着咖啡,习惯性地在窗前小桌坐下。

沐浴在冬日阳光里,她打开笔记型电脑,驾轻就熟的检查电子邮件,整理的动作例落又果断。要是让在台湾的家人、朋友见到她现在的样子,大概会惊讶到下巴都掉下来吧!

第14页

迅速完成,她准备好相机、镜头等吃饭的家伙,穿上羽绒外套,出门去。早晨的巴黎还带着前一夜的睡意,却在阳光穿透厚厚云层而来时,像是初醒的美人一样迷人。

吕新蔓不拍风景、也不拍建物。巴黎铁塔抬头可见,她也没有让它入镜的打算。镜头捕捉的,全都是好简单的小东西——

比如,一杯热咖啡、一块小蛋糕,路人身上漂亮的丝巾,花店里新鲜的花朵……全都是让人会心动、想要拥有的东西。

她是个商业摄影师。这是好听的说法。在她那业界闻名的老板梁大摄影师口中,就是要拍最俗气、最令人想掏出钱来的物品。这么低阶的工作,大师是不屑做的,但是这种工作也最赚钱。

而吕新蔓有着莫名其妙的天分。透过她的眼、她的镜头,总是能选到很诱人的东西,拍出很有质感的画面。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年部落格照片会被青睐、甚至被梁士虹工作室主动接触,毕业后年纪轻轻就能加入工作室,还拿着不错的薪水,在世界各地旅游拍照的原因。

这次出差到巴黎也两个月了,住在梁老板多年前留学时买下的小公寓里,吕新蔓踏遍了巴黎市区以及近郊,拍了数千张的照片。而今天她特别提早出门工作,当然不是因为暖气坏掉、不想待在公寓里的关系,而是——

今天,有老朋友要来看她!

因为兴奋期待的关系,工作起来特别有劲,灵感处处都是。拍了一早上好照片之后,中年,直奔约好的餐厅——

“咪咪,这边!”

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的小名,让在寒风中走了一整个早上的她打从心底温暖起来。笑意忍也忍不住,她走上前去,给了故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佳珩姐,好久不见了。”

“真是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黄佳珩偏着头打量她,满脸都是欣喜微笑。

“佳珩姐才是,哪像是名医,根本是明星了吧?”

“你这小鬼,还是这么会撒娇。”黄佳珩笑得眼睛都眯了。

两人入座后,吕新蔓用流利的法文跟侍者点了菜,还讨论了一下配餐要喝的酒。侍者离去之后,一回头,发现黄佳珩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怎么了?”她笑着问,“我们今天吃海鲜,所以我点了白酒搭配。酒很淡,佳珩姐应该可以吧?记得你说,下年行程只有年会闭幕餐会?”

黄佳珩摇摇头,“不是这个。而是……之前偶尔听你哥说起你,总不大能相信,你能一个人在国外生活——”

而现在眼见为凭,吕新蔓真的长大了。

脱离了兄长严格的监控,又有父母做后盾支持,吕新蔓这几年来可说是脱胎换骨。此刻的她披着及肩的乌亮直发,一身轻便却质感绝佳的喀什米尔毛衣配上长裤,提着颇重的拍照器材却轻松自如,整个人潇洒中带着妩媚,当年那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女生,早就不见了。

听她这样说,吕新蔓嫣然一笑。“我哥说得更狠吧?他老是说,不相信我能一个人在国外存活。”

“其实,让你离开独立,对你来说可能很难,但对你哥哥来说,可能更加困难。”说完,两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笑着笑着,黄佳珩还是叹了一口气,“你哥哥真的是个好人,只不过……”

“只不过你不想嫁给他而已。”吕新蔓慧黠地帮她接下去。“我哥没娶到你,是他的大损失。佳珩姐,你脱离我哥的魔掌之后,生命一定突然变得多彩多姿吧?现在有一大堆一大堆的人在追你,对不对?”

黄佳珩笑着摇头,“咪咪,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吕新蔓不答,只是笑。笑容那么娇甜,让不甚客气的五十来岁老绅士侍者对她都特别放软了声调、隔壁桌的客人忍不住转头看她,频频注目。

她对这一切丝毫目不斜视,只是殷勤地招呼远来的客人吃饭、喝酒,询问黄佳珩的近况……那么贴心又大方,跟以前那个羞怯安静的小老鼠相较,真是判若两人。

“不过,佳珩姐,你跟我哥还真奇怪。”两人享用完了美味的法式海鲜餐之后,正在等甜点上桌时,有着一点酒意的吕新蔓说:“明明分手了,你们居然还能当好朋友,连这次我哥没办法来开医学年会,你还帮他来。”

而且,还欣然接下探望妹妹的任务,跟吕新蔓相约见面。

“其实……”黄佳珩欲言又止。有另一件事、另一个人该提……不过,被刚上桌的新鲜烤布蕾给打断了。

高傲的侍者盒着瓦斯喷枪走近,轰的一下,烤布蕾上的焦糖被点燃。顿时有甜蜜香气缓缓升起,令人无比垂涎!

“佳珩姐,你一定要尝尝看!这家是我取材时发现的好店,他们的烤布蕾好吃到,会让人有飞上天的感觉喔。”她眯着眼说,小脸上全都是幸福神色,那种焕发的光彩——

“看起来真可口。”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突然在她们身旁出现。“我有这个荣幸也尝一尝吗?”

吕新蔓还没抬头,心就开始猛烈狂跳,撞得xiōng口隐隐发疼,一阵麻痒从耳根开始蔓延,直烧到她脸颊。

只有在很年轻、很单纯的时候,有过这样的反应。现在——

在巴黎市中的餐厅,享用香甜绵密的焦糖布丁、配上法式咖啡,抬头望出去可以见到年后阳光下的塞纳河……

场景如此梦幻,连眼前的人都好不真实。

“祝医师吃过饭了吗?要不要点东西吃?”没想到,居然是吕新蔓率先开口招呼,她亲切地问:“你也来巴黎开会?跟佳珩姐同行吗?”

祝秉军,这个她从踏出台湾那一天,就没有再见过的人,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角带着莫测高深,好熟悉却又好陌生的隐约笑意。

他比记忆深处中的样子更高、更壮了,成熟了些,散发着熟男的魁力。

“呃……我们也是到这边才遇到。”黄佳珩尴尬地解释。

“这样啊?真巧。”她微笑,举手招呼侍者过来,准备帮祝秉军点餐。“想吃什么?这边的海鲜很不错,或者先点个汤或前菜——”

“不用麻烦,我吃过了。”祝秉军不疾不徐地说,“不过,我倒是很想试试这道甜点。”

他以前的电力就这么强吗?眼尾微微的细纹,不说话也像是在微笑。

但吕新蔓已经不是当年呆望着他傻笑的女孩了。她像个尽责的地主,帮忙又点了一份甜点,然后寒暄起来,询问他们开会的状况,对巴黎的观感,有没有要顺便去血拚,买什么回台湾送人最好……

气氛热闹而温馨,就像三个老朋友久别重逢,一片和谐热络。

黄佳珩从在会场意外遇到祝秉军开始,一颗忐忑的心,也放下了。她当时不小心顺口提起自己要跟老朋友见面吃饭,而祝秉军虽然没多说,只随性的聊了哪家餐厅好吃,来巴黎该去哪享受美食之类的……她后来却没来由的越想越不安。

这两个人,明明已经天涯海角、分开这么久了,但是……为何这么巧?难道又要被她目击?

当年的事情还不够可怕?她当时的男友吕儒浩气到差点疯掉,连她都被波及;怪她知情不报,两人大吵一架,导致后来分手。而吕新蔓被送出国、祝秉军离开原教学医院,全都是衍生出来的苦果。

但事过境迁,这两个人居然在巴黎重遇了。最诡异的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坐在一起聊天叙旧。

这一顿饭吃到下午才结束。帐单来时,吕新蔓笑咪咪的坚持要买单。

“我算是小地主,让我尽一点地主之谊吧。”她甜甜说,“以前受到你们照顾,也是给我机会道谢,好吗?”

她撒娇的功力越发深厚了,简直令人无法抵挡,黄佳珩说不过她,而祝秉军也没有认真抢帐单,只是静静看着她。

一切都好自然、好平常,完全是吕新蔓的个人秀,想让他们清楚看见,她成长了多少,又变了多少,此刻的她多么气定神闲。

第15页

直到,三人一起走在寒冬的巴黎街头,在光秃秃的法国梧桐下漫步,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用法文紧急喊着:“等等!请等一下!”

他们诧异回头。

只见刚刚的侍者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冒着寒风,手上握着刚刚的刷卡单,气喘吁吁的追在他们身后。

吕新蔓上前询问。跟侍者用法语叽哩咕噜说了一大串,然后,她脸红了。

只见她低头修改刷卡单,又跟特地追出来的侍者道歉又道谢,亲吻了一下老先生的脸颊,这才落幕。

“怎么回事?”黄佳珩在问。

“没什么,签单有点问题,已经没事了。”吕新蔓抱歉地说。

一切的平静大方全都崩溃,看似自然的她,却在签单时心不在焉,签错了金额;小数点一错,一百多欧元签成了一千多欧元。好在是侍者眼尖,立刻追出来更正,要不然的话——

怎么能说出口?承认她在祝秉军突然现身之后,心神不宁?承认自己又像回到多年前,被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给电到?

没这种事。她不是当年的自己了。

“下午有空吗?”祝秉军低头看着她,温和地问:“能不能陪我们走走?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居然是你要带我们游巴黎了。”

两人都想起了以前约会时说笑的内容。当时,他答应要带从未离开家的她到世界各地去玩——

她又是一瞬间闪神。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她抱歉地笑说:“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愿意,不过我下午还要工作,要在太阳下山之前拍完该拍的照。很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当导游,好不好?”

祝秉军并没有多说,眼眸闪了闪,“一言为定。”

送他们到地铁站之后,潇洒挥别,互道珍重。

她表现得很好、很稳。吕新蔓独自回头,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一面在心里称赞肯定自己。

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吧,反正——

第6章(2)

“你一个人时,走路都这么快吗?”那个令她心跳加快的嗓音又突然响起,这次,狠狠吓了她一跳!

“你、你……”

她的“老朋友”根本没有进站,跟黄佳珩分别之后,就立刻转头跟着她出来了。一路上看着她扬着小脸,脚步坚毅地笔直向前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他。

而此刻,他再度站在她面前,依然是要仰头才看到他的眼睛。黑色毛料大衣被他的宽肩一撑,无比飘逸潇洒。他英俊的脸皮变化并不大,就连看着她的眼神,几乎都跟以前一样……

仿佛回到从前,他们在台北的夜店相遇,四周有着诡异的灯光,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震耳欲聋的重低音……

“你长大了。”他简单地说。抬起手,轻轻帮她把翻飞的发丝顺到耳后。动作那么自然,好像他已经做过千万次似的。

她眨眨眼,努力把神智眨回来,“你忘了什么东西吗?还是不知道怎么搭地铁回饭店?需不需要我帮忙?”

