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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妃养成：世子爷宠妻攻略》 第二十五章：便做我的妹妹可好？ 然后苏梨实实在在的给他补了一刀：“李大哥，你都二十几了，为什么还没成亲呢？五哥哥才十八，娘亲她们已经开始给他物色嫂嫂了，我上回在书房外偷听到的……” 李立轩感觉心口被狠狠的插了一剑，但是看看身边一脸好奇和关心，绝无半分恶意的小姑娘，他又实在无法怪罪。 只能把锅往他爹身上推：“我娘走得早，我爹挑的人不是太丑就是太蠢。” 这个蠢不是贬低，只是与他不合意罢了。 这次挑的不丑也不蠢，但是年纪太小……和他侄女同岁…… 不对，还有还几个侄女比她大呢。 “李大哥是家中独子，王爷肯定想给你挑最好的，也许只是年纪不同，所关注的地方不一样罢了。”苏梨诚心安慰。 就像三叔不让她多吃蜂蜜一样，虽然她有点小小的不情愿，但她知道三叔是为了她的身体安好。 “我知道。”李立轩随意点头。 他其实无所谓。 反正事情了结之前他不打算娶妻，事情了结之后……到时候再说吧。 “总之，我不是江洋大盗，也不是吃人的妖怪……”他看着她，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 苏梨羞得不行，哼哼着别过脸去。 这几日相处，李立轩也知道苏梨这小姑娘是个脸皮薄的，倒也不敢过分的逗她，只低头看着她半晌，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梨儿……” “干嘛？”苏梨嘟着嘴回过头来问。 初次迷路，她迷路险些落水。 再次见面，她被吓得涕泗横流。 在他面前，她已经没有脸面了。 好气哦，但是又不能怪别人。 那幅小郁闷的模样落在李立轩眼里，只觉得刚被她插了一剑的心脏瞬间就愈合了伤口，连说话也放得更加柔软。 “我缺个妹妹。”他轻声道。 “啊？”苏梨一脸茫然。 李立轩起身在苏梨面前蹲下，握住她的双手认真看着她。 苏梨想要将手拿开，却挣不开他的力气。 “我娘当年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父亲怕她再出事，所以他们便再也没有别的孩子。阿娘看见别人家女儿的时候总是羡慕，希望自己也有个女儿就好了。”李立轩道，“我也觉得，倘若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当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所以，梨儿愿意做我的妹妹吗？” “为什么……是我？”苏梨问道。 “许是因为缘分吧。去年冬天，父亲身体有恙，我派罗任和罗蕊去你家求药，罗蕊回来后便说苏家那个小姑娘是怎么样的乖巧可爱。”李立轩微笑着看着她，“我本不信的，罗蕊那丫头，是个漂亮姑娘在她眼里都好，可当我遇着你的时候，却觉得你比她说的更加乖巧怜人。” 如此当面的夸赞，苏梨很是不好意思，脸儿羞得红红的，但内心深处又不由得生出几分窃喜，整个人矛盾得很。 “你看，你没有嫡亲的兄长，我是家中独子，你若是愿意，便做我的妹妹可好？” “可我……李大哥，我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普通姑娘，你不嫌弃我吗？” 第二十六章：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对她好 “三叔已经同意了。”李立轩道。 他若是有所嫌弃，又怎么会提前告知长辈？ 而且，在这个平民百姓不识字的年代，学富五车的苏姑娘你说自己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普通姑娘，是认真的吗？ 苏梨沉默了片刻。 她愿意与他亲近，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好人，是因为与他意气相投。 虽不过相识几日，却好似多年的朋友一般，这便是缘分的奇妙之处。 但他毕竟是郡王府的世子，是帝国最尊贵的皇室宗亲，与她之间，仿佛有千万里的距离。 苏梨有些害怕。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她想拒绝。 可他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于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如果拒绝的话，他一定会失望的吧。 他这样尊贵又优秀的男子，肯定从来没有被拒绝过…… 她想起以前阿咪想吃肉被她拒绝的时候，整只猫儿都委委屈屈的样子。 哪怕她是为了阿咪好，怕它太胖了会生病，但还是好心疼。 ——不知道自己被比成了猫的李立轩还在等着苏梨的回答。 他知道这样贸然的提出不够稳妥，但他确实是真心的。 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对她好，要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又不会损坏她的名节。不能是未婚妻，那就只能是妹妹。 这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至今还不知道她的父亲是怎样让人敬仰的英雄人物。 苏家也许有能力保护她一辈子，但无论如何，她总有一天会得知所有的真相，需要背负许多常人无法承担的责任。 如今的她聪慧伶俐，却又纯真烂漫的活着，但这样的日子犹如倒计时一般，一天天在减少。 而他，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的对她好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苏梨小声道：“那……那我以后叫你立轩哥哥好不好……” 论起对人情世故的考量，她怎么样也比不过三叔的。 既然三叔允许了她跟着李立轩出来游玩，说明三叔默许了这件事。 也就说明，是可以答应的。 她不想看见他失望。 “可以的，以后，我也有妹妹了呢。”李立轩微笑着，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只是，江夏王府看似风光，敌人却不少，你若做了我的妹妹，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却不能让外人知晓，倒是要委屈你了。” “没关系的！我只是喜欢，不对，觉得和李大哥……立轩哥哥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才做你的妹妹，外人知不知晓，又有什么要紧的！”苏梨忙回答。 外人不知道才好呢。 别人要是，知道李……立轩哥哥收了个小镇上长大的姑娘做妹妹，肯定会笑话他的！ 听见苏梨脆生生的回答，见她是真的不在意，李立轩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他想对她好，却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免不了有人拿她做把柄威胁他，届时恐怕会伤了她。 还好，没有让她难过。 到这时，放松下来的苏梨才想起一个现实的问题：“罗二哥不在，竹筏怎么办……” 她肯定是不会撑。 第二十七章：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且在她期望的目光下，李立轩理所当然的表示自己也不会…… 就算是唐国立国之前，他爹还不是王爷，他也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嫡子，出则仆从相随，入则锦衣玉食，琴棋书画、文韬武略都要学，就是不学撑船。 “要不，立轩哥哥你叫一声？”苏梨弱弱的建议。 四哥哥放开嗓子吼一声能传到三里外，李立轩武功不差，应该可以的吧？ “他离得远，叫不回来的。”李立轩无奈的表示。 人是他支走的，他当然知道罗任去干嘛了。 不会你还把人赶跑做什么！ 苏梨气呼呼的，又不会骂人，幽幽怨怨的瞅了李立轩一眼，转过头去看莲花了。 被新认的妹妹嫌弃了，李立轩表示不服。 不就是撑船么，看着挺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定然一学就会了。 还能比当初学写骈文更难不成？ 抱着这样的心态，李立轩试着撑了一把竹篙—— 然后竹筏原地打了个转，为此还毁了好几株莲花。 幸好苏梨手快抓住了竹栏杆，不然还得摔倒。 李立轩：“……”丢人，不想说话。 苏梨努力忍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李立轩看过去，瞧见小姑娘一改方才的愁容，脸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因为笑容而格外迷人，心头一暖，顿时连方才的丢脸都忘了。 “不然，我直接带你去那边的水榭可好？”李立轩问道。 竹筏他没办法，但是带着苏梨在莲花池上空用轻功飞过去就再容易不过了。 她那点儿体重，还不如两柄战锤呢。 苏梨踩着脚下的兽皮一步步走过去，拉了拉李立轩的衣袖，脆生生的道：“立轩哥哥，我们去凉亭下躲躲太阳吧，这里四处都是碧叶莲花，景色这样好，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被妹妹暖心了的李立轩从善如流。 两人聊天很开心，掩映的莲花间不时的传出小姑娘欢快的笑声。 蜻蜓飞过含苞未放的荷花，有种岁月静好的宁谧。 过了快一个时辰，不打招呼就玩失踪的罗任这才拎着两个食盒姗姗来迟。 彼时苏梨和李立轩正在讨论水流对于农田灌溉的影响。 蜀州多山地，江州地势平坦，实践不同，具体操作也就不同，因此两人略有些争执。 罗任听了，随口道：“缺水就放呗，哪有那么多问题。” 苏梨和李立轩一致的抬头看了罗任一眼。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低头，李立轩对苏梨柔声道：“罗二打架打傻了，你别理他，我们去吃东西。” 苏梨乖乖的点头。 罗任：“……”也不知道每次打得最欢的都是谁！ 心累，亲卫果然是最难混的行当。早知道还不如做个只会打秋风的穷亲戚呢！ 罗任带来的两个食盒，其中一个是苏三叔早晨准备的，上下放着冰块，中间两层分别放着白豆蔻熟水和两碟凉菜，都是苏梨必须吃的或爱吃的。 另一个食盒便是罗任离开这一个时辰的成果，是几碟时蔬小菜并两样肉食，以及江州特产的糯米饭。 第二十八章：抢饭吃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种类也不多，却胜在精致。 当然，这不多的量，在苏梨看来已经是她两日的饭量了。 即便是男子饭量大些，也该足够三个人吃一顿的吧？ 于是苏梨顺理成章的邀请罗任一起吃饭。 罗任想要拒绝，但看见李立轩侧眼恶狠狠的瞪他，他闹一抽，答应了。 罗家兄妹和李立轩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说是亲卫，同时也是亲人，场面上也就罢了，私下里其实习惯了没大没小。因为李立轩一开始就将苏梨当成了自己人的缘故，是以并未在她面前有所掩饰。 这是苏梨会邀请罗任一起用餐的原因。她虽然从未瞧不起任何人，但这个世界长幼尊卑有序，她还是知道的。 当然，这也是罗任会答应苏梨邀请的原因。李立轩在他心里，一半是主，一半是兄。 然而此刻李立轩内心是拒绝的。 你自己明明有饭，还要来抢我的份儿，打扰我和妹妹用餐，和罗蕊一样讨厌。 一心扑在新鲜美食上的苏梨没有注意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 她的胃娇气，不能乱吃东西，但很显然李立轩特意做了安排，桌上出现的这些，都是她可以放心吃的。 小姑娘吃的不多，剩下的都被李立轩和罗任解决了。 两个大男人吃饭自然不像苏梨一样娇气，但也都称得上优雅，绝无狼吞虎咽之像。 因此，苏梨没有发现啥不对之处。 饭后，罗任收了食盒，将竹筏停靠在岸边，拎着食盒离开。 李立轩则带着苏梨在水上长桥上散步消食，一路到了水榭处，又坐下来说话。 江夏王妃喜爱莲花，这百亩的莲花本就是家人为她而种，因此不同于纯粹用于盈利的庄子，连水榭长廊等也颇为精致。 身在其中，一边赏花一边闲聊，不时往嘴里递一个冰镇的果子，着实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待罗任回来后，又撑着竹筏在湖中游了一圈，李立轩见苏梨有了几分疲惫，便带着她去了湖边歇息。 罗任一个人远远的找了棵树睡觉去了。——他才懒得在别人跟前碍眼呢。 歇一会儿，又走一走，一直到申时，两人才商量着该回程了。 日头已经没有正午时那般厉害，但仍有几分灼人，李立轩撑着油纸伞遮挡太阳，为了照顾苏梨而刻意放慢了步子，每每一低头，就能将苏梨整个的看在眼里。 小姑娘不过到他胸口高，怀里抱着七八朵白色或粉色的莲花与三四片翠绿的莲叶，衬着一身嫩绿色的裙裳，便是不说话，也浑身都散发着豆蔻年华的美好气息。 “梨儿喜欢什么样的首饰？”李立轩问道。 她的头上只簪了两朵白玉雕成的兰花，虽是好看，却有几分单调。 苏梨抬起头来眨巴着大眼睛：“我喜欢白色的或粉色的簪花。” 李立轩问道：“不觉得素了些？”他记得宗室与苏梨同龄的那些姑娘，无论哪一个出门都是满头的珠翠步摇，叮叮当当晃个不停。 第二十九章： 兄长的话，她自然会谨记 “娘亲说，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要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没得必要花枝招展的。”苏梨道，“而且我觉得简单一点挺好的呀，每年去祭祖的时候就得好好打扮，一整天下来压得脖子都酸了……” 李立轩瞧着小姑娘嘟着嘴嘀咕的样子，不由得露出几许笑意来。 她这样简简单单的样子，确实挺好的。 等两人走回小院时，早一步回去的罗任早已将马车准备好了。 送苏梨回去的路上，李立轩从车厢的抽屉里取出一本书递给她。 苏梨接过去看，是《戍边计》的第三卷与第四卷。 “梨儿记得，我日后若是找你，要么亲自前来，要么让罗任或罗蕊前来。若是有旁人以我的名义找你，千万警惕，不要相信。”将要下车时，李立轩叮嘱道。 苏梨似懂非懂：“若是有你的信物呢？” 李立轩道：“除非我们关系昭告天下的那天，否则不要相信第四人的话，便是有信物也不行。” 苏梨不懂李立轩为什么有这样谨慎的安排，但是看着他这样的严肃，她也很认真的点头，并且将此事谨记在心。 性格所致，对于要紧的事情，李立轩定会郑重其事的说出来。 而苏梨，对于她认可的人，从不会轻视对方的叮嘱。 不管此前有多少犹豫，对于苏梨而言，她既然认了李立轩为兄长，便是真心将他当做与其他兄长一样的存在。 兄长的话，她自然会谨记。 …… “爷还是没告诉苏姑娘您的身份？”送苏梨回去之后，罗任问道。 “说了。”李立轩道，“怎得？” 罗任疑惑：“那不对啊……苏姑娘对您的态度怎得一点变化也没有？” “她需要有什么变化？”李立轩看了罗任一眼。 罗任一噎：“就算苏梨不清楚江夏王府世子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含义，但您好歹是个郡王世子吧……” 论起尊贵，便是寻常的亲王世子在李立轩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苏姑娘突然得知他的身份，态度不该有所变化吗？ “她若因此敬我怕我，你便觉得正常了吗？”李立轩反问道。 罗任忙摇头。 若是那样，他会觉得主子这番费心实在不值。 可苏梨态度一点变化也没有，仿佛李立轩仍旧只是那个在水边救了她的江湖过客，他又忍不住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被看轻了？ 心里有些纠结。 “这种复杂的道理，不是你的脑子能想明白的，不如回去问罗文或罗蕊。”李立轩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但罗任一下就听出了嘲讽之意，并且明白了灾祸的根源：“爷，不就是顿饭吗？” 李立轩冷笑：“这是饭的问题吗？” 这是他肚子现在还饿着的问题！ 习武之人饭量大，而李立轩和罗任都属于其中的佼佼者……怕苏梨笑话，今日准备的午饭除了苏梨的份剩下的只够李立轩七分饱……然后还被罗任分走了一半！ 如果两人都三分饱他也就忍了，偏罗任这货借着收拾碗筷的机会回庄园自己吃饱了……气死了。 第三十章：我家亲卫脑子坏掉了 “那不是，苏姑娘难得邀请，我若错过了多遗憾……”罗任讪讪的道。 李立轩瞪眼：“你之后不会带些抗饿的点心过来？” 罗任：“……没想到。” 李立轩只觉得肝痛。 我家亲卫是不是脑子坏了？ 回去王府后，罗任才交接了事情回家，就被妹妹罗蕊缠住了。 所问者，无非苏梨的情况。 “卑鄙！实在是卑鄙！”听罗任讲了今日之事后，罗蕊气得跳脚。 “我哪里卑鄙了？”罗任莫名其妙。 “愚蠢！谁说二哥你了！”罗蕊瞪了罗任一眼，“世子爷实在是卑鄙至极！不想娶小梨儿，又怕自己将来后悔，便认了妹妹却又不昭告天下，既可以名正言顺讨小梨儿欢喜，日后若是后悔了，还能随时反悔去苏家提亲……李潇然这家伙太卑鄙了！” “……爷才不会如此阴暗。”罗任弱弱的道。 “二哥你到底帮谁！”…… 江夏王府里一口气吃了七碗饭的李立轩：“……”我竟还能有这等心计？ 待罗任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炸毛的妹妹，才从罗蕊口中解了自己的疑惑。 “无欲则刚，小梨儿与爷相交，是因为意气相投。她既不需要攀附王府获得权势，也不需要讨好世子攫取利益，既无所求，态度为何要有所变化？” “不滞于物，不拘礼节，风流自赏，不慕权势……名士之风？”罗任诧异，“可她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也不是男子……” 罗蕊轻哼：“二哥怕不是忘了她的父亲是谁！母亲是谁！再说女子又如何？我是女子，同样一刀一剑在战场上拼出军功，小梨儿为何不能名士风流？！” “能，可以，女子最好……小妹说得都对。”罗任小心翼翼的将架到自己脖子上的剑拿开。 …… 而苏家商队暂住的宅院这边，苏三叔回来后，用了晚饭，苏梨将今日之事告诉给苏三叔。 女孩子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但认兄长不是小事，不该对长辈有所隐瞒。 然后三叔开始给苏梨普及江夏王府的事情。 李立轩没告诉苏梨江夏王府与苏家之间的关系，苏岑也不会多言。但他有必要让苏梨知道江夏王府是怎么样的存在，心里有个数，才能避免闹出笑话甚至发生不好的事情。 江夏王李琚年五十二，其父是先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十八年前帝国初立，他以军功与宗亲身份受封郡王，之后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未曾升为亲王。 但他看似只是郡王，却是当今帝王最信任的兄弟宗亲之一，手中掌着江州十五万常备军队，一人负责三州之地边防！ 江夏王重情，对发妻情深似海，一生除了江夏王妃凌笑外没有一个侍妾一个通房，只可惜江夏王妃在十年去早逝，只留下李立轩这么一条血脉。 所以李立轩是江夏王世子，是江夏王李琚的独子，他十二岁随父从军，立下过功劳无数，又曾养在皇后殿下膝下，曾是太子伴读，如今身上虽无实在的职务，身份却比寻常的亲王世子还要贵重。 第三十一章：立轩哥哥好厉害 苏梨听得满脸崇拜：“立轩哥哥好厉害！明日我要他给我讲讲打仗的事情！” “明日？”苏三叔皱眉。 “嗯嗯！立轩哥哥哥哥约了我明日去郊外踏青，还可以去看栀子花。”苏梨笑着道，“没想到立轩哥哥有这么多经历，明日一定要他给我好好讲讲！” 哪怕是再开明的时代，对女子的恶意也是更大些的，她一个姑娘家自然没法如兄长们那样独自出去游历。 对于求知欲很强的苏梨来说，这是一件挺遗憾的事情。 看小侄女的样子，苏岑就知道自己方才的一席话大半都白讲了。 可这是自家的姑娘，能咋办呢？苏三叔只能无奈的直白些提点苏梨。 江夏王为何是郡王和江夏王妃之死两件事不能提，揭人伤疤是不对的。 别在李立轩面前谈论帝王之事。 别收人家太贵重的礼物，若是非收不可的回来要报账，苏家不缺钱，大不了当做买的。 就算是认了哥哥，毕竟没有血缘之亲，对方是个成年未婚的男子，要注意男女大防。 最后一条，没得到他同意之前，不能去江夏王府。 虽然不喜欢听说教，但知道三叔是为了自己好，苏梨还是将三叔道话全都认真记着，听到最后一条，惊讶了一下：“为什么呢？” 苏三叔道：“你们虽然有缘相识，但商人与权贵终归是不同的阶层，非得必要，莫要深入牵扯。” 他能说江夏王府里一堆各家塞过来的细作，怕小侄女儿去了听见些什么污耳朵的话？ 天黑之后，苏梨侧躺在床上看书，看的正是李立轩手抄的《戍边计》。 不知道为什么，她天生就对这些感兴趣。 三叔说她算不来人心、学不会计谋，不适合做军师，但倘若去做个专门计算山川地形、兵力排布的谋士，却是足够的。 这个评价让她开心了许久。 只可惜，哪怕这个年代对女子并没有过于束缚，但能够如当年的长公主一般征战沙场的女性仍旧是凤毛麟角。 但是读书使人开悟，哪怕是不用，也能增长见识、开阔眼界，所以她从不认为读书是无用的。 她喜欢，长辈们也支持她。 …… 而另一边的江夏王府，李立轩的书房中，他正端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字，仔细抄录着《戍边计》余下的内容。 想到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他就不由得露出笑意来。 两家是世交，她爹还曾救过他性命，他又有缘与她交心，待他将王府清理干净之后，她若是愿意，便让父亲认她做义女，用他所有的军功给她换一个县主封号。 反正他也不想掌权，难得遇到这么个暖心的姑娘，他想对她好一点。 当然，李立轩现在还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他自己推翻了自己心里的决定，果然走上了罗蕊预计的道路。 接下来，李立轩连续五日约了苏梨出去游玩，苏五郎每每作陪出门，又半路开溜，到第三日，连苏梨这没开窍的都看出了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索性一出门就将哥哥赶下马车去了。 第三十二章：话别 五哥哥分明是想去找友人玩耍，又怕三叔说他不务正业，却拿她做筏子，太讨厌了。 但她没有找三叔告状的意思。三叔如果知道了，她也不会帮忙隐瞒。 五哥哥平时学习挺刻苦的，偶尔放松一下也是不错的。 郊外踏青、看花赏景、骑马奔跑、画舫游船……苏梨毕竟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书里看的哪能和亲眼见的相比？ 比之蜀州完全不同的江州风情，大大的满足了她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当然，最让她开心的，还是与李立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曾经历过的一切，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让她惊叹又向往。 短短几日，苏梨觉得自己喜欢极了这个新认的兄长。 只可惜乐曲会终，宴席会散。 李立轩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用所有的时间来陪她，但就是三五日的一次见面，苏梨也很满足。 而这些日子，陆陆续续的，李立轩将整本的《戍边计》抄录完毕送给了苏梨。 苏家商队也终于到了启程离开江州的时候。 离开的前夜，苏梨想着李立轩会不会如认识那天一样半夜来找她。 不过没有。 苏梨有点小失落，但想起三叔说的男女有别，又理解了。 第二日离开江州，苏梨以为这一次是见不到李立轩了。 却没想到，苏家商队离开江州城五里外以后，李立轩穿着一件材质寻常的灰色衣衫，牵着越影在路边等着。 绕是如此，也很英俊。 李立轩不是那种好看得天怨人怒的男子，但面容俊朗，五官端正而星目剑眉，身材又高大挺拔，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很舒服的阳刚之气，这让苏梨觉得很有安全感。 李立轩当然不是要跟苏梨一起走，虽然有几分舍不得这妹妹，但他还没这么冲动，只是他今日要外出办事，正好与苏梨话别。 这也是他昨日没去找苏梨的原因。 听见苏四郎叫她，苏梨从马车中探出头来，见着李立轩后兴奋的下了车跑过去：“立轩哥哥！你是要出门吗？” “嗯，边境上有些小事，我去看看。”李立轩回道。 他就算不在朝中任职，也是江州军的少帅，父亲近年来身体不怎么好，许多事都是他代劳。 “哦哦！那你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不要太劳累了。”苏梨道，“我听说边境上都是不怎么安全的，你一定要小心呀！” 她的声音脆脆的，听得人很舒服。 李立轩又不是第一次出门，这些东西哪里需要人叮嘱，但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反感苏梨的唠叨，反而因为她的关心而心情愉悦。 耐心的回复了她的话，李立轩从怀里取出一支簪子出来。 浅白的玉簪雕了三朵大小不一的梨花，花心处却用极小的红珠子点缀。 样式并不复杂，但让人看了眼前一亮，苏梨喜欢得不行。 一支玉簪罢了，在苏梨的概念里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因为她有许多。 但是在小镇上的时候娘亲从不让她戴这些贵重的东西，说太过招摇。所以她也明白，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价值不菲的。 第三十三章：不过是人不同 虽然喜欢极了，她还是准备拒绝。 “专门为你定制的，你若你不要，我还能送谁？”李立轩道，“我爹好歹是个王爷，我认了个妹妹若是连像样的见面礼也没有，岂不是太丢人了？” 李立轩这样说，苏梨就没法拒绝了，只能任由他将这梨花簪插入她的发间。 “很好看，正好衬了你这一身。”李立轩笑了笑，“我要去办事，你也要离开江州，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了，你可别一回家就忘了我。” “当然不会，立轩哥哥那么好，我怎么会忘了你？”苏梨笑着说话，浅浅的酒窝好看极了，“三叔答应了，以后还带我来江州的。” “好，你来了我再带你去玩。”李立轩柔声道，“回去吧，别耽误了商队行程。” “那我走了，立轩哥哥，你要对越影好一点哦，我亲自养了一年多呢！”苏梨不舍的说道，回头看着停在原地等她的商队，挥挥手跑了。 李立轩笑了笑，翻身上马离去，穿过一片树林，他的亲卫们正在一片空地上等候着。 而苏梨上了马车，才露出几分低落来。 娘亲说，分别的时候要落落大方，不要哭哭啼啼的惹人讨厌。 可她还是有点难过呢。 与她同车的苏五郎从冰鉴里倒了一杯蜂蜜水递过去：“舍不得？” “也，也不是……总要离开的。”苏梨摇摇头，“就是觉得江州挺有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家里人虽然宠她，但无论母亲叔伯还是兄长们，总是各有各的忙碌。 她在家人的陪伴下好好出去游玩的机会其实很少。 而下一次，谁也不知道是何时了。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只要你想，随时都能跟着商队来。”苏五郎轻声道，没说别的。 若论繁华，蜀州城更甚江州城。 若论山水，益州不次于江州。 又何曾见她这样兴奋过？ 不过是因为陪的人不同罢了。 只是究竟是知己还是其他，也得看日后造化了。 …… 蜀州，天马镇。 这个镇子处于唐国的最边缘处，同时也是唐国国土与浩瀚巍峨的昆仑山之间的交界处。 相传昆仑山中有仙人居住，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但凡人中能得见仙人者万中无一。 但天马镇不同。 土生土长在天马镇的人，都知道天马镇这个名字的来源。 二十多年前，东篱洲中原腹地还是分裂状态，前朝十六国群雄逐鹿，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像天马镇这样处于边境上的镇子，长期处于无人管理状态，五十年前一场虫灾，镇上遭了大难，蝗虫过境，颗粒无收，这样的边境小镇的死活根本没人管。 是一位路过的仙长为小镇治了虫患，赠了大家活命的粮食和来年耕种的种子，救了整个小镇。 那仙长不慕名声，离去时连个名字也没留下，因着仙长的坐骑是匹长着翅膀的白马，镇子便改名叫做天马镇，纪念仙长的恩情。 这并非传说，而是许多尚且在世的老人们亲眼所见。 第三十四章：天马镇苏家 之后的这些年，在大家都有心观察下，也曾发现许多疑是昆仑山的仙长来过天马镇歇脚。 虽来去匆匆，却也有迹可循。 因为他们无意间露出的一些本事远非江湖奇人异士所能达到。 甚至有人二十多前被少年侠客救了性命，二十多后被救者已经中年，少年侠客依旧是当年模样。 当然，这些秘密，天马镇的百姓们从来都是埋在心中，不会告诉外乡人。 包括唐国一统中原后派来的官员等，对于天马镇关于仙人的故事也是一无所知。 而苏家的祖宅，就坐落在这样一个镇子上。 整个蜀州的大药材商人眼里的苏家，是一个背靠江夏王府、交好蜀王府、与许多权贵接触频繁的庞然大物。 而在天马镇居民眼里的苏家，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商。大家都知道，苏家世代居于天马镇，直到四十多前举家搬迁去蜀州谋生，从此便少有音讯。 听说是做了大生意，也听说是做了大官。总之在这个通讯闭塞的年代里，有心隐瞒的消息是很难传递确切的。 而大约十五年前，也就是正直蜀国战败于唐国，国土成为唐国的一个州，并赐予蜀王李琛为封地之后，苏家举家搬回天马镇，修缮祖宅，安家落户。 苏家是镇上的富户，宅子大小在镇上可入前十，家中有许多良田和几个庄子，有几只每年来往与天马镇与外界的商队。 非寻常平民百姓可比，但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存在。 这便是天马镇居民眼里的苏家。 而苏梨，便在这个地方出生并长大，从小没有锦衣玉食，但衣食无忧。 她爱极了这个生养了她的地方，安静、祥和、朴素，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与李立轩分别时的低落，在踏上天马镇的土地那一刻，也彻底消弭。 只是在偶尔无聊时，在看书遇上疑惑却不便找长辈解答时，她又会想起那个总是温柔的给她讲诉外面世界的青年。 这个年代，大部分女儿家的日子都是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苏梨是其中少有的幸运者，只是她尚未认识到。 她可以阅读家里那庞大的地下藏书阁中的书籍，可以带着丫鬟和仆人去镇外的庄子上赏花郊游，可以在央着闲暇的某位兄长带她去学习骑射。 但或许是看过了太多的书籍，学习了太多知识，已有的这些，仍然远远无法满足她对外界的渴望。 她对外界来到天马镇的各色人等充满了好奇，因为谨记长辈的叮嘱，从未贸然接触。 而她是个姑娘，不能如兄长们那般年满十五岁便能离家独自外出游历。 所以对苏梨而言，每次大伯或三叔亲自跟随商队外出时，便是她见识外界的不可多得的机会。 八月下旬之后，正是益州几种名贵药材和香料收获的时候，苏大伯便会在这个时候亲自带着商队去益州。 苏梨一番撒娇后，家人心软，自然又答应了带着她跟随。 和苏三叔不同，苏大伯是个地地道道的武人，自知不如三弟细心，怕照顾不好小侄女儿。 第三十五章：前往益州 更担心苏梨再如去年那般遇见惊吓了连个安慰的人也没有，索性多配几个小厮，又将苏梨的贴身丫鬟也给塞进了队伍中。 小丫鬟叫做碧儿，比苏梨大两岁，很会照顾人，能打理好苏梨的生活起居——虽然大部分事情苏梨自己也会做，但那些杂事有人做的话，她就有更多的时间看书。 苏梨最喜欢碧儿的一点，是她认路很厉害，因为苏梨自己是个路痴。 但碧儿只是略识些字，不喜欢看书，喜欢针线女红，总是循规蹈矩，对外界的一切也没有多大的好奇心。 所以苏梨虽然喜欢碧儿，但是碧儿跟在身边并不能消解她的孤独。 这大概也是以往苏三叔带苏梨出门并不带上碧儿的原因。 因为碧儿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她照顾了苏梨，就得有别人照应她。 有碧儿在，除了生活上的便利，对苏梨而言最多是年龄相近，比起去江州时照顾她的娘子们更能多说几句话。 但也仅此而已。 苏梨不是那种女儿心事特别多的姑娘，她所看的史籍兵书、地理人文，碧儿根本无法与她交流。 一路上，苏梨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上看书，少部分时间会帮着苏大伯处理一些账簿。 在经商方面，苏大伯的长子苏大郎与苏三叔的长子苏二郎是苏家最有天赋的。 苏梨在这方面天赋寻常，但本身聪慧，又在家中耳读目染多年，处理些简单的账簿不在话下。 也算是打发时间。 加之同行的还有只比她大一岁的苏六郎，路程上倒也不怎么无聊。 苏家生意涉及到几州之地，蜀州无疑是最繁华的，而益州处于昆仑山、唐国、南蛮国三地交界的夹角上，经济上略差一些，但胜在物产丰富，是许多药材、香料和山货的产地，所以也是苏家生意的重心。 边境虽有混乱，但城中总是不同的，至少作为益州中心的益州府，表面看去并不比江州府落魄。 益州府的行政中心益州城，比起江州城外略小一些，但走在其间倒也感觉不出多大的差距来。 不过是人文风情略有不同。 与江州那边只作为销售地不同的是，益州这边因为常年都有需要收购的货物，所以是不能缺了人的。 所以苏大郎与苏三郎兄弟俩是轮流常驻益州府。 今年常驻益州府的是苏大郎，而苏三郎为了抗议刚及冠就得相亲成婚这一件让他恐惧的事情，在年初交接了手里的事物后，已经一溜烟儿的跑了。 苏梨八月初的时候收到三哥哥的手书，得知苏三郎已经溜达到千里之外的洛州去了……让她羡慕又嫉妒。 苏家在益州府的宅子并不比在天马镇的小，五进的宅院，还附带一个侧院的花园。 但益州城毕竟是一州政治经济的重心，因此苏宅并不显得扎眼。 苏大郎与李立轩同岁，成婚较早，妻子文氏是益州府一个七品小官之女，生了个女儿已经六岁，所以对苏梨这个妹妹，苏大郎常常当成女儿一样的养法。 苏梨表示无奈。 第三十六章：再相逢，梦中人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益州，又有大嫂文氏安排生活起居，苏梨在益州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大伯和大哥哥一向忙碌，常常早出晚归，苏梨多半还是自己看书，无聊了便带着小侄女儿洛洛在花园里玩耍一二，或者带着碧儿去街上走走。 只是苏梨没想到，她在益州也能见到李立轩。 这天她去学文斋瞧书，打发了碧儿去附近买些糕点和蜜饯。 从学文斋挑了几本书和一些纸墨出来，她站在路边等碧儿，有辆马车从路上快速经过，险些撞到路边的一个孩子。 有路人拉了一把那孩子，却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胳膊，怀里的东西落到了地上。 苏梨忙蹲下身去捡书，旁边的人帮着将纸墨捡起递给她。 那人一身灰蓝长袍，戴着及胸的黑色帷幕，腰间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刀，看不见模样，却让她有些莫名的熟悉。 她接过纸墨说了声“谢谢。” 那人轻笑一声说“不用”，而后径自转身走了。 哪怕是隔了三四个月，苏梨仍然轻易认出了他的声音。 她呆了呆抬头去看时，他的身影已然没入街后的一个小巷中。 她确定那是李立轩。 但她记得他曾经的叮嘱，所以没有出声呼唤，也没有贸然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多看了几眼那个方向，然后带着买了糕点回来的碧儿回了苏宅。 当天夜里，苏梨意外的做了个梦。 梦里李立轩牵着越影从湖边向着她走来，而她在四周都是莲花的湖心亭中轻歌曼舞。 很奇怪的梦。 哪会有人牵着马走上水榭的？ 而且她也不会那样身姿袅娜的舞蹈，没有那样婉转媚人的歌喉。 清晨醒来奇怪了一下之后，苏梨很快将这个梦抛到了脑后。 只是白日里看书有些倦了，她没有带着洛洛去花园里散步，而是和碧儿去了街上挑几朵簪花。 接下来的几日，碧儿发现自家姑娘突然对逛街感兴趣起来，以往认为索然无味的大街小巷都走了个遍。 可又没买多少东西。 常常空手出去，又空手回来。偶尔买了些点心不是苏梨自己钟爱的，往往随手就给了碧儿。 碧儿和苏六郎说起这个事情时，苏六郎觉得妹妹怕是无聊了，所以才这样打发时间。 毕竟再喜欢看书的人，偶尔也有厌倦的时候。 于是请示了大伯和长兄之后，苏六郎特意带着苏梨去城外游玩。 益州城外十里有座宁远观，香火旺盛，周边几个山头一向风景不错，春有桃花，夏有青松，秋有金菊，冬有白梅。 用苏六郎傲娇的话来说，虽比不得咱家自己的庄子那样景色秀丽，但出来散散心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 苏梨白了苏六郎一眼，拿颗果子塞了他嘴。 在六哥哥眼里，凡是没有被苏家买下的地界，那风景一定是比不了自家的庄子的。 九月初正是秋高气爽、天高云阔的时候，宁远观所在的几个山头皆是开满了金色的野菊，从山顶看去，入目皆是金色的花海。 有秋风拂过，送来阵阵花香。 第三十七章：宁愿观出游 菊花的香气虽不是苏梨所喜爱的，但此时此景令人心情舒畅，这般小小的瑕疵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大殿上香之后，兄妹二人带着丫鬟小厮去了后山。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苏六郎和苏梨自然也不例外。 但兄妹俩不同的是，苏梨对啥都好奇，却只远观而不亵玩，若非极其喜爱的情况是不会动手去碰的。 苏六郎就不同了，他是瞅着啥都想去弄一弄，在家时有长辈们压着还显得有几分乖巧，此时没有家长在，多动的天性就压不住了。 瞧见松树要爬上去望望风。 瞧见泉水要去捧两把洗个脸。 瞧见岩石要试试自己爬上去感觉如何…… 苏梨看着六哥哥的小厮心惊胆战的在岩石下唤着他下来，叹了口气看向碧儿：“我们去后面草地走走吧。” 碧儿看看玩心正旺的苏六郎，觉得苏梨的提议是对的。 将话同苏六郎说了，苏六郎也知道妹妹与自己喜好不同，想着宁远观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嘱咐苏梨但凡有事便放信号之后，反倒是自己先跑了。 苏梨带着碧儿，主仆二人在草地上散步倒也悠闲。 草地旁边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因着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游人比起草地那边要少许多。 树林不大，林中也平坦，不过几十米的深入便豁然开朗，边缘是个陡坡。 碧儿拿随身带着的巾帕在岩石上垫了，苏梨便坐在陡坡边缘看书。 看了一会儿书，苏梨有些渴了，便让碧儿去给她拿水和果子过来。 因着去年遇上惊吓那一着，苏家人对苏梨的安全格外在意，所以苏梨也是有防身的手段的，这宁远观游人如织，吼一声都能招呼来不少人，碧儿也没什么担心的，便听苏梨的吩咐去了。 等碧儿走了，苏梨瞧着左右无人，便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却谁就不小心将衣袖挂到了一旁的树枝上，她用力一拉，衣袖倒是顺利的扯了下来，头上却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苏梨摸了摸，脸色就变了。 丢的是李立轩送她的那支梨花簪。 那簪子她喜欢极了，平日里都舍不得戴，一直小心收藏着。直到前几日遇见了李立轩，便忍不住将簪子戴了出来。 她想着，若是他来找她，见着她戴着他送的簪子，一定会高兴的。 谁知道如今就不慎丢了。 若是别的簪子，再是贵重苏梨也舍得下，偏这支不行。 兄长临别所赠，如何能够遗失？ 苏梨一咬牙，寻了块石头在地上给碧儿留了字，自己撩起衣袖，便顺着陡坡下去了。 她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到底不是深闺大院里大步走动也不能的世家贵女，小时候没少伙着同龄的小伙伴爬树下水。 眼前这陡坡并不特别斜，左右又有树枝草木可拉，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难走。 只是那梨花簪掉得深，也不知道落去了那里，她一路找一路往下，不知不觉就顺着斜坡下去了几十米。 第三十八章：双手抱住了她的腰身 到下头一个两米高的地埂处，依旧没有找到簪子，苏梨拢了拢裙裳，调整姿势一咬牙跳了下去。 这高度跳下来，若是个娇气的指不定怎么受伤，但苏梨早已算好了落地点，最多不过摔疼了屁股弄脏衣服罢了。 或许会在手上划些小伤，但比起簪子来说都不算什么！ 却没想到，将要落地时，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拖进了地梗下的茂盛草丛里。 如此突生变故，苏梨下意识的要惊叫，对方却仿佛早有所料，拿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安静。” 惊慌中的苏梨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愣了愣，抬头果然是瞧见心里想的那个人，立刻便停止了挣扎。 这人正是李立轩。 他垂眸瞧着怀里的小姑娘，贴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放开你，别说话。” 苏梨忙点头。 李立轩于是放开了她，只是人仍然紧贴在她身边。 苏梨敏锐的闻见了血腥味，但又不敢有大动作发出声音，只能拿眼神对李立轩发出疑问。 李立轩没说话，只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 他也想给她解释，但她一路下来的动静兴许已经惊动了对方，这时实在不是多说话的时候。 苏梨情知是发生了什么，既然李立轩现在要保持安静，她便不会添乱，安静的待在他身边。 只是贴得太近了些，她甚至能感到他怀里的温暖，又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想要离开些却又怕发出声音坏了他的事。 就这么僵着，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定然是不知道将要发生了什么，又好奇又担忧，所以太紧张了。 苏梨想着。 李立轩倒是没功夫关注那么多，见苏梨乖巧他便放了心，又将注意力放到外面去了。 片刻后，两个蒙面的灰衣人寻了过来。 这两人的衣裳都像是寻常百姓，若是收了蒙面的布巾走下山去，都不会引起人多看几眼。 但这两人步履灵活而稳健，又都手持兵刃，显然并非善茬。 苏梨反而是没那么紧张了。 她不会武功，可跟着商队出门了许多回，也是遇见过不长眼的匪贼打劫商队。 虽有叔伯们呵护着，她也因为好奇偷偷从马车上的小窗户看过商队护卫们与劫道的山贼拼斗。 那些山贼长得更凶神恶煞呢。 就是不知道立轩哥哥要做什么—— 她才想到这里，便瞧见走近了的两个灰衣人猛地看向这个方向。 而她身边，李立轩手中寒光飞出，一柄飞刀直直的射入其中一名灰衣人咽喉。 那灰衣人只发出来半声惨叫，便咽气倒在了地上。 李立轩已然翻身跃了出去，和另一名灰衣人打斗在一起。 那死去的灰衣人瞪着眼睛看向地梗方向，苏梨被骇了一跳，下意识的要叫出声来，却又马上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当初被商队护卫杀死后隔了很远看去的山贼不算，这是她第二次近距离的看见人横死在眼前，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这害怕很快就被她强压了下去。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关心李立轩。 第三十九章：她没有杀人 她想起他身上的血腥味—— 将注意力转移到打斗中的两人身上后，苏梨的心很快就提上了嗓子眼。 李立轩的衣袍下摆和后背两处都在流着血。 哪怕她这个不会武的也看出来他动作不怎么流畅。 江湖纷争，她不知道谁有罪谁无辜。 但亲疏有别，正因为一无所知，她自然是要向着自己的兄长。 怕自己出去反而添乱，苏梨死死压住了想要动弹的想法。可看见李立轩每每动作间流淌个不停的鲜血，她便急的不行，恨不能帮助他一二。 然后她摸到了手腕上防身用的袖箭。 她投壶很准，射袖箭也很准，三十步内可射中快速移动的耙子——只是从来没对人用过。 她不想伤人，但她不能眼看着李立轩再受伤。 下定决心后，苏梨强自定神，无声的抬起了手腕。 那灰衣人武功本不如李立轩，仗着李立轩受伤才敢猖狂，却也不敢大意，全心应对之下并未发现苏梨的存在，更谈不上防备。 便是此时，一支利箭穿入他的心脏，他打斗的动作一顿。 下一瞬，李立轩手中的短刀已然毫不留情的穿透了他的心口，刀尖从后背透出。 待李立轩抽出短刀时，灰衣人惨叫一声也随之倒地毙命。 抖了抖刀上的血，李立轩看了看四周，顿了片刻才朝苏梨藏身之地缓步走过去。 “没事了，梨儿。” 苏梨从草丛里缓缓站起来，将手从袖箭上放开，迟疑道：“立轩哥哥，我……我杀了他？” “想什么呢，就你这点儿本事，连要害都没瞄准，还想杀人呢？”李立轩好笑的瞄了她一眼，“不过倒是多亏了梨儿让他分了心，不然我一时还不能解决他。” 她没杀人。 苏梨自己也没意识到，听了李立轩的话后她的心防一松。 “大伯教过我哪些地方是要害的，只是我第一次……”她不服气的辩驳道。 她定然是第一次对人使用袖箭，太紧张手抖了。 小姑娘总是心思奇怪，真做到了会害怕，没做到又不满。 “没事的，梨儿做得很好了。”李立轩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拉着她转身离开，“别看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袖箭射中的地方和他短刀刺入的地方分毫不差。 “可立轩哥哥你的伤……”苏梨的目光落在李立轩还在浸血的衣袍上，忙主动扶住他。 “挺严重的，且不知对方是否有更多的同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得赶紧换个地方包扎伤口。”李立轩顺势将身体往她靠了靠，让她稍微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但也不敢把太多重量给她。 看见李立轩这样，苏梨不敢耽搁，也来不及想其他，忙急着扶着他离开。 如此情况，自然是往靠近人群而又不被人看见的地方走最好。 但李立轩受了伤一时间也不适合爬上陡坡，苏梨索性扶着他顺着地梗往前山的方向走。 她识路不行，好在瞧着远处的建筑认方向还是可以的。 见她这选择尚可，李立轩也没有出言安排。 第四十章：他的自制力何时这么差了？！ 一直到靠近前山的位置，最后两人在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后停下来。 大树周围有低矮的灌木丛，配合着树干正好将两人的身形遮掩。 而大树前方不过几十米便是前往宁远观正门的阶梯，人来人往，便是再有人追来，两人也能躲到人群中去。 盘算好了这些，苏梨才扶着李立轩挨着树坐下来。 “立轩哥哥，你带了药没有，我给你将伤口处理一下吧。”苏梨的目光落在他满是鲜血的衣摆上。 苏家的马车上备了救急用的医药箱，先将人带去马车上再处理伤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苏家的马车停在半山腰，距离此处还有好一段距离，他走路都很吃力的样子，定然是伤得不轻，她又怕他血流太多坚持不住。 “我怀里有金疮药。”李立轩道。 他伤得不轻，却也不至于表现出来的这般虚弱，但他一身的血迹若是出现在人群中未免太过引人注目，容易将苏家牵连进来，所以就地将伤口处理了也好。 听了李立轩的话，苏梨便伸手去他怀里拿药了。——他那么虚弱，当然不能让他亲自动手。 小姑娘想得理所当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 正准备自己拿金疮药出来的李立轩默默放下了抬起一半的手。 对，他还“虚弱”着呢。 却不想苏梨摸了片刻没找到药瓶，反而是在他怀里摸到一个小小的凸起。 然后她下意识的按了一下。 李立轩闷哼了一声，垂眸看着苏梨的眼神晦暗了几分。 苏梨吓了一跳，忙将手拿出来，抬头看向李立轩。 “立轩哥哥，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弄疼？ 她那小小的力气怎么弄得疼他，只是太舒服了而已，她的手儿若是力道再大些揉一揉，或者再往下些…… 呸！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立轩瞄到自己似有崛起迹象的某处，心底暗自唾骂自己。 不过是抱了抱她…… 不过是被她柔软的胸脯蹭了几回胳膊…… 不过是闻到了她身上的温香…… 不过是被她不小心按了一下胸口处…… 他的自制力何时这么差了？！ 身体竟然有了反应……还是对自己真心认下的妹妹！ 对上苏梨清澈如水的目光，越发的显得他方才的肮脏龌鹾。世子爷暗骂自己禽兽不如，运转了一圈内力压下不该有的旖念。 男子被女子诱惑不是什么奇怪事，她偏又模样甜美身子柔软……他不过是太久没有疏解过欲望罢了。 他总算为自己刚才的荒唐反应找到理由。 平静下来，他语气温和的对她道：“没有，金疮药在最下面，两寸大的方形瓶子，你注意一下就能找到了。” 都装了一路虚弱，他也不好这个时候就突然活蹦乱跳了。 当兄长的，还是要点形象，不能让她当成骗子。 这一回苏梨总算是顺利的拿到了金疮药。 与浸出的血迹一致，李立轩受了两处伤，一处在后背上，一处在左边大腿。 尤其是后背那处，纵然李立轩手眼通天，也没法很好的给自己包扎，这也是他没有拒绝苏梨的原因。 第四十一章：得脱掉他上身的衣服…… 听从李立轩的话，苏梨从他腰间取下匕首，割开他左腿伤口周边的布料，取出随身的帕子轻柔的擦去血迹后，上了药，再割下他里衣的下摆撕成条状，将伤处包扎起来。 但轮到后背时，苏梨便有些犹豫了。 若要包扎后背，就得脱掉他上身的衣服…… 可三叔说了，就算是兄长，对方毕竟是个成年的男子，要注意男女有别！ 李立轩看她神色，也能将她的想法猜到七八分，于是道：“不然，后背便罢了，我忍了一忍便是。” 不过是外伤而已，疼痛归疼痛，用内力游走过后流血并不多，他并非忍不下来。 他一个大男人，没得为这么点小事为难个小姑娘。 但他的话反而让苏梨下了决心。 先前走路的时候她不小心碰了一下，他便疼得皱了皱眉，可见伤得不轻。 哪有眼睁睁看着兄长受罪的道理？ 虽说是男女有别，但对李立轩的关心占了上风，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脸红着，苏梨伸手去解对方的腰带。 装虚弱过头了的某人骑虎难下，也不好说自己来，只能任由那双小手儿颤颤的解开他从腰带，将他的上衣一件一件的宽下来。 等李立轩的上身完全赤裸的时候，苏梨的脸早已红得滴血。 毕竟是第一次看见男子的身体，香草的气息混杂他身体的热气扑面而来，若不是惦记着他的伤势，小姑娘怕是早已羞得钻进土里去了。 自然的，她也没有发现，在她为他宽下上衣的过程中，因为她的柔荑一次次触碰，身旁的青年身体僵硬了一回甚一回。 甚至，某个地方已经高昂凯歌。 要命，他又不是什么没经历过人事的小少年，竟然败在了她无意识的触碰下！ 也许……也许……是因为她是妹妹，本不该为他做这事，本不该碰他身体的原因？ 果然还是太久没有碰过女人，才会经不起她一星半点的撩拨。 世子爷再次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却没有想过，真是妹妹的话，他该心如止水才是。 ——假如给他包扎的是罗蕊，世子爷不但能心如止水，还能顺口探讨军情呢。 好在苏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李立轩后背的伤口吸引了，自然没有发现他的奇怪心思。 伤口在距离他右肩不远的位置，是在近身交战中被匕首刺伤的，伤口虽不长，却深有寸许，此时鲜血已然凝固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许缓慢的往外浸泡。 “幸好伤口没毒。”苏梨松了口气。 苏家的生意里面药材是大头，她自然不会丝毫也不懂。先前见他外衣上的血迹发黑，她多少有些这方面分忧虑。 好在没有毒也没有利器刺在里面，处理起来总归要容易得多。 毕竟，苏大姑娘知识学了不少，可平时就算是有商队护卫在眼前受了伤，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做，因此动手能力却是略差些的。 好在她是个细心温柔的姑娘，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再有李立轩出言指点，总算是将伤口包扎完毕。 第四十二章：心软得一塌糊涂 “对了，那两个灰衣人的尸体怎么办……”心神放松之后，苏梨这时才想起这个问题。 “无事的，那地方少有人去，一时间不会被发现，待离开之后我再找人来处理。”李立轩回道。 苏梨点点头，她本来想着，若是李立轩孤身一人的话，就回去找大伯帮忙的，现在看来，他还有手下在这边，就不用她多操心了。 “立轩哥哥既然带了人，又怎么会被，被……” “被追杀？”李立轩挑眉轻笑，“梨儿是这样以为的？” 苏梨嘟着嘴不说话。 虽然被追杀显得不那么厉害，可事实摆在眼前呀！ 李立轩看着她一副“事实如此，可我怕说出来会伤人”的表情，不由得觉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引蛇出洞而已，总要有诱饵的……倒是你，是来宁远观游玩的吧？” “嗯嗯，六哥哥带我出来的……哎呀，我下山找簪子，这么久了还没回去，碧儿一定会着急……”苏梨着急起来，“怎么办，碧儿如果等不到我，一定会找六哥哥，若是他们看到那灰衣人，肯定会乱想的……” 灰衣人身上还有她的袖箭呢！ “既如此，我已经无碍了，你从这里出去找到家里人，就说你寻了簪子后从另一边出了林子便是。”李立轩说着，伸手从大腿一侧的绑带上取下那根梨花簪递给苏梨。 “这簪子怎么会在立轩哥哥这里？”苏梨惊讶了。 她本来想着，簪子只能事后再带人去寻找了，竟然被他捡到！ 苏梨将簪子拿过来，摸到上面的温暖，便想起他刚才从那样贴身的地方将东西拿出来，又不由得滚烫了脸颊。 立轩哥哥怎么能这样放东西！ “我到那处地方的时候，正好在草丛里看见了它。”也因此他猜到她在这附近，为防她单独遇上灰衣人会受伤，他才选择了在原地结束战斗。 至于簪子为什么插在大腿的绑带处，却是因为怀里放了药瓶和暗器，他怕这脆弱的玉簪被磕坏了的缘故。 “哦哦……”苏梨呆呆的点点头。目光落在梨花簪上，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有一种她自己也不明由来的羞涩。 “别发呆了，赶紧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李立轩轻声道。 “不，不行！”苏梨摇头，“立轩哥哥你受了伤，我怎么能丢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再遇上危险怎么办？” 李立轩：“……” 为了不让她看灰衣人的致命伤，他装了一把虚弱，现在倒是骑虎难下了。 讲真，他就算带着伤，在这益州之地也少有人能要他的性命，反倒是带着她，才会多有顾忌。 可看着小丫头真心诚意的关心，他又心软得一塌糊涂。 也罢。 蛇已经出动，他也需要隐藏两日。 藏哪里不是藏呢？ “这样吧，我在这里等你，你先去找你六哥哥，将事情告知他后，让他帮忙买一件我穿的衣裳，再来找我，可好？”李立轩声音温柔的给身旁的小人儿出主意。 他的外衣是深色的，染了血虽不明显仍然能看出来，若是直接扶着他出去，难免会引起人关注。 第四十三章：这种温暖，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溺进去。 更重要的是，那衣裳被血染后浸湿了，有破了几处，也不适合再穿。 苏梨仔细想想，觉得李立轩的主意不错，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那我去了，立轩哥哥你不许偷偷离开，不然……不然我就再也不去江州了。” 他含笑应了：“好，我答应了你的，自然会等你回来。” “若是我回来之前再遇上歹人，你就往人群中去，引起混乱总比伤得更重好。”都站起来了，小姑娘还不放心的道。 几个堂兄堂弟都习武，苏梨多少了解一些的。他现在虽然虚弱，但真遇上危险，再爆发一下去到人群中定是没问题的。 虽然那样伤会加重……但总比丢了性命好。 “我省得，你放心吧。”李立轩耐心的道。 他二十几岁的人了，如此简单的道理哪里需要她来教？ 可面对她的关心，他实在生不出半分的厌烦，满心都是温暖。 这种温暖，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溺进去。 罗家兄妹说起来也是他的亲人，可那四个大大咧咧的汉子（罗蕊：汉子？），与苏梨这样温柔乖巧的人儿是完全不同的。 苏梨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后，李立轩将目光落在还未完全消解的欲望上，闭眼运转了两个周天，将杂乱的念头压了下去。 她是妹妹，以后万不能再有这种不该有的反应了。 另一边，苏梨独自一人自是步履轻快。 找了处开阔人少易寻找的台子，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拿火折子点燃后，一道蓝色的焰火冲上天空。 去年遇见的“吃人”事件，确实对她惊吓不小。 但同时受了惊吓的还有家里人，如今她但凡出门，身上不仅带着防身的袖箭，还带着好几种功效的药物。 算算时间，碧儿应该已经等着急了，就是不知道六哥哥知道了没有。 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两名灰衣人的尸体，大动干戈起来就不好了。 好在，事情没往苏梨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信号发出后不久，苏六郎带着人匆匆赶来，急着检查了一番见妹妹完好无损后，总算是放了心。 “不过是一支簪子而已，丢了便丢了，再不济叫下人去找便是，以后不许这样任性了。” 苏梨吐了吐舌头：“那是立轩哥哥送我的簪子嘛！我下次会注意到，六哥哥不许生气了……” 苏六郎被自家妹子可爱到爆的模样哄得目眩神迷，加上自己也还是个贪玩的少年，哪里还生得出气来。 只得道：“我没生气，只是担心你呢，你要是受了伤，大伯还不得撕了我。” “才不会，大伯面上凶，心底最软了。不过我已经无事，六哥哥就不要把事情告诉大伯和大哥哥了，省得他们担心。”苏梨道。 苏六郎迟疑了一下，总算经不住妹妹哀求的眼神，无奈点头：“答应你了还不成吗？” “六哥哥对我最好了。”苏梨嘻嘻一笑，“还有件事，六哥哥帮我个忙好不好？” “你说你说，鬼丫头事情真多！”苏六郎假做不耐烦的模样。 “六哥哥，我遇上立轩哥哥了，他受了点伤，衣服坏了，你帮我去给他买一身衣服好不好？” 第四十四章：抢他妹妹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出来游玩，苏六郎自是带了备用的衣服的，但他是个未长开的少年，身量远比不得李立轩，衣服自然也不能用。 而苏梨是个姑娘家，也不合适去买成年男子的衣裳，所以需要苏六郎的帮忙。 苏六郎不认识李立轩，且和苏梨一样不知道苏家与江夏王府的渊源。他对李立轩唯一的印象只来源于苏梨的口述。 对于这个几天时间就把自家小妹骗得团团转的老男人，苏六郎半分好感也没有。 天潢贵胄又如何？ 苏家又不攀附他的荣华富贵！ 但是架不住苏梨的请求，苏六郎询问了李立轩的身高身形，不情不愿的去买衣服了。 宁远观香火旺盛，游人也多，免不了有人在山上弄脏了衣服需要替换，因而山腰便有成衣店。 苏六郎带着小厮去买衣服，来回需要一刻钟多一点，苏梨便在路边的树荫下等候。 碧儿凑过来，说起先前久等不到她，苏六郎差点急哭，眼看就要自己下陡坡去了。 到让苏梨心里有些愧疚。她原本是想着找到簪子就上去的，哪里知道会耽误这么久，平白让兄长为她担忧。 不多时，苏六郎买了衣服回来，将一个打包好的包袱交给苏梨。 到了距离李立轩藏身的大树最近的阶梯，苏六郎要陪着苏梨过去，被她拒绝了。 苏梨想着，李立轩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定然是不希望外人看见他半身赤裸狼狈不堪的模样。 何况李立轩原本的衣服到处是血迹，她也不知道如何同苏六郎解释。 于是苏家六郎眼睁睁看着妹妹转入树后，对李立轩的不满越发的大了。 抢他妹妹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李立轩仍旧侧身靠在树下，连动作都和苏梨离开时没什么变化，瞧见小人儿扒开灌木丛钻过来，他放下提起的戒备，朝她露出微笑：“一切可好？” “嗯嗯！好在去得及时，六哥哥还没下去寻找呢！”苏梨点着头将包裹递过去，“立轩哥哥，这是六哥哥在山腰成衣店里买的，样式寻常些，你先将就将就。” “得了，我在军营待过那么多年，什么样的衣服没穿过。”李立轩将包裹接过，撑着站起来。 苏梨忙上前来扶他，他轻轻将她推开：“歇了这么久，我已经好多了，你走远些，等我将衣服穿上。” 对于习武之事，苏梨不过一知半解，听李立轩这样说，她也没怀疑，听话的走了几步转过身去等候。 只是在等候时，听着身后传来窸窣的穿衣声音，忍不住想起先前给李立轩包扎时的肌肤相碰，小丫头俏脸又微烫起来。 好在李立轩动作挺快，没给苏梨多少胡思乱想的时间。 “梨儿，我换好了。” 苏梨忙转过身来，果然见李立轩已经穿戴完毕。 苏六郎虽对苏梨口中未曾谋面的“立轩哥哥”不喜，到底苏家的教养在那里，买衣服也是用心的，质地是上好的丝绸，款式也是近年新出的款式。 李立轩穿上这一身青衣，宽袖窄腰，其本身的气质又好，转眼便从江湖刀客变成了玉树临风、风姿俊逸的翩翩公子。 第四十五章：妹夫果然是很讨厌的存在 “立轩哥哥真好看！”苏梨真心赞赏道。 “比你五哥哥如何？”李立轩忍不住逗她。 苏梨却没有发现他在逗她，反而很认真的思考了才回答：“不一样的，五哥哥是温润如玉，立轩哥哥是丰神俊朗，不是一种类型。” 说实在的，对于自己的容貌，李立轩向来没有过多关注过，大丈夫立于世间，或文安天下，或武定乾坤，再不济也当以一己之力保家卫国，外貌不过皮相罢了，不丑即可。 可听苏梨夸他，却觉得心情愉悦了几分，见苏梨收拾换下来的衣服，他道：“不必收拾了，就放在此地吧，晚些我让人过来一起处理了。” 苏梨点了头，从怀里取了梳子出来，上前去：“那我给立轩哥哥重新束发。” 先是隐藏在草丛中，再是一番打斗，李立轩的发髻多少有些乱了，既连衣服都换了，头发自然不能忽略。 李立轩本想说自己来，但一抬手扯着背后的伤口，暗自龇了龇牙，便不再坚持。 苏梨动作挺快，为李立轩束了发，用与衣服一起买来的青玉簪簪上，又摸出个巴掌大小的铜镜给李立轩看。 “你怎得什么都带在怀里。”李立轩接了铜镜，看了一眼后又道，“梳得还挺好。” “娘亲说，姑娘家要注意仪容，旁的不方便，梳子和小铜镜却是要随身带着的。”苏梨回答，“不过束发我只会这最简单的一种，复杂的就不会了。” “束得挺好的，你还小，会一种也很不错了，日后可以慢慢学的。”李立轩道。 女子学束发，是为了将来亲手给心爱的男子整理仪容，这是他幼时听娘亲说的。 苏梨想来也是差不多的缘由，他自然不会再问她为何会这个，以免小姑娘又羞涩起来。 不过，想到将来可爱的妹妹会给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男人束发，李立轩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呸，他们那么多人宠着的妹妹凭啥去伺候别人？！ 南陵说得很有道理，妹夫果然是很讨厌的存在。 李立轩默默在心里给未来的妹夫盖了死刑，他妹妹这么乖巧，那人若敢欺负她一根头发——他就弄死对方。 见了面，苏六郎确定自己果然不喜欢李立轩。 尤其是看自家妹妹小心翼翼将对方扶着的样子，心里更是膈应。 因为年龄相近，自幼他和苏梨就是关系最好的，曾经一起上树一起摸鱼一起恶作剧，后来妹妹长大了文静了，有什么话依然最乐意和他说。 而现在，苏六郎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当然，作为一个有教养的读书人，纵然不喜，他也不会如话本里的无脑坏人一样恶言相向，不过是态度略显冷淡而已。 而对于李立轩而言，他将苏梨当做妹妹，和苏梨年龄相当的苏六郎也就和一个未成年的兄弟差不多，自然不会过多计较。 因为李立轩受了伤，宁远观之行提前结束，一路上马车中三人虽稍有尴尬，倒也还算相安无事。 回到益州城苏宅时已是下午，苏六郎贴心地主动承担了李立轩的由来，表示这是自己从前相识的一位朋友，最近身体有恙来府中暂住几日。 第四十六章：做戏给外人看的 李立轩的身份不能随意暴露，也不能让人传出什么对苏梨名声有碍的闲话，所以这锅苏六郎主动背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虽还做不得府中的主，但带个友人回来小住却没有谁能说什么，如此也不怕有多舌的下人或邻里传出不好的闲话。 “既是舍弟友人，寒舍自当扫榻相迎！”苏大郎与李立轩交换过眼神后，热情的吩咐下人为李立轩安排住处。 当然，这本也是做戏给外人看的。 亲自将李立轩送回住处后，苏梨在门外低声向长兄交代了李立轩的身份，并委婉的说明李立轩受了些伤，只是没有表明自己知道这伤的来源。 “我说呢，既然是六郎的朋友，你怎得如此关切，原来这就是梨儿那位新认的世子兄长。”苏大郎恍然大悟道，仿佛两人从来没有与李立轩认识了十几年这种事。 然而事实上，他认识李立轩的时候，苏梨还未出生。 苏大郎在经商上天赋极高，李立轩好武善战，所以两人并不算是知己。 但认识那么多年，朋友总能算的。 虽然觉得自己关心李立轩并无不妥，但听长兄这样说，苏梨还是忍不住微微脸红，小声道：“立轩哥哥来益州有要事，行踪不便让外人知晓，还请大哥哥帮忙遮掩一二。” “既然是小妹的请求，我这个做大哥的怎能拒绝？”苏大郎笑道，“不过梨儿将他说得那样好，我倒是要好好会一会，看看他当不当得起我妹妹的夸赞。” “大哥哥可别为难立轩哥哥。”苏梨忍不住道。 大哥哥最精明了，常常将人说得哑口无言的。 “怎能说是为难？既然是你认的兄长，便是我的兄弟，我总要瞧瞧这个兄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苏大郎轻笑，“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房去休息。他的伤放心交给我便是。” 李立轩受的是外伤，不一定需要大夫。而苏大郎在处理外伤上面却是很擅长的，有他承诺，苏梨自然放了心。 待苏梨走了，苏大郎才勾唇一笑，转身进了院子。 李立轩正侧靠在床边，见苏大郎进来，道：“她走了？” “走了，短短几日，你倒是将她哄得把你放在心尖上。”苏大郎道。 “我何时哄过她？”李立轩道，“我与梨儿不过是意气相投。阿临，你可别看什么事情都拐上十七八个弯，心眼太多了。” “我若是心眼不会拐弯，你以为我们两家能完全掌控益州的药材生意，边境的弟兄们能每日吃上肉？”苏大郎淡淡的道，“前几日见梨儿魂不守舍，我就猜到她定是看见你了。” “本是意外，我也未想会在街上遇上她。”李立轩道。 遇到了，也本不该说话的。可她丢了书蹲下身去捡，他怕周围的人推攘伤到她，才动手帮忙。 却没想到，会让她惦记在心里……妹妹心里想着他，很让人开心呢。 苏大郎看着眼前男人嘴角不由自主露出的笑意，翻了个白眼，语气冷淡的道：“若知道你将陷阱设在宁远观，我便不会让六郎带着梨儿去那边游玩了。” 第四十七章：做戏总要做全套 “偌大的山头，偏梨儿遇见了我，这只能说是有缘。”李立轩道，“只是她今日见了血，我有些担心。阿临，你多注意些……” 苏大郎道：“事儿是你惹的，人是你吓的，为何要我来安抚？你不是答应了她这两日都待在苏宅么，自己安慰去。” 李立轩：“……”笑面虎，在外人面前既温和又宽容大度，实际上斤斤计较得紧。 心里腹诽，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前些日子边境上扣押商队粮食的不是江州大营的将士。” 苏大郎：“你看我傻吗？”若是你手下干的，我还能在这里同你好好说话？ “是镜山的贼匪假扮的，原本巡逻那条路线的将士们后来在城外山中找到，大多数人已经丢了性命，是被活活饿死的。”说到正事，李立轩语气冷下来，“经过今日的试探，军中有人里通外敌之事已然确定，就等两日后收网了。” “假意孤身前来查询真相，又不经意间暴露行踪，拿自己做诱饵，你对自己可真狠得下心。”苏大郎道，“你伤如何了，我听梨儿说很严重的样子？” “只是小伤罢了，休息两日便不影响行动了。”李立轩回答。 “小伤你还装得仿佛明日便不行了一般，让她担心成那样。”苏大郎翻了个白眼，“我还是给你看看吧，梨儿这是第一次给人处理伤势，别给你弄坏了又赖上我们苏家。” “只是为了不让她去注意那死人罢了。”李立轩自觉的脱衣服，“梨儿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过程中指甲扎进了伤口好几次……但好歹止住了血不是吗？ 而且她动作很轻，并没有太弄疼他。 “分明能全身而退，却为了掩人耳目让自己挨两刀，你对自己可真狠。”苏大郎看了李立轩的伤口之后便断言。 “做戏总要做全套。”李立轩道。 苏大郎没回答李立轩的话，径自出了门，吩咐下人准备温水送来院子，他则亲自去取了药箱过来。 “都是外伤，也没伤到经脉和血管，养几日便好。这几日你少走动，有消息需要传递的，告诉我便是。”处理了李立轩的伤口，苏大郎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正需要你帮我去百味楼送个信。”李立轩将随身短刀拿过来，扯下刀穗中的一块碎玉丢过去，“这是信物，另一半在罗欣手里。” 人和信物都对得上，便没有问题。 “时辰呢？” “今日酉时正刻，百味楼正堂。” “信呢？”苏大郎道。 “让他天黑后来见我。” “好。” 苏大郎将碎玉揣进怀里，又收拾了药箱就放在李立轩屋中的桌上，方便明日再来换药。 去宁远观玩了大半日，又遇上李立轩与灰衣人交手一直紧张着，回到自己房间后苏梨才算是放松下来。 沐浴更衣之后，因着有些疲惫，她便上床小睡一会儿，再醒来时已是黄昏。 洗漱过后，碧儿端了晚餐过来。 九月虽已入秋，但城中不比山野，天气还是有几分炎热，苏梨胃口不好，只用了半碗饭便吃不下了。 第四十八章：侧面也很好看 倒是有一些蜂蜜味儿的糕点做得格外香甜软糯，她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这糕点做得倒是不错，但不像是家里的手艺，莫不是大哥哥又找了新的厨子？”苏梨道。 小侄女儿洛洛的胃就和她幼年时一样娇气得很，加之益州与蜀州口味不同，听说府中的厨子一年换了好几个，这一个好不容易待了半年。 “没有换新的厨子。”碧儿道，“是晚饭时洛姐儿吃得少，吵着想吃百味楼的玫瑰糕，大郎君便亲自去了百味楼，给姑娘和其他主子都各带了一份糕点回来。” 苏梨喜欢吃蜂蜜，给她带糕点自然也是投其所好。 “原是这样。” 苏梨点点头，也没想其他。 待碧儿将碗筷收拾了下去，苏梨便自己去外面花园里散步。 ——其实还是想顺道溜达着去看看李立轩如何了。 只是李立轩是以苏六郎友人的名义进的府，她怕自己贸然前去坏了他的事。 不过，散步路过的话，问两句他院里伺候的小厮总是可以的吧？ 倒是在花园里遇上了洛洛。 七岁的小姑娘正是调皮的时候，除了家里长辈谁也管不住。 黄昏夕阳下，洛洛在花丛里疯跑，后面伺候的奶娘追得心惊胆战的。 “小姑姑！”看见苏梨，洛洛扑进她怀里，“小姑姑，洛洛一天没看见你了，好想你呀！” 苏梨笑着将洛洛抱起来，好脾气的哄着她，末了问道：“下午吵着让你爹爹去买百味楼的玫瑰糕，吃了多少？” “人家才没有吵着要呢！”洛洛嘟嘟嘴，“我只说玫瑰糕好吃，是爹爹自己说百味楼的玫瑰糕最好，问我要不要吃的！” 苏梨心下微动，没多说什么，心里却有了几分猜测。 大哥哥借口去百味楼，是为了替立轩哥哥传递消息吗？ 大哥哥可不是随便帮谁的人，看来大哥哥对立轩哥哥印象不错呢。 苏梨松了口气。 她是真心喜欢李立轩这个兄长，自然也希望家人能欣赏他。 哄了洛洛跟着奶娘回房去，苏梨顺着花园溜达。 她还是打算“顺路”经过李立轩的院子。 以主人的姿态，随口问问下人新来的客人可有吃好喝好，这也不算突兀。 却可以从侧面得知他身体如何了。 苏梨是这样打算的。 却还没有行动，便在花园凉亭里看见了李立轩。 他半靠着凉亭边缘的木椅，穿着一袭深蓝色的锦袍，手中一卷竹简，正认真阅读。 通红的夕阳落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柔和。 立轩哥哥侧面也很好看呢。 其实苏家的哥哥们长得都不比李立轩差，可只有李立轩常常能让她看得呆了。 按耐住小跑过去的急切，苏梨缓步走过去，也不进凉亭，只在凉亭边的石板路上停下。 两人分别在凉亭内外，中间隔了一排不足半米的常青树。 方便说话，又不怕别人说闲话。 “立轩哥哥，你的伤口怎么样了，可还疼？”苏梨问道。 早听见她过来了的李立轩闻言拿开竹简看向她：“你大哥哥为我重新上药包扎，并不怎么疼，你不要担心。” 第四十九章：主仆夜谈 苏梨见他气色好了不少，也放心了几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眼看着天色便暗下来。 “天黑了，你也出来许久，该回去了。”虽然和她说话很放松，李立轩还是狠心道。 若说天马镇苏家是隐在暗处的存在，那么益州府苏家就是推在前方的牌面，更加风光威严，但也更容易吸引目光。 说得简单点，苏宅里有不少的眼线。 虽然多是苏大郎有意留下的，但也意味着在这个府邸中没有绝对的秘密。 所以李立轩没有以真正的身份进府。 自然，天黑后苏梨再与李立轩在花园中相处也是不妥的。 苏梨没想那么多，但天黑了回房本是自然对的，李立轩提了，她虽有几分不舍，却还是轻声与李立轩道别后离开。 一路穿过花园回去自己的小院，碧儿早在门前等了许久。 “姑娘出去这么久，都出汗了。” 苏梨笑了笑：“天已经开始凉了，哪有你说的那么热？” “碧儿准备了温水，姑娘洗个脸再去看书，会舒服许多。” 两人说着进了院子。 不远处，李立轩站在常青树后看着碧儿关上院门，这才放心的离开。 好歹也是挨了两刀，他哪里有什么在花园看书的兴致？ 可他若不出来，她又不好意思进他的院子，免不了让她担心。 不如出来巧遇，也好让她安心。 李立轩回去时，已有人等在房中。 青年年纪与李立轩相若，容貌清秀，比起李立轩的冷峻来说，整个人要显得柔和些。 明明是个武人，却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味道。正是罗家兄妹中的老大，罗欣。 “这便是爷五月时认的妹妹么，果然是乖巧懂事呢。”罗欣道。 当时他不在江州，没见着苏梨，后来听二弟和小妹说起，耳朵都起茧了。 好在见面如闻名，倒也没让人失望。 虽然难以理解两个相差了十几岁的人为何总能相处愉快，但做爷的妹妹，什么都不需要会，乖巧懂事便足够了。 “就你们几兄妹话多。”李立轩掀眼皮看了罗欣一眼，径自走去桌边坐下。 罗欣笑了笑，亦走过去坐下，先问了李立轩的伤势，才道：“宁远观那边，我带人在外围守了半日，放出去两个活口，首尾都处理干净了。” “明日就去找益州府尹，派人大肆搜找宁远观周边。”李立轩道。 “当然，江州军少帅、江夏王府世子失踪这样的大事，合该求助当地官府的。”罗欣微笑道，然而眼里并没有什么笑意，“这次引蛇出洞，爷可看出了什么？” “装扮都一样，却是两批人，一批是跟踪打探消息的，另一批想要我的命。”李立轩道，“想要我命的那批人早有预谋，准备充分，并非临时起意。” 青年语气没有什么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若只是单纯的贼匪，趁火打劫还说得过去，却绝不会有刺杀爷的胆子……”罗欣沉吟，“爷觉得，此事可有怀硕王氏参与？” “希望没有他们吧。”李立轩冷笑。 第五十章：他对她那么好，她也想要回报一二。 有些仇恨，除了你死我亡，没有其他化解的法子。 但如今南蛮国皇室混乱，连带着边境也不安稳，他不希望这个时候再掺杂进来私仇。 两人在房中谈了约半个时辰，临走时，李立轩道：“适当的时候放些幌子出去，但是别把苏家牵扯进去。” “当然，爷在苏家的消息，只我一人知晓，便是罗文也不知道的。” 罗欣点头，推开窗户打算离开，想了想又回身问道：“若真是那些人中有人向外传递了消息，爷……” “你说呢？”李立轩反问。 罗欣不说话了，身子从窗户一窜，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里。 有些消息，寻常的将士根本没有机会得知。情报泄露，便意味着内鬼的身份不低。 曾是生死相托的袍泽，却原来是叛徒，何其讽刺？ 李立轩在窗口站了片刻，没有什么表情。 片刻后，他转身走到书架旁，想找本书打发时间。 要么是关于经商的，不然就是与药材、香料、皮毛等相关的书。 李立轩看了两页便看不进去了。 无聊的很，还不如和梨儿说话有意思。 无聊的很，还不如和梨儿说话有意思。 想起小姑娘，压抑的心情才好了不少，想了想，寻了一本经折装的空白书出来。 研磨，试笔，默写。 许多皇室珍藏的书籍，宗室子弟们随意丢在一边，民间却只闻其名而难以一见。 苏梨想看的不少，只可惜他不是个过目不忘的，只能挑一本记得的写下来。 想来她会喜欢吧。 另一边，苏梨也在做着与李立轩相同的事情。 墨写的是《剑阁游记》。 当初在江州时，李立轩便提前过这书，苏梨看得出他是真的有兴趣的。 但《剑阁游记》她并未带去江州，又是几年前看过的了，想要一字不差的默写出来很有难度，因此只能搁置。 回到蜀州后，她便将书找了出来，认真的抄录了一本装订好，想着下次去江州时带上。 没想到在益州遇上他。 好在《剑阁游记》不过一万字，她不久前才抄写了一遍，如今默写出来却是没有难度的。 她知道李立轩只是临时在苏宅养伤，很快便会离开，因此打定了注意这两日多抽些时间将此事完成。 如此在他离开时，就能当成礼物送他了。 希望他能喜欢。 他对她那么好，她也想要回报一二。 抄写了大约一个时辰，碧儿准备了热水来，沐浴过后本该睡觉了。 但是让碧儿回去休息后，苏梨披了件外衣，又起来继续默写《剑阁游记》。 直到亥时正刻（即晚上十点），窗户处突然传来两声轻轻的敲击。 苏梨愣了愣，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略一思索后才走到窗边。 “是谁？”她轻声问道。 苏宅的护卫不少，寻常人进不来。 且真是不轨之徒，又岂会礼貌的敲窗户？ “梨儿，是我。”窗户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 苏梨略一愣，将窗户打开。 李立轩依旧穿着下午那一身蓝色锦袍，立在窗外的树下。 “立轩哥哥，你有事吗？”苏梨问道。 第五十一章：在窗外守了一夜 李立轩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她只隔了薄薄两层衣料的胸脯上，又随机挪开了去，道：“我路过时看见你房中灯还亮着，所以来看看。” 院里院外五六个丫鬟和娘子，立轩哥哥到了窗边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今天还受伤了呢，会武好厉害……苏梨心里想着。 “我就是看看书写写字……”她道。 “我在穿窗外看了一会儿，发现你在写东西。”李立轩指了指窗户上被戳出的一个小洞，“我记得你一向睡得比较早的，今日竟熬夜了，写的什么这么重要？” 小姑娘不会撒谎，被李立轩认真的眼神一看就有些心虚：“没、没什么啊……” 这下李立轩不知道有问题才见鬼了。 一追问，苏梨兜不住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抄写书籍不仅要求字迹工整，更是不能有错误或者多余的墨迹，否则便会惹人笑话，因此速度不快。 苏梨一个时辰只能写出一千余字，若不尽快的话，她害怕不能在他离开前写完，所以想趁着自己睡意不浓熬夜多写一些。 李立轩听了缘由，一时间又感动又无奈，说教的话自然是不忍心再开口了，只对她招招手：“过来。” 李立轩听了缘由，一时间又感动又无奈，说教的话自然是不忍心再开口了，只对她招招手：“过来。” 立轩哥哥这样子严肃，莫不是要骂她吧？ 苏梨心里有些怕怕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靠近窗边。 李立轩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揉了揉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声音格外的温柔：“不许再熬夜了，否则就算你写完了送我，我也没办法开心。” 她为了想要他开心才这么努力，自然不会惹他生气，只能带着几分小不情愿点点头：“好吧，那我收拾一下去睡……” “今夜不许再写了，现在就去睡觉。”李立轩颔首，“我就在窗边看着，你睡着了我再走。” 一句话，他将她阳奉阴违的想法也给堵死了。 许是因为他身材高大的缘故吧，立轩哥哥明明很温柔，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她心里就是怂怂的，只能委屈巴巴的答应了。 苏梨收拾了笔墨，爬上床去。 想到李立轩还在窗边，又起来先吹了蜡烛，接着放下了纱帐，才摸黑脱了外面的衣裳钻进被窝里。 绕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脸儿烫烫的。 也许，是从来没有经历过有个人在屋外看着她入睡的原因？ 而且立轩哥哥还是个青年男子…… 又想到他揉她头发时的温柔，觉得心里暖暖的。 立轩哥哥真的和亲哥哥一样呢。 好在小姑娘睡眠状况一向良好，虽然有些胡思乱想，但躺在床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李立轩站在窗外，屏息听见苏梨平稳的呼吸声，便知道她是睡着了。 但他轻轻关上窗户后，却没有转身离开。 他本来就是特意过来看她睡得是否安稳的。 想着江州初见那天晚上她受到惊吓后的模样，李立轩就担心苏梨会因为今日见了血被吓到。 阿临说得对，人是他吓的，自然该他负责。 第五十二章：从贴心小可爱变成了专业插刀 却没想到正看见她在熬夜……小姑娘一片赤诚，绕是他铁血铸就的心，也忍不住柔软下来。 他低头看着那只碰过她肩头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和温度。 原来，有个妹妹的感觉这么温暖吗？ 难怪四郎将她疼得命根子似的。 …… 第二天早晨，苏梨比以往晚起了两刻钟。 因为昨夜稍微熬夜的缘故，早晨虽然按时醒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赖在床上许久才爬起来。 早晨吃饭时没看见李立轩。 因为有伺候的下人在，苏梨不好太明显，只能旁敲侧击的问。 “凌轩兄身体不适，不适合太过走动，我已经吩咐了人稍后些直接将饭食送去他的院子。”苏大郎道。 凌是李立轩的母姓，凌轩是他进入苏宅时用的化名。 苏六郎却不为李立轩遮掩：“他还在睡觉呢。” 看似没说什么坏话，却意图让苏梨知道，你那新认的兄长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连按时晨起都做不到，别被他道貌岸然的样子骗了。 “凌轩大哥身体不适，想来因此瞌睡些也是正常的。六哥哥不如让厨房熬些补血养气的汤送过去吧。”苏梨看着苏六郎道。 立轩哥哥昨夜是路过才发现她熬夜的，想来是去办什么事了，定然因此晚睡。 且他身上有伤，多睡些时间也是正常的。 苏梨不但没有意会到苏六郎的挑拨，反而为李立轩担心起来。 她当然不知道的是，李立轩昨夜在她窗外守了大半夜，确定她是真的睡得安稳了，这才回房去休息的。——但就算不知道，也完全不影响她心疼他。 苏六郎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张口就想拒绝。 可看着妹妹近乎祈求的眼神，实在无法拒绝，更不能让妹妹觉得他心狠，只能内心不愿面上欣喜的点头：“梨儿说的对，还是姑娘家考虑得周到，我一会儿便让厨房准备煲汤好了送过去。” 好恨啊，挑拨离间失败就罢了，还得送上门被人欺辱。 苏六郎内心对李立轩的恶感再上一层楼。 什么狗屁世子，走着瞧，有你好看的一天。 苏六郎心里暗搓搓的想。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这辈子唯一报复李立轩的机会，是在苏梨出嫁那日为难新郎——他一口老血梗了多年，不但没有吐出来，反而越积越多。 自从妹妹认了李立轩这个兄长，就从贴心小可爱变成了专业插刀，苏六郎吩咐了厨房准备肝枣养气汤给李立轩送去后，回房时都是有气无力的。 倒是苏梨又去了花园里溜达。 美名其曰饭后消食，实际上还是想看看李立轩。 若是在天马镇或江州，身边人都是家里的心腹，也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 早知道还是随大伯出去办事来得舒心，商队护卫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自己便能随意些。 不过若是去了，也就遇不上立轩哥哥了。 只能说事事不能尽善尽美。 苏梨胡思乱想间，又溜达到了李立轩院子附近的花园里。 每次和立轩哥哥在一起都很开心，哪怕不能去他的院子里找他，她还是忍不住溜过来看两眼。 第五十三章：老男人不会是想占他妹子便宜吧？ 没想到……又看见李立轩在花园凉亭里看书。 她本还犹豫，见李立轩向她招手，顿时矜持不住，小跑着过去了。 虽说李立轩是以苏六郎友人的名义暂住苏宅，但家中来了同辈的客人，花园中偶然遇上，意趣相投聊上半日也是正常的。 且花园是开阔之地，不远处有丫鬟碧儿，其他地方也有打理花圃的下人在，也不担心有什么闲话传出去。 于是两人又在凉亭里聊了半日，直到苏大郎差人来喊，这才去前厅用午饭。 席间，苏大郎随口说起苏大伯还有三日便会归来，邀李立轩多暂住两日。 李立轩本打算稍歇两日便离开，以免时日久了留下踪迹将苏家牵连进旁人视线。 然而看到苏梨期冀的眼神，他便不由得心软了。 小姑娘分明希望他留下，却又怕耽误他的事情，是以默默不说话。 也罢，许多事并不是非他亲自去不可，小心行事便无妨。 这么一想，他便点了头。 饭后，李立轩问起苏大郎何以非要在席间提及。 苏大郎笑道：“你既然认了梨儿做妹妹，难道不该正式拜见一下大伯？” 言之有理，但这苏家大狐狸的主意会这么简单？ 李立轩不信，只是没有深究。 相识十几年，阿临就是有所算计，总归不会伤他便是。 接下来两日，李立轩与苏梨总能在花园凉亭里“偶遇”。 或军事戍防，或山川地理，或风俗趣事，丫鬟们路过往往能听见两人聊得开心。 府里的下人都道，六郎君的这位朋友是个学富五车的才子，否则如何能与聪慧过人、嗜书如命的大姑娘相谈甚欢？ 反倒是带这位“凌轩”郎君进府的苏六郎成了反面教材。 须知三郎君和五郎君可都是十三岁就考了秀才的人，六郎君如今都年十四了还天天想着玩儿…… 黄昏后出来纳凉的苏六郎听到下人们这样议论，险些没气吐血。 他虽和李立轩不熟，但自从这人莫名其妙成了妹妹兄长，他也是去看过对方情报的。 十二岁从军，地地道道的武夫一个，骈文写得勉强到秀才水准，吟诗作对比他还不如，就这还学富五车的才子？ 不过是仗着年岁大走过的地方多，在梨儿面前卖弄！ 不怀好意的老男人！ 他没考上秀才怎么了？苏家人又不做官，两位哥哥考秀才不过是为了减赋税，他是要跟着大哥哥经商賺钱的！ 然而这一股子气他只能梗在心里，总不能跑去个下人理论吧？没得降低了自己品味！ 这一下连纳凉的心情也没了，苏六郎鼻子不是鼻子的往回走，却眼尖的瞧见远处苏梨和李立轩一前一后往竹林深处而去。 这个时间，打理花园的下人已经休息，除了花园外路口例常看守的小厮外并没有什么人。 花园的竹林虽不大，却也有两亩地，加上天色渐渐暗了……那老男人不会是想占他妹子便宜吧？ 苏六郎心思一转，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等苏六郎到竹林边，苏梨和李立轩已经到了竹林深处，距离院墙也不过两米距离。 第五十四章：那厮竟然拐着他妹妹跑了！ 看着李立轩又是摸他妹妹的头，又是捏他妹妹的脸，苏六郎妒火中烧，正要上前呵斥，李立轩却探手揽住苏梨的腰肢，脚下一点，带着她飞出了院墙。 苏六郎：“……” 那厮竟然拐着他妹妹跑了！ “人呢，没瞧见大姑娘出府了，都不拦一下！”苏六郎一跺脚，不悦的吼道。 旁边树丛后飘出来一个护卫，道：“六郎君，大郎君吩咐了，若是凌家郎君带着大姑娘出去散心，不用阻拦也不必跟着。” 和其他下人不同，苏宅负责安全的护卫都是绝对的心腹。 “呸，那家伙不知道给大哥下了什么迷药，你们不跟，我自己去！” 苏六郎瞪了护卫一眼，也提起轻功要翻墙—— 结果没踩上三米高的院墙，一屁股摔了下来。 护卫摸摸鼻子，好歹忍住了笑。 “六郎君，您可以先从旁边的矮树借力，再上院墙就容易多了。” “我会不知道吗？你不赶紧回自己位置去？不许告诉大哥哥知道？” 护卫貌似严肃的点头，翻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护卫防的是不轨之徒进入苏宅，不管自家主子翻墙，但告诉当家的大郎君却是必须的——最多他不说六郎君摔倒的事情罢了。 而通过矮树中转翻出院墙的苏六郎，第一次暗恨自己武艺不好。 因为就他耽误这会儿的功夫，院墙外面除了一片空荡荡的树林，什么都没有了。 树林遮掩身形，且没有道路，他要轻松找到苏梨二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又不能大张旗鼓，苏六郎四处张望没瞧见人影，只能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等苏六郎费力翻墙回去了，李立轩带着苏梨从不远处的树上飘下来，揽着她片刻之间便出了树林，这才停下来。 “哎呀，可算没这么黑了。”苏梨见眼前明亮起来，总算松了口气，稍稍从李立轩怀里离开了些。 黄昏时的树林里光线太暗了，她心里有些发怵，若非有李立轩在，她一个人才不来这么黑的地方。 “六郎看起来很不喜欢我呐。”李立轩轻笑。 苏梨道：“他是怪我这两日只顾着陪立轩哥哥，没陪他一起读书习字，所以使性子呢！” “你就不心疼？” “心疼什么，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时时都在一处，少一两日有什么要紧。”苏梨道，“立轩哥哥却只在家里做客几日，等你这次走了，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李立轩虽不会与苏六郎这小小少年计较，却还是被苏梨的话取悦了，笑道：“该走了。” 苏梨有些担心道：“立轩哥哥你前两日才受了伤，真的没关系吗？” “放心吧，不过都是外伤，用的又是上好的伤药，虽还未痊愈，却也不至于影响我的行动。”李立轩安抚道。 说罢搂着她的腰肢轻身而起，往远处而去。 “走，带你去赏月观花。” 青年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散落在夜色清风中。 然而这一离地，苏梨没有防备，低呼了一声，又死死的扒进了李立轩怀里。 第五十五章：带她看万家灯火 温软的娇躯缩在怀中，李立轩眼神微暗，动作却未停。 很快，从房屋顶上穿过几个小巷，李立轩带着苏梨在一处高楼上停下。 “这里远可看万家灯火，近可瞧楼下夜景，我那日路过见了，就想着你可能会喜欢。”轻轻放开苏梨，李立轩道。 幸而不是太远，否则被她发现自己的反应，岂不是要将他当成登徒浪子了。 苏梨不知李立轩的想法，落地后舒了口气，抬头打量此地景色。 这日是九月初七，黄昏时分，半轮明月已从西天升起，橘色的暖阳却还未完全落下，天空日月同辉，地上一片暖色，正是朦胧美好之时。 苏梨瞧了一会儿，道：“这是府衙的观景楼吧……” “益州府尹知道我的身份，用一用观景楼这种事，他不敢有什么意见。”李立轩道，“此处楼高，就算有人窥视，也只能躲在下面的花园中，看不清你我的模样，不用担心会暴露。” “倒也是，立轩哥哥想得周到。”苏梨笑起来，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我上午说想看月色，立轩哥哥就布置了这么多，对我这么好，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了。” “要什么回报？哥哥对妹妹好不是应该的吗？过两日便是重阳节，但我明日见了大伯后就必须离开，不能陪你登高踏青，今晚带你出来散心，就当做是补偿了。” 说着李立轩冲她招招手，“过来，给你准备了吃的。” 靠近栏杆处有桌案，桌案上放了个食盒，李立轩将其打开来，里面是几碟糕点，并一只白瓷酒壶和两个酒杯。 “还有酒呀！”苏梨惊讶道。 “观花赏月，总要有点儿酒才合适的。”李立轩笑道。 大陆民风开放，时人好酒，无论男女老少，少有不会饮酒的。 包括苏梨。 但是小姑娘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能撒谎。 “可我酒量不很好，三叔说不让我在外面吃酒的。” 她说着在李立轩对面席地坐下，眼神却缠绕在酒壶上挪不开。 蜀州有两种名酒，分别叫殇落红尘与秋风白露，前者冷冽后者清香，每次喝着都让人入迷。 不知道立轩哥哥准备的又是什么酒？ 分明渴望得很，却没有因此撒谎任性，李立轩很喜欢她这样的态度，拿了一块糕点递过去。 “这绿豆糕入口松软细腻，味道尚可，你先吃些。” 苏梨忙接过来，张嘴咬了一口，果然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她虽不是贪吃的人，但小姑娘哪有不喜欢吃的道理？ 见她喜欢，李立轩也温柔的笑了：“特意为你准备的水酒，只有些许酒味，比较清淡，你只喝三两杯却是无妨的。” 他哪里敢让她喝醉了？ 真那么干，明日大伯就回来了，苏家大伯并苏大郎、苏六郎三人群殴，他跑都跑不掉。 听说是清淡的水酒，苏梨也没有失望，兴致勃勃的想要尝一尝。 李立轩却轻轻的将酒壶收到一边：“你先吃些糕点再喝酒，否则难受了就不好了。” “晚饭到现在才一个时辰，我又不是空着肚子的。”苏梨嘟嘟嘴，小声表示不满，“立轩哥哥，你让我先喝一杯嘛！” 第五十六章：晨起日暮多清明 少有人知道，酒量寻常的苏姑娘是个好酒贪杯的，只是从来没有喝满足过。 李立轩向来是个很有原则的人，然而苏梨见他不允，又抓住他手晃啊晃的撒娇。 那小手柔软娇嫩得没骨头似的，他都不敢用力去碰，生怕给捏碎了。 于是原则喂狗了。 “手放开。” “不，除非你答应我……” 认识以来苏大姑娘第一次耍赖，为了要喝酒。 “你不放开手我怎么给你倒酒？”李立轩声音清朗，目光却落在她抓着他的小手上。 这白嫩嫩的小爪子软成这样，也不知道咬一口是什么感觉？ 苏梨低头一瞧，脸一红忙将手缩回去了。 好在李立轩也没有对此说啥，只是倒了小半杯递给她：“只许先尝尝，吃了糕点才能喝更多。” “知道啦！”苏梨嘻嘻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虽然很淡，却有种清甜的滋味，好喝！” 小姑娘笑容纯真，给人的感觉娇憨又干净，让李立轩有种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呵护的冲动。 性子乖巧又懂他心意，长得也好看，有这么个妹妹真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夕阳彻底落下去了。 月色变得明亮，与观景楼上的灯光相映衬，又是另一番光景。 观景楼的台子上摆了许多盆栽的秋菊，观景楼下方的花园里更有许多花草，再远些，是益州城的万家灯火…… “原来从黄昏到日暮，益州城是这个样子的……”苏梨趴在栏杆边感叹道，“从前坐船时见过渔村在黄昏时的景象，却是完全不同的。” “梨儿喜欢的话，以后得空了再带你看。”李立轩道。 虽说宗室子弟都是往文武双全方向培养的，但人非全才、总有偏颇，他是个好武的，风月之事少有上心。 但如今有苏梨陪着，感觉竟也不错。 “我曾在《益州地志》上看过，南平关是益州与南蛮国交接的边境上最大的关隘，建在高山之间，前后皆是崇山峻岭，若是晨起日暮时，想来会十分壮观，立轩哥哥可有看过？”苏梨回过头来问道。 李立轩一怔，摇摇头：“不曾看过……南平关虽重要，但江州军戍防的边境线也不短，我只去过南平关几次，要么是有战事，要么是有要事，倒是没有好好看过晨起日暮的风景。” “若是有心的话，不过是回头多看一眼的事情，不会耗费多少功夫，立轩哥哥下次何不多看几眼风景呢？”苏梨道，“多看山水，会使心境开明，心情好了，处理事情也能更顺心的。” 小姑娘声音脆脆的，说的话虽然简单，却格外的有说服力。 “怎么，梨儿很有经验的样子？” “当然，从十二岁以后，阿娘就将五个县城的生意账簿交给我来处理了，查阅账簿时若是烦了，我便出门走走，看看风景，再和别人说几句话，心情就好许多。” “我们梨儿果然聪慧过人！”李立轩笑起来，上前揉了揉苏梨的头。 他一个及冠多年的成年人，竟不如她想得通透。 “我说得那么好，那立轩哥哥再让我喝一杯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撒娇也要喝酒 李立轩：“……”他觉得不好，又不忍心拒绝。 在苏梨撒娇哀求的喝了第五杯酒之后，怕她喝醉，也怕自己再心软，李立轩心一横，干脆一口气将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 苏梨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用气呼呼的眼神瞪他。 李立轩不以为意，反而心情愉快的捏了一把小姑娘的脸蛋。 他妹妹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 “立轩哥哥太坏了……”苏梨还在愤愤不平的嘀咕。 五杯水酒下去，她脸色微红，虽然不至于醉了，但眼神多少有几分迷离。 胆子也比平时大上不少。 李立轩上前给她擦去嘴角的糕点碎屑，她反而嘟着嘴往他脚上剁了一下。 力气太小，没将他踩疼，只是在崭新的鞋面上留下一个脚印子。 “调皮鬼！”李立轩笑道，往她脸上稍稍用力捏了一把。 小姑娘还来不及叫疼，他已经抓着她的肩膀从观景楼上一跃而下。 “啊——”猝不及防的下落，苏梨的惊叫声混在青年爽朗的笑声中。 罗欣靠在观景楼旁边的楼顶上，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这要只是当成妹妹的话，我娘子都能主动给我纳妾了！” 逗一个小姑娘玩，还从没见主子如此幼稚过！ 去到观景楼收了杯碟食盒，罗欣拎着出了观景楼，亲自等候着的益州府尹管家忙笑着上前：“罗将军，只您一人？” 罗欣淡淡的道：“怎么，军机秘事，还得向管家通报一声吗？” “岂敢，在下只是问一声，若是还有别的上官要歇在此处的话，卑下也好安排厢房以及伺候的下人。”管家忙道。 “不必，舍妹前来是有事相告，已然离去。”罗欣说罢将食盒递过去便走了。 相告的内容是，他家爷那二十几岁的老男人可算有人接手，他们这些和爷走得近的亲卫们，很快就不用继续被怀疑是爷的男宠了……妈蛋，混口饭吃险些连名声都得赔上！ 爷认的妹子，说是他妹妹也不算牵强。 当然，别人要主动以为是罗蕊，就不关他的事了。 距离观景楼不到一里路的巷子里，罗蕊面无表情的将匕首从黑衣人胸前抽出。 “呸，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打我家小梨儿的主意！” 罗任拎着个昏迷的黑衣人过来，纠正罗蕊：“对方根本不知道苏姑娘的存在……” “二哥，都收拾了？”罗蕊直接问道，好似没听到罗任的话。 罗任将黑衣人丢在地上，道：“一共五个跟踪的，留了两个活口，其他的都杀了，确定没有漏网的。” 说话间，几名普通百姓打扮的亲卫抗着两具尸体和一名被打晕的黑衣人过来了。 罗任踢了踢脚边的尸体，道：“带回去交给王凌处理。大哥不过吩咐人准备酒食送去观景楼，便有人远远的监视，看来这益州府衙也不怎么干净嘛！” 罗蕊嗤笑：“连京城的府衙都有蛀虫，这益州山高皇帝远的能多干净？这些吃了熊心豹子的，假扮官兵劫军粮，又刺杀郡王世子，现在还敢动我小梨儿的主意……” 余下的话罗蕊没说，但现场包括罗任在内的所有男人都打了个寒颤。 罗任日常内心吐槽：苏姑娘虽然乖巧，但小妹你真的没有吃多了迷魂药吗？ 第五十八章：怎么能随意轻薄男子！ 另一边，李立轩两人很快到了苏宅附近。 离开的时候没走正门，回来的时候自然还是翻墙。 因为离开前吩咐了碧儿做掩护，别人只以为苏梨在房中看书。 李立轩带着苏梨悄然进了院子，从半开的窗户将她送回屋中。 已是亥时，虽不算太晚，却也该休息了。 “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不许熬夜。”李立轩叮嘱过后便打算离开。 “立轩哥哥！”苏梨拉住他的胳膊。 李立轩转身看她：“怎么了？” “立轩哥哥，今晚好开心啊！”苏梨踮起脚，嘟嘴往李立轩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青年站在原地怔了怔，随即翻身出了房间，却在屋外的树下停住，伸手摸了摸脸。 这丫头怎么能随意轻薄男子！ 李立轩有几分生气。 却又忍不住回味刚才的触感。 那粉嫩嫩的嘴唇，竟比想象的更柔软…… 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姑娘的嘴唇碰到脸，是十六岁和罗蕊打架，被那死丫头往脸上咬了一口，险些留疤的回忆相当恶劣。 没想到真正的小姑娘嘴唇这样柔嫩…… 心情复杂了片刻，李立轩按下脑海中的杂念，回去自己的院子。 入院中便瞧见房间里亮着，他微微皱眉，还是直接推开窗跳了进去。 “腿上受了伤也不安分，这才三日不到就到处跑。”在房中等着的是苏大郎。 “腿上伤口浅，只要结痂便无事了，偶尔疼一疼罢了，又不影响行动。”李立轩走过去道，“阿临，半夜过来可是有事？” 苏大郎笑了笑：“腿上无妨，后背的伤口可不轻，我过来给你看看。” “谢了。”李立轩道，主动将上身的衣服脱了。 苏大郎则将药箱拎了过来。 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李立轩本身的恢复能力很强，用的也是上好的伤药，短短几日时间，伤势已然恢复了不少。 检查确定伤口没有出现异常，苏大郎为李立轩重新上药包扎。 收拾完毕后，苏大郎仍旧将药箱留在房间中，已经走到了门口，又突然停下脚步。 “我很奇怪，你伤势未愈，带梨儿出去，就为了让她开心？” “有什么不对吗？作为兄长，本就该对她好。”李立轩道，“宁远观的事好在没对她造成惊吓，但当日她高高兴兴的出门，总归因为我败了兴致。” “没受到惊吓？”苏大郎讥诮的看了李立轩一眼，“你可知这三日，她房中日日点着上等的安神香？” 李立轩一怔，他对熏香并没有什么研究，虽有注意到她房中的熏香与往日不同，但因为她擅于制香，倒也没有多想过。 苏大郎继续道：“受了几分惊，不过是不严重，她不想家人担心罢了。” “是我大意了。”李立轩轻声道。 难怪她这几日总要晚上抄书，白日里整天的在园子里……是因为疲倦些才好入睡吗？ 这姑娘分明是被宠着长大的，怎么会这样懂事得让人心疼？ “与大意无关，你只是还不够了解她。”苏大郎靠门边看着李立轩，“老实说，我是不希望梨儿与你有过多接触的。不论是你爹联姻的想法，还是你做兄妹的想法我都不觉得是什么好主意。” 第五十九章：你的身边太危险 “为何？”李立轩倏然抬头。 苏大郎道：“你身边太危险，而我只希望自己这唯一的妹妹一生平安顺遂。” 李立轩皱眉：“我自会小心，不会让她有危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有武艺防身，梨儿却没有。”苏大郎道，“阿轩，你应该清楚自己身边从来不缺少刀光剑影、腥风血雨。若是梨儿与你走得太近，哪怕是一丝的疏忽，也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李立轩沉默。 “兄妹之事已成定局，但你若是真的想对她好，就不要与梨儿太过亲近了。” 没等回答，苏大郎便离开了。 李立轩却知道对方没说完的话——他能给苏梨的，苏家都能给。唯一需要他做的，就是离她远一些。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但李立轩又不得不承认，苏大郎的话并非无的放矢。 就好比今日，他不过是带她出门散散心，也有人处心积虑的跟踪。 也许，他真的不该靠她太近吗？ 紧了紧拳头，李立轩起身去关了门。 深夜。 苏梨的房中。 李立轩站在床边，沉默的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 小姑娘抱着在被子里自己缩成一团，凌乱的发丝散落在半露的肩头上，眉头微蹙着，仿佛睡梦中有什么令她难受的存在。 他前两日在窗外没听见声响，这时进来亲眼瞧见了才知道，她睡得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安稳。 也许，阿临说得对，他的世界太危险了，不适合让她靠得太近…… 心里计较着，李立轩轻轻在床边坐下，伸手出去想要拉上被子遮住苏梨的肩头。 然而他的手才碰到锦被，她却仿佛有所感应，双手抱住他的手放进了怀里。 那胸脯的位置实在过于特殊，李立轩整个人一僵，反应过来后便要缩回自己的手。 可他又不想吵醒了她，只能慢慢的将手一点点抽回来。 谁知手只抽了一半，苏梨却突然半个身子挪过来，将他大半条手臂抱住了。 仿佛雪地里受惊的小兽，睡梦中突然遇上了温暖的热源，便本能的靠近。 想要将她轻轻推开的李立轩，在看到她舒展开的眉头后，心悄然软了。 那就……让她抱会儿？ 李立轩想着，索性俯下身去，让她能更好的抱住他的手臂，也顺便拉过被子将她方才动作露出的半边身子遮住…… 晨光熹微，窗外有鸟儿鸣叫。 李立轩从朦胧中醒来，下意识将怀中的人儿搂紧，手掌将那纤细的腰肢掌控住，下半身还往前蹭了蹭。 但随即他便猛然睁开了眼。 苏梨枕着他的手臂，四肢缠绕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至于他自己……也许是清晨的自然反应，也许被怀里的娇躯影响了，竟然……颇为兴奋。 当然，兴奋的是身体。 他的脑袋在这一瞬间是懵的，却又不得不冷静下来。 有伤在身，他精力总归不比寻常的时候旺盛，昨晚又喝了几口酒，加上苏梨房中安神香的作用……被她抱住胳膊后，他俯低了身将就她，本打算她睡得更安稳些才离开，没想到自己竟睡着了。 第六十章：他有些不知所措 睡着后竟还躺下将她搂在了怀中…… 捋清楚事情的经过后，李立轩看着怀里的苏梨，眼神微暗。 好在一身整齐的衣服、还未脱去的靴子让他松了口气。 不敢动作太大惊了苏梨，他只得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只胳膊，狠心点了能让她昏睡的穴道，他才敢轻轻推开她下床。 立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苏梨半晌，李立轩突然转身落荒而逃，一路避开旁人回到房中。 这时太阳才有一丝红光爬上天边。 站在窗前，李立轩难得的发呆。 他习惯了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习惯了对敌人心狠手辣，习惯了对手下严厉训斥，且不论对错，他行事少有犹豫不决。 但如今对于苏梨这么个柔软的小姑娘，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不论此前有多少想法，江州相遇之后，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是真的将她当做妹妹想要对她好。 她干净鲜活，柔软乖巧，有些像是春日的阳光，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偏每次相处都能让他心情愉悦。 但他能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吗？ 苏梨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她问起碧儿，碧儿说：“大郎君早晨时来过，说姑娘难得睡得安稳，让我不要吵醒您。” 一听这话，苏梨就知道自己这两日睡不大安稳的事没有瞒过大哥哥，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去更衣洗漱。 说起来，昨夜竟没有再梦靥呢。 待洗漱穿衣完了，离午膳还有大半个时辰，碧儿便去拿些糕点先给她垫垫肚子。 苏梨想着去拿本书打发时间，却发现自己抄录好了放在书桌上的《剑阁游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本陌生的书籍。 看见《先秦纵横家书》这个名字，苏梨忙捧起来小心翼翼的翻阅。 这里的先秦，可与如今的东篱洲北境第一强国秦国没有什么关系。先秦时期也是千年前东篱洲中原腹地的大一统时期，后来一场毫无预兆的灾难降临，天火灭世、山崩地陷，凡间百姓十室九空，皇室灭于叛军，先秦时期也由此结束。 只是在那样的灾难中，人命尚且自顾不暇，何况是书籍死物？所以，曾经那个学术繁花似锦、百家争鸣的时代所留存下来的书籍少之又少，且多被世家大族收拢珍藏。 《先秦纵横家书》便是那时硕果仅存的古籍之一，寻常人别说看见，兴许连这名字都没听过。 如今唐国灭前朝十六国而一统中原腹地，那些前朝皇室的珍藏自然也就成了如今的皇室珍藏。 所以看见这个名字，苏梨已经有了猜测，翻开第二页，却有一张纸滑落在朴实无华的鸂鶒木书桌上。 她捡起来看，上面写着：今有急事暂离，他日有缘再见。 他走了…… 碧儿端了糕点回来，苏梨问起，小丫鬟道：“上午时大爷回来了，凌家郎君去拜见了大爷，之后不久，听说有急事便匆忙离开了。” 显然，李立轩过来留下《先秦纵横家书》，又拿走《剑阁游记》的事碧儿并不知道。 她虽真心将对方当成亲兄长，却也明白，李立轩身有公务，不可能为着她一个小姑娘耽误了正事。 第六十一章：出了名的不解风情 因而苏梨并未有怨怼，只是心里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都到了她房里，可见他还惦记着她的，为什么不唤醒她说声道别呢？ 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中的蜂蜜茶不似平时那般清甜，玉兰纹淡青色玉碟里的柿霜软糖吃起来也没多少滋味了。 …… 另一边的益州府衙，得知江夏王世子突然寻回后，益州府尹匆忙安排人收拾了住处出来。 这是益州府衙中除了主院外最好的院子，名墨韵轩，据说当初蜀国未灭时蜀帝巡视时还住过此院。 而罗任抱着一摞的资料进来墨韵轩的时候，三名侍女打扮的女子神色惶恐的从院中离开。 瞧见罗蕊正毫无形象的靠在假山边上，罗任略一思索，决定先打探一下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 罗蕊冷笑：“能怎么回事，有人曲意讨好走错了方向呗！” 于是罗任明了，这是益州府尹想给爷送美人，被撵出来来了。 “咱们爷在宗室子弟里出了名的不解风情，这新上任益州府尹怕是没有打听过吧。”罗任道。 “要有那本事打听到爷的喜好，会被扔到边境上来坐冷板凳？”罗蕊声音冷淡，“不过是想着贵族子弟多好奢靡罢了……倘若是换了康王那小子，兴许还能讨个好！” 益州这地方属于边境，在军事上是要地，对武将来说是个好地方，戍边能添资历，剿匪打仗更有军功。 但此地山高水深人少，每年赋税少得可怜，对文臣来说属于很难做出政绩的地方，但凡有点本事的官员也不会被排挤或发配过来。 无语的看了自家小妹一眼，罗任道：“你别动不动就贬低人家，康王阁下好歹也是皇家出挑的才子，当初还是康王世子的时候，盛京城多少豪门闺秀求他一见而不得呢！” “二哥说的是，人家可是青楼楚馆的花魁姑娘们倒贴钱也要自荐枕席的王孙公子，哪里看得上这穷乡僻壤的庸脂俗粉！”罗蕊语气更凉了。 罗任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打消了继续作死的举动。 康王阁下，非我收钱不办事，实在是您在舍妹这里已经没有人品可言，日后再见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但罗任想了想，仍然有几分疑惑：“爷虽然从不接受别人送这些，但寻常态度总不会太恶劣，这几个怎么跟见鬼了似的……” “谁让这几人刚好撞刀口上了呢。”罗蕊的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兴致勃勃的给兄长讲述事情的经过。 李立轩从苏家回来时的脸色本就不好，结果才与罗欣商议完了事情回房，那几个不长眼的女子便贴上去要伺候他，然后就被世子爷含怒撵了出去。 于是罗任更明了了，感情小妹幸灾乐祸不是针对那几个女子，而是针对爷的。 “如今在益州的苏家人，小六郎与梨儿也就罢了，苏家大爷是长辈性子鲁直，苏家大郎是个笑面虎奸计百出，能让爷吃亏又不能言的非这二人莫属。”罗蕊兴致勃勃的分析。 罗任瞅了她一眼：“爷吃亏，你高兴个啥？” 第六十二章：多余的香囊 “谁让他抢我的小梨儿！”罗蕊咬牙切齿，“今晨我想去看看小梨儿，竟瞧见他鬼鬼祟祟从小梨儿房中出来，这家伙定是对我小梨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罗任默默仰头看天。 信息量好大，他有些接受不了。 半晌，他叹气：“小妹，你是个姑娘。” 甭管爷干了啥……你啥也干不了吃飞醋有意思吗？ “姑娘怎么了！姑娘就不能喜欢漂亮小姑娘了！” “怎么会，当然可以！小妹，你冷静，手挪一挪，别弄坏了我的情报……”罗任慢慢将肩头的匕首推开，一脸真诚的安慰：“放心，苏家十条汉子守着呢，除非啥时候明媒正娶，否则爷没胆子碰苏姑娘一个指头。” 不说旁人，苏梨的大伯当年可是蜀国有名的悍将，折损在其手下的成名将领没有十人也有八人，他们罗家兄妹四人加起来也不够苏大爷一个人摆弄的。 于是罗家姑娘炸起的毛总算顺了几分。 罗任只能在内心叹息。这作的什么孽…… 九九为重阳，虽不比除夕元宵，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 巧的是，这日天高云阔，也正好是登高的望远的好日子。 苏家三房人加起来二十多人，寻常少有聚齐的时候，如今益州这边也有小半人，过得倒也算热闹。 清晨拜神祭祖过后，一家人去登高。 苏大伯、苏大郎、苏六郎骑马在前，四名护卫骑马在后，中间马车里坐着苏梨、大嫂文氏、小侄女儿洛洛以及丫鬟碧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若论风景最好，益州城周边当属宁远观。 但宁远观距离却有些远，也并非赏菊的最佳之地，所以苏家登高之地选的是益州城外五里处的一座矮山。 这山虽只有两三百米高，却开了满山的野菊，放眼望去一片金色，伴着徐徐而来的秋风，教人心情开阔。 登上山顶时已是正午，饮酒赏菊自不必说，祈福过后，苏梨将装有茱萸的香囊赠给家里人。 苏六郎眼尖，发现苏梨往怀里又揣回去一个。 他当时没说话，等大家都各自散开去看风景了，才凑到她身边好奇道：“梨儿，你不喜欢女红，以往都是能少做一个绝不多余，这次怎么还剩了一个？” “我……我给自己留的……”苏梨下意识的咬了咬唇。 “可你身上不是已经戴了香囊吗？”苏六郎目光落在苏梨腰间，奇怪道。 “我……我多做一个备用不行吗？”苏梨瞪他一眼，“反正你也知道的，连裁剪都是碧儿动的手，我就是绣个花意思一下，又不费多少功夫，六哥哥是在笑话我惫懒吗？” “哪有笑话你的意思！我就好奇问一句，你可别生我气！”瞧见苏梨不悦，苏六郎忙去哄她。 苏梨轻哼一声：“那六哥哥方才的话说什么意思？” 苏六郎素来知道不能与小姑娘讲道理，偏他心里又最在乎这个妹妹，一时间只想着哄她，转眼就将心头的疑问丢在了一旁。 第六十三章：不希望她伤心 兄妹两人说了会儿话，苏六郎是个闲不住的，被只野兔吸引了注意，带着个护卫走了，苏梨便一个人去了凉亭不远处的石台上坐下，才将怀里那个香囊取出来拿在手心里。 六哥哥说得没错，她手虽不笨，但一向不喜欢女红，又怎么肯平白多做一个？ 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久，可她能感觉到李立轩是真心对她好。 他是皇室子弟，什么贵重珍奇都不缺，她能回礼的也不多，想着他一个人在益州这边，也没有亲人在，便偷偷多做了个香囊。 没想到他昨日突然就走了，她情绪低落些便忘了拿出来，今日上山时才发现，没想到还是被六哥哥看到…… “香囊给我，我替你转交给他。”就在苏梨出神的时候，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哥哥！”苏梨抬起头来，“我……我不是……” “怎么，觉得大哥哥会像小六那样好骗？”苏大郎道。 苏梨咬着唇片刻，犹豫着将香囊递过去：“大哥哥能找到立轩哥哥？” “虽然不熟，但咱们家从蜀州收购过来的粮食，有不少是卖给军中的，要托人找他还是不难的。” 苏梨虽然处理些账簿，毕竟没有亲自带过商队，自然不知道苏大郎话中的半真半假，听苏大郎这样说也就信了。 “那……那就拜托大哥哥了……” 她本来不愿意麻烦家人……可也想他收到她的心意。 苏大郎拿着那香囊瞧了瞧，收进怀里便转身离开了。 做得竟然比送我还精致三分，李潇然你个王八蛋，究竟给我妹妹喂了什么迷魂药？ 待哪天寻到机会，定要将这家伙灌醉了，然后找老四一起将他扁一顿才甘心。 当天夜里，宿在益州府衙的李立轩就收到了苏大郎亲自送去的香囊。 “不是说，让我不要和梨儿太过亲近吗？”李立轩道。 “不希望你们太亲近，是怕梨儿受伤。将香囊给你送来，是不希望她伤心。”苏大郎淡淡的道，“梨儿一针一线费力做出来的，总不能就这样浪费她的心血。” 何况，若不送出去，她又不舍得扔，以后但凡看见了便会惦记着有份礼物没送出去，反而越发的不会淡忘。 李立轩小心的将香囊系在腰间，道：“让人送来便是，你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放心，我功夫不如你，但不像你喜欢独来独往，真有人跟踪，自有护卫去解决。”苏大郎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今年秋季粮食合作的契约，你先看看，觉得没问题再安排下去。” “我一向不管这些事情的。”李立轩道。 “我自然知道，但这次情况特殊，你先看过再说。”苏大郎道。 李立轩只得将契约接过去细看，看过后便皱了皱眉。 “价格上涨五层？我记得蜀州近年来风调雨顺，粮食价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蜀州粮价确实没有这么大的波动，何况苏家也有自己的庄子，成本会更低些。但这个价格仍是低于市价的，江州军就算能从别家拿到更低的价格，但想拿到这么多的数量却不可能。” 第六十四章：这是买命的钱 若面前的是旁人，李立轩只怕会认为对方是自恃实力坐地起价。然而相识多年，他知道苏临绝非这样的人。 沉吟片刻，李立轩道：“为何？此事涉及到军费问题，总要有个缘由吧。” “镜山劫匪假扮边境守军扣押运送粮食的商队，苏家精英护卫死了八人，其他人手也损失不少。按律，地方守军有肃清当地匪患之职，若商队在守军戍卫地界内遭遇劫匪，可状告当地守军失职并索求部分赔偿。”苏大郎道，“逝者已矣，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但这些死去的护卫，他们每一个都是当初蜀国时留下的旧人或其子嗣，有些甚至是看着我们兄妹几人长大的长辈，他们不在了，苏家必须要负责他们妻儿父母的赡养。” 这是买命的钱。 这笔钱苏家拿得出来，但私交是一回事，公事是一回事，这钱该江州军给。 不能从官面上追讨，自然得追加到接下来的合作中。 李立轩沉默了许久，然后将契约还给苏大郎：“但是，五层太多了。” “无妨，你同意了就好，具体多少，我可以让人继续与你手下人商量。”苏大郎将契约压在掌心下，“我亲自过来，也只是将此事向你知会一声，你记得吩咐下去，省得正式商谈得时候，军需官做不了主，又要去找你请示，来回传递讯息耽误时间。” 李立轩颔首，目光落在腰间的香囊上，又道：“她……梨儿她还好吧？” “你不告而别，她有几分低落。不过梨儿想来性子开朗，很快就会丢在一边的。”苏大郎道，“昨日我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呵。”李立轩笑了笑，不置可否。 昨日见面，苏大伯先考教了他武功，夸他这几年大有长进。尔后相谈，让他有时间多与梨儿相处，无论联姻与否，两家早已绑在一起，交情总是不能断了的。 大郎……苏临这是有多不喜欢他靠近梨儿？ “我自有计较。”见苏大郎还在看着他，李立轩道。 苏大郎点点头，想了想道：“事情可有进展了？” “表面的人已经抓住了，正在清理内鬼，只有些地方还在疑惑。”李立轩道，“阿临你可是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苏大郎笑道：“听说南蛮国二皇子近几月新得了宠，日日宿在宫中，而南蛮太子却闭门不出已有一月。” “探子是有来报这个消息，据说是南蛮太子犯了错被罚闭门思过。”李立轩道。 “我有个朋友，来往与南蛮国都城与蜀州之间做生意的，他与南蛮国皇宫里有些交情，偶然得了个消息。”苏大郎道，“说是南蛮国太子妃其实是抱养的，她本是公输家的女儿，也就是如今南蛮国的戍边将领公输战的胞妹。” “消息当真？” “我觉着有六层可信。这种事情不怀疑也就罢了，一旦有了怀疑再去查却是很容易的。” “倘若此事是真的……阿临的意思是，怀疑有人借刀杀人？” 第六十五章：借刀未必是为了杀人 “借刀，未必要杀人。借军粮被劫一事将你引去边境，再行刺杀之事，无论是谁做的，无论是否刺杀成功，公输战都会被牵制在边境上不敢离开。”苏大郎道，“倘若南蛮太子受制，公输战又无法回去南蛮国都，南蛮国二皇子趁机做些什么岂不是便利不少？” 李立轩虽然只是个郡王世子，却备受当今唐国帝后怜惜，真要在边境上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南蛮国担心遭受报复必然要谨慎边防，自然牵制住了对方边境守军。 苏大郎的揣测绝非无的放矢。 李立轩遭遇刺杀的事已经确定与南蛮国脱不了干系。 南蛮国向来是中原的属国，叛乱谋逆的时候不是没有，但现在的南蛮国主性情懦弱，其策划此事的可能较小。 倒是那南蛮国二皇子，一个觊觎国主之位已久的皇子，利欲熏心之下，做出刺杀李立轩的事不稀奇。 苏大郎离开后，李立轩唤了罗欣过来：“吩咐下去，与苏家重新议定今年新的军粮价格时，上涨四层以内皆可，但超过两层的部分，从我的私库里出。” “爷……这，这不合适吧。”罗欣道。 军中物资采购，价格变动是常有的事，但是岂有从爷私库中出的道理？ 李立轩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这一年而已，不论外人有何阴谋，江州军总归都有防守不利的失职，我作为军中少帅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罗欣见李立轩决断已下，也无法再劝，只得应下了。 “另外，叫人查一查南蛮国边境两百里范围大小各城的粮价，事情做得隐秘些。” 南蛮国如何政变李立轩并不在乎，但他必须防备此事牵涉开来导致边境战启。 不能大肆运输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就地购买是最好的办法。而倘若有人囤积粮草，必然引起价格变化。 罗欣应声后离开了墨韵轩，李立轩站在窗边，仰头便能看见那日带苏梨去赏月的观景楼。 苏家折损人手的名单，苏大郎离开时给他看了一眼，首领那人是从前苏梨父亲的亲卫，他也是认识的。 看苏梨的样子，怕是还不知道此事，待晓得这位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没了，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从他第一次披甲上阵，到如今已有十三个年头，经历过的生死离别不知道多少，早已冷硬了心肠。但苏梨还是个未经事的小姑娘，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 节日过后，自然还是继续忙碌。 对于苏梨来说，能在益州遇见李立轩已经是意外之喜。他突然离开，她确实虽然有几分失落，但她随着家里的商队出门过许多回，并非没有经历过聚散别理的深闺女儿，自然不会因此就郁郁寡欢。 且苏大郎还托了关系给她弄来了一套完整的益州地志，让她的时间有了用武之地，什么不快都抛之脑后了。 看书学习之余，苏梨和苏六郎也帮着大伯和兄长处理部分账簿，日子很快又过去几日。 第六十六章：不祥的预感 苏家的生意涉及药材、香料、皮毛等，可以说除了大雪封山的寒冬时节，其他时候都是旺季，只要愿意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所以哪怕许多具体的事务是由手下的商队或者合作的商户去做，苏大伯与苏大郎仍然需要南来北往的奔波。 若是遇上不那么忙碌的时候，也会带上苏梨一起去长长见识。 但当听见大伯说要带她一起去平举县的时候，却很是意外。 平举县特产好几种珍贵的香料，是苏家收购香料的重要产地之一。 但平举县偏远，距离边境不足百里，纵然是县城内也并非绝对安稳的地方。 正常来说，大伯和大哥哥是绝对不会带她去的。 “兴许是想让姑娘去看看自家的产业呢？”碧儿猜测道，“上次夫人不是说，要将平举县在内的几个县城产业都归在姑娘名下，将来做嫁妆么。” “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也不害臊。”苏梨轻轻瞪了碧儿一眼。 她确实早已开始处理平举县的生意账簿，但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那姑娘究竟去还是不去？”碧儿问道。 “当然要去，大伯又不会害我。”苏梨道。 苏梨虽然情窦未开，但她又不是傻子，生长在这个年代，嫁人是早晚的事情。 就算如今唐国民风开放，女子仍然是受到许多约束的，一旦嫁了人，便要受到夫家管束，再不能随心任性。 她如今已经十三岁了，能够自由自在跟着家人四处跑的日子板着手指头也能数出，这般增长见识的机会她才不会错过。 苏梨本想着，虽说的是去平举县查账，想必还是要带一批货物来回的，人手必然不少，否则也不会分心带着她。 却不想到了第二日出发时，她才知道一行不过九人。 她与碧儿乘坐马车，大伯与大哥哥及六哥哥骑马在前，四名护卫骑马在后。 益州城到平举县只有三百多里，因为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快上不少，加上中途三餐住宿的耽误，也只用了一日有余便到了平举县城。 县城中苏家商铺的人早已提前租了一间两进的小院准备着，一行人到达后立即便安顿下来。 用过了午膳，苏大郎只让苏梨与苏六郎好好休息，自己则与父亲带着两名护卫出门了。 苏梨心中莫名的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第二日天气不是很好，天空有云，显出几分阴沉沉的感觉，似乎下一刻就会落下滂沱大雨来。 但这样不适合外出的日子，苏梨却是早饭过后就被大伯兄长拎出了门。 碧儿被留在家中，余下前来平举县的八人骑了七匹马，苏大郎将苏梨护在怀里，一行人风一般的出了城。 大哥哥什么都没说，苏梨瞧着后面护卫带着的两个装东西的箱子，心中更沉了几分。 队伍出了城，入了山中，最后在一坐矮山上停了下来。 苏梨看着不远处那数十座新起不久的坟茔，不详的预感终于落了实地。 苏大郎抱着她落地。 苏梨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头去看大伯和大哥哥，只见两人面沉似水，一边的苏六郎与她一般带着些懵懂无措。 第六十七章：那个将她当做女儿一样呵护的汉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次来益州一直未见到的那人，苏梨脚下发软的后退了几步，忽又疾步跑了过去，最后停在最前面的那座坟茔前。 苏阿索之墓！ 泪水几乎是瞬间便涌了出来，苏梨跌倒在地，又爬起来扑在墓碑前，转眼间便哭得声嘶力竭。 与苏梨一般反应的，还有苏六郎。 苏大伯与苏大郎并四名护卫站在不远处，亦是面色沉痛，却强忍着没有上前来相劝。 过了许久，到底是苏六郎作为男子刚强些，听见妹妹哭得声音都哑了，强忍着悲意挪过来将苏梨一把抱在怀里，哽咽着低声劝她。 “好梨儿……你莫这样哭了……阿索叔，阿索叔常说，说你声音好听……你这样哭，嗓子会坏掉的……” 苏六郎一边劝说，自己却还在抽噎着。 苏梨被哥哥抱在怀里，悲痛敛了几分，总算慢慢歇了哭声，只泪珠子仍是不住的从眼眶里落下来。 苏大伯与苏大郎带着护卫们上前，几个男人打开带来的箱子，将用来祭奠的吃食物件一一摆出。 苏六郎将她扶着挪到一旁。 苏梨也不说话，只浑身无力委顿在地，呆呆的坐在墓碑边上。 半晌，苏梨仰着头问苏大郎：“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月下旬时发生的意外，今日正是第四十九日祭。”苏大郎低声道，“时值七月流火，天气炎热，此地距离家中太远，阿索叔他们的遗体不便运回，只能在此地找了风水之地下葬。” 他看着妹妹这样很是心疼，但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劝解。 道理谁都懂，丧亲之痛又岂是劝就有用的？ 阿索叔对于他们大些的几兄弟而言只是个亲近些的长辈，是家中得力的护卫头领，但对苏梨与苏六郎来说却是仅次于父兄的存在。 苏梨木木的垂下头去，眼里最后一丝希冀也湮灭了。 那个将她当做女儿一样呵护的汉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来大哥哥说的他去了远处，是这个意思…… 强撑着起身与众人一起完成了祭拜，苏梨与苏六郎又一起跪下去，在苏阿索的坟前磕了三个头。 再站起来，苏梨脸上仍是看不见一丝神彩。 那个春日里带她去山上折樱花的汉子，那个去悬崖上给她找映山红的汉子，那个带着她去摸鱼野炊的汉子，那个在她危险时拼命护着她的汉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是说，等她及笄的时候还要亲自送她礼物的吗？ 那个人，再也不能摸着她的头憨厚的笑，说姑娘今年又长高了……他从今以后都只能冰冷的躺在这异乡的土地里。 “梨儿，我们该回了。”苏大郎在她身边低声道。 苏梨点点头，转身低着头离开。 然而只走了不过几米，她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梨儿！” 苏梨是一时悲痛过度昏迷过去，立时叫醒也不难，只苏大郎觉得不如让她就这么昏睡着，好过在这里醒来又难过一回。 反正该祭奠的也祭奠了。 索性又点了她的穴道，苏大郎抱着苏梨上了马。 第六十八章：看着她悲痛欲绝，他只觉得心如刀绞 等苏家一行人离开了，李立轩才从不远处的树林里出来，走到苏阿索的墓前停下，静默的看立着。 他一早就来了。 看着她悲痛欲绝，他只觉得心如刀绞，拳头捏紧了又松，却没有勇气现身出来。 昨日苏家一行入了平举县城他便得了消息，发现一同来的还有苏梨后，他终是没忍住，乘夜去问苏临为何要带她来这不太平的边境之地。 苏大郎看他许久，才对他道：“梨儿自幼身体便不好，所以家里人纵着她整日里上山下河的顽皮，只盼着她身体康健些，不至于闷在家中越发的病弱。小六与她年龄差不多，便让两人作伴。” “但两个孩子整天出门去，免不了有危险磕碰，长辈们忙着家业正事，我们兄弟忙着学习，抽不出空整日陪着，便让阿索叔看顾他们两个。” “阿索叔是当年梨儿父亲随镇国将军打仗时手下的参将，后来做了亲卫，是苏家最知根知底的老人。阿索叔妻儿都死在战乱里，也没再娶，这么多年一直将小六和梨儿当成自己的一双亲生儿女。别说是外人，便是家里人也别想在他面前欺负两个孩子一星半点。” “除了二婶与三叔，梨儿自幼最亲近的就是阿索叔。后来梨儿慢慢长大了，身体好了些，性子也安静下来不调皮了，阿索叔才主动请了来益州这边帮衬。” “阿索叔说自己在镇子上躲了十多年，如今天下太平了，也该出来看看风景长长见识。虽是这样，他最惦记的还是梨儿和小六，隔月便稍些东西回去，每回他们来益州也护着。” “我又何尝希望梨儿涉险，可事情不可能瞒一辈子。最后一面她没见到，下葬时她不在，头七时她不在，倘若四九之祭也不让她来，日后她知晓了此事，恐怕一辈子心里都会有疙瘩。” 尽量拖延到今日才让苏梨和苏六郎知晓，已经是苏大郎所能做的极限了。 李立轩记得苏阿索这个名字。去年怜花江决堤，苏梨遇上流民吃人受了惊吓，不顾自己受伤护着苏梨的便是这个汉子。 苏梨的父亲在前朝是文武双全的英雄人物，上马是御敌统帅的将军，入朝是叱咤风云的名臣。 而苏阿索最厉害的时候，也只是个从六品的参将。 但父爱从不因为身份的高低而打了折扣。 苏家的护卫大多是从前的旧部，是兄弟下属，而绝非仆从下人，都是来去自由的良家户籍。 正是如此，这种舍了一切记挂着苏梨兄妹的情谊才更叫人心情沉重。 苏梨不知道那么多，不知道当年之事，但她知道谁是真心对她好，所以她忽闻噩耗会伤心欲绝。 苏梨昏睡到黄昏时分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却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宛若没有生气的木偶。 碧儿进屋来看，凑近了发现她眼睛睁着，才知道她已经醒了。 天色本也晚了，碧儿也没有劝苏梨起床来，只那温热得帕子给她捂了眼睛，又去取了晚餐来。 苏梨本没有什么胃口。 第六十九章：振作 碧儿嘴笨说不出个所以然，更不敢提及苏阿索让她更伤心，只劝她顾念身体多少吃些。 苏梨素来懂事，为逝去的人伤心，却也不想活着的人担忧，这才强撑着接过碗筷。 然而吃了几口便忍不住反胃，遂丢了碗筷，伏在床头低泣起来，泪水成串的滑落，转眼湿了一片被褥。 碧儿在一旁劝了些什么，她也只觉得耳旁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 这样混混沌沌的一直到第三日，期间苏大伯与苏大郎都来瞧过她，知道她伤心什么，也无从劝起，只能默默的陪伴些时候又离去。 苏六郎来过一回，结果兄妹俩一相见，越发回忆起童年的日子，两人都哭肿了眼睛。 苏大郎没法子，索性将苏六郎拘在房中，短时间不让两人见面了。 这是苏大郎第一次意识到，要劝一个什么都明白的人，是何等的难度。 他说什么，苏梨都只拿一双清明又含着沉痛的眼睛看着他，教人再也说不下去。 道理她都懂，可失去亲人痛苦不是懂得就能抹平的。 一直到第三日下午，苏梨睁着眼在床上躺了许久，忽然起了床。 碧儿进屋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衣裳。 问了苏大郎在家，苏梨便对碧儿道：“打些水我洗个脸吧，我要去见大哥哥。” 碧儿道：“姑娘身体不好，就不要四处走动了，我去寻大郎君过来吧。” 苏梨默默的点头。 待苏梨洗漱过后，勉强咬了两口糕点，短短一刻钟却好似天长地久，才终于等来苏大郎。 兄妹二人相对而坐，一时间竟有些默然。 苏大郎瞧着妹妹苍白的脸色、无神的双眼，想起她平时是多么乖巧伶俐的一个人儿，便觉得心痛无比，明知此事与李立轩无关，还是不由得生出几分迁怒。 “梨儿，逝者已矣……” “大哥哥，阿索叔是怎么横死的？” 才开口便听见妹妹的发问，苏大郎有些发愣。 “你又怎知……阿索叔是横死的？”顿了顿，苏大郎道。 苏梨拿起桌上的一块薄荷酥，强逼自己咬了一口，苍白的脸上却在沉痛中显出一种奇异的镇定来。 艰难的咽下后，她道：“大哥哥比谁都知道阿索叔对我与六哥哥来说有多重要。若他是得病去的，你便是用价值连城的药材也会吊着他的性命让我们见上最后一面。哪怕是突如其来的急症实在保不住性命，以天马镇到平举县的距离，飞鸽传书半日，快马加鞭两日，三日时间足以，总能让我们赶上下葬。” 说到此处，苏梨闭了闭眼，倒了杯水喝下，才露出丝惨笑：“然而大哥哥却到四九之祭才带了我和六哥哥来，便只能说明……大哥哥知道阿索叔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你怕我们看见惨不忍睹的场景，所以不让我们来。” 苏大郎露出几分震惊来。他当然知道妹妹不是傻的，但习惯了她在人情世故上有些呆，万没有想到她会将此事分析得如此透彻。 苏梨却好似没瞧见他的神色，只低着头喝了口水，继续哑着嗓子道：“我知道大哥哥是怕我更难过，但……还请大哥哥事无巨细都告诉我罢。” 第七十章：询问因由 “也罢。”半晌，苏大郎叹了口气。 既然瞒不住了，与其让她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告知。 看妹妹如今的模样，应是能撑住了。 稍微整理了思绪，苏大郎从自己得到消息说起：“阿索叔本是带队押送今年秋季的军粮往平举县与江州军交接的……” 然粮队未至县城，却在县城二十里外的官道上遇见了前来接应的江州军。 虽一应文书俱全，腰牌手令也对得上，但人却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问及一贯都是在城外三里处交接，为何此次不同，对方说是进来镜山匪徒又开始作乱，上头不放心，遂派人来接应。 说得合情合理，苏阿索心中却仍有疑虑，一边与对方周旋，却暗中将所遇情况写了书信，分别以不同方式送出。 只是传信的飞鸽被射杀，只余下标记后埋在路边的信件未被贼人发现。 当天夜里，贼人果然发作。商队虽早有警惕，却不料对方又是在水源中下迷药，又是趁夜点燃毒烟，不少人大意中了招。 余下苏阿索及另一名护卫首领带着护卫们力战，奈何对方里外沟通又人多势众，商队护卫死伤殆尽。 好在苏家商队的战力一向不俗，那伙贼人就算仗着人多也没能讨好，同样是死伤无数——因此，苏阿索才能在眼看粮队保不住后，趁乱撵了好几个信得过的年轻护卫离开，让他们得以保全性命。 逃得一劫的护卫们不敢回去县城，躲在山中养伤。 按照约定，运粮的队伍每日会放出一只信鸽回益州城报平安，军粮事关重大，在第二日未收到信鸽传讯后，苏大郎便亲自率人沿着商队行进的官道寻找。 另一边，三日后，已经过了约定的最后期限，从苏家商队手中交接军粮的队伍依旧没有返回，平举县城的江州军驻军将领意识到不对，遂传讯给苏家询问的同时，亲自率人出城寻找。 苏大郎先在路边寻到了苏阿索留下的信件，再辗转收到江州军的传讯，估计到运粮队伍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因不敢确定究竟是有人借江州军名义作乱，还是江州军中出了蛀虫，故而他一边派人与江州军接触，一边加派自家人手沿着蛛丝马迹进行寻找，赶在江州军之前寻找到了保全性命的几名年轻护卫及苏阿索等人的尸首。 安葬了苏阿索等人后，苏大郎将几名年轻护卫所言派人告知江州军的驻军将领，又另将事情来龙去脉写成信件八百里加急送去江州江夏王府。 尔后李立轩亲自赶来处理此事，并加派人手在深山中找到了原本接收军粮的那一队江州军——十几人均已丧命，无一活口。 且那些士兵不是被干脆利落的杀掉，而是被剥光了衣服捆绑起来丢在山中，生生渴死饿死的。 多方查证后，凶手指向镜山山匪。 镜山在前朝十六国时期的势力颇大的土匪寨子，地势三面悬崖易守难攻，猖獗了许多年，但蜀国的降唐后，镜山新的当家人主动投降，十多年来一直比较安分，谁也想不到对方会做出劫军粮的事情来。 第七十一章：死了谁都不算误杀吧 “那队江州军的士兵，分明可以直接杀掉，对方却让他们活活饿死，这是……要激怒立轩哥哥吗？”苏梨轻声道。 “当初镜山寨投降，却不愿搬下镜山，这本就是一个隐患，江州军一直注意着，只是对方安分了十多年，便也渐渐放松了警惕，此事已确定是对方所为无疑，不过还有许多疑点。”苏大郎道。 “劫军粮这种事情，便是十五年前蜀国时，也少有山贼敢如此猖狂吧。”苏梨一句话点出最大的疑点。 苏大郎颔首：“战乱时期，若是寻常山贼劫掠，朝廷未必有精力进行剿匪，但若是碰了军资，便是公然与朝廷作对了。何况如今天下靖平，三州之地足有十八万江州军换防戍守，劫掠军粮的重罪，江州军定是要追究到底的。” 苏梨沉默了片刻，忽而笑了笑：“疑点什么的，其实也不要紧，既然确定是镜山劫匪所为，便先将镜山剿灭了，再追查幕后便是。” “梨儿……”苏大郎瞧着妹妹没有丝毫笑意的笑容，不由得有几分担心。 “举寨皆匪，十多年前才投降的，也就是说，除了妇孺孩童外，死了谁都不算误杀吧……”苏梨垂眸。 死了谁都不算误杀吧……说这话的若是李立轩或者罗家兄妹，苏大郎丝毫不会意外。 然而在他面前一脸平静的说出这话的是苏梨。 苏大郎更加忧心了，本以为她这三日是想开了，可现在看来，这似乎不是想开了的模样…… “大哥哥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冲动做任何事情的。”像是知道苏大郎的想法，苏梨勉强一笑，“立轩哥哥在这县城的吧？” 以李立轩的性格，既然是来查此事的，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不会轻易离开益州。而剿匪在即，他即便不亲自领兵，也多半会在军中坐镇。 苏大郎犹豫了一下，点头：“是的。” 何止是在，三日时间，李立轩已经偷偷来看了苏梨两回，只是不敢让她发现罢了。 “我想见他，可以吗？”苏梨看向兄长。 “梨儿，你想做什么？” “大哥哥，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至少，让我了解所有的前因后果，了解杀了阿索叔的是什么样的势力罢。” “好，我帮你传话给他。”半晌，苏大郎点头。 但愿李立轩能劝解她一二吧，毕竟两人一向说得来话。 苏大郎离开后，苏梨让碧儿准备了热水沐浴。 李立轩来时，苏梨已经换了衣裳，梳了发髻，正坐在窗边看书。 她少见的施了脂粉，妆容淡雅精致，却掩不住面上未曾散去的忧伤。 这样的她很美丽，却也很让人心疼。 李立轩强忍住了将她拥抱进怀里好好安慰的冲动，走过去隔着矮几在她旁边坐下。 而她却依旧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梨儿，书拿倒了。”李立轩轻声道，将书从苏梨手中抽出来。 苏梨有些呆呆的抬起头来，看见李立轩，眼里才有了几分神采。 “立轩哥哥，你来了。” “刚才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二章：镜山形势 “在想我好笨，从前只要我来益州，阿索叔不论去了多远，最多五日必然来陪我的，这次他一直没来找我，我竟也没发现不对……又或者，是我从来没有想过，阿索叔会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了我……”有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忍着不曾落下。 子欲养而亲不待。 小时候她总想着，阿索叔对她这么好，她长大了也要对他好，要给他养老……事实却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他就已经永远离开了她。 李立轩觉得心口发紧，想要劝慰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本也不是擅长劝人的人，何况经历过的他比旁人更懂得，丧亲之痛是怎样一种令人疼痛绝望的经历。 但他亦无法眼看着她悲伤，犹豫良久，索性起身将她搂进怀中：“梨儿，此次是我失职令你失去了亲人，我会手刃贼人，还你亲人一个公道。” “贼匪抢劫，与立轩哥哥何干？”苏梨抬起头来。 他的气息将她笼罩，令她觉得格外的安心，所以此刻她没想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任由他抱着。 “江州军负责三州边境戍防，父亲命我全权负责益州戍防，未曾提前察觉到镜山与内贼的阴谋，便是我的过错。” “一个小小的家族尚且不能保证上下一心，何况军中数万人？何况镜山安分了十多年，谁能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苏梨反而安慰起李立轩，“此事江州军虽然有失职之处，却不是大错，立轩哥哥你不要自责。” “我不会自责，我只会让那些贼人以及幕后黑手都付出应有的代价，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李立轩认真看着苏梨，“所以梨儿也要答应我，不能因此颓废，振作起来好不好？” 苏梨努力露出微笑，轻声道：“阿索叔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他走了，我控制不住悲伤。但立轩哥哥放心，梨儿不会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否则我今日也不会要见你了。” “梨儿见我，是想问什么？” 苏梨低下头去，靠在他胸口处闭了眼，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也渐渐安宁下来。 “立轩哥哥，我想知道关于镜山的一切情报。”她道。 怀里抱着柔软的人儿，明知不妥却又舍不得放手，听闻她的话，李立轩略微一怔。 “梨儿想知道镜山？”李立轩将她的头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脸很小，被他一首手握住了大半，这样亲密的接触让苏梨蓦然紧张起来，心跳得太快，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只本能的后仰开去，将头转向旁边。 “是，关于镜山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人员、地形等……” 掌心突然空了，李立轩心中划过些许失落，随即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在胡思乱想实在不妥，于是收敛了心神，重新坐下来。 “好，梨儿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也就是说，镜山寨据守高处，可以轻易利用火油、滚石、弓箭等进行防守，若是强攻的话，军队方面必然会死伤无数？”听完李立轩的话，苏梨问道。 第七十三章：是否觉得下作 “单从攻守的兵力对比来说，攻下镜山的难度，甚至是攻下南平关的数倍。”虽不愿承认，事实当前，李立轩也只能点头。 “这也是当初镜山投降后不愿搬下山来，朝廷最后还是选择了容忍的原因？” “当年国家初立，本就时局动荡，自然是以安稳为要。”李立轩点头，“但这一次不同，动了军粮便是挑衅朝廷，无论他们此前有多安分，都不会就这么算了。只是剿匪之事，不是想开始就能开始的，镜山有青壮四百余人，据守高处，便是千人也难以攻下。 江州大营虽由父亲执掌，但寻常父亲和我能自由调动的军队不得超过千人，想要调动更多的人手，则需要陛下的圣旨与虎符。 幕后虽还未查明，但确定劫匪是镜山寨后，我已经传书给父亲，往盛京城递了奏折，但得到回复需要时间。” 虽然打仗免不了牺牲，却有牺牲大小、是否有值得的区别，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不能贸然将士兵们的性命往镜山填。 “既然立轩哥哥一直觉得镜山是个隐患，那么，应该在镜山寨有些眼线吧？”苏梨想了想，问道。 “眼线确有几人，不过也只是外围人员。”李立轩点头。 “镜山寨的人世代居住了上百年，有很强的排外意识，很难将人安插进内部。这次劫军粮的事情，主要是有人与江州军的内贼里应外合，行事隐秘用的都是高手，镜山寨普通的寨民并未出动，所以外围的眼线并未得到消息。” 且镜山寨刚投降的时候，江州军得防备蠢蠢欲动的南蛮国，没办法将过多的精力放在这方面。 后来时局安稳了，镜山寨却是数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便也没有费尽心思去安插眼线的必要，毕竟是要耗费人力甚至人命的事情。 “只是绘下镜山寨的地形图的话，应该没问题吧？”苏梨道。 李立轩点头：“镜山的地形图我手中便有，你若想看我可以给你送来，但是……” “立轩哥哥放心，梨儿知道自己的本事，不会傻到去闯镜山的。”苏梨咬了咬唇，垂下眸子。 他知道她从来不是任性的姑娘，只是怕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李立轩站起身来：“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走了。” “立轩哥哥……”苏梨抓住他的衣袖，“若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吃个晚饭再走吗？” 他无法拒绝她眼神里的希冀，只能点头，“好。” 苏梨其实一点食欲也没有。 但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好好吃饭，胃会疼，身体会受不了，家里人会担心，所以她逼着自己尽量吃些。 而有李立轩在，不时与他说两句话分心，她才能在不知不觉间多吃了几口。 这个时候，谁也没提“食不言”的规矩。 什么菜都觉得寡淡无味，但好在，她还是吃下去了一碗饭。 饭后，他陪着她在院子里走了走，这才打算离开。 “立轩哥哥有想过下毒吗？或者，是否会觉得太下作？” 第七十四章：上兵伐谋，何来下作之说？ 苏梨将李立轩送到院外，突然问道。 “上兵伐谋，诱降诈败都是兵家常事，区区用毒，何来下作之说？”李立轩认真回答道，“只是此计已与罗蕊讨论过，想要派人混进镜山寨不难，但山匪们并非一起用饭，根本无法同时对许多人下药，只是药倒一批人的话对攻山并无帮助，反而会打草惊蛇。” 且镜山寨的贼人也是用计才假扮了江州军的士兵，也是用了迷药和毒烟才能对苏家商队造成重创并抢走军粮。 苏梨蹙着秀眉：“对水源下药也是一样的结果……若是燃烟的话……” “打仗中将火油等物点燃了投掷到敌方人群中，是为了借火与力道伤人，借烟雾扰乱对方视线与阵营，借刺激的气味削减对方战力。这些都是两军对战时当面使用的明计，且须得我方占据高地之时才能有好的成效。”他没有笑话她，而是认真同她解释，“而如今的形势是，镜山寨据守高地，三面悬崖一面关口，易守难攻，火油之类，对方用在我军身上反而容易。就算派人潜入镜山寨制造浓烟，也不过短时间内给对方部分人手造成混乱，且很快就能平息下来，对于攻下山寨前的关口未必能有帮助。” “若是燃烧后令人昏迷的毒烟呢？”苏梨咬咬唇。 “要寻封闭室内令人昏迷的迷烟容易，但想要以燃烟做到在室外燃烧便令人迅速失去反抗之力，并且范围波及整个山寨，还不能有太大的气味否则会打草惊蛇……这是传说中的事。” 有那么好的东西，还打什么仗？ 李立轩说罢，轻轻揉了揉苏梨的头：“别想这些了，剿匪的事交给我，梨儿要好好的，好吗？” 苏梨轻轻点头。 等李立轩离开了，她回到房中，看着书架发呆。 “不是传说……”苏梨低声道，“那位仙长说过，毒烟可以比花香酒香飘得更远……” 她不求仙长所言的一缕青烟飘出百里，只要大量燃烧能波及三里范围，便足用了！ 也不需要无色无味……只需要气味不太大就好…… 坐到书桌前，铺开了宣纸，苏梨提笔开始书写。但很快她停了笔，将写了一半的纸张揉在一起，丢在了脚边。 反复数次，最后她只在纸上落下了四个字，便坐着怔怔的发呆。 两年前看过的书，她做不到无错漏的回忆起来，所以书她放在哪里了？ 笔录…… 对了，她做了笔录的…… 是哪一本笔录呢？ …… 罗欣已经等了两刻钟，见李立轩回来，忙上前道：“爷，之前抓到的那些人，李英审问出结果了。” “走，去看看。”李立轩颔首，与罗欣一起去了平举县的县衙大牢。 等忙碌完毕从平举县衙出来时，李立轩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 这么晚，她已经睡了吧。 也罢，镜山的地图给她送去放在床头便是，明日不知道又有多少事情要处理呢。 然等李立轩回去稍作洗漱，换了身衣裳来到苏梨的住处时，却发现小姑娘房中的烛火还亮着。 