他的大掌轻轻碰了碰她凉凉的脸颊。掌心好温暖,碰触的地方都跟着热了起来。

“需要。”他简单地说,“你可以帮我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确认,巴黎的甜点是不是最道地、最好吃。”

他凝视着她,然后,俯下头,轻轻吻了她。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

那天下午祝秉军陪着她在香榭大道漫步。安静地看她取景拍照、跟路人闲聊、逗弄可爱的小孩。运用她甜美的笑容和略带撒娇的语调,成功地让每个入镜的路人都能放松,在镜头前表现出真心的愉悦。

直到夜幕低垂,华灯初上的时候,祝秉军提议一起吃饭。中午让她请了客——即使只是甜点跟咖啡——也该让他回请。

“难道你想一直欠着,让我另外找机会特地回请你?”他语带调侃,“下次见面,说不定是五年后、在地球另一端了。”

“可是,你不用回去参加闭幕晚宴吗?”吕新蔓还在挣扎。她也想跟他去吃饭,想问问他这几年好不好,就像老朋友一样——

可是,心底有个小小声音在说,好像、好像不只这样……

他摇头,“我已经不在教学医院了,没有升等压力,闭幕晚宴去或不去,其实影响不大。”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特地来开这个年会呢?”

祝秉军没有回答。这一整天,他的话都很少。

最后,实在无法狠心拒绝,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因为祝秉军要请客,所以她选了一间小小的,在住宅区巷子里,有家常菜、红酒、温暖的木头桌子铺上暗红棉桌巾的餐厅。

吕新蔓是常客了,一进去,头发灰白、有个圆圆肚子的老板就热情招呼。看到她身旁的祝秉军,立刻挤眉弄眼,露出“我了解”的滑稽表情,令吕新蔓啼笑皆非。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用法文对老板说。

“是,是。”老板依然笑得超开心,显然没听进去。

点完菜,吕新蔓还刻意不愿点酒,怎料上菜时,跟热腾腾的家常料理炖牛肉一起送上来的,是一瓶红酒。

“老板招待。”圆肚子老板亲自上菜,超热络的。

吃着饭,两人却都异常沉默,但温暖潮湿的空气中,有种奇异的暧昧一直在酝酿,像酒意一样,慢慢的沉入胃里,然后慢慢的循环到全身——

他为什么不说话呢?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她,难道不如道,他的眼眸会让人很紧张吗?

吃了平常明明很喜爱,但这次却食不知味的晚餐,她连甜点也不敢叫,草草结束——她已经紧绷到极限了,只想赶快逃走!

一出餐馆的门——

“啊。”她忍不住轻声惊呼。

居然飘雪了。灯光下,片片雪花如棉絮般是飘扬飞舞。原来yīn沉了一整天、到下午越来越冷,都是因为在酝酿这一场雪。

在异乡好几年了,也待过不少会下雪的地方,但遇到飘雪时,吕新蔓还是会忍不住赞叹。

即使很冷,即使会泥泞难行,但雪景总有种难言的浪漫。她忍不住伸手到身侧,下意识摸着相机包,想要拿相机出来拍照——

她的手被温暖的包握住了。

“老板说,你就住在附近,平常吃完饭都一个人走,叫我今天一定要陪你走回去。”看着她困惑的眼神,祝秉军笑了,“老板会讲英文,我听得懂。”

她还是怀疑老板会对祝秉军说这些。话又说回来,热情的老板会对她第一次和她一起出现的男伴说这些话……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她并没有小家子气地把手抽开,只是任由他握着。两人缓缓的在细雪中漫步,往几条巷子之外的公寓前进。

要说什么呢?久别重逢的人们,都聊些什么?她不敢提起她哥哥,也不敢提起当年疯狂的自己,那么,还有什么可以聊?

绞尽脑汁之际,隐约听到他低低在说:“……可以吗?”

“你说什么?”吕新蔓如梦初醒,反射性地反问。

“我在说,你已经真的长大、成熟了。而我,明天晚上的飞机离开。”路灯下,飘散的雪花里,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所以我想问,晚上让我留下来,可以吗?”

他是在说,明天之后,他们不会再见面。

他在说,当年进不去的成人世界,此刻,她已经进去了。

这一次换成是他,温柔请求,想要更亲近。

心,卜通卜通地跳得更用力、更快。

不想提过去,也没有未来,如果就这一刻,要她问问自己的心——

“嗯。”心是这样回答。

所以她拉起他的手,往小公寓走去。手握得紧紧,一直到两人到了她的住处,爬上楼,开门进去,才放手。

然后,他捧住她的小脸,温柔的吻,再度印上她冰凉颤抖的唇。

他的吻缓慢而绅士,像是在品尝她柔软的唇。她像是尝到了记忆中草莓蛋糕的甜香,烤布蕾的浓郁,红酒的温醇……

亲吻结束,他望着她,眼睥都是笑意,轻声说:“你比什么都甜。”

她知道这是甜言蜜语,可是,还是忍不住像个小女生般脸红了。时间像是开了他们一个玩笑,中间这几年都跳过去了,她又回到当年,变成那个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傻妹,只能呆呆望着他——

第16页

她的房间好冷,暖气故障了,温度一直爬不上去;可是,她被一个温暖宽厚的拥抱包围,一点都不冷。

没有开灯,沐浴在黑暗中的两人一起蜷缩在沙发上,从落地窗望出去,远远可见点起了灯,在夜里也闪耀着的铁塔。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是在彼此的怀抱中,相依陪伴。

他的身材比当年厚实壮硕,而她,也比二十一岁时要丰润了些。腰还是细细的,让曲线更是窈窕玲珑,让他忍不住搂紧她,大掌从毛衣底下钻进去,抚上她细嫩腰际——

“呵……别这样。”她满脸通红之际,扭着身子闪般他的手。

“这么怕痒?”祝秉军当然不肯放过她,灵活的手继续攻击逗弄,让她又要笑又要闪,在他怀中不断扭动挣扎……

最后,她的毛衣被脱掉了,身子被压制在沙发上。他的坚硬身体肌肉都绷紧、发热,紧紧压住不安扭动着的娇躯。

他看她的眼神变了,眼眸深深的,饱含着说不出来的……不知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好大声,卜通卜通。

成熟健康的男女,还能怎么样呢?她又不是无知幼稚少女,自然知道再来应该会发生什么事。何况,他的“状况”非常明显……

但是,有一件事,她一定得问——

“你、你有带,就是、那、那个,保护措施吗?”

她的问话显然震住了他,细长的凤眼眨了眨,好半晌才说:“没有。你这边有吗?”

吕新蔓用力摇头。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头亲吻她红通通的脸蛋。

“我本来没有打算……会走到这一步。”但他实在忍不住,实在舍不得互道晚安,就此分别。吻着她,他低低应允:“我不会做到最后,别怕。”

“可、可是……”

“嘘。”

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那一夜,他们贴身分享了彼此的体温。

而她,跌跌撞撞地,在他的温柔带领之下,走进了情欲世界。

大人的恋爱,跟当年的她所经历的,完全不同。

第7章(1)

她根本是逃回纽约的。

巴黎每一个转角、每一家餐厅、每一种甜点……都让她想到祝秉军想到他微微的笑,他漂亮的眼,他优美的唇,以及他的吻——

那么优雅潇洒的他,也会有被折磨得喘息呻吟的时候那时她的衣物全被褪去,白皙娇裸的身子被他抚遍也吻遍;她无助的轻吟荡漾在小房间里,而他的喘息在她的耳际,一面沙哑着嗓子唤她的小名……

停!不要再想了,夜夜都被这些旖旎回忆逼得睡不安稳还不够吗?连回到工作室了都还停不下来明明春天还没到,发春个什么劲啊?!

事实是,只要遇上了祝秉军,不管几岁,不管在哪里,吕新蔓就像一块快融化的起司蛋糕,软绵绵;要不是发花痴,就是发春,超好预测的!

她抓起桌上的一杯冷水,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像是沉在胃里面,可是全身还是热烘烘的,难道是要逼她去洗冷水澡吗”

“你这次交上来的照片,拍得不错。”老板梁士虹今日居然没有演讲、剪彩、接受采访、参展、签名……等行程,花了一早上把吕新蔓的巴黎出差记给看完,此刻从豪华办公宝里晃出来,若有所思地说:“尤其最后那几天的,杰作不少,很多我都选起来用了。吕新蔓,你快出师了。”

她有点无奈,“你这话已经讲很多次了,大师。”

“啧,古代有工匠学艺十年才出师,你急什么?”

“大师,您不是每次都说我只能走甜蜜梦幻少女风吗?”吕新蔓听了,只是甜甜问:“我不赶快趁此时发扬光大、好好赚钱,很快的就要三十岁——”

“有的人到老了,内心还是少女。我就看过结婚三十年的老太太说起初恋还是会脸红的。”梁士虹满不在乎地说。

听到这里,她突然又想到祝秉军,那个从初次相见就没变过的自在潇洒神情。他总是那么迷人,就连在与她缠绵时……

喀嚓喀嚓,相机快门声音连续响起。吕新蔓一抬眼,发现梁士虹抓着她刚刚摆在桌上、正打算清理的相机,对准着她,拍了好几张照。

“你干什么?”

“你该看看自己的表情。”梁士虹把相机递给她。“甜蜜梦幻少女的最佳诠释照片。”

她不敢看。梁士虹的人像一向拍得极好,神韵抓得之精准,常常令吕新蔓看了,打从心底颤抖。她真的不敢看自己在想祝秉军时,脸上的神情。

“谈恋爱了?巴黎你也去了好几次,怎么这次突然有艳遇?你不是一向目不斜视,就算乔治克隆尼在你眼前,你都看不见的吗?”梁士虹扯了扯嘴角,讪笑着。

这位梁大师虽然已经接近五十岁,但依然保持着瘦削的身材。浓眉、刚硬的鹰勾鼻,他不骂人、不瞪人、不摆臭脸的时候,算得上是老帅哥一名。

但吕新蔓对他毫无感觉。就像上次他们一起出差到欧洲取材,在转机时遇上了某国际电影巨是,那位风度翩翩的极品就在吕新蔓面前,还对着她亲切一笑,但吕新蔓完全没看到他,直接走过去了。这件事传遍了业界,成为她被取笑的重要材料之一。

照说她表面如此娇媚多情的模样,应该是处处桃花开,但几年下来,梁士虹发现,这个看似甜蜜小女人的吕新蔓,骨子里简直像是下定决心要清心寡欲似的。

“对方是谁?我认识吗?”

“没、没有对方啦。”她转开了脸,全盘否认。

“哦——没有名字啊。那是一夜情啰?”老帅哥满意地点头,“非常好,去巴黎就该这样。老师以你为荣。”

“我没有——我们不是——”

“不要讲了,再讲下去就是办公室性骚扰。太隐私了。”梁士虹完全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自顾自的离开她办公桌走掉,留下一脸红晕、百口莫辩的她。

全身燥热、坐都坐不住,萤幕上的照片都看不入眼,吕新蔓只好起身踱步。工作室位于纽约曼哈顿岛高级地段,又位居高楼,从窗边看出去可以看见中央公园。此时叶子都掉光了,秃秃的枝桠被白雪点缀,一片苍茫萧索的冬日风情。

这儿虽然是她最常驻留的地方,却从不是她的家。尤其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刻……更让她觉得自己是名孤独的过客。

工作室里空荡荡的,此时正是圣诞节到新年之间的假期。工作室的众人要不是在外拍照工作,就是回家团聚;每年都是她留守,她很习惯。

因为她不用回家;哥哥一定在工作,父母亲现在应该在……澳洲?还是纽西兰?吕新蔓都搞不清楚了。

父母经历了车祸之后,仿佛从一头栽进去的工作中醒来,下定决心要有所改变。双双退休之后,开始实践过去因为忙碌而未能完成的旅游梦想。他们前几次碰面,还都是吕新蔓出去工作,而父母正好旅游到附近,才相约团聚的。

她是想家了吧,真的好多年没有回去了……

而今年、今天……却不大一样了。她的心偷偷的雀跃着,为了——

“miss吕。”突然,她老板的声音从广播系统传来,把正在遥望沉思的她给吓了一大跳。她无奈望向在另一端的老板办公室,梁士虹对她摆摆手,继续广播:“今天没什么事,我要出去拍给‘浮华世界’的照片,你可以回家了。”

“那个我也可以去拍——”

“你只够格拍百货公司的商品目录。”大师不耐烦,按掉了对讲系统。

她摸摸鼻子,乖乖听命提早下班。

电梯搭到一楼,从大楼的门厅出来,一阵刺骨寒风袭面。隔着曼哈顿上西城宽敞的街道,对面一楼有间精致小巧的咖啡座。有个顾客本来在优闲享用咖啡的,一见她走出来,便站了起来。

突然间,灰蒙蒙的纽约,整个亮了起来。

明明该是风尘仆仆的,他为何看起来还是这么潇洒?黑色毛呢大衣明明是曼哈顿人人都穿的标准打扮,为何在他身上硬是帅气几分?

第17页

她奔过马路,被计程车按喇叭、骂脏话也不管,直接投进张开了双臂等着她的怀抱。

搂紧他的腰,把脸埋在他xiōng口,吕新蔓喃喃说:“不是约六点在中城的餐厅见面吗?你怎么知道我提早下班?”

祝秉军低头吻着她的头顶心,“我等不及。”

巴黎一别,他在戴高乐机场离境前,就忍不住传简讯给她。而她也一样忍不住,他人还没回到台湾,讯息已经在等了。

这一次没有人管他们了。吸引力经过五年的沉淀酝酿,重新爆发时,强大得让人无力招架。隔不了多久,他毅然飞到纽约来陪她过节。

本来约好了晚点见,但祝秉军一下机,就直奔她工作室楼下,只为了能早一刻见到她。

“万一我很晚才下班呢?”她瞥见他脚边的轻便行李袋,撒娇般地质问,“怎么不找饭店checkin,休息一下?都不累吗?”

“我没有找饭店。”他简单地说,温暖大掌捧起她的脸,唇贴上她的,低低说:“除非你跟我一起去住。”

“可是,嗯……”还未完结的质疑被吻进双唇之间,火热辗转,又苦又甜的,是恋爱的滋味。

苦的是分离与等待,甜的是彼此终于坦然的情意。

这一次,她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求了,就算只是过客也好——

而这一次,是祝秉军觉得不好。

清晨的鸟鸣唤醒了他,还有特殊的乌鸦啊啊啊叫声。他睁开眼,有一刻的迷惘——自己在哪里呢?

望着素白的天花板,然后是日式拉门,然后……是怀里的她。

是了,吕新蔓到东京来工作,要拍樱花盛开的美景;而他,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地追来了。

她的长发散在棉被外,他用手指轻轻卷着发梢玩着。暖暖的被子下,她一丝不挂,窈窕诱人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睡得正熟。

昨夜……累坏她了吧。在上野拍了一整天的照,下午时分和他一起搭火车到箱根,抵达时已经入夜了,芦之湖沉浸在雾蒙蒙的黑暗中。泡完温泉、穿着浴衣的她,站在走廊上远眺时的俏丽模样,让祝秉军都想拿相机拍下来,永远留存。

他走上去,由后往前搂住她。“不冷吗?在这里吹风。”

她嫣然一笑,在他怀里转身,双臂舒展,攀上他的颈。“谢谢你来陪我。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他们情不自禁地,在走廊上热吻起来,不过反正就在自己房间门口。

进房之后,看着榻榻米上已经铺好的床被、两个并排的枕头,吕新蔓突然脸红。

不知为何,感觉好害羞,她甚至不敢看他含笑的眼。

他却一直看着她;帮她脱掉浴衣时、亲吻她的、恣意爱抚时……她是个完全成熟,却又带着一丝少女气息的诱人小女人。肌肤一样雪白,脸蛋依然清纯甜美犹如天使,但身材却丰润得刚刚好,令人克制不住,想犯罪——

……

火热缠绵销魂蚀骨,也累坏了她,在他怀里睡得像个小孩。她的睡脸犹如天使般清纯甜美,让祝秉军看了又看,舍不得移开视线。

当年的她,也是用这样的眼光深深看他。可是,当年的他,根本不值得、也承受不起如此单纯而热烈的爱。

他是外表光鲜的医生,没错;可是那时,他疯狂燃烧的生命中,却有着无法对人说出口的yīn影。

就算吕主任不是那么保护自己的妹妹,也不可能让她跟一个通缉犯的儿子有来往;何况,祝秉军还被连累,背负了许多许多——

“嗯……”怀里的人儿似乎要醒了,蠕动了一下。他低头吻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纤细的背,安抚着。

……

第7章(2)

微曦晨光中,他们温柔而缓慢地享受着彼此,也深深凝望着彼此。直到再也无法等待时,在甜蜜快感中,她无助地闭上眼,再一次在情欲中迷失。

不要问过去,不要想未来,她只在乎此刻,在乎深深埋在她身体里,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他——

巴黎、纽约、东京、米兰、伦敦……这段时间以来,祝秉军简直像是接下了旅游频道主持台,绕着地球的。

“院长,又要出国了喔?”秘书拿着行事历进来办公室,诧异极了,“今年都第几趟了,是在累积里程数吗?你可以去拍型男飞行日记了!”

祝秉军正在看报表,头也不抬,随口笑说:“孙秘书觉得我是型男?真是荣幸,多谢了。”

孙秘书忍不住想翻白眼。

祝秉军三十出头就开了皮肤科诊所,本身就是活招牌,外型比艺人明星还帅,电视各节目邀约不断,她一天要推辞好几个。这种极品,居然怀疑自己型男的称号?叫他型男已经是委屈他了!

“说真的,院长,你到底出国做什么啊?”孙秘书把病历、行事历放在他桌上,好奇地问,“你都只去三四天,不像去度假,也不像去开会——”

“去看女朋友。”翻过一页报表,祝秉军轻描淡写回答。

“呃,呵呵呵呵……”孙秘书笑了,“院长别开玩笑,到底是去做什么?讲真的啦。”

这下子,祝秉军放下了手中的报表,抬头望着掩嘴讪笑的得力助手,颇感兴趣地问:“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因为……因为……”孙秘书支吾起来。

因为业界都盛传,当年夜店王子突然洗心革面,是因为另一位皮肤科名医吕儒浩的关系。

版本传来传去有好多种,最荒谬的一个,也是孙秘书最喜欢的一个是——据说祝秉军曾经的放荡玩乐行为,都是为了掩盖真相;他暗中倾慕着的,其实是吕儒浩本人!

而祝秉军示爱不成,被吕儒浩逐出了教学医院。没多久,开始筹办自己的诊所,一年之后开幕,从此就像印钞票一样,财源广进。

传闻,一切都是传闻!传闻都很夸张,但孙秘书跟祝秉军一起工作了这么久,也不得不动摇——也许院长真的是,呃,不喜欢女人?

要不然,他身边莺莺燕燕真的从没少过,甚至有女明星来求诊,把院长的手拉去放在自己露出大半的丰满酥xiōng上,软绵绵地说:“院长开的痘痘药,让我罩杯升级了呢,不信,院长摸摸看。怎么会这样呢?”

如果孙秘书不是亲眼看到,也不会相信这么夸张的事。

但是,祝秉军却稳若磐石,只是客气地把手抽开,微微一笑,“贺尔蒙疗法确实会有刺激雌性性征的副作用,陈小姐请放心。”

他当年明明是夜店王子啊!但根据孙秘书以及助理的观察与八卦,院长在这几年来,搞不好都处于“停机”的状态。

他这几年是忙诊所忙到没有时间交女朋友,没错;那现在怎可能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女友来?根本是开玩笑吧。

“院长,你哪有可能交女左?你从早到晚都在诊所,挂号的人从早上六点就来排队,看病常常一直看到晚上十二点过后——”

“所以我要出国去约会。”祝秉军流利地接下去。“机票饭店的事就麻烦你了,孙秘书。”

“干嘛骗我?”孙秘书嘀咕着,一面目送院长潇洒离开办公宣,“明明就是要去看新器材吧,我又不会看不起同性恋!”

说着,她熟练地帮忙收拾办公桌面。整理到一半,突然瞥见桌上电脑萤幕正秀出一个部落格。

“哗——”没想到一看之下,孙秘书就被黏住了,整个被吸引过去。

只因为这部落格放了好多超吸引人的照片:甜点看起来好好吃,小饰品好特殊,躲在小巷子里的店面好可爱,看了好想尖叫喔!

是说……院长怎么看这么娘、这么梦幻的部落格啊?

好巧喔,部落格的主人最新一篇,也提到要去夏威夷——

“孙秘书,你还在这里喔?”助理小姐探头进来,“挂号那边人手不够,能不能来帮忙?”

“你来看你来看,你看这个蛋糕!”一向很精明的孙秘书整个失去冷静,用力招手。

“哇,好好吃的样子,看下一张啦。”

“我要这个手机吊饰!太可爱了!”