第七十五章：深夜里的亲吻 他皱了皱，在窗外站了片刻，推窗进屋。 苏梨伏在书桌上睡着了。 已经洗漱沐浴过的她身上还带着浅浅的花香，发髻披散，发钗簪花都已经取掉，身上更只穿了件里衣……好在还知道披件外裳，不至于着凉。 她这是已经入睡后又爬起来写些什么…… 人前表现得懂事，但毕竟是失去了重要的亲人，她的心里还是难过的吧…… 本想叫醒她，本想说教她几句，但在看见她的一刻，这些念头全都堵了回去。 她很努力的不给任何人添乱，连悲伤都要克制，他实在无法再对她苛求。 李立轩放轻了动作走过去，轻轻将苏梨抱起放到床上，拉过锦被将她瘦弱的身子盖住，尔后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 见她睡梦中还咬着唇，他犹豫了一下，拿手指想要将她咬着唇瓣拨弄出来。 睡梦中的小人儿被碰了唇瓣，下意识的张了张嘴，竟将李立轩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还轻轻咬了咬。 李立轩触电一般将手指缩回来，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手指上还残留着清凉殿液体，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暖和濡湿，他鬼使神差的将目光落在苏梨的唇瓣上。 那么柔软好看的唇瓣，那么柔软温暖的舌尖……如果吻上去会是什么滋味？ 李立轩这么想了，于是也这么做了。 俯身吻上那粉色的唇，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下来，仿佛走进了一个奇异的仙境。只是这样轻轻的触碰，李立轩却觉得心中涌出一种异常的满足感。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姑娘……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柔软又甜蜜的东西，让人迷醉又想要继续品尝。 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她，他的动作很轻柔，更不敢做出多余的动作，只是保持着唇瓣的接触，静静的看着她的容颜。 过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李立轩忍不住试探性的伸出舌尖舔她的唇瓣，分明那上头什么都没有，他却掠夺回了甜丝丝的味道。 熟睡的苏梨当然不知道自己被人偷吻了，兴许是觉得嘴唇有些痒，她小小的张开了唇缝，舌头伸出来舔了舔。 结果舌尖与舌尖相触碰，青年仅剩的理智再次崩塌大半，她却退了回去……不够，还不够……他不甘心的往里探了探，终于在那湿暖幽深的地方寻到了她的丁香。 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他追过去，她便后缩，他退了，她又回到原处。 反复几回，他终于失了耐性，强硬的将她截住，缠绕掠夺，却一时间忘了自己是在做什么。 睡梦中的小姑娘开始反抗他的暴行，下意识的伸手推拒，并皱着眉头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她不满的反抗声音入耳，李立轩的理智骤然回笼，忙一下子退开，坐在床边不知所措的看着苏梨。 好在小姑娘大概是太疲惫了，他这扰人清梦的家伙退开后，她没有醒来，而是重新陷入了熟睡。 李立轩沉沉的呼出一口气，看着苏梨熟睡的容颜许久，再将目光挪回自己身上某处…… 第七十六章：他……心悦她…… 两个呼吸的时间后，他果断的站起身，往开着的窗户走过去。 路过书桌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摸出镜山的地图放在桌上，又拿起苏梨写的纸张揣进怀里，趁着夜色翻窗走了。 嗯……窗户这里以后让阿临做个陷阱，来的是他也就罢了，若有不轨之徒的话，窗户这里实在是个漏洞。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到住处，李立轩立即就钻进了房里…… 沉重的喘息过后，他摸出张锦帕清理了污秽，又用内力将其震碎毁尸灭迹，才整理了衣裳去打开门，对门外的小厮道：“准备沐浴的热水。” 热水备好之后，伺候的小厮退了出去，李立轩将衣裳一件件脱下扔到屏风上，坐进浴桶里仰头闭上眼，俊逸的脸上带着回味。 她唇瓣的柔软与丁香的清甜依旧在脑海里流转。 当他想着她的模样攀上极致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今夜终于尘埃落定。 他此前的坚持与借口此刻显得多么可笑，哪有哥哥会对妹妹生出欲望的？何况他不止一次的有过想要将她压在身下蹂躏到哭的冲动…… 在一起时的欢喜，分别时的不舍，不在一起时的挂念……他从来就不想做她的兄长，而是想做她的男人。 想要她，想娶她。 这原来就是心动的感觉么！ 他……心悦她…… 她还小不要紧，他可以等她及笄再去提亲。 正好趁这两年，将一切可能伤害到她的危险都处理掉。 次日，议事过后，李立轩让罗蕊单独留下，将昨夜从苏梨桌上得来的宣纸递过去。 “咦，这是小梨儿的字迹。”罗蕊看了一眼便露出笑容来，“《先秦异录》？” “此书我从未听闻，不过下面写的有部分是药材名称，你对这方面有所研究，可知晓？”李立轩道。 “当然知道。”罗蕊轻笑，“像这种历史久远源远流长的古籍，爷你们这些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臭男人当然没听过，但如我和小梨儿这般博学多才的女子，自然是读过的。” 李立轩毫不掩饰的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谁整天脑子里打打杀杀没点儿认知？ 梨儿博学多才是真的，至于你罗蕊……除了《毒典》和房中术，你看过的书能有本世子的两成，江州军的少主给你做。 罗蕊对李立轩鄙视的眼神毫不在意，仔细看了那张苏梨手写的宣纸后，道：“《先秦异录》是先秦时期留存下来的古籍，传闻是先秦帝国时某个医药大派的珍藏，也是与药相关，多记录一些偏门奇异的东西，如蛊术、巫术、奇花异草、奇毒等。” “哪里能找到这书？”李立轩问道。 “此书一共有二十卷近五十万字，当初被蜀国皇室收录，后来蜀国战败，蜀帝签了降书后心气不顺，一把火烧掉了皇家书楼。”罗蕊道，“说起来……王爷应该是欣赏到那场火的壮观的，听苏大伯说，要不是苏公阻拦，王爷差点把蜀帝摁在地上打死。” 罗蕊说的苏公，自然是苏梨的父亲。 李立轩默了片刻，他现在也想把蜀帝揪出来打一顿，不甘心问道：“就没有旁的地方有此书了？” 第七十七章：被埋胸的滋味 联系到苏梨问他的那些话，他隐约明白了她想做什么。说实话，他并不指望能因此对剿灭镜山寨有什么益处，但如今苏梨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有事情做总比闲着胡思乱想要好。 “我只知道苏家有《先秦异录》的蜀中卷、黔西卷两卷的手抄本，听三叔说是苏公年少时与蜀帝打赌赢来的。”罗蕊道，“除此之外，并未听闻何处收录此书，毕竟字多占地儿又偏门，怕也少有人有心思抄录。” 原来如此，看来梨儿不会失望，甚好。 “嗯，你可以出去了。”李立轩抽回罗蕊手中的宣纸，看着窗外的风景沉思。 “你还没说小梨儿写这些做什么呢！”罗蕊瞪眼。 “记得把门关上。” “李潇然，你又过河拆桥！” “你再乱叫我名字，我就让罗欣三个月之内把你嫁出去。”李立轩气定神闲。 听说他是又老又丑脾气坏杀人嗜血没有风度的臭男人？ “算你狠！” 出了门，罗蕊秉着有杀错没放过的原则将罗任拉过来：“你又和爷说了些什么？” “爷要我说说当初在天马镇初见苏姑娘时的一切，我就说了啊。”罗任在妹妹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罗蕊：“……所以你就连我背后编排他的话也都说了？”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二哥！ “爷逼我喝醉了才问的，我能怎么样啊！”罗任也很无辜，他就是维护罗蕊的次数多了，所以在有罗蕊在的地方，爷都不信他说的话了。 罗蕊发誓，李立轩是她见过的最记仇的男人，没有之一！ 绕是如此，当李立轩派给她任务的时候，她还是很没骨气的接下了，并且很狗腿的夸赞了上司不少好话。 因为李立轩让她去保护苏梨。 能够光明正大的跟在她的小可爱左右，可以寻机亲亲抱抱举高高，向自己的便宜远房表哥低头算什么！ 至于正事？为求稳妥，李立轩来益州本就多带了人，除了她还有大哥罗欣、二哥罗任、王凌、李英等四个主事的，少她一个也无妨。 不得不说，李立轩对苏梨是真的了解。 罗蕊赶到苏梨住处时，碧儿正一边碎碎念一边给苏梨收拾东西。 姑娘要回去，却不带她，碧儿伤心了。 苏梨瞧见罗蕊，脸上多了几分喜色：“罗蕊姐姐，原来你也在益州！” “我当然在，只是有事忙着，一直没能来看你。”罗蕊上前，将苏梨抱进怀里，“我可怜的小梨儿，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苏梨徒劳无功的挣扎了一番，最后只能任由自己的脸被摁在波涛汹涌的软肉里。 十八岁的罗家四姑娘，身材相当的火辣。 片刻，苏梨无奈的锤了锤罗蕊肩头：“罗蕊姐姐，我透不过气来了……” 听见她闷闷的声音，罗蕊忙将人放开，细细看着她瘦了许多的面颊与苍白的脸色，心头怜惜不已。 “就算心里不好过也要好好吃饭啊，你这小身子本就不太好，若是有个长短姐姐会心疼死的……” 都怪李潇然，抢了梨儿送她的越影不说，还拦着不让她来看梨儿。 第七十八章：派来保护她 若是她在，每日细心陪着，哄她吃饭哄她睡觉，小梨儿怎会瘦成这般！ “罗蕊姐姐你放心吧，我都知道的。”苏梨轻轻笑笑，“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事？” 罗蕊嗯了声：“爷说你可能要回蜀州，让我来保护你。小梨儿，你莫不是真要回去取《先秦异录》？” 让罗蕊前来贴身保护苏梨时，李立轩大发慈悲告知了苏梨与他的谈话。 而《先秦异录》这书偏门，苏梨不可能带着出门，若要用这书找些什么，便只能回天马镇去。 苏梨点点头：“嗯，午饭过了便走，快马加鞭回去，有罗蕊姐姐一起，正好可以带着我。” 今晨醒来看见桌上多出的镜山地图，苏梨便晓得李立轩昨夜来过。 她总在他面前失态，这让她有些羞愧。 对于李立轩派罗蕊来保护她，苏梨有些意外，但想到那张被拿走的宣纸，也晓得他怕是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也好，时间有限，必须快马加鞭回去天马镇才来得及。 但家中护卫都是男子，大伯与大哥哥又都暂时走不开，偏她体弱，若是独自骑马两日，身体不知要亏损成什么样子。 正是因此，若非她坚持，大哥哥是不同意的。 有罗蕊的话，这个问题便解决了。 “能帮到小梨儿，姐姐很开心。”罗蕊放软了语气，轻轻抱了抱苏梨。 她们这种战场上刀剑血腥中爬出来的恶鬼，怎么抵挡得住小梨儿这种干净乖巧的诱惑呢？ 可镜山寨的人，却要在小梨儿的心头种上一道血光和阴影，要毁掉这片能透入心底的阳光……真是，万死难辞。 苏家护卫都是好手，但多是当年从军中历练出来的汉子，并非根骨上佳的武学高手。 他们更擅长戍守防卫与战场厮杀，但论起武学修为的高低和贴身保护人的本事，当然比不得罗蕊这特意训练出来的。 尤其苏梨还是个姑娘。 有罗蕊在，苏大郎总算放心不少，但考虑到稳妥为上，苏六郎又执意跟随苏梨，他还是多派了两名护卫跟着。 罗蕊抱着苏梨共乘坐一骑，两名护卫与苏六郎一人一骑，但因为两个姑娘体态轻盈，她们的马儿反比两名护卫的马儿轻松。 快马加鞭之下，苏梨一行当日中午便从平举县出发，天黑便到了益州城。 在益州歇了一夜，换了更好的快马，又带了备用换乘的好马，尔后不到两日，苏梨一行便平安回到了天马镇苏家。 苏梨虽会骑马，却是头一回如此长时间骑马赶路，哪怕一路上罗蕊小心护着，又垫了柔软的纱布，她腿间仍是不可避免的擦伤，血珠子浸出来染红了里裤。 苏夫人瞧着瘦了许多的女儿，心疼无比，看见她腿间的伤后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反而是苏梨显得很冷静，有条不紊的用餐和沐浴后，由着母亲为她将腿间骑马擦伤的地方上药，然后乖巧听话的休息。 罗蕊拒绝了苏夫人另外给她安排的院子，而是与苏梨同吃同住，一来是放心不下苏梨，二来也好奇这小姑娘将要做什么。 第七十九章：一张奇怪的药方 苏梨没有反对，苏夫人也就乐见于此。毕竟女儿正是伤心的时候，有心细如发的罗蕊陪着也好。 到第二日，天色未亮苏梨便起床收拾完毕，从封存的书库里找出了《先秦异录》。 而随在她身边的罗蕊，也看到了苏梨要找的药方。 药方附在《先秦异录》蜀地卷的最后几页，用的是暗语记录，而破解暗语的方法就在这本书中不起眼处。 仔细阅读过这本书的每一处，懂得一定的药理知识，还得有足够的文学素养，这些条件合在一起，才能发现书籍最后几页的不对劲。 比如罗蕊，她看了两遍那些内容，结论是：记录的都是些趣闻，文笔寻常，倒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啊。 苏梨所言的“语意颇有不通之处，文采较之前文略显生硬”，罗四姑娘并没有感觉到。 而在发现不对劲后，还得有探索的好奇心，才能发现隐藏在看似寻常的内容中的药方。 罗蕊觉得，小梨儿真是个好奇心逆天的奇人。 “也不是一直都这样的……”苏梨轻声解释，“蜀中盛产香料，而《先秦异录》蜀地卷中关于各类香的内容也颇多，罗蕊姐姐你也知道我在学制香，所以才对这后面几页隐藏的内容好奇。” 也亏得她当初好奇，为此还专门去找大哥哥学了暗语，追根究底从这最后几页得到了几个药方。 苏梨今日寻的便是这些药方中的一张。 一张奇怪的药方。 说是药方，是因为其介绍的效用。 说是奇怪，是因为方子中的几种“药材”，罗蕊自认也算见多识广，但那几种药材莫说见过，简直是闻所未闻。 “藤泉的一种长在密林里的藤条，它的藤蔓中储着许多水，那水紧急时能解渴，但有微毒不能多喝。成熟的藤泉每年都会结出金黄色的果子。藤泉蜜粉，指的是用藤泉水提炼后浸泡藤泉果，晒干后磨成的粉末。” “金沙兰是一种毒草，生在瘴气重的密林里，花有剧毒，少量呼吸可让人昏迷，大量服用会死亡无药可救。” “鬼心草是先秦时期的记法，其实就是长在坟地周围的一种杂草，颜色和杂草一样，一亩地里也就一两株，数量不多且形状也不出奇，又没有记载的药用价值，所以寻常没人注意道。” “三阳木切片也是先秦时期的说法，其实就是……” “阴灵石……” “檐下灰……” “散毒水……” 罗蕊很意外苏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苏梨道：“这些东西书籍里面大部分都可以找到记载，只是寻常无人会用或者无人知道怎么用，又极其少见，所以记载比较少，不是有心寻找的话很难发现。” 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苏梨向来不介意多花心思，一时间寻找不到答案的，她会将其记在专门的笔录上备忘，日后找到答案了便可以标注上去。 苏梨的这个习惯罗蕊是知道的，因此听了苏梨的解释后并没有怀疑什么。 但苏梨其实有所隐瞒，有几种药材，比如阴灵石和散毒水，并非凡间所有。 第八十章：香有千千种，毒香亦然 那是去年春天的时候，有位仙长在天马镇歇脚，免费给人看诊，她当时从书上见了个奇怪的药材名，实在找不到来源，耐不住求知欲心痒得很，鼓起勇气去找那位仙长询问。 没想到那远远看去散发着寒气的青年脾气却很好，耐心给她解释了那药材的来龙去脉。 苏梨发现原来昆仑山的仙长没她想的那么可怕，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胆子就大起来了，趁着那仙长病人少的时候去打扰了好几回，解答了不少疑惑。 其中就包括阴灵石等几味从《先秦异录》中见到而她实在查不到的药材。 不过那位仙长离开前告诉她，这些东西凡人寻常是用不到的，听听就罢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苏梨是很认可这样的说法的，其实若不是这次苏阿索遇害，她也许永远想不起将《先秦异录》上的药方翻出来。 她喜欢制香，也擅长制香，但是对制毒并没有什么涉及。毕竟她一个娇养长大的姑娘，哪有什么需要用毒的地方呢？ 不过现在看来，多看些书，总是有用的…… 只是这些她不能告诉罗蕊。仙长之事，是天马镇本地人共知而不可外传的秘密，就连她也是十岁后才从长辈那里知晓的。 “可是梨儿，这个什么散烟香，你能做出来吗？”罗蕊还是有些担心，她也通药理，但擅长的是跌打损伤和刀剑外伤。 “罗蕊姐姐可知，香有千千种，或安神、或助眠、或宁心……这些是用在好的方面，其实也是医的一部分。但医毒不分家，比如罗蕊姐姐你擅长处理外伤，也会学着辨识寻常的毒药。”苏梨轻声道，“安神助眠的熏香若使用过量，便可能令人一睡不醒，药香也就成了毒香。散烟香，不过是一开始就是毒香罢了。” 因为没有做过，所以她不能保证自己一次成功。但如果是根本没有把握的方子，她又怎么会找出来浪费时间？ 话虽如此，苏梨毕竟是第一次制毒，为了防止小姑娘伤到自己，罗蕊决定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才行。 对此苏梨并不在意，她不觉得对罗蕊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同样寸步不离的还有苏六郎。 这个以往最是活泼好动的少年郎，从得知苏阿索的死讯后就异常沉默。 苏梨写字的时候，他就帮着磨墨；苏梨查找资料的时候，他就帮着翻书。 但几乎不开口说话。 经过苏梨的解释就能发现，那些名字听来稀奇古怪的药材虽不常见，但只要有心，大都能寻到。 反而是其他耳熟能详的药材，好些都价值不菲。 然而在苏梨将整理好的药材单子递给苏管家以后，苏管家甚至都不用请示苏夫人，直接就带人去配药了。 库房没有的便去别的地方调用，或者直接派人去山上寻找。 从不惹事的苏梨难得任性一回，苏府上下都配合得很。 苏夫人白氏与三叔苏岑一致觉得，不论成与不成，些许钱财能换来自家孩子的安心，那便值得了。 当然，能顺便为阿索复仇，那就更好了。 第八十一章：也没谁说，没有灵魂的毒就药不死人 第二日，第一批次的药材便凑齐了完整的三份。 苏梨开始制作“散烟香”，而苏家其他人依旧源源不绝的将其他药材凑齐了送来。 没有人天真的以为一次就能成功。 从一开始的药材选取到最后的制成，每一步都可能成功，当然每一步都可能失败，甚至最后就是失败。 苏梨擅于制香，且对气味敏感，这是她的优势。 但她并不忌讳让别人帮忙。 罗蕊有一双灵巧的手，力道也更足，稍作练习在药材研磨方面做得比苏梨更好。 苏六郎擅于记录整理，每一个步骤的轻重适宜、用法用量、成败得失等，每一次总结都能有所收获。 一个好的制香人，总是自己完成所有的步骤，因为这样能掌控香的每一处细微变化，更容易制出上上品的香，更容易使得自己的技艺进步。 那样的香才会有灵性和灵魂。 但也没谁说，没有灵魂的毒就药不死人。 何况只是迷晕。 试验的成功从来就离不开大量的练习摸索，当然也少不了大量的经济支持。 苏梨一开始就没认为自己是能够轻易成功的天才。 但是苏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和药材。 所以制作“散烟香”的每一个步骤一旦稳定下来，她就会准备下这个步骤所需的大量半成品。 层层推进。 第三天，第一份成品做出来，效果并不太理想。 “无妨，只是第一次而已。”苏梨很冷静，反倒让旁人无从安慰。 方向和结果都对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精修每一个步骤，以求成品越来越好，直到达到预期的要求。 而罗蕊发现，越到后面，默默提笔记录的苏六郎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大。在他的笔下，每一个制作步骤，每一次完整的不完整的试验都清晰在案。 稍加翻阅就能对比出进步和或失败的原因。 第七日，再一次试验的结果达到预期。 几名昏迷的仆人被带下去后，罗蕊瞧着四下无人，才撑着发软的脚步往屋里走，期间摔倒两次，总算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苏梨。 而苏梨正面无表情的进行着新一轮的制香。 苏六郎抬头看了看罗蕊，提笔忠实的记录下来：二流高手初期，三米距离，微量用药七个呼吸致身软难立、步履踉跄，内力运转滞涩。 罗蕊：…… 她第一次发现，比起苏五郎和苏六郎的面善心黑，苏梨冷漠起来的时候同样令人心惊。 夜里睡觉时，罗蕊忍不住抱怨，苏梨安静的道：两个时辰就好了呀，又没解药，我多看姐姐几眼又有什么用。 罗蕊觉得心口梗得慌。 这么会气人的小姑娘，好想抓过来打屁股。 可她下不去手……多令人心疼啊，她的小梨儿已经许多天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第十日，罗蕊带着苏梨从天马镇出发。 本来罗蕊觉得她一个人去就足够了，但是苏梨坚持要跟随。 这一次苏家没有派更多的人跟着，因为比起从平举县回到天马镇时的随处可能有眼线，从天马镇出发，没有人会盯着两个再普通不过的江湖游侠儿。 第八十二章：她受伤他生气 天马镇靠近昆仑山，每年都有无数江湖客在此歇脚，没人会特意关注换了男装骑马而出的两个姑娘。 反而是人多队伍大容易出事引人注目。 穿男装的目的，并非是真的要装成男人，就算有帷幕遮掩着，女子的阴柔袅娜与男子的阳刚健壮不同，靠近了也是容易分辨的。 男装的目的，一在于路过山野时，山贼强人过路客只能恍眼一瞥，辨不分明，便不会对两个衣着寻常的男子起了劫财劫色的贪念。 二在于男装窄袖收腰、行动方便，且能很好的遮掩女儿家清丽诱人的容颜。 而在唐国，姑娘、夫人们出行的时候穿了兄长丈夫的衣服以图方便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路途休整也不会有人过多关注。 罗蕊带着苏梨一出发，苏家便给益州发了消息。苏大郎收到消息后，随即又派人传给了李立轩。 因消息的传递转了一手，苏梨两人却走的捷径没有从官道途经益州，所以李立轩方才收到消息不过小半日，两个姑娘就到了。 彼时他刚和罗欣等人议事完毕，看着罗蕊打横将苏梨抱进院子的时候，李立轩心下一慌，那丝再见的喜悦飞走，只剩下了担心。 等他上前去问的时候，苏梨嘴里说着着说没事儿，挣扎着要下地。 罗蕊脸色不太好，见李立轩着急，终究还是解释道：“骑马太久太急，她受伤了，怕我停下行程咬牙不说，血都流出来了。” 毕竟苏梨是个姑娘家，伤到的地方又私密，罗蕊没说得太明白。 但李立轩也是过来人，初学骑马的时候谁没吃过点儿苦头，他们糙老爷们儿头一回快马加鞭的时候腿间都免不了受伤。苏梨这样娇嫩得跟水儿一样的人儿，在马上折腾了两日可想而知。 看着两个姑娘风尘仆仆的样子，尤其苏梨更是脸色苍白又瘦了许多。 他想斥责两句也说不出口，只上前将苏梨从罗蕊怀中接过来，触及她被血染湿又凝固后的衣裙，脸色更沉了。 “阿蕊先去沐浴洗漱一下再来给梨儿上药，罗欣你去把老军医找来。” 罗蕊点点头走了。 李立轩抱着苏梨回他的院子，一路上瞧着他脸色不好，苏梨也不敢说自己要下地走，只羞得把脸死死的埋进李立轩怀里。 她这样儿倒是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 他想着。 事实也是如此。 之前回天马镇的时候，同样的地方伤了，她只会木着脸任由苏夫人给她上药。 可这回洗去一身尘土后，该上药时她知道害羞不好意思了，扭捏着要罗蕊离开自己来。 李立轩隔着屏风站立，眉头紧皱着沉声道：“梨儿听话，不然我亲自来给你上药！” 苏梨从没听过他这么吓人的语气，一时间不敢反抗了。 伤在大腿间羞人的地方，怎么能给立轩哥哥一个男子看！ 连续两天两夜的赶路，罗蕊也疲倦得不行，等给苏梨上药完毕，她便回去休息了。 李立轩端着早吩咐人准备好的米粥坐到床边，态度又恢复了一贯对待苏梨的温柔。 第八十三章：她的恨意 “将这粥吃了好好睡一觉，旁的事情都别管了。你胃本就不好，还敢连续两日吃的干粮。” 苏梨张嘴喝下他喂过来的粥，有些怯怯的道：“立轩哥哥你不要怪罗蕊姐姐，她不知道我胃不好的事儿，是我不想耽误时间……” “为了赶这点儿时间，你连身体都不顾了吗？”李立轩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怎么能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 因为怕罗蕊放慢行程，她垫在身下的垫子掉了也不吭一声，硬生生把自己两腿间的皮肉磨得鲜血淋漓！ 看他发火，苏梨心里有些发秫，怕他更生气，只低下头去。 看她这样子，李立轩一时又说不出话来了，只沉默着一口一口喂她喝粥。 等苏梨喝完了粥，老军医也来了。 给苏梨诊脉后，老军医同李立轩道：“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多日以来过于劳累致于体虚，又饮食不佳伤了些脾胃。世子不必担心，老朽开一副调养的方子，让姑娘按时服药便可。” “有劳军医。”李立轩客气道，又委婉问了苏梨腿间的伤。 姑娘家的私密地方，断没有随便让男子看的道理。他也没瞧见，只能将听罗蕊说的情况转述给老军医。 老军医听罢，让他安心。 “世子自用的伤药在贡品中也是极好的，以姑娘的情况，几日便能痊愈，断不会留下疤痕。” 听老军医这么说，李立轩才放心下来。 等送走了老军医，李立轩扶着苏梨躺下，这才要离开：“好好睡一觉吧。” 他生气她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可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又舍不得训斥，便只能摆出这副冷硬的模样来，叫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对的。 “立轩哥哥！”苏梨低声叫道。 李立轩停下脚步：“还有事？” “我知道不该……可是……我恨。” 恨不得那些凶手立即就去死，多一刻也别留在世上。 地底下多冷啊，阿索叔一个人躺着肯定很寂寞，让那些人下去给他练手吧…… 她语气中刻骨的仇恨没有丝毫隐藏，李立轩心头一震，转身看去。 小姑娘坐在床头，单薄的中衣掩不住她的娇弱，她面色平静，眼神却倔强得很。 李立轩的怒火转眼间烟消云散。 当初母亲枉死，他也发了疯的提刀追杀朝廷命官，又凭什么要求如此年幼的她保有理智？ 他走过去将她用力的抱在怀里，按着她的心口与他的胸膛相贴。 “放心……梨儿你放心，他们活不过三日……仇我来报，你只要好好的，等我的结果。”他认真承诺。 苏大郎送来的消息中已经讲了“散烟香”的效果，只要亲自试验了确认效果无误，打这场仗容易得很。 “我信你。”苏梨想要微笑，泪水却在她的笑脸上滚落下来。 她这十多天来都不曾哭，可不只为何，见到了他，她一下子变得软弱了。 同样是哥哥，李立轩给她的感觉却不同。 也许，是因为大哥哥他们都有自己的亲兄弟，所以她总觉得隔了一层。而李立轩和她一样，都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吧…… 第八十四章：试药的结果 直到苏梨趴在他怀里睡着了，李立轩安置她睡下，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才舍得起身，并拿走了苏梨一直护在身边的木盒。 盒子里便是她多日的心血。 一出了门，李立轩的脸色就冰冷下来。 “爷，多久试药？”一直等在外面的罗欣过来问道。 “现在，我亲自试。” “爷，这不妥，万一……” “没有万一，我信她。安排暗卫中的一半人随着罗任和王凌一起到我院子里。另外安排一些没有习武的士兵到院子附近百米内，不必告知要做什么。”李立轩吩咐道，“你和李英带人在外围守着，有任何可疑的人立即抓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罗欣应了，匆匆下去安排了。 后来李立轩想，他不该亲自试药的。 看别人出丑是件打发时间的事儿，自己出丑就没那么令人开心了。 尤其是还被苏梨看见。 总之，试药的结果是完美的。 只是一截指尖大小的燃香露天点燃。 距离散烟香数名青年男子，其中最差的也是三流高手，最好的如李立轩等更是二流高手的顶峰，在吸入散烟香数个呼吸后只觉得浑身发软，内力运转迟滞，一身战力最多能使出三层。 三流高手的实力在距离院子百米的情况下，半盏茶的功夫后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这个距离看似远了些，然而百米的距离，若非天赋异禀的狗鼻子，根本就嗅不到散烟香的任何气味！ 一身战力只能发挥出三层，而那些没有武功的士兵，则是很快昏迷过去了。 而这燃香，苏梨带了足足两斤的分量。何其坚决的表达了她要兵不血刃将镜山寨往死里整的决心。 散烟香并非传说中的无色无味，但用来帮助攻下镜山寨却是足够了。 迎风最远只能飘出五百米，镜山寨范围也不过三里，多几处着火点便可。 燃烧时虽有淡淡的黑烟和些许呛人的气味，放火烧屋哪里会没有黑烟和气味？ 重点是，苏梨制的这燃香，若非内力深厚者，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会身体发软，接着很快就会陷入昏迷，来不及应对便会中招。 镜山寨只是个土匪寨子，能有多少内力深厚的武学高手？真有那么多高手早创立江湖门派了，何至于还只是个土匪窝。 避免中招的法子很简单，提前将面巾用烈酒浸了蒙面即可——用水的话却是什么作用都没有。 至于中招后……那就只有等两个时辰药效过去了……苏梨也没研究解决的办法。 而李立轩等人试药后便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 好在世子爷虽身体发软，脑子却是清醒的，不影响他发号施令做战前安排。 里通外敌的内奸已经被他处理掉了，但军队里还有没有镜山方面的眼线却不好说。 若是强攻无妨，若是用计，保密便很重要了，为此，散烟香的事情除了李立轩和一众亲卫之外，连江州军中领军的将领也不知晓。 召罗欣等人商议了一下午后，详细的计划才制定出来，刚好散烟香的效果也快过去了。 第八十五章：白茶花和美人刺 如果不是他还腿软的时候，罗蕊就带着苏梨过来的话，就更完美了。——李立轩如此想道。 苏梨是过来叮嘱的。 事情未定，她满腹的心事如何睡得安稳，不过小睡一个时辰便醒了。 散烟香药性烈，因为用的原材料中毒物也很猛烈，终归是对身体不妥的，少量吸入也就罢了，醒来便无事。若是大量燃烧且一直吸入的话，人可能会窒息而亡，所以真正使用的时候千万要做好准备。 等苏梨走了，隐在暗处的王凌和李英才冒出头来。他们是暗卫，且是江夏王府的暗卫精英，自然不现于人前。 “那香……就是这姑娘做出来的？”李英道。 罗欣猛点头。他虽然没有跟着试药，但光是看爷他们的状况就已经触目惊心了。 这时他们对苏梨的看法就不同了。本以为是朵饱读诗书的白茶花，结果是柄学富五车的美人刺。 听说是在一本先秦古籍上找出来的方子。 那个时期的书籍江夏王府也有不少，基本上皇室藏书有的，王爷就可以根据爱好让人抄录了带回来，且都是对他们开放的。 但他们若是闲了，不去青楼寻欢作乐，也去酒楼大吃大喝，谁会想着看书？ 何况还是那么偏门的古籍，若不是用心去看的话，怎么可能轻易的学以致用 一个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姑娘，岂会是只用来欣赏的娇花 原来爷的口味从来没变过，只是他们自己以貌取人看走了眼。 虎符未到，大军未动，镜山寨的土匪还没有提起十足的警惕，这时正是奇袭的上佳时机。 当天夜里，李英与王凌便带着几个弟兄趁夜出了平举县城。 潜入敌人内部放火这种事情，人数是次要，功夫好能保密才是重点。 李英等人本就是暗卫，趁夜离开以后，莫说外人，便是李立轩这个做主子的也摸不到他们的行踪。 他们离开宅子后便会各自分开行动，在一天两夜的时间里，以包括但不限于易容、藏匿甚至攀爬悬崖等方式混入镜山寨内部，然后摸清楚易燃且吸引人的地点。 这期间，大家以隐藏自己为第一要务，不会相互联系，更不必传出任何讯息。 在约定的时间达到后，暗卫高手们会分别纵火烧屋，并在合适的时机将足量的散烟香投入火中。 与此同时，李立轩在次日上午便下令，由罗欣率领五百精兵驻扎于镜山附近，传下的命令是监视镜山寨动向。 秋季军粮被劫、接应士兵失踪、江夏王世子遭遇刺杀，每一件都不是能囫囵过去的，这一系列的事情虽对普通人保密，却瞒不过有心探查者。 半月前坐实凶手是镜山寨。 李立轩传讯江夏王爷递上请战的奏折，若顺利得到批复，便会有御史带着圣旨与虎符前来。 调兵驻扎于镜山附近的举动，无疑是对外传递一个信息：圣旨与虎符将至，战争将要开始了。 但“将至”的意思，就是还没到。 第三日下午，李立轩照例陪着苏梨用了晚膳。 待他起身时，苏梨却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李立轩房中。 第八十六章：像一个盖世的英雄 “梨儿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李立轩问道。 苏梨忙摇头，随即又点头。 “立轩哥哥是要亲自去吗？” “近几年三州之地少有战事，镜山此役，我若不在便罢了。但我既然在此，自然要亲自带着弟兄们开战的。”李立轩和声道，“江州军的少主绝没有胆怯畏战的道理，我去了，弟兄们才能安心，我也才能安心。” 一军主帅是军队的灵魂，再小的战役也不例外。他亲自去了，才能保证军队里只有一个声音，令行禁止。 苏梨没多说什么，上前抱了抱李立轩，但很快就退开：“那立轩哥哥要注意安全。另外……我可不可以帮立轩哥哥着甲？” “梨儿还会这个？”李立轩意外道。 “我在书上看到过，记得所有的步骤，不过没有动手试过。”苏梨眼里忐忑与希冀一齐，“我会努力的，没做好的地方，立轩哥哥可以教我……” “好。”他怎么舍得拒绝她这样的要求呢？ 苏梨脑子好，记忆力近乎过目不忘，但得之失之，她动手能力便没那么强，除了制香之外，旁的事情都没什么天赋。 好在穿戴盔甲这样的事情也不需要天赋，最多第一次做笨拙些，在李立轩的亲口指导下，很快便完成了。 一身淡金色的轻铠穿戴完毕，苏梨望着李立轩惊呆了。 怎么能这么好看呢……既俊美又威武…… 她一直觉得他好看，不过客观来评价，李立轩的容貌在男子中算不得最顶尖的。 但是这一刻，苏梨觉得天下间再没有一个男子会比她的立轩哥哥好看了。 像一个盖世的英雄。 李立轩看着她呆呆的模样，以为她是在不放心，遂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在胸前，轻拍她的肩膀安慰：“放心，我很快便回来。” 说罢，他取过兵器架上的长刀往门外走去。 他平常惯用短刀，但在马战或者大规模混战中，长刀无论是杀敌还是发号施令都更好用。 苏梨转过身去，看着他在夕阳里远去，逆着暖色的光晕渐渐消失了身影。 后来苏梨无数次的想，幸好她嫁给了他，否则她的心里恐怕一生一世都将装着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 江州军少主戎装出城，前往驻扎在镜山附近的军营，越发的向外界透露出圣旨与兵符将至未至的讯息。 镜山寨的土匪也该着急了。 但这种着急并不体现在防守上。因为镜山寨的特殊地形，江州军只要不是疯了，就不可能只凭五百人发起进攻。 但易守难攻的地形，缩小到一定范围后，也意味着插翅难飞。 江州军的少主、江夏王府的世子李立轩是个疯子，他不会在进攻受挫之后就后退，更不会为了减少士兵伤亡配合土匪逃跑，用一个山寨的空壳子来应付朝廷任务。 他会一刀一剑将山寨变成血海，焚为灰烬，便是活下来的老幼妇孺也会分散了送往各方，防止山寨死灰复燃。 镜山三面悬崖，仅一面有上山的路，所以易守难攻，但也意味着他们没有其他撤退的路。 第八十七章：攻山 ps：从今儿起，每天更新两章，时间分别是在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若有意外另行通知 而早在一个多月前，李立轩在苏阿索临死前留下的信中看见镜山的名号后，本着宁错勿饶的原则，就已经派人在镜山上山的方向设下了关卡。 每百米一个简易的高空瞭望台，每两个时辰一只报信的鸽子飞回平举县城。 土匪不是叛军，有胆子劫军粮不代表有胆子动江州军的瞭望台。 益州边境几万守军开拨至镜山脚下只需不到两日，镜山寨若敢妄动，那就正合了李立轩心意。 帝令有云：若遇挑衅、叛乱等情形，江州军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当时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但江州军完全可以对镜山抱有怀疑：劫军粮的贼人为何偏偏提及你镜山？ 偏李立轩就是不派人去镜山质询，让镜山寨方面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镜山寨已经人心惶惶了一个多月，私逃的人大都被抓住关进了平举县大牢，只有少数人能够带回信息。 圣旨与虎符到达时，便是江州军大举攻山之日，所以镜山寨目前最紧急的事情不是如何加强防守，而是如何逃出生天。 土匪们万不会想到，战争从罗蕊带着苏梨回到平举县时就已经打响。 夜色渐身，平举县城的人们依旧安睡。 十多年前，这个边境小城远不是现在的模样，那时城墙是破败的，四周强盗土匪无数，有时南蛮国的士兵会摸过边境前来偷抢，有时本地官兵也会做土匪行径劫掠百姓，百姓们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提心吊胆。 后来蜀国战败投降，江州军接手了这个烂摊子，戍边防、修城墙、剿匪患，再休整官道、通商路，时至今日，益州边境仍算不上富裕，但至少大家可以过太平日子，至少勤劳的人有饭吃。 江州军对益州边境的付出比这里所有任职的官员加起来还要多，所以他们不允许如今的安稳被践踏。 夜色深了。 苏梨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静静的望着几百米外镜山的方向燃起火光。 “罗蕊姐姐，你说，多久可以结束？” 罗蕊凝神听了一会儿，护着苏梨在柔软的草地上坐下来。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一个时辰能结束。”她说着将驱虫的药粉又往身上抖了抖，“这山间蚊虫也多，夜风又大，说了一会儿直接带你去镜山，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呢？” “因为，我要看着镜山寨灭亡啊。”苏梨理所当然的道，语气没有什么波澜。 这些天来，罗蕊早已听惯了苏梨这样平静且不带情绪的语气，但她依旧无法习惯。 那个乖巧懂事，却又带着蓬勃生机的小姑娘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深夜的大火惊醒了睡梦中的人，惊慌的呼喊声中，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几处着火的房屋周围，打水、救火。 混乱谁也没注意到熊熊烈火中投入了几节燃香。 散烟香并非无色无味，但在夜色下的大火中，也就成了无色无味。 混乱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 第八十八章：她的笑容里住着仇恨与凄凉 越靠近着火点的人昏迷得越快。 还醒着的人意识到了不对，但为时已晚。 他们浸湿了水的布蒙面，但不过延缓了片刻便昏迷过去。 也有人死死捂住了口鼻，这倒是很有效，但人能够多久不呼吸呢？ 他们每放开口鼻喘气一回，吸入的散烟香便增加一些，结果不过是拖延一些时间，而在这个时间里，隐藏在阴影里的暗卫们，干净利落的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时间差不多了。 王凌与李英汇合在一处，先后点燃了手中的信号焰火。 两只焰火先后升空，这是一切顺利的信号。 接下来的事情根本无需赘述。 因为行动的保密，五百江州军士兵也是此时才知道要行动，大家虽心有无数疑惑，但对李立轩这个江州军少主的信任与崇拜使他们无条件的服从了命令。 五百江州军精锐，对上九层以上人手已经昏迷不醒的镜山寨土匪，战斗的结果毫无意外。 镜山寨少有的几个高手，在吸入散烟香后虽然没有昏迷，却也失了大半的战力，轻易被暗卫们制服，然后在李立轩的示意下，被依旧蒙面的王凌带下去审问。 大势已去，这些土匪们也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烈士，在王凌这个刑讯高手的“招待”下，很快就将知道的一切倒了个干净。 清点伤亡和俘虏时，罗蕊带着苏梨出现在战场上。 李立轩刀锋上的血珠还未掉落干净，身上还带着血迹，看见两个姑娘，他冷峻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罗蕊是看惯了的也就罢了，苏梨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如何该出现在如此血腥的地方！ “是我要罗蕊姐姐带我来的，立轩哥哥不要怪她。”察觉到他的不悦，苏梨先开口道。 李立轩给罗蕊的任务是保护苏梨的安全，并没有限制她行动的条款。 人在杀戮过后情绪总是要激荡些，但他的戾气却轻易的在她平静的声音里消融，只余下几分不赞同。 “你受伤才几日，怎可这样折腾？” “本就是很浅的皮外伤，你给的药又好，早已结痂了，不过是行动剧烈时有些疼罢了。”苏梨道。 见李立轩再要说些什么，苏梨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唇。 她笑着看他：“立轩哥哥以为，我用了价值上万两银子的药材做了这散烟香，是想要什么呢？” 那种笑容分明很美，却又让人心惊。 隔着轻纱，他看见她的笑容里住着仇恨与凄凉。 “你要做什么便做吧。”于是李立轩道。 也不算徇私，反正都是要杀掉的人。 苏梨看向他的身后，唤了个人名：“阿冬，你们出来。” 被她唤了名字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青年带着另外几个人走了一出来，站在苏梨面前，恭敬的唤了声姑娘。 这一共八个年轻人，并非江州军的成员，而是苏家的护卫。 他们与苏阿索一起运送军粮到平举县，一起遭遇镜山寨的袭击，是苏阿索和其他几个年长的护卫拼命将他们送出了战圈，保全了性命。 和苏梨一样的心思，他们要复仇，要为死去的同僚讨一个公道。 第八十九章：我要他们的人头 所以半月前他们便进了江州军，参加了对镜山寨的剿灭。 当然，到现在为止，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但苏梨还有任务给他们。 她要阿冬带着其他人，将那日参与了袭击苏家商队的凶手一个个找出来。 这些人有几个高手，抗住了散烟香的药效没有昏迷，却已经在王凌的手下鲜血淋漓。 另一些则是练过拳脚的好手或者武功较低的，大多都昏迷了，少数几个躲过散烟香的也死在了战斗里。 鲜血淋漓的半死人、昏迷的土匪、新鲜死去的死人……这些人体排在一起，场面一点也不美好。 苏梨有些反胃，但终归强忍住了后退的冲动，只用手死死压住了胸口。 “我要他们的人头。”她对李立轩道。 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江州军以五百人攻下了镜山寨，伤亡小到忽略不计。 这之中，苏梨立了大功。 但她不要军功，不要赏赐，不要名声。 她只要这些人的头颅，用来祭奠亡魂。 这有些不合规矩。 但某种程度上，李立轩就是江州军的规矩。 而任何一个统帅，在此时此地都会给苏梨这个方便。 所以李立轩答应了，只是强硬的不许她继续去看那些血腥。 他将她抱起来，离开这血污之地，转身之际，他留下命令。 “这些人，先割下右耳记军功，再割下头颅送到我帐外。余者按惯例处置。” 一直随在李立轩左右的罗欣应了。 其他人对于李立轩此时离开并没有什么意见。 别看罗欣整天跟在李立轩身边，实则上他也是皇帝圣旨亲封的正五品上定远将军，此番剿灭镜山若非情况特殊性质恶劣，剿灭这种人数不过三千的土匪寨子罗欣一人足矣，哪里需要劳动李立轩亲自前来。 苏梨蜷在李立轩的怀中一直沉默着，隔着甲胄，他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清理过的战场已经称不上尸横遍野，但对苏梨这个初次接触的人而言，依旧是血腥恐怖的。 偏她在人前时还强撑着无事一般，到了他怀里后，身体的抗议才表现出来。 转过一片浅林李立轩便将苏梨放下了。 小姑娘扯下面纱，扶着树干便吐了个昏天黑地。 莫说下午，便是中午吃下去的米饭也吐了个干净，吐到最后实在什么也吐不出来了，脚软得几乎站不稳，被李立轩扶着才走了几步远离了污秽。 李立轩解下腰间的水袋递过去让她簌簌口。 结果苏梨打开喝了一口便呛着猛烈的咳嗽起来。 李立轩慌忙去给她拍背，闻见那浓烈的酒味儿才想起来，为了防止攻上山时散烟香的效果还未散完，今日水袋里装的都是酒。 而且是烈酒。 那一呛，苏梨将烈酒喷出来了一部分，但更多的已经喝进了肚子里。 生平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而且还是在空腹的情况下，小姑娘的脸蛋眼见的有几分酡红起来，眼神也带了几分迷离。 李立轩正担忧与愧疚，想着是不是先带她下山，便看见她眼中出现狡黠的笑意，然后将水袋凑到嘴边咕嘟咕嘟的往下喝。 第九十章：要抱抱 他忙将水袋夺回来，但这转眼间她已经喝下去了好几口——远远超过了她的酒量。 李立轩暗叫一声要糟。 果然—— 苏梨再抬头时，眼神迷茫又懵懂，小脸儿红得不成样子。 小东西不知道她这样子有多诱惑人，还不怕死的贴上去，张开双手：“立轩哥哥，要抱抱。” 她此刻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无一不透露着娇憨惑人。 这样的要求李立轩哪里拒绝得了，微低了身子去就她，谁知苏梨轻轻一蹦，无尾熊一般挂在了他身上。 她的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腰，她的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肩头，两人的身体隔着衣物贴在一起。 “梨儿，你这样我不好下山的。”李立轩心神荡漾，言不由心的道。 内心却忍不住想，若是她清醒着也愿意这么做，而他没有穿甲胄的话……该是多么销魂的滋味？ “我不管，就要哥哥抱我走。”苏梨难得任性，咬着唇将脸贴在他的颈窝里，清浅的呼吸扰得李立轩越发的心痒难耐。 他也不说话了，一手拢住她的身子，一手拖住她的小屁股，就这么抱着她下山。 也好在李立轩今天穿了战袍，所以苏梨并没有觉得下身有什么不老实的东西戳着她，只是偶尔抱怨这甲胄咯得很。 李立轩心道，要不是今夜时机不对，要不是有这甲胄隔着，要不是她还小不知人事，要不是他自制力一向强大……她今夜铁定被他就地正法，换着姿势让她哭晕过去才罢休。 梨儿……梨儿……你怎么就那么小呢？ 小得他连觊觎她的身子也是种罪过，偏他经不住她的撩拨，总生出凿穿她小身子的欲念。 真真是甜蜜又折磨。 这种想吃了她却不能下嘴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说起来，苏梨的酒品属于特别好的那种，喝醉了虽稍微娇气些，但不吵不闹的，身子也不乱动，一点也不给人添麻烦。 直到快到山脚了，苏梨突然指着路边一棵树嚷嚷起来。 “我要吃枣儿……”她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难为她在黑夜里还能看清楚路边的一颗枣树。 想到她刚才吐得厉害，胃里必然空荡荡的，吃些东西垫一垫也好，李立轩便答应着说好，要放她下来。 谁知苏梨死活不愿。 她要他抱着她，她要自己去摘。 李立轩无奈，只能高高的将她举起来，让她自己去摘枣树上累累的硕果。 苏梨借着昏暗的夜色挑挑拣拣，其实只能看个模模糊糊的大概，选了半天还是寻着大的摘。 摘了一颗，就掏出怀里的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擦干净了再整颗送到嘴里，嚼吧嚼吧半晌，果肉吞了，撅起小嘴儿将枣核吐得远远的。 像只小松鼠似的。 只顾着卖萌，用餐礼仪什么的早忘干净了。 罗蕊和几名亲卫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见到这一幕，罗蕊又不开心了。 面上冷着，心里咒骂将李立轩累死算了。 可苏梨的身子实在轻盈得很，李立轩又是个习武的高手，抱了半晌根本不觉得累。 他只希望这短暂的时间里，怀里的小姑娘能借着酒意暂时忘记悲伤。 第九十一章：恨不得将她吃下肚去 反倒是苏梨先累了。 吃了十多颗枣，她就开始有些困倦，只是在夜色里不甚明显。 她似乎是这时才想起还有个人托着她，于是擦干净了一个枣递给李立轩。 “梨儿吃吧，我不饿。” 他看她半天才摸到一个果子，实在幸苦得很。 苏梨却不高兴了，拍着要他放她下来。 李立轩舍不得放她下地，只降低了举着她的高度，让她与他一样高。 偏头打量了李立轩半晌，苏梨突然笑了：“将军哥哥你长得真好看，这枣很好吃的，你尝尝嘛……” 苏梨说着，咬了一小块下来，小嘴巴叼着送到李立轩唇边。 李立轩心头猛跳，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诱惑，张嘴接住了枣块，也接住了她的唇。 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狼嘴里的小姑娘还想退开，可哪有那么容易，他走前几步把她抵在枣树树干上，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狂猛霸道的探入了那还残留着酒味与枣味的檀口中。 从第一次亲吻过后，他知道了其中的趣味，每每回忆时心痒难耐又意犹未尽，却又怕过了界伤了她始终控制着自己。 这一回是她送上门来的，他怎么也要亲个够本才有力气照顾她不是？ 暗处的罗蕊看见这一幕目呲欲裂，当即就要冲出来，却被罗任和王凌几人死死的抓住了。 开玩笑，那么多年视女人如猛虎的少主终于愿意吃肉了，妹妹你就不要捣乱了好吗。 他们几个容貌好些的，动辄就被怀疑与爷有不正当关系，连手下弟兄们都敢拿来开玩笑，这其中的苦楚谁人能懂？ 嘴唇柔软…… 小舌滑腻…… 津液香甜…… 身子也软得没骨头似的…… 她的每一处都像是个魔窟，诱惑人堕落。 身下胀痛得厉害，他却不敢过分，只能加倍在唇齿间拼了命的索求回来。 双方都是没经验的，但进攻与掠夺向来是男人的本能，李立轩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将小姑娘索要得七荤八素。 苏梨一开始有些发懵。 再后来软软的推拒被他制住了。 再后来她就安静的没有了任何反抗。 李立轩知道这不对劲，可他放不开她，越吻越深恨不得将她吃下肚去，反复的探索与厮磨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舍得离了她的唇儿。 仔细看去，却哭笑不得的发现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也太不给他这个采花贼的面子了吧！ ……睡着了也好，好好休息吧。 李立轩换了个姿势，横抱着苏梨下山去，回了军营。 苏梨本该与罗蕊睡一处的，但只要想到她喝醉了的模样，哪怕罗蕊是个姑娘，李立轩也不见得愿意苏梨缠在对方身上。 所以苏梨被他带回了自己的主帐。 意图反对的罗蕊在次被坑妹的兄长们拖走。 “放开！我要去杀了李潇然那淫贼！” “小妹，放弃吧，人家是两情相悦……” “呸！分明是李潇然欺我小梨儿年幼不知事……” 与罗蕊脑补的苏梨可能会遭受李立轩各种占便宜甚至吃干抹净不同，枣树下的那一个吻过后，李立轩就已经控制住了自己。 第九十二章：该适可而止了 他确实想要亲近她，甚至不止一次在梦里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但他要的是两情相悦，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而不是趁人之危。 美丽的躯壳他想要多少有多少，他想要的是她的身心一起交托于他。 抱着苏梨回了主帐后，李立轩亲自打了水给她净了面、擦洗了手，便让她和衣躺下，拉过薄薄的被子为她盖住。 他便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她出神。 他想，大概从江边重逢开始，他就注定逃不开被她吸引的宿命。 不愿她卷入他危险的世界里，他拒绝婚约，要她做他的妹妹，然而没有血缘的兄妹关系根本禁锢不住他的心。 但是……该适可而止了。 他必须克制得住一时的冲动，才有资格去谋求更长远的未来。 绝不能将她卷入复杂的政治纷争中来。 父亲是陛下的堂兄，且是在先帝身边养大的，与陛下感情深厚，他便也受帝后恩宠。 母亲枉死后，为了补偿，皇后殿下甚至将他接到身边教养，让他伴太子读书习武，让太子唤他皇兄。 宗室上下多少人都羡慕他的风光、嫉妒他的荣宠。 不过是一个郡王世子，却比许多皇子还要风光，这真的是好事吗？ 只有身处其中的他，才知道脚下的每一步是何等的心惊胆颤。这种如履薄冰的滋味，足以将所有的富贵荣华消磨得索然无味。 何况这一切还掺着祖父祖母的性命，掺杂着母亲的鲜血，以及怀硕王氏仇恨的目光。 恩宠？兄弟情深？ ……呵，他和父亲更像是陛下的一面盾牌，即便往上面书写再多的荣华，也不能改变它是用来抵挡刺杀的初衷。 所以在这一切了结之前，他不希望苏梨乃至于苏家成为另一面盾牌。 罗蕊说得对，她是一束光。而光可以制造阴影，但绝不能成为阴影。 睡梦中，苏梨大概又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小脸儿皱在一起，像是吃了酸柠檬。 “立轩哥哥……我怕……”她低声道。 李立轩握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抚，不由得心道：小东西硬气的向他索要凶手人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呢？ 主帐中的宁静一直到罗欣带人回来时才被打破。 李立轩挪了屏风遮住睡梦中的苏梨，这才放手下人进帐议事。 翌日，苏梨醒来时已经上午。 一身衣裳完好，只是鞋子脱掉了。 打量四周的陈设，以及不远处那副完整的盔甲，她确定了这应该是李立轩的主帐。 便又不由得羞郝起来，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喝了那烈酒呢？ 而且还梦见立轩哥哥亲吻她了……梦里她在他身上黏黏糊糊的不肯离开，然后他搂着她上了床，温柔得像是白云和柳絮，好像脱了她的衣服又好像没有……余下的梦境就模糊了……大概是她本身不知道两个人的亲近除了拥抱和亲吻外还能做什么。 但仅仅是这些，已经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怎么能因为兄长长得好看就起了邪念呢？ 好在是梦，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嗯……这事千万不能让立轩哥哥知道，不然他一定会看不起她的。 第九十三章：祭拜 在她醒来到李立轩回主帐的短暂时间里，为了不让自己真正的无地自容，苏梨强逼着自己恢复了平静。 李立轩本来还为难，她若是问起昨夜枣树下的亲吻时，他该怎样应对？ 要做到既不伤她的心又遏制彼此进一步靠近……他不希望在确定她的心意前将她吓得退缩…… 结果却发现苏梨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是因为喝醉酒，所以忘记了吗？ 也好，他本也不想欺骗她。 后来她又一次醉酒之后李立轩才知道，原来这姑娘喝醉了会把现实和梦境混淆。 昨夜她吐了个干净，只吃了几个枣便睡去，军中只有干粮，怕她胃受不了，李立轩特意让人快马去县城带了糕点回来。 早餐过后，李立轩带着苏梨，身后跟着阿冬等八人，带着凶手的头颅从军营出发。 赶到苏阿索的坟地时，苏大郎与苏六郎已经等在那里。 在罗蕊带着苏梨离开天马镇的第二日，苏六郎便央着家里放他来了平举县。 只是他们不如两个姑娘那般一刻不停的快马加鞭，又在益州城耽误了一日，所以昨日才到平举县城。 李立轩让苏梨先去祭拜。 苏梨想说什么，苏大郎先开了口：“梨儿，你做的已经足够了，阿索叔会欣慰你为他做的一切，但他不会希望看见你手染血腥。” 苏梨垂头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与苏六郎一起拿着祭品到苏阿索坟前一一摆放开来，磕头上香焚烧纸钱。 又将剩下的祭品分在其他护卫的坟前，在每座坟茔前行礼上香。 这些人虽与她们不甚亲近，但也都是苏家的儿郎。 完毕之后，苏大郎让他们去路口等着。 “走吧，梨儿。”苏六郎握住她的手。 苏梨点点头。 是了，阿索叔不会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手染血腥，更不会希望这一切是源于他。 凶手已经伏诛，凶手的头颅不必非要她和六哥哥送上。 兄妹二人在下山的路口等了许久，李立轩和苏大郎才带着阿冬等人过来。 瞥见李立轩下袍上的痕迹，苏梨心头一震。 他……竟然在阿索叔坟前跪下了？ 都说土匪劫掠是当地守军失职，但这样的失职，任何一个边境军营每年都要失职无数回。 相比之下江州军做得已经够好…… 苏梨心中五味杂陈，但没有说出来话。她知道男儿好脸面，这种事能不提便不提。 大家在路口分开，苏大郎带着苏梨，苏六郎与阿冬共乘一骑，他们要直接回平举县去。 而李立轩得回去军营处理后续的事情。 “梨儿！” “立轩哥哥，我会等你和我告别哦！”苏梨回过头来，对他脆生生的道。 那张小脸上依旧没有从前令人开怀的笑颜，但阴霾总算是又散去几分。 这一放松下来，苏梨整个人困倦无比，回到平举县就让人打了热水沐浴，沐浴过后就爬进了被窝，谁叫也起不来。 到中午时，饭菜都是碧儿给她端到床边的。 ——得感谢大哥哥细心，把碧儿又给她带过来了。 小姑娘就这么谁说也不好使的在床上睡了两日，到第三日清晨，碧儿还没起床，她就已经洗漱完毕在窗下看书了。 第九十四章：带她去散心 “姑娘今儿怎么想起用粉黛了？” 端了早点进来，碧儿问道。 “我也不想的，可这些天弄得面黄肌瘦的，若不用些粉黛遮掩，别人还以为大哥哥亏待我呢！”苏梨笑着道。 两个浅浅的酒窝露出来，久违的笑容让碧儿一愣。 “可惜了，那两盒螺子黛还在家中，还是三郎君特意托人带回来的呢，听说那可是西域来的贡品，是公主们也要稀罕的珍品。”碧儿道，“姑娘本就好看，若是打扮起来，一定会比那些公主郡主还要好看。” “别胡说，三哥哥说公主们长得不好看你就真信了？”苏梨道，“在三哥哥眼里，天下长得不如他的都是丑角儿呢。” “可三郎君说姑娘好看呀……” 苏梨思索：“碧儿，你说三哥哥和康王世子做朋友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因为人家十赌九输？” “姑娘你忘了，三郎君信上说，老康王爷去世，那位已经是康王爷了。” “对哦……康王阁下得守孝三年，怕是三哥哥要和好友分别许久了。” 男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与我分别许久也不见你感叹，到是会为别人心疼。” 苏梨循着熟悉的声音抬头：“立轩哥哥！” 李立轩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道：“军中的事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我明日便要离开了。” “立轩哥哥要回江州了？” 李立轩摇头：“不，镜山寨的事情，背后牵涉到南蛮国皇室之争，内情复杂，我得亲自去盛京一回，面见陛下。” 军中有陛下的人是毋庸置疑的，散烟香的事情瞒不住，与其等人以讹传讹，不如他亲自去解释清楚，免得更多的目光盯上苏梨。 该庆幸的是，她上镜山时带着面纱，没在太多人面前露出过真容，见过她的都是他的心腹。 所以他只需要说服陛下，而她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再出现在他身边，她的存在就能继续隐没下去。 “所以，立轩哥哥今日是来告别的吗？”苏梨有些不舍。 “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才来就要赶我走？”李立轩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枉我一得空了就来看你，小没良心的。” “哪有！”苏梨躲开去。 李立轩也不继续逗她，道：“城东十五里有片枫叶林，这个季节既可观景，又可秋猎。我今日得空，可带你去城外散散心，你可愿意去？” 苏梨当然愿意。 李立轩便让她换件方便行动的衣裳，而他则先去见苏大郎。 待苏梨换了件衣裳，再见到李立轩时不由得一愣。 他不仅换了苏大郎的衣服，更连发型、发带、衣饰、玉珏、佩剑等都用了苏大郎惯常的一套装扮。 若不看脸，她险些将他当成大哥哥！ “我的身份这个时候不方便带你出去，所以借你大哥哥的身份用上一日。”见她疑惑，李立轩解释道。 李立轩与苏临年纪相若，身量也差不多，刻意装扮过后，转过身去背影连熟人都能欺骗一二。 再戴个帷幕，瞒过那些窥探的目光足矣。 第九十五章：枫叶初红未落 苏梨一时间觉得有趣，扯了扯李立轩的衣服又踮脚去摸他脸。 “感觉像是大哥哥和立轩哥哥合在一起了。” 李立轩笑笑，将帷幕戴上，也让苏梨戴了帷幕，便带着她出了门。 这时苏梨腿间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疤还没掉，但李立轩还是在马上垫了厚厚的软布，防止她伤着一星半点儿。 两人共乘一骑，很快到了目的地。 这时是九月尾，枫叶初红未落，有小兽出行觅食，正是各种野味肥美的时候。 他带着她爬上树去摘果子，到水边叉鱼，在草地上寻形状奇特的叶子，时间竟过得飞快。 看见她不经意间笑开了容颜时，李立轩便觉得今日一趟冒险值得了。 到了午后，苏梨觉得饿了，两人便在水边的林子里清理了空地出来生火，苏梨烤鱼，李立轩烤兔，两人都会烧烤，只是手艺都寻常。 但野炊这事儿，只要能烤熟、不烤糊便够了，重要的是野趣。 吃饱喝足后，李立轩坐在草地上，苏梨躺在草地上，头枕着他的大腿，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鼓鼓的小肚子。 李立轩喜欢她的亲近。 而苏梨以往和苏六郎出去游玩时也常这样做。 便两个人都不觉得这样子有什么不妥。 “今天好开心啊，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怎么，长大了就不开心了？”李立轩道，拿手指拨弄她散落在草地上的长发。 苏梨嘟嘟嘴：“也不是啦，就是长大后就没有小时候那么贪玩好动了。不过今天立轩哥哥你带我出来，又觉得什么都想碰一碰。” 李立轩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心软得不行。仿佛心里装进了一只小猫咪，从此与安静无缘，却时刻柔软温暖。 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就不由得想起那一夜枣树下的亲吻。 她又乖巧又好看又好吃，这么好的小姑娘，就是要娶回家去一辈子养着才好，他失心疯才会让给别人。 镜山寨劫军粮的事情，背后还有许多阴谋，这些苏梨是知道的，但她没有多问。 她不关心这些，也不想去理会。 就好像她随着长大，渐渐察觉到苏家不寻常，无论是钱财、交友还是书香门第的底蕴，乃至于家中护卫的身手，都与寻常的商贾人家不同。 但阿娘她们没有告诉她，她也没有主动去窥探。她对知识有很强的求知欲，但对人情世故没有。 她只知道家人永远是对她好，不会伤害她便足够。 家人不说，她就继续简简单单的生活。哪一天需要她承担什么了，她也不会躲避。 午后饭足，正是瞌睡的时候，苏梨迷糊间从怀里摸了散烟香的方子给李立轩。 “立轩哥哥你说陛下疑心重，想来会用到这方子的……” 李立轩再低头看去，她已经睡着了。 她自从得知苏阿索的死讯过后，大半个月的时间里身体差了不少，今日又消耗了许多精力，困倦实属正常。 他舍不得打扰她，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拿手遮住她头顶上的阳光。 头上红叶，前方清水，身下草地。 一切静好。 第九十六章：大嫂的心头肉 苏梨再睡醒的时候已经黄昏，是在自己房间里。 她不知道李立轩是怎样不吵醒她的情况下将她带回来的。 但是她知道，他离开了。 胸口有些闷闷的，但想一想又释然。 这样也好，好过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的那种空洞。 她并不是个喜欢面对别离的人。 第二日，苏梨便随着两个哥哥离开平举县去益州。 大嫂嫂文氏时隔二十多天再见到苏梨，瞧见本来圆润可爱的小姑娘消瘦得下巴都没肉了，心疼得在府门前就哭起来。 她嫁入苏家九年，那时候苏梨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娃，软软糯糯跟个糯米团子似的，乖巧懂事嘴也甜。 作为家中独女的她一见到苏梨就喜欢得不行，这些年一半当成妹妹一半当成女儿，自己有了孩子后也不曾改变。 看苏梨这般模样，文氏只觉得心里刀割似的，就与女儿洛洛受伤时的疼痛一般无二，摸到苏梨消瘦的身子骨险些哭晕过去。 反倒是苏梨小声安慰文氏，直说自己没事。 苏大郎见此，怕妻子伤心过度，又怕小妹再次陷入悲痛，只得将两人分开了，让苏六郎送苏梨回去，自己也带着妻子回房。 夫妻二人回房后，苏大郎好生安慰了一番，文氏这才止住了泪水，起身去让下人准备热水，方便丈夫沐浴洗尘。 又打算再去看看苏梨。 苏大郎早已站起来，等文氏吩咐完了，反手关上门将妻子禁锢在怀里，轻轻咬上她的耳垂：“娘子，只顾着关心梨儿……难道你就不曾发现，郎君这些日子也很难过吗……” “大郎……别，白日里呢……” 男人的吻却已经落了下来：“文文……给我吧，想你……” 从军粮被劫开始，他几乎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诸般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却绝不能在弟弟妹妹们面前露出半分软弱，日子并不比谁好过。 且相比去那几万旦粮食来说，随着粮食一起被劫走的药材等更是要紧，若是不及时补上，士兵们生病了无药可用，便会有更多的人因此丧命…… 此时压力卸下，比起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觉，他更想要来自妻子的抚慰。 用她的柔软温香。 苏大郎缠着妻子亲热了一番，等沐浴的热水到时才暂且放开她。 待下人备好了热水离去，他施施然的脱了衣服，抱着妻子就一起挤进了浴桶里面。 白日宣淫，在古教条的道学家眼里永远都是要被批判的。 然而对于炽欲浓情的年轻夫妻来说，偶尔为之未尝不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情趣。 得到满足以后，他才搂着爱妻陷入沉睡。 文氏在丈夫怀中小憩了一会儿，便起床来命人备了热水，稍作清理后换衣起床，然后去寻苏梨。 她和这个年代大多数女子一样，婚姻是为结两姓之好。两家早有婚约，而她及笄之时，苏家只大郎适龄，所以他顺理成章的娶了她。 他的心思总在读书经商上面，回来时也都是相敬如宾，他对她并非不好，只不过是不爱她而已。 偏她是个敏感多愁的性子。 那一年多的日子，是苏梨每日去找她说话，要她抱要她去花园玩耍，将欢声笑语带进她的院子里。 若不是苏梨，她也许就沉郁下去……更别提有今天的恩爱两不疑。 所以那个阳光一样的小姑娘是她的心头肉，谁也代替不了。 ps：求打赏、推荐、留言等任意一种能证明有小可爱支持我的东西…… 第九十七章：面圣 接下来的日子，苏梨觉得大嫂嫂是要将她当成小猪养。 补身子的汤一日三餐不重样的送来，还吩咐碧儿要盯着她喝，眼见儿的身上长肉。 当然苏梨自己也差不多的配合着，丰腴肥硕是万万不行的，但多少还是要有些肉才好看。 而且太瘦了的话，阿娘见一回心疼一回…… 便这么在益州城待了半个月，大伯领着商队回天马镇，苏梨便也别了大哥哥一家，与苏六郎一起跟随商队回去天马镇。 熟悉的小镇仍然静卧在昆仑山下，不论外界沧海桑田或政权颠覆，它依旧是数百年前的模样。 而此刻，李立轩已经带着亲兵到达盛京城外。 在城外官驿中稍作休整洗浴，一队人快马入城，避开不能车马疾行的朱雀大街，将其余亲卫留在皇城外，只带着罗欣与罗蕊从含光门入。 骑马穿过皇城，于太极宫承天门前下马、解除兵甲，两个青年步行至太极门前，等候了约摸一刻钟，竟是皇帝贴身的宦者来引路。 “世子殿下，圣人正在长生殿批阅奏章，着老奴带您与罗将军、罗校尉过去。” “有劳常给使。”李立轩拱手回礼。 宦者忙笑着让开：“世子莫折煞老奴了，还是先请随我来吧。” 待一行四人到了长生殿外，常德让李立轩三人在门外稍候，自己则进去禀告。 接着是李立轩先行进去面圣。 镜山之事，重要内容已写在奏折中先行以快马送入太极宫，此时见面，不过是需要禀告细节罢了。 若是旁的土匪寨子，以江州军的战力，五百人将对方拿下是理所当然的，根本无需多言。 偏是镜山，当面蜀国是唐皇亲自带人攻下的，对镜山的地形自然也了然于心，李立轩万不敢有搪塞的心理。 “南蛮区区属国，却敢算计到我皇家宗室头上，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唐皇李言庆冷笑了一声，随即面色又温和下来：“朕既然放心将三州之地的边防交托，便相信你和江夏王兄会处理好与南蛮边境之事。潇然此番亲自入京，为的是那个制药的小姑娘吧？” “臣有欺瞒，请陛下恕罪。”李立轩垂头单膝跪下。 唐皇走过来将李立轩扶起，叹息一声道：“潇然，殿中并无外人，你又何必与叔父如此生分。” 李立轩抬起头来，终不愿争执，只改了口：“叔父，她只是个稍微聪慧些的小姑娘，平日里喜欢看几本闲书杂记，只因不忿亲人死于贼匪之手，才从书中寻了个方子出来，也是有罗蕊帮助，才能侥幸将药制成。她自幼长于边陲，不谙世事，天真烂漫，侄儿万不愿扰了她的安宁生活。在奏章中以奇人代称，只因不愿外人对她知晓过多。” “她既有功，便当赏赐，这不是好事吗？” 李立轩只以沉默相对。 唐皇定定的看了李立轩片刻，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你这孩子从不同我提什么要求，如此小事，叔父又怎么忍心拒绝？既是奇人，寻不到影踪也是正常的事。” ps：郡王世子是不能以殿下尊称的，但此处并非错误，后文会有关于这个称呼的解释。 第九十八章：催婚与赏赐 “谢叔父成全。” “但有功便当赏赐，无论这姑娘是出于何故，她都免了我军中儿郎大量伤亡，便应记首功。”唐皇又道，“你且说她有何喜好，便一并赐予你，亦不遣圣旨，只由你私下送去，也算是两全了。” “她喜藏温玉，喜好看书。” “原来是个心性淡泊、才学过人的……潇然早说自己喜欢这样的姑娘，皇后怎么也能给你挑到合适的，指不定现在孩子都开蒙了……” “侄儿暂且无心婚姻之事，还请叔父恕罪。”李立轩严肃着脸回答。 谈正事就谈正事，能不能别催婚？ 这就是他二十三岁以后再也不继续住盛京城的缘由，上至太上皇，下至宗室长辈，凡见面总想催他成亲，实在是疲于应对。 大龄未婚的赋税他每年都缴得足足的，没欠国库钱吧？ “你江夏王一脉三代单传，你也不小了，遇见个喜欢的就不要拖着了……”唐皇恨铁不成钢。 这孩子十七岁那年，想着等他出了孝期，定要给他选个才貌双全、身份尊贵的嫡妻。 现在么……唐皇只希望李立轩能赶紧找个良家出生的姑娘成亲就行了。 “仇人未灭，何以为家？潇然不愿害了人家姑娘。”李立轩道。 唐皇于是不说话了。 当年若非为了助他争夺皇位，江夏王兄不会受人暗算，江夏王妃便不会受到误伤以至于最后殒命。 丧母之事是李立轩的心结，而这孩子每次连个旁的借口都不愿敷衍。 但是像他。 无论隐忍多久，血的仇恨就要用仇人的血来洗礼。 过了半晌，才道：“罢了，朕也不逼你。皇后听闻你今日到了，特意命人备了御膳，你且让罗家兄妹进来，过些时间便随我去清宁宫吧……你快一年未入宫，皇后对你很是想念。” “潇然领命。” 李立轩心里松了口气。 进宫的目的，算是完成了大半。 陛下野心大疑心重，但是耳根子软而且讲信用。 而皇后殿下却是个真正心善的，接下来只需要皇后殿下再帮忙说说话，便算是彻底说服陛下了。 然后他将“散烟香”的方子呈上。 陛下比谁都人精，看过这方子，明了其功效，便知什么时候有用，什么时候无用，疑问落了地，就不会继续惦记着他的梨儿了。 真有需要用这东西的时候，皇宫里这么多御医呢。 “倒是个心思巧妙的姑娘……也好，既是南蛮不安分惹出来的，便留着防备他们也不错。” 显然唐皇也看出，“散烟香”虽厉害些，但也没到惊人的地步，还是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东西建功了。 镜山之事人证物证已经齐备，不让南蛮国出血是不可能的，而这得来的赔款，正好充做军费，防备南蛮国。 等李立轩出去了，唐皇才又坐下来。 “苏……莫不是那个苏家？” “主上，可需臣着人去查明？” 唐皇摆摆手：“不必了，就当不知道吧。” 孩子们信他是个好皇帝，却不信他是个好长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对晚辈好他是真心的，可到了需要牺牲的时候，他也不曾心软过。 就当不知道有那么个姑娘存在吧。 不知道，就不会想起对她好，也不会想起让她牺牲。 第九十九章：长胖了不少 蜀州，天马镇。 枫叶渐渐红透了，林子像是着了火一般。 小七和小八吵着要去枫林里秋游，苏梨与苏六郎便带着两个弟弟去玩。 六郎和小八是亲兄弟，一样的活泼好动，六郎年龄大，个子高身手好，爬树下水顺溜得很，但又不长性，松鼠没捉到，鱼儿逮了又放回水里。 小八年幼，委屈巴巴的跟在六哥哥身后，追问他的松鼠去哪儿了。 小七性子沉默些，但难得随着哥哥姐姐出来那么远，也忍不住四处看看瞧瞧。 苏梨看着有趣，自己却提不起劲儿参与，只懒洋洋的靠在树下看兄弟们们玩耍。 “梨儿，你不开心吗？”苏六郎心里最在意这个妹妹，见她不动，他也不好去远了。 “没有不开心，大约是秋困吧，我最近似乎有些胖了……”苏梨摇摇头。 说来也奇怪，立轩哥哥带她出去的时候，怎么就兴致勃勃的什么都想碰呢？ 也许是因为有弟弟们在，不由自主的想有个姐姐的样子？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去过一次，第二次就没意思了？ “哪里胖了，比以前差远了，大约是你最近出门少，就胡思乱想了。”苏六郎言不由衷的道。 在益州，大嫂嫂天天给他们两个补。回天马镇，二婶和母亲天天给他们两个补。 别说苏梨，他日日习武锻炼都长了许多肉呢……但这话万不能在妹妹面前说，免得她起了控制饮食的心思。 她从前本就偏瘦，因为阿索叔的事情，短短时间瘦得见了骨头，如今才补起来呢。 苏梨点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信了没有。 苏六郎也不勉强她动，叮嘱两句就跑了。 过了许久，苏梨都有些担心的时候，苏六郎才气喘吁吁的回来，怀里抱着只松鼠，用柔软的绸布缚了四只。 “梨儿，我瞧着这小东西长得还行，要不你就养着呗！”苏六郎一脸的期待，并顺手将想摸小松鼠的亲弟弟按住。 那小松鼠本来挣扎得很，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瞪着人，待苏梨身手过去，却安静下来，任由小姑娘将它抱在怀里，还拿蓬松的大尾巴扫了扫她的脸。 苏梨觉得痒痒的，一边忍不住的笑，一边给小松鼠解开捆绑的绸带。 “它长得很乖呢，不过，也许它更喜欢自由自在呢？”苏梨对苏六郎道。 “那你就看着办呗，反正送你了。”苏六郎看似无所谓的回答。 他隐约知道妹妹的低落是因为什么，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更加不会去点明。 从小她就是他的，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开蒙，一起读书习字，一起受先生责罚，彼此陪伴的时间比与亲生父母相处都多。 李立轩的出现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似总有一天妹妹会被那个男人夺走。 