第18页

当得力助手都沉迷在少女梦幻可爱部落格里时,祝秉军准备开始一天紧凑的看诊行程。他知道这一看就会看到夜深,要看各式各样的湿疹、痘痘、备种颜色的痣、解释数百遍用什么药、果酸与a酸的不同……

真是太令人疲倦了。

在进入装潢极简、但充满质感的诊疗间之前,他看了看表,然后,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拨号。

“喂?”对方很快接起,不过,好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还没进去看诊?”

祝秉军嘴角的笑意忍都忍不住。他姿势优美地靠在大理石廊柱上,微笑反问:“你呢?吃饱没有,在做什么?”

那边有着电视声响,还有砰砰砰规律的噪音。“我?我在健身房跑步呀。最近又做了一系列的甜点特辑,害我胖了两公斤呢。”

楼下来她要到夏威夷工作,祝秉军会来看她;灿烂阳光下、细白沙滩上,她可是要穿比基尼的,才不要被他看见这两公斤呢。

当然了,他还可能摸到、亲到……这更严重!

想到这儿,她的喘息声更急促了些。

“是吗?我很期待。”他只低低地说。

“你期待我的肥肉?”

“嗯。”

热恋中的男女,不管几岁,私密情话都傻傻的。而他们对话内容虽然很平常,但祝秉军脸上荡漾的温柔宠溺,真是会甜死人。

短短一两分钟的对话,就让祝秉军整个人像是充满了电,心情之好、脚步之轻快,完全可以精神饱满的一路看到半夜没问题!

帅气逼人的院长亲自看诊,又亲切又专业,迷得病人们心悦诚服,也难怪他们诊所生意蒸蒸日上。

“院长。”靠近中午时分,秘书小姐突然探头进来叫他。

“可以了,请下一位进来。”祝秉军不疑有他,头也不抬地说。

“呃,可是,院长,你有客人。”

“客人?现在有客人?”祝秉军不解地抬头。他明明有患者要看,而且,孙秘书的语气有些怪异。

“是,我请他到办公室稍坐了。”

祝秉军起身往办公室走。一走进办公室,他的脚步突兀停住。

“这地方搞得还不错,租的还买的?花了多少钱装潢?”那位“稀客”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宽敞的办公室,还随手翻阅搁在办公桌上的报表,“诊所开了也好几年,我看外面患者满多的,赚钱了吧?本钱回来没有?”

对方很自在,但祝秉军整个人僵如石像,钉在原地,动也不动。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问。

“关心你,来看看你,有什么不对?”稀客靠坐在办公桌旁。他与祝秉军极为相似,只是多了风霜沧桑、岁月痕迹的俊脸上,扬起一个嘲讽的微笑。

而祝秉军的脸此刻却冷硬如石雕,毫无表情。

“你可以走了。”说完,祝秉军转身,准备离开。

“啧啧啧,来探望儿子,还被摆脸色,我这老爸当得可真卑微。好歹我也从小让你吃好穿好,栽培你读到医学院毕业——”

祝秉军回头,两道锐利视线狠狠射向他的父亲。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离开。再啰唆下去,我会报警。”

细长凤眼里闪烁的,是清清楚楚的恨意!

第8章(1)

从雪地到海滩,从初冬到夏末,这大半年来,吕新蔓觉得自己变了很多。

当然,要再往前推的话,从她二十一岁离开家以来,她就变了。但前五年的变化朦膜胧胧,太忙着适应环境,根本没时间停下来好好检视。

而现在……她仔细看着水晶大镜子里的自己。

从早到晚工作、拍照的结果,清清楚楚在镜子里展露。被夏威夷热情的太阳洗礼了几天,不只脸颊红通通的,连肩膀、xiōng前、手臂都开始泛红,鼻头甚至有点脱皮。

怎么能用这么狼狈的样子迎接祝秉军?他可是特地挤出时间,千里迢迢飞来看她的!而且,马上就要到了!

还好在回饭店前,在abc超市没忘记抓了一罐芦荟胶去结帐。她赶快拿出来厚厚涂上一层,镇定舒缓肚肤。然后开始一字排开沐浴rǔ、洗发精、rǔ液、要换穿的衣服……全是这几天工作之际陆续采买的,像小女生准备跟男友见面前一样兴奋期待。

房间、浴室跑来跑去,进进出出忙了半天,没时间好好泡澡了,她选择先淋浴。玻璃隔出的淋浴间一下子就热气弥漫,她正在享受莲蓬头强力的水柱泼洒之际——

一个低沉的嗓音悠悠传来,“浴室的门,是故意不关的吗?”

他已经到了,还直接进来,优闲地靠在门框上,含笑望着美人出浴。

“啊!”吕新蔓被吓了一跳,赶快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热水。

“别关,我也想冲个澡。”他的嗓音里有着诱人魅惑。一面开始解衬衫的扣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像是舍不得一下子不看似的。

她被他看得全身都发烫,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两人都是好一阵子才能见面,小别之后初见,一开始她总是紧张害羞如少女。

应该说,祝秉军总是让她回到最单纯的傻妹状态。

……

从傍晚到入夜,他们在豪华大床上纠缠了好久好久。如果她真是一道甜点的话,早就被吃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了。

最后,精疲力尽的她依偎在他怀中,连眼睛都睁不开时,他静静地玩弄着她的发梢。

“咪咪。”他沉沉地唤她。

“嗯?什么?”回答黏呼呼的,还有点沙哑;不就是他害的?让她呻吟尖叫到嗓子都快哑了。

“……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啊!不然……这算什么?”她其实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迷迷糊糊地答,一面往他怀里钻了钻。

“我是说,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吕新蔓其实不太确定他是这样问的,她已经累到无法集中精神去分辨。她喃喃地说了什么,之后,就被睡意给淹没——

情侣的早晨,依然火辣辣、甜蜜蜜。

他们订了客房服务,准备在美丽海景前吃早餐。在等食物送上来时,皮肤科名医坚持要检查她用的防晒rǔ,还要示范正确的用量跟涂法。

待好不容易暂时满足了渴望,另一种需求瞬间高涨;肚子都饿了、急需补充体力的两人一起享用送到房间的热腾腾早餐。餐桌就在敞开的落地窗前,海风吹过,无比优闲舒适。

祝秉军坐在桌前,而吕新蔓是坐在他大腿上,早餐吃得甜蜜蜜,连分开几分钟都舍不得。沾满峰蜜的松饼被医生灵巧大手精细切成小块,一口口送到她嘴里,她一面吃,一面笑得比蜜还甜,眼睛都眯了。

“好好吃喔,你也吃一点嘛。”她依偎在他怀里撒娇。

“没关系,我喜欢看你吃。”含笑的电眼果真一直望着她,片刻都不肯移开的样子。

为何如此依恋不舍?这次见面,他好热情、好贪得无厌,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又像是想紧紧抓住她。好几次都把她拤疼了,她只能忍住,柔顺承受如狂风暴雨般的热烈纠缠。

热情之下,却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少掉了那份独特的潇洒。

是犹豫了吗?还是累了、想放弃?他工作一定很忙很忙,像这样一趟趟追着她跑,确实很辛苦,花费又大。

“你……”吕新蔓抚摸他的俊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

话已经到舌尖了,可是她不敢问。万一他说是呢?万一他又在最甜蜜的时候突然叫停,怎么办?她能承受吗?

比起当年毫不畏惧、勇敢追求的那个年轻女孩,她的年纪变大,胆子却变得更小更小了。独自闯荡国外多年又如何?心底深处依然有着最深的恐惧。

“没事。”她甜甜一笑,决心当个胆小鬼。“今天想去哪里玩?檀香山我来过几次,在这边拍的照片日本杂志都很爱用,卖得很好,我老板几乎每一季都送我来,我可以当地陪哟。”

“咪咪小姐已经当了我好几次地陪,真厉害。”他一面说,一面叉了一片新鲜凤梨给她吃,“以前是我说要带你去玩,怎么现在都变成你带我?”

第19页

“以前是以前嘛。”

以前都是她追着他的,现在——

“咪咪。”他的笑意敛了敛,沉吟着缓缓问:“你打算这样……”

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被一阵轻快的电铃声打断。

两人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难道是要来打扫房间吗?时间不对呀。也不会是来收餐盘的服务生,因为早餐才刚送来没多久。

迟疑之下,电铃声又起,这次还伴随着敲门声。

“我去看看好了。”她跳下他的大腿,拢紧浴袍前襟往门口走,“昨天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跟柜台说……”

拉开门,吕新蔓整个呆住,连话都来不及说完。

门外站着一对打扮轻便、风尘仆仆却难掩兴奋的夫妻。正是……她父母。

他们不是应该在旧金山吗?还是西雅图?抑或是黄石公园、落矶山脉、大峡谷?总而言之,怎么会突然在威基基海滩上的冲浪者天堂饭店出现?

“爸爸、妈……你们、你们……”她都口吃了。

“我们本来要从美西回台湾,想说顺路来看看你,给你一个惊喜。”她父亲慈爱地说:“怎么样,有没有吓一跳?”

“打好几通电话给你都没接,还要打去你纽约工作室问,才问出你住在哪家饭店呢。”她母亲还是忍不住要唠叨,“不是交代过你,出门在外,不准不接电话吗?怎么让爸爸妈妈找不到?万一紧急要联络的话——”

“好了好了,女儿都自己在国外这么多年,她有分寸的。”爸爸就是宠女儿,出面拦住母亲的叨念。“咪咪,吃过早餐没有,我们刚下飞机,想说和你一起吃。”

吕新蔓到此刻才从震惊中稍微回神,取而代之,是一阵透心的恐慌,犹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淋下!

她衣衫不整就算了,祝秉军还在她房里,这房门一开的话——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呃,我、我吃过了。”她情急生智,“爸爸,这家饭店的餐厅很棒,就在楼下,爸妈要不要先去吃饭,我整理一下,马上就下去。”

她母亲皱眉,有些狐疑地问:“你要整理什么?怎么不开门?”

是吕父看出了端倪来。女儿只披着浴袍,头发也乱乱的,却不像刚睡醒的样子,脸蛋潮红、眼眸闪烁,心虚得都不敢看他们……种种迹象都显示,她房间里绝对有男人!

也该是时候了,女儿都几岁啦!当下吕父拉了妻子一把,“你让她换件衣服下楼来吧,我们先下去吃早饭。”

“为什么……”

“走吧,先别多说。”正当吕新蔓偷偷要松一口气时,她父亲回头,和蔼的一句话又把她说红了脸,“有朋友的话,带下来一起喝杯咖啡。”

总算暂时送走了父母,她关上门,一回身,软绵绵地靠在门板上,手按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息着。

好惊险!真的,就差一点点——

祝秉军站在餐桌边,安静地望着她。他听见了全部对话。

“我、我爸妈来了!”她惊魂未定地对他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突然出现,他们是临时起意的,之前通电话时根本没提起。”

而这几天,她全副心思精神都放在跟祝秉军的相聚上,根本无暇去管任何其他事情。

“嗯,我听见了。”他又恢复那个淡然笃定的神态,随口问:“等一下要不要我陪你下去:”

“不行!”换来她的猛然拒绝。“要是让爸妈知道……我哥也会知道……如果是你……”

第8章(2)

她说得颠三倒四的,可见心绪之混乱祝秉军一直安静望着她。

“我如道了。”最后,他淡淡说,“你先下去陪他们吧,我会在你回来之前离开。”

“我不是……我……”听说他要走,她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千里迢迢的见了面,却这样匆匆忙忙结束,她不要啊!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打算提早回去,台北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他弯了弯嘴角,眼眸却没有笑意。“我就先走了。你陪你爸妈玩得开心点。”

望着他转身进了卧室,吕新蔓的心揪得更重了,像有一只大拳头狠狠握住她的心似的,紧得让她一时喘不过气。

为什么她觉得……他的背影,好孤单?

回到台湾,祝秉军一下机就直奔诊所,准备开始工作。不过他才一踏进诊所大门,小姐们都讶异地望着他,好像见鬼了似的。

“院、院长,你怎么回来了?”孙秘书从病历室出来,大吃一惊,“回程机票不是订大后天吗?”还是她亲手订的!怎么可能有错?!

祝秉军耸耸肩,做个不想多解释的手势,一面往办公室走,“这几天诊所还好吧?排班表拿进来给我看,我下年就可以恢复看诊”

“院长,等一下!”孙秘书追在他身后。可惜祝秉军人高腿长,走路速度又快,她一直到办公室门口才追上。“那个……您的办公室……”

一走进自己办公室,祝秉军再度愣住。

他父亲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用着他的电脑。看他进来,也没有吃惊的样子,只是露齿一笑,耍帅地挥了挥手。

“儿子,你回来了。”祝父轻松地说,一面站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冷冷问。

孙秘书诧异地瞪大眼,“院长,您父亲要借用您的办公室,他说已经事先跟您讲好了呀。”

“电脑有点问题,你有空回家去看看。”祝父的口气好寻常好自在,就像是感情很好的父子在闲聊一样。“我急着要看盘,所以这几天就来打扰了。”

祝秉军只觉得怒气直冲脑门,横过去一眼。秘书小姐无辜地看看他,又看看老板的爸爸。

“祝先生还带了好多吃的慰劳我们。”吃人的嘴软,心虚的孙秘书赶快说,“每天下午都送丰盛的点心、饮料过来呢,真是太破费了。”

“哪里,应该的,你们工作辛苦,还帮我儿子赚了这么多钱,一些小点心算不了什么。哈哈哈……”

笑声豪迈又爽朗,真是太有魁力了。秘书小姐崇拜地望着院长的爸爸。

可是年轻院长丝毫不为所动,脸色不佳,只冷冷看着父亲。

“听说你去看女朋友了?”祝父不以为意,口吻正如慈父在跟任性的儿子说话,超有耐心的,“是谁家的小姐,下次带来跟爸爸一起吃顿饭——”

“不用了。”祝秉军走向办公桌,一面对孙秘书说:“送这位先生出去。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办公室。”

“可是他是你的——””别怪孙小姐,是我麻烦人家”祝父了解地说:”跟女朋友吵架吗?心情很不好的样子,那我就先不吵你了。”

“出去!”祝秉军怒到握拳重击桌面,他发誓,再听一句这种虚伪的假话,他就要呕吐了。“我已经说过,不要再来!这里不欢迎你!”

慈父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他没有多说,只是跟孙秘书点了点头,然后优雅离去。

孙秘书诧异地望着院长,祝秉军修长手指揉着眉心。共事这几年来,她第一次看到祝秉军这么反常。

“院长,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她忍不住关心,“反正你这几天都还是休诊,病人都挂其他医师的诊了。”

“没关系,给我几分钟就好。”他疲惫地答,“你先出去吧,电话暂时不要接进来。”

秘书小姐出去之后,祝秉军开始仔细检查自己的电脑、办公桌、抽屉、档案夹等等,看有没有被翻阅侵入的痕迹。

早知道他父亲一定会出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大胆,登堂入室!

从小到大,他家一直很有钱,却也一直很穷。父亲原本也是医科生,却因为好赌成性,在尝到甜头之后,连实习都没有完成,就专心赌博去了——

没错,赌博也可以成为正职。因为他父亲是所谓的“股市闻人”,赌的是股票、期货、外币、基金。

状况好的时候,短短时间就可以大赚特赚;但钱来得快去得也快,赌徒永远都在催眠自己,下一次手气会更好、获利会更多!

第20页

祝秉军立志要当一个真正的医生,无论他父亲怎么威胁利诱、取笑讽刺,他完全不为所动。就是要证明给他看,他可以面对一切诱惑,可以活得精彩甚至糜烂,也绝对不会走上赌徒的路。

他赚的钱,宁愿花掉、喝掉、浪费掉、去开酒吧……也绝对不会被父亲说动,相信所谓“稳赚不赔”、“有内线消息,这支股票可以买”之类的鬼话。

在教学医院期间,被他父亲嘲笑讽刺过无数次。

“赚那一点死薪水,只够你吃三餐吧?”他父亲会这样说,“你拿一点出来,我教你cāo作,你早就已经不用每天辛苦值班看诊啰。有轻松钱干嘛不赚?我祝某人的儿子居然这么死脑筋,说出去真丢脸。”

祝秉军相应不理。他有他的理想跟梦要实现,虽然到后来失败了,因为种种因素——其中最主要的一个,是吕新蔓——搞到离开了教学医院。

经历的辛苦跟压力,他父亲的嘲笑跟鄙夷,甚至背叛……祝秉军全都咬牙忍下来,直到现在——

他再度揉着自己的眉心,阵阵模糊的痛感慢慢清楚起来。

他真的很累、很疲倦。只想要一个甜美单纯、笑容就能洗涤灵魂、每一个拥抱与亲吻都醉人的天使,在他的眼前、在他怀里……

真的,他不介意一直追逐她;但是相聚的时刻越来越不够长,他的渴望越来越无法控割。她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的心,可是这一次,根都深深扎进了肉里,牢牢捆住,要硬扯开的话,会比上次更血肉模糊。

好想她,而且是整个身体、心灵都在想她。这次分别,犹如身体的一部分也被留下了。

拿起手机想传个简讯,却发现没电了,已经自动关机;拿起电话想拨号,想了半天,又搁回去。反覆犹豫了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放弃。

该收心工作了。

“孙秘书,我今天下年可以看诊。有没有什么留言要处理的?”

“已经都整理好了,马上送进去。哦,还有,一位吕小姐刚打电话过来,她问你是不是已经平安抵达了——”

会这样问,显然知道院长的行踪,何况又是个好甜美的陌生声音……全部蛛丝马迹加在一起,秘书小姐立刻在脑内演出小剧场:难道、莫非、也许这位,就是那传说中的“女朋友”?!

祝秉军的反应超异常,他立刻语带责怪地追问:“为什么不接进来给我?她几点打来的?有没有说会再打?还说了什么?”

“是你叫我先不要打扰你……”孙秘书一肚子委屈,也更加确定这位小姐不寻常了。

挂了内线,祝秉军立刻回拨。结果,她却没有接电话。

远在天边的吕新蔓,正忙着陪父母吧。也许他们正在碧海蓝天中享受天伦之乐,哪有时间接他的电话呢?何况,电话接了,万一她父母询问起来,又要为难她编谎言或敷衍过去……

想到这里,更深的疲惫感涌上来。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终于有事业,有人人称羡的工作,有令他倾心迷恋的情人,也终于可以放心追求;但是前途……为何依然如此茫然?

第9章(1)

咪咪的部落格好几天没有更新了。

他们离得很远很远,如果她不说,祝秉军大部分时候不知道她在哪里,只能靠她部落格来猜测。

他其实静静看着她的部落格很久了。

吕新蔓一出国,就开始用部落格跟学妹们保持联系。点点滴滴都记录在上面,分享着她的喜怒哀乐,看到新鲜的事物更是一一细心拍照留念,上传。

她的照片取景、气氛都一直保留着少女风,喜欢甜点、喜欢蕾丝、喜欢白色和粉红色……想到自己曾经取笑过她关于蕾丝与草莓蛋糕的事,然后,是他们超级少女梦幻风的初吻——

突然,思念凶猛地来袭,力道没头没脑,也无法消除。而遇到这样无力招架的时候,他只好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平缓身体与心灵的焦躁。

想她好像成了一种疾病,而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猛,身为医生的他却治不好自己的病,真是……

轻轻的敲门声把他拉回现实。

祝秉军讶异地看了看钟,时间已经晚了,今天是他们每周一天不看夜诊的日子,诊所的医生、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只剩他自己才对,怎么这时间还有人敲门?

“孙秘书吗?这么晚还没回——”

办公室门一拉开,少女漫画般的梦幻场景便在眼前展现。

他的病因正站在门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怀里还抱着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玫瑰!

“嗨。”吕新蔓展露一个如花般娇艳的笑,“祝医师忙到这么晚还没下班吗?外面都没人了耶。”

“你怎么会……在这里?”祝秉军都口吃了。

“我想看你啊,这次,换我来了。”她笑得更甜。

“那你怎么进来的?”

“刚刚有个小姐正要离开,她没多问就放我进来了。”她一脸无辜地说,“她还好热心的跟我说,你的办公室是哪一间——”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人已经被拉进去了。玫瑰花只能暂时躺在地板上,因为拥在一起的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空隙。

……

“我们结婚,好不好?”一面大口喘息着,祝秉军在她唇间沙哑断续地说,“嫁给我好不好,咪咪?”

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不要再一个追逐、一个闪躲了,好不好?

她已经像是要化成一摊水流走了,眼眶儿一红。

可能只是一时激情吧,他不是深思熟虑后才求婚的。他也许只是迷恋她的身体,也许他冷静下来,就会改变心意——

可是她在泪珠滚落之前,还是主动回吻他,欣然同意。

“当然好。”她哽咽了,“我一直……都想嫁给你啊。”

她就是这么傻。

过去几年的放逐似乎一下子都云淡风轻了。绕着世界跑,看遍美景、造访过无数大小城市……最后落实成唯一的渴望,都只为了回到他怀里。

她愿意。

之后,诊所的众人发现,院长真的有女朋友,不是随口胡说的。因为最近到了下午时分,常常会有位小姐来诊所找院长。

是说……原来大帅哥院长喜欢这一款的啊。看起来年纪比院长小一截,娇滴滴、甜蜜蜜,皮肤吹弹可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不说话都像含着笑,整个人透露出梦幻气息。

“皮肤那么好是来干嘛的?”第一次出现时,在候诊室等着看病的患者还有人这样嘀咕。

“啊,我知道,是明星来打美白针吧?”