看着她和李立轩越走越近，有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生。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父亲自幼便告诫他，男儿立于世间，可以有心机，可以有算计，可以虚与委蛇，可以争权谋财，却有些事绝不能做。 第一百章：掠夺成性 有些人更不能伤害：一是无辜，二是家人。 他讨厌死了李立轩，却明白对方没有对梨儿做过什么恶事，所以不能做出任何不妥的事情来同时伤害到两种不能伤害到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妹妹开心些。 还记得那天听见大哥哥与李立轩的几句谈话。 ——“我说过，不要太靠近她，你会给她带来危险……你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是我和她说了算。日后我若给她带来危险，便用命来护她。” ——“呵……掠夺成性。” 当今皇室出自陇西李氏。 父亲曾言： 李家儿郎十之八九天性喜好战争和掠夺，否则也不能短短数年内灭亡前朝十六国，建立起统一的中原王朝。 而江夏王府和陈留王府，是当今唐皇手中最锋利的两柄刀剑。 他其实不希望梨儿陷入这样复杂的纷争中去。 可他又不想干涉她的任何选择，于是生出几分无力感来。 最后苏梨还是将那松鼠抱回了家。 苏六郎骂那小东西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墙头草，他追的时候跑得贼快，到了苏梨怀里却赖着不走。 不仅如此，小东西鼻子还很灵，回去的路上自己扒开马车车厢的抽屉翻糕点蜜饯吃——从书本上的知识来看，松鼠应该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苏梨怕它吃坏了肚子想要阻止，小东西却滋溜一下窜到车厢顶上去，抱着糕点啃完了才肯下来，见此苏梨也只得由着它去。 野生动物最是灵性，通常是不会主动去吃让它难受的东西的。 它要随着她回家，想着这么大点儿的小家伙也占不了什么地儿，苏梨也就没在意，左右不过给它留个窝，吩咐人给它备些吃的罢了。 没想到这小松鼠给人的惊喜还不少。 会挑食，会去厨房寻糕点，会朝闲话的下人偷偷丢石子儿，会一脸享受的泡温泉……倒像是个淘气的小朋友。 又过了些日子，苏三叔带着商队回到天马镇，人还没回家，就有几名护卫搬着两个半人高的木箱子到了苏梨的屋里，并且给她带了话。 大意是三叔要在郊外处理些事情，傍晚才能回来，这两个箱子是带给她的礼物，但是要她在没人的时候再打开。 苏梨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等护卫们走了，又让碧儿在门外瞧着，自己才拿了钥匙打开箱子。 第一个箱子里是满满的一箱书。 粗略的一翻，都是她以往只闻其名的书籍，书中还散发着墨香，说明是新近的手抄本，饶是如此，这些书籍的价值也是极高了。 何况每一本书的首页都印着皇家藏书的印章。 这哪里是什么礼物，分明是立轩哥哥从皇宫给她带回来的赏赐。 若是旁的物件她定是不想要的，偏是这么些珍贵的书籍，她怎么也无法拒绝。 忍住了立即翻阅的冲动，苏梨又去打开第二个箱子。 第二个箱子里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锦盒。 她将锦盒打开来，每个锦盒里面装的都是上上等的温玉，最小的是一只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扳指，最大的是一柄八寸长的玉如意把件，其余还有玉佩、玉珏、玉环等。 第一百零一章：吃温玉的小松鼠 所谓温玉，并非常人以为的带着温暖的玉，而是指色泽和质感温润如脂的白玉，尤其以羊脂白玉为代表。 因要保护玉器不受损，锦盒与绸缎占据了箱子大部分的空间，却也还有大小十三件温玉，最大的一件也只是稍有瑕疵。 绕是苏梨没有亲自做过生意，也知道这些东西是何等的价值连城。 温玉上没有如第一箱的书籍般打上皇家印记，但也不难猜出其来源。 李立轩不会这样暴发户一般送她东西，三叔也不会接李立轩这么贵重的礼物。 只能说明这些东西是无从拒绝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三叔对当今天子并无好感，但是这个时代，没有任何臣民能够拒绝君王的恩赐。 但是太多了……一斗粮食均价才二十文钱的今天，这赏赐厚重得过分了…… 苏梨有些忐忑，连看书的兴致都消减了不少，便将两个箱子锁上，吩咐碧儿不能让任何人进她的房间，又吩咐院外的护卫不能让任何人进她的院子，便去了前院。 在书房陪着苏夫人处理了一个多时辰的账簿，苏三叔才回来。 苏梨想问两个箱子的事，苏三叔却绝口不提，只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和一个小盒子给她。 小盒子里是一支白玉的梅花簪子，与之前李立轩送她的梨花簪有着相似的神韵，应是同一个玉匠雕刻。 信自然是李立轩写的，先问候她近来是否安好，再说镜山之事已经完结不必再惦念，梅花簪子是提前给她的十四岁生辰礼。 至于那两箱子书籍和温玉，莫问来处，莫赠他人，便当做寻常友人送的礼物放起来即可。 苏梨便舒了口气。 待陪着家人用了晚膳，她便自回房去，将箱子里的书籍整理出来，也不放在一处，而是根据类别的不同放入书架，分散进她原本的藏书里。 至于那些温玉，便连锦盒一起放到她收藏温玉的架子上去。 碧儿常年侍候苏梨左右，自然能看出房中的变化。 但这丫头终归是三叔提点出来的，笨拙只是相对苏梨而言，实则比大部分十四五岁的姑娘懂事太多。 苏梨不说，碧儿也不问。 旁人没机会进苏梨的内室。 这事情渐渐的也就好似没发生过了。 直到某天，苏梨从外头回来，见小松鼠鬼头鬼脑的，滴溜溜的小眼睛里竟然带着心虚。 最后她从小松鼠的屁股底下见到一块被啃了一半的玉佩…… 苏梨去翻那些装着皇帝赏赐的温玉的锦盒，发现其中两个小的已经空了。 于是她倒拎着小松鼠：“都是你吃的？” 小松鼠不好意思的别开头去。 苏梨无奈的把小家伙放下，但是仍然按着毛茸茸的头不让它跑掉。 “吃了这个，是不是对你有好处？” 书中还记载过以黄金白银为食的兽类，吃玉佩的小松鼠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苏梨觉得自己还是要冷静些，不要表现得比一只松鼠还要没见识。 小松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苏梨想了想，又问小松鼠之前怎么没碰她的温玉。 “吱吱吱……”小松鼠一边叫一边摆着爪子。 第一百零二章：你不会是仙山上下来的吧？ 偏生苏梨懂了它的意思：之前那些温玉都是苏梨精心收藏的心头好，它知道不能动。 将被啃了一半的玉佩丢给小松鼠，苏梨把小东西按在书桌上，当书垫用了一个时辰。 然后她抱着小松鼠起身走到放置温玉的架子前，将御赐的温玉收起了一块玉佩、一个玉镯、一支白玉珍珠钗。 “可记着，除了这剩下的七件外，别的不许碰。”她对小松鼠道。 御赐的东西，不能丢弃不能送人不能损坏，对她而言其实没有实际的价值，虽是她喜欢的温玉，样式却太过华贵。 放在房中老堵心了…… 让小松鼠毁尸灭迹，谁也不会知道。 就算哪天不幸要去面见皇帝，拿出来的三件玉饰也够用了。 便是皇帝，也没有让人将他赏赐的东西全部摆出来的道理。 李立轩是例外，她其实不怎么喜欢皇家。 倒不是她清高自傲，只是历来皇家都是是非之地，史书中关于皇室纷争的例子比比皆是，她只想在小镇上平平安安的生活，不希望卷入太麻烦的事情里面去。 小松鼠高兴疯了，走路都不稳险些掉地上……妈耶，可以吃好久好久了！ 秋意渐深，树叶纷纷枯黄凋零。 茶花开了，冬天来了，雪下了。 天地皆白，苏梨在后院踏雪寻梅。 吱吱吱的叫声过后，一团雪轻轻砸在她身前。 “小松鼠，你这么聪明，不会是哪座仙山下来的吧？”苏梨抬头看立在梅花树枝上的小东西，笑着问道。 听见苏梨的话，小松鼠看了她一眼，吱吱吱，跑了。 她不通松鼠语啊……苏梨苦恼的想。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应该只是一只有灵性的小松鼠……仙山上的灵兽怎会来她院里。 与路过天马镇的仙长偶然的几次言谈中，她隐约得知天地间有种叫做灵气的东西，是仙长们修行的根本，而凡间灵气稀薄。 小松鼠若是灵兽，应该看不上凡间的。 不过，会啃温玉吃的小松鼠……牙口也太好了，怕也是个有灵性的。 之后便是年关，苏梨忙起来也就顾不得小松鼠了。 她要跟着娘亲料理家事，还要继续学习处理账簿等……毕竟，她已经十四岁了。 等到元宵过后闲下来的时候，苏梨才发现，她拨给小松鼠做口粮的七件温玉，已经只剩下一棵巴掌大的玉树了…… 快三十斤白玉就这么啃完了，还不耽误每天吃饭，厉害了我的小松鼠。 你这巴掌大的肚子咋这么能装呢？ 苏梨将小松鼠上下左右的揉了几把，并没有发现它与当初有什么变化。 小松鼠暗暗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欠你人情，本鼠一爪子能送你出镇。 又几日，深夜。 半开的窗户无声的打开来，一道清风进入苏梨房中，化作一名白衣青年。 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小姑娘，青年转头对肩上的小松鼠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 小松鼠：“吱吱吱！” “好意思告状，若不是你调皮跑出来，又怎么重伤流落凡间，还被人捉到？她兄长抓住你，她却放了你，一因一果本已了结。”白衣青年道。 第一零三章：仙缘 小松鼠窜到白衣青年怀里，很是愤怒的样子：“吱吱吱吱！” “本君当时在闭关，知道你没死就行了，哪有功夫来找你。” “吱吱吱吱吱！” “哟，自己不长心，还怪本君偏心？总之，你既跟着别人回来，又吃了人家的上等温玉恢复伤势，便是欠下了因果……” “吱吱吱！” “是个聪明善良的姑娘，可惜她的灵根太过驳杂难有成就，便是去了山上也只是杂役弟子的水平，不如留在凡间安稳一世。” 白衣青年说着，探手从不知何处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来，瓶子是半透明的淡绿色，里面装着一滴凝而不散的碧绿色液体。 “这滴神木精华还是当年碧树前辈留下的，这小姑娘吸收后，虽不能改变其资质，却能潜移默化改善她的体质，至少也能再活两个甲子，足可抵消你欠下的因果。” 说罢，白衣青年指尖微动，小瓶子里的绿色液体化作一道绿色流光，瞬息间没入苏梨唇中。 很快，苏梨心口处发出一团莹润的浅绿色光芒。 白衣青年手上掐了个诀，将一个神秘的符文打入苏梨心口处，光芒于是渐渐隐没下去。 “如此最多三五载便可吸收彻底……走了，小鬼。” “吱吱吱！” “你能不能勤快些炼化横骨说人话，兽语听起来很不舒服的。” “吱吱……吱！！！” 小松鼠的尾巴被抓住，与白衣青年一起化作一道流光从窗口掠出，消失在天际。 第二日早晨没有见到小松鼠。 苏梨以为它又自己去玩耍了，这种情况三个月来常有，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一整天过去，傍晚时候依然没有看见小松鼠的影子，苏梨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整个苏家都没有人看见小松鼠。 后来，苏梨在放温玉的某个盒子里找到了一封信——姑且称之为信吧。 若非这是小松鼠最后留下的东西，苏梨实在无法将这鸡爪子一样的字当做信。 实在是在羞辱圣贤…… 花了快一盏茶的功夫，她才连猜带蒙的读懂了信上的意思：小丫头，偶回昆仑山了，有时间再来找你。 虽然字迹惨不忍睹，却十足十的说明小松鼠不但听得懂人话，还会看书写字。 苏梨沉默了许久，将信小心收了起来。 原来……小松鼠真的是仙山上的灵兽啊。 还能再见吗？ 毕竟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小松鼠就这么离开了，还有几分舍不得呢。 此时的苏梨根本不知道，小松鼠离开前给她留下了怎样的好处。 说是仙缘也不为过。 院中少了只小松鼠，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再也没有谁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的温玉了。 桌上的糕点夜里是什么模样，第二天早晨依旧是什么模样。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这本就是人类对离别不得不进行的妥协。 相比起这个，另有一桩事情让苏梨很在意。 —— “好啊，除了山茶花，家里还有樱花和桃花的庄子呢，李大哥你若是去蜀州，我都带你去看。” “那我就当成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哦。” 立轩哥哥，山茶花已经开了。 第一零四章：最是山花烂漫时。 樱花和桃花也快要开了。 你会来吗？ 李立轩很忙，尤其是初春时节新旧交替时，哪里有功夫来理会细枝末节的小事呢？ 苏梨知道自己的奢望有些任性，所以也只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在写给他的信中透露只言片语。 兴许是她关注的次数多了些，四哥哥与五哥哥索性让人从庄子上搬了许多盆栽的山茶花到她的院子里。 一直到三月底，早春的樱花已经谢了，桃花盛放，山茶花也只剩下一个月多月的花期。 最喜欢的十八学士与绯爪芙蓉每每开败了一朵，她便忍不住亲手将残花清除，似乎这样就能延长花期。 这时候春寒已去，却又未惹上夏日的暑气，却是个出游的好时候。 家里最忙的时候过去后，他们这些未成年的小辈似乎变得可有可无。 于是苏四郎又寻摸着外出游历去了。 家里人管不住他，只勒令让他六月时必须回来，因为那时便是他20岁的及冠之礼了。 大的跑了，小的自然也耐不住。 除了最小的小七小八要上学堂还没有发言权，五郎和六郎便带着苏梨住到郊外的庄子上去了。 最是山花烂漫时，百花盛开，无论踏青郊游还是放风筝，或者是流觞曲水，都是极潇洒的事情。 重点是不用受长辈的束缚，早睡或晚起、出门或谢客都由自己定夺。 住到第十三日，已经是三月中旬。 苏梨起了个大早，吩咐碧儿看着院子，她便披了件斗篷，拎着细竹篮子出门。 一是将山茶花中开败的残花清理掉，二是趁早接些露水并摘些新鲜的花朵用做调香。 因这些事情苏梨常做，暗处又有护卫看着，碧儿并不担心她的安全。 采了花回去时，时辰正好，苏梨洗手净面陪着两个哥哥用了早膳，这才拎着花篮回后院。 房中仍是原来的模样，苏梨却嗅到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 书桌上多了本书。 《地势论》 熟悉的字体让苏梨一怔。 她抬头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便又跑去开着的窗边张望。 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她身后，青草与檀木混杂的香气流入鼻尖。 苏梨仰头，见李立轩正低头看她。 笑吟吟的，宛如初春的阳光，明媚又不灼人。 “立轩哥哥！”苏梨转过身来，惊喜的抓住李立轩的衣角，“你……你……” “我怕不来，我家的小妹妹会哭鼻子。”李立轩道。 苏梨慌忙拿手帕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花，羞郝的别过头去。 “才没有……就是……是刚才回来得急被叶子扫了眼睛。” 小姑娘太不会撒谎了，李立轩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揭穿她，反而去轻拭她眼角。 “既是如此，让我好好看看，伤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从她娇嫩得肌肤上划过，酥酥痒痒的让苏梨忍不住嗯了一声，慌忙从李立轩胳膊下的空洞里钻了出去。 “没有被叶子伤到！是……是我见到立轩哥哥太激动了，不许笑话我！” 指腹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柔软与温暖，李立轩无声的笑了笑，将指尖贴在唇上片刻，回转身时却已经恢复了正常。 第一零五章：她在丛中笑 “梨儿惦记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怎么会笑话你？” 他走过去看着她，身高似乎长了些许，却依旧只在他胸口的位置，小小的一团站在那里羞涩的模样，让他很想去亲吻她的唇，尝一尝那里面的芬芳。 见不到她的日子，总是忍不住想起她，有时候在在梦里也会遇见她，那天在枣树下的吻总在梦里有后续。 只是终归忍住了。 在确定她对他的心意前，他不能吓到她。 于是他走过去，朝着她伸出手：“要不要出去走走？” “唉，现在吗？”苏梨惊讶。 这样直接的邀请，是准备带着她跳窗的意思喽？ “我来之时，已经同你五哥哥说过了。”李立轩道。 “那六哥哥呢？” “五郎准备带着六郎出去会友，因为都是外男，可不方便带你。”李立轩微笑，“梨儿，我是绕路过来的，只可呆上半日，不好大张旗鼓的陪你去外面，也就只能在庄子里走走。当然，你若不想出去的话，我们便在院子里坐坐也好。” “当然要去！”苏梨忙道，“再……再不去的话，山茶花就谢了。” 李立轩爽朗的一笑，轻轻一下将苏梨带进怀里，搂着她的腰肢就从开着的窗户跳了出去。 李立轩的轻功不错，两人很快就到了种植山茶花的山头。 山下的山茶花是普通的品种，作为售卖之用的，每隔几日都有人来采集花朵，或做胭脂水粉，或做糕点之用。 越往山上品种越是珍惜，都是老匠人精心呵护培植的，寻常不会出售，自用或是赠友的时候多一些。 加之这小半月苏梨每日都来瞧瞧，开败的残花与枯枝败叶都是清理掉了的，因此到现在依旧盛开的山茶花虽不是特别多，却也可堪一赏。 遑论山顶还有颗百年的桃树，此时春日里正是桃花初开。 桃树下有石桌石凳，苏梨坐下来搓搓手。 “这山风吹着，还有些冷呢。”苏梨道。 “蜀州偏北，天马镇又靠近昆仑山地势高些，确实比别处凉快些。”李立轩道，“说起来，去年冬日里多亏了梨儿送我的熨（即手套的古称），很是温暖呢。” 苏梨有几分别扭：“大哥哥二哥哥有嫂嫂们，大伯和三叔也有伯母和婶娘……我就想着给立轩哥哥做一双熨，可我手笨，怎么也不成，最后大半都是阿娘织成的，我就只是绣了些花样……” 越说越丢人，苏梨很没脸面的捂住脸。 她好蠢啊！ “那我不是很幸运，竟是夫人与你一起为我做的，难怪用着格外的贴心。”李立轩轻笑。 见多了从御膳房端份糕点就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小公主和宫妃，苏梨实诚得让他哭笑不得。 这两部分分工他当然知道，因为苏夫人的织法独特，他爹一眼就看出来了，嫉妒得眼红。 白相的独女织锦，苏相的独女纹绣，这要是十五年前，蜀国上下百姓嫉妒得将他生撕了也不够。 所以……夫人这是满意他的意思吧？ 想到中午还要去苏家替父亲送信给苏夫人，李立轩难得的有几分紧张。 第106章：他的小人儿怎么可以崇拜别人！ “立轩哥哥就别取笑我了，分明就做得不好……以你的身份，想要再好的也是轻而易举，怕是我做的带出去了还惹人笑话呢。”苏梨丧气道。 她也知道自己绣工勉强，可东西是她要送的，万没有连绣花也要阿娘代劳的道理 ……虽然绣完她就后悔了。 简直是糟蹋了阿娘的织锦手艺！ 但那时距离去江州的商队出发只剩下一日，她后悔也晚了。 她以为李立轩肯定看过一眼就嫌弃，丢在一边很快就会忘记的。 没想到他会用了……好丢人……可是又好开心。 小姑娘各种纠结的模样很有趣，但李立轩实在不忍心看她不高兴，便轻轻握住她的手：“梨儿惦记着我冬日里会冷，我很高兴呢……花钱买的再好，怎么比得了家人的心意？从母亲去世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专门为我做过这些了。” 皇后殿下是真心对他好的，但他与皇后年龄相差不过九岁，平日里都得避嫌，自然更不要提收下皇后亲手做的物件。 何况陛下是个醋坛子，连皇后多给太子做双足衣都要醋上三五日，太子作为亲儿子都头疼呢，他哪里敢触霉头。 除此之外，真正称得上他亲人的不多，女性就更少。罗蕊那样……打架喝酒还成，刺绣这种事她敢做他也不敢穿。 听了李立轩的话，苏梨首先是觉得心疼，分明害羞，却也不忍心抽出自己的手，只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我，那我空了就给立轩哥哥做……不过我有些懒的，可能做得不多……手艺也不怎么好……”苏梨道，“总之，立轩哥哥不嫌弃的话……” “当然不会嫌弃，只是梨儿也不许累着。”李立轩觉得心情好极了。 苏梨的绣工其实不能算差，至少在同龄的姑娘里面算不错的了。 怪只怪她有个太优秀的娘亲，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行当，怎么做也比不上，所幸就越发惫懒了。 但她愿意为了李立轩却努力。别人都有母亲或妻子关怀，他却没有，多让人心疼啊……至少在他娶妻之前，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毕竟，她是他的妹妹啊。 她对亲人从来都很认真的。 两人在山顶待了一个上午。 若是旁人，怕是会觉得枯坐无聊，但她与他之间总有无数的话要说，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他送她下山时，问她可想去蜀王府看看。 苏梨很聪明的抓住了重点：“立轩哥哥是要去蜀州府吗？” 比起直接去蜀州，先来天马镇要绕路差不多两百里路程。 “再有半月便是蜀王李诀的生辰，这是他出孝期后的第一个生辰，陛下让我们这些兄弟有空的都去聚聚。”李立轩回道。 “就是那个曾领七千精兵奇袭安西国五万左军主力，为陈留王率主军攻陷安西国争取了时间的蜀王李诀吗？听着就觉得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苏梨双眼闪亮。 就是因为知道她的爱好，才想带她去蜀王府溜达一圈，但是此刻李立轩突然就不想带她去了。 他的小人儿怎么可以崇拜别人？！ 第107章：蜀王李诀 “我就不厉害了吗？”李立轩不满道，“哥哥十三岁从军，经历大小战役上百场，从无败绩，怎么当初你就没有这样惊叹过呢？” “唉？立轩哥哥是吃醋了吗？”苏梨惊讶。 她偷偷送了六哥哥礼物被看见的话，五哥哥也是这个样子呢！ 李立轩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大有她不给个答案就不理她了的意思。 “只是蜀王的安西州奇袭之战就发生在四年前，时间隔得近，大伯专门拿来做例子讲给我们兄妹听，所以印象比较深啊。”苏梨抱着李立轩的胳膊，“在梨儿心里，立轩哥哥当然比蜀王厉害多了，我又不认识他呢！” 小姑娘声音娇娇的，笑起来两个酒窝蛊惑人心。 李立轩觉得自己又想吻她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他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次就原谅你了。蜀王弟的母亲是前朝燕国公主，他手里兵书地理方面的孤本善本很多，《戍边计》便是从他那里得来的，你若感兴趣的话，我可带你去蜀王府看看。” “立轩哥哥和蜀王很熟悉吗？”苏梨好奇。 “幼时一起进学，后来并不长在一处，不过交浅言深，到也算是意气相投。”李立轩回答，“只是我们身份不同，平日里也不敢有过多交集，这次陛下发话，我才想来看看他。” 也就只有在苏梨面前，他才能这般实话实说。 蜀王一脉当年是因为功高震主被先皇打压下去的，如今陛下虽与老王爷兄弟情深，可帝王之心谁又能揣测得透？ 实权的臣子相互亲近从来是帝王忌惮的事，在外人面前他与李诀从不会有过多接触。 “立轩哥哥很担心他？” “都是成年的男儿了，说多担心也不至于，只是作为兄长，多少有些为他心疼罢了。”李立轩道。 见苏梨好奇，他又多给她解释了几句。 而三年前，老蜀王病逝，抚养他的舒侧妃在老王爷下葬之日殉情，李诀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至亲，受了很大的打击。 后来不久，李诀祖母悲伤过度去世。 那时李诀年仅十八，转眼间失去了大半的亲人，心性难免受到影响。 还有一年前，唐皇御驾亲征，与李诀最是亲近的小舅舅也为唐皇挡剑不治身亡，消息传回后小舅母当夜便殉情…… 总之，这世道对李诀很不友好。 “蜀王与舒侧妃关系很亲近吗？”苏梨问道。 “嗯，舒侧妃是蜀王妃的表妹，是被蜀王妃养大的，后来蜀王妃生李诀时难产去世，老义安候觉得是蜀王叔没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就把李诀抢回义安候府去了，李诀从小就是被舒侧妃亲手养大的。”李立轩道，“后来蜀王叔娶了舒侧妃，其实就是想借此将李诀接回去，不过就算这样，老侯爷也还是拖延了两年才让李诀搬回蜀王府的。” 这些外人难窥一眼的皇家辛密，李立轩毫无犹豫的说出来满足了苏梨的好奇心。 至于舒侧妃嫁入蜀王府后是怎样将一众导致李诀母亲难产而亡的女眷一个个弄死的事情，李立轩觉得就不必告诉苏梨了。 第108章：蜀州城 以免吓到她。 虽然皇家的真面目就是如此，但他还是不想她看见太多丑恶。 毕竟……他也生在皇家……他还想哄着她嫁给他呢！ 总之，皇家辛密这种事情，苏梨听过就忘了。但蜀王府大量的孤本善本却让她馋得不行，所以蜀王府她当然想去。 “这样的话，两日后三叔要带着商队去蜀州，你就跟着商队过去吧。到了蜀州，我会去接你的。”李立轩与苏梨约定。 他来天马镇本就是绕路，带着苏梨的话不合适，而且苏梨不跟在他身边会更安全。 将苏梨送到庄子上的住处，李立轩便离去了，前往天马镇苏家迎接他时隔多年与苏夫人的初次会面。 人有了欲求，心态就会变得不同。同样的，因为对苏梨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他对于面见苏夫人便多了几分紧张。 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重要，苏梨又听话得很，以苏夫人的智慧，若是看不上他的话，一句话能毁掉他大半年的努力。 目前看来苏夫人对他应该是满意的，否则也不会由着他与苏梨往来。 但这种满意是作为世侄还是女婿，却不好说…… 因为蜀州位于边境，又有天险与中原正面阻隔，所以许多人总对它留下个偏远荒凉的印象。 但事实上，蜀州之地虽多高山流水，然千年前便是成型的城市，流传至今，繁华程度堪比中原南方的许多大城。 遑论蜀州物产丰富，粮食、药材、香料、兽皮、珍惜木材、花卉等数不胜数，自蜀王府与苏家组织本地商人形成商会，联合打通了商路自行收购这些货物分别销往中原南北后，不再有外地商人压低价格收购本地物产，百姓的收入也得了提高，更是进一步促进了蜀州的繁华。 苏梨对这些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她知道打通商路的事情是三叔牵头做的。 而三叔说那是她父亲从前便留下的计划，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实施人便病逝了。 所以哪怕所有的印象只来源于母亲房中的画像，以及长辈们极少时提起的只言片语，苏梨心中对于父亲也一直很崇拜。 她总觉得，父亲年轻时也许曾在蜀州城定居，留下过许多厉害的故事，交往过许多厉害的人。 否则三叔为何对蜀州城比一些当地人还熟悉？苏家为何凭借父亲的一封手书就能让蜀王府倾力相助？许多初次见面的老者或长辈为何总用缅怀的目光看着她？ 只可惜，无论母亲还是大伯或三叔，都不愿多提父亲的事，偶尔提及母亲也都伤感得很，久而久之苏梨也不敢再多问。 但以上这一切交织，加上二哥哥常年住在蜀州城，每次来这里的时候，苏梨都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 这种亲切仅次于她出生长大的天马镇，仿佛游鱼入水格外自在。 所以比起在江州和益州，她在蜀州时要更活泼一些，基本上每日都要出门逛一逛。 只让她略苦恼的是，身后除了跟着碧儿外，还有两个身高超过她两个头的护卫……苏梨觉得自己像恶霸上街。 第109章：恶霸上街的样子 二哥哥解释说，因为蜀王李诀生辰将至的缘故，蜀州城多了不少皇家子弟，人多便易生事，带两个护卫既可保护她和碧儿的安全，又可帮她们拎东西。 苏梨想想，那些人可不都像李立轩那么和善，指不定就有什么不讲理的纨绔，便也接受了。 绕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像恶霸上街。 苏二郎却还不放心，又塞给苏梨一块紫金令牌，她一看，竟是康王的身份令牌。 “三郎听说你想去蜀王府看看，有些放心不下，便将康王令牌差人快马送来了，反正康王还在丧期内也来不了。”苏二郎如是解释。 苏梨：“……” 三哥哥是温文尔雅的真君子，她觉得这个主意一定是二哥哥出的。 连身份令牌都敢借，三哥哥与康王阁下还真是感情深厚。 总之，一切齐备后，苏梨溜达着出门了。 玉石铺的陶掌柜，笔录斋的柳大伯，金玉首饰店的赵大娘子，琴音阁的周大家，卖山货的王大爷，卖字画的张书生，卖猪肉的林大叔……都是她的熟人。 虽然所有人都不说为什么，但所有人都恨不得拿她当闺女或孙女。 从前她和碧儿出来逛街，两个小姑娘拿不了什么东西也就罢了，最多陶掌柜送个玉坠，赵大娘子送个簪子什么的。 这回可好了，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一看就是力气好的，从玉石字画、笔墨纸砚、琴谱首饰这类高雅的，到新鲜的鱼儿、山上的蘑菇、应季的鲜果……这些长辈什么都想送她一点，好似二哥哥不给她吃穿用度。 长者赐，不敢赐。苏梨怕拒绝了会让别人失望，一些寻常的东西也就都收下了，若是送得贵重些的，就离开前偷偷赛些银子。 不到两个时辰，两个护卫身上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拎东西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倒真有几分恶霸上街的样子。 两个护卫都拿不下了，就连碧儿手里也拎了好几份点心，苏梨觉得这样不大好，便让两个护卫先将东西带回去，她和碧儿在勾栏等他们。 今儿勾栏唱的戏曲是《楚王破阵曲》，苏梨其实没多大兴趣。 因为楚王就是当今的皇帝，大伯和三叔都不喜欢皇帝，苏梨也连带着没什么好感。 但是刚才过街口的时候，她透过勾栏的窗口看见李立轩了。 勾栏的老板是苏二郎的熟人，两个护卫倒也放心苏梨的安全，看着苏梨带着碧儿进去后，特地拜托了勾栏的护院几句才离开。 而苏梨带着碧儿进了勾栏，上了二楼找了个雅座坐下来。 这位置距离李立轩不算近，但是抬头就能看到他。 在外人面前不能去找他，但她可以远远的看一会儿啊！ 今日的李立轩锦衣华服，金冠紫玉，贵气逼人，与寻常的形象大不相同。 苏梨胳膊支着小脑袋看过去，李立轩正与同桌的几个青年饮酒说话。 许是她看的次数太多，李立轩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来便瞧见了苏梨。 小姑娘露出个笑容，眨了眨眼。 李立轩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嘴角勾了勾，又回过头去了。 ps：留言、票票什么的支持一下呗？ 第110章：人好看 “真好看呢！”苏梨低声道。 立轩哥哥真的好看啊，为什么不是她的亲哥哥呢？ “姑娘不是不爱看《楚王破阵曲》的吗？”碧儿奇怪道。 刚好戏台也在那个方向，碧儿对李立轩并不熟悉，一时间也没有认出来，只以为苏梨在看戏。 “啊，那螺子黛我用了觉得不错，所以……兴许陛下也是个不错的人呢？”苏梨随口胡扯。 碧儿撇撇嘴，好牵强啊，直到认出来李立轩，小丫头才明白过来。 刚想说什么，就被苏梨塞了一口的蜜饯。 “噤声，好好看戏。” 而不远处的李立轩，看似依旧与兄弟们谈笑，心却早已飞到了那小人儿身上。 不愿引起旁人注意，所以只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只回头时多看一眼，却仍觉得心被她勾走了。 苏梨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十多日未见，她还是有些想念李立轩的，刚好又在勾栏看见了他，就这么走了会舍不得。 那么她远远的看他一会儿，顺便歇会儿等两名护卫回来时再离开便是。 她既不想惹事，也不打算去打扰他。 只没想到，她不惹事，却有人来惹她。 就在她眼神缠绕在李立轩身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干果蜜饯时，有把扇子敲在她肩头。 她吃痛皱着眉回头，便瞧见一个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年吊儿郎当的笑道：“小娘子，我看你盯着我那兄长们瞧了许久了，莫不是看上了谁？” “你这人，先是随意动手，又来胡说八道，是想寻衅吗？”苏梨有些不悦。 她看不看关他什么事？ 目光落在少年的腰间，瞧见一块紫色玉佩后，联系他的话，多少明白了他的身份。 三叔说得没错，皇室李家没几个好人！ 唔……立轩哥哥是少有的例外！ “小娘子休要否认，我可在楼梯这儿看了有一会儿，你那小眼神儿借着看戏往那边瞧，还不快快承认自己再看谁！”锦衣少年胸有成竹的样子。 “总归不是在看你，小郎君咄咄逼人是想作甚？”阻止了欲开口呵斥的碧儿，苏梨站起身来。 “我兄长们一个比一个好看，引人注目是常有的事，你就说说自己在看谁，我也好告诉你他们是否婚配啊！”少年嬉笑。 “登徒子！”见这人开口越发离谱，苏梨不欲争执，拉了碧儿要走。 谁知却被少年伸手拦住：“小娘子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苏家两个护卫一上楼，就看见自家姑娘被人纠缠，正要上前阻拦，却见李立轩正带人过来。 再一看少年的衣着……一时间有些为难。 这么不长眼的少年郎君，他们是直接开打，还是让江夏王世子来打？ 苏梨看得出少年没有恶意，却更不喜欢这种因为好奇或好玩而生出的莽撞。 正待说些什么，便瞧见两个方向来人，索性不说话了。 少年不认识苏家护卫，又因为角度的原因没看见李立轩过来，只以为苏梨是胆怯了，刚想继续说点儿什么，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兰泽，我道你那么久不来，竟是在这里欺负个小姑娘，这些年还真是长本事了！”李立轩将少年的胳膊压下来，略带几分责备道。 第111章：那小姑娘也太年幼 “轩哥，我没有欺负她！我就是上楼就看见这小娘子总盯着你们那边看，好奇想和她说几句话嘛！”少年辩驳道，“哥哥们长得好看，我又没说她不该看，就想知道她看的是谁而已！” 李立轩道：“人家姑娘要走，你却拦着不让，这还不叫欺负？给姑娘认错道歉！” “我！”少年见李立轩面色严肃，一贯的畏惧心理生出来，可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认错丢人，一时间僵持着。 苏梨不能直接和李立轩相认，又不愿李立轩为难，便想起二哥哥给她的康王令牌，于是取了出来，冷着个小脸道：“宣明哥哥常夸他的兄弟们都是人中龙凤，我今日便想着远远的看看，没想到兄长都是好的，弟弟却……” 宣明是康王李微的字，寻常人哪里能知道人家王爷的字，配合着康王令牌，无形中更增加了苏梨话中的可信度。 同李立轩一起过来的青年们本想为少年说句话，这下也不帮他了。 欺负自家妹子，丢人！ “弟弟怎么了？！”被针对的少年不忿。 苏梨甜甜的一笑：“小郎君，你的兄长们长得好看我才看呢，像你靠这么近我也是不想看的。” 说完，她从李立轩身边走过，径自下楼而去。 碧儿和两护卫分别跟了上去。 少年想追上去却被李立轩单手拎了肩膀，只余下声音还在咆哮：“我怎么了！小爷怎么着也是个美少年吧……” “这下可好，小兰泽丢脸要丢到康州去了。”与李立轩一起过来的男子中，那温文尔雅的青年道。 “琦哥你还取笑我……”少年挣扎了一阵终于被李立轩放下，不由得抱怨，“兄长们竟然都不帮我！” “怎么帮你，帮你欺负个小姑娘？”另一俊秀的青年道。 也不怪少年自信，李立轩和他这些兄弟，真是没有一个长得差的。 少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好了，回去继续吃酒吧。”还是李立轩结束了这种尴尬。 也是知道少年没有坏心，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于是兄弟们相邀着回去雅座。 少年却忍不住嘀咕：“轩哥这么偏心，说不定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那小姑娘也太年幼，看着不过十三岁左右，怕是比我家语颐还小，轩弟便要娶妻，怎么也得寻个已经及笄的，小兰泽你莫要胡说了。”众人中最年长的青年道。 李立轩看了一眼说话的临淮郡王李诱，觉得自己心口被狠狠扎了一刀。 王兄你成婚早了不起啊！十五岁生孩子你很厉害啊！我怎么就不能喜欢梨儿了！而且梨儿已经十四岁了，比语颖大半岁呢！ 想到苏梨今日怼李岸时的模样，他心情才好些。 小东西也有这样调皮的时候，真是头一回见呢。 却不知他的表情已经被两位年长的兄长看在眼里。 论起风花雪月，李立轩这个头一回动心的，怎么比得上他们这些成婚多年的？ 不过他们不知道李立轩与苏梨早就相识，只以为李立轩是觉得苏梨有趣罢了。 觉得姑娘有趣不是坏事，这意味着还能喜欢上姑娘……真是普天同庆！ 第112章：他是洪水猛兽不成？ ps：我会说今天是作者生日？给点支持意思意思呗！ 潇然今年二十有六了啊……他若能喜欢上个姑娘，甭管哪家的，就是敌国公主也给他抢回来。 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不知道多舒心，这兄弟偏喜欢在军营里睡硬床板，不知道急死了多少长辈。 等李立轩同兄弟们结束了吃酒，天色已是黄昏，他借口回房休息，却是偷偷出了蜀王府。 见到苏梨时，小姑娘刚吃了晚饭，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看见李立轩从树后走出来，苏梨先是惊喜，一双水润的眼睛亮晶晶的，忽又轻哼一声，嘟着嘴别过头去。 李立轩自然知道她生气些什么，说了许多好话哄她，见她总算又笑了，才敢稍微替自己不成器的族弟说句话：“兰泽这孩子人不坏的，只是有些贪玩任性，又不懂人情世故，所以惹了你生气，梨儿大度原谅他一次。” 兰泽是那少年的字，他的身份乃是琼王世子，姓李名岸，时年十六岁出头。 “他可是堂堂的亲王世子，我哪里敢怪他。”苏梨低声道。 见李立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憋在心里的那股气忍不住就爆发了。 “不论看或与否，我未有行止失仪，更未贸然靠近，他却大庭广众说些话引人误会！这简直就是过分！” “何况我就看了怎么了？大姑娘小媳妇上街见了美男子尚有掷果盈车之举，我不过是看了立轩哥哥几眼而已！” “我……我……就是想看你怎么了……” 苏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一着急竟是有两滴泪水落了下来。 她从不在外人面前哭的，先前回来时也并不怎么将琼王世子李岸那混小子做的事放在心上，可是此刻见了李立轩，不知为何就觉得满心的委屈，情绪一下控制不住。 她又哭了…… 李立轩一见那泪珠儿就慌了神，急忙去小心地搂着她哄。 殊不知姑娘家落泪时，没人哄还好，若是她依赖的人在边上，那就是越哄越哭。 苏梨知道自己这样丢人，拿着帕子胡乱的擦，却越擦眼泪越落，心里就跟住了只柠檬似的，酸溜溜的要人命。 心上人的泪最是灼人心，李立轩见哄不住，又不知她究竟为何而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一横低头用唇堵住了那小嘴巴。 这一出意料之外惊住了苏梨，也顾不上哭了，满眼震惊的看着李立轩。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后，慌忙推开李立轩躲去了老远。 他是洪水猛兽不成？ 她的反应让李立轩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知道不能超之过急，遂收敛了神色，虎着脸朝她走过去。 “我是个不擅长哄人的，就只能将你哭的地方堵起来了。” 苏梨整个人烫得跟煮熟的虾似的，听了李立轩的话，呆呆的看着他：“可你是哥哥啊……” 都说长兄如父，那是嫡亲的亲人……便是幼年时哥哥们抱她，也最多砸吧一口脸蛋儿，何况她现在已经大姑娘了……那样亲人嘴唇的…… 这这这…… “谁让你哭得这么凶，我这也是一时情急，不然叫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李立轩面不改色的胡诌。 其实心里早已骂死了自己。 当初怎么就出得馊主意要做什么兄妹！ 第113章：是她失了分寸 哥哥，哥哥，这称呼可以唤兄长们，也可以唤父辈们，再想起白日里临淮郡王的话，真是一口老血梗在心头。 他爹怎么就不让他晚生十年！ 远在天边的江夏王：老子好好生的话，你还要再大十岁！ 苏梨不知道李立轩心里那么多回路，觉得理亏也不敢再提他亲她的事，只羞着脸背过身去。 “谁让立轩哥哥你帮着他的……他那破扇子将我肩上都敲红了，你还帮着他，还专门过来为他说好话……” 听苏梨这样一说，李立轩心头一紧，他没看见李岸拿扇子敲她，只见着两人争执，怕她吃了亏才过去解围的。 他哪里是帮着兰泽，那混小子打小只有他欺负人的。 “可还痛，严重吗？”将她身子转过来，他急忙问。 “抹了药不痛了，只是还有些红。”苏梨低声道。 这点小伤本算不得什么，若不是碧儿大惊小怪，她连抹药都懒得。 偏见李立轩一来就为别人说话，竟也委屈起来。 李立轩见她不似说谎，这才放了心，心头却是给琼王世子记了一笔。 兰泽那小子，平日里和儿郎们玩疯了，切磋时对的也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下手没个轻重，竟害他梨儿哭成这样，回去非得将他在练武场上好好操练一番不可。 她路过时愿意上去看看他，他满心都是喜悦，被兰泽扰了又何尝不恼？ 想着她刚才的话，又解释道：“我那不是为兰泽说好话，只是怕你还在生气，想你宽心些别去理他个任性的孩子。” 苏梨也不说话，只闷闷的点头。 她以往不这么娇气的，更别说因此落泪了。 大概是自相识以来，立轩哥哥总是无条件的对她太好，将她给惯坏了。 却忘了他是她的哥哥，却也是别人的哥哥。 而且他们还是同族兄弟，有血缘之亲，相比之下她有什么立场计较？ 什么时候，她竟变得这样不懂分寸了？ 苏梨按捺下心里莫名的失落，再抬头时已经露出来可人的笑容：“立轩哥哥，我们去前院花厅坐吧。” 前院花厅？ 他来找她哪回去过前院花厅？别说私下来的，就是光明正大递帖子的时候，长辈们也是许他来她院子里见她的。 小东西这是要和他生分了？ 就因为刚才他亲了她一下吗？ 李立轩心头很不是滋味，又不忍心责备笑得小心的她，只装作没听到她的话，牵着她的手往她的屋里去。 “我一会儿还有事，与你说几句话就走。” 李立轩知道苏家商队的动向，这两日本就要来找她的。 只今日她在众多兄弟们面前露了脸，有些计划就要稍改一二了。 李立轩之外，白日里在场的有临淮郡王李诱、滕王世子李修琦、清河郡王世子李心源、南陵郡公李维等人，以及那惹出事的琼王世子李岸。 虽说都是兄弟，但也有亲疏之别，何况如李岸那样的，没有坏心也能坏事。 人多眼杂，李立轩再想悄悄将苏梨带进蜀王府便不容易了。 好在康王的令牌也算有用，索性安排一下将苏梨光明正大的带去参加蜀王李诀的生辰便是。 ps：作者生日，求支持哟…… 第114章：大不了娶回去养两年 苏梨自然乖巧的听从李立轩安排。 她是目的明确的觊觎蜀王府的藏书，对于用什么样的身份进去根本无所谓。 最多顺便好奇一下蜀王李诀长什么模样。 蜀州从前是蜀国的都城，如今是蜀王的封地，一向是个备受关注的地方。 因此苏家在蜀州城的行事也更为谨慎。 苏二郎的生母谢氏是三叔苏岑的元配妻子，也是九江谢氏的嫡女，只是谢氏亡故多年，苏家迁回天马镇，非得自己人不会知晓其中的牵连。 缘于此，苏家在蜀州城的宅邸并非苏府，而是称为谢府。 苏二郎对外以及在蜀州官府注册的身份籍贯上的姓名也是谢洵，非得绝对的心腹不会知晓他真正的身份。 而苏梨每次来蜀州城，谢府上下也是以表姑娘称呼，却无人知晓她的身份来历。 所以这方面李立轩并不怕有些人来查。 如今苏梨手里拿着康王李微的令牌，反倒可以将事情往那方面推，云遮雾罩掩人耳目。 于是第二日，便有蜀王府的请帖送到苏梨手里。 又三日。 蜀王李诀的生辰宴设在傍晚。 下午时，蜀王府亲自遣了马车来谢府接苏梨，一起来的还有李立轩本人。 康王李微是蜀王李诀的嫡亲堂弟，而苏梨拿着李微的身份令牌，且有李微书信为证，蜀王李诀对苏梨重视些并不奇怪。 而李立轩那日在勾栏二楼对苏梨出手解围，众兄弟们也只以为他是对这小姑娘生了兴趣，对他自荐去接人虽觉意外却不觉得有何不妥。 反而帮忙将那想跟着去得琼王世子李岸拉住了。 虽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娶妻挑的都是十六岁左右适龄的，但总有例外存在。 而李立轩实在是例外中的例外。 二十六岁还不娶妻，在他们同辈中是年龄最大的单身青年，他若是能喜欢上人家姑娘，便是十三岁又如何？ 大不了娶回去养两年，总比让他一直单着的好。 谢府。 在待客的花厅时，李立轩与二郎苏洵都仿若初见的模样，客客气气的见礼说话。 而后“谢二爷”将江夏王世子与“白姑娘”亲自送出府。 白是苏梨母亲的姓，子皙是她父亲去世前为她取的字。 白子皙，这便是她在蜀州城用的名字。 等上了马车，苏梨才放松下来。 在外面时有蜀王府的人，她都不敢如平时那般随意。 “你不用这般紧张的，便如自己平常那样随意些便好。”李立轩瞧着她的样子，好笑道。 苏梨估计着赶车的车夫，只小声说话：“我怕丢人嘛，令牌是三哥哥从康王阁下那里借的，若是丢了人，影响到三哥哥与康王阁下的感情就不好了。” “不妨事的，李微那小子打小就没几天正经的，他丢人的次数比你画眉的次数还多呢。”李立轩笑着道。 话虽如此，李立轩还是细心将接下来宴席相关的事情讲给苏梨听，让她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太紧张。 老王爷三年前去世，蜀王李诀二十岁及冠时正是孝期内，自然没有行及冠礼，只由曾教导他的大儒取了字送来蜀州。 第115章：蜀王生辰宴 所以他这二十二岁的生辰，不仅是他出孝期的第一个生辰，也是他及冠后的第一个生辰宴，皇帝有心弥补，于是放了话，宗室兄弟们这才得以来蜀州相聚。 正是如此，到场的都是同辈，不必过于拘谨。 苏梨也就真的放松下来了，都是些王爷世子的又如何，她又不求着他们办任何事，今日之后兴许都不会再见面了，索性当做萍水相逢，她只要不失了礼数便是。 宴席之上，舞姬翩跹、丝竹管弦自不必说，美酒佳肴也是无数。 因参加宴席的都是同辈，所以是按长幼排的座次。 宴席上也有与苏梨年岁相若的小姑娘，但都是同自家兄长一张桌案。 按理说苏梨代表的是康王府来贺，但她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未免不妥，蜀王府的管家是个有眼色的，顺水推舟将苏梨安排与李立轩一起并请他照顾一二。 苏梨眼馋着那出名的“秋风白露”，却被李立轩看管着不许碰，只能嘟着嘴去喝专门为她准备的清茶。 家里的好酒其实很多，可长辈们寻常不让她碰…… “蜀王府比我想象的更俭朴哦。”苏梨低声和李立轩说话。 她以为王府的话应当是奢华无比，没想到虽然地界大些，园林摆设竟与家里的差不多，宴席上的菜式也是家里能够见到的，待客用的杯碟玉盏也与苏家差不多。 “莫乱说，旁人听见了可不好的。”李立轩看着她道，有种隐藏着自豪的无奈。 品味与教养从来是家族一脉相传的。 苏梨的母亲苏夫人是蜀国丞相的独女，父亲最后官至御史大夫。前朝官制与如今不同，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又称之为副丞相。 苏家在外无论怎样低调得没有存在感，但骨子里的底蕴不比传承数百年的书香门第差。 无论吃穿用度还是家中摆设格局等，苏家遵循都是简单而精致，清雅而大气的追求，莫说寻常富贵人家，底蕴差些的公侯王府也要仰望。 偏苏家又建在天马镇这偏远的地方，寻常不与权贵相交。 苏梨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对于奢侈之物的某些认知未免会被带偏些。 如她房中的龙尾砚和澄心堂纸等，她只知道这东西很值钱，却不知道有的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蜀王府俭朴？ 李诀这小子算是宗室王爷里面最有钱的那一批了！ 若旁人听见她的话，怕又要对她的身份进行揣测。 苏梨不明所以，但知道李立轩必然是为她着想，因此听话点头。 年轻人的宴会从来都是放荡不羁的。 无论开始的时候多么一本正经，酒过三巡后，大家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有那风流的，顾忌着有姑娘们在场，倒是没人做将舞姬拉到怀里的举动，但趁着侍女们斟酒时摸一把小手已经不鲜见。 更多的兄长们则开始指挥者下仆们搬桌子换位置，关系好的趁机拼桌在一起，吃酒说话，投壶行酒令等。 宗室王爷及子嗣非召不得入京，轻易离开封地也容易招来是非，许多人都是许久未见了。 第116章：她是他的 因了苏梨的缘故，大家没来找李立轩拼桌，但拎着酒壶过来说话吃酒的可不少。 不可避免的也会有人找苏梨说几句话。 苏梨记着此前李立轩教她的，偶尔说两句关于康王李微的话，有些不知晓或不便言语的，就报以含着几分无奈的微笑。 大家于是都露出了然的表情来。 ——李微那小子，怕是又做了什么不靠谱的事情，这姑娘还为他遮掩呢！ 殊不知苏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宴席过半，大家就对这个拿着康王令牌的小姑娘有了比较具体的印象。 观其行为举止端庄大方，应是出身名门。 与不熟识的人话少，不擅应酬，联系她略有些娇弱的身体，想来是少有出门。 某些言辞虽稚嫩，却客观公正，心性开阔，可见读过的书不少，且定是精心教养的嫡女。 白子皙？ 哪个姓白的世家？又或者只是假名？ 还住在蜀州城的谢府，也不知道与九江谢氏有何关系。 都说“旧时王谢堂前燕”，谢氏虽不再有从前的鼎盛，但在书香门第中的地位却依旧是不可动摇的。 小姑娘若是谢氏女，那一身的书卷气倒也符合。 康王还在孝期，来不了大家都能理解，所谓代康王来贺不过是借口，不知道这姑娘离家特地来蜀州究竟是为了什么。 能想到这一层的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主儿，自然不会直截了当问出来。 想不到这一层的也无法问。 云遮雾绕，自无人能想到苏梨的真实身份。 加之李立轩从宴席开始就将小姑娘护犊子似的放在身边，自然是无人为难苏梨，倒也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李岸被李立轩提前教训了一番，也不敢招惹苏梨，只敬了杯酒还被李立轩拦了。 只是这样一来，李立轩看上人家小姑娘的事情，未免就落实在众人眼里了。 在年轻人看来，一见钟情不是什么值得惊骇的事情。 他们中还有人看了姑娘踏雪寻梅的背影，回去就相思成疾起不了床，急得长辈们去找陛下做主寻到那姑娘本尊娶回去的。 还有见了姑娘的一幅字画从此茶不思饭不想，生生瘦了一圈，求着母亲帮忙去贵女中询问，终于抱得美人归的。 相比之下，好歹潇然还见到了人家小姑娘。 长得虽不倾国倾城，却也乖巧可爱，一看就知道身娇体软……啧啧，原来潇然好这口。 而这也是李立轩内心的所隐秘祈盼、而不能宣之于口的目的。 他希望兄弟们知道，他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姑娘，却又担忧自己的身份给苏梨带来灾祸。 以这样的方式带她到人前，光明正大的宣告她的存在，让他非常的愉悦。 看，所有人这这样认为，她是他的。 而在场者除了蜀王李诀与南陵郡公李维，其他人都不居住在三州之地，这一聚过后又是天南海北，连见到梨儿都不可能，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们不会有机会查到梨儿的真实身份。 而李诀和李维是绝对不会成为他的敌人的。 因着心情大好，李立轩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苏梨看他有了几分醉意，怕耽误了接下来的安排，忙去劝他：“立轩哥哥，酒喝多了会伤身的……” 第117章：人不如书 众人听小姑娘“立轩哥哥”叫得亲热，看李立轩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下午去接个人就把小姑娘哄得这样信任他……还以为轩哥/轩弟不解风情，结果人家只是没遇到动心的。 李立轩听苏梨这样说，知道她是无聊了。 这宴席上气氛虽不错，但都是她不认识的人，他又不许她喝酒，她能耐心待这么久已是难得。 于是他道：“也确实有几分醉了，胸闷得紧，不如子皙陪我去外面吹吹风可好？” 还不等苏梨回答，以临淮郡王李诱和南陵郡公李维为首的宗室子弟们就开始起哄。 这个说李立轩酒量不好，喝醉了会很难受。 那个说出门左转多远便是湖边，夜色宜人晚风轻袭，正好吹风散酒气。 更有人隐晦的提醒四处都有人巡夜，打消苏梨的后顾之忧。 苏梨连撒谎的机会都没有，就和李立轩一起被推出了宴会厅。 李立轩：“……”这些家伙是多怕他娶不到媳妇？ 不过倒是正合他意。 苏梨站稳身子抬起头来，就看见李立轩笑吟吟的看着她。 正想说些什么，他却歪了歪身子靠在她身上。 对了，他有些“喝醉”了…… 苏梨只得认命的扶着李立轩远离宴客厅。 一路上李立轩的手还有意无意的占些便宜，苏梨羞得面红耳赤，但以为李立轩并非有意，也不好提。 待转过一个弯旁人都看不见了，李立轩转眼就精神了。 “走，带你看书去。”他说罢，揽着她的腰肢风一阵的消失在花园中。 同辈的宗室子弟中，只有李诀一人武功比他好，所以李立轩也不担心自己被人发觉了。 到蜀王府的书房外，王府管家早已得了李诀的命令等着，将二人迎了进去。 “除了放在京城的，王府的藏书都在此了，白姑娘看上了哪本，便将书名写下，卑下自会安排人尽快为姑娘抄录出来。”将笔墨纸砚放置好后，管家便退出了书房。 苏梨欢呼一声，蹦跳着就朝书架过去了。 李立轩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失宠了。 人不如书。 尤其是她找到某本渴望已久的古籍时，砸吧亲一口的时候，李立轩恨不得自己是那本书……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将那书抽走。 “这书不知道多少人拿过，别什么都往嘴边放，不怕脏？” 苏梨觉得李立轩说得有理，但还是嘟嘟嘴：“人家一时高兴嘛！” 李立轩也不多说，只将记录书名的册子和笔取来，道：“你专心寻书，我替你记录。” 干巴巴的看着太无聊了，还是跟在她身边舒服些。 待苏梨寻到了某本书，喜笑颜开的翻看时，李立轩便凑过去，将头与她挨在一处，并不经意的握住她柔软无骨的小手。 苏梨的心思都在那些古籍善本上，没意识到自己被某人故意占了便宜。 直到她某次不经意的回头，嘴唇正与李立轩贴在一处。 苏梨瞪大了眼，受了惊吓般的往后跳了一步，再小碎步往后挪了一截。 “立轩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竟然主动亲了立轩哥哥！ ps：现在新书期间都是免费的，在正版看书也不花钱，所以请大家尽量来正版支持一下，这样作者才有继续写作的动力哦！正版：qq阅读、起点阅读、红袖添香等阅文集团旗下正版网站。 第118章：她不喜欢他 虽然她是不小心的，但错在她，举止太轻浮了！ 李立轩不说话，只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苏梨被他看得心慌慌的，眼泪顿时浮起了水雾：“立轩哥哥……我……” 立轩哥哥会不会认为她是个不知礼数轻浮浪荡的姑娘？ 他如果讨厌她的话，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对她好了？ 可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哥哥的…… 李立轩当然生气，气的是她不小心亲了他一下就跟碰了鬼似的，他有那么可怕吗？ 晋阳公主是怎么说的——我呀，若是不小心亲到了喜欢的男子，那我就借机更进一步，他若是不推开我，便说明他心里有我…… 所以，梨儿心里是真的不喜欢他，只把他当兄长？ 唐国民风开放，姑娘们一个个大胆得很，她心里但凡有他一席之地，也不会无意间亲了一下就大动干戈…… 而且着急成这样，手上却不忘死死抱着书，他果然没有书重要。 李立轩觉得心头钝痛，可瞧见她眼看要哭出来，却没法子冷言冷语，只能上前将她揽进怀里。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也值当你介意？既然是不小心的，就当做没发生过便是。”他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哄着。 “真的？可是立轩哥哥你刚才脸色好难看……”苏梨小心翼翼抬起头来，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水漉漉的。 李立轩看见这样的眼神哪里生得出气来，倒是被这丫头勾得满腹邪火，却还得耐心安慰她：“事出突然，我刚才也是愣住了。别多想了，快去挑书，太晚回去也是不好的。” 于是苏梨继续去挑书，只是这回李立轩也不拿着纸笔跟在她身边了，只坐在书桌旁，听她念一个书名便记录一个。 苏梨估摸着他还是有些生气是，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只带着几分低落继续行动。 小姑娘却不知，世子爷不是不想跟在她身边，而是被她一个眼神勾出了邪火，怕继续靠近的话某兄弟造反，那被她发现了岂不丢死人？！ 蜀王府的藏书极多，若是没看见过的都想要，估计一天一夜都挑不完。 苏梨不是个贪得无厌，谨记着适可而止的道理，所以只挑军事杂记、地理风俗、游记趣闻这几类的书，其余只特别罕见的才挑一两本。 绕是如此，不知不觉间已写了八十多个书名。 苏梨拿着那书名册子看了又看，心情纠结。 这么多书都要的话，蜀王府定认为她贪得无厌。 可这些书每一本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藏，错过这个机会就难得见到了。 李立轩见她这忧心的模样，自要问她缘由。 苏梨很是信任李立轩，不好意思的将实情说了。 “我当什么大事呢，都喜欢便都要了。”李立轩笑道，“我早与李诀说了，要从他这里寻些孤本，你是来替我挑书的。以我与他的关系，这么点书算什么，只是抄录副本，又不是要他的原本。” 苏梨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可以都要吗？可是……那不是又欠了立轩哥哥好大的人情……” “知道欠了我的人情，那就记得还我便是，以后每月都要记得给我寄东西。”李立轩捏捏苏梨的脸蛋儿。 ps：莫说女儿心海底针，世间男子何尝不是。不喜欢的女子靠近了他嫌人家放荡不矜持，换了心上的人儿，却恨不得她浪荡些直接将他吃干抹净。 第119章:装醉酒一个比一个像 “那当然！以后立轩哥哥的香囊、荷包、腰带、熨这些都交给我……我……我尽量一季再给立轩哥哥做套衣服……”说到这里苏梨不好意思起来，“不能更多了，再多我就没时间看书了……” 李立轩：“……”我果然没有书重要。 心中叹息，他也没办法和书争宠，只能道：“趁着还有些时间，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 “喜欢的还多着呢……”苏梨嘀咕，“但不要了，阿娘和三叔都教过，要适可而止。” 苏家的藏书多出自蜀州、益州、江州、渝州、安西州这些临近的区域，而蜀王府的藏书多出自紧靠北境的燕云一带，种类大不相同，她没读过太多了。 但做人不能贪得无厌的。 李立轩欣赏小姑娘的知礼懂事，也不再多言，只心想着日后她看完了这些书，再带她来便是。 书既然挑好了，便也没有继续在人家书房待着的必要，苏梨便想着开门去将书名册子交给蜀王府管家。 李立轩却拉住她，将书名册子拿过来，道：“我与李诀还有些话要说，不便现在就回宴席去，梨儿再陪我一会儿可好？” “那……那好吧。”苏梨稍作犹豫便应了。 宴席上个个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家子弟，言语的和善都不过是表象，实则大都是大哥哥他们一样是人精。她对他们不熟悉，也不想攀附交往，没有立轩哥哥在身边的话，她也不想回去宴席。 见李立轩将书名册子放到书桌上，苏梨便去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来，翻看着陪他等待。 李立轩和李诀早有约定时辰，但宴席上那么多人，要顺其自然的脱身也不容易，两人在书房中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听到外面传来声响。 “解酒丸……那群王八蛋灌我酒……看我回去不喝死他们……”李诀的声音正像是喝醉了在逞强。 接着是王府管家的声音：“好了，你们都回去，我扶王爷去书房找了解酒丸服下歇会儿……” 蜀王府的书房很大，李立轩和苏梨是在内间等待的，只听见开门声后，外间的灯火便亮了起来。 然后李诀依旧是带着醉意将管家赶出书房在门外候着，自己则一身酒气的推开了内间的门。 一进门，李诀转身关上门，抖了抖衣袖，神色清明，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模样！ 苏梨对李诀一系列行云流水的转变目瞪口呆，不由得回头看看李立轩。 你们家装醉酒真是一个比一个像哦！ 她刚才还担心蜀王喝醉成这样怎么和李立轩谈话呢！ 李诀见此，却是向苏梨微笑道：“人多眼杂，诀不得不出此下策，惊到了姑娘，还望见谅。” 与李立轩的丰神俊朗不同，李诀是那种看一眼便觉得温文尔雅的美男子，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何况手里还拿着人家的书呢，苏梨哪里有什么意见。 只露出个笑容，回道：“事急从权罢了，我去外间看书，不打扰两位哥哥说话。” 等苏梨去了外间，李立轩看李诀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酸意：“又装模作样……” 第120章：与怀硕王氏的恩怨情仇 分明是个吃人的罗刹，却总是用温雅的皮囊欺骗人心。 李诀也不恼，只坐下来笑道：“我若对人家小姑娘态度差些，怕是轩哥又要收拾我了。” “你这几年功夫长进得快，修为早已超过了我，如今我可不敢收拾你了。”李立轩道，“我听说，你推掉了蜀州都督的官职？” “蜀州虽是边境，却紧挨着昆仑仙山，自古就没有外敌入侵的例子，我又没有裂土封王之心，拿军队何用？”李诀道，“不如彻底做个闲散王爷，也好让大家都放心。” 李立轩颔首认同了李诀的话。 但凡中原一统，蜀州自古以来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朝廷在边境的驻军也最少，整顿又不严，那两三千的人的边境守军，真要用时不一定抵得过蜀王府的八百部曲，要与不要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还是说正事吧，你那日递纸条给我，说有要事告知于我？”李立轩道。 李诀点头：“此番年关我奉诏入京面见陛下，发现不少东西。轩哥你也知道，他们都当我是个不能起复的闲散王爷，少有用心防备我的。” “可是与怀硕王氏有关？” 李诀道：“正是……” 怀硕王氏与江夏王府积怨多年，东篱洲中原腹地统一前，十六国混战，世家之间各为其主，江夏王带兵出征，死在其手下的怀硕王氏子弟无数，这其中就包括当时的怀硕王氏家主。 怀硕王氏家主被江夏王在战场上亲手杀死，其子王明生虽是长房嫡子，但年少失了父辈扶持，只得任由家主之位旁落。 后怀硕王氏归降陇西李氏，在立国之中功劳不小，在当今唐皇夺位时又有从龙之功，如今在朝野上下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王明生虽不是王氏家主，但自身能力出色，又占着正统的名分，在怀硕王氏中是相当有影响力的一支。 王明生对江夏王府恨之入骨，数年来与江夏王府之间互有博弈，各有输赢。 八年前，王明生借皇室夺嫡之机设计，欲置江夏王于死地，却阴差阳错害江夏王妃落入寒潭染上重疾，不过一月便蕙折兰摧。 两家血海深仇，但当年唐皇初登记，怀硕王氏和江夏王府都是从龙之臣，为了朝局稳定，江夏王不得不接受了和解，王明生也左迁泉州。 这便是怀硕王氏王明生一系与江夏王府之间的恩怨因果。 而李诀告知李立轩的消息，综合起来都与一点相关：王明生一系正在活动布局，可能要对江夏王府动手。 李立轩并不觉得意外，只冷笑：“来得好。” 这些恩怨早些了结，他才好早些将梨儿娶回去。 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父亲杀了王明生的父亲并无错处。 王明生少年丧父又大权旁落，对江夏王府恨之入骨也没错。 母亲惨死，他发誓要用王明生的人头来祭奠，同样没有错。 双方都不会放下仇恨，也不相信对方会放下仇恨，早晚会有一场生死对弈，端看谁棋高一着。 听完李诀的情报后，李立轩道：“诀弟可是与惊雀楼交好？” ps：日常求票，求正版阅读。 第121章：惊雀楼 “惊雀楼那样的组织，我哪有本事交好，不过认识几个分舵的舵主罢了，轩哥若是想查情报的话，我倒是能帮上些忙。”李诀道。 “我想要怀硕王氏相关的所有官员的名单，也可以？”李立轩沉声道。 惊雀楼在江湖中被称为最神秘的组织，专门贩卖情报，上至天子朝堂，下至平民家世，只要给得起等价的物件或钱财，便能在惊雀楼买到相应的情报。 这个世界人神鬼怪的事情实在太多，便是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也只能窥见边缘，惊雀楼大抵就是介于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存在，渐渐的发现它不会对朝廷造成威胁，对世人没有恶意以后，它的存在也就渐渐被诸方默认。 李诀道：“惊雀楼有不涉党争的规矩，不过元则说，这些都是用来应付可有可无的外人的。” 这话的意思便是可以了。 稍作斟酌，李立轩道：“需要什么代价？” “相对于金银钱财，惊雀楼更喜欢奇珍异宝或者过了百年的上等药材。既然轩哥你已下了决心，此事我自会从中周旋，届时惊雀楼会直接派人将怀硕王氏的官员名单送到你手里，不会有其他第三人知晓。”李诀笑了笑，“至于报酬倒是小事，日后有机会你再还我便是。” “那便多谢了，你本与此事无干，我却不得不来烦你。”李立轩颔首。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何须说这些。”李诀微笑。 一边是交好的兄弟、照应过自己的长辈，另一边是毫不相干的外人、势大欺君的怀硕王氏，如何选择根本不需犹豫。 何况这宗室之中，江夏王叔和轩哥看似狠辣，实则最是心善正直，有恩必报。 若是今日他不助江夏王府，他日蜀王府有事，又有谁来助他？ 而对李立轩而言，不论对方胸中有何谋划，帮助便是帮助。 李立轩道：“走吧，再不回去宴席，怕是都以为你我走丢了。” “轩哥是担心那小姑娘等得急了吧。”李诀笑道。 “她此时手里有书，便是再过两个时辰也想不起我来。”李立轩道。 “轩哥莫不是在白姑娘哪里受阻了？” 被兄弟看穿自己吃瘪，李立轩觉得很没面子。但转念一想，李诀喜欢在外游历，见过的姑娘总比他多，兴许能帮他分析一二，遂将方才书房发生的事情说了。 李诀听罢，好容易才忍住了笑。 “轩哥，你我皆带兵攻城过，该知不同的将领守城之法也是不同的。可想而知不同的姑娘也有不同的性格，晋阳公主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格豪放热烈，自然能说出那样的话。可白姑娘怎么看都是个文静害羞的，无名无分骤然被男子触碰，自然会受到惊吓。” “你是说，她心中未必没有我？”李立轩眼神一亮。 李诀无奈摊手：“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喜欢过姑娘。” 李立轩：“你不赶紧找个喜欢的，小心被陛下赐婚。” “还说呢，这次进京被陛下催了几次，临走还给塞了几个美人。”李诀也抱怨道。 第122章：美人如刀 “然要么空有美貌却无才情，要么有几分才情又风尘气息太重，非但起不了照顾的作用，反而莺莺燕燕吵得心烦。” “养着吧，待何时打算成婚了，再想法子配出去。”李立轩支招。 他后院也有几只皇帝赐予，至今没碰过的美人…… 对于皇帝叔父赐予的美人，兄弟二人都是敬谢不敏。 鬼知道那里面有多少细作和杀手。 “我倒是无所谓，左右还没有喜欢的，混一天是一天。”李诀却道，“可轩哥你若真是瞧上了这小姑娘，恕我直言，稍有不慎这皇家怕是会将她连皮带肉的吞下去。” 李立轩站起身来，神色严肃认真：“我会护着她。” “当年我爹想必也是这样想的，可最后我娘还不是被人害得生我时难产而亡。”李诀道，“女人的后院方寸之地，未必不比朝堂险恶。” “那有何难，我便只要她一人，就不会有那么多是非了。”李立轩道，“我爹有我娘一人足够，我同样有她一人便可。” 李诀见多了其父后院的勾心斗角，李立轩做太子伴读那几年未必就少见了蛇蝎美人。 李诀愣了愣，忽而笑了：“所谓美人，若是无心便不过是一具皮囊。若能如江夏王叔与王妃那般心心相印，也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情。何必非要妻妾成群，落得我爹那样的结局……” “王叔他……” “今日既然提起，我也就不瞒着轩哥你了，这三年我在府中守孝，方有空闲静下心来，着实查到了不少东西。”李诀道，“我娘怀我之前流产两次，生我时会难产，与祖母以及林侧妃脱不了干系。舒姨觉得也该让她们尝尝同样的痛，所以林侧妃和林孺人多次流产，都是舒姨的手笔。 也没有世人眼里凄美的殉情，舒姨之所以在父亲下葬当日自绝于墓室，是因为她给祖母下了无药可解的慢性毒药，她要用死来掩埋这一切。” “舒侧妃这又是何苦……”李立轩着实不解。 “为了给我母亲复仇，因为仇人是我的血亲，她不能让我染上这鲜血，所以她亲自动手。舒姨嫁给我父亲近二十年，生了一儿一女，但她在王府的每一天都是为了复仇而活着。”李诀低声道，“一个生母早逝、父亲不爱的小姑娘，被还是公主的表姐带在身边小心地呵护着长大。 然而好景不长，唯一疼爱她的表姐不得不和亲他国。一别经年，再见却是阴阳两隔。 她恨我爹求娶我娘却护不住她，恨我祖母为了让娘家侄女做王妃而害死我娘，恨林侧妃和林孺人心地恶毒却活得风光。 所以当她查到这一切的线索，却发现没办法光明正大的为我娘申冤后，她给我爹下药失身，逼着我爹娶了她，进了王府，亲手来复仇，包括她的两个孩子，都是她复仇的工具。” ps：作者不认为关于蜀王李诀父亲旧事这一段多余，人的性格养成与经历见闻有关，男主女主都是地道的古代人，身在三妻四妾理所当然的环境中，若要自然而然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必然有个形成的缘由。 第123章：又喝醉了…… 相比起事情的真相，殉情和伤心过度而逝是多么的美好。 李立轩沉默良久，问道：“诀弟，你何以告诉我这些？”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李诀更不是一个喜欢找人倾诉的，李立轩不认为李诀说这些毫无目的。 “轩哥你的性情太过刚烈，爱恨分明，我怕你有一天会走上舒姨的道路。”李诀看着李立轩，异常的认真。 李立轩剑眉拢起：“你要我放弃她？” 李诀却笑着摇头：“我虽没有喜欢的姑娘，却见过恩爱有加的夫妻，想来能得一个倾心相待的人定是件应该珍重的事，岂有劝人分离的道理？” “那诀弟是何意？” “我只是想提醒轩哥，千万要保护好她。这么一个喜欢的看书的小姑娘，聪慧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无论是被世俗污浊还是香消玉殒都是令人非常遗憾的事情。而且……舒姨执念入魔，乱的不过是蜀王府后院，可轩哥你不同，你是江州军的少主……” 而且是被陛下评价为最像他的子侄，你若执念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是李家还是唐国，都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 李立轩明白了李诀未曾说出口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 “走吧。” 是的，他从来就比不得父亲的“心胸开阔”。 当年母亲枉死，父亲为了朝堂安稳而妥协，他却提刀入朝廷命官府邸追杀王明生，若不是太子阻止了他，王明生当时就被他毙命了。 他已经失了母亲，绝不允许梨儿再受伤害。 否则一切相关者，便是陛下他也要复仇…… 带兵打仗是为了什么？负伤厮杀又是为了什么？保家国天下平安是为了什么？ 父亲也好，梨儿也罢，若是连家人都护不住，这天下百姓又与他何干？ 百姓莫非是他江夏王府一家的不成？！ 兄弟二人在里间说话，一直没听见外间有响动，李立轩本以为苏梨再看书，也没有多想。 但是打开门看见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的苏梨，李立轩忙快步走过去，顿时就惊了。 “你在书房放酒？！”李立轩看向李诀。 摄于兄长的气势，李诀疑惑道：“不行吗？” 他看书填词之余，瞧着窗外的景致小酌两杯有问题吗？ 李立轩顾不得与李诀说话，伸手去夺苏梨苏梨手里的酒杯酒壶。 苏梨红着脸蛋抬起头来：“哎……立轩哥哥……你们说话完了呀……” 话说得迷迷糊糊，手里的酒壶却抓得紧。 “放手！”李立轩轻声呵斥道。 察觉到眼前人生气了，苏梨弱弱的放开手。 李立轩拿起酒壶一看……还剩不到两口…… 又喝醉了…… 他盯了一晚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没看着她，便前功尽弃！ 见苏梨还在用那水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神迷茫又迷离，李立轩认命的叹口气，伸手去扶苏梨：“起来，我们回去休息。” 苏梨扒着李立轩的胳膊站起来，咬咬唇摇头：“不嘛！我要去湖边散心！” 李立轩默默的看向李诀。 李诀已然明白了李立轩不让苏梨喝酒的缘由，道：“我去让人准备房间和醒酒汤。” 第124章：他是不是也可以为所欲为？ “你不是有解酒丸吗？” “早用完了。” “立轩哥哥……立轩哥哥！我们去湖边看樱花好不好嘛！”苏梨眨巴着眼睛。 “好，我们去看樱花。”李立轩没法子拒绝，只能朝李诀点点头，扶着苏梨离开书房。 然而走出书房不到十米，苏梨就不走了：“立轩哥哥……不想走，要抱抱……” 李立轩鬼使神差的想起剿灭镜山的那一晚，朝着她张开了怀抱。 果然，苏梨往上一蹦，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的腰间，无尾熊一般挂在了他身上。 然而与镜山那晚不同的是，李立轩这次没有穿甲胄，两人之间只有衣裳阻隔。 相比起他的男子身躯，她的身子娇小得过分，腰肢细得好似一把就能掐断，偏偏小屁股很有肉，小胸脯也颇有些规模……而这些，此刻都在他怀里。 她柔软的小身子紧贴在他怀里，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温度。 少女的清香伴随着酒气入鼻，几乎是一瞬间，李立轩就动情了。 好在反应还不算太大，不谙世事的苏梨并未发现，仍旧乖巧的伏在他胸前，将小脑袋靠在他的心口处。 强行压下杂念，李立轩抱着苏梨往湖边走。 吹吹风也好，他得清醒清醒……这个时候回房，他实在害怕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路上苏梨倒是一如既往的乖巧。 可李立轩乖巧不起来，一路走一路蹭，还是他梦里都在觊觎的姑娘，他怎么忍得住？