“要是打完可以那么白,那我也想打——”

结果,院长一出现,就让大家目瞪口呆。

因为祝秉军一见到她,眼神立刻变得好温柔,自然而然地搅住她;而那位小姐呢,也好自然地踮起脚尖,轻吻了他一下。

“我只是来看你一下,马上就走了。”小姐甜甜说,好撒娇的口吻。

“没关系,刚好有个空档,进来办公室陪我喝杯咖啡吧。”院长圈着人家的腰,两人相偕进去了。

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有看旁人,完完全全沉浸在两人世界中。一屋子的诊所职员、患者、其他医生皆如无物。

咖啡不过喝个十五分钟,院长又继续看诊了。一些比较熟的患者会大着胆子问:”院长,交新女友了喔:”

祝秉军只是微笑,淡淡说:“不是新的。”

“不是新的?!难道是旧的?哪有可能,我在这边看过敏都两年了,根本没看过这位小姐!长这么漂亮,是不是明星?”

“我先看一下你皮肤状况好了。上次开的药吃了副作用大吗?”祝秉军不肯多说了,转移话题到过敏症状上面。

“真小气耶,多讲几句有什么关系!”

俊男美女的事人人爱聊,尤其是这么受欢迎的院长!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之后,很多人都知道了,成为业界近来最热门的八卦话题。

说到这个“业界”——

“吕主任……知道你回来了吗?”祝秉军还是沿用旧时称呼,他尽量轻描淡写地问。

第21页

他们正手牵着手,优闲地在上班日的午后逛着街。明亮的mall里面客人并不多,逛起来很自在,还可以边逛边聊。

吕新蔓往他身上靠了靠,甜甜回答:“当然知道。我哥超生气的啊,狂骂我好多次了,说怎么可以工作到一半突然落跑。”

祝秉军的眉皱了皱。他当然记得吕儒浩骂人时的气势,而且,这一回吕新蔓是为了他回来的,要是让吕主任知道……

“那怎么办?”他关心地问。

“不怎么办,就请他别担心啰。”她回答得好轻松。

她已经不是当年唯唯诺诺的小女生了,工作有了成绩之后,连老板都不敢对她怎样。

顶头上司、老帅哥梁士虹在电话里痛骂她很多顿之后,开始交代她在台湾可以拍哪些照片、去哪些地方,还要派她到亚洲各地出差——

唯有独立,才能有自信。

“咪咪,你对吕主任说了我们的事没有?”他停了下来,握紧她的小手,严肃地问。

吕新蔓看他这样,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该不会还怕我哥吧?”她仰着脸看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紧锁的眉心,“我还没说。不过,就算说了也没关系呀,别担心。”

祝秉军可没这么轻松,俊脸表情更加严肃,“让我来跟吕主任说,我会亲自去一趟。”

“他最近好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他这一辈子都是这样,我也习惯了。你们这些医生都一样,要等到你们有空,大概要到退休之后,或者,像我爸妈,出过一场车祸——”

祝秉军突然放开她的手,然后,罕见地,在开放的公共场所搂住她。

“怎么了?”她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有些讶异地问。

“我不会那样。”简简单单,就是承诺。

一句话,便让她的心被涨得满满的,笑得好甜好甜,搂住他的腰,像猫咪一样在他怀里撒娇。

良展美景当前、情人正甜蜜时,突然,祝秉军的身子一僵,像是被蜜蜂螫了一下。

她立刻察觉了不对,抬头,脸上笑意都还在,“怎么了?”

祝秉军僵硬地放开她,原本温柔表情一下子消失,眼睛紧紧盯着正朝着他们走过来的一位男士。

男士虽然年纪不小,头发也灰白了,但是身材保持中等,依然风度翩翩。他有一双会笑的桃花眼,看起来……竟如此眼熟。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跷班出来跟女朋友约会?”对方笑得好慈蔼,迷人的嗓音跟祝秉军也很相似。“这位小姐是谁?不帮爸爸介绍一下吗?”

“不需要。”祝秉军冷然拒绝,完全不留余地。头一偏,带着吕新蔓就要直接离开,脚步毫不犹豫停留。

第9章(2)

吕新蔓讶异地看看眼前的绅士,又看看他。这是他父亲?

那位绅士也没有生气,就像是和蔼的爸爸遇上了闹脾气的孩子,宠溺地笑笑,点头招呼之后,便目送他们走了。

“那是你爸爸?跟爸爸吵架?”她又搂了搂他的腰,“不要生气了,你的脸看起来好可怕喔。”

就算有天大的怒火,也被情人甜蜜蜜的撒娇给浇熄了。

他叹了一口气,明显的放松下来,低头对她说:“以后不管在哪里遇上这个人,转头就走,知道吗?完全不要听他说话,也不要回答。”

她眨着大眼睛看他,“好,我知道。”

“不问我为什么?”他忍不住微笑。

“想啊。不过,你想说再告诉我。”

祝秉军沉默了。他们慢慢地走过一间又一间宽敞明亮的名牌店面,各式各样诱人的商品像在招手,迷惑顾客把钱掏出来。

钱……一切都是钱。

走着走着,他悠悠地开口。

“从小,我父亲就常带我出国,到处去玩。像到这种购物商场、名店街,只要我喜欢,看到什么就买什么。”

这样不是很好吗?感觉上父亲非常宠爱他,但为何……他语气这么疲惫?

身边人儿犹如解语花一般,静静的听。让人忍不住想要倾诉,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也该是时候了,让她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不过那是他赚了钱的时候。但赌博哪可能永远在赚钱?”果然,开始急转直下,他的嗓音也转冷。“他赌赢了,到处乱花钱,一点都不心疼,因为赚得太容易。一转头又全部赌下去,所以很多时候也是血本无归。”

“那……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他就到处去借钱要翻本。他口才非常好,赚了钱又会大方回馈,所以居然让他一次又一次谷底翻身,不断的轮回。”

默默地,她抚摸着他的手臂,给他打气。

“照我说,那些不劝阻、反而拿钱投资的,都是助纣为虐。”他最后淡淡下结论:“不管说得再漂亮、装得再关心,那个人满脑子依然都只是钱。要是他找你,一定是要游说你投资,你千万不能被骗,知道吗?”

吕新蔓用力点头,“好。”

没有问题、没有多说,也不觉得祝秉军把自己父亲讲成江洋大盗一般人物有什么不对。他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脸,无比爱怜地说:“什么都说好?你到底怎么一个人在国外这么多年的,被人骗去卖了,说不定还帮人算钱。”

“你们都这么说,可是,我还是过得好好的呀,怎么都没人夸奖我?”她有点不甘愿。

不就是因为心疼、舍不得,才会一辈子都放不下,永远都在唠叨?

“好,我夸奖你。咪咪真厉害,独自在国外也过得好,不但读完书,还找到工作、到处环游世界,害男人要追她也得绕着地球跑——”

她被夸奖,笑得眼都眯了,不顾两人还身处公众场所,就献上香吻一个。“我这么棒,那有没有奖品?”

“有。”他欣然接受甜吻一枚,压低了嗓音,用每一次都令她心跳加速的魁惑语气说:“晚上……我会好好奖励你。”

祝秉军说的没错,一个多礼拜之后,那位和蔼亲切又风度翩翩的绅士,真的来找吕新蔓攀谈了。

他们父子……其实长得好像哟!所以,祝秉军二十多年后,也就是这个样子吗?吕新蔓忍不住直盯着他。

“是吕小姐吗?幸会。”祝父在儿子的诊所俨然老板,看她进来,很亲热地招呼她,“秉军不在,进来坐吧,正好陪伯父聊一聊。”

她甜甜一笑,“没关系,我没有急事,改天再来。”

“别客气嘛!跟秉军一样,脸皮这么薄,都要订婚了,女朋友还不带回家给爸爸看一看。”真的完全就是慈父的模样,谈笑风生,“你府上住哪里?伯父过几天要专程过去拜访,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我爸妈还在国外旅游……”

“是吗?这么惬意,去哪些地方玩?”

“也不一定,最近大概……”

孙秘书突然出现,打断在会客区相谈甚欢的两人,“吕小姐,有电话找喔!”

吕新蔓诧异地跟着孙秘书出来,“有电话找我?打到这边?”

“其实就是我们院长啦。”孙秘书神秘兮兮地说。

“院长?”

“对啊,院长有交代,万一祝伯父又来了,要请出去。又万一跟你不小心碰上了,无论如何一定要马上通知他。”孙秘书有点困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院长很紧张的样子。其实祝伯父人超好的,他上次指点我买的股票,真的一下子就赚钱了。”

“真的呀?那,电话……”

“对对,差点忘了,电话在这里。”孙秘书把手机交过去。“我先进去跟祝伯父说几句喔,还有事情请教他!”

眼看着秘书小姐满脸崇拜的奔进去找祝父,吕新蔓突然有点了解祝秉军之前说的话了。

伯父真的有一种蛊惑人的魅力,就算旁人谆谆告诫,还是没用。

但其实祝秉军自己也是啊,完全不输他父亲。没看几年前就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然后过了这么久,还是让她迷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你跟我爸在讲话?”祝秉军的口气冷得像冰,“马上停止,你一个字都不要再听,现在就走。”

第22页

“好呀,你别生气嘛。”她现在很知道怎么对付这些凶男人了,气头上要硬是争论或辩解是没用的,先撒娇安抚才是王道。“那你在哪里?我可以去陪你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祝秉军明显地在电话那端犹豫了,“现在不太方便,晚一点再跟你联络。记住,别再跟我爸多说!他还在的话,你现在就离开诊所!”

感觉好像被骂一顿喔。挂了电话,她对旁边柜台里的挂号小姐吐吐舌。

“被院长凶?”小姐之一同情地说,“院长也会凶你?我们都以为院长对你一定百依百顺,什么都说好好好呢。”

“才没有……”

他还曾经狠心地推开她,不顾她的眼泪跟恳求,让她心碎——

“吕小姐,你应该从来没被人骂过吧?”另一个在归档病历的小姐一脸羡慕地看着吕新蔓,“长这么漂亮,家里又是医生又是教授的,还可以世界各地到处的,男朋友又这么疼爱,真是好好命喔。”

吕新蔓叹了一口气。“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吕小姐的哥哥,是顶盛皮肤科的吕主任耶,你们不知道吗?”有位医师正好出来拿资料路过,听到她们聊天,忍不住插嘴。“吕主任在骂人的时候,我说真的,只要把窗户打开,顺风的话,连我们诊所都可以听得到。”

众人同时一起爆笑,“秦医师,你太夸张了!”

“我才没有夸张,吕主任的威望,全业界都知道。吕小姐你说,你哥哥是不是这样?”

“对啊,我从小被骂到大耶。”吕新蔓无辜地承认。

“骂你?骂你什么?”

“什么都骂呢,笨、成绩不好、人生没有目标、没成就……”还有,敢招惹当年他们科里的明日之星祝秉军。

喔喔——好像天使一样的吕小姐,顿时平易近人好多好多。小姐们更加喜欢她了。

闲聊正开心时,没注意孙秘书跟祝父已经从会客区走了过来。他含笑站在一旁听他们谈天。

直到吕新蔓道谢并归还手机、跟大家告别之后,走出诊所,心里才觉得有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祝伯父站在那里多久了呢?他听到了多少?

听到也没关系吧,又不是她说的,祝秉军应该不能怪她——

没事的、没事的,她又没说什么!

第10章(1)

警觉戒慎了好一阵子,发现父亲都没有进一步动作,祝秉军还是没有放心。

因为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紧张感。

每一次都以为父亲会从此罢手,珍惜手中的财富;每一次幼小的心灵里都默默许愿,如果可以停止,那他宁愿不要出国玩、不要新玩具、新脚踏车,因为这样,也就不会有赔钱欠债之后的仓皇离家、居无定所。

第一个心死的,是他母亲。

在一个半夜他又被摇醒之际,以为又要连夜离开,他揉着惺忪睡眼,另一手抓起就塞在枕头边的小旅行袋,完全已经熟练到不必思考。

就在那一刻,他从不流泪的母亲,突然哭了。

“妈妈带你走,好不好?”母亲哭着,细声说:“我们现在就走,不要再过这种日子了。”

母亲牵着他的手,穿过一片漆黑的客厅,正更开门时——

当年只有十岁的祝秉军突然停下脚步,拉着母亲,小小声问:“那爸爸呢?”

就这么一提问,就这么一质疑——

“你们要去哪里?”父亲的嗓音穿过黑暗而来。

那天晚上母子俩都没有走成。他母亲被父亲带回房里,两人关着门说了许久许久的话,争执声高高低低。祝秉军抱着小旅行袋,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在一整片的黑暗中,等着、等着……等到睡着。

醒来之际,晨光大亮,母亲已经不见踪影。

“你妈妈有点事情回外婆家一趟,过几天才回来。”父亲疲惫地揉一揉脸,这样对他说。

然后那一天,他父亲带他去百货公司,买了所有他想要的玩具。

他母亲没有再回来。

直到他考上大学之际,母亲才再度现身。她看着已经长高、长大的儿子,眼神充满千言万语,最后,只把一个印鉴跟一本存折交给他。

“妈妈只能给你这个了。”她已经明显有了老态,温和地对儿子说,“这些钱是当年我拚命背着你爸爸存的,才没被他搜出来又拿去赌股票,本来就是留给你读大学的,你自己收好。”

“妈妈,你自己——”

“我已经再婚,日子过得很安稳,你不用担心我。”意思就是,她不想再跟他们父子俩有什么牵扯。“答应妈妈,你会脚踏实地的过日子,照顾好自己。”

他默默望着母亲,俊秀脸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淡定与老成。

母亲扯了扯嘴角,有些苍凉地说:“还没能力之前,不要结婚,不要让女人怀孕,别拖累其他人,知道吗?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祝秉军点点头,然后,目送着母亲离去。

那笔钱让他读完医学院,还能做小小的投资。父亲依然如打摆子一般,有时手头宽裕如富豪,有时甚至要跟儿子拿钱周转。祝秉军冷然看待这一切,已经不为所动。

以为自己已经够聪明冷静,还刻意要表现给父亲看,他过着多彩多姿的生活,完全不靠父亲,也不屑赚那种投机钱;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没想到,祝秉军最后还是败给了他父亲——应该说,败给父亲那毫无止境的贪念。

那一次,股市大跌,他父亲帮忙cāo作的几支都赔惨了,而且资金早就被移作他用,根本连本金都无力偿还。被告之后遭到通缉,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地,潜逃出境。

当警察上门时,祝秉军才知道,他父亲不但一走了之,还让他背上了债务。喔,对了,他的印鉴、存折也被偷走,争行里的存款被盗领一空。

“你都已经当到医生了,还这些钱不难吧?”警察上下打量他,说。

他是有一点钱,但没想到会被自己的父亲清空。他是医生,但只是个教学医院的住院医师,并没有月入数百万。

那一刻,他只觉得,世界突然一片黑暗。最悲哀的是,他并不意外,仿佛心底深处一直隐约知道,有一天这样的戏码会发生在他身上。

也因为这样,他对于充满蕾丝跟工时莓蛋糕、有甜蜜天使的乐园,始终心怀畏惧。那终究不是他的。

知道自己配不上,知道她不能碰,可是当年还是被她吸引,还是身不由主。

之后——

深夜一个人留在办公室看报表,祝秉军看着蒸蒸日上的业绩,各项花费、买仪器的预算、获利、还银行贷款的速度……

他重新爬起来了。他父亲又回来了,对之前的事完全只字不提,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地以慈父形象出现。

祝秉军整理着资料与报表,思绪也慢慢整理清楚。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会让父亲再度破坏他的世界。

因为,他已经有了承诺,有了想要保护、宠爱一辈子的人。他要让那个人永远快乐无忧,再也没有眼泪。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做得到,一定可以——

这是吕新蔓第一次回到自小长大的地方工作。

看了她一开始传送回去的照片之后,梁士虹还特别多派一组人来协助。

“啧,谈恋爱可以拍出更好的照片,那你前几年怎么不多谈几次?”梁士虹打越洋电话来关心进度时,还不忘酸她两句。

“我以前拍的照片也很好呀。”撒娇,“而且应该是在您的教导下,我才越来越进步的嘛。”

梁士虹yīnyīn一笑,“我可没教过你拍这种少女杂志爱用的照片——”

“那您是……在绕圈子夸奖我有天分吗?”好惊喜哟!她用超梦幻的嗓音兴奋说:“我好高兴喔,老板您这么——”

对方一声不响地把电话挂掉。吕新蔓笑咪咪的收好手机。

旁边,来探班兼凑热闹的人们,忍不住开口了。

“咪咪学姐,那是谁?是帅哥医生吗?”

“人家现在是院长了!”

“对对对,是院长!而且我们去还都有打折喔。”

第23页

“对啊,超亲切的,不管多忙都会来跟我们打招呼——”

经过多年,学妹们毕业的毕业、工作的工作、进修的进修,但一相聚就像回到当年,聒噪得可爱,而且七嘴八舌的,还是好关心她们的咪咪学姐。

“学姐,你没有跟你老板谈恋爱吗?”

吕新蔓露出惊恐的襄情,“当然没有,他很老了!”

“真的吗?可是你以前的照片被他看上,被找去interview,不是回来在部落格上说被型男电到——”

“对啊,我们都记得喔,而且还有跟帅哥医生通风报信……呃——”发现说溜嘴的学妹差点咬到舌头。

吕新蔓诧异地回头,“原来,你们有告诉他?”

“嗯……呵呵……对啊。”学妹们全部露出傻笑。

第10章(2)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默默看着她?

那为什么要过了这么久,才在巴黎偶遇?

真的是偶遇吗?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有一股冲动想见他、想问问他。

说起来也真害羞,都已经认识好多年、又在一起了,那种热恋的感觉却始终不褪,见面时总是想腻在他怀里,没见面时,即使只是短短分开,就无时无刻不想到他,想跟他说话,想把自己看到的小东西都分享给他看——

也因为这样她开始拍照。一张张的照片,全是分离时无法诉说的相思。

趁着工作伙伴在测光、调整反光板时的空档,吕新蔓躲到一旁去拨手机。结果又是没接,人也不在诊所。

奇怪,近来……祝秉军怎么常常这样?

“学姐,你在打给谁?”学娃们在旁边看见了,立刻开始起哄,“是打给帅哥医生吗?是吗?是吗?”

“他等一下要来接你吗?还是会来看你工作?”超兴奋,“那结束之后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人家帅哥医生都会请我们喝下年茶——”

又说溜嘴。从麻雀忿忿瞪着那个再度出包的蠢货,不小心又爆出秘密:分离的这几年来,祝秉军一直都在默默的、间接的关心她。

吕新蔓只是微笑,心底的甜蜜,整个要从眉梢眼角满出来了一样。

“我也很想跟你们去玩。”她有点懊丧地说,“不过我爸妈回来了,晚上要陪老爷夫人吃晚饭,我工作结束之后就要直接过去耶。”

“是哦?好可惜哟。”

“没关系,下次再约,反正咪咪学姐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应该要定下来啰?”

“对啊对啊,帅哥医生有没有——”

话没说完,不过看可爱的学妹们挤眉弄眼的模样,吕新蔓笑得更甜了。

一切顺利的话,她真的不会再走了。

今天晚上,她打算鼓起勇气,跟爸妈握这件事……

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奔波工作了一整天,空档还跟学妹们聊天玩闹,吕新蔓其实很疲倦了,累到连胃口都没有,但还是要赴约去,陪爸妈吃饭。

抵达约定的餐厅,她其实也微微觉得奇怪,平常父母出远门旅游回来,都会先休息好一阵子,也不大爱出门吃饭的,这一回为何如此反常,而且还很慎重的叮咛她一定要到?

直到她被服务人员领到包厢门口,一踏进去——

“啊,我媳妇来了。”一个浑厚的嗓音传了过来。笑容也好热络,充满着魅力,仿佛与她早已熟识的感觉。

吕新蔓当场呆住,完全无法反应。

祝秉军的父亲……为什么会在这里?

再转眼一看,她的父母也已入座,她母亲的视线跟她对上,吕新蔓的胃就整个猛缩起来。

那是她从小看到大、自己做错事、搞砸钢琴发表会、考试没考好、把成绩单藏起来又被发现时,母亲会出现的严厉眼色。

她这次又做错什么?

胃里酸水不断翻腾,她的脸色大概已经发白了,呐呐地开口,“伯父,您怎么……在这里?”

“快进来坐,先唱点热茶吧!”祝父熟稔地招呼着她,轻搂了搂她的肩,一面责怪地说:“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懂事,都要订婚了,还没让我们家长见个面,谈一谈。祝伯伯都约过你们好几次了!”

“订婚——”她清楚听见自己母亲倒抽一口冷气。

“伯父,这好像……”不大对吧。她勉强地笑着,细声问:“秉军……知道这件事吗?他会来吧?”