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不知道她懂不懂，不知道她懂多少。 但她没说，他也不敢提。 两人就这么到了湖边，在一棵樱花树旁，苏梨挣扎着下地来，因了酒意，说话迷迷糊糊的抱怨。 “立轩哥哥你……你……腰上是不是又揣匕首了，咯得我好难受……” 掌心里失了暖暖软软的触感，李立轩正失落呢，听了苏梨的话就一愣。 面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李立轩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松了口气还是略表遗憾。 见她还在等她回话，他只得道：“那你路上怎么不说？” 苏梨抱着他的胳膊，仰着脸儿讨好的娇笑：“我怕立轩哥哥放下我嘛……人家……人家就是不想走路……” 李立轩：“……”这姑娘喝醉酒后基本上没救了。 苏梨可不管李立轩此刻的心情，瞧见头顶的樱花，便要跳起来抓。 然而个子太矮…… 李立轩不忍心她费力，抬手折了一支递给她。 喜笑颜开的接过樱花枝，苏梨小心的折下两小朵，费力踮起脚插在李立轩发间。 不等李立轩取下，苏梨便一拍手笑起来：“果然还是梦里最好了！” “梦里？”李立轩疑惑。 “是啊，梦里的话，不管做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就不用害怕立轩哥哥生气了不理我了……”苏梨仰着头看李立轩，醉酒后的一双眼睛迷迷瞪瞪的，勾得人心也和她一般迷离。 所以……她以为现在是梦里？ 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为所欲为？ 李立轩盯着眼前的小人儿，邪念丛生。 第125章：不要被立轩哥哥讨厌 苏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狼盯上了，还兀自抱着李立轩的胳膊撒娇。 “立轩哥哥……” “你说。”他轻声道。 既然她以为是在梦里，那他也不想惊醒她。 “我上次梦见你亲我了……镜山那回，我喝醉了，你抱着我从山上下来，我在你怀里睡着就做梦……” 苏梨说着娇娇的笑起来。 “我梦见自己饿了你抱着我摘枣子吃……嘻嘻！梦里的枣子好甜啊……我想让你尝尝，结果你却亲我……” “那你是什么感觉呢？”李立轩低声问道。 映着不远处的灯光，他的眼神温柔溺人，醉酒的小姑娘被他看得心肝儿扑通扑通跳，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却又舍不得挪开目光。 “觉得好舒服啊……可是，我知道这不对的……我不能因为立轩哥哥你长得好看就想据为己有……” “为什么不可以呢？”他轻轻握住她的下颌，低沉的声音在蛊惑，“不是很舒服吗……舒服的话，就变成自己的不好吗？” “不……不可以的！”苏梨忙摇头，“你是哥哥啊……对哥哥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长兄如父……唔……” 小姑娘柔软的粉唇被堵上了。 见鬼的长兄如父。 梨儿，我不想做你兄长，更不想做你爹，只想做你的男人！ “……呜呜……呜……” 与当初在镜山不同，这一回苏梨精力很充足，她没有在他的强吻中昏睡过去，而是剧烈的挣扎起来。 李立轩怕伤着她，只能无奈放开她的唇，却还是将人禁锢在怀里不让她逃脱。 但小姑娘并不在意自己的人身自由，只是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不……不可以的……” 这眼泪让李立轩心如刀绞。他的吻竟让她如此厌恶吗？ 但不等他多想，却听苏梨继续断断续续的啜泣道：“阿娘说……贪得无厌会被讨厌的……立轩哥哥对我已经够好了，梨儿不能再要更多……梨儿不要被立轩哥哥讨厌……所以，所以……不能因为立轩哥哥长得好看就乱来……” 如此的大起大落，李立轩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姑娘折腾坏了，他很想告诉她，你可以再多要一点，却怕过犹不及吓退了她。 只是一个吻就已经让她退缩了…… 不能急，慢慢来。 至少她这样的小心翼翼，也是因为在乎他…… 他只能心疼得擦去她的泪，耐心的安慰她：“傻姑娘，这是在你的梦里呢……只要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梦见了什么，又怎么会因此讨厌你呢？” 苏梨吸吸鼻子，傻傻的停止了哭泣：“对哦，这是在梦里，别人不会知道的……” 这又傻又乖的模样，再次将李立轩的邪念勾起来了。 “对啊，是梦里，你想怎么样都行，谁也不会知道的。”他轻声细语的诱惑她。 看着那张俊朗的脸，苏梨咽了咽口水。 亲亲真的好舒服啊…… 反正是梦里，她可不可以再试试？ “想吻立轩哥哥也可以吗？”她眨巴着水漉漉的眼睛，期待的问。 “梨儿试试不就知道了？”李立轩鼓励着，按捺住主动进攻的想法。 第126章：迷失在与他的拥吻中 这一回，世子爷的策略成功了。 无论喝醉与否，苏梨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她盯着他看，对上他一双星眸，鬼使神差的踮脚吻了上去。 李立轩拿出有生以来最好的忍耐力，任由她笨拙生涩的胡来，只不经意的配合她。 比如故意放低了头去将就她…… 比如张开唇让她的丁香滑进去…… 然后一点一点，温柔的勾着她，再回应她的过程中慢慢掌握了主动权。 苏梨抱着李立轩的肩头，微闭着眼睛，已然迷失在与他的拥吻中。 身子好热……好想贴得更近一些…… 李立轩放任，小人儿在怀中磨蹭，分明忍得爆炸了，却还是温柔的对待她。 但只是亲吻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了…… 见她已经沉迷其中，李立轩试探着将手探入了柔软顺滑的衣衫中。 入手的，是更加柔滑的肌肤……大小刚好够他一手掌控…… 小人儿的浅吟被深吻吞下，只余下鼻音消散在风里。 这个吻绵长得不可思议。 他每每吻到她将要窒息，才舍得放她喘口气，接着又将唇贴了上去。 酒意上涌，苏梨意识混沌的沉迷在舒服的温柔游戏里，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占尽了便宜。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落入了一堆软软的羽毛中，羽毛带着她飞上天空，飘荡着……她拥着那柔软的羽毛，舍不得松开。 温香软玉在怀，李立轩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她越是配合，他越想要更多。 他实在害怕伤了她，只得在她沉迷其中时轻轻点了她的穴道。 看着软软的昏睡在怀里的娇俏人儿，李立轩的心软成了一汪春水。 轻轻啄了啄她的唇，他含住她的耳垂低语：“好梨儿……哥哥好难受，可我不能伤你，所以借你身子用用好不好……” 他可以克制自己不伤她，但不纾解一二的话，他会疯掉的。 昏睡的女孩当然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一切还不是由着男人为所欲为…… 李立轩抱着苏梨回去的时候半身是水。 面对李诀疑惑的目光，李立轩云淡风轻的解释：“她喝醉了酒有些调皮，玩水弄的……” 李诀颔首：“房间和热水都安排好了，只是白姑娘衣服也湿了，府中没有小姑娘的衣服……” “无妨，只是外裳湿了水罢了，晾起来明日早晨将就一下，待她回谢府再换便是。”李立轩说着，抱着苏梨进屋。 蜀王府的管家很有眼色，苏梨的房间就安排在李立轩的隔壁。 想到李立轩那一身的水，李诀觉得兄长也需要热水清理一二，便又去寻管家吩咐了。 不知道是否错觉，轩哥抱着小姑娘出去一趟，被浇了一身的水，却反而神清气爽？ 想想自己被人弄一身水……李诀觉得他会发火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将苏梨放到床上，耐心为她净面擦手，脱了她的外衣晾到屏风上，又替她盖好被子，这才放心离开。 稍作清洗，重新换了身衣服，李立轩这才又施施然的回去宴会。 ps：所以衣服为什么会湿？当然是做贼心虚毁尸灭迹呗！ 第127章：恶人先告状 分明是同一件事，只因为怀里抱了个她，滋味便如此不同……若是洞房花烛，该是何等销魂？ 两人一起离开，却只有李立轩一人回来，还换了衣服。 宴会诸人心中若说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但事关姑娘名节，大家都是有修养的人，便是最胡来琼王世子李岸也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李立轩说苏梨有些倦意去休息了，大家也就默认了这样的说法。 何况宴会上觉得无聊提前退场的宗室贵女也不少，姑娘们毕竟比不得兄长们精力旺盛、酒量过人。 次日清晨，苏梨揉着宿醉后有些疼的头醒来，睁眼就看见李立轩在床边看着她。 “立轩哥哥……” 想到自己做的“梦”，苏梨有些心虚。 “哟，知道心虚了，还记得自己昨晚干嘛了？”李立轩戳了戳她的脸蛋，道。 苏梨仔细观察，见李立轩虽然没有笑容，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中稍安。 “我……我瞧见桌上有酒，没忍住多喝了两杯……然后……然后就睡着了……”苏梨弱弱的回答。 “我抱你回来，你却弄了我一身水是不想认？”李立轩挑眉。 至少以苏梨的水准，绝对看不出他在胡诌。 苏梨不好意思的咬唇：“不记得了……” 三叔不让她在外面喝酒，但有李立轩在她格外安心，实在忍不住那诱惑。 李立轩叹了口气，个中无奈真假掺半：“这回就不和你计较，以后不许这样了。” 苏梨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嗯……梨儿以后都不在外面喝醉了！” “喝醉？”李立轩脸一虎，“我若不在，一口也不许喝！” “啊？”苏梨呆住。 李立轩面色却不见柔和。 他很享受她醉酒后的模样，但她如果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他会疯掉的，所以此事必须杜绝！ 苏梨不想李立轩生气，只能委屈巴巴的答应，却又忍不住提条件：“那……那以后立轩哥哥在的时候我要喝……” “还敢讨价还价？”李立轩看着她，分明心中乐意，面色却不显，“我尽量，太多也不行的。” “好！”苏梨喜笑颜开。 她才不指望太多呢，家里本就不许她喝酒，一年能有个两三回她就心满意足了。 双方都达到了目的，都心满意足，只是一个不加掩饰，一个心中暗喜。 经此一打岔，苏梨自然也顾不得为“昨夜的梦境”害羞和胡思乱想了。 自觉心虚的小姑娘比以往更加乖巧听话。 早膳过后，李立轩亲自随着蜀王府的马车将苏梨送回谢府，又与苏二郎客套一翻后离去。 按着书单抄录完毕后，蜀王府自会在下一次与“谢府”的交易中将书籍随着货物一起交到苏二郎手里，再转运回天马镇苏家。 苏梨只需安心等待便可，用不着再去操心。 经过昨晚的事，李立轩反而不急了。 苏梨年幼本就未懂男女之事，她虽然没有把他当情郎的意思，却没有反感他亲吻她，说明他大有机会。 她已经把他当成重要的人，那不妨再重要一些……重要到……婚约定下时她舍不得推开他。 第128章：灌木丛下的香囊 因为此番苏梨在蜀王府露脸了，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当天下午苏梨和碧儿便以郊游的名义去了蜀州城外的庄子暂居。 次日夜里，两个姑娘秘密进入苏三叔带领的苏家商队，踏上了回归天马镇的路程。 商队赶路不比快马加鞭，五日的时间也只走了大半的路程。 这日下午，商队在河岸边夜宿。 跟着商队来往数回，苏梨对此地并不陌生，宿营地往前三百米不到有个水潭，是河水从七八米高处落下形成的，且水潭两岸都是树林，颇为隐秘。 天已经渐渐热了，五日没有沐浴，苏梨身上难受得紧，便想去洗洗。 因着此地从未有过危险，苏三叔倒也没有多想，只让苏梨天黑前回来，便由着她带着碧儿去了。 到了水潭附近，苏梨让碧儿在入口处盯着四周，自己脱了外衣和中衣，只留了贴身的里衣便下了水。 潭水并不是很深幽，清澈见底，上方有水流落下，水中游鱼可见。 苏梨洗了个痛快，又在水中玩耍了一会儿，才不舍的上岸，绕到岩石后面换下湿透的里衣，穿上中衣和外裳，然后才换碧儿去洗浴。 水中玩耍的时候不觉得，轮到自己等别人了，才觉得时间过得缓慢又无聊。 早知道带本书出来看了。 苏梨想着，便左右走走打发时间。也没走多远，不过是左右十多米的样子，随时都能注意到碧儿的动静。 却没想到，她居然在地上发现了一些血迹。 因着好奇，苏梨循着血迹走了一段距离，见血迹深入林中，她转身退回了。 好奇心没有自身安全重要，听过三叔反复的叮嘱，苏梨可不打算涉险。 偏往回走时，却在一丛灌木下发现了一个锦囊。 捡起锦囊一看，苏梨的心就提起来了。 ——那是她亲手做的香囊，绣的君子兰，送给李立轩的。 李立轩一直带着这锦囊，连蜀王生辰宴席这样重要的场合都没有嫌弃，自然也不可能随意丢弃在山里。 所以……受伤的是李立轩？ 往好一点想，受伤的不一定是李立轩，或许是他的对手…… 地上的血迹虽干却没有变色，说明时间不久。 无论如何，李立轩都可能在附近。 所谓不知者无畏，知道这附近有人，苏梨也不敢大声说话，稍作犹豫，她返回在地上留下两行字，便匆匆追着血迹的方向去了。 明知他可能受伤，要她视而不见，她做不到！ 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家人对她的安全上心，她身上带着袖箭、触发暗器以及好几种药粉，最差也能自保，不会拖累李立轩。 苏梨跟着血迹越走越远，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她心里的担忧也越重。 这么多血迹，他受伤重不重？ 却是这是，百米开外的林子上空升起一个信号焰火。 苏梨心里更紧张了。 ——那不是李立轩的信号。 所以，他暂且没事，但有人在召集同伴围攻他？ 祈祷着他不要有事，苏梨咬牙往信号焰火发出的方向过去，只是脚步放得越发的轻了，走动间也尽量用树木等遮掩身形。 第129章：伤了他的人就是她的敌人 猎人在山林中行动自有一套法则，若不轻手轻脚，猎物就会被吓跑。 天马镇多山，也养了许多老猎人，苏梨幼时爱玩闹，跟着学了不少经验，她若有心隐藏在林中，家里的护卫们也有大半找不到她。 脚下的布鞋不容易留下声响，苏梨悄然接近战场。 当然，悄然降临的夜色也为她提供了帮助，至少不用过多在意脚下的痕迹，只要专注不发出声音即可。 她没有贸然出现，而是隔了很远便钻进树丛中，靠着树丛的遮掩靠近。 那种紧张与期待，隐约有些像从前哥哥们秋猎时带着她蹲守猎物的心情。 但这种心情在遇到第一具尸体时嘎然而止。 死者胸前染红了衣裳的殷红、翻白的眼仁、嘴角的血迹在第一眼时吓到了她。 死死捂住嘴不发出声音来，苏梨心颤颤的往前。 立轩哥哥…… 你怎么样了…… 每看到一具尸体，苏梨都说不出的心情复杂。 她不希望有那么多人死亡。 但如果死的不是别人，就有可能是李立轩。 她也自私，在李立轩和别人间她会毫不犹豫的选前者。 直到打斗的声音入耳，苏梨伏在树丛中，隐约从打斗的几道人影中辨认出李立轩时，她提起的心骤然放下。 还好，他无事。 但随即她就发现他受伤了。 夜色下的树林黑暗，以她的眼力当然看不分明，但她能瞧见他的行动并不顺畅。 她得帮他。 不论争斗的原因是什么，伤了他的人就是她的敌人。 与李立轩打斗的一共有四人。 苏梨摸着左手手腕上的袖箭，打开机关后瞄准了其中一人，然后用力扣下了机括。 黑暗里她没办法瞄准对方要害，但她知道，只要能扰乱对方的节奏就能给予李立轩帮助。 黑暗里有一声闷闷的痛哼响起，对方一心与李立轩战斗，待得袖箭近了才发现，虽躲得快还是被伤了表皮，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李立轩也是微愣，但反应最快，趁此机会欺身而上，手起刀落刺中其中一人要害，将对方踢出去老远。 甭管那人死不死，短时间是影响不了战局了。 而暗处不知从何而来的袖箭也使得其余三人提起了警惕，难免就有些分心。 而苏梨咬着牙，瞄准战场再次射出一箭。 这一箭被目标躲开了，李立轩却接机将一人胳膊砍伤。 围攻李立轩的三人打斗间相视一眼，达成了某种协定，便见其中两人全力进攻缠住李立轩，另一人拎着长刀朝苏梨方向过来。 对方显然也能猜到，这样躲着偷袭的，必定不是高手。 但对方不知道，苏梨身上不只有袖箭那么简单。 凶徒靠近，苏梨心里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她还不至于被吓得不能动弹。 袖箭未发，是因为她手中拿着另一件物品。 数十步的距离对武者来说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转眼间对方便到了近前。 苏梨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见她，但在对方朝着她举刀的一瞬间，她也对着那人抬手，并用力按下了手中的机关。 第130章：她为了他不惧危险 机括暗器被触发，夜色里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响，对方心道不好，来不及避开便见无数细针扑面而来，将他的脸面五官扎了个满。 最是脆弱的眼睛被扎中，对方惨叫出声，扔了手中的刀死死捂住眼睛。但不过片刻，他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苏梨强迫自己不去仔细看倒地那人的模样。 那是三哥哥托人给她带回来的触发暗器梨花针，顾及到她的手腕所能承受的反震力道，以这细针发出的力道，扎在人身上寻常地方是不会导致死亡的，但是针上淬了迷药，会让人很快昏迷过去。 但一个人的脸上被扎满了细针，稍微想想也知道是件恐怖的事。 稍作冷静下来，苏梨跪坐在地，抬头朝着不远处看去。 敌人只剩下两个，李立轩果然占了上风。 苏梨没有继续轻举妄动，只是继续戒备着，目光紧紧盯着李立轩的方向，腕上的袖箭蓄势待发。 同伴莫名其妙就倒地没了生息，剩下的两名杀手自然心有忌惮。 此消彼长之下，李立轩的优势越发明显。趁着杀手无暇他顾，苏梨瞄准了扣下袖箭，射中了其中一人持刀的右手。 两名杀手愈加不安，又都负伤在身，眼看不是李立轩的对手，顿生退意，李立轩抓住机会很快将两人解决。 接着他并没有来找苏梨，而是周围倒地的敌人都补了一刀，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朝着苏梨走过来。 “梨儿？” “立轩哥哥！是我……”苏梨撑着从树丛中站起来。 见他持刀的手垂下，苏梨毫不犹豫的扑到李立轩怀里，泪眼婆娑：“立轩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害怕他受伤，害怕他出事。 硬撑的坚强，在他站在她面前的这一刻全然崩塌。 “我无事，你怎得会在此？”李立轩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并询问道。 苏梨正要回答，扒在他胸口的手却感觉到湿润，浓郁的血腥味也窜入鼻尖。 “立轩哥哥你受伤了！我……我给你包扎……” “不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李立轩轻轻推开她。 苏梨听话的点头，任由李立轩牵着她入了一旁的丛林离开战场。 只转身时，他右手一动，短刀甩出一道气劲将地上昏迷那人的头颅斩落。 一路走，苏梨低声给李立轩讲自己来找他的前因后果。 李立轩听罢，心里既感动又叹息。 他算到苏家商队可能会在这附近，所以与杀手交战都尽量避开，以免将苏家人牵连进来。 没想到这丫头还是跟了来……只因为他可能有危险。 想到她为了他不惧危险，便由不得他不感动。 低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乖巧的跟着他的小姑娘，若非时间不妥，李立轩真想将她狠狠的拥进怀里。 这样下意识的选择，正说明了她对他的在乎。既然那么在乎，做他的妻子岂非正好？ 梨儿，路是你自己选的，这一回之后，无论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放开你。 哪怕巧取豪夺，我也要你做我的妻。 离了战场半里路后，两人才停下来。 第131章：帮了他大忙 李立轩左肩下的位置中了一刀，伤口虽不算太深，但流血厉害，若是失血过多必然会影响他的行动。 好在他身上习惯的带着金疮药，虽条件有限，苏梨还是小心地替他将伤口包扎了一番。 因为要脱光李立轩的上衣，苏梨免不了面红耳赤的难为情，但相比起他的安危，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 包扎时，李立轩简单将怀硕王氏与江夏王府的恩怨讲给苏梨听。 这次的杀手也是出自怀硕王氏的手笔。 因为他来参加蜀王李诀的的生辰宴，非为执行公务，不可能带太多的人手，偏行踪却是公开的，正是取他性命的好时机。 但怀硕王氏的胆子也确实出乎了李立轩的意料。 到目前为止，他一路突围一路反杀，亲手解决掉的杀手已经有十五人。 如此大规模的追杀，事后不知要惊动多少人的关注，换做以往王明生是绝对不敢的。 想必是仗着这几年圣眷不衰，怀硕王氏上下都膨胀了，越发的无法无天。 因为杀手实在太多，跟随李立轩来蜀州的几名亲卫都在打斗中分开了，现在情况未明。 若不是苏梨出现，李立轩想要带伤全灭那剩下的四名杀手很难，多半只能突围逃走，那样的话接下来的境遇也会很艰难。 小姑娘不曾习武，却靠着她的聪慧帮了他大忙。 “原路返回是不成了，以我们两人现在的情况，一起回去难免在林中留下痕迹，落入杀手眼里的话，会将王明生的目光引到苏家身上，后患无穷。”李立轩道。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苏梨看了看深浓的夜色，不由得小声问道。 一路过来，是对李立轩的担心支撑着她，现在缓过来她心慌慌的。 她怕黑也怕血怕死人，幸好有李立轩在身边。 “梨儿信我吗？”李立轩握住苏梨的手。 温暖传递，苏梨安心不少。月色明亮，但黑夜里的森林暗影重重，让人心生戚然，他的眼神却坚毅中带着温柔，护住了她的心。 “当然。”苏梨轻轻点头。 李立轩很想将她按进怀中，却终究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他柔声道：“我们从山林往前走，下了官道之后，再从官道去找三叔他们。路上可能会遇上别的杀手，会有危险，但哥哥会保护你的。” 苏梨说好，从怀里取出一把连匕首都称不上的小刀，去一边的树下刻标记。 那是一朵梨花，但中心处不是花蕊，是一本书。 书、梨花。 苏梨。 这是与家里约定好的记号，她来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留下。 碧儿回去后，三叔就会知道她来找李立轩。 为了不让消息泄露，三叔只会让最心腹的几个护卫来找她。 派出寻找的人看见这标记就会知道她还安全。 等苏梨刻好了标记，才将李立轩扶起来，按照他的指示继续离开。 李立轩还没到不能走的地步，但他有伤在身，接下来又可能还要战斗，所以也没有拒绝苏梨的好意，只是不敢将太多的重量压给她。 第132章：配合默契 一路并不平静。 两人走出不过百米，身后便传来声响。 李立轩拉着苏梨躲入树丛中。 示意苏梨蹲下，李立轩轻步挪开三四米，左手支着身旁的树干，右手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很快，便有三名杀手过来。 三名杀手虽是一起，但又稍微分开四处查看。 在其中一名杀手经过李立轩身旁时，李立轩闪电般的抬手，手起刀落割断了那杀手的咽喉。 杀手倒地前的动静不大，却还是吸引了其余两人的注意力。 两人警惕的提着大刀往李立轩的方向搜索过来。 就在这时，一支袖箭从苏梨手腕上射出，正中一名杀手的右手。 那杀手痛哼一声，手中长刀落地，继而左手从腰间抽出匕首，眼中凶光毕露的看向苏梨的方向。 但就在杀手的注意力转向苏梨的时候，李立轩从树后翻身跃出，短刀刺出。 那人被苏梨的袖箭伤了手腕，行动稍有迟缓没能避开，被李立轩从后心刺中，一刀毙命。 最后一名杀手迅速反应过来，举刀看向李立轩。 翻手扣住后一名杀手的胳膊，李立轩从前一名杀手后心抽出短刀，在前者用力挣脱的时候，身体迅速的避开去。 转眼间，李立轩便与那杀手缠斗在一起。 苏梨强迫自己不去看倒地的杀手身上喷溅的鲜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战场看了片刻。 然后，小姑娘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弩。小弩瞄准射出，一根钢针射中杀手后背。 钢针飞出的风声掩盖在打斗声里，杀手只觉得后背一疼，回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李立轩的攻击再度而来，杀手只得专心应对。 这些杀手的实力虽不如李立轩，但也都是高手，同时三人围攻就能让李立轩捉襟见肘。 此时杀手虽只剩下一人，但李立轩麓战许久又有伤在身，战力自然比不得平常。 此消彼长之下，李立轩虽占据着上风，可要短时间解决对方也不容易。 然而黑夜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杀手，也不知道其余的杀手什么时候会过来。 李立轩动作虽从容，心下也是有几分忧虑的。 却在这时，杀手觉得身体发软，动作自然也受了影响没能躲开李立轩的攻击，被李立轩砍中肩膀。 看李立轩两招解决了杀手，苏梨才从树丛中站起来，去拔第二名杀手身上的小箭。 拔了箭起来，见李立轩看她，苏梨咬咬唇小声道：“就两把袖箭，一共只有十支箭，不省着点儿的话，我怕会不够。” 李立轩点点头，将手伸给她：“你这身上带的东西可不少呢。” “就几件，三叔知道我力气小用不了大弩，特意找人定制了小弩，用百炼钢针替代了弩箭。”苏梨拉着李立轩的手站起来，“钢针力道小没多大杀伤力，不过上面淬了能让人昏迷的药，够我自保了。” “幸好有梨儿帮我。”李立轩柔声道。 他和她之间很有默契，否是他无法这么轻松快速的结束战斗。 暗处仍有杀手在追踪，两人不便多做停留。 离开前，苏梨将杀手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握在手中。 第133章：脱险 之后又经历了三回类似的战斗。 最后一场战斗的方向与官道的方向相反，战斗结束后，李立轩强撑着用轻功带苏梨折返，落在一条山间小路上。 两人这一段路走得极慢，小心的没有在路上留下特别的痕迹，花了快三刻钟有余，才终于上了官道。 但这样的小心翼翼显然是有价值的，就算还有杀手出现，也会被这样的布置迷惑耽误，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好了，没事了梨儿，别怕。”李立轩低声安抚身边的苏梨。 她一直很镇定的样子，没有慌乱没有手足无措，可她的眼睛里其实满是心悸与惶恐。 他知道她很害怕。 她长这么大经历的杀戮与鲜血也不如今晚的多。 “我没事的，立轩哥哥我很好的，就是路太远有些累。”苏梨努力的朝着李立轩露出笑容，“我们走吧，你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不好好处理的话不行的。” “好。”李立轩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也不多说什么。 官道上每天人来人往，只要不留下血迹，别说现在已经是深夜里，就算是白天也没有人能凭着痕迹追踪到他们。 但谨慎起见，两人还是行动得很小心，一路尽量不说话，且随时关注周围的动静。 好在，运气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在距离苏家商队驻地百米外的小河边停下，扶着李立轩在路旁的树后靠着坐下，苏梨才走到官道中间，摸出信号焰火点燃。 不到一刻钟，苏三叔带着苏六郎以及两名心腹护卫过来。 见到面，三叔一言不发，只蹲到苏梨面前。 心知三叔很生气，苏梨万不敢此时忤逆，只乖乖的趴在三叔背上，由着前者将她背起来。 苏六郎看李立轩的眼神带着怒火，却依旧与一名护卫将李立轩扶起来，让他趴到另一名护卫背上。 虽说没有致命伤，但好几处伤口都很深，失血过多又半日未食，早已经消耗了李立轩太多的精力。 能走到这里，他已经算是强撑了，此时见到苏三叔，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人也撑不住了，只是短短的路程他就已经昏睡过去。 商队夜宿营地的安排三叔最是清楚，自然也知道怎样回去能够避开更多的耳目。 一行六人在不惊动整个商队的情况下回到了营地。 野外宿营，条件自然简陋。 好在苏梨和碧儿乘坐的马车足够宽敞，所以李立轩被安排在马车上。 吩咐护卫取了热水过来后，三叔看着拉着李立轩手的苏梨，道：“先去将自己收拾一下，这边交给我，六郎留下帮我搭手。” 苏梨看看三叔，担忧的目光继而落在李立轩身上，点点头，沉默的离开了马车。 苏梨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连续几个时辰的山路，她的脚磨出了不少水泡，水泡挑破后便有血水流出来。 除此之外，她的胳膊、小腿甚至脸上和脖颈上，这些没被衣服护住的地方，都或多或少被山林中的树枝或荆棘划破了。 奇怪的是在碧儿打来水给她清洗之前，苏梨发现自己竟没有觉得疼过。 ps：妈耶，明天要上架了…… 上架感言：求首订 书要上架了。 这是渣作者第一本单订的书，心里忐忑得很。 这对作者来说是个好消息，对很多读者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但是没有办法，作者也是人也要吃饭才能养活的，所以收费是势在必行。 也没有太多的话好说，现在盗版书盛行，禁止也禁止不了，作者也无能为力。 打赏推荐月票，什么都想要，但是作者不敢要求太多。 全订什么的也不敢想了，就是希望大家能给个首定支持一下，当然能给张月票的话就感激不尽了。 么么哒*(╰╯) 第134章：老花匠的茶花 或者说，她此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么多地方受伤了。 碧儿心疼得不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梨坐在篝火边上，由着碧儿一边哭一边给她上药，倒是更加理解了三叔的怒火。 平常崴个脚家里人都会心疼，今夜她却将自己伤成这样…… 可是，她不后悔呀。 上药完了，苏梨坐在篝火边等着。 碧儿端了一碗肉汤过来：“姑娘，你没有吃晚膳的，先吃些将就吧。” 将肉干煮了汤，再添些时鲜的野菜进去，自比不得在家中那样好，但对于野外宿营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了。 只是苏梨没有食欲。 看见碗里的肉，就能想到那些杀手的血肉。 强逼着自己将汤喝了，吃了些野菜，苏梨将碗递给碧儿：“接下来几日，我暂时吃素吧……” “那我去给姑娘拿几个蜜饯。”碧儿道。 “好……不要红色的。” 果然，吃蜜饯的话，心里压力就小了许多。但苏梨本来饭量就不好，这个时候更吃不下去多少。 让碧儿先去休息，苏梨继续坐在篝火边等待。 心有挂碍，每一个呼吸的等待都显得非常漫长。 终于，三叔为李立轩处理完了伤口。 留苏六郎在马车上看着李立轩，苏三叔走到苏梨身边坐下。 “知道错了？”苏三叔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知有险而逞能，是梨儿不该。”苏梨低声回答。 “家里为你量身打造了袖箭和暗器，是为了让你遭遇危险时能够防身，不是让你自恃逞强的。”苏三叔道，“你可知自己是个姑娘，天黑时独自擅入山林，若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三叔，我知道。可是立轩哥哥有危险，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为什么不回来告诉我？” “那三叔会派人救他吗？”苏梨反问。 苏三叔一怔，随即意识到了苏梨真正的意思。 他当然会救李立轩，就是搭上他自己的命也不会让那孩子出事。 但苏梨不知道这些。在她的角度，李立轩只是她认的异性兄长，却与苏家没有过多交集，苏家对李立轩没有非救不可的理由。 “他有这么重要？”苏三叔看着苏梨，“你们前后相处的日子也不多吧。” 一开始就是他点头的事情，但看见李立轩一步步走进苏梨的心里，他又不由得生出些烦躁与腻歪。 就好像……老花匠耗尽心力养好了一盆珍奇的茶花，希望挑到一个能好好呵护这花的买主，但是当符合要求的买主出现时，老花匠自己又舍不得了。 “三叔不是说过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不能以时间来定论的。我和立轩哥哥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每一刻都很知心，所以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就像……就像三叔和哥哥们一样重要。”苏梨道，“但这只是对我而言的，我不能赌三叔会为了他涉险，也没有立场求三叔为了他涉险。” 所以她选择自己去做，成与不成，都只搭进去她一个人就够了。 苏三叔最担心的，是苏梨冲动涉险，这次没事是运气好，下次呢？ 第135章：重要的亲人 但听了苏梨的话，苏三叔也无法生气了。 她不是一想到李立轩有危险就冲动得忘乎所以，而是理智的思考过后做出的决定。 不愿将商队牵涉进去，却又做不到对李立轩的安危袖手旁观，所以只能自己去相助。 “梨儿，你确定他对你很重要吗？”苏三叔问道。 苏梨认真道：“我们从相识以来，一直知心相交，在江州时他曾救我性命、呵护于我，在益州时他曾予我信任、解我伤痛，更为我与天子周旋，欠蜀王人情。三叔……如果这样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还不能将他当成重要的亲人看待亲人来看待的话，岂非忘恩负义、薄情寡恩之辈？” 只是重要的亲人吗？ 小姑娘眼里的光彩，苏三叔也曾在别的年轻女子身上见过。 只是他也不去点破。 他巴不得苏梨继续懵懵懂懂呢。 这姑娘家啊，一旦生了嫁娶的心，就留不住了。梨儿还小呢，多在家里留几年才好。 什么时候能让梨儿开窍那是李立轩要做的事。 他们李家人大多是这个德行，总是要吃些苦头，才会知道珍惜。 但苏三叔素来是家里最偏疼苏梨的，训诫归训诫，又如何忍心小侄女儿独自难过？遑论下次再有相同的事情发生，他这颗心怕是要给折腾坏了。 故而苏三叔揉揉苏梨的头，温和了声音道：“你既然是考量后做的决定，又是为着别人着想，三叔这次便不训诫你了。” “三叔，对不起，梨儿知道让你担心了。”苏梨愧疚的低下头。 “可你要记住，下次再有此类情形，你绝不可孤身犯险。” 听见三叔的话，苏梨猛然抬起头来：“三叔……” “你且想想，自你懂事后，凡是你想做的事，三叔可有强行阻拦过？” 苏梨摇摇头。 她也曾有年幼不懂事的时候，调皮时和六哥哥做过不少无理取闹的事，家里三位长辈的处理方式是不同的。 大伯是一边气得吹胡子一边纵容，出了问题就给他和六哥哥扫尾。 阿娘是同她温言细语的讲道理，告诉她事情是否可为。 三叔则会放任她和六哥哥去做自己想做的，但要求他们承担所有的后果，事后有了收益是他们自己的，有了不好的后果也不会帮她和六哥哥处理。 时间久了，她和六哥哥再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但凡会牵涉到旁人的，都会先找阿娘或三叔询问，衡量成与不成的后果再做最后的决定，然后请求大伯庇护。 苏三叔认真的看着苏梨，舒缓的声音里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们苏家人，从来都是一体的，你既然将他当做重要的亲人，那他便也是我们苏家的亲人，而苏家人从不会对亲人的安危置之不理。” 鼻头一酸，苏梨的眼眶里隐隐有泪花涌现，在篝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她忙站起身来背过身去，终究没有在苏三叔面前哭出来，只是低声道：“三叔，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立轩哥哥。” 第136章：后怕 “你既将他当做自家兄长，又无外人在此，便也不用讲究太多，你且去照看他吧，只是你今日也是经事不少，莫要再太过劳累了。”苏三叔道，“他受的外伤不轻，第一夜最易发热，但已喂他喝了药，以他的体魄自己便能扛过来，你不用太过担心。” 苏梨点了头，自往马车去了。 李立轩身上的伤口都被三叔处理好了，且清理了血迹后给他换上了三叔的衣裳。 此刻他正躺在马车的软塌上昏睡着，神色平静。 苏梨坐到塌边，轻轻握住李立轩的手，才控制不住的低声啜泣，泪水像是决堤的水一样涌出。 这眼泪，是为三叔的理解与爱护，是对李立轩的心疼，也是庆幸…… 她和他，都安好无事了呀！ 她终归是被家人娇宠长大的，便是镜山那回，罗蕊也是等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才带她上山的，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那么多的鲜血和死人，真的是人生中的头一回。 她虽然没有亲手杀掉任何一人，但那些杀手中，有许多人的死亡都与她相干。 怎么可能不后怕？ 她其实也很累了。 可是她不敢睡。 一闭上眼，看见的全是鲜血与尸首。 所以她根本做不到一个人去安睡。 但她不想三叔再为她担忧了。 三叔也不可能再如幼年时一般抱着她哄她入睡。 来照顾李立轩的话，有他在旁边，她会觉得很安心。 哪怕他在昏睡中。 啜泣了片刻，苏梨终于是忍住了泪意，只是眼睛已经红肿得像是两颗熟透的樱桃。 这让她觉得很是羞耻，好在这时候也不用出去见人。 车厢里有凉开水，苏梨将手帕润湿了敷在眼睛上片刻，觉得好受些了，才从置物的暗格里取了本书出来。 看书能打发时间，也能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书上，不至于去胡思乱想。 果如三叔所料，李立轩半夜时便发起高烧来。 迷糊中，这个一向刚强的青年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低声的呓语听不清内容，苏梨却从中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悲伤。 瞧见他睡不安稳，苏梨拿手一探他的额头，果然是有些发热。 苏梨下意识的想要去找三叔，才起身，又想起大哥哥曾教过她，受了外伤时发热是正常的，这个时候要紧的是给他散热。 商队里没有大夫，三叔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这个时候去找三叔，除了打扰他休息其实没有太大作用。 念及此，苏梨冷静下来思索大哥哥教过她的东西。 将车厢的窗户略开了一角，确保不会直接吹到李立轩的情况下透气，苏梨又用干净的手帕润了凉开水去给李立轩擦拭汗水。 待将李立轩的面上、手上、颈部等她方便触及的地方都擦拭了一遍后，他果然睡得安稳了些。 但这样的安稳持续得并不久。 “热……” 看见他额头上再次流出的冷汗，苏梨只得再次给李立轩擦拭。 虽三叔说过他自己可以扛过来，可是她看得实在是心疼，总得为他做点什么。 第137章：梦靥 仅是发热还好说，左右只是擦擦汗而已。 子时已过，她跟着商队赶路半日，又跟着李立轩在山林中走了几个时辰，早已又困又倦，总算是趴在塌边迷迷糊糊的打瞌睡。 然而才一彻底合上眼，鲜血、尸首、破碎的血肉、鬼魅精怪蜂拥而来，将她逼入深渊。 苏梨猛然惊醒站起身来，额头重重地磕在车厢的横梁上。 低呼了一声，苏梨捂着疼痛的地方蹲下身去，另一只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这时候，李立轩的声音响起，像是一缕光，将她从凄惶无助中拉出来。 苏梨抬起头，看见软塌上的李立轩，心下稍安，重重的舒了口气。 是了，立轩哥哥在呢。 李立轩的声音很模糊，像是呓语一般，苏梨将耳朵贴近了，好不容易才听见他是在说要喝水。 可稍作尝试以后，苏梨才发现自己遇见了难题。 简单的说，她扶不动他。 她试着用杯子倒了小半杯水去喂他，结果他没喝到什么，全流淌到他颈间了。 慌忙擦干李立轩脖颈上的水迹后，苏梨为难了。 他躺着的话，怎么喂他喝水？ 看看桌上青瓷水壶的壶嘴，苏梨确定，用水壶倒的话，他能喝到水，但溢出的水足够淹了他整个头…… 难道要因为这个小小的事情去吵醒三叔吗？ “渴……水……”李立轩抓着苏梨的手紧了紧，嘴唇翕动着用沙哑的声音呓语。 但就是这声音，让苏梨走神了。 她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在蜀王李诀生辰那日，她喝醉后做的梦。梦里他绵长温柔的亲吻她，间歇时的喘息和此时实在太像…… 目光落在李立轩的薄唇上，苏梨咽了咽口水。 她知道想亲吻兄长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不该，可是立轩哥哥真的好好看啊……而且那晚在梦里的感觉真的好舒服…… 在梦里做什么别人不会知道。 现在她做了什么别人也不会知道…… 而且他发热流了太多的汗，不喝水的话真的会很难受的。 那什么，她给他喂水的话，不算是故意占他便宜吧？ 这样贪婪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抑不下去。 所以当睡梦中的李立轩再次沙哑着嗓子说要喝水的时候，苏梨适量的喝了一口水，俯下身去轻轻捏开李立轩的唇瓣，唇对唇将水喂给了他。 可苏梨哪里知道，此时意识混沌的李立轩只觉得炙热无比，仿佛置身于夏日正午的沙漠中，这时候有一缕清凉的风吹了过来，他如何会放过？ 苏梨就是那缕清凉的风。 所以当苏梨普通着小心肝儿喂了水，仿若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要起身退开的时候，李立轩探手抱住了她，再一翻身，将她侧身拥在了怀里。 苏梨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耳根子都红透了，想要扳开他的手臂起身来。 青年悦的皱了皱眉，有力的手臂一紧，又抬了一条腿压住苏梨下半身，彻底禁锢了小姑娘的行动。 李立轩从能跑会跳开始就习武，完好无损的时候扛着三个苏梨跑都不在话下，就算现在有伤在身，力气又岂是苏梨这个小鸡仔可以比的？ 第138章： 如炎阳遇凉风，凛冬遇温暖 何况苏梨怕碰到李立轩的伤口，根本不敢用力挣扎，一时间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李立轩熟睡的脸庞发愣。 夜色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 森林里的鸟叫虫鸣远声、马车外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守夜护卫的低语交谈声……分明还在耳边，又似乎都在远去。 耳边只剩下李立轩强劲有力的心跳，越来越清晰。 渐渐的，苏梨也觉得自己的心安宁下来。 有他呢。 她不怕的。 他会保护她。 将脸贴在李立轩的心口处，早已困倦无比的苏梨神情舒缓的合上了眼。 奇怪的是，李立轩虽然依旧身体发热冒汗，却也神情宁静下来，不再呓语。 如炎阳遇凉风，凛冬遇温暖。 深夜的马车车厢内，他和她和衣相拥入眠，两个不同的梦境，却冥冥中似有纠缠。 凉风从窗户角落吹入，带走燥热却留下温暖。 翌日清晨。 率先醒来的是李立轩。 看着怀中小松鼠似的蜷成一团的苏梨，他可以想见，小姑娘醒来发现这场景，也许会惊惶又害羞的跑掉。 可他就是不想放开她。 小东西软软暖暖的，怀里抱着她，就好像拥有了一切。 他的体质很好，寻常就是淋两个时辰暴雨也不会生病。 但是只要生病发烧的时候，就一定会梦见母亲。 梦见母亲教他读书习字时的温柔模样，梦见母亲给他和父亲跳舞美丽身姿，梦见母亲在城楼上迎接他和父亲时的骄傲神情……最后梦境无一例外的定格在她被人推入寒潭的一刻……而他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将母亲救回来。 所以每一次梦靥过后，他次日醒来时都是满心的暴躁，总要去练武场上发泄一番才能压下身上的戾气。 可昨夜，他在梦中悲愤发怒的时候，她悄然出现在身旁，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如一缕清风，吹散了阴霾。 梦境里，他透过隐约散开的迷雾，终于看清父亲的身影。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后半夜他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苏梨迷蒙着睁开眼的时候，正对上李立轩静静看着她的双眸。 他的眼神温柔而宠溺，有些像哥哥们看她的眼神，却又有些不一样。 只是这时未悟情之一字的她还看不懂这种不同。 但这并不妨碍她因此觉得心安。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凝视了一会儿，苏梨才怯怯的推了推李立轩：“立轩哥哥，我得起来了，一会儿商队还得启程呢。” “好。”李立轩温和的道，松开了双臂。 苏梨小心翼翼的起身来，稍作整理衣裳后打开车厢门一看，商队众人果然早已经起来，都在各自收拾忙碌着。 碧儿等候在马车边，已经将温水和早餐全都准备好了。 小丫鬟算不得苏梨的知心人，但生活上着实细心，知道苏梨这时候见不得肉食，一大早便特地用新鲜摘的野菜煮了稀粥。 稀粥用小锅装着，足够苏梨和李立轩两人早餐所用，但旁人自看不出多少，也免了更多的人借此窥见李立轩的存在。 ps：先更一章，感谢书友燕子的打赏 第139章：伤药 早餐后，苏三叔上了马车，让碧儿和苏六郎陪着苏梨去散散步，借此时间给李立轩换了药。 昨夜苏梨失踪几个时辰的事终究是不可能完全瞒过去的。堵不如疏，苏三叔让心腹护卫对外的说法是：苏梨昨日去水潭边时看见了只小松鼠，追了一段路程不甚落入猎户陷阱昏迷了过去，醒来后才给发了信号。 苏家许多人都知道，苏梨之前养了只很灵性的小松鼠，后来某一天突然不见了。 如此，苏梨做出这样稍微任性的举动倒也算是合理。 而她脸上和脖颈上被树枝和荆棘留下的痕迹倒也佐证了这个说法。 而后商队启程。 不甘心妹妹和李立轩独处，苏六郎放弃骑马，跟着挤在马车内。 马车内李立轩半靠在软塌上歇息，苏梨在看书，碧儿在她身边刺绣，苏六郎坐在苏梨对面看书，倒也还算和谐。 出于某种微妙的共同心理，关于昨夜相拥入眠的事情，苏梨和李立轩都默契的没去提及。 只是不经意对视的时候，苏梨会有些微的羞涩和尴尬，李立轩却是好心情的微笑。 两人间的这种互动自然逃不过苏六郎的眼睛，六郎君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连人家的眼神都去限制吧？ 下午苏三叔再给李立轩换药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李立轩身上的伤口恢复得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一日不到的时间，除了最深的两处伤口外，李立轩身上其他的外伤已经完全结痂。 苏梨听三叔说起这事，回到马车的时候趁着苏六郎不在，好奇的询问李立轩。 “是上回去盛京的时候太子给的，效果比贡药还要好上许多，是太子殿下自己制的。”李立轩回答。 “太子还通药理？” “那是自然，太子可是孙思邈老神仙的记名弟子。” 孙思邈道长在凡人中有医家圣手、不老仙人的名头，他行医济世的名声流传时，天马镇还不叫天马镇。 谁也不知道这位老神仙具体多少岁了，但天马镇的人们猜测其必然是修道之人无疑。 当今太子竟是孙思邈道长的记名弟子？ 这倒是个奇闻了。 而皇帝愿意让太子拜孙思邈道长为师，且仅仅是做个记名弟子，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位老神仙的身份非同寻常。 这时苏六郎与碧儿上了马车，苏梨怕李立轩为难，也就不再多问，只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看来不用担心脸上会留疤了。” 当天夜里，苏三叔特意多安排了一个帐篷，让碧儿陪着苏梨休息。 车马劳顿，碧儿睡得很沉。 然而苏梨只要稍一入睡，就会从噩梦中惊醒，如此反复了两次后，纵然已经很是疲倦困顿，她也不敢睡着。 看着未曾熄灭的烛火发呆了许久，苏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穿好了衣裳，然后独自出了帐篷，上了马车。 守夜的护卫不知道李立轩的存在，只当苏梨觉得帐篷里不舒服，打了声招呼也没多问。 后半夜苏三叔到车厢来查看李立轩的情况时，就发现苏梨坐着小凳半趴在软塌边，抓着李立轩的衣角睡着了。 第140章：待她及笄便提亲 分明是很不舒服的姿势，小姑娘却睡得很香。 苏三叔叹息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只转身离去了。 尔后两日夜晚，苏三叔也没再另外给苏梨安排帐篷，由着她留在马车上。 有时候，心的休息比身体的休息更重要。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三叔还比较相信李立轩的人品。 当然，三叔也不知道的是，那日清晨李立轩醒来发现苏梨的存在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小姑娘抱到软榻上，搂进怀里，安心的睡了个回笼觉。 后一日李立轩是装睡，等苏梨趴在他身边睡着了后，再将人抱进怀里美滋滋的安睡了一夜。 以至于苏梨每个早晨醒来都很心虚，在李立轩面前毫无气场。 却还是抵不过安稳入睡的诱惑。 三日后，苏家商队回到天马镇。 得益于那神奇的伤药，李立轩这次的伤比上回在益州时重许多，恢复得却更快，这才几日的功夫，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还不能随意用力外，看上去已经与常人没多大区别。 遭遇刺杀时，李立轩便与心腹亲卫约定了在天马镇汇合。 李立轩在天马镇苏家待了五日。 这期间，因为苏夫人每晚陪伴与耐心开导，苏梨渐渐从那晚的血腥中走了出来。 人的适应能力是惊人的，第一次见到吃人的事件，苏梨过了半年还心有余悸。后来经历了镜山剿匪，再到此回李立轩遇刺，竟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虽想起时还有些不适，但夜晚点个安神香后，已然能够独自安稳入睡。 此时李立轩的伤势基本无碍，亲卫也都到了，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秘密辞别了苏家长辈，李立轩趁夜来到苏梨的房间，看着安睡中的小姑娘，他俯下身去将她轻轻拥抱着，将吻轻柔的落在她的唇上，不舍的抚摸着她的脸庞。 过了许久，他起身将一封信压在苏梨的绣枕下，取走了她这几日为他做的一根月白色发带，悄无声息的离开。 一行人轻功出了天马镇，骑上苏家让人提前备好的快马，消失在官道尽头。 李立轩盘算着，待过几个月苏梨跟着苏三叔再去江州时，他便挑破窗户纸让苏梨明了他的心意。 再到今年冬天苏梨及笄，便可让父亲为他向苏家提亲。 等解决了怀硕王氏的问题，他就迎娶她过门。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四月悄然过去。 五月天气渐渐炎热。 六月莲花盛开。 苏梨与李立轩始终保持着书信，也给彼此寄些小礼物。 六月底苏梨收到李立轩的消息，南蛮国皇帝病危。 南蛮国虽是唐国的属国，但国力不弱，为防南蛮国皇室更替波及三州之地的边境安稳，李立轩亲自带人前往益州边境的南平关戍守。 想着边境清苦，苏梨传信托正要从盛京回来的苏三郎带了几匹结实又柔软舒适的布料，打算给李立轩做几身中衣。 苏三郎自然不会拒绝妹妹的请求，却恶意的想着，梨儿那绣工，亲手做的衣服是好意还是恶意可真难说。 第141章：温文尔雅真君子 然而亲眼看见苏梨为李立轩做的东西后。 那认真的程度和整齐的绣工，深深的刺痛了三郎君的眼。 “梨儿都没给我做过！吾一定要找机会揍李潇然那王八蛋一顿！”三郎君妒火中烧。 苏四郎泼冷水道：“他这一年多功夫长进得有些快，我都打不过了，三哥你省了吧。” 苏三郎不悦：“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苏四郎反问：“三哥觉得我上月去江州是路过？” 打过了，打不过。 三郎君偃旗息鼓。 他随了三叔，练武天赋不如亲爹一半，是个彻头彻尾的笔杆子，四弟都打不过李立轩，他去了不够人一脚的。 但让他就这么算了，苏三郎觉得心气不顺。 思来想去，苏三郎还是决定给李立轩添点儿堵，于是带着苏梨去庄子上避暑，每日不是带苏梨出去玩，就是给苏梨讲诉他在游历途中的趣闻逸事。 一直到七月中旬，等苏梨发现给李立轩的衣服还没怎么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她得随大伯去益州了，一起的还有苏六郎。 还有小半月就是苏阿索的忌日，当初人下葬的时候他们兄妹不在，如今忌日怎么也该去看看。 苏梨体质偏弱，夏日里吃得少体力也不好，坐马车一天下来昏昏沉沉的，别说刺绣了，看书都提不起劲。 一直到益州的时候，衣服也没做好，只能将做几套中衣的目标改一改。 做一件中衣加一根腰带。 这个目标总算是完成，和苏梨写给李立轩的信一起，与平举县押送往南平关的粮食药材一起送了去。 从头到尾，苏梨只道是自己顾着玩忽略了李立轩，没怀疑过她家温文尔雅真君子的三哥哥。 李立轩收到衣服都时候欣慰又感动，等看了苏梨写的信，险些没气出毛病来。 苏三郎，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决定等明年康王李微出了孝期，就让长辈们给那孩子定门亲事。 男大当婚嘛……嗯哼。 隔得远时还好，此时知道苏梨就在平举县，距离他不到百里之遥，心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三个多月不见，他很是想念他的小姑娘。 罗欣洞察了李立轩的心思，主动提出让李立轩去平举县查南平关布防图失窃的事。 实际上失窃的布防图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假货，但既然失窃，就说明有内鬼。 不过这内鬼级别不够，派罗蕊去都大材小用了，罗欣不过是给李立轩一个名正言顺离开的借口。 南平关一时间还算平稳，有罗欣一人就已经足够。 而南平关到平举县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就能到，真有什么问题也可及时处理。 李立轩便接受了罗欣的提议，带着罗蕊去了平举县。 他其实不想带罗蕊的，但这姑娘闹得实在厉害。他除了是罗蕊的上官，也还是人表哥，总归是心软了。 但定下的条件是，罗蕊得先把南平关布防图失窃的事儿办妥了，才能去找苏梨。 为了见苏梨，罗蕊只得答应了。 李立轩和罗蕊去到平举县时刚好是苏阿索忌日后的第二天，苏梨心情颇有些低落。 罗蕊得去办正事。 第142章：逮回来生个松鼠崽子！ 李立轩却是无事一身轻，正好带苏梨出去散心。 苏家将苏阿索墓地所在周边几百亩的山林都买了下来，建了避暑的山庄，并与当地贫苦的百姓达成契约，种植几种当地特产的香料和药材，在苏家的产业里算不得挣钱的，但也有些结余，用于维持山庄的运转。 此番来平举县祭拜苏阿索，苏梨几兄妹就住在这山庄里。炎炎夏日赶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自然是避避暑才是正理。 此地位于唐国西南边陲，地理上毗邻昆仑山，山高水深，自然风光却是不错，去年秋天李立轩带苏梨去的红枫林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只是寻常人招架不住深山中的猛兽蛇虫，也就无缘于绝美的山林风光。 苏大郎带人去周边寨子谈生意去了，苏六郎怕自己一人护不住苏梨，因此不敢带她入深山，兄妹二人只能在山庄内和山庄附近走走，时间久了也颇无聊。 会在此时见到李立轩，苏梨当真是意外又惊喜。 夏日里因天气炎热、山鸡野兔等还未贴膘，所以不是打猎的好时节，但并非是不行。 苏梨嘴馋山里的山珍和野果，苏六郎吃腻了平举县种类贫乏的食物。 李立轩虽想和苏梨独处，却更知道对小舅子要适当收买的道理。 两相和，六郎君连对李立轩的成见都暂时放下了。 于是次日，李立轩带着苏梨和苏六郎，跟随着三名江夏王府亲卫和四名苏家护卫，一行十人浩浩荡荡的入了山。 苏家护卫里还有两个是姑娘，方便照应苏梨，也让那留守的碧儿姑娘放心。 大家都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人，人前都会做矜贵端方的形象，入了山林却不妨解放一下天性。 因手里有周边的地形图，一行人制定了路线，从山庄出发经一个半圆的路线回来，尽量沿着河边、谷地以及平坦的山林走，既方便载物的马匹通过，也能遮阳凉爽。 计划出行时间控制在五天内，看过几处略有特色的风景，至于途中打什么猎物、摘什么山珍，那便随性而为即可。 期间李立轩还很无奈的发现，不用轻功的话，他爬树竟追不上苏家兄妹。 每每瞧见一身男装的苏梨灵活的在树梢摘果子，李立轩就很严肃的思考：他的梨儿莫不真是松鼠成精的了？！ 当然这种思考严肃不了两个呼吸，苏梨清脆的声音一唤，李立轩便觉得，这姑娘就算是只松鼠，他也要逮回来生个松鼠崽子！ 白日里闹得欢，夜里便睡得沉。 清晨的朝阳和傍晚的霞光都很迷人。 山岗上的清风很是凉爽； 树荫下的花朵很娇美； 山里的野雉羽毛艳丽…… 苏梨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 如果她第三日在山间洗澡的时候没被李立轩看见的话，苏梨觉得此番出行就算是完美了…… 这事情说起来倒是不能怪李立轩，实在是巧合造成的尴尬。 在山里呆了几日，开心归开心，但这炎炎夏日最容易出汗了，姑娘家喜欢干净，时间一长如何受得了？ 第143章：沐浴被他看见 当日下午，李立轩和苏六郎带着两个亲卫去打猎后，苏梨与两名女护卫一合计，觉得小河上游拐弯处是个沐浴的好地方。 于是丢下三个汉子看守营地，三个姑娘就溜了溜了。 那拐弯处水深向阳，但地势并不开阔，三个姑娘轮流洗浴，实在没有啥可担心的。 两名女护卫年长沉稳些，又是职责保护苏梨的安全，所以很快洗浴后便穿了衣服，在不远处的河边泡脚。 苏梨素日里是很爱干净的，便想趁这机会多玩会儿水。 不想竟让她瞧见水边的岩石上方有朵灵芝。 好东西啊，怎么能错过？ 苏梨瞧瞧左右茂密的山林，又看看不远处的两个护卫姐姐，很是安心，放心的穿着湿透的里衣便爬上岩石去摘灵芝了。 为什么不把别的衣服穿上呢？因为爬岩石会弄脏…… 李立轩他们去打猎的方向还与此相反，水边冒出只麋鹿的可能都比冒出个男子的可能性大。 苏梨哪里会想到，就在她好不容易摘到灵芝，嘴里叼着灵芝，双手抓着树枝往下爬的时候，会有个人运起轻功从远处窜过来，正落在她眼前的岩石上？ 看清彼此，两人反应各不相同。 李立轩喉咙动了动，盯着那颇有规模的白兔子，心里还没想啥，身体当下就兴奋了。 苏梨却是呆呆的，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挂在半空中，手一松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正出神的李立轩一惊，忙运起轻功跳下去接住苏梨，抱着她稳稳的落在水中。 两名女护卫见了这变故，也是忙跑过来。 想着马上就要到此地的苏六郎等人，李立轩脱下外衣给苏梨披上的同时，回头吩咐两名女护卫：“东南方向，让六郎他们先别过来！” 见苏梨慌乱的躲在李立轩怀中，虽羞窘万分却没有反对，两个姑娘应声去了。 带着苏梨走回岸边，李立轩也没多说什么，只背过身去让她将衣服穿上。 苏梨默默的走到树丛后，穿戴完整后才出来将李立轩的外套还给他。 怪耳朵太好，苏梨换衣服的声音撩得李立轩心痒。但他也不是那等欲望上头就做错事的人，心思浮动归心思浮动，并不会真做出什么动作来。 送苏梨回去营地的路上，李立轩才轻声解释缘由。 原是苏六郎想着春天时那只小松鼠离开后苏梨挺伤心的，瞧着野雉长得好看，就想给苏梨弄一只养着。 李立轩觉得大了的野雉野性难训，容易伤人，不如弄只幼年的。 于是他们循着迹象追了过来。 谁知道正遇见苏梨爬上去摘灵芝？ 也幸好李立轩功夫最好走在最前面，不然让外人见了苏梨那模样，世子爷心里怕是要杀人。 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苏梨对李立轩早已信赖有加。若论肌肤之亲，当初在马车上相拥而眠那几个夜晚更捋不清。 此事李立轩也不是故意的，苏梨虽觉得尴尬，倒也没有怪他。 两个女护卫都是苏家的心腹，不会不知分寸的往外说什么。 此事本该就这么过去。 第144章：小姑娘成年了 可回去营地后苏梨一直提不起劲，就连晚餐也只小小的喝了几口汤，便回了自己的帐篷没有出来。 李立轩担心她心里有想法，也担心她是不是从岩石上掉下去时伤了哪里，总归是放心不下，于是摘了些新鲜的果子洗干净了去看她。 但进了帐篷，李立轩便看见苏梨躺在兽皮垫子上，抱着肚子默默蜷成一团。 他忙几步走过去，将果子放到一边，关心询问：“梨儿！怎么了？” 苏梨可怜兮兮的抬头看他：“立轩哥哥，梨儿肚子疼……” “怎么会疼呢？是不是哪里伤着了？”李立轩心疼得很。 “我看过了，没有伤着……晚餐前就不怎么舒服，我想着回来休息一下，没想到就疼起来了……还……” “还怎么了……”李立轩忙追问。 苏梨眼泪落了下来，可就是咬着唇不说话。 她这模样，李立轩越发的心疼和着急，可无论怎么询问，苏梨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那我帮你揉一揉好不好？”李立轩哄道。 “不……不行！”苏梨睁大了眼，惊慌的摇头。 她越是这样，李立轩怎么还放心得了？ 这姑娘看着娇弱，实际上坚强得狠，哭成这样，怕是已经疼到了极点！ 这么一想，李立轩觉得事情不能耽搁，索性强硬的将苏梨抱起来，打算连夜带她回去看大夫。 谁知才将人抱起来，入手便是一片湿润，他惊愕的低头，见不只是苏梨的衣裙，连她躺的兽皮垫子上也是一滩未干的血迹。 见被李立轩发现，苏梨也放弃了挣扎，只是哭得更凶了。 “立轩哥哥，我分明没有受伤，可是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是不是生了怪病要死了……” 李立轩：“……” 他隐约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哪里流的血？”为了确定情况，李立轩多问了一句。 苏梨脸上一下子滚烫起来，恨不能将头钻进李立轩胸口里去。 “就是……就是……那个……那个地方……” 小姑娘总归开不了口。 她要怎么告诉兄长，流血的是她尿尿的地方？ “好了，我知道了。”李立轩严肃的打断她。 苏梨满面惊恐。 作为正儿八经的男子汉，李立轩自问做不到和一个姑娘去解释什么是初潮，何况他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没事的梨儿，很快就好了，不是生病了。”李立轩安慰了一句一句，把人放回兽皮垫子上。 “立轩哥哥！”见他要走，苏梨怯怯的抓住他的衣袖。 “乖，我一会儿就回来。”李立轩安抚道。 苏梨默默的放了手。 李立轩出了帐篷，招手唤了个女护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姑娘也有些尴尬，好歹镇定下来，快步进了苏梨的帐篷。 他的小姑娘这算是成年了，变成大姑娘了？ 李立轩看着远处的河水心道。 然而不等他感概更多，一块石头从远处向他砸过来。 侧身让开石头，李立轩循着方向看过去：“六郎，你这是作何？” 苏六郎不说话，只哼了一声，运起轻功朝李立轩扑过来。 第145章：占了她的身子？ 李立轩轻易抓住了迎面而来的拳头，将苏六郎反剪住：“六郎！” “王八蛋，放手！” “你冷静些我就放开你。”李立轩道。 苏六郎回头看李立轩，满目的怒火：“李立轩，枉我这几日还觉得自己从前错怪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欺负我妹妹！” “我哪里欺负梨儿了？”李立轩莫名其妙。 苏六郎更气了：“你个淫贼，你刚占了她的身子，就想翻脸不认了？” 李立轩更迷了。 虽然他偶尔做梦时有过这样的场景。 偶尔和苏梨肢体接触的时候也有过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 但他真没有成婚前就将小姑娘吃干抹净的想法。 她是他心爱的姑娘，要得到她那必然是三媒六聘堂堂正正的洞房花烛，岂有在荒郊野岭就把人欺负了的道理？ 苏六郎看见李立轩发愣，觉得对方是被戳穿了还想掩饰，冷声道：“你别以为梨儿柔弱就可以随便欺负她！我都听到了！” “你听到什么了？” “我，我听到梨儿哭着说疼，还流血了……” 无意间看见梨儿沐浴起了邪念，吃过饭后饱暖思**，这推断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苏六郎，李立轩很想逗一逗。 能产生这样的误解，很明显这少年只是隐约听到几个词。 随手将人放了，李立轩跳到人树？杈的产的广一r人”上，斜靠着树干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六郎：“六郎都听见了，怎么不进去阻止呢？” “我……我怕梨儿更难过！”苏六郎梗着脖子道。 他也是察觉到苏梨不开心，想来看看，结果被李立轩捷足先登。 不欲偷听别人谈话，他也就远远的等着，结果没一会儿就听见苏梨哭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帐篷里，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妹妹哭着说疼却不跑，说明李立轩用的哄骗而不是动粗，他冲进去的话，梨儿岂不是很难堪？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李立轩却出来了…… 李立轩煞有介事的点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生气也是改变不了的……可得小声些，别人听见了总归不好的。广pr广” 苏六郎气得人都快炸了，却果然强忍着不敢大声说话，只目眦欲裂的瞪着李立轩：“你欺负了她，就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那六郎想要如何？”李立轩好整以暇的道。 “你得娶她！” 李立轩不由得笑了，挑眉道：“那岂不是正如了我的意？” 苏六郎：“……” 他是气昏了头，才会说出将妹妹送到这登徒子手里的话！ 可不让李立轩负责的话，梨儿岂不是会很伤心？ 六郎君纠结了。 欣赏够了对方纠结的表情，李立轩才从树上跳下来，对苏六郎低声解释了一句。 苏六郎一愣，随即尴尬在原地。 梨儿来初潮的话，要李立轩负什么责？ 他虽然不懂得具体，但初潮意味着什么还是知道的。 空气仿佛一瞬间都安静了。 “六郎啊……”李立轩拍拍苏六郎的肩膀，“从来没去找过姑娘吧？” 苏六郎红了耳朵恼怒：“关你什么事！” 第146章：他是她的兄长 “十六岁不小了，下回去蜀州城让二郎带你去见识见识。”李立轩劝慰道。 “呸！我才不去那些地方！”苏六郎唾弃道，恼羞成怒的转身走了，“说得好像你多有见识一样……” 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南陵郡公说的，江夏王爷家教严，李立轩偶尔去青楼之类的地方谈个事情，也只是喝酒吃菜，连姑娘手都没摸过。 李立轩僵在原地。 他看的书多不行吗！等娶了梨儿他有的是机会实践…… 李立轩又等了好一会儿，苏家的女护卫才从苏梨的帐篷里出来，对李立轩道：“世子放心，我已经将事情与大姑娘说明白了。” “那……都会那么疼的吗？”犹豫了一下，李立轩还是问道。 想着苏梨疼哭的模样，他心都揪着的。 好在这女护卫是已经成亲的妇人，倒也不扭捏。 “此事因人而异的，大姑娘体质弱些，今日又碰了凉水，因此疼痛也是正常的事。”女护卫回道，“我去找阿若为大姑娘煮个补血益气的汤来，可为姑娘缓解一二。” 阿若是另一个女护卫。 李立轩点头：“幸苦你们了，我去看看梨儿。” 苏梨正缩在兽皮垫子上，拿被子捂着肚子，见李立轩进来，想到刚才在他面前闹的笑话，顿时又羞又囧，颇有些无地自容。 知道小姑娘面皮薄，李立轩也不提先前的事，只走到她身边跪坐下来，柔声问她可好些了。 苏梨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西姐姐教我用被子捂着，这样暖和一点就会好受些，但还是有点痛。而且……”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李立轩忙问道。 苏梨嘟嘟嘴，可怜兮兮的看着李立轩：“而且这是夏天啊，盖着被子好热的……” 虽说时机不合适，但李立轩还是忍不住从眼角眉梢露出笑意来。 他的小姑娘真的是太可爱了。 当然看她苦恼和难受，李立轩可忍不下心，便不由得思索该如何帮她。 这时候要有个暖手炉就好了。 可夏天出来行猎哪有人会带暖手炉？那不是有病么…… 不过沉思了一会儿，倒真让李立轩想到了办法。 大概是觉得多说费神，李立轩直接扯开被子将人抱进怀里。 苏梨还想挣扎一下，对上李立轩的眼睛后就乖乖的垂下了头。 从江州初遇开始……她在他面前完全没有立场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别的姑娘遇到这种情况，怕是只有嫁给对方了。 好在他是她的兄长。 像立轩哥哥这样的男子，将来一定会娶一个公侯之家的贵女吧？就像在蜀王生辰宴上见到的那些姑娘一样，天姿国色，优雅矜贵，连微笑的模样都烨烨生辉……她不羡慕也不嫉妒，但她知道，她与她们从来就不是一类人。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股暖流从李立轩的掌心流入她的小腹，小腹变得暖融融的，原本难以忍耐的疼痛也渐渐缓解下来。 苏梨低下头，见李立轩的手隔着衣服贴在她的小腹位置。 “是内力吗？”苏梨好奇道。 第147章：世间女子不易 李立轩点头，声音柔和的询问：“可好些了？” “嗯，不怎么疼了。”苏梨小声回答。 她还是有些害羞，但是靠在他怀里，小腹暖融融的，心里也暖融融的，真的很舒服呢。 李立轩这才放心不少。 他想起以前无意间看见父亲这样抱着母亲，还以为他们是在亲近，自己很自觉的避开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时候母亲也在腹痛难忍。 难怪父亲总说世间女子不易。 想到这里，李立轩低头看着怀中的苏梨，心中不由得更加怜惜。 李立轩一直到苏梨在他怀中睡着了才将她放下，出了帐篷后，李立轩随即就招了一名亲卫过来，吩咐对方连夜赶回苏家庄园去带一辆最好的马车出来，在离此地最近的官道上接应。 回到自己的帐篷后李立轩也一直保持在浅眠状态，就怕苏梨会半夜醒来。 小东西有时候爱逞强，若是半夜醒来疼痛了肯定不愿意打扰旁人。只要想想她半夜疼得睡不着，抱着自己默默哭泣的样子，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次日，大概是安睡了一夜的缘故，苏梨的脸色好了许多，腹痛也不再那么严重。 但荒郊野岭的什么都缺，就连苏梨用的月事带子……都是女护卫阿西用带出来换洗的干净衣服裁剪了临时做的。 几个大男人不懂这些，但也知道小姑娘身体不适的话，继续行猎必然不妥。 于是原本策划为期五天的行猎，在第四天清晨被迫结束。 苏梨不想麻烦别人，但她被小腹疼痛折磨得浑身无力，也只能由着李立轩背着她赶路。 意外的是，在官道上等候在马车上的人是罗蕊。 李立轩刚把苏梨放到车厢内的软垫上，就被罗蕊轰走了，理由是女儿家的私密事情，他一个大男人碍手碍脚的且于理不合。 想着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李立轩倒也不和罗蕊计较，自去骑马去了。 罗四姑娘心里很不喜悦。 她花了两日功夫，熬夜将假的南平关布防图失窃的事情搞定了，快马加鞭赶到苏家庄子，就想着可以早些见到苏梨。 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李立轩带着苏梨兄妹去山里打猎去了！ 这茫茫深山中，她又没有他们的行动路线，去哪里找人？！ 如今终于见到苏梨了，小姑娘却来了初潮，至少四五日时间没办法出去玩了，怎么不气？ 都是李潇然的错。 毕竟是公务在身，忙里偷闲也不能太过分，李立轩本打算等苏大郎谈生意归来，届时苏梨有人照看，他就可以放心离开。 却没想到行猎归来的第二日下午，苏大郎回来时给他带了个“惊喜”。 苏家大郎君口口声声的惊喜是个人——虽说浑身是伤只剩下半条命了。 大郎君昨日从边境一个寨子出来，在官道旁边的树林看见了昏迷不醒的这人。 对方虽然衣着普通，但并不是附近百姓的打扮，在靠近边境的地方的出现这么一个人可不常见，苏大郎便多注意了一下。 没想到在对方身上发现了南蛮国郑安王的令牌。 第148章：南蛮国政变 这人醒来后只说自己是郑安王的人，要去江州见江夏王，却不肯说具体的身份，也不肯说自己究竟有什么事。 南蛮国郑安王是南蛮国皇帝唯一的胞弟，封地距离益州仅三个城池的间隔，对方要见江夏王，恐怕是出了什么与两国边境有关的变故，而且事情不小。 当然，若苏大郎是普通商人，就冲着能搭上江夏王府这一条，也不会介意费力将人送去江州城的。 但江夏王世子就在自家庄子里呢。 平举县前往江州，快马加鞭也得好几日，真有要事给耽误了怎么办？ 李立轩作为江夏王李琚的独子，年少有为、身经百战，他十七岁辞官为母亲守孝前是凭着战功封的从四品将军，不是那等纨绔的宗室子弟可比。 所以不论是公事私事，江夏王都没有瞒着李立轩的必要。 于是苏大郎就将人带回庄园来了。 听苏大郎这样说，李立轩便去见了那人。 本以为证明身份还得费点儿功夫，谁知那人竟是认识李立轩的，见到李立轩本人就什么都交代了。 那人名叫百里星，是南蛮国郑安王的次子。 据百里星所言，南蛮国皇帝病重，二皇子监禁太子、逼宫夺位。——这一段颇有唐皇陛下当年的作风。遗憾的是，这位南蛮国二皇子阴险有余而威望不足，空有野心却没有相匹配的才能，自然收获不到和当今唐皇一样的成果。 因此宫变发生不到两个时辰，南蛮国左武卫大将军便策反了南蛮国皇宫某一门的叛军将领，带人杀入皇宫救驾。 本来有南蛮国皇帝和太子在手，这南蛮国二皇子还能挣扎一下的。 谁知监禁的南蛮国太子是替身。 南蛮国皇帝更绝，直接服毒自杀了。 背上弑父之名，又被勤王军队围攻，南蛮国二皇子这场为期不足半日的逼宫造反，按理说就该至此划上句号。 但是阴险的人往往怕死，谁也没想到这二皇子什么时候在自己生母的寝宫里挖了条通往城外的密道，见大势已去就带着亲信跑了。 因为逼宫事件发生在深夜，来得快去得也快，南蛮国太子接管了大权后，随即封锁了皇宫阻止消息外传，所以外界一时间也不知道此事。 包括唐国派去南蛮国都的探子也只知道南蛮国皇宫有变故，皇帝似乎不行了，而不知道二皇子叛乱的事情。 南蛮国二皇子带人往南蛮国的北边、也就是唐国方向逃跑，南蛮国郑安王是南蛮国太子最信任的人，收到南蛮国太子的密信派人追捕南蛮国二皇子。 结果郑安王手下最心腹的大将早已被南蛮国二皇子买通，不仅暗中安置了南蛮国二皇子，还帮着后者给郑安王府众人下药，只有百里星一人因为当日身体不适没吃饭而躲了过去。 郑安王发现不对后便将身份令牌给了百里星，并将他推入了密室，要他若有变故便前往唐国将事情告知江夏王。 尔后二皇子逼郑安王帮助其起兵造反，郑安王不应，阖府上下皆被关进了地牢。 第149章：军事分析 百里星这么一大个人失踪自然瞒不过二皇子。 所以百里星也算是经历了两百里路程的追杀，才总算逃入唐国境内。 百里星所知的这一切，就是他要告诉江夏王府的消息。 对此苏梨和苏六郎颇为不解：南蛮国二皇子造反，为什么非要来告诉江夏王？不是该送信去南蛮国都城吗？ 此时已是南蛮国二皇子逼宫的第五日，也是郑安王被囚禁的第三日。