“他啊,还在忙呢。”祝父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转头对吕家爸妈笑说:“当医生的真是忙,没办法,两位一定了解。想要像两位这样退休享清福、到处观光旅游,秉军还要奋斗好久。”

“哈哈——”吕家夫妻只能陪笑,而且非常尴尬。

“而且现在的医生,没有以前好赚啰。”祝父坐下了,三位大人开始喝茶闲聊,“我的大学同学、朋友都在医界服务,说真的,看他们投资手笔,你真会怀疑,过去的医生赚钱,怎么那么容易……”

“是吗?祝先生是在哪里高就——”

“高就不敢当,我早就是医界逃兵了,都在做投资顾问……”

他们越聊,吕新蔓的胃就越纠结,都快揪成一团了。她不动声色的慢慢往门口移动,想要趁隙打电话通知祝秉军。

他父亲,居然直接找上了她父母,而且还约出来吃饭!

他们的事,要禀告父母,也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

好不容易偷偷出了包厢,她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低头用颤抖的手指按着手机键盘,慢慢拨号时……

有人从后面扶住她的肩,稳住了她。

他来了。这一定是祝秉军。吕新蔓绷紧到极跟的神经,突然整个放松。

那一瞬间,她只想依偎进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躲在里面,当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永远不要面对这一切。

她还来不及回头、开口,他们身后有另一个冷冷的、严肃的嗓音切进来——

“人都到了吗?站在门口干什么,进去。”是吕儒洁。

又是那个她做错事时才会出现的语气和声调。从小到大,吕新蔓只要听到哥哥这样说话,就会有种恐慌感油然而生,一直涌上来,直堵在xiōng口、喉头。

她再也忍不住了。

一张口,她就在高级餐厅的包厢门口,吐了!

房间里外加起来,一共有五个医生;他们全都眼睁睁地看着她,然后,全部都得到了同样的诊断结果——

尾声

其实吕新蔓不大记得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天场面实在太混乱,她自己的状况也太狼狈。

只记得她吐了祝秉军一身,惊动了餐厅大批服务人员来清理、招呼。经理还紧张到想要叫救护车,以为是食物中毒,但在场的众医生告诉经理,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在所有人的坚持下,被送回家休息,而全体人马也移师到吕家,关在书房里,继续召开媲美院务会议的严重讨论。

吕新蔓在房间里辗转,一直听见细微的话话声,有时大、有时小,犹如梦境一般飘荡在空中,想抓也抓不住。

她其实有起身偷偷去书房门口想听,不过一下子就被抓包。

吕儒浩冷眼旁观。看着祝秉军一发现吕新蔓,就像是魂被勾走一样,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而明明能够自在指挥摄影助理、背着相机、器材到处工作的妹妹,一碰到祝秉军,就像是骨头被抽掉了,软软依偎着他。

很好,这笔帐等一下再算。吕儒浩冷冷地想。

“你起来做什么?不是要你好好睡一下吗?”祝秉军关心着。

“可是……我也想知道你们到底要谈什么……”

“大人在讲话,你不用插嘴。”吕儒浩不耐地说,依然大哥嘴脸,还指挥祝秉军,“你先带她回房去睡觉,不要吵我们谈事情。”

“可是……”妹妹微弱地抗议。

“去!马上去!”

送她回房之后,他监督着她上床躺好,帮她盖紧了被子。小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夜灯下,他的侧面好好看,他的眼眸好温柔、好宠溺。

“我、我好像……怀孕了耶那。”吕新蔓小小声说,像是做错什么事,不敢却又要硬着头皮认错。

第2第4页

“我知道,是我造成的。”他笑了,俯下头亲吻她的额、她微微发烫的脸蛋。“应该是你刚刚回来,到诊所找我那一次。”

就那一次,情不自禁、根本无法克制的两人,在相思煎熬之后忍不住火热缠绵;那时迫切的渴望跟需素,果然种下了因,在她肚子里偷偷结了果。

“就、就一次……而且我们一、一直都很小心……”

祝秉军笑容扩大,“就算是保险套,也有百分之二的怀孕机率。”

“可是……”

“不用担心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哥哥,还有我爸妈——”

祝秉军轻轻抚摸她柔嫩的脸蛋,“别担心,我会处理的。”

她又不出声了,默默的看着他坚毅背影离去。

然后,祝秉军回到书房,继续他们的会议。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有人离开了。

之后,是她父母离开书房,回房间的脚步声。

那么……只剩她哥哥跟祝秉军了,他们在说什么呢?

她真的真的很想起床去偷听,可是眼皮像是被黏住了,倦意一层又一层地堆叠加强,终于,她还是不支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书房里最后确实只剩吕儒浩眼祝秉军,不过,他们两名男士之间的谈话,非常简短。

本来想要以准亲家身分游说吕家父母投资的祝父,在儿子现身之后,流利口才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加上还带了一个恐怖的黑面帮手吕儒浩!

“请把过去十年来投资股票损益、外币走势、期货交易。情形做成简报送上来。”吕儒浩面对谁都是一样的脸色跟态度,毫不留情,“另外,请贵公司会计师列席答询。还要把投资的理念跟预定目标、设定获利时间表一并送上。”

“呃,我是私人集资的投资顾问——”哪有需要这些?

“连公司都没有?”吕儒浩如电的目光直射,“这种规模的投资顾问,我爸妈有很多了,不用麻烦您。”

“我们是亲家了,是自己人——”

“祝先生误会了,我没有答应他们结婚。”望着祝父质疑的神色,他手一抬,阻止发问,冷酷地说:“在我家一切由我作主,我说了才算。”

说完,全场——也就是吕家父母、祝秉军——全都点头如捣蒜。

真的,不要怀疑。只要有吕儒浩在的地方,就是他作主!这是宇宙不变的真理!

讲到后来,被吕儒浩轰炸得体无完肤,祝父只得悻悻然离去。离去之际,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仿佛在控诉他胳臂往外弯。

祝秉军只是安静看着他离开。这个背弃过妻子、陷害过亲生儿子的男人究竟是谁,祝秉军很久以前就已经不知道了。

“咪咪的事——”吕母忍不住忧虑的开口,一面望了祝秉军一眼。

“我会处理。爸,妈,你们先去休息吧。”

大人都离开后,只剩下两人。

沉默半晌,吕儒浩开口了。

“你可以继续你的月报。报表给我交上来。”刚刚的事像是完全没发生过似的,他们又回到下年没结束的话题——

开会开到一半,吕儒浩接到母亲急电,告知有人自称是亲家,要约他们见面吃饭,聊一聊咪咪跟他儿子的婚事!

当场吕儒浩丢下手边的事,跟正要报告的与会人士——也就是祝秉军——联袂赶往餐厅。

当时,祝秉军本来是要报告诊所本月营运状况的。

因为吕儒浩正是他诊所背后的大金主,影子股东。

当时咪咪出国了,而他被债主找上,不得不辞职的时候,以为两案齐发,主任正好顺水推舟,会迫不及待批准他的辞呈,扫他出门之际,吕儒浩却找他进办公室详谈,或者说审问。

听他说完父亲状况之后,吕儒浩沉吟了片刻。

“刚好最近有几位医师要合资开诊所,找我入股。”最后,他对祝秉军这样说:“既然如此,你离职之后,就过去帮忙。”

祝秉军完完全全呆住。

早已习惯独善其身、自己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就连至亲都不见得能帮忙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

“你虽然品行不怎么样,但医术很好,可以招徕不少客人。”吕儒洁自顾自的下令,“五年内要帮我赚回本。好,就这样,下个礼拜去报到。”

就这样,他成了院长。然后平均每天工作十四小时,不负所望的,在五年内就把所有资金跟欠款都还完。

五年来,每个月都按时跟大股东报告——

“这个月因为有些资产转移的文书工作还没结束,所以……”

“你又在转移什么资产?”大股东浓眉一皱,“诊所才开始赚钱,你就要搞怪了?”

祝秉军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默默的呈上报告一份。

一翻开,吕儒浩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不过他安静地看下去。

翻阅完毕,抬头。“你要把赚钱的诊所转到咪咪名下?”

“是。”他简单承认。

“存款也要转过去?”

“对!我不信任我父亲。”谁如道何时又会被暗算,他扯扯嘴角,“而且丈夫赚钱给老婆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终于有能力娶她、照顾她、宠她,给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这几年他像在追求金钱,但金钱只不过是他追求所爱的工具。有了工具,他才能放胆去追他最想要的。

听到这里,吕儒浩从办公桌后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犹如老虎一样冷冷盯着祝秉军那张风靡众生的俊脸。

很好,既然祝秉军自己提了,那就来算一下这笔帐!

打巴掌是娘娘腔的人才做的事,他们是在橄榄球场上征战过的男子汉。

所以下一刻,吕儒浩握紧右手,一出拳,狠狠地把祝秉军的鼻梁打歪!

祝秉军立刻血流如注。他连动都没有动,咬牙撑住。

这一拳他挨得心服口服,毕竟他们再度瞒着吕儒浩在一起,最后连他父亲都出现搅局,要算的话,有太多该算的帐,他欠吕懦浩——

“你身为医生,根本不缺医学知识,这样还会搞到未婚怀孕?”最后,吕儒浩只冷冷抛下一句:“无能!”

说完,他甩头离去。

看着往日学长、上司、未来大舅子愤而离去的身影,祝秉军这才抹了一把鼻血,喃喃说:“我要真的无能,咪咪怎么可能怀孕?”

这些,吕新蔓自然都不知道。

她只是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

迷迷糊糊之际,她觉得有人坐在床沿,抚摸她的发。

睁眼,看到亲爱的人就在身旁,吕新蔓露出一个梦幻的甜甜微笑。

然后突然睁大了眼,陡然清醒,“你、你的鼻子……”

祝秉军的鼻梁整个肿起来,还有血迹,俊脸都有点变形了。

她大惊要起身,却被祝秉军轻轻按回去。

“没事的,都没事了。”他这样说。“乖,别起来,再睡一下。”

吕新蔓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肯说。”她懊恼地叹口气。“我也是个成年人,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你们不能老把我当小孩一样护着——”

“可以的话,我会这样一辈子护着你。”他好温柔、却也好固执地允诺。

他眼里的决心,是清清楚楚、让人无法质疑的。一个男人心意己定,又有自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跟眼神。

所以……她只需要专心当小公主就可以了。

在城堡中,在她的王子陪伴劝哄下,她握着他的手,又乖乖地睡了。

梦里都是蕾丝、巧克力蛋糕,还有巴黎铁塔、纽约时代广场、夏威夷的碧海蓝天、云雾中的富士山……

追逐寻觅,走遍了世界,她还是回到这里。

回到最初的,也是最深的爱。

找到了,然后,就再也不离开。

【全书完】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