便是苏大郎没有遇见百里星，唐国这边也快要得到消息了，此事对唐国方面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其实只剩下半条命的百里星也很是茫然，虽然他拼着性命将消息送到李立轩手中，但他本人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不过是遵从父命罢了。 苏大郎点了点苏梨的额头：“真感兴趣？” 苏梨小鸡啄米的点头，苏六郎也是一脸的期待。 “南蛮国的方位总是记得的吧？”苏大郎笑道。 “知道，南蛮国在唐国的西南角落。不过南蛮国疆域要小些，对于南蛮国而言，整个唐国都在其北方。”苏梨回答。 用手指在茶盅里沾了水，苏大郎在桌面上边画边道：“假如这一片是南蛮国，那么南蛮国二皇子的封地在最南边，郑安王的封地在中间，再往西北则是南蛮国四皇子的封地。” 毕竟读过那么多的兵书，苏梨一点就通：“我知道了，四皇子是二皇子的胞弟，控制了郑安王的封地，南蛮国从南到北的边境就都掌握在二皇子手里了。可是……这和为什么要告诉王爷又什么关系呢？”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苏大郎问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苏六郎先回答。立志要跟着大哥学经商的他，对于能赚钱的东西很敏感，而靠近边境，军资是赚钱的大项目。 “地方军队屯田时好说，一旦起了战事，不仅会荒废农事，还可能损毁农田，叛军想要有所作为，怎能缺了粮食？”苏大郎没再多说，只是笑看着苏梨和苏六郎。 苏六郎想了想道：“南蛮国民风彪悍，军队战力强悍，但也意味着打仗时需要的粮食更多，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叛军别说去攻打南蛮国都，便是想守住已有的地盘自立为王也是不可能的。” 苏梨沉思了片刻，忽然恍悟：“但是叛军占据的地界内并无盛产粮食之地，便是事先囤积也只够一时之用，难以长久……所以……他们一定会盯上姚州或者交州！” 江州大营戍守的三州之地，从北往南分别是益州、江州、姚州。 而姚州往南便是交州。 姚州与交州都位于南江平原内，是唐国南方的粮食盛产地，同时又是唐国与南蛮国的边境所在。 抬头看向李立轩，见他正含笑点头，苏梨受了鼓励，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出来：“所以郑安王特意让百里星来告知唐国，是要提醒江州军早做准备，既能留个人情，也是鲜明的表示自己的立场。这样一来，就算叛军打着郑安王府的名义行事，将来也可以证明清白。” 第150章：两国关系 “而且南蛮国是唐国的属国，南蛮太子只要活着便是正统，唐国受南蛮国年岁进贡，便有帮助其平叛的义务，因此郑安王此举也意在求援。” 苏六郎也道：“我前段时间查南蛮国特产的时候研究过，从郑安王府到江州边境只两百里，到南蛮国都城约有七百里，相比之下，百里星来江州求援显然更容易成功些。” “正是如此，郑安王是个老狐狸，他更知道只要消息传到江夏王府，南蛮国太子便可通过这边的密信得到消息，比让自己的儿子千里送信靠谱得多，一举多得啊。”苏大郎颔首微笑，对自己弟弟妹妹的聪慧非常欣慰。 “我……那个……我可能还知道点什么……”一直旁听的百里星弱弱的开口。 这人性格有些沉闷，存在感也很低，不主动开口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众人都看过去。 百里星道：“我爹说，让我拼了性命也要五日内把消息送到，否则死的就不是郑安王府，而是整个南蛮国了。”他不明白他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与大家现在讨论的事情有关。 “我明白了。”苏大郎道。 李立轩也若有所思的颔首。 但苏梨、苏六郎、百里星三人却有些不懂。 苏大郎也不让他们继续疑惑，解释道：“我没记错的话，南蛮国二皇子也就只比小六大三岁，还是弱冠之龄，他和你们一样，对于唐国和南蛮国之间的战争，所有的了解都只是在文字记载中，或者长辈的口述里。” “这与郑安王让百里星来报信又有什么关系呢？”苏梨疑惑道。 “因为郑安王还有另一层担忧，怕唐国借机灭了南蛮国。”苏大郎道，“如果唐国方面没有收到消息的情况下，姚州与交州遭到南蛮国军队攻打，那么唐国方面可以认为是南蛮国对于唐国的挑衅，那样的话江州军就有理由南进两千里，把南蛮国变成唐国的南蛮州。” “胡说，我南蛮国军力强悍，哪有那么容易！”百里星不服气，“当年唐国也只是险胜而已！若非，若非……” 若非当时南蛮国皇室内斗，无力他顾，南蛮国未必会成为唐国的属国。 苏大郎笑着看了百里星一眼：“你们那二皇子恐怕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呢！唐国军队的强大程度，你爹应该深有感触，所以才赶着你来送信。” 苏六郎道：“所以江州军在二皇子叛军一党侵犯唐国领土之前收到消息，那么就代表此事只是叛军的行为，唐国事后可以谴责南蛮国皇室过错，但该派兵协助镇压的事情却还是要做。” 苏梨也道：“我算了算时间，十年前和南蛮国交战的时候，唐国其实是东海、南海、北方以及南蛮国几个战场作战的，但现在唐国无战事两年多，军队都正养精蓄锐吧。” “所以说郑安王很聪明，让百里星将信送到江夏王府，也就只有江夏王的正直才是绝对值得信任的，若是百里星去找别的边境将领，这消息唐国有没有收到可就难说了。”苏大郎道。 第151章：选择 苏梨张了张嘴，下意识的觉得人心没有这么恶劣，但想到镜山的事情又闭了嘴。 南蛮国可以有人阴谋诡计，唐国当然也可以有人杀人灭口。 就如现在，百里星的存在就在场几人知晓，李立轩只要想，就能让他和他带来的消息永远石沉大海。 “我觉得真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如今的安西州、蜀州、益州、燕州等不都是这么来的吗？”苏六郎道。 苏大郎看了看李立轩，拍了拍苏六郎的肩膀：“小六，当面说人坏话不好的。” 那些战争，有一半李立轩都参与过。 “可我爹说不能背地里说人坏话。”苏六郎表示。 李立轩：“……”他怀疑阿临在借机讽刺他蜀国灭亡的事情，但是他没有证据。 当初蜀国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的。 虽然当时蜀国幼帝无能，宗室子弟没一个能干的，朝政军事全靠臣子撑着……但这些都是蜀国自己的事情，与唐国何干？ 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志在一统中原的唐国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国土范围内有一个国中之国呢？ 所以蜀国亡了，有了现在的蜀州和益州。 要不是昆仑山进不去，大家怀疑唐国的铁骑也想去探索一番。 话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了。 让百里星好好养伤，李立轩等人出了房间。 罗蕊是负责守门的那个，她虽然全程没有开口，但所有的对话都听到了的。 所以一出了小院，罗蕊就将苏梨揽进怀里，笑道：“小梨儿，我给你说哦，我们世子最是心狠手辣了，这百里星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哦！” 李立轩斜了罗蕊一眼啥都没说。 你就可着劲儿黑我吧。 梨儿信你了算我输。 “立轩哥哥会怎样做呢？”苏梨抬头看向李立轩。 李立轩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梨儿觉得呢？” “我不知道啊……做和不做，都是有理由的。”苏梨摇摇头，“南蛮国二皇子既然已经决意造反，说明战争已然是避免不了的了。唐国是帮助南蛮国太子平叛，或者是借机吞并南蛮国，对于百姓而言其实都差不多吧。” 在更久远的时候，中原腹地一统的时候，南蛮国也曾是大一统的一部分，百姓接受起来没那么难。 唐国立国二十年就能成为东篱洲最大的国家，靠的除了强大的军事实力，还有扩张的野心。 站在唐国的角度而言，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开疆拓土是没有错的，若是吞并南蛮国，就能将最南边的国土连成一片，这期间小小的阴谋根本不足为提。 战争可能使百姓流离失所，但和平却是从战争中来的。如果不是唐国发动战争统一了中原腹地，又岂有今天的太平天下？ “我觉得的话，从姚州到交州的边境，若是都往南推进一两个城池，边境线的戍守会比较容易。”李立轩道。 所以，唐国只会帮助平叛。 他会将百星带来的消息如实的送回江夏王府，由他爹呈去天子面前。 当然，帮助平叛过程中吃下去的肉，唐国方面是不可能全部吐出来的。 第152章：太子在军中 虽然两种选择她都能理解，但是听到李立轩这样说的时候，苏梨还是不由得开心的笑了。 这世上阴谋家万千，不缺立轩哥哥一个。 “立轩哥哥，刚才为什么要带着我和六哥哥啊？” “不是一直感兴趣吗，难得有个例子，也让你们见识见识。”李立轩道，“这可比单纯的纸上谈兵要有趣得多。” “那为什么要当着百里星的面呢？”苏梨又问。 苏大郎道：“百里星只要活着回去，以后就是南蛮国的功臣，让他记住今天的谈话，有益无害。” “意在威慑？”苏梨道。 李立轩点头。 “阴险……假好心。”苏六郎嘀咕。 对于苏六郎无害的敌意，李立轩一向采取无视的态度，只对罗蕊道：“阿蕊，你立即快马赶回平举县城去，飞鸽传书回王府，让父亲提醒姚州和交州方面做好准备。” 南蛮国二皇子将有叛乱是大事，早日通知边境军队做准备，才能避免遭遇突袭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多年默契，罗蕊没在这时候抬杠，只道：“我送梨儿回房就走。” 苏梨还在来月事呢，虽说这时没那么疼了，但在外面跑太久大家总是不放心的，也该回房休息了。 送苏梨回房，罗蕊果然就走了，也没问李立轩要做什么之类。 “立轩哥哥今晚也要走了吧？”苏梨问道。 李立轩柔声道：“陪你吃了饭就得走，兹事体大，也不能只听凭百里星的一面之词，我自是要去派人查实的。” “我觉得你很忧心？”苏梨道，“若是没有防备也就罢了，有防备的情况下，江州军是不怕与南蛮国叛军作战的吧？” “江州军中不少老兵都经历过当年与南蛮国的作战，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我并不担心益州、江州、姚州等三州之地，我担心的是叛军选择突袭交州。”李立轩道，“若是那般，陛下定会大发雷霆，此事恐难善了。” “为何？”见李立轩愿意同她讲，苏梨便继续问道。 李立轩道：“李氏子弟行冠礼前入军中历练是常例，太子如今年十八，也到了入军中的时候。但太子患有气疾，本不该见得太多风尘与血腥的，只是太子认为自己身为储君应为表率，坚持遵循这常例。陛下最是疼爱与看重太子，特意选了一向平稳无战事的南疆军中，谁知如今才不到一月……” 才不到一月，南蛮国就起了幺蛾子。 李立轩虽因南蛮国皇帝病重之事特地赶到边境来领兵，也不过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实在没想过南蛮国太子如此无用，能让二皇子逃了出来，还起兵造反。 且不说南蛮国二皇子个人能力如何，南蛮国边境一带的民风最是彪悍，边境军队战力也不可小觑，战争一起就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了。 对于李立轩透露的这个消息，苏梨着实震惊，轻轻捂了一下嘴，才轻声道：“立轩哥哥是说，太子在交州边军中？” 李立轩颔首：“不过用的普通宗室子弟的身份。” 第153章：虽然有毒，可是真的很好看啊 苏梨明白李立轩为何不再外面说这事了。 储君是帝国根本之一，唐国作为如今的东篱洲第一强国，盯着唐国的人不要太少，若是太多人知道了太子的所在，对太子的安危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立轩哥哥不该告诉我的。” “对梨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我压力好大啊。”苏梨嘟嘟嘴。 她竟然知道了这么了不得的秘密。 “你不要想太多了，也只是暂时不能让旁人知晓罢了，南蛮国叛乱之事一旦落实，太子必以代父亲征之名挂帅，到时候也就不用保密了。”李立轩揉揉苏梨的头让她安心。 “可太子的身体不是不适合呆在战场上吗？”苏梨不解。 “身体能否承受是太子的私事，储君威仪是一国的体统。太子入了军中，没有遇上战事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又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也是哦……做太子可真累。” 李立轩笑了笑。 他想起去年在东宫与太子的彻夜长谈，太子也是叹气着说：做太子可真累。 他并不了解太子口中的修道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能让太子那样智近于妖的少年都多年谋划着非去不可的世界，想必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武道的更高境界，他也想追求，但抛却凡尘他却是做不到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取走了他的心。 将来不管去哪里，他都一定要带着她。 晚膳过后，乘着天边各种形状的彩霞，李立轩与苏梨告别离开。 看着一身黑衣的青年骑上马快速消失在道路尽头，苏梨靠在庄子门前的夹竹桃树下有些失神。 一次次分别，早该习惯的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很不舍呢？ 如果他只是她的兄长该有多好？ 那样他们就可以长久的在一起，可以在小镇上快活的过自己的日子。 他的功夫那么好，可以带她去想去的地方游历，也许还能带她去昆仑山中探探路…… 可惜他是高高在上的郡王世子，是天边的满月与晨起的清风，纵然会一次次的到来，却也只是短暂的停留，然后便会再次离开。 苏六郎见不得妹妹与李立轩依依惜别的场景，所以掐着时间出来的，见苏梨在发呆，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梨儿，夹竹桃花有毒呢，休息纳凉的话别在这里。” 苏梨抬头，伸手摘了一朵夹竹桃花，微微笑着低声道：“虽然有毒，可是真的很好看啊。” 苏六郎拿过那粉色的花朵远远的扔出去，牵着苏梨的手就走：“有毒呢，别伤了自己！我们去后院散步吧，这个时候的莲花也很好看，我记得还开了几朵并蒂莲。” 好看有什么用？ 带毒就是带毒。 梨儿遇见李立轩后经历的鲜血和死亡，比她过去十年经历的血腥还多。 李立轩好看，他苏诫长得也不差。 “那就去看看吧，立轩哥哥家里也有百亩的莲花呢，五月就盛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见到。”苏梨道。 就算跟随商队，她也不过一年去一回江州，想要正赶上五月也是不容易的。 苏六郎：“……”不开心。 第154章：战事起，制新衣 七月尾很快就过去了。 二皇子一党叛军起事，南蛮国叛乱正式拉开序幕。 兄弟阋墙，两军对立。 为保证粮草军需，叛军突袭唐国南江平原内的边境城池。 然唐国边境守军早有准备，虽援军未至，但占有城墙之利据守，与南蛮国叛军对峙。 苏大郎不时的带回消息。 南蛮国太子登基，新帝派使臣绕过叛军地盘入唐国请封，并正式告请主国帮助平叛。 唐国应属国所请，太子李承钰代父御驾亲征，任南征军兵马大元帅。 江州大营调兵十万入南疆战场，与交州大营军队一起组成南征军。 定远将军罗欣驻守南平关。 江夏王世子李立轩调任南征军任左翼大军主将，统领三万江州军负责北线作战。 虽说战起之地距离益州几百里之遥，但益州边境也是南蛮国叛军占领的地界相邻，朝廷自然不会马虎。 边境戒严，两国之间禁止百姓通行，商队在靠近边境的地方做生意也要经过重重审查。 凡是战事起，总免不了有流寇趁机作乱，因恐慌而逃离的百姓也会造成许多问题。苏大郎不愿弟弟妹妹身处险境，八月初便将苏梨和苏六郎送走了。 苏梨不想添乱，但也放心不下入了战场的李立轩，从平举县后并未回蜀州，而是留在了更容易获取消息的益州城。 她一留下，苏六郎自然也不肯走。 苏大郎一向纵容这两个弟弟妹妹，不强求两人回天马镇，也不强求两人去学堂。 左右苏六郎对经商感兴趣，苏大郎出门时便时常将他带着。 苏梨留在蜀州城的苏府，或自己看书，或帮大嫂文氏打理家事，或帮两个哥哥处理一些简单的账簿，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南疆多山林，多蛇虫鼠蚁和瘴气毒雾，土著组成的南疆叛军更占优势，导致南征军颇为被动。 为此解决此问题，南征军从益州和蜀州境内采购相关药材或药品。 蜀王府、蜀州城谢家、益州城苏家皆参与其中，苏梨借此便利，得以与李立轩保持每半月一次的信件来往，并夹带些物件。 每回收到南疆战场上消息时，苏梨总是心惊胆战。 总担心李立轩有个什么闪失。 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发生，但如果受伤的是他，她难免会格外难受。 可她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整个战局，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如驱虫的药粉、祛毒的药丸、退烧的草药等每次都准备一些，这些东西军中大夫也会制，但比起苏梨全部用上上等药材精心制成的自然有所不如。 唐国立国二十年便强盛至此不是没有道理的，平时锦衣玉食的宗室子弟们，到了战场上都是和普通士兵一般无二的吃用。 当然，家中亲人托人送来的物品例外，这一点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是如此。 后来发现军中发的衣裳质地都很粗糙后，苏梨寄去的物件中每次又添了一件中衣或里衣。 选用质地柔软的布料亲自缝制的。 第155章：偏心 针对苏梨的偏心，苏六郎嫉妒得要疯掉，某次外出回来特意将磨破的袖子给苏梨看。 于是苏梨上益州城最好的成衣铺子一口气给买了六套。 六郎君无话可说，笑中带泪。 苏梨愧疚得不敢说话。 虽然刺绣的技艺磨炼得越来越好，但她是真的不喜欢做这事儿的。 而对于面对紧张战事的李立轩而言，心中最暖的时候莫过于每次收到苏梨送来的信件和物件时。 这种恰到好处的贴心羡煞了不少宗族兄弟。 他们都收到母亲或妻子送来的哪些东西？ 糕点蜜饯、锦衣华服、闺怨情诗、啼泪绣帕……还有怕他们吃不好送金银的……咋滴，他们上阵杀敌的时候还能将银锭子扔出去砸死敌人啊？！ 都是世家贵女，平日里都能谈风弄月，这时候比较起来真是叫人扎心。——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大家都认定苏梨是九江谢氏的女儿了。 李立轩觉得这些人是在无病呻吟。 这么不满意，半夜篝火边闲谈的时候，就不要拿着妻子写的情诗思春啊。 他想要一首梨儿的情诗还得不到呢！ “男人么，不都这么贪心的，总是什么都想要，当女子都是全能的不成？”——归德司阶罗蕊总结。 归德朗将罗任反驳：“我就不贪心，只要是个听话懂事漂亮的清白姑娘就行。” “绝对的听话意味着没有主见，绝对的懂事必须得会衡量，这是两个对立的标准。二哥你还要挑漂亮的、家世清白的，还敢说自己不贪心？”罗蕊冷笑。 罗家二郎败退。 南疆叛军主场作战有地势之利。 唐国军队兵力强大，主将得力，正面作战强势。但毕竟是客场作战，常受地形环境困扰，故而战事推进缓慢。 但总体输少赢多。 太子李承钰统领的中路大军主力、清河郡王世子李心源统领的右翼大军主力、江夏王世子李立轩领导的左翼大军主力，三线大军相互呼应，协同作战，令战场稳步向南推移。 军中无老将，连太子身边用的谋士，最年长者也不超过三十五岁。 这场战争对南蛮国而言关乎皇权更替，对百姓而言关乎将来的生活，对唐皇而言却是一次对年轻将领的历练。 夏去秋来。 又至深秋。 苏梨忧心着，但又坚信李立轩的能力。 直到某次帮助苏大郎处理账簿时，苏梨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 负责南征军左翼大军后勤的辎重部队将领是范阳卢氏的嫡系子弟？ 可是……她记得李立轩说过，怀硕王氏与范阳卢氏同气连枝。 这件事让苏梨寝食难安。 左思右想了三日，苏梨还是去找了苏大郎。 这消息连苏梨都知晓了，又怎么瞒得过苏大郎？ 只是对此苏大郎不以为意。 “左翼大军中有数名将领皆是怀硕王氏与范阳卢氏的子弟，副将尉迟宽的妻子更是范阳卢氏的嫡女，他们总不会连自己人的生死也不顾。”苏大郎让苏梨宽心，“何况军中必然有不少皇帝的鸽子，大家心知肚明，在军需上动手脚太明显了，王明生不会这么愚蠢。” ps：鸽子，眼线的意思。 第156章：雪梭虫与香雪草 苏梨还是不放心。 这样的大战，对方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在明面上做手脚。 可若是在合适的时机，或许只需要一点点小动作，就能让人流血丧命。 “大哥哥，若是在特定的时间做一些特定的手脚呢？”苏梨道，“他们只需要针对立轩哥哥的嫡系部队，甚至只是针对立轩哥哥的亲卫营就能达成目的了。” 听苏梨这样说，苏大郎凝眉思索了一会儿，道：“那梨儿说说你的想法吧。” 妹妹从不做无理取闹的事，她既然提了，不论可与不可，他都该听一听才是。 何况自从南疆战事开始以来，苏梨看过的关于南疆的书摞起来能堆一屋子了，真发现些什么事情也并不奇怪。 “大哥哥可记得雪梭虫？”苏梨道。 “这是自然。” 南疆山林中多各类蛇虫鼠蚁，南征军将战线推移到南蛮国境内以后，首先做的便是对当地百姓进行详细询问，并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 有四季出没的毒物，有夏季或秋季出没的毒物，自然也有单在冬季出没的毒物。 雪梭虫是一种毒虫，十月下旬才会孵化出来，小如芝麻浑身雪白，只在冬天里的南疆山林中出没，藏在雪中难以发现。 人被雪梭虫咬中时只会轻微痒一下，很难注意到，可若是被咬中后六个时辰还未进行任何处理，伤口周围一寸的血肉就会化脓腐烂。若是短时间内被多只雪梭虫咬中，还可能出现昏迷甚至窒息死亡的现象。 可以说，若是冬日里雪地行军，雪梭虫是一大灾害，稍有不慎便能造成军队迅速减员。 要解决雪梭虫的困扰倒也不难。 首先是冬鞋的鞋底不能有缝隙让雪梭虫借机钻入。 其次是用一种特殊的香草燃烧后熏过衣物鞋袜，可使得雪梭虫不愿靠近。 若是不慎被要，则要及时用药膏涂抹。 辎重部队为南征军准备的冬季物资里，应对雪梭虫的药材和粮食衣物一样是重中之重。 “我从书中看到，在南疆深处的高山上，还生长着一种香雪草，其外形与驱逐雪梭虫的蛮草极为相似，干制后寻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出区别。但香雪草燃烧后的气味却会吸引毒虫，其中就包括雪梭虫。” “蛮草在南疆和姚州、益州、蜀州等地皆产，全由蜀王府与我苏家准备后交接到南征军，绝不会出现问题。梨儿是觉得，王明生可能会用香雪草替换蛮草？”苏大郎问道。 他不怀疑妹妹所言，但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毒草，想必不会易得。 苏梨望着自家哥哥：“大哥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于负责后勤的将领来说，替换少量的蛮草轻而易举，而且很难被发现。从立轩哥哥得到的消息，惊雀楼对王明生的评价，是一个理智尚存的疯子，王明生如果知道香雪草的存在，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苏梨的话果然引起了苏大郎的重视。 妹妹能发现香雪草的存在，王明生为什么不能发现？ 大量的香雪草或许难得，若只是针对李立轩的话，可不一定需要太多。 第157章：算在我的账上 “用药之事，最是防不胜防，梨儿既来找我，可是有了解决的法子？”苏大郎问道。 苏梨回道：“我专门查看了南疆地区的地志，南疆地区冬季温暖，每年只有最寒冷的十二月才会降雪。” “何况开春之后蛇虫鼠蚁尽数复苏，山林瘴气又重，将是南疆最危险的季节。” “相对而言，冬季作战的威胁就只有寒冷、雪梭虫等少数几种因素，降雪时反而是南疆一年中最安全的时候。” “从立轩哥哥来信看，战事吃紧，冬日里是不会休战的。” “这种用药陷害的机会，可一不可再，王明生若是使用，就只会在最关键的时候。” “雪梭虫虽整个冬季都有，却只有在积雪时才最防不胜防，王明生最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 “左翼大军虽有三万人，但除非全军攻城这样的大行动外，几乎没有一个将领率全军出动的情况。立轩哥哥和他的亲信将领若是有行动，率领的必是他嫡系的那一万人。” “我看书虽多，却没有实际见过，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安排。但想来只要针对这一万人进行防范便可以了。” 听过苏梨的话，苏大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最后停在苏梨面前。 “王明生若是在辎重方面动手，便只有御寒的衣物、冬鞋以及应对雪梭虫的药材这几方面。” “南疆的冬天并不算太冷，江州军的将士们多年戍边早已适应，便是御寒的衣物差些也能硬抗过去几日。王明生必不会做无用功，是以针对的便是冬鞋和药材。” “按照南征军行军作战的情况来看，为这一万将士多准备一双冬鞋，以及十日所用的蛮草便足够了。” “但是小妹你要知道，这些东西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关于王明生的动作只是你的猜测，若是用不上，江州军可不会为这批辎重付账的。” “大哥哥，苏家不缺这笔钱。”苏梨道。 苏大郎微笑着对苏梨道：“梨儿，苏家是做生意的，我们可以享乐浪费这么一笔钱，但是不能做生意亏本这么一笔钱。” 苏梨沉默片刻，尔后才坚决的开口。 “算在我的账上，二哥哥这些年从我手里拿了不少制香的方子，不是说红利都给我留着么，想来是有多无少。” “梨儿，你确定吗？”苏大郎道。 苏梨道：“春天的时候，我从蜀王府得了古籍八十余，这些书每一本至少价值十金，是立轩哥哥用人情换的。如今我有机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一二，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既然你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说什么。这批辎重我会让人尽快准备好，并让二郎和四郎以九江谢氏的名义送往南疆，在南疆初雪前交给潇然。” 等苏梨离开了书房，文氏才从内间里开门出来，轻声道：“郎君分明在听见香雪草后就不会袖手旁观，为何还要刻意为难梨儿？” ps：女主这不算开挂哦，前三章就说了，这姑娘喜欢看军事地理的书籍，而且有近乎过目不忘的能力。 第158章：笄礼他不会来 苏大郎将妻子拥进怀中，笑道：“让她思索解决之法，是在锻炼她处理事情的能力。让她承担辎重钱财，是要她明白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也要她明白自己为别人所做的一切价值几何。文文，梨儿已经大了，她总要学会自己衡量利弊得失的。” “可梨儿和世子之间……” “三代人的情缘纠葛，躲不过的终究躲不过。他们已然情根深种，我等又如何能够阻扰？”苏大郎道，“只是这条路……可不好走。” 苏梨和李立轩之间的通信太频繁了，就算做得再机密，也不能保证完全避免被人窥视。 “梨儿看来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郎君是不准备提醒了？”文氏柔声道。 苏大郎低头去吻妻子的面颊，轻笑：“情之一字，总要自己去体悟的，若是自己不能明了，旁人说了不过是画蛇添足……” 何况，他不阻拦也就罢了，还指望他帮忙？ “郎君莫要这样……” 文氏羞涩的要避开，苏大郎如何能让她逃了，将人打横抱起就往里间去。 “文文，此事干系甚大，我得亲自去督促，兴许好几日都不能回来了……” 苏梨不知道苏大郎的盘算，但她相信家人，任何事情只要大哥哥应了，便一定会为她做好。 而她则想再去准备些东西。 比如用蛮草煮水后浸过丝线再来缝制衣裳，将熏烤至脆的蛮草碾碎成末缝制在香囊里，被雪梭虫咬中后涂抹的药膏等。 如此，就算王明生暗害的时机出乎意料，也至少能保证李立轩一人的安全。 她不是仙人，能力有限，只能优先保护她最在乎的那一个。 苏梨曾想过，自己的及笄礼若是李立轩在的话就好了。 所有在乎的家人一起看着她成年，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但从南疆之战爆发，她就知道不可能。 男儿有志，大事为重。 相比之下她小小的及笄礼何足挂齿？ 当然，作为苏家三房共九个子女中唯一的女儿，苏家人对苏梨非常宠爱，她的及笄礼自然也很看重。 所以十一月初冬时，苏梨随着苏大伯带领的商队回到了天马镇。 天马镇位于昆仑山脚下，安静宁谧，冬天也更加温和，且因为刚好位于山窝里，少有呼啸的寒风。 苏梨的体质偏弱，天马镇的冬天对于她来说也更舒适些。 蜀州在南疆的北方千里之遥，初雪自然也来得更早，苏梨的十五岁生辰正是在初雪后的第二日。 笄礼的主人自然是苏梨的母亲苏夫人，其余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等人选也是长辈们按照规矩精心挑选出来的。 但最让苏梨意外的，却是正宾的人选。——苏二郎的亲姑姑，即九江谢氏的嫡次女。 这位姑姑嫁入世代簪缨的灵州张氏，现已经是灵州张氏的当家主母，便是寻常的宗室贵女见了也要客气三分。 笄礼正宾的要求是：择亲姻妇女之贤而有礼者为正宾。至少目前的苏家来说，正宾的人选不会有人比张氏更好了。 第159章：及笄之礼 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女性长辈竟长途跋涉八百多里而来，见证她的成年之礼。 难怪二哥哥说是惊喜。 沐浴净身的水是附近芒竹山脉中引来的温泉水。 沐浴更衣后，苏梨采衣采履安坐在东房内等候，闭目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就位。 开礼。 听见赞礼的示意后，苏梨从东房走出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后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由着赞者为她梳头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正宾谢氏于东阶下盥洗手，与作为主人的苏夫人相互揖让后各自归位就坐。 苏梨于是转向东跪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初加梳头加笄，换素衣襦裙。 一拜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二加去发笄，簪上发钗，换曲裾深衣。 二拜以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三加去发钗，加钗冠，换大袖长裙礼服。 三拜以清正己身。 置醴后则醮子。 而后取字。 苏梨的字早已取好，是她父亲去世前为她留下的，因此谢氏不必再为她另取。 谢氏祝辞后，苏梨答：“子皙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再是聆听母亲训诫，揖礼感谢所有参礼者，这场对苏梨而言意味着至此成年的及笄礼终于宣告礼成。 略微有些繁琐的礼节，冲淡了苏梨的思绪。 待从家庙中出来时，苏梨仰望着落满白雪的树梢舒了口气。 她还是她，却又觉得某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从前的双平髻梳作了堕马髻，但肩后又留了些长发散落。 这意味这她已成年，而未许人家。 今日之后，她叫苏梨，也叫苏子皙。 只是，立轩哥哥真的没来。 虽然是早知道的结果，这一刻还是觉得有几分失落。 毕竟，他也是她重要的亲人啊。 不过，生活确实处处有惊喜。 回房自己的房间，苏梨还没来得及换下繁重的大袖长裙礼服，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房中有丝特别的香气。 让碧儿去给她拿些吃的，苏梨走向内间，越靠近自己的床，那股隐藏在檀木香下的香气越发明显。 掀开被子，苏梨愣了愣。 床上是一块玉和一支花。 玉是一块长约两寸宽约一寸的玉简，上面雕刻着精致的云纹，通体乳白毫无瑕疵。 苏梨的手指才触碰到玉简，玉简上便发出氤氲的柔光，一道白光没入她的眉心。 “小丫头，我是小松鼠，这是送你的礼物，带在身上，危险时可救你一命。 另前来途中偶得灵梦花一株，此花入沸水则化，沐浴后可百日内长带体香。 两物一并赠你做及笄之礼，你可要好好活着，用剑的说我五十年便可化形为人，到时候再来找你玩耍！” 直到脑海里的这行字消失，苏梨也还保持着呆愣的模样。 第160章：不同的礼物 信息量有点大，她得用点儿功夫才能消化。 我去年从林子里捡了小松鼠，吃掉了我十几斤温玉后跑了。 今年它回来了却没见我，但是给我送了礼物，还让我见识了神奇的仙术。 苏梨觉得，这事儿她就是告诉家人，家里人都不敢信。 不过，小松鼠竟然记得她的生辰，真的让她很惊喜。 拿起那块玉简，仔细一看，玉简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孔，正好可以穿线佩戴。 苏梨又去看那株灵梦花。 花径深紫，花叶淡紫，花朵却是娇嫩的绿色，浅紫色的花蕊上隐约有柔和的光芒。 那一丝奇异的花香便是从花蕊处散发出来的。 没有深究，也没有能力深究。 苏梨在碧儿回来之前，将玉简和灵梦花小心的收了起来。 小松鼠虽没有说，但她也知道，这事情谁也不能告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信任自己的家人，但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 李立轩没来参加苏梨的及笄礼，但他的礼物却来了。 罗蕊颇为懊恼，她紧赶慢赶，还是在及笄礼结束后一个多时辰才赶到天马镇，为此没少抱怨因此战事的缘故在益州境内增设的关卡。 苏梨当然不介意罗蕊的迟来。 “罗蕊姐姐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早在夏天之前，李立就为苏梨准备好了及笄的礼物：一套滚雪细纱的粉紫色暗花细丝千水裙，以及相搭配的全套金镶玉首饰。 如今南疆战事正是紧张的时候，他作为左翼大军主将不可能抽身离开，所以遣了罗蕊前来。 礼物苏梨很喜欢，尽管这样华美的衣裳她平常穿了显得有些浪费，但女孩子岂有不爱美的道理？ 他没来，但他记得。 这是祝福她成年了的意思。 苏梨指尖扫过那质地柔软的布料时，嘴角不由自主的弯起来。 罗蕊不甘心风头都被李立轩抢了，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到苏梨面前。 打开精致的木盒，出现在苏梨眼前的是一把折扇。 拿起来一看，却见折扇无扇面，全是由一片片纤薄的木片组成，每一片木片都雕刻得精致无比，这扇子本身便是一件令人惊叹的艺术品。 未靠近鼻尖，便能闻到清淡而宜人的香气。 苏梨心中微动，再一细看，扇子展开后，果然在不起眼的边缘处见到了一个印章。 “罗蕊姐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苏梨小心的收了折扇，将其放回木盒中。 若是别的物品她未必清楚，可这扇子她却是前几日才听三哥哥说过。 这是夏天时南海一个岛国进贡的沉香木折扇，单是其本身所用的上等沉香木便价值连城，遑论做工精致得连皇宫里的匠人也难以复制，一共就十二把，便是宫里的许多皇妃公主也想要而不得。 三哥哥还说，若是康王李微没有回封地守孝的话，凭其在皇后殿下面前油嘴滑舌的程度，必然能分到一把。 同样是价值连城，李立轩送的苏梨只管开心的收下，她送的苏梨却要推拒，罗蕊可就不乐意了。 第161章：一个理智尚存的疯子 “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及笄礼物，我这样天天打打杀杀的粗人也用不上这样精细的东西，小梨儿你若是不要，我便将它毁了。” 苏梨还想说什么，罗蕊已然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见此，苏梨不欲罗蕊生气，只能将扇子收下，心中却打定主意将来必要回报。 罗蕊是李立轩的亲卫，同时也是军中有品级的武将，虽为女子却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差。 她虽舍不得苏梨，却也惦记着南疆战事，所以只打算在苏家留上一日。 以身体疲惫，苏梨房中被褥更为柔软为由，罗蕊成功蹭睡，夜里爬进苏梨的被窝抱着小姑娘美美的睡了一觉。 次日，苏梨为了陪伴罗蕊，难得的有大半天时间都不看书。 昨夜又下了大雪，白日里天色明朗，正是赏雪的好时候。 罗蕊用轻功带着苏梨上了山，在悬崖边看万山皆白的景致。 苏梨头一次知道，在山顶看雪与在山下看雪是如此不同。 人在高处观景，心情总是更加开阔些。 就是风有些大。 略冷。 好在她多穿了御寒的衣裳。 以及—— 如果下山后罗蕊没有拿着两人合过的八字，问她可愿意嫁给她的话，此行就更完美了。 意识到罗蕊是认真的，苏梨一开始确实吓了一跳。 尔后才平静下来。 她遍阅群书，自然知晓【我见犹怜】这个词的由来，只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而且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反感是没有的。 但答应也是不可能的。 她没有那样的想法，对罗蕊只当成一个喜欢的姐姐罢了。 对此，罗蕊很是失望，但似乎并不意外。 “我早该知道自己已经输给他了。”罗蕊的这句话苏梨理解不了，却也没有做多想。 将苏梨送回苏家后，罗蕊便骑马离开了。 苏梨很担心自己伤了罗蕊的心。 但这种事情，不可就是不可，没道理用模棱两可的话去敷衍别人。 为此苏梨忧心了好几日。 直到再次收到李立轩的信，才转移了注意力。 信从李立轩手中离开，要途径小半个南疆，再绕从益州入境最后到达蜀州，每次都要耗时近半月。 也就是说，她每次收到的消息，其实已经是半月前的了。 饶是如此，得知李立轩在战场上受伤的消息，苏梨还是不由得心疼难受。 他作为主将，分明可以在后方指挥的，却总是身先士卒。 苏梨既自豪有这样一位英勇的兄长，也总是怀着无法释怀的担忧。 而事实证明，惊雀楼对于王明生的评价一点也没错。 此人就是一个理智尚存的疯子。 十二月中旬，李立轩领兵八千出城，绕山路突袭南蛮过叛军的一个关隘，途中将士们的冬鞋大量开裂，更有许多人在短时间内被多只雪梭虫咬中。 幸而李立轩出发前开启了亲卫营专用的辎重仓库，命所有人多带了一双冬鞋，一百五十名亲卫更是每人身上背了十多斤蛮草。 八千人换了鞋、又燃烧蛮草熏过，这才重新在雪地里赶路，并未耽误战事。 第162章：不了了之 行军打仗不是搞刺杀，士兵也不是死士，战至最后一人那都是极端情况下。 如帮助南蛮国平叛这种情况，打的多半是顺风局，大家为的是获取军功而不是保家卫国，一层的战斗减员就会使得大量士兵心生退缩。 出现两成以上的战斗或非战斗减员，这个军队的战斗力基本上就废了。 且行伍多同乡，有人被冻伤或中了毒，大家也不可能丢下自己的袍泽兄弟在雪地里不管。 若非李立轩早有准备，寒冬雪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发现问题也无法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李立轩领军成功拿下关隘，绕道至叛军后方，与中路大军前后夹击，顺利拿下了一座重要的城池。 不但没有如幕后之人所愿延误战事，反而立下了大功。 事后清算自然是少不了的。 冬鞋开裂是因为缝制鞋底的绣线有问题，平日里穿着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被雪水连续浸泡一段时间后后才会迅速断裂，使得鞋子短时间内开裂报废。 八千人原来使用的蛮草，剩余的库存里也发现了香雪草的存在。 “那查办的结果呢？”听到苏大郎说起这些消息，苏梨问道。 苏梨这姑娘，感情上颇为迟钝，其他方面却是很聪明的，所以李立轩写给她的信从来是坦诚相告，不做报喜不报忧的事情。 不过冬鞋和香雪草的事情不适合落在纸面上，苏梨想要得知详情，也就只能从苏大郎这里。 “缝制那一批冬鞋所用的绣线，都是用产自同一处山谷的麻制成，那山谷地形奇怪又有瘴气，使得生长的麻被雪水浸泡后就会断裂。” “但只要不遇上雪水，这些麻制成的丝线或布料就与正常的一般无二，商人图利，低价收购这些麻与正常的麻混杂后流入市场。” “那出售麻的商人被交州官府抓捕归案后很快就交代了，却因为天冷得了风寒死在了狱中。” “辎重部队采购不慎，有失职之罪，相关人员按军法处置。” “那香雪草的事呢？”苏梨问道。 “至于香雪草，此物不常见于记载，其外形又与蛮草相似，在山民采集过程时无意混入蛮草中本是正常的事。” 苏梨几乎是难以置信：“所以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吗？” “不然呢？总不能去苛责那些采药为生的山民吧？真要追究起来，负责提供药材的蜀王府、蜀州谢氏、益州苏氏更有责任。”苏大郎反问道。 苏梨少有这么愤怒的时候。 不仅是因为李立轩。 若是对方阴谋得逞，那可是既要延误战机，又会危及几千士兵性命的！ 就算战争中人命不值钱，可也没到这么糟蹋的地步吧！ 苏大郎知道妹妹生气，却也只能拍拍她的手，道：“王明生此人行事很狡猾，从头到尾都没有过自己乃至怀硕王氏的手，且只对同一批使用的约三成冬鞋动了手脚，并在蛮草中混入了少部分香雪草。” “整个左翼大军同批次的辎重里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只是潇然手下人的运气差些，遇到有问题冬鞋的数量更多，又刚好遇上长途行军的任务。” 第163章：南疆战事收尾 苏梨气愤道：“可这分明是蓄意陷害！” “我们知道是蓄意陷害，可旁人不知道啊！梨儿，凡事是要讲究证据的，这不是挑选药材，怀疑哪一株有问题就可以把它拿出来。”苏大郎劝慰道，“便是潇然自己，也只能说是考虑到长途行军可能出现变故，因此让士兵多准备了冬鞋和蛮草。他若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指出王明生，别人只会觉得江夏王世子以公事泄私仇。” 大哥哥说的道理苏梨都能听进去。 可心中总归意难平。 见此，苏大郎只得又道：“梨儿你也别太生气，这世上的聪明人可不止他王明生一个。潇然不是什么没背景的平民，皇帝和太子也不是糊涂的瞎子。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事情做了就会被记下，会有被清算的一天。” “皇帝会管这事吗？”苏梨道，“我听三哥哥说，怀硕王氏在朝中势力很大，皇帝也很信重。” “皇帝可以不在乎怀硕王氏与江夏王府之间的明争暗斗，但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臣子因个人私怨而耽误军过大事。”苏大郎道，“潇然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比旁人想象的更加亲密，所以此事会直达天听。皇帝或许不会偏向江夏王府，但定然会对怀硕王氏有意见。” 苏大郎的话让苏梨心中总算是好受了些。 李立轩没有明确说过与太子之间的关系究竟怎样，但太子能将自己亲手制成的伤药相赠，且李立轩提前太子时神情常常是带笑的，可想关系定然不差。 太子便是此次南征军的兵马大元帅，想来不会置之不理。 不过，年仅十八的太子，当真有那么厉害吗？ 苏梨不由得生出些好奇。 但也不过是好奇而已。 不管怎么说，王明生的阴谋没有得逞，李立轩也毫发无伤，总归是件好事。 唐国南征军与南蛮国朝廷相配合，南北夹击之下，已经攻占了叛军起事地盘内的大部分城池。 南蛮国叛军大势已去，如今不过是凭借对地域的熟悉负隅顽抗。 至此，南疆战事已经开始收尾，待南蛮国二皇子及其心腹落网或死亡时，就是战争彻底结束的时候。 唐国方面已经派出使臣前往南蛮国都城进行洽谈。 作为主国，唐国有派兵帮助南蛮国平叛的义务。 但同时，纵然是叛军所谓，南蛮方面的军队攻打唐国边境城池也是事实，此事也必须给一个交代。 说白了，给钱给地盘，否则唐国军队可没那么容易退出去。 从李立轩的信来看，战事有望在来年二月之前结束，避开南疆瘴气最重的春季。 但是今年的除夕，南征军上下注定是要在异国他乡度过了。 想到这一点，苏梨无端的心疼，便不由得多给李立轩送去些东西。 这时已经是十二月中旬，是今年最后一次往南疆战场送信了。 大大小小的事情写了足足十二页花笺纸，总觉得什么都想告诉他，可写完后又有些懊丧。 他那么忙，哪有那么多功夫来看她的琐碎小事？ 第164章：既想着他，便去见他。 只是写都写了，扔掉是万万舍不得的，便也厚着脸皮装进了信封。 随着信件一起寄去的，还有一整套苏梨亲手做的衣裳。包括里衣、中衣、外袍、腰带、发带、冬靴、罗袜等，花了苏梨不少功夫，甚至熬夜了两晚上，才在商队出发之前完成。 然而就在商队将要出发的前一天下午，苏梨正要将准备好的信件和物品拿去交给商队负责的护卫首领时，苏四郎却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四哥哥？！”被突然拦住去路，苏梨还是有些惊讶的。 苏四郎却根本不说话，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包袱，揽住她的腰就带着她飞上了树梢。 呼啸的寒风让苏梨根本不敢开口，待苏四郎终于停下时，两人已经到了苏家府邸后门外的小树林中。 积雪未化，树林中一片雪白与寂然。 苏四郎吹了个口哨，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匹骏马从林中跑出来。 “四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去找他！”吝啬的吐出三个字，苏四郎面色冷峻的抱着苏梨骑上马，将她护在怀中，一手甩鞭，一手挽缰，骏马便如流星便窜了出去。 “找谁啊？”马上风大，苏梨呛了口冷风，不得不低了头才敢开口。 而这时两人一马已经入了树林深处。 “既想着他，便去见他。凭什么你一个人发愁，他却什么也不知晓？！”苏四郎回答。 就连他这个粗人都看出来了妹妹的心思，她自己为什么不敢承认。 说什么只是当做兄长，又不是一母同胞的亲人，也没有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哪有人会为一个没有血脉牵连的兄长做到这个地步的？ 为什么？ 因为当初那王八蛋拒绝了婚约吗？ 凭什么梨儿在家中思念得肝肠寸断，李立轩却浑然不知独善其身？ 他看够了妹妹为那人神伤忧思，为那人小心翼翼。 所以这次必须把事情说个清楚！ 纵然他江夏王府权势滔天，梨儿却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他李潇然若是不愿，大不了从此一刀两断。 苏家千娇万宠的将梨儿养大，她这样聪慧乖巧，不是为了让她去受委屈的。 苏家养得起她一辈子。 他苏佑同样可以养她一辈子，护着她一辈子平安喜乐，何必小心翼翼的看人脸色？ 气愤中的四郎君忘记了，苏梨根本不知道有婚约的事。 苏梨愕然，终于明白四哥哥口中的他是谁。 去见立轩哥哥吗？ “不行的，四哥哥，我们快回家去吧。”苏梨央告道。 她可不敢从马上跳下来，若是受了伤，家人会难受，四哥哥也会受到责罚。 何况就凭她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能不能从四哥哥怀里挣脱还是回事。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喜欢他吗？那就去告诉他啊！”苏四郎沉声道。 喜欢他？她当然喜欢立轩哥哥。虽然这么说有点没良心，但李立轩真的是她最喜欢的一位兄长了。 她确实想见他。 以往也就罢了。 如今他在战场上，必然每一日都过得清苦和危险，她便忍不住越发的记挂。 ps：今日还有一更，日常求票 第165章：蓄谋已久的离家出走 “可是我们就这样走了，家里会担心的。”苏梨还是劝道。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家里人担心。 “我留了信。” “可是……” “南疆我去过十多回，山水路程都熟悉，护得住你。” “可……” “再说话，我就让你睡过去。” 苏梨被迫噤声。 四哥哥不讲理起来，只有用武力才能制服他。 可是她……都咬不破四哥哥的皮…… 罢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冬日里天寒地冻的，四哥哥总不会带着她连夜赶路，还是等夜宿的时候再好好劝他吧。 然而到与天马镇相邻的镇上歇息的时候，苏梨才发现苏四郎这次的离家出走绝非临时起意。 提前订好的客栈上房说明了这一点。 一到客栈，苏四郎就让店小二准备了热水让苏梨沐浴换衣。 苏梨穿的虽然不薄，但一路风大，她又没穿挡风的斗篷，着实冷得很了，只能听话。 床上的包裹里，那按照她的尺寸裁剪好的男装、金银、干粮等进一步说明了四哥哥今日之举是蓄谋已久。 她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恐怕要劝四哥哥回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吃饭的时候，苏梨想要说话。 苏四郎就瞪她：“食不言寝不语，不吃的话我就让人撤下去了。” 半日没吃东西了，苏梨饿着呢，只能屈服在四郎君的威胁下，低头沉默的吃饭。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才一吃完饭，她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劝说苏四郎，后者就先出手点了她的睡穴。 扶住昏睡过去的妹妹靠在软塌上，把两个包袱背在身后，再将一件挡风的斗篷给苏梨穿上，苏四郎面无表情的将人打横抱起就出了客栈。 苏梨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她万万没有想到，苏四郎真的会带着她连夜赶路。 双人共乘，另带两匹马备用，一个时辰换乘一次。 三匹马都是血统上好的西域骏马，即便是冬日积雪的道路难走，一夜下来也已经走出了三百多里。 加上昨日下午的路程，此时两人距离天马镇已经有三百五十里之遥。 身上那件斗篷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穿在身上暖融融的，竟一点寒风也吹不进，使得她在夜风中吹了一日也没有丝毫生病的迹象。 苏梨没再开口劝说苏四郎，但也没再同他说什么话。 四哥哥意志坚决，她无法改变，也没有能力独自回家，除了沉默应对，别无他法。 可这种僵持也只坚持了两日不到。 终究是自己的兄长。 而且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苏梨心中生气，却总归做不到真的去责怪。 只因为她吃干粮的时候皱了皱眉，四哥哥就知道她是胃不舒服了，在雪地里蹲守了整整一个时辰为她捉来雪兔。 看见苏四郎脸上被荆棘划出的伤口时，苏梨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五岁懂事以后，只在在阿娘和立轩哥哥面前哭过，大概也是这样，立轩哥哥对她而言总显得特别。 而这一次，例外。 “别哭，梨儿。”苏四郎拿手指抹她的泪，低声道。 第166章：南疆还是要去的 “四哥哥，何必呢？”苏梨强忍着不让自己继续落泪。 “我看不得你失落。”苏四郎回答。 他答应过二叔的，要一直保护妹妹，要让她开心。 男人答应的事情，一辈子都要做到。 “四哥哥，我喜欢立轩哥哥，也喜欢你们六个哥哥和两个弟弟，我是希望和他一起过除夕，但更希望一家团圆。我没想过为了他一个人，让全家人都为我担心。” 苏四郎看着苏梨半晌，而后低下头去。 “我们已经向南八百里，不能半途而废了。” 他有些困惑。 不是不肯承认，梨儿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为什么一向聪慧的她独独在这件事上犯了傻……是因为小六的误导吗？ 他不打算点明这事了。 他才不会帮李潇然那家伙。 但南疆还是要去的，毕竟梨儿那么想念那家伙。 后来，苏梨问起为什么那么久家里也没人追上来。 苏四郎回答，他离家的那天告诉门房和护卫，说带她去隔壁镇上散散心。这意味着家里人要等次日下午不见兄妹二人归去，才会去苏四郎房中搜索，找到他压在枕下的信。 以苏四郎常年在外游历的手段和经验，一日一夜足以向南四百里以上，再想将他们找回去无异于妄想。 苏梨想，以后谁再说四哥哥只会练武，她跟谁急。 此事策划之周密，准备之充足，对人心算计之准确，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大哥哥说得对，一个能够孤身云游八千里的人，只会聪明得超出你的想象。 从这一日开始，兄妹二人的行程放缓了不少。 毕竟赶路太急的话，无论人还是马都受不了。 苏四郎前两日的快马加鞭，只是为了让苏梨绝了回家的心，也免得被家里追上。 从天马镇到南疆战场，商队大约要走十八日，但苏梨兄妹两人没有货物拖累，又是三匹马换骑，速度自然快上一倍不止。 南蛮之地，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国，单从面积而言甚至比不得当初的蜀国。避开官道出境，进入南蛮国境内，距离南征军驻扎的城池也就只有一半路程了。 正如苏四郎说的那样，他对南疆的山水路程都很熟悉，甚至连一些旁人不知道的近道也都知晓。 只是比起益州和蜀州还是要陌生几分。 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如今带着苏梨，安全起见却是尽量挑选稳妥的路线。 如今南蛮国的北方都在唐国的军队手里，兄妹两人作为唐国人反而得了便利。 途径城池补给的时候都是苏四郎在应对。 苏梨身形都藏在灰色的斗篷下面，只要不抬头露脸，旁人很容易误认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苏四郎对外的说法是带着弟弟去看望在军中的兄长，这一说法负责入城盘查的唐国士兵大都相信。 作为东篱洲第一大国的百姓，唐国人自有高傲，便是二皇子一党叛军起事的时候也不敢对唐国的商人动武。 苏四郎一看就气质不凡，若不是为了去看望亲人，谁会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离开家乡来这个鬼地方？ 难不成还是为了给大势已去的叛军送温暖不成？ 第167章：到达南疆 何况苏四郎还从苏二郎那里顺了九江谢氏的腰牌带着，真遇上疑心重的军官也能应付过去。 偶然遇到些不长眼的歹人，落在苏四郎手里都会很惨。 苏梨几日功夫里消瘦了不少，毕竟每日都在赶路，外面的饮食也比不得家中。 但她的精神却很好。 她不想家人为她担心，但既然已经已经不能回转天马镇，不如摆正心态开开心心的去南边。 总不能鱼与熊掌全都丢了。 一切如苏四郎所料，他带着苏梨离家出走的第二日，家里见兄妹两人迟迟未归，才从他的房中寻到信件得知他们离家的事情。 苏大伯暴怒，吼着要亲自出动，去将自家那小兔崽子抓回来吊起打。 苏三叔却阻止了家里派人出去寻找。 一日一夜，快马加鞭能跑出去几百里。从天马镇到南疆的路又不只是一条，苏梨兄妹两个刻意避开的话，想要秘密的找到难如登天。 若是大张旗鼓的寻找，无论是否寻回，对两个孩子的名声都不好。 就算找到了，能不能带回来还是回事。——四郎是苏家几代人中习武天赋最好的，本身也好武刻苦，他的武功如今放在整个江湖上也称得上高手。 可以说，苏四郎存了心要带苏梨走的话，苏家的护卫们根本拦不住。 且无论四郎还是梨儿，他们都已经成年，也该有自己的决断和担当了。 苏夫人同意了苏三叔的意见。 战事时，军方信息传递快，普通信息传递慢。 苏四郎带着苏梨离家的消息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因此李立轩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苏梨兄妹离家的第五日。 得知她来了南疆，李立轩一方面觉得欢喜，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忧。 虽然四郎武功好，可南疆战事还未完全结束，时局混乱，流民流寇无数，要李立轩完全放心那是很难的。 但为了苏家兄妹不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他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派出人去寻找，只能私下吩咐自己的心腹亲卫，注意每日进城的人。 第八日，苏四郎和苏梨到达荒泽城。 苏梨虽然遮掩在斗篷下，但李立轩的心腹亲卫却是认识苏四郎的，当时负责在城门处等候的亲卫确认后立即去汇报了李立轩。 而苏四郎带着苏梨进了城，找了家上等的客栈，租了个单独的院子下来，却并未做其他的动作。 苏梨问起，苏四郎只道：“他已经知道了。” “也是。”苏梨点头。 家里必然会传信给立轩哥哥，他只要派人注意城门处自然会知道她和四哥哥到达的消息。 且荒泽城是南征军刚从叛军手里攻下的，能在这个时候大着胆子开张的客栈可不多，立轩哥哥要找他们并不难。 八天时间没有沐浴，哪怕现在是冬天，苏梨也是不大能忍受的。 所以入住客栈后的第一件事，不是饱餐一顿，而是好好的泡个热水澡。 店小二送来热水后，苏梨脱了衣裳走进浴桶里，觉得有些遗憾。 早知道四哥哥要带她出来，她就该带上小松鼠送她的灵梦花。——不过，真要早知道的话，她必然会阻止四哥哥的。 第168章：他有多想念她 南疆小国，条件自然比不了中原地区，说是小院，其实就是一栋两层的小竹楼，外面围了个矮墙。 出门在外，苏四郎对客栈的安全性可谈不上什么放心。 苏梨去沐浴，他就抱着剑靠在离小楼不远的歪脖子枣树下守着。 李立轩来的比苏四郎想象的更快，不过苏梨还在沐浴，他显然是不会放前者进去的。 且出于泄愤的目的，四郎君就是不解释为什么不让李立轩进屋。 年二十，刚及冠的四郎君，有时候特别像一个熊孩子。 李立轩对此颇感无奈。 总不能大打出手吧？梨儿会生气的。 大约是打不过他的原因，四郎在他面前还是讲道理的，想来是梨儿在房中有什么事情。 反正苏四郎只说让他再等两刻钟，李立轩索性就靠在门边，从怀中取了瓶酒来喝。 唐国人好酒，冬日里喝酒更能暖身，但军中有军中的规矩，除非是当年镜山那种特殊的情况，否则军营里是不允许饮酒的。 他也是许久没有碰过酒了。不过他今日不打算回去，倒也不妨小酌两杯。 暖暖身，冷静冷静头脑。 否则见到梨儿的时候失态了那多丢人。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 眼看年关将近，自己却还在异国他乡，最惦记的也就是父亲和她。 稍一空闲的时候，她的笑容就在脑海里转啊转。 夜里梦见她的时候更是越来越多。 得知她来找他后，思念越发刻骨，逼得他处理公务的时候都有些神思不属。 还有几日便是除夕，这期间不会再有战事。所以他早早将手里的事情分别交托给了自己的心腹将领，借口自己受了太子的命令，言明近日要离开一段时间。 一收到苏梨两人入城的消息，他就悄然离开了军营。 也不能说他是因私废公，毕竟是作为主帅的太子亲口允许的。 左右他也不会离开荒泽城，真有要事发个信号火焰他就能知晓。 苏四郎向来说话算话，两刻钟后果然就让开了道。 看着李立轩走进小楼，四郎君转身就离开了小院。 风餐露宿了好几日，梨儿该好好补补，他得去客栈后厨吩咐一下。 而李立轩根据苏四郎所言，上了小楼二楼，习惯性的翻窗而入。 此时苏梨刚沐浴完毕，才梳好了发髻。 苏梨的容貌虽称不上绝色，却和她的名字一样，白皙胜雪、玉骨冰肌，寻常都是素面朝天的，但这些日子风餐露宿，面色不如以往那么好，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用点胭脂水粉遮掩一下。 万一李立轩认为她是因为来看他，才会这样面色憔悴并且自责的话，是她所不希望的。 她希望哥哥们全都开开心心的。 有苏四郎在，旁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她的房间，苏梨从没想过会有人突然闯入。 却忘了，李立轩进她的房间就没有几次是正经走门的。 听见声响，苏梨抬头，先是惊讶，再是惊喜，接着便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来。 姑娘家沐浴更衣后，都是先梳头着装，最后才穿外衣的。 第169章：相见 也就是说，苏梨现在只穿了里衣和中衣。 李立轩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愣了愣，然后心头就上了火。 美人新出浴，眉眼间恍惚还带着水汽，精致的垂鬟分肖髻使她在原来的可爱中又添了几分宁静，竟是越发的媚人了。 更让人难以把持的……苏梨与其说穿了中衣，不如说披了中衣，衣带未系上，露出里面的袔子，莫说锁骨，就是如今已颇有规模的酥胸也只遮掩半数…… 李立轩眼神挪不开去，只有他自己知道，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李立轩是真的连她在他身下娇喘求饶的画面都想出来了。 苏梨不懂得男人那么龌鹾的心思，却能注意到他的目光，心头一跳，忙慌乱的转过身，手忙脚乱的将中衣的带子系上。 也是苏梨的慌乱惊醒了李立轩。 心中再想立刻将心上人吃干抹净，好歹理智还在，终是控制住了自己，强行压下了欲念。 怕自己留在房中苏梨会更心慌，而他也也会心乱，李立轩索性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到门外等候。 此时李立轩真是想将当年的自己狠揍一顿。 如果当初父亲提出婚约的时候他答应了，那他现在就是她的未婚夫，脸皮厚些的话，不仅不用退出去，还能顺势将人搂过来亲一亲抱一抱，解一解他的思念。 这厢，苏梨见李立轩离开了，才勉强放松下来，赶紧穿好了衣服，拍了拍胸口，又使劲儿揉了揉脸，觉得自己是当真平静下来了，这才去给李立轩开门。 一翻磕磕绊绊的交流，重逢的喜悦终于冲淡了方才的尴尬。 李立轩最关心的，无外乎苏梨这一路上的经历。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麻烦、有没有吃苦、有没有被人为难…… 听苏梨说一路顺利，又讲了些路上的见闻，李立轩这才真的放心下来。 但李立轩内心还是有些失落。 他本期待着，她千里之外来找他，是不是有那么一点意识到自己心悦他了。 结果是被四郎硬拎来的。 看着面前一心把他当成兄长的姑娘，李立轩有些无奈。他到底要怎么告诉她，他不是把她当成妹妹，而是当成心爱的女子，想娶她想……睡她。 可如今在南疆，时局动乱，平稳不过是暂时的，他也不敢现在和她挑明。 他实在吃不准，她知道了他的心意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他不过是忙里偷闲，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应对。 他不希望因为他的超之过急而让她受到什么损伤。 但在看见苏梨亲手为他做的那套衣服时，李立轩所有的失落转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苏梨的，她喜欢看书、制香，或者去外面走走，或者翻翻账簿，但不喜欢做绣活。 但为了他，她却能静下心来做这么一整套衣服。 他在她心里很重要。 比他想的更重要。 这一套衣服，对李立轩而言，胜过金山银山的重金赏赐。 虽是异国他乡，但今年的冬天，却似乎格外温暖。 第170章：在一起总是很开心 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不仅因为其天生聪慧，更因其且读万卷书又行万里路，并因此有着远超常人的智慧。 但普通人显然是很难那么厉害的。 哪怕有些许天赋，然而精力毕竟有限，武功好的读书不行，读书行的没时间往外跑。 苏梨读的书多，李立轩经历的事情多。 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很是互补，所以在一起总是很愉快。 这次从天马镇到荒泽城的路途，固然有些清苦，却也让苏梨增长了不少见识。 这时候再有李立轩与她相互印证，着实感觉很不错。 苏四郎拎着煲好的花生排骨汤进来的时候，李立轩正给苏梨将南疆战场上的一些事。 看见妹妹发自真心的笑容，苏四郎就知道自己带她来南疆的决定正确了。 对于四哥哥没有提醒她一声就走了，以至于此番与李立轩想见时颇为尴尬的事情，苏梨本来有几分埋怨，现在看见苏四郎竟是专门去给她炖汤，那点儿小幽怨就散了干净。 食盒颇大，除了排骨汤外还有足够三人晚餐的饭菜。 “四郎周到，还真是饿了。”李立轩笑道。 苏四郎看了李立轩一眼没搭话。 对于苏梨和李立轩，苏家四郎君颇感无力，一见面连饭都能忘记，打仗的事儿有什么好听的。 吃饭过后，李立轩理所当然的没有离开。 小楼虽不大，住三个人却也足够。二楼正好有三间屋子，苏梨住在中间，李立轩和苏四郎分别住在两边，更好保护她的安全。 条件虽然简陋些，但比起军营或者野外总要好上许多。 彼此惦记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舍得轻易分开？天黑后苏梨和李立轩又继续聊起来。 苏四郎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索性去了院子里练武。 倒不是四郎君心大，随意让妹妹和外男单独相处。只是苏家几兄弟中，苏四郎与李立轩算是最熟悉的了。 李立轩这人，不拘小节但恪守大义，做不出强占姑娘便宜的事儿来。苏梨如今还认真将李立轩当做兄长，李立轩必然不会胡来。 至于什么叫情不自禁，四郎君又没经验，哪里懂这些。 一直到夜深，李立轩才不舍的离开苏梨的房间。 如今可是战时，城外不安生，城中也是气氛紧张，实在没多少可看的。 冬日里的自然风光，除了雪还是雪，来的路上看了那么久，苏梨早已没了兴趣。 至于李立轩，忙里偷闲安生几日，还能有苏梨陪在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接下来的几日，三人都没怎么离开小院，看看书或者聊聊天，并不觉得无聊。 期间苏梨还让李立轩教她怎么使用常见的兵器。——以前觉得自己用不上，便没有心思去学，这两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觉得也该学点儿东西，关键是也许就能用上。 李立轩自然不会拒绝。身边有罗蕊这么个例子，他不觉得女子就该如何如何，苏梨愿意学他就愿意教。 她能有些自保之力不是坏事。 到第五日，打着蜀州谢氏旗号的苏家商队到达荒泽城。 第171章：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领头的是苏三郎。 虽说默认了苏四郎和苏梨的离家，但苏四郎容易冲动，苏梨是个姑娘又从未独自出远门，到底是不能完全放心。 苏大郎和苏二郎都已经成家，没有让人除夕之时夫妻分离的道理，所以年长且稳重的苏三郎就被派了出来。 对于兄长的到来，苏四郎和苏梨反应各不相同。 开门瞧见苏三郎手里的戒尺，苏四郎嗖的一下就跳上了树梢。 苏梨仰头看着苏三郎，讨好的笑：“三哥哥，路途遥远，不如……不如先吃点东西？” 本来满腹火气的三郎君顿时哭笑不得。 他武功不好，那么高的树上不去，捉不到四郎。 跑不掉的这个他可舍不得打。 但想来想去，也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了。 大过年的裹挟妹妹离家出走，害得一家人担心，小四这些年是越发的任性了。 “小四，你下来。”三郎君仰头看自己的亲弟弟。 苏四郎表示：“三哥你扔掉戒尺，我就下来。” 三郎君笑得温文尔雅：“这把戒尺是当年二叔用来训诫人的，你确定要我扔了？” “……卑鄙。” “你私自带梨儿离家的时候，可想过出了事，那么你如今的行为，和当初小七贪玩跌入池塘又有什么区别？” 苏四郎默然片刻，从树上跳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将手伸过去。 苏三郎道：“小四，你如今已经及冠，无论我还是兄长和父亲，都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教训你。” 说着，他将戒尺放到苏四郎手里：“我拿了这戒尺来，不是要训诫你，是要让你看着它好好反省，想想二叔的在天之灵会希望你怎样。” 这世上，苏四郎认同的人或许不少，但崇拜的从来只有苏梨的父亲一人。 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苏四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他单想着对二叔的承诺，要护妹妹平安幸福，却忽略了其他亲人的感受。 苏梨在原地稍作犹豫，追上去拉住苏三郎的衣袖：“三哥哥，事情因我而起，你不要怪四哥哥……” 妹妹低眉自责的样子，让苏三郎好不容易冷硬的心软了下来。 摸了摸苏梨的头，苏三郎叹息一声，解下身后的包袱交给苏梨，道：“交给小四吧，告诉他，母亲真的很担心他。” “三哥哥不留下来吗？”苏梨问道。 苏五郎温和的笑了笑：“当然要的，我去看着商队安定下来，就过来找你们。” 苏梨回到小院，苏四郎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挪动。 把包袱递过去，苏梨转告了苏五郎的话。 苏四郎拿着包袱紧了紧拳头，沉默着，最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全程旁观的李立轩连苏三郎一个眼神都没有捞到。 他大约能猜到，苏三郎最生气的是他。 他是事情的起源。 但三郎是读书人，心中纵然迁怒，也做不到无故对人发火，索性当做没有看到他。 以及……在三郎眼里，他是外人。 外人，没必要多费口舌。 但此时见苏梨情绪不高，李立轩自然要上来安慰的。 第172章：八年前发生了什么 “梨儿，四郎他……” “四哥哥这次突然带我离家……也许和大伯母有关。”苏梨轻声道。 她早已把李立轩当成亲人，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四郎可是与伯母起了不悦？”李立轩道。 苏大伯现在的妻子秦氏是续弦。 而苏家大郎、三郎、四郎、七郎的生母却都是苏大伯的元配叶氏。 秦氏进门的时候四郎已经八岁，早已经搬出内院一年多，与秦氏不亲近也不奇怪。 苏梨却摇摇头：“我以前也这么认为，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 十二年前叶氏病逝后，不过小半年时间苏大伯就娶了秦氏进门，八岁的孩子正是心性最敏感的时候，苏四郎虽没有做出什么反对的举动，但自此以后不仅与秦氏，就是与自己父亲都不再那么亲近。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毕竟日久见人心。 只是造化弄人。 秦氏进门的第四年有了身孕。 正是初春寒冷的时候，五岁的七郎却在后院玩耍的时候跌下了池塘。虽然及时救了回来，七郎的身体却也受了损伤，调养了好几年才好全了。 秦氏也在慌乱中受了惊吓跌倒，有了小产迹象，调养了两个月终于还是没能保住孩子。 那之后，秦氏再也没有怀上孩子。 十二岁的苏四郎将七郎带去前院与自己一同居住，除非必要不会去见秦氏。 “外人传言说，四哥哥怪大伯另娶，怪大伯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顾小七的死活，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苏梨低声道，“大伯母一直把小七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苏梨絮絮的说了不少秦氏对待苏七郎的事情。 李立轩觉得，除非秦氏是一个心机深不可测的女人，否则定然是真心对待苏家兄弟的。 但在苏家，就算苏大伯直率些，苏夫人、苏三叔、苏大郎等人，哪一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留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在家中？ “那梨儿可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立轩问道。 “我问过阿娘，阿娘说那几日小七的乳母回家探亲了，小七说屋里闷，拉着大伯母去后院玩耍。可大伯母闻了花香后难受呕吐，丫鬟的注意都在大伯母身上，等发现小七不在旁边的时候，抬头就看见小七从池塘边跌了下去。”苏梨道。 “既是如此，事情便与秦氏无关，四郎的性子我还算了解，就算当时有些迁怒，这么多年也不可能再记恨的。”李立轩道。 苏梨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四哥哥虽然很少提起大伯母，但偶尔提起的时候并不是讨厌大伯母的样子。而且……有一回我去四哥哥的房间，发现了很多东西，他好像，每一次回来都有给大伯母带礼物，可是一次也没有送出去过。” 李立轩觉得，八年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那时候四郎才十一二岁呢，这事情不可能与男女之事有关。 那么，是秦氏不慎做了什么，还是年幼的四郎做了什么，造成了母子间这么多年的隔阂？ 第173章：谁还没个青春年少了？ 不愿苏梨多想，李立轩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是摸了摸苏梨的头，安慰道：“四郎许是心里有什么事情没想通，梨儿若是愿意的话，我去找四郎聊聊可好？” “真的可以吗？”苏梨惊讶的抬头。 李立轩笑笑，道：“相信我，男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那……” “今日风大，你快回房去歇着，或者看看书也好。等晚些了，我们一起去用饭。” 苏梨乖乖点头回房了。 李立轩没在苏四郎的房中看见人。 找了一圈，透过窗口发现了苏四郎坐在不远处房顶上的人影。 想了想，李立轩回自己房中取了两瓶酒，才运起轻功飞去苏四郎身边。 “你来做什么？”苏四郎回头看了一眼，问道。 “梨儿很担心你。”李立轩将一瓶酒递过去道。 苏四郎沉默了片刻，接过酒瓶，点头：“我知道。” “她告诉了我八年前七郎落水的事……七郎落水的事，秦氏也许有些疏忽，但没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 “梨儿说，那年商队遇上劫匪，是秦氏主动为七郎挡了刀。” “我知道……” 看苏四郎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李立轩微微凝眉。 “八年前，秦氏可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 “没有！”苏四郎抬头看向李立轩，“轩哥，你为何会如此想？” “你既然都知道，她又没做什么事，那你到底怪她什么？” “我……我没怪她！” “你没怪他，为什么要折磨她？” “我……”他没想折磨她。 她也是他的亲人，他怎么会想要折磨她？ “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继室更是难为。你若是个恶霸也就罢了，可你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好的。你不理会她，别人不会说你什么，只会认为是她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回答李立轩的是长久的沉默。 “四郎，事情总要解决的，你折磨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别人。喜欢外出游历不是坏事，可若是为了逃避事情而离家，家人会非常担心。你真的忍心让家里人一直这样担心下去吗？” 苏四郎还是没说话。 他抬头看着远处雪白的屋顶和瓦蓝的天空，许久，突然仰头将瓶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随手将酒瓶丢在一边，放空目光道：“她没有做错什么，没有对不起七郎，也没有对不起我，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没有想要折磨她，从来都没有过。” “所以，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对秦氏避之唯恐不及？”李立轩把手里的酒瓶递了过去。 人难受的时候，喝点酒总是能缓解，还能打开倾诉的欲望。他知道苏四郎的酒量，也不用担心后者会喝醉了。 ——别问他怎么那么懂，世子爷表示，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谁还没个青春年少了？ 苏四郎又喝了口酒，然后又沉默了许久，才道：“她见到我，会想起伤心的往事，我不想她伤心。我不在家，不用见所有人，也就可以不用见她，她就不会伤心了。” 第174章：母亲？母亲！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见到你？她虽然不是你的生母，但你既然对她那般评价，便说明她对你是当真视如己出的，这世上哪里会有母亲不想见到儿子的？”李立轩反问道。 “她不会想见到我的……” “梨儿说，你不在的时候，秦氏每月都给你做一套衣服，怕你多心，不敢给你。你每次回家，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你每次离家后，她都会哭得很伤心。” “够了。” “你不知道那是她酿制的桃花酿，说了一句不错，她就每年都记得亲手采摘桃花酿酒。你练武的时候，她总是亲手炖了汤，怕你不要，让梨儿送过去……” “我说够了！” 苏四郎倏然站起身来。 少年眼神悲痛，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然而李立轩有底气镇压住这只野兽，所以他毫不畏惧的对视过去，手压在苏四郎的肩膀上，使得他不得不跌坐回去。 “你根本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苏四郎丧气的垂头，有水滴掉落在前方的瓦楞上。 因同样好武而相识，因品性妥善而深交，李立轩知道苏四郎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 能让一个七尺男儿落泪的事情，恐怕非常沉重。 但有了伤口就要治愈，只是遮掩住表皮的话，血肉化脓，最后会毁了整个人。 许久，苏四郎才沉声道：“一开始我是讨厌她的。母亲去世才半年她就进了门，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大哥说，小七才两岁不到，不能没有母亲。我理解，但我不能接受。 好在我住在外院，苏家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我只需每月去见她三五次，全了礼节也就罢了。 可她总是来打扰我，读书的时候送砚台，练武的时候送吃的，下个雨还担心我会不会病了。说实话，那时候挺烦她的，可……就是忍不住心软，也没办法对一个那么温柔的人发火。 那日我和三叔出去了，回来就听见下人说‘大娘子带七郎君去后院玩耍，七郎君落水了。’我去的时候小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发抖。 而她却不在，说是受到惊吓摔倒，好在已经无碍了，正在房中休息。父亲带着我去看她，可我看着她微笑着说自己没事的时候，候脑海里只有小七奄奄一息的样子，恨她之前都是惺惺作态，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把小七的命当回事，出了事就躲起来……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也没请安，转身就跑了。七郎好转后我就带他住到了我的院子。我觉得自己可以照顾弟弟，不需要一个莫名其妙的母亲。那之后的两个月，我再也没有去向她请安，也没让小七去见她。 可她却来找我了，炖了银耳百合莲子汤，让我和小七多少喝一些，可以宁心安神。宁心安神？需要宁心安神的是她吧！我……我只是想把汤还给她，没想过摔地上。她就哭了，哭得特别伤心，让人心烦……” 说道这里的时候，苏四郎停了下来，恍惚间耳边响起当初的对话。 第175章：是我杀了自己的妹妹 —— “哭什么哭，好让人知道我又忤逆不孝了吗？” “小四，是母亲大意没有看住小七，都是母亲的错。可小七还小，你也还是个孩子，你们单独住在一起，没人照顾怎么行……” “你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还没装够吗？我和七郎不需要你，也不会妨碍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小四……” “你走啊！” 他只是想让她离开他的屋子。 没想过要伤她的。 再讨厌她，不承认她是他的母亲，她也是他父亲的妻子。 看着她摔倒在地，他下意识的去扶，却又在空中挺住了手。 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接着抬起头来朝着他笑。 “小四，我没事。” 她转身离开，脚步似有几分不稳。 他以为她只是不舒服了，有些担心，却终究没有去搀扶。 直到听见院外嘈杂的声音，他慌了神的跑出去，看见她摔倒在垂花门边的抄手游廊下，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裙。 先他一步赶到的大哥说：“母亲想去看看你，没想到走到此处天黑路滑摔倒了。小四，不要和母亲赌气……” 他听不见大哥其他的话了……她为什么要替他隐瞒？ “我想问她为什么要替我隐瞒……可她抓着我的手，眼神里都是哀求……她不想我说出来……我想着，不要在那个时候添乱，等她好了，我再去认罪。 我没想过要伤害她的，更没想过伤害她的孩子！ 六个月了……六个月了……我本来可以再有一个可爱的妹妹的……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自己的妹妹！”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四郎捂住了脸，崩溃的恸哭起来。 “可她那么残忍，连认罪的机会也不给我……她分明才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分明是最伤心的那个人，却还要留我说话…… 说什么我还年幼不能背上那样的污名……我才不需要她为我遮掩，我苏佑不是犯了罪不敢认的人…… 可她说，如果我说出去，她就和父亲和离，反正她已经没有了孩子……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呢，她又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凭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立轩叹息一声，拍了拍苏四郎的肩膀。 苏四郎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笑如同哭：“她不该见我的，不会愿意见我的……见到我她就会想起死去的妹妹……” “所以你就要让她失去了女儿以后，接着失去儿子吗？”李立轩问道。 苏四郎愣住，眼神似有几分茫然。 李立轩看着他：“四郎，回家叫她一声母亲吧。如果她还怪你，又怎会那么多年对你好？你若真的愧疚，日后当好好孝顺她，而不是让她一辈子都为你担忧伤怀。” 看苏四郎陷入沉思，李立轩悄然离开。 只是他也没有走远，留在不远处看着。 苏四郎在房顶坐了许久，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瓶中的酒，尔后才从房顶下来。 商队安定下来后，苏三郎踩着饭点过来。 因为特意找客栈的人叮嘱过，晚餐还算丰盛。 第176章：两个牵手的人 饭后苏三郎和苏四郎关起门来长谈了一个多时辰，苏四郎表面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发现，他心情舒展了不少。 后来苏梨才从苏三郎那里得知，四哥哥本来是打算过了除夕再带她来南疆的。 但他们离开天马镇的前一日，他无意瞧见秦氏对着当初给早逝的小妹妹做的衣物落泪……这才促使了他将计划提前。 有些误会，没有解释清楚前双方都固执己见。 这么多年，苏四郎从来没有叫过秦氏一声母亲，不是因为不承认她。 而是他觉得自己不配。 而秦氏因为八年前七郎落水的事情，一直非常自责。尤其是七郎因为那几年的养病，性子总比别的兄弟沉默些，更让秦氏愧疚难当。所以她总觉得四郎讨厌她、甚至恨她是理所应当的。 秦氏以为四郎讨厌她，怕他不接受她做的东西，所以炖了汤、酿了酒、做了衣服，总是让苏梨或白夫人或儿媳文氏转交。 苏四郎以为秦氏不想看见他，所以连送东西都不愿当面交给他。 积年累月，相互的误解越来越深，似乎就成了事实。 次日，苏梨等人换到了苏家商队租下的宅子。毕竟有自己人在，方便些，也安全些。 因着除夕将近，荒泽城中倒是稍微热闹了些，李立轩陪着苏梨去街上走过两回。 两人出门都戴了幂篱，也不担心被有心人瞧见。 苏梨买了些有南疆特色的小东西，打算带回去给家里人做礼物。 李立轩问怎么没有自己的。 苏梨笑着道：“立轩哥哥用的东西什么不是最好的，这些街边小摊上的东西，放在王府里别人都会笑话，我可不敢送给你。” 李立轩无言。总不能直说自己想要吧？ 哪知道回去住处后，苏梨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边，转过墙角没有人时，她跳到他面前，将摊开的手心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块红玛瑙，小小的不过一寸多些，雕刻的物件更小。 是两个牵手的人。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 “我觉得好像立轩哥哥保护我的时候。”苏梨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玉色有些杂，雕刻也不够精致，立轩哥哥可别让外人看见，会被笑话的。” 玉石这类东西，色泽越纯、水头越足就越珍贵。像这种杂色的红玛瑙，连苏家都不用，苏梨有些忐忑，担心被李立轩嫌弃。 显然小姑娘想多了。 李立轩笑着将红玛瑙揣进怀里，笑道：“梨儿送我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给人看。” 他怎么可能嫌弃她送的礼物？尤其这雕刻还是他很喜欢的寓意。 这傻姑娘，知不知道这样的雕刻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梨可没想过那么多，她就是觉得很像每次李立轩牵着她走时的模样，便忍不住买了下来。 次日是这一年的倒数第二日。 虽说出门在外，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除夕夜还是不能太草率的，所以苏家商队早已备了许多年货。 但野味当然是新鲜的最好，所以大家准备去城外打猎。 第177章：遇见了黑熊 在城中待了好几日，苏梨有些想去散散心。 毕竟是战乱时期，苏梨不会武，按理说不该跟着去的。 好在李立轩和苏四郎都是高手，苏家的几名护卫也不弱，所以最后不会武的苏梨和三脚猫的苏三郎都一起去了。 苏三郎虽然武功不怎么好，但毕竟是个成年男子，真有什么变故，护住苏梨一时片刻等待其他人久远还是没问题的。 何况三郎君和康王李微常年混在一起，两个武功都不行的人，没少琢磨自保的方法。 已有三日未下雪了，城外树林大部分地方还是雪白一片，但低矮的山谷、河流两岸等地却已经没有了积雪。 冬天的猎物无疑要少许多，但寒冬之下，许多有毒的蛇虫鼠蚁也都滞伏不出，倒也减少了来自毒物方面的危险。 所以这场冬猎一开始倒是很顺利，苏梨甚至亲手用袖箭射中了两只兔子。 直到大家已经准备回程的时候，树林中窸窣的声音响起，竟然出现了一头黑熊。 在这个动物都因为缺少食物而消瘦的冬天里，眼前这只黑熊体型庞大，估计有三百多斤的重量。 熊瞎子这东西皮厚又能打，速度还快，寻常大家是不想去招惹的。 但这一带附近有好几个南蛮国的村庄，若是遭遇黑熊袭击，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谓是一场灾难。 因而李立轩等人稍作商量，决定合力将这黑熊给杀了最为稳妥。 苏三郎和苏梨只适合观战，苏四郎护着两人。 李立轩与苏家商队的四名护卫合作，自然是顺利杀死了黑熊，除了一名护卫不慎受了点小伤外，其他人都毫发无损。 三百多斤重的黑熊，李立轩单手就扛着走了，还能轻松的走在所有人前面。 苏梨惊讶得长大了嘴。 难怪立轩哥哥每次用轻功带她的时候，都轻松得跟空手似的。 兄长强大，莫名觉得安心。 苏四郎看见苏梨崇拜的眼神，撇了撇嘴。 他连昆仑山外围的妖兽都杀过，一头黑熊算什么啊！ 一行人回到城中，将今日打猎来的野味都交给后厨后，这才各自回住处。 苏梨回去房间没多久，就听见窗户被敲响。等她去打开窗户，李立轩翻身溜了进来。 “立轩哥哥，你们怎么都喜欢翻窗啊……”苏梨不解道。 四哥哥是这样，罗蕊姐姐是这样，苏家的几个护卫姐姐也是……又不是不让走门。 李立轩尴尬了一下，尔后微笑：“你不习武，这个问题不好解释的。” 轻功好的都知道，走门哪有翻窗方便啊。若是在外人面前他自然是要注意礼节的，只是在苏梨面前，大概是一开始就习惯了，总是下意识的这样做。 苏梨也只是顺口说说，没有反感和怪罪的意思，因此笑了笑，便去给李立轩倒了杯茶过来，道：“立轩哥哥有话想给我说？” “你这都能发现？”李立轩略有意外。 “在树林里，那黑熊出现的时候，立轩哥哥你看了我好几次。还有回来的路上……我就觉得，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让其他人知道。” 第178章：除夕夜 李立轩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并非我信不过四郎他们，只是我也不过是些隐约的直觉，说了他们也未必相信。” “我信立轩哥哥。”苏梨轻声道。 认识也快两年了，她知道李立轩从不无的放矢。 “我发现有人跟踪我们。”李立轩道，“大约从今日早晨我们在院子里散步开始，一直到去打猎回来，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一直在若隐若现。” 涉及苏梨的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习武之人对于直觉一向看重。 这也就是他决定带苏梨一起出门的缘由。 “唉？！”苏梨惊讶，“难道是怀硕王氏的人？” “我直觉不是。怀硕王氏以文起家，家传武学寻常，极少出现武学高手。宅子里有众多商队护卫，又有我和四郎都在，怀硕王氏就算有个别武学比我好的，也不可能在我有意寻找的情况下丝毫不露踪迹。” 李立轩摇头否定。 “习武之事若无家传或师承，就算是有些天赋并偶然得了上等的功法秘籍，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达到这样的地步。” “那……立轩哥哥可是有什么猜测？”苏梨问道。 因为身份特殊，李立轩被人跟踪其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或者涉及机密，或者不想苏梨担心，苏梨不会主动打听，李立轩也不会随意提及。 这也是一种默契。 今日李立轩既然单独和她说这个事情，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想到他拿她当做最信任的人，总觉得很开心。 “上次我同梨儿说过，太子拜在孙思邈道长门下，梨儿可还记得？” “当然。” “梨儿可相信修道之事？” “所以说，孙思邈老神仙真的是位仙长啊！”苏梨下意识的道，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嘴快了，眨巴着眼拿手捂住了嘴巴。 李立轩看她俏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挑眉打量她:“看来梨儿比我想的，知道得更多呢！” 苏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脸色羞窘的垂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犹犹豫豫的道：“那我说了，立轩哥哥可不能告诉别人啊，就是你父亲也不行……” 李立轩点头应了，苏梨才将天马镇关于仙人如数讲给他听。 这对天马镇本地人而言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对凡间大部分人而言却无异于传说的一部分。 李立轩从前也是将那些东西当做传说。 在去年清缴镜山贼寇后去盛京城那一次，从太子那里听了不少事情，后来又从自己父亲那里得了佐证，才算是信了修道之事。 他着实没想到天马镇还有这样的秘密。 且连太子和父亲都不知道。 “既然梨儿也知道修道之事的，那我说起来也就容易些了。那次去盛京，太子除了给我那些上好的伤药外，也同我讲了修道的事情，并且给了我一些帮助。”李立轩道，“总之，我现在的实力在江湖中虽算不得最顶尖的，但论起感知的话还是有些自信的。别说怀硕王氏，就是整个江湖上，先天之下也不可能有人监视我一整日而丝毫不露踪迹……” 第179章：应对策略 “所以立轩哥哥是怀疑跟踪我们的人不是普通人？” 李立轩颔首：“普通武者做不到这个程度，先天之上的高手却没有必要这么谨慎。” 先天境界的武者何其强大，有什么目的尽管明目张胆的来，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何必一整日小心跟踪？ 苏梨对于习武的事情不太了解，但多少听哥哥们说起过，先天境界是所有武者追求的目标，所以能理解李立轩要表达的意思。 “可若是修道之人的话，为什么会跟踪我们呢？” 李立轩揉揉眉心：“根据太子所言，修道之人也分强弱，一些没有师承的低阶修士也可能会很弱，盯上我们身上某些东西也是可能的。 而且，今天在城外山林中，黑熊出现之前我有感觉到一股威压一闪而过。” “立轩哥哥是怀疑黑熊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对方的试探？”苏梨皱起秀眉，“这么看的话，必然是来者不善了。” 李立轩颔首。所以猎杀黑熊的时候他坚决要苏四郎护在苏梨和苏三郎身边，也是为了以防意外。 “我既然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可推断对方的实力至多比我略强一些，应该是用了修士的手段，所以才怎么也找不到踪迹。”李立轩道，“本来不告诉四郎他们，是怕他们不信，反生波折，现在看来到是不用再隐瞒了。” 他本以为对方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却没想到天马镇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小镇既然长期与昆仑山有着剪不断的渊源，未必不会因为某种缘由引来暗中的目光。 但事有好坏，能够对苏三郎和苏四郎坦然相告，行事起来必然方便很多。 主意既然定了，两人便去找苏家兄弟，趁着吃晚饭的功夫商议对策。 他们对修士的能力并不了解，但从李立轩的判断来看，对方应该不敢轻易靠近。 而李立轩和苏家兄妹这些天吃饭多半是一起的，也不用担心四人聚在一起引起对方怀疑。 此事自然引起了苏三郎和苏四郎的重视。 无论对方的目标是苏梨还是李立轩，他们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李立轩对太子李承钰极为信任，且大家认识的人里，也只有对方真正了解修士。 李立轩本是打算让苏四郎保护苏梨，他则回去军营找太子商议解决之法。 “不可，我们中属你实力最强，又不确定对方的目标究竟是谁，这样的情形下你和梨儿分开不是好主意。”苏三郎道，“让四郎陪着你们，我去军营吧。” 苏四郎喜欢和李立轩切磋，苏梨喜欢和李立轩待在一起，所以这三人经常腻在一起，如此安排不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又能让对方因为忌惮而不敢动手。 李立轩略有诧异的看向苏三郎：“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去的。” 中原腹地分分合合是常事，但蜀国灭于唐国不过十几年，苏家毕竟是蜀国旧臣，对唐国皇室一向是敬而远之。 与江夏王府若非是几十年的故交，苏三郎恐怕都不乐意搭理李立轩。 苏三郎道：“我对自己的妹妹可没意见。” 第180章：太子李承钰 苏三郎既然这样说了，李立轩自然没有意见，本来他也不放心离开苏梨身边。 于是晚饭过后，苏三郎拿着李立轩的腰牌、带着个护卫离开了住处。 若是正常的两国战争，一应辎重都是由朝廷派出专门的队伍负责，旁人根本插不上手。 但南疆之战特殊，唐国是帮助南蛮国平叛，后方支援源源不断，而叛军却是两面受敌，打一次弱一截。 南征军底气十足，辎重的来源也是以便捷为要，衣物粮食等常规军用物资由辎重部队从唐国南边采购。 其他物资则是由选定的商家定期运来，前来交割物资的商家也可趁机收购士兵手中的战利品，可谓是双赢。 苏家商队本就是以九江谢氏的名义来到荒泽城的，作为唐国南征军的药材供应商家，苏三郎进入军营并不难。 李立轩的腰牌和约定的密语，则能让他取得太子李承钰的信任。 事情比苏三郎想的更加顺利。 他本以为，只是去询问一些修士的知识，能够让跟踪苏梨和李立轩的人现身便可，没指望过更多。 毕竟从李立轩的分析来看，此事对于自己等人来说虽然麻烦些，却也是能解决的。 还能指望堂堂太子为此亲身犯险？ 没想到太子李承钰听了事情由来后，并未有所犹豫，便找了自己的心腹稍作安排，而后带着苏三郎离开了军营。 也就是说，李承钰要亲自处理此事。 苏三郎知道李立轩与太子关系好，但没想到会好到这个地步。 而李承钰带他离开的方式，也让苏三郎颇为意外。 ——那名为武牧的太子亲卫受了命令离开帅帐后，李承钰便取了一张浅黄色的符纸出来，指尖微动，符纸随即化作一道白光将其笼罩。 然后原地就不见了李承钰的身影。 “苏兄，我们走吧。”就在苏三郎惊讶的时候，身旁传来李承钰温和的声音。 苏三郎很快镇定下来，权当只有自己一人般离开军营。 不能显得自己太没见识了。 好歹自己也是天马镇的人。 十三年前在天马镇免费看诊的少年神医，去年又来镇子上免费看诊。 当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十三年后还是十六七岁。 相比之下，李承钰的手段也不是太惊世骇俗。 “那跟踪之人原来是用了这样的手段，难怪找不出其踪迹。”等出了军营，苏三郎才道。 现出身形的李承钰却摇摇头：“符纸珍贵，寻常修士是舍不得用的。在下若未猜错的话，对方用的应该是隐身术。” “这两者有何区别？”苏三郎好奇道。 他也是第一次见李承钰，这少年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太正直了。 正直得不像是出生皇家，更不像是自幼便生长在阴谋诡计环境中的模样。 但对方既然不忌讳的样子，三郎君自然不介意多多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隐身符只有专门的符师才能制作，多是一次性消耗品，但使用的时候不需要消耗自身。隐身术则是修士自身施展，消耗自身真气维持。”李承钰言简意赅的解答。 第181章：事情解决很容易 “太子殿下何以不用隐身术？”在苏三郎想来，对方几人能使用隐身符，自然也能使用隐身术的。 李承钰在凡间是尊贵的太子，在修道界却不过是新人。不用法术而消耗珍贵的符纸，未免显得有些奇怪。 “不瞒苏兄，一些特殊原因，我不便随意使用法术。”李承钰笑了笑，“苏兄与康王兄乃是生死莫逆的交情，便也是自己人，苏兄若不介意的话，唤我长空便是。” 游历多年，苏三郎自认看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瞧得出李承钰刺眼并非虚情假意的礼贤下士。想到挚友对李承钰多有赞誉，心里对后者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且离开了军营，李承钰的身份也不便暴露。 只是作为苏家人，确实做不到初次相识就与他李氏子弟互相称字的地步。 上下折中，苏三郎索性称呼对方为钰兄。 大概都是读书人，又性情相投的缘故，一路上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这是苏梨第一次见到李立轩口中的太子。 少年十八年华，容貌俊美的程度超过苏梨曾见过的所有皇室子弟，然并没有强势迫人的感觉，无论是言谈还是笑容，从里到外都非常的温和。 短短几句话的交流，就让人生出好感来。 难怪三叔说，这是李家歹竹出好笋…… 只是和李立轩比起来，李承钰明显的有几分病弱感，让人很难想象他的武道修为竟然远超李立轩。 整个宗室中，没有人比李立轩更了解李承钰的武力之强大。 李承钰亲自前来，李立轩虽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放心下来。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解决起来会这般容易。 年关这段时间，荒泽城都有夜市，也算是历经大战后的一种放松。 五人便相约出门逛逛，自然而然的引蛇出洞。 李承钰身上做了掩饰，旁人看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少年。 离开苏家商队的住处半里路，有一段路两边都是树林，行人稀少。 便是这时，李承钰翻手一抬，一柄短剑突兀的出现在他手中，只是轻轻一挥，一道剑光掠出，流光般射向左后方。 尔后便听见一声痛呼传来。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一名灰袍男子从树后跌落出来。 李承钰那一道剑光，竟不偏不倚的斩断了对方的一条腿。 少年出手之果断狠辣，让人很难相信，他前一刻还在温柔浅笑的与苏三郎讨论怎么写骈文更出彩！ 李承钰并不在意别人惊讶的目光，依旧声音温和的对李立轩道：“皇兄，对方气息已乱，无法再用隐身术，接下来便看你们的了。” “便劳烦殿下掠阵了。”李立轩颔首，腰间短刀出鞘，率先运起轻功朝着灰衣人过去。 因着从母体中带来的病症，李承钰过度使用力量容易引起病发，所有他轻易不会出手。 此事李立轩是知道的，自然不会介意。 灰衣人已然现形，只要防住对方修士的手段，李立轩有信心将对方拿下。 苏四郎自然不甘示弱，只比李立轩慢了一步，便拎着长剑加入了战场。 第182章：今夕何夕 若是换了普通武者，失去了一条腿，基本上就有束手就擒的结果。 但灰衣人作为修士，自然不会让人失望。运转真气后，竟强行封住了腿上的穴位，暂时止住了大肆出血，翻手取出一柄长剑挡住了李立轩二人的攻击。 其一条腿行动，竟也灵活无比。 只可惜他本身实力也不过与李立轩不相上下，如今受了李承钰一道剑气，不仅断了一条腿，残余的剑气更是往他身体里钻，不断消解他的实力。 而李立轩却有苏四郎襄助。 此消彼长之下，灰衣人几次突围均告失败，眼看就要落败。 却在这时，灰衣人手中突然出现一张符纸，光芒一闪，竟化作一道半人高的火焰扑向李立轩。 知道对方是修士，李立轩岂会掉以轻心，早防备着对方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手段，倒是及时闪避开去。 只是灰衣人也借机从李立轩让开的缺口掠出。 苏四郎岂会让威胁到自己妹妹安危的人逃生？他冷哼一声，竟是直接将手中长剑当做暗器掷出，直直插入对方后背。 灰衣人动作一顿，从半空中跌落在地。 而李立轩已然回过手来，翻身往前截住灰衣人前路，往其腹下补了一刀后，彻底瓦解了对方的战力。 苏四郎上前，毫不犹豫的拔出自己长剑，抵在灰衣人的脖子上。 观战的三人也都放下心来。 暗暗关注着苏梨的苏三郎却是心中一叹。 两年前，苏梨还因为难民吃人的事件受尽惊吓，可如今她看见这样的血腥却只是不喜的皱皱眉。 妹妹越来越坚强，可这种转变到底是好是坏？ “殿下，接下来？”看李承钰几人走近，李立轩问道。 其实他最开始只想着揪出这背后跟踪之人，倒没有一定要诛杀的意思。 但李承钰是他最信任的兄弟。 李承钰下了狠手断了对方一条腿，这死仇便算是结下了，断没有再留手的道理。 “修士盯上凡人，无非是两个原因，无非是对方资质不错想考察后收为弟子，或者是盯上了对方手里的某样东西。”李承钰道，“皇兄和苏姑娘都不符合前一条，很明显只会是后者。修道界也并非都是正派弟子，杀人夺宝之事算不得稀奇。” 李承钰的话一出，灰衣人眼神微变，显然李承钰是猜对了其打算。 若非忌惮李立轩的实力，灰衣人恐怕早就动手了。 李承钰视李立轩为亲兄长，李立轩将苏梨当成命根子，无论灰衣人盯上的是谁都等于是在拔逆鳞，也难怪李承钰一出手便没留情。 在场诸人，除了苏梨外，大家对斩草除根这种事都不手生。 既然对方是要杀人的，怎么处理这灰衣人也就很明显了。 “梨儿，事情交给太子他们，我们先回去吧。”苏三郎对苏梨道。 苏梨知道接下来饭事情自己插不上手，也不适合旁观，因此点了点头，与李立轩对视一眼后，随着苏三郎转身回住处。 苏四郎收回了自己的长剑，默不作声的跟上兄长和妹妹的脚步。 第183章：灰衣人的目的 苏梨在房中看书一直到深夜，才听见敲门的声音，她起身去将门打开，果然见李立轩在门外。 “立轩哥哥可是将事情处理好了？” 李立轩点头：“有些事涉及到你的私密，我想还是只告诉你，你自行决断要不要转告四郎他们。” 进了屋，苏梨倒了茶水递给李立轩，听他讲事情的后续。 灰衣人不过是那种处于底层的修士，无论实力还是意志力都未必强国凡间武者。 李立轩将灰衣人带回去交给亲卫王凌后，很快就得了口供。 对方一开始是冲着苏梨来的。 苏梨及笄时，小松鼠送了她一块玉简做生辰礼物，说是危险时可以救她一命。 光是那玉简的外形就很得她喜爱，又有特殊作用，苏梨自然是要带在身上的。 只是她也不傻，财不露白的道理却是懂的，因此她并未将玉简露出来，而是小心的收在怀中。 昨日下午两人去逛街，在玉石店的时候，李立轩瞧上一方松花石砚台，苏梨就趁机去买了那个手牵手的红玛瑙雕刻。 装银子的荷包在李立轩手里，苏梨只怀中有些碎银子，也就是取银子的时候将玉简拿出来了一会儿，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谁知道就这么片刻的时间，便被刚好也在玉石店的灰衣人看见了。 灰衣人认出玉简上的云纹出自昆仑山，李立轩和苏梨身边又没有修士在，他便动了一探究竟的心思，一路跟到苏家商队落脚的宅子。 苏梨在凉亭里有将玉简拿出来把玩过两回，灰衣人终于确定这玉简是一件珍贵的护身玉符。 灰衣人也清楚，苏梨手中有这护身玉符，身后也许就有昆仑山的修士。 但宝物动人心，对于灰衣人这样的低阶修士来说，这块能够在关键时候保命的护身玉符可以算是无价之宝了，又怎么甘心放弃？ 只是苏梨从不将玉简离身，灰衣人若是强行攻击只会被玉简的力量反击。 加之忌惮李立轩和苏四郎的实力，灰衣人只得在暗处一路跟踪，想要寻机取得玉简。 打猎时突然出现的那只黑熊也是灰衣人的手笔，借机试探李立轩的实力和造成混乱，但两个目的都失败了。 李承钰表面上看去就是个连凡间武学都不会的病弱少年，灰衣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的栽在对方手中。 苏梨没去问灰衣人的下场如何。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她相信李立轩会处理好一切。 因为自己的原因牵连了李立轩，苏梨觉得自己也不能再隐瞒，便将玉简的由来如实告诉了李立轩，同时也下定注意，日后玉简要更加小心的贴身收藏，不能再让任何旁人看见。 李立轩实在意外，这块引起灰衣人觊觎的玉简，居然是一只松鼠送给苏梨的……他送她所有的礼物，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块玉简贵重，想想就心塞。 苏梨没有将玉简的事告诉苏三郎和苏四郎。依旧是出于同样的考虑——知道的人越多就越不安全，毕竟玉简只有一块，哥哥们是必然不会要的。 第184章：今日夜色正好 这是月底，没有月亮。但夜空晴朗，星辰明亮。 夜深了，本该各自回房休息的。 可李立轩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苏梨也没有表示自己要休息。 一直到子时将近，苏梨才小声道：“立轩哥哥是来告别的吧？” 李立轩点头：“明日是除夕，异国他乡，将士们都见不到亲人，我作为左翼大军的主将，必须要与兄弟们在一处。后日清晨我便要带军北上，可能就无法来同你道别了。” “正事要紧嘛，我们以后也能常见的。”苏梨懂事的点头。 她希望和他一起除夕守岁，但她也知道，不能让他因私废公。 道理都懂，只是舍不得罢了。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房中安静了片刻，李立轩站起身来，道：“梨儿，今日夜色正好，我们出去看看可好？” 苏梨正好也没有睡意，稍微犹豫便点了头。 于是李立轩揽住苏梨的腰肢，带着她从窗口飞出，片刻间就落在不远处的屋顶上。 李立轩的轻功不说拔尖，那也是极好的那一批了，苏梨这点儿体重在他手中轻盈得恍如无物，完全不会影响速度。 只是她的柔软温香，让他觉得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怀中。 无数的屋顶从脚下略过，李立轩带着苏梨到了城西一座小山。 小山上有座不大的道观，不过如今已然人去楼空。当然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道观的院子里有棵非常高大的梧桐树。 几十米高的梧桐树，两人坐在树杈上，轻易将大半个荒泽城收入眼底。 万家灯火，倒也有几分趣味。 闲谈聊天许久，苏梨忽然道：“立轩哥哥，你说现在小酌两杯的话，是不是很美？” “确实意境正好，可惜我没准备。”李立轩笑道。 苏梨于是从怀中取了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出来朝着李立轩晃了晃。 木塞一取开，清冽的酒香便飘入鼻尖。 李立轩道：“你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昨日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我偷偷让店小二给我拿的。”苏梨对李立轩露出腼腆的笑容。 “不许喝。”李立轩严肃道。 他一闻味儿就知道这是荒泽城出名的烈酒。 苏梨忙将酒瓶拿到另一边，哼哼道：“就要！你们都不让我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荒泽城的酒是什么味道呢！” 见这姑娘意志坚决，李立轩只得稍作让步：“那就喝两口。” “一人一半！”苏梨说罢自己先喝了一口。 为防李立轩来夺，她机灵的用了没挨着李立轩的那只手拿酒瓶。 两人在树上，他真要抢夺的话，一不小心掉下去可不是好事。 李立轩对此颇为无奈，“你会喝醉的。” “可立轩哥哥不会醉啊！”苏梨理所当然的道，“我喝醉了，立轩哥哥可以带我回去的，我不怕！” 李立轩心道，你不怕我怕呢。 想到这姑娘喝醉酒后的样子，李立轩担心自己熬不到娶她进门的那天。 ——要么没忍住被苏家兄弟打死，要么忍住了将自己憋死。 但最后谈判的结果显然是苏梨赢了。 第185章：很好吃的样子 因为……这姑娘酒量实在差得没边儿，讨价还价还没完，她偷喝的那几口就将自己灌醉了。 喝醉后的苏大姑娘从不讲道理，硬是将剩下的烈酒亲手给李立轩灌了下去。 以李立轩的酒量，醉倒是不至于。 只是酒壮人胆，几分酒意上涌，理智便悄然崩塌了一角。 少女伏在他怀中，正眼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看。 李立轩眼神微暗，盯着她粉红的唇心思涌动。 “立轩哥哥，你真好看……”她拿手指描他的眉，描着描着就滑到了他的唇上。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梨儿也很好看……”李立轩心跳剧烈起来。 这姑娘仿佛是蚕丝，钻进他的心里，勒紧了他的心。 揽着她从树梢飞下去。 落在柔软的草地上，他握住她纤细的手，低头吻上那葱白的指尖。 今日之后，也不知道要几个月才能再见到她……这么一想，就恨不得将她永远禁锢在怀中。 他不过分，就留一点点念想就好…… “立轩哥哥……痒……” 九洲历636年12月30日，清晨。 苏梨醒来是在自己的房中。 想起梦里的一切，她有些无地自容的捂住了脸，嘤嘤嘤了几声索性钻进了被窝里。 她真是越来越好色了，怎么总是梦见立轩哥哥对她做那样的事啊！ 而且以前只是吻吻唇，这一次竟然……实在太羞人了。 苏梨缩在被子里，摸摸身上各处，羞红了脸不敢起床。 不能怪苏梨坚信不疑的将某人对她做的事当成梦……而是她自己每次总会在梦里续一段。 且李立轩不在的时候也曾梦过那么三五回，深入的程度往往与她当她打发时间的话本内容有关。 都怪立轩哥哥长得太好看，而且正是她看着最舒服的类型。 苏大姑娘实力甩锅。 自从及笄礼后，长辈对她的限制就小了许多，比如家里书库中某些从前不许她碰的书籍，现在也可以随意查看了。 所以苏梨并非是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 只是李立轩对她的好，和苏六郎对她的好，在感觉上很像……她从来都将苏六郎当成血脉相连的亲人，自然不会胡乱想。 推此及彼，从一开始，苏梨主观上就将李立轩当成嫡亲的兄长。 认定了的东西是很难更改的……也许还有来自于潜意识的否定。 总之她从未将李立轩往情郎的方向想过。 而另一边，已经回到左翼大军军营的轩世子，此刻正与心腹将领议事。 虽然昨夜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但世子爷神清气爽，精神状态好得不能更好。 从前只听说女子是水做的，尝过后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 模样也甜美，身子也柔软，性子也乖巧，又有才华……他的梨儿真是个宝贝。 议事完毕，将领们头也不回的溜了。 从南疆之战开始，兄弟们谁不是清水着过日子？ 爷你偷溜出去好几天陪美人儿，看在你二十好几了还没人要的份上，我们大家也就理解了。 但是您自从回来后，整个早晨都一脸的荡漾，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第186章：母亲，孩儿回来了 他怕直接说出来会吓得她退缩，却又期待她认识到对他的感情。 所以，如果她发现了那吻痕，会是什么反应？ 嗯……从前只听说女子是水做的，尝过后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 模样也甜美，身子也柔软，性子也乖巧，又有才华……他的梨儿真是个宝贝。 议事完毕，将领们头也不回的溜了。 从南疆之战开始，兄弟们谁不是清水着过日子？ 爷你偷溜出去好几天陪美人儿，看在你二十好几了还没人要的份上，我们大家也就理解了。 但是您自从回来后，整个早晨都一脸的荡漾，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因为一直是中原腹地的附属国，南蛮国虽然风土人情与中原不同，但大方面的传承却类似。 所以除夕夜对于南蛮国来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 除旧迎新的喜悦冲淡了大战后的萧索。 从天黑后，荒泽城中的焰火一直未曾中断，整个天空都被照亮。 李立轩不在让苏梨有几分失落，不过苏三郎和苏四郎都在身边，兄妹三人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倒也很是开心。 次日，新年的第一天。 南征军左翼大军的军营从一早就开始忙碌。 苏四郎带着苏梨站在离军营不远的树梢，看着军队陆续离开。 李立轩带领五千人往西出发。 南疆战事已经到了尾声，中军负责拿下叛军占领的最后一个州，左翼大军的任务是清理各地参与的叛军余党。 “不去道别吗？”看着李立轩的队伍走远，苏四郎问道。 苏梨摇摇头：“我们前日已经道别了。” 军队人多眼杂，她出现不合适。 若是用约定的暗号叫他出来，则会耽误他的正事。 所以，她看着他离开就好。 “有那么舍不得吗？”不解情爱的四郎君很是不懂。 “都是兄长，可其他哥哥们都时常能见到，立轩哥哥却要好久才能见一次，当然有些舍不得啊。”苏梨理所当然的回答。 苏四郎撇撇嘴。 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肉吗？这傻妹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她自己的心思？ 又两日，苏家商队启程回蜀州。 一路平安，无可赘述。 回到天马镇时已经快到一月下旬。 商队才到了街口，苏四郎就看见苏大伯拎着马鞭等着他。 四郎君自知理亏，结实的挨了两鞭子，但见自家爹依旧不依不饶，自然是拔腿就跑。 苏大伯中气十足的吼着“小兔崽子别跑”，苏四郎闷头往家里逃。 作为苏家上下三代武功最好的，四郎君当然不会轻易被逮到，很快将自己老爹甩得没影儿，翻墙进了苏家府邸。 秦氏本是得知商队将到，特意更衣出来迎接的，结果才出了垂花门，抬头就看见苏四郎从南山墙翻了进来。 “小四！”秦氏轻唤了一声，眼眸里转眼就蕴了泪水。 四郎生她的气才会带着大姑娘离家出走，连除夕也没与家人团圆，秦氏心中又自责又担心，这一个月以来着实煎熬得很。 苏四郎定定的看着秦氏，迟疑了一下，放缓了脚步走上前去。 “母亲，孩儿回来了。” 第187章：父子对峙 轻飘飘的七个字，却让秦氏如遭雷击。 “小，小四？” “母亲，是我。”苏四郎低声道。 对上苏四郎的眼睛，她确认他这一声母亲是真心实意的。 她不知道这孩子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此时此刻，她骤然眼眶潮湿，心底每一处都在颤栗和激动。 半晌，秦氏突然用手帕捂住了嘴，转过身去背对着苏四郎，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 苏四郎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不是个会哄人的。 苏梨乖巧懂事，只管对她好就是了。 面对如此模样的秦氏，苏四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等苏大伯到来的时候，正看到妻子哭泣的这一幕。 因为是续弦，少了少年夫妻的热忱，秦氏刚入门的时候，苏大伯与她夫妻之间是相敬如宾的模样。 但人心肉长，秦氏而今不过三十出头，生得眉目如画且性情温婉贤淑，苏大伯比秦氏大十五岁，虽是武人却很会体贴家人，夫妻俩成婚越久感情越好，而今可谓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平日里秦氏针扎了手指，苏大伯都要心疼许久，哪里见得妻子哭成这样？ 四郎对秦氏的成见由来已久，苏大伯一见此场景，下意识认定苏四郎又说了什么气人的话。 “小王八蛋，这一个月来，你母亲为你忧心，眼睛都要哭坏了，你才回来又惹她伤心！” 大跨步走过来，苏家大爷一手将娇妻搂如怀中安抚，一手甩鞭子教训儿子，动作麻利两不耽误，一看就是练过的。 但苏家四郎君也不是个等着挨打的，翻身就跳到游廊外的树梢上去了。 “爹，你讲道理好不好！” 秦氏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抹眼泪都顾不得，慌忙抓住丈夫的鞭子：“曜郎！不关小四的事！” “筝儿你别为这小王八蛋说话！”苏大伯道，“从前他自己折腾也就罢了，这回竟大胆到带着妹妹一起离家出走，看我不好好教训这小兔崽子！” “曜郎，你答应了我和三郎，只要小四平安回来，此事就罢了的！”秦氏抓着长鞭不放。 苏大伯身形高大威武，秦氏在他怀里显得越发的娇小。 论力气秦氏哪里比得过丈夫？但苏大伯生怕鞭尾的的倒刺伤到妻子，不敢与她争夺，这才僵持下来。 “母亲，我爹在街口就已经打过我了，他这是要再打一次！”苏四郎适时的补刀。 秦氏回头看向丈夫，一眼不发，眼神幽幽的。 被妻子和儿子同时揭穿言而无信，苏家大爷伯略有尴尬，但当爹的怎么可能给儿子认错，因此只顺手放开了长鞭让秦氏夺了过去，瞪了苏四郎一眼：“还不过来给你母亲认错！” “曜郎，小四真的没有惹我伤心……”秦氏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小声解释，“是我自己见到小四实在太开心了……小四……小四叫我母亲……” 苏大伯愣住，突然意识到刚才儿子对妻子的称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苏四郎。 他四个儿子中，就属三儿子脾气最倔，很难相信这小子能突然想通了。 第188章：樱园 苏四郎别扭的抬头看天。 秦氏见此，生怕这倔脾气的父子两又其冲突，便将丈夫往外推：“曜郎，三郎他们刚回来，商队里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去帮帮孩子们！” 好在苏大伯也知道自己在场只会越发尴尬，听了妻子的话，朝儿子哼了一声，便转身往外院去了。 秦氏舒了口气，忙将手里的长鞭塞给此时才大着胆子靠近的丫鬟，再仰头看着树梢上的苏四郎，担心的道：“小四你快下来，昨日才下了雨，小心脚滑摔倒可就不好了！” 面对秦氏的关心，苏四郎心里是感动的，但一时间又有些别扭，沉默的从树上跳下来，站在原地不敢靠近。 他怕再惹秦氏哭泣。 秦氏却没想那么多，小跑上前来，仰头看着已经比她高出许多的儿子，小心翼翼的道：“小四，路途劳顿，不然，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不、不了，商队应该到了，我去帮三哥他们。”苏四郎道。 “你父亲已经去帮忙了，你歇歇有什么要紧的。”秦氏柔声道。 刚走近的苏梨：“……”这话让大伯听见，又要恨不得将四哥哥吊起来打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伯母最是偏心四哥哥。 若是因为小七落水的事而愧疚，那最偏心的应该是小七吧？ 后来苏梨问起，才从秦氏那里解了疑惑。 当年蜀国灭亡时，秦氏刚及笄，父兄皆亡于战场，母亲伤心过度病逝，家产为族人所夺，自己带着两个妹妹在蜀州城中艰难求活。 是苏家解了她的困境，所以秦氏一直对苏家心怀感激。但因为要教养妹妹，也耽误了自己的年华。 后来苏大伯嫡妻叶氏病逝，苏夫人看重秦氏的温婉善良，因此聘娶了她做苏大伯的续弦。 秦氏进门前就打定主意要将几个孩子当成亲生的对待。只是她进门时，大郎和三郎都不小了，一颗慈母心自然多放在四郎和七郎身上。 两个孩子，一个常年在身边，一个游历在外，做母亲的自然更挂念不在身边的那个。 时间久了，牵挂久了，自然免不了偏心几分。 但秦氏也从未忽视其他的孩子。 二月初，苏梨收到了李立轩新年后送来的第一封信。 南疆战事结束，太子李承钰提前离开去了昆仑山，清河郡王世子李心源带领四万右翼大军进行最后的首尾，李立轩则带亲卫营回江州重新布防边境。 苏梨提着的心也完全放下。 这场战场，立轩哥哥总算没有大碍。 而苏梨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 苏府正门的街道斜对面，有个种满了樱花树的小院，因为主人家迁去了其他县城，但卖价太高一直空置着。 而就在二月里樱花初开的时候，这院子被人买了下来，改名“樱园”。 住进樱园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和一名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少女气质冷清，姿容绝色。 小女孩灵动可爱，十足的美人胚子。 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何况因为这两年与江夏王府的接触越发频繁，苏家也要防止受到怀硕王氏的牵连，所以对家宅附近都比较关注。 第189章：缘起 ps：这几日修改已经完结的文，实在忙得欲生欲死，剩下的，两章我会天亮前更新，大家海涵！ 苏梨远远的看见过那少女几次，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让她很想前去和对方认识，但出于谨慎，苏梨还是先告诉了三叔。 苏三叔道：“两日前我回来时曾与那女子擦肩而过，她那身衣服远远的看着不出奇，靠近了才能发现，就是当今皇室贡品中也找不到比那更好的料子。” “难道那位姐姐是皇室的人吗？”苏梨问道。 苏三叔点了点苏梨的额头：“以为都和你一样离家出走呢！若是皇室贵女，真有事来这边境小镇，又岂会只有两个女子孤身而来？” 见苏梨凝眉思索，苏三叔也不让她费脑，指了指昆仑山的方向，道：“昆仑山的仙长清风霁月，你觉得和善可亲也是正常的，不过既无渊源，最好莫随意打扰。” 玉简的由来苏梨没有说出去，但灰衣人的事情却是告诉了三叔的。 三叔知道，以太子与李立轩的感情，太子既然没提，说明苏梨没有仙缘，那么就别不识趣的凑上前去惹人反感。 苏梨向来听从长辈的告诫，心里虽惦记着此事，但也就未曾去靠近。 不过她还是吩咐了门房，注意些对面樱园的动静。 从对方每日出门的频率，苏梨隐约觉得对方很是忙碌，且这种忙碌一直持续了大约半个月。 苏梨远远的看见过那少女几次，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让她很想前去和对方认识，但出于谨慎，苏梨还是先告诉了三叔。 苏三叔道：“两日前我回来时曾与那女子擦肩而过，她那身衣服远远的看着不出奇，靠近了才能发现，就是当今皇室贡品中也找不到比那更好的料子。” “难道那位姐姐是皇室的人吗？”苏梨问道。 苏三叔点了点苏梨的额头：“以为都和你一样离家出走呢！若是皇室贵女，真有事来这边境小镇，又岂会只有两个女子孤身而来？” 见苏梨凝眉思索，苏三叔也不让她费脑，指了指昆仑山的方向，道：“昆仑山的仙长清风霁月，你觉得和善可亲也是正常的，不过既无渊源，最好莫随意打扰。” 玉简的由来苏梨没有说出去，但灰衣人的事情却是告诉了三叔的。 三叔知道，以太子与李立轩的感情，太子既然没提，说明苏梨没有仙缘，那么就别不识趣的凑上前去惹人反感。 苏梨向来听从长辈的告诫，心里虽惦记着此事，但也就未曾去靠近。 不过她还是吩咐了门房，注意些对面樱园的动静。 从对方每日出门的频率，苏梨隐约觉得对方很是忙碌，且这种忙碌一直持续了大约半个月。 苏梨远远的看见过那少女几次，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让她很想前去和对方认识，但出于谨慎，苏梨还是先告诉了三叔。 苏三叔道：“两日前我回来时曾与那女子擦肩而过，她那身衣服远远的看着不出奇，靠近了才能发现，就是当今皇室贡品中也找不到比那更好的料子。” “难道那位姐姐是皇室的人吗？”苏梨问道。 苏三叔点了点苏梨的额头：“以为都和你一样离家出走呢！ 第190章：亲近 苏梨远远的看见过那少女几次，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让她很想前去和对方认识，但出于谨慎，苏梨还是先告诉了三叔。 苏三叔道：“两日前我回来时曾与那女子擦肩而过，她那身衣服远远的看着不出奇，靠近了才能发现，就是当今皇室贡品中也找不到比那更好的料子。” “难道那位姐姐是皇室的人吗？”苏梨问道。 苏三叔点了点苏梨的额头：“以为都和你一样离家出走呢！若是皇室贵女，真有事来这边境小镇，又岂会只有两个女子孤身而来？” 见苏梨凝眉思索，苏三叔也不让她费脑，指了指昆仑山的方向，道：“昆仑山的仙长清风霁月，你觉得和善可亲也是正常的，不过既无渊源，最好莫随意打扰。” 玉简的由来苏梨没有说出去，但灰衣人的事情却是告诉了三叔的。 三叔知道，以太子与李立轩的感情，太子既然没提，说明苏梨没有仙缘，那么就别不识趣的凑上前去惹人反感。 苏梨向来听从长辈的告诫，心里虽惦记着此事，但也就未曾去靠近。 不过她还是吩咐了门房，注意些对面樱园的动静。 从对方每日出门的频率，苏梨隐约觉得对方很是忙碌，且这种忙碌一直持续了大约半个月。 苏梨远远的看见过那少女几次，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让她很想前去和对方认识，但出于谨慎，苏梨还是先告诉了三叔。 苏三叔道：“两日前我回来时曾与那女子擦肩而过，她那身衣服远远的看着不出奇，靠近了才能发现，就是当今皇室贡品中也找不到比那更好的料子。” “难道那位姐姐是皇室的人吗？”苏梨问道。 苏三叔点了点苏梨的额头：“以为都和你一样离家出走呢！若是皇室贵女，真有事来这边境小镇，又岂会只有两个女子孤身而来？” 见苏梨凝眉思索，苏三叔也不让她费脑，指了指昆仑山的方向，道：“昆仑山的仙长清风霁月，你觉得和善可亲也是正常的，不过既无渊源，最好莫随意打扰。” 玉简的由来苏梨没有说出去，但灰衣人的事情却是告诉了三叔的。 三叔知道，以太子与李立轩的感情，太子既然没提，说明苏梨没有仙缘，那么就别不识趣的凑上前去惹人反感。 苏梨向来听从长辈的告诫，心里虽惦记着此事，但也就未曾去靠近。 不过她还是吩咐了门房，注意些对面樱园的动静。 从对方每日出门的频率，苏梨隐约觉得对方很是忙碌，且这种忙碌一直持续了大约半个月。 苏梨远远的看见过那少女几次，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让她很想前去和对方认识，但出于谨慎，苏梨还是先告诉了三叔。 苏三叔道：“两日前我回来时曾与那女子擦肩而过，她那身衣服远远的看着不出奇，靠近了才能发现，就是当今皇室贡品中也找不到比那更好的料子。” “难道那位姐姐是皇室的人吗？”苏梨问道。 苏三叔点了点苏梨的额头：“以为都和你一样离家出走呢！若是皇室贵女，真有事来这边境小镇，又岂会只有两个女子孤身而来？” 第191章：外出探亲 长辈们觉得这是好事，自然也不会阻止。 也就是这几日的时间，苏梨才知道樱园里不知何时又住进去了两个人。 一名白衣少年与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少年有时会搬了凳子在寒玥义诊的摊子旁边坐着打发时间，苏梨喜欢去找寒玥聊天，一来二去，大家倒也熟悉了。 于是便得知，少年名唤白荻，字徐之，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实际年龄却已经过了二十五，并非修仙之人，但武力已在后天顶峰，距离突破先天境界就差一个契机。 凡间的身份是折柳山庄的少庄主，同时也是惊雀楼蜀州分舵的舵主。 之所以住在樱园，是他去野外采集某种药材时被妖兽重伤，寒玥将他救了回来。 至于那个男孩则是寒玥为了方便照顾白徐之临时收的药童，取名叫做灵童。说是临时收的，其实也经过了精挑细选，有着修仙的资质。 苏梨的性子一向讨人喜欢，除了沉默寡言少有出樱园的灵童，短短几日时间，倒是和樱园众人混了个熟悉。 她这时还不知道，寒玥、小灵儿、灵童等，都将是未来陪伴她千百年的亲人，重要的程度将随着时间的沉淀超过血脉至亲。 寒玥免费看诊的第五日，苏梨陪苏夫人去四十里外的曾家村探亲。 苏二郎曾来信，说今年开春后，蜀州境内发生了多起年轻男女失踪的事件，让弟弟妹妹们人出门时谨慎些。 但这些事件的发生之地，都在远离昆仑山的一侧，距离天马镇最近的一起案件也有百里之遥，因此也不用过度紧张。 此番去曾家村，是苏夫人娘家的一位长辈病重，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送信来想见苏夫人和苏梨一面，因此不得不去。 可惜苏四郎在二十多天前又出门游历了，也只能从家中挑两个护卫随行。 左右走的是官道，想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苏夫人姓白，曾家村正是白氏的祖地所在，那位长辈叫做白朋义，是苏夫人的堂叔，早年因为政见不同，与苏梨的外祖父关系不算太好。 后来蜀国灭亡，白朋义同样没有继续为官，而是举家迁回曾家村。 这十几年，苏家和白家来往并不多，对于这位外叔祖父，苏梨还是五六岁的时候见过一次，印象已经很模糊。 但如今老人家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要见见自己唯一的堂兄仅剩下的血脉，也是无可厚非。 当日到达曾家村时天色已晚，见过老人家后，苏梨便随母亲休息了。 次日母女又在白家住了一日，第三日早晨才出发回天马镇。 就在苏夫人和苏梨从曾家村出发的差不多时间，李立轩骑马到达天马镇。 两个多月未见了，虽然现在身有要事，他还是绕路来了天马镇。 待从三叔口中得知苏梨去了曾家村时，李立轩不由得有些失望。 只是他此番行程紧张，绕到来天马镇已经耽误了两日，若是继续在天马镇等候的话也不妥。 曾家村的方向倒是顺路，思索了片刻，李立轩决定直接前往曾家村。 第192章：诡异的失踪 天马镇通往曾家村的官道只有一条，不管苏梨有没有从曾家村出发，他总能见到她一面。 他必须要亲自见到她。 亲自将那件事情告诉她。 绝不能让她从别的途径得知此事…… 苏家的马车从曾家村出发，顺利的前行了一个多时辰，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正在奔跑的马匹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苏夫人询问道。 然而她并没有听见回答。 周围安静得可怕。 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苏夫人打开车厢一看，只见负责赶车的两名护卫都软软的靠在车厢边。 苏夫人试着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两名护卫直接从马上上摔了下去。 能够独自支撑家业十几年，苏夫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奇女子，但面对这样诡异的场景，多少有几分发秫。 想到今日年轻男女失踪的案件，苏夫人心头一跳，突然意识到女儿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忙回头看向车厢中。 苏梨正神情呆滞、双目无神的坐在那里。 “梨儿！”苏夫人忧心的唤道。 苏梨看也没看苏夫人，径自站起身来，推开挡了她路的苏夫人，跳下了马马车。 猝不及防的被推倒，苏夫人额头磕在马车上，忍着疼痛爬起来，急忙追出马车。 片刻的功夫，苏梨已经走下了官道。 “梨儿……”苏夫人追过去，抓住女儿的手，“梨儿，梨儿你这是怎么了？” 前进的脚步被阻止，苏梨终于转头看向苏夫人，只是一向水灵的眸子里此时毫无光彩。 正想再说什么，苏夫人便看见苏梨抬起了手，她正疑惑苏梨要做什么，便觉得脖颈处一疼，失去了意识。 而神情木然的苏梨，转身一步步走向树林深处。 半个时辰后。 苏家的马车李立轩自然是认得的。 远远的看见马车横停在官道上，两名护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李立轩暗道不好，手上用力令马匹停下，运起内力轻身而起，落在马车旁边。 蹲下身去查看，见两名护卫身上没有伤口，只是昏迷过去了，李立轩才缓了口气。 然而看见空空如也的车厢后，他的心再度高高的提了起来。 梨儿…… 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李立轩下了马车，站在马车顶上四下巡视了一圈，终于看见了昏倒在树林边上的苏夫人。 “衡姨……衡姨……”将内力渡入对方体内，李立轩唤醒了苏夫人。 苏夫人醒来，顾不得询问李立轩为何在此处，语气焦急的将晕倒过去的事情告诉了李立轩。 “潇然，快去救梨儿！” “衡姨，那您……”李立轩当然最担心苏梨，但也不能对苏夫人不管不顾。 “一定是那伙抓捕年轻男女的贼人，梨儿已经被他们抓走那么久了，潇然……救她回来，只要她能回来……”苏夫人说完这句话，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 一个正直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失踪在茂密的丛林中，总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时间越久，后果越是难以预料。 李立轩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知道事不宜迟。 第199章：渐渐安心下来 “去吧，你这一身血的，洗一洗会舒服些，然后我再为你上药。”寒玥推了推苏梨。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苏梨走到浴桶边，伸出手试了试。 水温正好。 “我在外间等你，不过要快些，大家都等着呢。”寒玥说道。 苏梨回头，看见寒玥已经离开了里间。 不过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还有一张颜色雪白的宽大厚实的巾帕。 “哦……好。”苏梨有些呆呆的点头。 苏梨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好歹镇定下来了。 脱了衣衫，将自己沉入温暖的水中，她呜咽了一声，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下来。 这一日也足够惊魂了。 之前和李立轩一起遇见王明生的杀手时，虽然处境也很危险，但知道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样子，反倒没有那么紧张。 不像这一回，因为敌人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才显得更加可怕。 好在，有玥姐姐在的话，现在是真的安全了。 不用再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这才是仙长该有的样子。 荒泽城遇见的灰衣人，以及黑衣男子两人等，哪里称得上修仙之人，不过是邪魔外道的宵小之辈罢了。 可以说，寒玥的出现及时的挽救了修道之人在苏梨心中的形象。 同时也令她升起羡慕。 这种翻手之间控制水火的能力，她若是不羡慕才显得不正常呢。 可惜她没有资质。 这是前两日寒玥才对她说过的。 修仙需要灵根，灵根越好成就越好。 而苏梨的灵根，属于最末等，修炼几十年下来，也许还不如灰衣人那个层次。 既谈不上强大，也谈不上长生，还不如留在凡间平安顺遂一生。 但现在苏梨的心态已经有了些微的改变。 内心深处，她在隐隐渴望力量和强大。 只是这个念头，就和她喜欢李立轩的念头一样，还不明了。 知道别人在等待，苏梨不敢耽搁太久，很快清洗干净了身体和头发，拿巾帕擦干了水，这才去穿衣服。 不过在拿起衣服的时候，苏梨着实惊讶了一番。 贴身的柯子和亵裤用的是比蜀锦还要丝滑柔软的布料，衣裳是一套水粉色的百蝶穿花曳地望仙裙，针脚细密精致得不仔细看的话都发现不了。 穿上身后轻若无物，只觉得一点束缚也没有，既不觉得冰凉也不觉得灼热，舒适度正好。 好开心，这算是玥姐姐送她的衣服了吗？ 鞋子早在林间赶路的时候坏得不成样子了，苏梨只得穿了床边的木屐。 走出里间，苏梨有几分拘束，没有找到铜镜，所以她的长发还是披散的。 这样子出现在人前，她觉得有些失礼。 寒玥倒是不在意这些，招招手让她过去。 待苏梨走过去坐下了，寒玥才站起来，轻轻挥手，一面两米高的水晶镜面便出现在她面前。 和铜镜略带些模糊不同，水晶镜面光洁明亮，纤毫毕现的映照出镜前的一切。 当然也包括苏梨和她身后的寒玥。 “玥姐姐……”因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苏梨有些局促。 “果然，这种粉色的衣服，还是要可爱的女孩子穿着才好看的。”寒玥轻声道，“是新的，不用觉得不舒服。” “当……当然。” 寒玥点点头，素手轻轻按在苏梨的头上，一股暖暖的气流走过，发间的水便被蒸干了。 然后她又取了一柄雪白的象牙梳子出来，梳理着苏梨的长发。 因为寒玥全程都没有说话，苏梨也就没有开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扑哧扑哧的跳得厉害。 身后的少女虽然一直面无表情，可动作很轻柔，身上的气息也很温暖。 然后，渐渐的安心下来。 一夜奔逃的恐慌，就在这无形中消弭。 很快苏梨披散的长发便被梳成了精致又娇俏的垂鬟分肖髻，束了燕尾，垂在小姑娘肩上。 “我不常给人梳头，做得不好的话，先将就吧。”寒玥淡淡的道。 “怎么会，比我自己梳的好多了。”苏梨忙道。 “过来，给你上药。”寒玥走到软塌边，取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圆形的玉盒放在按几上。 “玥姐姐，我自己来就好了。”苏梨走过去在软塌上坐下，轻声道。 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寒玥兀自打开玉盒，挑了些药膏出来，拉起苏梨的手。 药膏是半透明的淡绿色，晶莹剔透看不见一丝杂色。 对方的手指纤细白皙，柔软又温暖，轻轻的落在她被荆棘刺伤的肌肤上，力道合适的将药膏抹匀。 苏梨见此也不好反驳，只能由着对方为她上药。 药膏抹在伤口上，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只有些冰冰凉凉的感觉。 待苏梨双手和胳膊上的伤都抹了药膏，寒玥蹲下身去脱她的木屐，将她的左脚拿起来。 苏梨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丝毫反抗不了对方的力道。 “别动，你脚上的伤也不少。” “可是……可是……”可是怎么能让玥姐姐这样的人为她做这样的事呢？ “在医者眼里，没有贵贱，只有病患。”寒玥抬头看了苏梨一眼，“何况有些伤口的位置，你自己上药也是不方便的。” 苏梨喃喃着无言反驳，脸蛋却是红透了。 同时又有些忍不住的喜悦。 被喜欢的人温柔呵护，那种温暖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大约是顾忌到眼前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寒玥的动作很轻柔，先用细针将苏梨脚上的水泡等一一挑破了，指尖凝聚出细密的水珠子进行清洗，然后才水泡和被荆棘枝条划破的伤口一起抹上药。 “玥姐姐，这个药，和你给太子殿下的好像不一样。”苏梨有些无措，所以忍不住找些话说。 “成分差不多的，最后的效果也差不多。不过那个药性更烈些，在伤口较大时止血效果更好，只是也会比较疼。”寒玥淡淡的回答，“此外，伤口不大的话，用这个药膏会好得比较快，毕竟你是个姑娘家，回去的时候让人看见你浑身的伤总归是不好。 “哦……”苏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上药完了，寒玥又取出一碟子果子来，让她先吃些充充饥。 第200章：没有怨言 且不说味道是何等的甜蜜多汁，看上去比鸽子蛋还要小的果子，苏梨却只吃了四个就饱了。 她这时才知道，寒玥口中【用这个药膏会好得比较快】是什么意思。 这才一盏茶的功夫，大部分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苏梨身上并没有什么厉害的伤口，都是被树枝荆棘等划破的，按照这样的恢复速度来估计，最多小半日的功夫结痂的疤也会掉落下来，外人根本不会知道她受过伤。 “你这体质算好的，都结痂了。”寒玥查看后说道，然后取出一双粉色的绣花鞋递给苏梨，“把鞋子穿上。” 苏梨乖乖的点头，心里却忍不住觉得，对方腰间的那个锦囊简直是个百宝囊，好像什么都能取出来，真的是好神奇。 “走吧，也该出去了。”寒玥站起来往外走。 苏梨轻轻抓住了寒玥的胳膊，“玥姐姐，谢谢你。” “谢我？”寒玥脚步停了停，“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谢我？” “可是我知道，如果不是玥姐姐你们出现的话，我和立轩哥哥的处境会更加艰难。”苏梨小声道。 寒玥像是默了片刻，倏然转身看向苏梨：“你娘昨日上午便向我求救了，从你失踪的情况，我判断抓走你的人和我们正在追查的邪修是一伙人。 所以我安排了武牧和令狐湛去苏家取你的贴身衣物，为的是你若不与其他人在一处的话，便另行追踪。 其实我可以昨日上午接到你娘的求救后，我就可以直接安排武牧和令狐湛去你失踪的地点追踪的，这样可以最直接的找到你的下落。 但是未免打草惊蛇，我没有那样做，而是选择先将那一伙邪修尽数诛杀，并且在发现受害者中没有你时，我仍是选择了等着东宫的亲卫们到达，安全护送那些受害者离开后，再前来寻找你。 也就是说，你本来可以不用吃这么多苦的，李立轩也不用受这么重的伤。如果是这样，你还要感谢我吗？” 苏梨怔了怔，道：“玥姐姐，被抓的人很多吧？” 都已经惊动了太子，可以想见受害者的数量绝不会太少。 “救出来的有一百多人，其余有没有已经遇害的就难说了。”寒玥道。 苏梨仰头看着寒玥，笑着道：“如果惊动了对方，其他人都可能会有危险。如果让我放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他们，我肯定是做不到的。但玥姐姐在我一人和一百多人之间做出的选择，我也不认为这是错的。” “所以你就一点怨言都没有？” “怨言是没有的，不过还是有几分失落……毕竟……毕竟我真的好喜欢玥姐姐的……”苏梨有些郝然的小声道，“可是我有立轩哥哥第一时间来相救，别人却没有，相比之下，我已经很幸运了啊。而且如果不是玥姐姐你们昨夜就将事情处理了的话，我和立轩哥哥可能就要被更多的人追杀，根本就逃不出来了。” 寒玥低头看着苏梨，过了片刻，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所以说啊，我最讨厌乖巧懂事长得又可爱的小姑娘了。” “唉？为什么啊？”苏梨呆呆的发问。 “因为，你对她做点什么狠心的事，就好像十恶不赦了一样。”寒玥叹了口气，在苏梨头发上又摸了一把，“把你那护身玉符拿出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唉……玥姐姐怎么知道……难道是太子殿下……” “原来钰师兄知道你有这东西的么，难怪他也不急。钰师兄这个人最守信诺了，可不会泄露别人的秘密。”寒玥笑了笑，“我是直接看出来的，不就穿线吊在你那贴身的柯子里面了吗。” “啊……”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吗？ “你就放心吧，你这枚护身玉符本身有隐匿气息的法阵，只要你不拿出来招摇，寻常修士是看不出来的。”寒玥声音听着冷淡，却分明是在安慰人，“能像我这样隔着衣衫看出护身玉符由来的，也不会至于打什么主意。” 苏梨这才放心不少。 既然寒玥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小心的将贴身放置的玉简取下来，递给寒玥。 昨夜救了她一命之后，这玉简的色泽就暗淡了不少，隐约看着还有几分透明。苏梨之前就发现这个变化了，只是怕李立轩多想，并没有说出来。 寒玥接过玉简后，仔细看了看，道：“这是出云阁的纹样，你竟也认识出云阁的同门吗？” “不认识的，这玉简是我的朋友送我的，是一只小松鼠……”苏梨简单的将自己与小松鼠的渊源说给寒玥听。 寒玥听罢笑了笑，道：“那可不好判断了，山上有兽宠的同门不少，收妖兽做弟子的长辈也是有的。” 说罢，寒玥指尖有隐约的白光流动，片刻之间，玉简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这护身玉符是能抗住我这个等级全力一击的，昨夜你遇见致命的危险激活了它，但对方的力量并不算强，只消耗了玉符中小半的灵力，现在我已经给你补足了。” 苏梨忙接过玉简再次贴身收好。 关了门，两人往甲板上去。 “对了，你那锦囊里装了什么？我觉得气息有些奇怪。” “是一个平安符，前些日子去庙会的时候求的。”苏梨忙打开腰间的锦囊，将里面的平安符拿出来递给寒玥，“也……也没指望有什么用，就是求个心安罢了。” 然而寒玥仔细看了那平安两眼，却是冷笑了一声。 “玥姐姐，是这个平安符有什么问题吗？”苏梨问道。 “出去再说吧，省得我重复解释。” 两人来到甲板上时，李立轩和李承钰还没出来，甲板上只有武牧和令狐湛两人。 苏梨很早就从李立轩口中听过太子几名贴身心腹的名字，不过这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也是从刚才寒玥在房中说的话判断出具体是哪两人的。 两人都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本身容貌都是上好的。 不过令狐湛一身羽蓝色长袍玉树临风，而武牧左脸却有一道从上至下的疤痕，让人觉得前者可亲后者则有些可怕。 地201章：走他爹的老路 但对方一开口苏梨才发现，武牧活泼话痨的程度，堪比樱园里养伤的白徐之。 没用其他人开口，武牧已经以一种仿佛说书人身临其境的口吻讲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某些原因，东宫所属一直很关注昆仑山下的三州之地，因此及时发现了蜀州近来多起年轻男女失踪之事，并提前派出了东宫左千牛卫将军伍子飞前来追查。 事出诡异，蜀州各地官员查不出结果，都当成悬案处理，怕担责也不敢上报朝廷。从伍子飞追查的结果，李承钰确定此事是邪修所为，便以修养为名领了巡边的职责前来蜀州，并向寒玥求助此事。 前日傍晚太子到达天马镇，从对案件卷宗的商讨和伍子飞的追查结果，确定了邪修活动的范围是南阳县和砚村附近。 昨日上午寒玥一行前往和砚村附近后，通过寒玥的亲自查探，确认了邪修藏身的具体地点，未免打草惊蛇害了那些年轻男女的性命，寒玥做了周密的计划。 昨日黄昏时，寒玥在对方毫无防备时潜入邪修洞府，亲手伏诛首恶，并在李承钰等人的帮助下将数十名帮凶尽数诛杀或制服。 东宫亲卫中，伍子飞和武牧修为最高，已达到后天顶峰，与白徐之相若，是凡间有数的强者。但寒玥一人同时对付十个白徐之不在话下。 那为首的邪修是一名鬼修，境界比寒玥还要高些，但战斗实力不如寒玥。对方近来频频抓走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年轻男女，目的是作为祭品布下七九炼魂阵，炼化血肉，抽取灵魂，借此大幅度提高修为，并一次性炼化大量魂魄祭炼邪道法器炼魂幡。 那鬼修的手下中，实力与伍子飞相若者便有五六人，与李立轩实力相若者又有七八人，余下可与凡间三流高手比肩者还有数十人。 就像苏梨自己对寒玥说的那样，若是没有寒玥等人将藏身和砚村的邪修一网打尽，单凭李立轩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将她安全救出。 人当心怀感恩，别人并非她至亲，没有将她放在第一位的义务。她又岂能因为寒玥没有第一时间去救她而有所怨言？ 寒玥问起李立轩为何会来救她，苏梨觉得对寒玥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大概的讲了两人的相识。 “家中行商，我常跟着三叔外出，两年前去江州时险些落水，幸得立轩哥哥救了我性命，后来便也渐渐相熟了。 立轩哥哥拿我当做嫡亲的妹妹，此番途径蜀州便来看看我，得知我不在家，立轩哥哥便想着在天马镇到曾家村的路上见我一面，没想到去时我已经失踪，还是他唤醒了母亲，后来的事，玥姐姐你们便知道了……” “原来如此。”寒玥微微挑眉，未置评价然心中早已笑了。 妹妹？ 李立轩看苏梨的眼神，岂是看妹妹的样子？ 也就这小丫头尚无察觉。 听闻江夏王妃出自民间，因为是商人之女而未得陇西李氏看好，江夏王险些与族中闹翻才如愿以偿。 此后江夏王夫妻一生恩爱，未有一个侧妃侍妾，十年前江夏王妃病重去世，江夏王更是独守至今。 而今李立轩是要走他爹的老路罢。 更悲催的是，轩世子的这位心上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思，这是孤军奋战呢。 说话间，李立轩和李承钰可算出来了。 一听见李立轩的声音，苏梨忙抬头看去，便不由得惊艳得呆了片刻。 李立轩此时穿了一身鸦青色的云雁细锦衣，头上发髻用紫玉镂金簪束了，许是脸色苍白的缘故，丰神俊朗之余竟添了清雅秀气。 一旁的李承钰是一身木兰青双绣的月白色长衫，外罩着竹青色的暗金云纹蜀锦短衫，有几分弱质书生的清秀俊美。 兄弟二人站在一起，倒像是哪个世家大族出来游历天下的一双少年学子。 呃……当今皇室也确实是天下间最大的世家大族了。 果然，她总做奇怪的梦都是因为立轩哥哥太好看了，不是她的错。 苏梨内心坚定了这一想法。 知道了寒玥的伤药有多神奇，苏梨倒是对李立轩的伤势没那么担心了。 大家寒暄几句后，话题自然谈及苏梨被抓的事情上来。 很明显李立轩已经从李承钰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也不用多谈，剩下的疑惑便是对方是如何将受害者抓走的。 对此寒玥给出了答案。 “根据那些卷宗记载，大部分受害者是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失踪的，少部分是和梨儿一样，在人前突然变得魔怔，然后自顾自的离开的。 我并未在那鬼修的乾坤袋中有所发现，本以为对方是用了某种控制心智的法术，直到看见梨儿身上的这枚平安符。” “这平安符有问题？”苏梨问道。 寒玥点头：“确切的来说，这不是什么平安符，而是一枚已经耗尽能力的迷魂符。凡人只要将迷魂符带在身上，修士就可以在千米范围内，以特定的法决控制其行动。这手段比我想的还要简单粗暴，若是实力强大些的武者便能摆脱这样的控制。” “这样的平安符，每年庙会都有不少，大家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也就是说，那伙邪修就是通过这样的方法确定了目标，再一个个抓走的么。”苏梨道。 “许是我昆仑山避世太久，许多人的胆子都大起来了。我会传讯给师父，提请长老会派出弟子对昆仑山周边凡界进行排查。”寒玥摸了摸苏梨的头，“放心吧，天马镇是同门们常去的落脚之地，比别处都安全，不会有邪修敢去作祟的。” 事情既然了解，大家便该回去了。 李承钰嫌人多碍事，谴武牧和令狐湛二人去蜀州帮助伍子飞和穆宗良等人，听中的意思是要在昆仑山脚下为孙思邈道长修建一座别院。 太子殿下真是深谙过河拆桥之术。 “殿下！您不能又丢下我们呀，我们不在，谁保护您安全呢！”武牧对此表示剧烈反对，“我们” 第202章：山雨欲来 “聒噪！”令狐湛缓缓吐出两个字，冲寒玥几人行了一礼，拎着武牧的肩头一阵清风般消失在林间。 “令狐！放手啊！你为什么总要拎着我！” “闭嘴！” 于是剩下苏梨和李立轩、寒玥和李承钰四人。 在寒玥的操控下，巨大的飞舟轻盈升空，穿梭在云端之间，数十里的距离，不到一盏茶的功法便走完了。 待得飞舟在天马镇外停下时，苏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虽然她早知道昆仑山有仙长，但今日亲眼见到诸多神奇，也着实有些挑战她的小心肝儿了。 一行四人步行进入镇子，并先送苏梨回家。 李立轩没有留在苏家，甚至没有在外人面前与苏家表现出不寻常的交情来，只是将苏梨平安的交到苏夫人手中，便与李承钰一同回了寒玥的院子。 带伤奔波了一夜，李立轩的精神早已疲倦至极，因此随意的吃了午饭后，便去灵童特意为他收拾出来的房间休息了。 待醒来时已经是天色黄昏。 晚膳颇为丰盛。 从白徐之口中得知，因为整个樱园里竟无一个厨艺好的，李承钰与寒玥还一同请了镇上最好的厨子来，用蕴含灵气的食材做了菜。 席间宾主尽欢，到谈及正事时，白徐之自觉带着小灵儿和灵童出去散步了。 提及李立轩来蜀州的真正原因，寒玥听了个大概，对皇室的波云诡谲并无了解的兴趣，倒是表示自己正打算往北边去，可带李立轩一程。 对李立轩说罢，寒玥又看向李承钰：“师兄确定要随我一路吗？我大抵不会在蜀州境内停留了，许会沿着莽竹山脉而上，此后却是看机缘了。” “不妨事的，于父皇而言，我来蜀州的本意便是修养，阿飞他们又不会泄露我行踪，届时只需告知父皇，说是师尊带我访友去了便可。”李承钰和声道，“这两日有师妹的药膳调理，我便感觉身体轻松不少，自然趁着有机会好好控制一下这气疾。我虽不怕死，可终究贪生。” 寒玥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两人莫要喝酒太多后也离开了。 李立轩觉得有些奇怪。 从前年秋天去盛京，他就知道李承钰喜欢着一个昆仑山的姑娘。 很明显，那个姑娘就是寒玥了。 但是这短短一日的相处，他却发现李承钰看寒玥的眼神很清明，或许有欣赏与亲近，但绝不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然而李承钰在南疆战场上的时候仍不忘记准备礼物，特意让伍子飞给寒玥带去，包括之前两年李承钰的行为，以及现在所表达的执意一路跟随，却又无不透露着深情。 李承钰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绝非那等为图利益而故作情深的人，否则李立轩也不会与他深交。 正是因此，才让李立轩觉得不对劲。 察觉到李立轩的疑惑，李承钰苦笑，道：“有些事情，当下实在无法解释清楚，但请皇兄信我，一切都是真心，绝不是为了图谋什么。” ……不欲隐瞒但又无法明说的苦衷。 李立轩选择了相信李承钰，兄弟二人接着深谈。 他这个时候来到蜀州，当然不是随口说的游历至此那么简单，只是因为武牧和令狐湛在场不便明言。 从江夏王妃过世算起，王明生左迁泉州已有十年。 泉州位于唐国东北海岸，距离盛京城八千里有余，山穷水恶人少，是个做官的都不想去那地方坐冷板凳。 同样是边境州府，江州距离盛京不到三千里，位于平原之上，物产丰富、山清水秀、百姓富足。 但江州府尹却已经空置两年无人了。 没能力的官员配不上这个位置，有能力的官员不愿受江夏王府掣肘。 就在几天前，盛京城传来消息，王明生从泉州府尹调任江州府尹。 山雨欲来。 王明生此人很有能力，背后又是怀硕王氏，确实是做江州府尹的好人选。——如果王明生与江夏王府之间不是仇恨入骨的关系的话。 李立轩并不想去深究唐皇心中所想，但他知道江夏王府已经再次成为皇帝手中的盾牌和剑。 正如苏大郎所言，唐皇可以不在乎怀硕王氏与江夏王府之间的明争暗斗，但不能容忍臣子因个人私怨而耽误军国大事。 外人不知道王明生利用雪梭虫与香雪草在南疆战事中动手脚的事，也没有途径从太子口中得知皇帝已经对怀硕王氏不满已久。 所以在外人眼里，皇帝将王明生调任江州府尹，这意味着皇帝已经开始对江夏王府心生隔阂和忌惮，是要让江夏王府与怀硕王氏相互牵制，或者是让怀硕王氏监视江夏王府。 谁让江夏王是唐国宗室中功劳与兵权都最大的一人，谁让他江夏王世子又在此次南蛮国叛乱中立功了呢？ 至于江夏王和陛下兄弟情深？ 当年政变的时候，陛下将箭射入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心口时，也不见犹豫过。 实际上莫说旁人，便是李立轩明知一切内情，有时也免不了这样的猜测。 作为未在朝中任职的王府世子，他在南疆战事后只有简单的嘉奖，但不代表功劳会被抹杀掉。 他总有袭爵的时候，届时升为亲王是必然的事。 亲王不稀奇，陛下大方的给他活下来的几十个庶弟都封了亲王。但一个手掌十八万大军的亲王，陛下真的愿意看见吗？ 略去这些心思不谈，李立轩和江夏王还是得配合陛下演这一出戏，并由李立轩亲自前往安西州给陈留王送一封信。 陈留王的父亲同江夏王的父亲一样，都是先皇的亲兄弟。 江夏王父母早逝，是先皇带在身边养大的。 陈留王比江夏王小十几岁，八岁就没了父母，是江夏王带在身边养大的。 所以江夏王对陈留王而言，是亦父亦兄般的存在。 【江夏王府忧虑陛下猜忌，因此暗度陈仓】的时候，秘密与最信任的陈留王联络也在情理之中。 而如今陈留王任安西州都督，节制安西州大营十五万军队。两位大权在握的实权王爷联络，自然要机密行事才合理。 第203章：一切都会了结 为防李立轩长时间不出现在江州引人怀疑，江夏王府还对外放出风声说江夏王世子又去行侠仗义时踢上了铁板，受了重伤将养在王府别院中。——江夏王大约没想到的是，李立轩这回会真的重伤了。 但同时，江夏王府也秘密且隐晦的泄露了李立轩不在江州的事实。 只要认定皇帝想要打压江夏王府，已经任职江州府尹的王明生必然会推波助澜，然后就会容易犯错。 李立轩对李承钰的大概行踪是知晓的，本来是打算从安西州回来后，再将给陈留王送信的事情告知李承钰的。 现在既然提前遇见了，李立轩倒也省了回程时再去寻找的麻烦。 坦然相告，才能证明心中无鬼，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当然，再如何信任李承钰，毕竟人家和皇帝才是亲父子，李立轩不会蠢得将自己心里对皇帝的揣测一并说出来。 他并非分不清私情与大局的人。这种适可而止的度，李承钰自然也懂得。 谈话一直到深夜。 与李承钰分开后，李立轩却没有回房，只说是在院子里散散酒气，然后便潜入了苏家。 以他如今的武功，只要不闹出动静来，苏家的护卫很难发现他的行踪。 一路来到苏梨的房间，悄无声息的从窗口进入内室，掀开软烟罗纱帐一看，情形果如李立轩所想。 苏梨连外衣也没脱，在锦被中蜷缩成一团，双臂抱着自己的身子，秀气的眉在睡梦中也是皱着的。 分明是受了惊吓，在人前时还笑得那般灿烂。 李立轩心中既无奈又心疼，却哪里舍得看她这样独自强撑？ 侧身将半边身子躺下，李立轩轻轻将苏梨搂进怀中。 像是冬日里寻到了一抹温暖，苏梨身子动了动，更加亲密的偎依进他怀中。 苏梨自己未曾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她对他的依赖早已经超过了任何人。 看见怀中人儿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李立轩只觉得困意上涌，也沉睡过去。 次日清晨，到天将亮时睡醒，李立轩看着怀中的苏梨，心中终于安定。 得知她失踪时，受到惊吓又岂止是苏夫人？ 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最后捏住她的下颌，李立轩吻了上去，略微用力…… 快了，最多一年，这一切都会了结。 苏梨醒来时觉得嘴唇有些疼，到铜镜前一看才发现有些微的红肿，想着大约是昨夜自己睡觉又咬唇了，倒也没有多想。 洗漱后去和家人用了早膳，再回自己院子时，苏梨就看见李立轩在院子里的树下等她。 “立轩哥哥！”苏梨有些惊喜。 他之前说过行程很紧的，又为了救她耽误了两天，她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今日中午便得走了，来看看你。”李立轩微笑。 他临走还来看她，苏梨心里自然开心得不行，让碧儿去厨房拿新鲜的果子和糕点。 等碧儿离开了，苏梨关了院门，跑到近前来，仰头看着李立轩：“立轩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见他气色已然大好，她心下稍安。 知道寒玥的伤药效果神奇，但不亲眼看见，她总归是放心不下。 “都大好了，一觉醒来，险些以为自己没受过伤。”李立轩笑道。 知道她看见了才会安心，他也不忌讳，轻轻撩开衣袖给她看。 那些被林间荆棘划伤的小伤口不提，他胳膊上本有一道长有两寸、最深处有一公分的剑伤，但此时只有伤口最深处还有血痂，首尾伤口浅些的地方血痂都已经完全脱落了，只能在皮肤上瞧见隐约的白色痕迹。 “玥姐姐的药果然是神奇。”苏梨惊奇着，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立轩哥哥，疼吗？” 李立轩笑着摇摇头。 以他的体质，以往这样的伤口也得半月时间才会好全，李承钰的伤药可令这个时间缩短到六七日，而寒玥的药抹上后，只需要一日功夫便好全，确实是神奇。 她亲手为李立轩包扎过所有的伤口，通过这一处就能推测出其他各处伤口的痊愈程度。想起他走过来时并未看出行动不便，可判断他腿上那处最深的外伤也大好了。 苏梨这才真正放心下来。 然后，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对方的胳膊，忙略带几分羞涩的放开了，转身往耳房跑去。 “立轩哥哥，我去给你沏茶！” 李立轩看着她活力四射的忙碌，也不去阻止，就靠在树下看着她的身影，露出笑容来。 待碧儿拿了果子和糕点来，苏梨也沏了茶，打发碧儿去院外莫让旁人来打扰，苏梨和李立轩便在小院中树下的石桌旁相对坐下。 关于自己为何会来蜀州，此行的最终目的等，李立轩并未对苏梨有什么隐瞒，一并告知于她。 数日后王明生便会到达江州城，正式任职江州府尹，届时江夏王府与怀硕王氏之间最后的遮羞布也算是彻底撕开，斗争将会摆到台面上来。 为了苏梨的安全着想，此后他们之间的书信与物件往来等都要停止，非得要紧事情不能联系。 甚至江夏王府与苏家之间，除了商队交接时的正常接触外，也会尽量避免往来。 若是不说清楚缘由，他怕她会多想会难过。 “那李公给陈留王的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呢？”苏梨好奇道。 李立轩浅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苏梨：“你打开看看便知。” 苏梨拿过来看，上面写着：吾弟少伯亲启。 显然少伯是陈留王的字。 然而信封并未封漆。 拆开信封，苏梨拿出里面的信纸，却见雪白的宣纸上空无一字。 见苏梨疑惑的抬头，李立轩将信纸拿过去，重新装好后揣回怀中，道：“重要的不是信中写了什么，而是王明生以为这信中写了什么。” 所以李立轩亲自前往安西州这一趟，根本就不为送去任何消息，只是让人以为江夏王府已然心中不安。 “那立轩哥哥心中是怎么想的呢？”犹豫了一下，苏梨还是问出来。 某某公：对于尊敬而不亲近的长辈或长者的称呼，此处特指李立轩的父亲江夏王。 第204章：他要娶别人，她根本不在乎。 她能察觉到他的情绪。 他甘愿来做此事，但心中并不喜悦。 李立轩并不愿对苏梨有什么隐瞒，但自己心底某些隐晦的想法确实不该明着说出来，因此他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父亲信任陛下，就如我信任太子。但我与陛下之间的信任，是有限度的。” 陛下对他很好，一直都很好。 因为陛下觉得他像他。 做长辈的，总是会偏爱更像自己的那个孩子。 而少年在成长的过程中，最亲近的男性长辈往往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某与自己相差十来岁的叔叔或兄长。 他与你一般还在学习，但比你年长比你优秀。 他会让你安心依靠，却又不至于产生威严与压迫。 就像先皇之余父亲，父亲之余陛下，陛下……之余他。 只可惜，如今的陛下不仅仅是他的叔父，还是唐国最至高无上的帝王。 与帝王类。 这对于任何一个非储君的皇子来说都不是好事。 何况他李立轩还不是皇子。 “但立轩哥哥还是喜欢陛下。”苏梨笃定道。 她读不懂太多的阴谋算计，但是能读懂他的心。 “梨儿可知道，就在十二年前的这个时候，陛下还从没生出过当皇帝的想法，他最大的愿望是护佑家人平安，带娇妻幼子回封地做一个逍遥的王爷。”李立轩道。 “那后来到底为什么，陛下会……”苏梨不解。 虽然三叔一直不喜欢当今皇帝，但言语间并不见贬低。 且她相信能让李立轩喜欢亲近的人，不会是一个为了权势而惘顾一切的人。 “因为如今这唐国的领土，有三分之一是陛下带着他的嫡系部队打下来的。余下的国土，大半是我的父亲、蜀王叔、清河郡王叔、陈留王叔带着人打下来的。”李立轩道。 苏梨捂嘴，眼睛眨巴眨巴片刻，恍惚明白了缘由。 先蜀王与清河郡王虽然中立，但与当今陛下关系却亲近。 江夏王兄与陛下弟情深，陈留王对江夏王孺慕至深。 当初的太子真要能放心，那才是心大呢。 “所以，隐太子做了什么呢？” “能怎么样呢，明面的针对，暗地里的刺杀。太子的气疾本没有如今那么重的，十一年前，有人在他房中的蜡烛里掺了毒，虽发现及时救回了性命，但气疾也因此加重。皇后殿下早产生下九皇子，也是因为刺客潜入府中，下人在慌乱中推倒她动了胎气。”李立轩回忆着，“在某些方面，陛下并非一个大度的人，尤其是当家人受到伤害的时候。” 他也是。 他可以受委屈，可以被伤害，但是他不能允许别人伤到他在乎的人。 哪怕这凶手是他的兄弟叔伯也不行。 信息量太大，苏梨皱着眉头，觉得要好好接受一下。 李立轩不愿她多费心，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安心：“梨儿只要知道，陛下并非权欲熏心之人就够了。” “那立轩哥哥为什么无法完全信任陛下呢？”苏梨越发的不解。 “因为从前陛下只是楚王，只是我的叔父。但当他登上帝王之位那天起，他就是天下之主，他就要为天下考虑，心自然也变了。”李立轩道，“一个人的心变过，就不会再相信别人的心能够始终如一。” 苏梨似懂非懂的点头，她知道李立轩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讲这些。 只是一时之间，她还想不透罢了。 想不明白的索性就先放在一边，苏梨提出自己的另一个疑惑：“行程那么紧张，立轩哥哥怎么还来天马镇呢？” 相比起之前的谈话，小姑娘私心里更在乎这个问题。 而这也是李立轩今日来找苏梨的正题。 “有件喜事，想亲自告诉梨儿。” “什么喜事？”苏梨笑着问。 李立轩轻笑：“我定亲了，对方是我师公显瑞国公的外孙女。” 苏梨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那真的是太好了，该恭喜立轩哥哥。” “既然恭喜，刚才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李立轩不打算让她轻松过关。 苏梨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的道：“立轩哥哥要成亲了，当然应该恭喜啊。只是……日后有了嫂子，我就不能与立轩哥哥太亲近了，否则嫂子会不高兴的，难免有些伤怀嘛！” “只是这样吗？”李立轩轻声问道，依旧带着清浅的笑容，只是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 “对啊，哥哥成亲了，就要更加注意分寸了。就像二哥哥成亲后，我就不能再让他牵着我的手去逛街了，否则人家会说我没有分寸的。”苏梨有些低落的道。 合情合理的解释。 知礼懂事又乖巧的妹妹。 然而李立轩眼里的光芒却彻底暗淡了。 她不在乎。 不是强颜欢笑，她是在真心的恭喜他。 他要娶别人，她根本不在乎。 所以，她是真的只把他当做兄长，从来没有一点旁的想法？ 就在南疆战事收尾的二月，唐国与北境最老牌的帝国秦国邦交初定，双方议定分别选一名公主联姻。 联姻的男方，除了未婚的皇子外，也可能是宗室中三十岁之下未婚的嫡出子弟。秦国的公主会在这些人中选出心仪的几个对象，再由陛下和三省裁定最后的人选。 他今年二十七岁，江夏王府世子，尚未娶妻。 自然也是联姻人选。 所以得知将要联姻的消息后，在圣旨公布之前，父亲迅速的给他定了亲事。 他害怕她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会伤心难过，执意亲自前来告诉她，打算摊牌告诉她一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她解释清楚。 告诉她，他心悦她。 告诉她，他为什么匆忙定亲。 告诉她……师公的小女儿在二十多年便在战乱中走失了，只要师公说那个找回的小女儿就是苏夫人，一切便迎刃而解。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今日为什么要同她提起陛下的旧事？ 因为陛下会为他赐婚。 她得面见陛下。 她太单纯，掩饰不了自己的喜恶，所以他不能让她觉得陛下是一个狠毒绝情的人。 但其实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心中没有他。 根本就不在乎，更不会伤心难过。 第205章：第一次这么难过 “时辰不早，我该走了。”李立轩站起来，笑着对苏梨道。 苏梨乖巧的点头。 “立轩哥哥……”李立轩正要离开，苏梨拉了拉他的衣角。 “嗯？”李立轩回头看她。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问道。 “年已及笄，身量有些娇小，笑起来特别好看，才学很好。”他回答。 “那……挺好的。”苏梨咬咬唇，“那……那婚期呢？” “大约是明年吧。” 李立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提起轻功消失在院墙上。 她当然挺好的。 好到他想把一切都给她，好到日日夜夜他心里头都只想着她一个。 她不喜欢他？……不要紧，她也不喜欢别人！ 反正一时片刻也不能成亲，他不介意先收拾了怀硕王氏，再来“收拾”她。 他倒是好奇，待她知道自己每次醉酒后的一切不是做梦，而是真的与他发生过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不妨让她再逍遥些日子。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真的不开窍，他就先把人娶回家，拿一辈子来教她。 好一番心理斗争，世子爷险之又险的将自己从黑化的边缘拉了回来。 李立轩回去樱园，才知道白徐之已经告辞离开，待午餐过后，伍子飞倒是来了。此番伍子飞会与寒玥等人一起入芒竹山脉游历，由寒玥引导他修行入门。 伍子飞原是前朝武将之子，唐立国后家中开了镖局，然当时的晋州府尹为了庇护真正的逆贼团伙而诬陷伍家谋反，是李承钰为伍家沉冤昭雪，并因此掀起晋州大案，牵连了大小官员上百。 后来伍子飞就一直跟在李承钰身边，至今已经有八九年，李承钰把伍子飞当亲信也当兄弟。李立轩在宫中住了好几年，与伍子飞自然也相熟。 昨夜谈话时听李承钰说起，伍子飞前些日子救了昆仑山仙门大派出云阁的掌门大弟子，又得了出云阁掌门小师弟的青眼，因此出云阁传授了一整套的修仙功法作为酬谢。 仙门收徒莫不要求入山中修行，伍子飞本有上等的修仙资质，却为了报恩不肯离开李承钰身边，李承钰恐伤其道心，也不敢逼迫伍子飞离开。如今有了这番际遇，倒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此前昆仑山清缴了一回魔道邪修，寒玥奉命治疗伤患，因此才会在天马镇住那么久。 将樱园大门上了锁，寒玥又同大宅里还在养伤的散修做了简单的交代，一众人离开了天马镇。 李立轩等人离开樱园的时候，苏梨其实一直在门后看着。 害怕离别的伤感，她不敢上前，却又不愿这么离去。 听见小灵儿说舍不得离开，听见寒玥说莫要留恋路途的风景。 但苏梨的眼睛，却始终落在李立轩的身上。 立轩哥哥似乎不怎么高兴，是为了怀硕王氏吗？ 她真的很想帮他的，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李立轩说得对：苏家在暗处能够给他更大的帮助，若是落在明面上，只会多一个怀硕王氏牵制江夏王府的靶子。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除非立轩哥哥告知事情了结，否则都不能主动与他联络。 立轩哥哥离开了，玥姐姐也离开了，且相见无期，所以她才会觉得好难过的吧？ 好像，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难过。 仿佛一张网，紧紧的束住了她的心，喘不过气来。 看见所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苏梨抬手揉了揉模糊的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果然还是不够坚强啊。 搭乘寒玥的飞舟一路北上，只几个时辰便行出上千里，李立轩在蜀州边境别了李承钰等人，从附近县城备了快马，赶往安西城。 在安西州都督府的几日李立轩行事都很低调，陈留王对外也只说李立轩是一个世交子侄，但谁若有心查探的话，也是能知道江夏王世子秘密来到安西州此事的。 而后李立轩快马加鞭回程，途经蜀州城时，他秘密见了蜀王李诀，并通过李诀向苏家传递了讯息。 此外，李立轩也从蜀州府尹处得知，三日前太子李承钰急事回盛京。寒玥则在一日前带着小灵儿与灵童离开，行程将途径江州府。 李立轩摸不准寒玥的行踪，索性快马加鞭赶回江城州，绘了寒玥的画像让自己几个心腹牢牢记住，并让他们每日至少安排一个人注意着，若是发现寒玥来到江州城立即告诉他。 罗欣奇怪李立轩为何如此秘密谨慎的寻找一个姑娘，李立轩也不隐瞒，将缘由告知。 “父亲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寻常大夫束手无策，孙思邈道长外出游历已有两年无有音讯，我总也放心不下。寒玥姑娘是孙思邈老神仙的后辈，太子赞她医术超群，若她能出手，定能治愈父亲的陈年旧疾。” 江夏王对于罗家兄妹而言，既是主上也是长辈，听李立轩此言，哪里还敢疏忽？ “爷，这法子未免草率了些，若是寒玥姑娘不来江州怎么办？” “那便只能再想办法请太子代为联络了，此事做得隐秘些，只你们兄妹和李英王凌知晓便是，莫要让王明生掺和进来惹得寒玥姑娘不悦。” 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三日，李立轩真的等来了寒玥。 因对方初到城中尚未安定下来，李立轩不方便打扰，便次日上午才去客栈拜访，却得知寒玥出门去了牙行，便让人去牙行打听了。 寻到寒玥的时候，对方看中了一处宅子正打算买下。李立轩说了自己的请求，寒玥并未拒绝。 李立轩买下那宅子送给了寒玥，诊金也好、示好也罢，总之是那么个意思。 这也是李承钰透露的，寒玥这姑娘，名声财富权势皆不放在眼中，却喜欢收集宅邸，不拘大小地段，唯独要有特色，如樱园中满院樱花。 而这回的宅子则位于江州城中最繁华的地带，虽不过两三亩地大小，院总各处却都种满了木绣球，这个季节正是花开的时候，满院子的绣球花清雅秀丽。 寒玥的师父是昆仑山最好的炼丹师，而她本身专精医术一道，江夏王的病症说来难治，却也不过凡人病症，有寒玥出手自然是药到病除。 第206章：皇后薨逝 唐国大庆十年，即九洲历637年六月，皇后于清宁宫崩逝，终年36岁，谥号文德皇后。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苏梨正在前往益州的路上。 苏阿索的忌日在七月底，但苏家与益州边境上几个寨子的生意要重新订立契约，所以苏梨从天马镇出发的时间便提前了半月。 读完苏三郎从盛京寄来的信，苏梨心中忽然涌起深重的忧虑。 所谓的【帝后薨逝，举国同悲】不过就是句话而已，有多少人会为一个不认识的人悲痛？ 她并不认识文德皇后，当然不会因此伤心难过，最多表示一下遗憾。 但文德皇后是李立轩最尊敬爱重的长辈之一。 文德皇后对李立轩而言，就好比苏阿索对苏梨而言。 当初她在阿索叔的坟前有多悲痛欲绝，他如今的心情就不会比她好上半分。 只这么想，苏梨就觉得心疼。 然而去找他的心思才生起，便被三叔发现并断绝了。 “你此刻便是去找他，除了陪着说几句话外什么也做不了，反要潇然多派人保护你周全。” 苏梨闭了闭眼，无言以对。 她这时去了，只能添乱。 如果她强大些就好了，像玥姐姐那样……不，哪怕是像四哥哥那样，她便可以保护自己，便可以在立轩哥哥难过的时候陪着他。 这个时候，他的未婚妻，会不会为他难过，会不会陪着他？ 桌上的书突然就看不进去了。 而就在苏梨魂不守舍的时候，李立轩人已经不在江州。 收到噩耗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有个响雷从脑海中轰然炸开，震得他站立不稳的跪倒下去。 等不及讣闻送到江州，顾不得父亲的阻拦，李立轩回过神来便备了快马离开江州城。 此后每三十里逢驿站换乘快马一匹，两千五百多里的路程只用了不到四日便走完。 瞧见盛京城的明德门那一刻，李立轩终是支撑不住，身子一滑从马上摔倒。 “世子！” 扶住他的是穆宗良，负责护卫东宫的太子千牛卫统领。 “穆将军怎么在此？” “殿下知道世子一定会来，命末将在此等候。”穆宗良沉声回答。 宗室藩王及藩王子嗣非诏不得入京，若无穆宗良带皇帝手谕来接，李立轩便只能停留在盛京城外，否则便是抗旨不尊的大罪。 盛京城中皆白，四处安静无声。 李立轩心急如焚，然礼仪不可废，仍是先去盛京城中的江夏王府别院焚香沐浴更衣，这才随一直等候的穆宗良入了皇城。 在太极宫承天门外等候的仍是皇帝贴身的宦者常德，只是比起上回见面时的满面笑容，老人家这时也憔悴得很。 “世子殿下，大家与太子殿下都在清宁宫中，随老奴来吧。” “有劳常给使。”李立轩低声道。 沉默着走了许久，李立轩才轻声开口：“陛下……如何了？” “大家已五日未曾用膳，只勉强吃了些茶水糕点，整日守在皇后殿下灵前恸哭，谁也劝不动。” “太子呢？” “太子殿下也是浑浑噩噩，水米未进几日了……还有魏王殿下、晋阳公主都哭得……世子殿下，您去了还是劝一劝吧，这样子下去，不到皇后殿下的灵柩送去护国寺，活着的人先不行了。” 李立轩定了定神，才缓缓点了头。 然而当他走到清宁宫外的那一刻，眼泪却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脚上仿佛坠了生铁，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又沉重。 陛下在哭，太子在哭，魏王在哭，晋阳在哭，靖王和长乐也在哭……但这些哭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眼前只余下那个躺在棺中的人。 十年前是母亲，十年后是皇后殿下……不，是婶娘。 春天他来清宁宫时，她还亲手给他做了糕点，还将从赵国公那里得来的匕首送他，轻言细语叮嘱他莫让陛下和太子晓得了，又来说她偏心…… 但如今，她却只冰凉的躺在水晶棺中，栩栩如生，了无生机。 再也不会在他犯错时训诫他，再也不会拿戒尺逼着他学琴学文，再也不会教他行事端正仪态得体…… 她才三十六岁啊！ 这世道为何总是不能多存下一个善良的女子？ “潇然啊……观音婢她……” 他转过头去，只见春天时还意气风发的陛下，短短的几个月就苍老了好几岁的模样，胡茬凌乱满目泪光。 “叔父……”李立轩应了一声，便意识恍惚的昏倒过去。 这三四日夜以继日不曾休息的赶路，连饭也未吃过，只在先前沐浴时喝了几口水，巨大的悲痛下终究是撑不住了。 “世子！” “皇兄！” “潇然！” “陛下！” “晋阳！” 一连晕倒了五个，年幼的靖王和长乐公主哭得更凶了，灵堂内乱作一团。 身披麻衣布服的礼部尚书脚步稳健的爬起来，叹息一声娴熟的吩咐宫人将晕倒的皇帝、太子、魏王、晋阳公主、江夏王世子等扶去偏殿，候着的太医们忙乱的跟上去。 文武百官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继续哭。——皇后贤德，他们伤心本是真的，这下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这一家子已经哭昏过去好几回了。 陛下重情是天下之幸，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压力好大唉。 李立轩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了数日，总归跟着礼部的仪程走，虽清醒着却没法子去思考事情。 一直到文德皇后的灵柩送入护国寺，他才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头卸下，纵马回到江夏王府别院，推门进屋和衣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醒来时天色还未大亮，他便拎着坛酒去了练武场。 练武累了，便喝几口酒歇会儿。 歇好了，喝几口酒再去练武。 这一练便是两个时辰。 到辰时过了，下人也不敢来叫他去用早膳。 直到罗欣匆忙来到练武场，才将他打断。 “何事？”见罗欣神色匆忙，李立轩皱了皱眉。 “灵州张氏主母要替次子求娶谢氏表姑娘。”罗欣道。 “这与我何干……” “爷……是蜀州谢氏的表姑娘……张氏主母正是苏姑娘及笄礼的主宾，如今已亲自动身前往蜀州了……”罗欣忐忑着不敢继续说下去。 第207章：帝王心 蜀州谢氏的谢二爷是谁？ 苏家二郎苏洵。 表姑娘是谁？ 白子皙……苏梨。 “消息哪里来的？”李立轩道。 “苏家四郎君与五郎君正在张家做客，是四郎君传信来的，张氏主母已经从灵州出发三日了。”罗欣道。 李立轩转身就走。 “爷，去哪里？” “沐浴更衣，进宫辞行。” 从太极宫出来，李立轩快马加鞭往蜀州而去。 爷从江州来盛京时没追上，险些将自己身体都弄坏了，如今又要去蜀州，罗欣哪里敢放心，自然是骑马跟上。 李立轩心中焦急又恐慌。 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他仗着两家世交，知晓双方长辈不会反对，笃定她早晚是他的人。 却忘了，当初父亲要定下婚事，是他自己推拒了的。 却忘了，他与她之间还未有婚约，苏家没道理等着他。 却忘了她年华正好，论模样秉性、才华学问、管家理事、知心解语哪样也不差，他觉得好的姑娘，别人也觉得好。 五郎虽是张氏主母的亲内侄，但灵州张氏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家族，半点把握没有的事情绝不会说出口。 至少苏夫人和苏三叔等长辈对那张家二郎是有好感的，否则张谢氏绝不会亲自前往。 他必须在赶在张家之前到蜀州。 否则等亲事定下来就什么都晚了。 母亲不在了，皇后殿下也走了，他绝不能再失去她。 就在李立轩离开后不到两个时辰，苏三郎站在江夏王府别院前，无奈的摊了摊手，转身拉着康王李微走了。 “阿策，这不好吧……”李微小声道。 “怪我咯！我这一得了消息就赶着来给他解释，他倒跑得比兔子还快！”苏三郎道，“你也别心疼他，当初他爹要定下亲事的时候，不是他自己推脱的么，如今心急火燎的也是活该！” “轩哥性子强着呢，我倒也不是心疼。”李微迟疑着道，“我就是怕日后轩哥知道了要打我，关键是咱俩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苏三郎默了片刻：“……不管了，吃酒去。” “那什么……阿策……皇后殿下的灵柩还停在护国寺呢，你不许乱来……我不能的……” 苏三郎：“……只吃酒。”早晚被你们李家兄弟气死。 他厌恶皇帝一家子，却也知道礼法，不至于在国殇期间寻欢作乐。况文德皇后确实是个良善仁德的女子……日后又少了个善意宽容他心思的人。 五郎也是，明知四郎见不到梨儿受半分委屈，还将事情瞒着，这下子真是越发麻烦了。 好在李立轩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几日才能到蜀州，他今日还能松快松快，明日再写信传回家里也不迟。 家里催婚，四弟莽撞，身边这货又蠢又怂，他苏策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李立轩离开盛京城的第三日，唐皇正靠在长生殿中喝酒。 常德推门进来，又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 “大家。” 殿中沉默了半晌，唐皇李言庆又喝了口烈酒，揉着额头抬起头来。 “潇然去何处了？” “世子殿下从山南道的官道往南走，在万州官道转向去了蜀州。” 唐皇默了片刻，忽而笑了笑。 “这孩子，还是不信我。” “大家……兴许，世子殿下是去寻蜀王爷排忧解闷了……” 冷笑一声，唐皇看向常德：“老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便不记得事了？” “这……奴惶恐。” “道清是昨日才离的京，潇然若是要去蜀王府，兄弟二人岂不会结伴同行？”唐皇道，“该是苏家那边出了什么事吧，否则潇然不会这样急。” 蜀国是他带人灭的，那姑娘是苏涓的遗女，所以潇然防着他，生怕他会伤了那姑娘皮毛分毫。 ……岂不知该是苏家恨他，非是他恨苏家。天下间恨他怨他的人多了去了，都计较的话，他早气也气死了。 “愿大家示下。” 唐皇沉吟。 “让鸽子注意些罢，若有要紧的再来告诉朕，否则便别来烦我。” “是。” “对了，派个功夫好的潜入苏家去看着那姑娘，若有危险且护她性命。潇然心太急，行踪遮掩粗糙，恐怕已让人盯上了。” “大家是中意苏姑娘与世子殿下之事了。”老给使闻弦音而知雅意。 唐皇微合双目：“虽说苏涓早逝，但白岑与白衡兄妹一齐教导，便是块朽木也能雕出个样儿来。何况是苏涓和白衡的女儿，天生就该是块美玉。” “大家既觉得喜欢，何不着人接进宫来瞧瞧，能陪晋阳公主开怀些，也可护着苏姑娘安全，让世子殿下安心。”常德斟酌着提议。 “安心？只怕潇然到时候反要怨我拿人辖制他了。何况白岑向来唯苏涓之命是从，对朕大有意见，岂肯将外甥女放到我眼皮子底下来。听说，他如今改名叫苏岑了？” “苏公早逝独留下妻女。白岑君自然放心不下，外人管不到苏家的事，也只有入了苏家宗谱才能名正言顺的照管。索性白岑君原是白家养子，与白家其他支脉也没甚交情，抉择起来不难，也就成了如今的苏三爷。” “老东西，我什么都没提，你倒是让人查得清楚了。九江谢氏连嫡长女都嫁了，儿郎生了三个也没笼络过去，白岑这人只死心塌地为着苏涓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唐皇道，“当年苏涓说，大哥容不下人，我又受不得屈，早晚有兄弟阋墙时，他不怨蜀国气数已尽，却万不能向我俯首称臣。我当年气不过，由着他归去故里，谁知竟让他一语成谶。” 常德只垂首不敢言语。 长生殿中安静了半晌，唐皇挥了挥手：“去吧。” “可要着人提醒世子殿下一二？” “不必了，随缘吧。” 若他连这点错漏都弥补不足，便合该那姑娘命中有此一劫。 只要那姑娘最后无事，便也算是全了故人的交情。 ……没有什么比仇恨更催人奋进的了。 尤其是新仇旧恨一起。 不过是让江夏王兄与潇然怨他罢了。 ps：朋友问我怎么都不加更，我说没人催更啊……那以后打赏满1000书币加一更吧，不定期结束……不过应该没人打赏吧，作者是个小扑街啊……00 第208章：她心中必然是有他的 张氏家主犯了旧疾，制药的药材中有一味只紧挨蜀州的昆仑山外围才产，稀有且昂贵，离蜀州远些的州府便是有家财万贯也买不到。 因此事实在要紧绝不能出半分差错，张氏家主旧疾再犯之事也不能让外人知道，张谢氏只得亲自来蜀州拿药。 未免惹人怀疑，便说是来蜀州求亲。一家有女百家求是正常事，何况也无人知道蜀州谢氏的表小姐究竟是谁，自不会影响了苏梨的名声。 苏四郎护苏梨护得最紧，苏五郎怕他怪张家拿苏梨做笺子会去闹，不敢告知实情。 然在苏四郎眼里，张家再好也不如妹妹开心重要，怕家里真把妹妹配给个半生不熟的小子，因而偷偷传信给了李立轩。 从苏夫人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李立轩才算是松了口气。 却听苏夫人又道：“不过谢姐姐倒是真的喜欢梨儿，将小二郎带了过来，说是让两个孩子先认识着。” 所以灵州张家还是看上梨儿了，只是还未到议亲的地步！ “衡姨，梨儿现在还在益州吧？”李立轩问道。 苏夫人点头：“阿索的忌日就在这几日，梨儿大约要八月中才回得来。张家的小二郎我瞧着倒是个好孩子，可惜梨儿这次是见不着了。” 李立轩心头凉幽幽的。 之前他实在太自负了……梨儿未对他有男女之情，苏家女婿人选多的是。 凭什么人家要等着他？！ 这次是灵州张氏，下次就会有刘氏、程氏、叶氏、万氏……不将事情定下来，他寝食难安。 几乎没有犹豫，李立轩端正的向着苏夫人行了一礼：“衡姨，我心慕梨儿已久，愿求得她为妻，一生爱她敬她护她，还求您成全。” “这我可不能应你。”苏夫人却浅笑。 “衡姨！”李立轩心急。 苏夫人看他一眼，道：“一则，婚姻之事需父母做主，你父亲健在，岂有自己求娶的道理？ 二则，你从前养在帝后跟前，情分连寻常皇子都比不得，若是皇帝不应，世兄以为拿显瑞国公爷做笺便能过去了？ 世兄：指长辈对世交晚辈的称呼。 三则，我就梨儿这么一个孩子，她过得安稳幸福比什么都重要，断不会不顾她的意愿擅自定下。” 李立轩诚恳道：“而今虽已除服，然皇后殿下将我视如己出，今香魂归去未足白日，潇然不敢在此时提亲。只愿衡姨给侄儿一个机会，莫将梨儿妹妹许了旁人……” 苏夫人只细细的瞧着李立轩。 俄尔忽轻笑哂然：“世兄将我苏家当成什么了？不要便推，想要便得给你留着？” 李立轩被苏夫人突然变化的态度震了震，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苏夫人却继续道：“两年前，是王爷亲笔手书，言辞恳切，我方许了梨儿去江州见你。结果你却失约，让她孤身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令她险些落水，夜里去送个药还吓唬她……” 听得此言，李立轩不由得郝然，又想起当日情景，更是又悔又恨，又深深的揖了一个大礼：“皆是潇然的过错，心有悔恨，愿受长辈责罚。然这两年相识相知，莫不顺心遂意，如今情义已深，若不能得梨儿为妻，恐将肝肠寸断，只请衡姨怜惜，玉成此情。” 苏夫人沉默不言。 花厅中一时间竟寂静无声。 “罢了，春天时梨儿遭逢大难，终归是你不顾性命救了她回来，我苏家也不是不知恩的，此前有多少不是也都该一笔勾销。”苏夫人轻言慢语道，“梨儿性子单纯，学不会算计，本不该掺和到你们那复杂的皇室里去，但你既对她用了情，总该顾念两家世交的情分。” “谢衡姨成全。”李立轩喜道。 苏夫人却道：“你莫忙着谢我，我方才也说了，不会不顾她的意愿。我只能应承你，到明年夏天为止，不给梨儿议亲。过了那时，若她对你仍旧无意，你也莫怪我心狠。” “已是长辈大恩，潇然不敢贪心。”肃然而立，李立轩诚恳道。 “你们本就亲近，我也不枉做恶人，但切记发乎情止乎礼，若是失了分寸伤了她，也休怪我无情！” “这是自然！潇然不敢轻狂！” 从苏家出来，李立轩望着远处的景，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爷，可要去益州见见苏姑娘？”罗欣问道。 李立轩摇摇头：“不能去。” 此番骤然听闻她要定亲的消息，一时间顾不得其他，心急火燎的从盛京赶来，一路行迹只怕已经落在有心人眼里。 若他再明目张胆的去找她，岂不是给她招去灾祸？！ “可是，爷几千里路赶来，若是也不见一面就走……” “自有相见之时，怎能为我一己私欲陷她于危险之中？”李立轩道。 “那不若十月苏三爷去江州时，让苏姑娘一同去吧。木绣园比哪一处都安全，也不怕有人捣乱，正好小灵儿他们也是苏姑娘的旧识。”罗欣提议道。 “怎么着也还有几个月呢，到时候再议吧。”李立轩说道。 然而面上却也不由得带了喜悦。 从盛京来蜀州的这几日，他左思右想了许多，依稀觉得梨儿对他不会是毫无情意的。 否则她醉酒后又岂会由着他胡来？ 她从不在外人面前喝酒。 在家里人面前若是醉了，也只会乖乖回房睡觉。 独他在时闹得不行……也不是闹，她是喜欢亲近他。 四郎的信中也说，上次他离开蜀州后，梨儿连着失魂落魄了好几日，连书也不看了，问他离开时都做了什么。 他离开时说他定亲了，被她的态度气着，更怕反吓得她疏远了他，所以没去解释。 她心中必然是有他的。 怪他一开始要做什么兄妹，乱了她的判断。 让她没往那方面是意识，又或者是有什么顾虑不敢承认？ 他会弄清楚缘由的。 不需要她爱他有多深，只要她心中有他一星半点的位置，他便心满意足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现在只将他当成兄长，他也会让她的心回转。 第209章：寒玥的消息 苏梨并不知晓李立轩到天马镇苏家的事。 到今年夏天，苏六郎十七岁。 苏大郎带着苏六郎跑了一年的生意，眼见着弟弟历练起来了，自己就生了跑路的心。 三弟、四弟、五弟隔三差五的往外游历，他又何尝不想天下各处看看？ 所以从六月尾开始，苏大郎便陆续将益州的生意交接到苏六郎的手里，又带着弟弟见了各方商行的负责人等。 七月底苏大郎就带着妻子和女儿及亲信护卫离开了益州，要一路往东游历诸方，归期不定。 当初大郎和二郎接手生意的时候也不过十六七岁，有前车之鉴在，旁人倒也不敢小看这位苏家六郎君。 只是苏六郎毕竟初次独当一面，诸方事多难免忙乱。未免影响了侄儿的威信，苏三叔不同苏六郎一道出现在人前，更不会干预他的决断，只在事后稍作指点。 苏梨自幼与六郎亲近，对经商的事虽谈不上喜好，倒也懂得许多，少不了帮着处理些账簿和杂事等，忙起来便没有多少工夫去想旁的事情了。 直到苏六郎将手中的事情捋顺了，正式成了苏家驻守益州的当家人，苏梨才随着苏三叔回了蜀州。 回到天马镇苏家时，已是八月下旬。 反倒是罗任比苏梨早了三日到天马镇。 听见罗任到来，担心有什么要紧事，苏梨忙让人叫了罗任在花园的凉亭里见面。 见面喝茶寒暄后，罗任说出自己的来意。 “爷说苏姑娘曾在蜀王府露过面，在南疆时也不能保证没被有心人记住，如今怀硕王氏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若是王明生知道了苏姑娘的存在，少不了借此做文章，让我带着李影来保护姑娘的安全。” 李影是与罗任来的另一人，人如其名，碧儿说除了进门那日知道有这么个人外，三日了也没见过对方。 “镇子上很安全，反倒是少了罗二哥的话，立轩哥哥身边岂不是又少了一个助力？”苏梨心忧道。 罗任笑道：“苏姑娘说笑了，我就是个杂号的游击将军，有战事时还能帮着爷领军出战，平日里都是闲着的，除了练武也没事做。小妹还嫌弃我碍手碍脚的，像是送到王明生眼里的活靶子呢。反倒是来了天马镇，我得了轻松，还能护着您安全让爷放心，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罗家兄妹四人，大郎罗欣善统筹，最能帮李立轩处理事务；二郎罗任武功最好，平日里还担着练兵的职责；三郎罗文是李立轩的影子，苏梨至今没有见过；罗蕊负责探听消息，是江夏王府的耳目。 罗任当然不像他说的那样无用，只是与怀硕王氏的龃龉，不像两国交战那样都是明面上的战斗，而是阴暗里的刀光剑影。 不是谁都能让李立轩毫无保留的信任的，如今能够从江州抽身的也就只有罗任了。 苏梨不好拂了兄长的好意，也知道若自己出了意外李立轩必然会难过自责，也只得点头应下。 惦记着皇后薨逝的事情，苏梨自然要问起。 “三哥哥来信中说，立轩哥哥去了盛京？” 然罗任得了李立轩的吩咐，自然不敢说太多让苏梨担心，只说得知噩耗后，李立轩快马加鞭赶去盛京城，与诸皇子一般守灵二十七日，直到将皇后殿下的灵柩送入护国寺方才赶回江州。 “他……很伤心罢？” “亲近的长辈去世，总归是要难过感怀些日子的，但逝者已矣，日子过去了也就好了。”罗任小心回答。 就知道苏姑娘会问起，好在他先找小妹要了回答的话。 “那皇后的棺椁何时入葬？” “陛下已命工部在九嵕山修建昭陵，只是工程浩大，估计需得冬日里才能下葬了。” “那，立轩哥哥见了陛下……可还好？”苏梨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王明生调任江州之事，苏梨知道李立轩心中是不大痛快的，她就怕他去盛京时见了皇帝会生出什么风波来。 听闻帝后情深，处于悲痛中的人往往没什么理智，若是这样的关头起了冲突，对李立轩来说绝非好事。 “倒也说不上好与不好，陛下自皇后殿下薨逝起就不大理人，爷去盛京一月，其实也就最后辞行的时候好好说了几句话罢了。” “陛下倒是深情……”苏梨词不达意的点头。 总觉得有许多想问的，可又不知道该开口问什么。 问他好不好？忙不忙？ 想也知道了。 若是旁的，又不好在罗任面前开口。 瞧着苏梨有些失神，罗任道：“倒是有一桩事，现在便可告诉苏姑娘，保准你听了会开怀。” “罗二哥请说。” 罗任要说的事情确实让苏梨开心。 因为涉及到李立轩与寒玥，都是她关心的人。 说的是芒竹山脉与太子及伍子飞分别后，寒玥带着小灵儿和灵童往东游历，途经江州城暂居了几日。 受李立轩所请，寒玥为江夏王治好了积年的旧疾，原定参加过芙蓉花节便离开。 江州城往南有个清溪村，有条名为芙蓉溪的小河流经，河水在清溪村境内又与一湖泊相连。湖泊名为碧环湖，湖内有千亩的莲花，从四月初一直开到九月底。 莲花寻常是六月初才开，这四月初始足足开花半年的千亩莲花是一大奇景，清溪村一年一度的芙蓉花节便是为此。芙蓉花节当日赏花者数万，又有如皮影戏、猜灯谜、放河灯、河神祭祀等节目，也是江州的盛事之一。 但这芙蓉花节吸引了寒玥的却不是那千亩的莲花美景，而是作为芙蓉花节重要内容的河神祭祀。 碧环湖的千亩莲花已有百年光景，莲花四月开放却只有十多年，而河神祭祀是六年前才有的。 据说当年春天，莲花开放的第一天夜晚，清溪村的十多名族老同时在梦中得到河神降下神谕，要求在河神花节的时候举行河神祭祀，并送上圣女作为祭祀。 而这祭品乃是河神亲自选定的，被选定的女子家宅周围一夜之间从旱地里生出莲花，盛放满地。 第210章：芙蓉花节，奸邪伏诛 凡人多信鬼神，村民们不敢怠慢，河神祭祀由此而来，并成为每年的定例。 “每年拿人命去填，就没人反对吗？”苏梨问道，“这世间若有神只，也该是玥姐姐那般济世救民的，若是无端草菅人命，怎配称之为神！” 清溪村的千亩莲花她是知道的，还期待过何时去江州的时间恰好的话，也去看看那等美丽的景致，谁知这背后竟埋藏着如此多的红颜枯骨！ 罗任道：“怎么会无人反对？敬畏鬼神是真的，可自家好好的女儿又岂肯送去做了祭品？ 但河神祭祀的第一年，凡出言反对的人都无端生了怪病，短短数日见气若游丝，单单吊着一口气，直到河神祭祀成功举办后这些人的病才无端好了。 后来也有被选定为圣女的女子不甘出逃，导致当年的河神祭祀取消，结果当年一向温和的芙蓉溪便起了异样，四月里便河水结冰，化作冰浪扑向碧环湖，致使所有莲花毁于一旦。 而那出逃的女子也没得到好的结果，旁人三日后便在碧环湖发现了其尸首，乃是被凌虐致死，尸身残破不堪、惨状令人不敢目睹。那之后便再也没人敢反对河神祭祀了。” “那李公与立轩哥哥岂不是难过非常？王妃最是喜欢莲花，被人如此玷污，实在叫人不平。”苏梨皱眉。 罗任心道，苏姑娘听闻此事后，想法竟与王爷和爷一般无二，也难怪爷偏喜欢她，王爷更是好几年未见了也惦记这苏姑娘。 “正如姑娘所言，王妃身前最喜爱莲花，王爷不愿爱妻钟爱的莲花下埋葬冤魂白骨，对此事自然介怀。但王爷暗中去碧环湖瞧过几次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后来请过几个道人去追查，但这些人最后都是下落不明。” “这就坐实了，这劳什子的河神祭祀必然是有邪修作祟！”苏梨断定道，“那之后呢？” 南疆时有散修想抢她的玉简，春天时有鬼修要拿人命祭炼法器，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邪修上面。 修道之人在凡人心中并非秘密，如寒玥这样的昆仑子弟下山游历多少会留下痕迹，因此世俗中总有相应的事迹流传。这些事情，没见过的当成传说，见过的自然知道真假。 而苏梨属于知道真假的那部分。 江夏王也是。 “王爷早年便与孙思邈道长相识，知道些不同凡俗的事情，也认定这是心术不正的修道之人所为。 王爷本想请孙思邈道长来看看的，但孙道长前些年都在盛京城教导太子殿下，王爷作为藩王非诏不得入京，此事又不便对旁人明言，便只能拖着。 直到前年大朝会时王爷才去了盛京城，偏孙思邈道长又不在盛京了，可不是天意弄人吗？ 因此今年去求医时，听闻寒玥姑娘要去芙蓉花节，王爷便将此事告知了，请求寒玥姑娘去看一看其中究竟。” “然后呢？” “苏姑娘将寒玥姑娘当成神仙一样的人物，此事又岂有搞不定的道理？”罗任笑道。 “罗二哥，都说到这里了，你就莫要吊着我的胃口了吧？”苏梨央告道。 “我哪里敢！这不是喝口水缓一缓么。”罗任笑着，“寒玥姑娘在芙蓉花节当日去看了，那所谓的河神果然是个邪修。对方当时便被寒玥姑娘诛杀了，今年被送去祭祀的那女子也被寒玥姑娘救出来了。” 苏梨低声叹气：“为父兄所弃，隔阂已生，人因未知而生恐惧，村民们也会忌惮那姑娘，怕也是回去了也不好过吧……” “苏姑娘果然是聪慧，那姑娘不愿回去，甚至不愿家人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好在她命也不是太差，竟有修仙的灵根，寒玥姑娘便给了她个机会，若是能通过考验便能拜入仙门。” “是……什么样的考验？” “这便不知了。” “奸邪伏诛，此事确实大快人心，立轩哥哥是为了让罗二哥告知与我，特意交代过吧？” “苏姑娘又猜到爷的心思了!”罗任哈哈大笑，“此事个中细节，以及寒玥姑娘的身份等，可是连大哥他们都不知道的，我也算是有件让小妹嫉妒的事儿了。” “罗二哥就不怕我回头告诉罗蕊姐姐？”苏梨抿唇轻笑。 “苏姑娘可不是那等嘴碎的人！”罗任笃定道，“不过方才说的只是前因，后果还未说呢！” “又有什么后果？” “仙家自有手段，寒玥姑娘是如何与那邪修交战的我们也不知道，但事了之后寒玥姑娘却得了些感悟，说要闭关一段时间，闭关的地点就选在碧环湖底。 只是寒玥姑娘放心不下小灵儿和灵童两个孩子，便托付爷代为照顾一二。爷最是不愿见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从四月起就搬去与两个孩子一起住了。 那园子里种满了木绣球花，便取名叫做木绣园，景色好倒在其次，主要是有寒玥姑娘布置的阵法在，外人根本无法闯入。 爷的意思，是我十月的时候护送苏姑娘随着商队去江州，住在木绣园中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当真！”苏梨激动得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见远处的修剪花枝的老仆都看过来了，苏梨意识到自己失态，又不好意思的坐下去。 “那玥姐姐呢？可有说玥姐姐何时闭关结束？” 【闭关】这个词，苏梨一知半解，四哥哥说要闭关的时候，往往会朝昆仑山外围跑，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才回来，武功必定大有长进，有时还悟出点儿什么招式来。 但寒玥闭关地点是在湖底，怎么想都比四哥哥更厉害吧？ “寒玥姑娘说少则三五月，多则一年半载。若是运气好的话，苏姑娘便能见着了。”罗任回答道，“要我的意思，索性苏姑娘十月去江州城后，索性就在木绣园住个一年半年的，不仅能见到寒玥姑娘。且那时候怀硕王氏的问题定然已经解决，也就不用担心安危的问题了。” 苏梨低头笑笑，没有接罗任的这话。 她倒是想见玥姐姐，可也没有去别人家里住上一年半载的道理，她又不是没了家人需要寄人篱下的苦命人。 第211章：真实的想法 十月便是去江州，也最多住上一两个月，年前怎么着也要回家的。 能见着玥姐姐自然最好，见不到的话，也只能说是命数如此了。 “总之，接下来的日子倒是要劳烦罗二哥了。” “爷可是让我有空向苏姑娘讨教些学问，别只知道整天舞刀弄枪的，以后应该是相互劳烦才是。”罗任道，“可别让我明年进京赶考的时候，连个初试都过不去。” “那我可不敢应承了，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是交给三叔来做吧。”苏梨吃吃的笑。 罗任是以远方亲戚投奔的名义来苏家的，李影则是他的书童，家里给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对外的说法是住到年底，明年初就要进京赶考，回不回来就两说了。 较真一二，罗任的身形比李立轩要略矮几分，容貌也颇为清秀，换上长衫后确实有几分书生的模样。 但据罗蕊说，罗二哥虽也读了些书，却是奔着实用去的。至今还没搞清楚骈文每行该写几个字，而骈文是如今科举考试的专用文体，想要通过初试那可是为难人了。 有这远房兄长的名义，苏梨偶尔出门的时候，家里拜托罗任和李影两人跟着看顾一二也是名正言顺。 而平常苏梨在家时也不用他们看着，只各做各的事情罢了。 真正让苏梨在意的事情却是另一桩。 那是罗任二人在苏家住下后几天，一家人谈起十月商队去江州城的事情。 当日夜里，苏夫人突然让苏梨陪她睡主院。 在及笄之前，这样的事情常有，苏梨自然不会排斥与阿娘同睡。 但苏梨没有想到的是，洗漱入睡后，娘俩搂在一个被窝里，苏夫人会那样问她。 “梨儿可是喜欢潇然那孩子？” “阿娘怎么问这样奇怪的话，立轩哥哥是我兄长，我自然喜欢他。” 苏夫人温柔的握住女儿的手，叹息一声：“傻孩子，阿娘说的不是对兄长的喜欢。” “那是什么？”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夫人轻声道，“我的子皙也不小了，正该是少年慕艾时，你与潇然最是亲近，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苏梨愣住，过了半晌才有些呆呆的道：“阿娘，立轩哥哥已经定亲了，说这些浑话做什么。” “怕什么，左右没有旁人在，你单告诉阿娘，阿娘还会笑话你不成？” “我……” “梨儿就当潇然未曾定亲来想一想，可愿意嫁给他这样的男子，只告诉阿娘一人可好？” “阿娘！哪有姑娘自己想这种事情的！”苏梨不依。 “我唐国民风开放，蜀王李诀经过街市，常有姑娘掷果盈车，大胆些还当街送香帕锦囊呢！如今阿娘不过被窝里偷偷问你一句，也值当羞成这样！”苏夫人嗔怪道。 苏梨又羞又囧，直把脑袋缩进被窝里去，可到底听进去了苏夫人的话，过了一会儿又面红耳赤的把头探出来。 “立轩哥哥武艺出众，文采虽比不得三哥哥和五哥哥，却也要强于寻常人数倍有余。三叔赞他品性端正，举止得体。五哥哥也说他待家人和善，待下属严正，对敌人果决。可见姑娘家若能嫁给这样的男子，想来一生都会过得极好……可是阿娘，唯独我，不能对他有这样的想法。” “因他已经定了亲？”苏夫人问道。 “他已经定了亲，我便绝不能再去妄想。便是他没有定亲，我也是不能的。”苏梨摇摇头，“我与立轩哥哥相交，皆因知己二字。我不图谋他的财富，也不羡慕他的权势，所以纵然他是王府世子，我是商户女儿，亦不觉低人一等。然婚姻之事，是为结两姓之好，我与他之间千差万别，又如何该去做此想？” “当年凌家亦是商籍，然江夏王对王妃一片情深，不曾慢待，可见江夏王府并非自恃身份之辈。”苏夫人引导道。 她想听听女儿的真实想法，并未贸然言及两家交情如何 苏梨些微露出些苦笑：“阿娘，这如何一样？当年凌家虽商户，到底也是百年传承的家族，而陇西李氏也还只是名门望族，世人虽轻贱行商，到底没有天堑之隔。 可如今李氏已不是当初的阀阅簪缨人家，而是这大陆最强帝国的皇家宗室，立轩哥哥又是皇帝看重的子侄，他的婚事又岂是随意可定？ 我虽不与哥哥们一道学习谋术，到底有娘和三叔亲自教导，总该知道分寸二字。 家里这般疼爱我，若我生了妄心，少不得为我筹谋一二，可此事能成的可能又有多大？若是不成的话，苏家会被人嘲笑，立轩哥哥会遭人诟病。如四哥哥那般护着我，少不得与立轩哥哥反目成仇。 若是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又对谁有好处？兴许便连知己朋友也做不成了。 不如索性一开始就不要生出那等心思来，大家都干干净净、和和乐乐又如何不好？ 阿娘，您和三叔不是也教导过我，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明知不可而为之吗？” “若是苏家不再是商户人家呢？”苏夫人又问。 “阿娘，三叔无论是文学才华还是经略谋算都极出众，在蜀州城时那些颇有名气的大儒在他面前竟也以后生晚辈自居，我到底不算愚笨，虽不知长辈们到底有什么当年事，但三叔既有此才华却不入仕途，必有缘由苦衷。 子皙受家族养育教导，蒙长辈关怀呵护，已是大恩无可回报，又岂能再因一己之私，而临叔伯兄长们悖逆心意？ 我情愿只做他的妹妹，一生都有个知己挚友在远方，见面时可促膝长谈地理文史，不见时可传信互道周全安好。” 房中安静下来，仅剩的一盏烛火微微摇曳。 半晌，苏夫人将女儿往怀里搂了搂，声音温柔的道：“不过是母女深夜闲话，何必伤感，睡吧。” “嗯。”苏梨轻声应了。 都只以为苏梨是不开窍，若不是这番谈话，苏夫人怎么也不会知道女儿心中有这样的计较。 第212章：陛下这是要放饵了 只是这人的心，又岂会因为不可便放弃跳动？ 若是感情二字都能用理智压下去，三郎也不会年二十三仍执意漂泊在外了。 而事实证明，姜永远是老的辣。 苏梨话中说得笃定，思路也是清晰，但自己的思绪又如何控制得住？ 从那天晚上之后，她不止一次的暗暗问自己，真的只是兄长，真的只是知己，没有过别的妄想吗？ 若真的如自己言辞中说的那般干脆，为何总是梦见他？为何单单是梦见他？ 然越是去想，梦见李立轩的时候就越多。 梦见得越多，心就越乱。 白日里苏梨仍旧帮着家里处理事情，看不出异样来，可一旦闲下来独自一人时，脑海里总有只李立轩在晃荡。 他笑起来的样子，他生气的样子，他身穿铠甲的样子……以及，他在梦里吻她的感觉。 对于即将去江州的事，苏梨忽然生出很复杂的情绪。 既期待着，又害怕着。 时间就在这样的纠结中逝去。 唐国，盛京城，太极宫，长生殿。 常德匆匆从殿外进来。 “大家，柳叶发了讯息在鸽子中打听苏梨姑娘。” “柳叶？”唐皇皱了皱眉，“哪个柳叶？” 不怪他记性不好，皇帝独掌的密令司每年放出去的鸽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是每个人的代号都有资格让皇帝记住的。 常德回答道：“就是轩世子殿下后院的奉仪柳心如。” 唐国宗室的规矩，亲王世子及郡王世子的姬妾有三个品级，承徽三人，正五品；昭训五人，正七品；奉仪十二人，正九品。若是袭爵后，数量则有增加。 “想起来了，就是我亲自去教坊司挑的那个，体态袅娜，舞姿甚好。”唐皇总算是想起了，“不是让她以后不必再做鸽子的事，好生照顾潇然么？” “大家怜惜世子殿下孤身无人照料，因此赏赐了人，世子殿下定然是知晓长辈的一番关爱之心。只是世子殿下与王爷一般都是重感情的人，不愿轻易结下羁绊，想是希望先培养一下感情……” “老东西，是想挨打了？”唐皇从奏折后面抬起头来，“说人话。” “当初回去江州后，王爷就将陛下赐的两个美人也丢给世子殿下了，世子殿下将包括柳奉仪在内的三个美人都定了品级。只是未曾宠幸，三五七日得空了才去坐坐喝杯茶就走。后来世子殿下遇见了苏姑娘，便连茶也不去喝了。” “听你这话，倒是怪潇然无情了？” “大家又在折煞老奴了！柳奉仪本不过是罪臣之女，既将她赐给了世子殿下，便当以世子殿下为天。莫说世子殿下对其一应用度也都宽厚，便是冷落些，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生有二心便是她的罪过。” “你倒是会说话，谁也不得罪。” 常德垂首低笑，不作言语。 唐皇倒也不为难自己的老伙计，笑了一声：“这个时候来查苏家小丫头，要么是和怀硕王氏有了勾连，要么是嫉妒心作祟。王嫂善舞，本想送个水袖舞跳得好的，也好让潇然开心些。以潇然的性子，便是成婚后不留，也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安置了。虽说人往高处走是常有的事，然稍有不如意便起了背主之心，可见是个没分寸的，倒是我当初眼拙了。” “大家日理万机，岂有功夫去关注一个小小的舞女？”常德躬身道，“却不知此事当如何回复，还请大家示下。” 作为一个从开国前就跟着李言庆的老人，常德若不是在战争中伤了身子，未必会留在宫中做一个小小的内侍，他是唐皇李言庆最信任的心腹，也因此，他清楚哪些事情可以直接决定，哪些事情必须请示唐皇亲自裁定。 “既然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便由着她去作妖。”唐皇随口道，“她在鸽子中是什么样的地位，就给她什么样的情报，不必帮助也不必为难。” “是。”常德轻声应了。 陛下这是要放饵了。 十月初，苏家商队从天马镇出发。 苏三叔亲自带队，苏梨及苏七郎随行，罗任和李英则扮成普通的护卫随行。 十几年的发展，苏家的生意早已遍布蜀州、益州、江州等地，若是寻常时候，哪怕是交接军粮这样的事情，派出去一个护卫首领也足够了。 普通的药材收购等，也大都将利益分散下去，选择实力品性过关的商家挂靠在苏家商行旗下，对方借苏家的庇护得以生意顺遂，苏家则每年抽取一部分利润。 大伯或者三叔每年都会亲自走一趟或者两趟三州之地，为的不是那些寻常可见的药材等，而是更加少见珍惜的东西，如精品的药材、产量极少的香料等。 何首乌五十年以上年份，野山参二十年以上年份，品相上等无半分瑕疵和损伤，才够得上精品标准。 香料中更是有数种一年所产不过一二十两的珍奇。 蜀州和益州是产地，江州是销售之地，这些珍奇运往江州后，江州本地权贵消化不了到，也会从江州流出，到了其他州府的权贵富商手中。 这也是苏家很有钱，在药材生意上一手遮天，但许多平民百姓对苏家却并不知晓的真正缘故。 这一次的药材中更有一株三百年的野山参，江州好几家权贵都想要，钱可以少挣，人脉和信誉却是不能损伤的，所以明知此时的江州风起云涌，三叔也得亲自带着商队前往。 只是人太多反而扎眼，因此出行轻车简从，只带最精英的护卫，表面看上去与小商队无异，便是商队中也少有人知道那些看似值钱的货物只是幌子。 苏梨和三叔乘坐并休息的两个马车车厢中，车底暗格里藏着的东西才是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苏家的商队走得不快不慢，一路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到第十五日清晨时，距离江州城便只余下几十里路，黄昏时城门落下前正好可以到达。 想到就快见到李立轩，苏梨心情有些复杂。 想到可能会见到寒玥，她的心情又一下子飞扬起来。 好想知道玥姐姐是怎么诛灭妖邪的！ 第213章：苏姑娘被人劫走了 江州城，木绣园。 木绣园距离江夏王府很近，中间不过隔了一条街，平日里来去也很方便。 只是未免人多眼杂，园中没有安排下人，都是亲卫按点用食盒送饭来，顺便带走换洗的衣物等。 比起在王府是要清苦些，但是对于从军多年的李立轩来说，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 他搬来木绣园，首要肯定是方便照应小灵儿和灵童，让两个几岁大的孩子独自生活他也不放心。 其次是王府后院那几只莺莺燕燕他看着心烦，又一时间没找到借口打发掉。 三来这园子清静不说，园中有寒玥布下的阵法，灵气充裕，长久居住对他练武大有裨益，短短半年时间他的修为已突破了一个大境界。 自四月芙蓉花节后，寒玥闭关至今已有半年，期间没有半点消息传出。 听闻修仙界闭关三年五载都是常有之事，李立轩倒也没什么担心的。 只三日前清溪村的村民梦见了河神离开，李立轩琢磨着，这应该与寒玥有关。意味着苏梨这回见到寒玥的可能很大，想来小姑娘会很开心。 李立轩此时正在房中处理公文，忽然听见灵童的声音高喊：“李大哥，是你的亲卫！” 苏梨今日便能到江州城，李立轩早已久等，闻言从阁楼窗户一跃而下，几步便到了门前，却见自己亲卫一身狼狈满脸焦急，顿时生出不详的预感来。 “怎么回事？” “爷，苏姑娘被人劫走了！” 半年多未见，李立轩早想念苏梨得很，为求稳妥早早的派了人去城外接应。 有罗任在苏家商队中，该是什么时候到达都是清楚的。 却不想派去接应的亲卫在提前说好的地点左等右等，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刻钟也没见着苏家商队的影子。 意识到不对的几名亲卫朝着苏梨一行前来的方向查探，最后在官道旁的树林中发现了李影。 李影也有二流高手的实力，却重伤昏迷在树林中，将他叫醒后众人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家商队路过树林便被一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袭击，对方人虽不多，却全是高手，二流高手便足三名以上，还带着机关大弩，所用弩箭是三棱箭。 贼匪劫道，总有个目的。苏三叔看出对方动手虽然狠辣，却没有总往要害上招呼，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不在人命寻仇，情形如此又不敌对方，己方何必用人命去填？ 命令苏家护卫们住手的同时，苏三叔也低声指示一直护在苏梨身边没有动手的罗任和李影，于是罗任假作被擒跟随在苏梨身边，李影则拼死杀出重围报信。 只是李影伤势太重昏迷在林中，好在及时被大家找到。 亲卫们再往前到了事发地，却见只有马车中明面上的贵重首饰等被翻走了些，活人和马匹都不见了，商队货物等一应物资却都还散落在官道旁。 很明显，那伙黑衣人是冲着人来的，主要目的不为劫财。 而据李影所言，黑衣人一行足有三名以上的， 三棱箭箭头呈三棱状，带倒刺和血槽，破甲能力和杀伤力都很强，但制造工艺复杂，造价高，连军中配给都有限，不是寻常山匪贼寇用得起的。 苏家从不涉江湖，四郎游历各地从未使用真名，也没结下过什么生死大仇，没道理惹来这样的针对，闭着眼也能想到苏家是受了江夏王府的牵连。 江州府周边不足二十里之地，竟敢光天化日截杀商队，如果这又是王明生的手笔，那真是胆大包天。 听见亲卫说苏梨被劫时，小灵儿和灵童就已经过来，这时听了原委，也都很担心。 尤其是小灵儿，她在天马镇时就与苏梨相处得极好，当即就要跟着去救苏梨。 李立轩哪里敢让两个孩子涉险，忙将两个孩子送回房中，又吩咐了个隐在木绣园附近的女亲卫进来看着，便匆匆走了。 李影杀出重围后，大约是怕再生变故，黑衣人搜走了苏家众人身上的武器等，将大家逼在一处，点燃迷烟扔进来，将众人都迷晕了才带走。 一路上唯一清醒的只有假装被迷晕的罗任，幸得他受过专门的训练，打扮又只是个寻常的护卫，黑衣人对他没有过多的关注，也就蒙混过来了。 一行人被带到附近一个荒山山头，罗任偷偷睁眼打量了，立时便认出这地方来。 此地名为虎溪山，曾经是一伙山贼的落脚地，唐国立国之后渐渐稳定，山贼被尽数清缴，又因这山上土地贫瘠不适宜耕种，便荒芜到如今。 看起来，这伙黑衣人并非本地势力，但动手之前定然是做过准备的。江夏王府的眼线多布置在江州城中，而对方选择在城外动手，确实是胆大包天，却也因此没有引起江夏王府的警觉。 到了山上的寨子里之后，昏迷的众人全被扔进一间石屋里关起来，对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留两个兄弟在这里看着，其他人随我去善后。”这是黑衣人中领头人的声音。 “大哥，柳叶那个蠢女人，信誓旦旦的说这丫头身边的高手最多初入二流境界，要不是您谨慎多带了人，恐怕” “哼！本来便是看在相识的份上顺手帮她个忙，既然是她的情报不对，所有的损失自然要算在她头上！若不然，她便别想置身事外！”先前发话的人说道，“看来，这丫头比想象的更受李立轩重视，只可惜那护卫却是个孬种，竟然自己逃了。” 待屋中一片安静之后，罗任换了个方便出手的姿势靠着，仍旧假装昏迷的模样。 若只得他一人，此时便是最好的脱身时机，但苏家商队上下几十人皆在此，若是贸然行动，反而可能连累众人性命。 算算时间，爷最多半个时辰便会知晓苏姑娘被人劫走。在江州城外动手，这些黑衣人未免太自大了些，真以为一路上的故布疑阵能拖延时间？ 在爷带着亲卫营追到此地之前，他只需要默默守在苏姑娘，只要这些黑衣人没有别的行动，他也不必轻举妄动。 第214章：不要喝！ 虽然这些黑衣人的身份似乎大有蹊跷，但他的任务是保护苏姑娘安全，不是当密探打听情报。 江州是江夏王府的老巢，自王明生任职江州府尹后，江夏王府行事比往年谨慎些，兵权民政能不争便不争，但眼线却比以往多了好几倍，为的便是不做瞎子，以免一个不小心便掉进江州府尹的陷进里去。 如罗任所想的那般，李立轩对对江州府周边的掌控远超黑衣人的预料，诸多故布迷阵一样也没起到效果，江夏王府的亲卫营所属直直的闯到了虎溪山下。 而此时距离苏梨等人被关到石屋中不过半个时辰多些。 这时却有脚步声靠近石屋，而后门被踹开，先前在黑衣人头领身边说话的胖子骂骂咧咧的走进来：“可惜了，本来想着在那小丫头死之前让兄弟们好好过过瘾的，没想到这李立轩来得这么快柳叶那娘们儿也是奇怪，杀就杀了，还非要求先奸后杀真是最毒妇人心。” 胖子显然没发现石屋中少了一个人，就在他寻找苏梨的时候，埋伏在暗处的罗任扑过去便将手中一尺大的石头砸到了胖子头上——被擒后武器都被搜走了，这石头是他花了好大力气从墙上抠下来的。 山下。 救人这种事，只要有把握一击必杀，那么没有比正面作战更快更直接的方法。 李立轩相信，从山下战斗开始到他赶到，以罗任的身手护住苏梨是没有问题的。 苏梨被劫走，李立轩是动了真怒，亲卫营中能调出的精锐都尽数带了出来，五十多名亲卫中单二流高手便有四五人，余者也都实力不俗。 只一个照面，十几个黑衣人便陷入群殴之中。 这些出生军队的亲卫本就战斗经验丰富，两三个人揍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压着打那都是客气的说法。 一众黑衣人苦苦抵挡，连悄悄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唯有黑衣人头领一开始便多长了心眼没有现身，此时一见双方实力差距甚大，顿时熄了试一试李立轩强弱的心思，暗自抛下所有手下人溜了。 不过一刻钟时间，黑衣人尽数被亲卫营击杀或俘虏，李立轩很快便逼问出了苏家商队被囚禁的石屋所在。 但发现黑衣人头领不在此间，李立轩心头一跳，忙吩咐罗欣留下善后，自己带着人朝着石屋赶去。 以罗任的实力，拖住对方一时半刻轻而易举，可若是遭到偷袭就不好说了！ 然而李立轩等人才到了石屋附近，便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跑来，却走到半途便跌倒在地。 “爷，是罗二哥！”立即便有熟识的亲卫将人认了出来。 “苏” 此时罗任一身的伤痕且不提，后背还插着一根弩箭，听见同伴的声音之后强自抬起头，却只说了一个字又跌倒在地。 李立轩上前去，将一颗伤药喂给罗任吃下，内力输入罗任体内，见他气息渐渐平缓下来，才急忙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那胖子要带走苏梨，罗任不得不出手，当时他和黑衣胖子打斗到了尾声，虽自己也受了伤，却眼看便能将胖子手刃。 就是这个时候，抛下手下人独自跑了的黑衣人首领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关押苏家商队的石屋，从背后射了罗任一弩箭，然后带走了苏梨，罗任强忍着重伤结果了黑衣胖子的性命，追出来便遇见了李立轩带人前来。 “其他人都没事，苏姑娘被带走了”眼神瞄到其他同伴，罗任凑到李立轩耳边低语，又艰难的指了指山上的方向。 正是这一句话之后，李立轩周身气势骤然一沉，强忍着怒气将罗任交给其他亲卫后，站起身飞快的往山顶追去。 虎溪山的山贼是十五年前江夏王亲自带人剿灭的，当时李立轩十二岁，也跟着父亲参与了这一战，所以他清楚此地地形。 虎溪山四处的出路都已经被他的手下人把持出，那黑衣人的领头人要逃跑，便唯有通往山顶，山顶有栋阁楼，阁楼里有条地道直通到外面的山中。 这伙黑衣人既然提前做过准备，知道那条密道并不奇怪。 黑衣人首领带走苏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且李立轩如今已然突破一流高手境界，实力远在黑衣人头领之上，因此当这领头人带着苏梨好不容易到了山顶的阁楼之中，还未来得及打开地道口，李立轩已经追到了院外。 苏梨早已经醒来，只是因为恐惧不敢动弹，此时看见李立轩就在不远处，顿时叫出声来：“立轩哥哥！” “梨儿！”李立轩应了一声，飞身便到了阁楼门前。 “站住！你若踏进这门中，我便一刀了结了她！”领头人将短刀架在苏梨的脖子上，喝道。 李立轩停了脚步，拳头捏紧又放开，死死盯着黑衣人的动作：“你放了她，我暂且饶你一命！” “嘿！本以为彼此实力旗鼓相当还能切磋一下，谁知道世子修为进展如此之快，不声不响间便突破了一流高手境界，我若是此刻放了这小丫头，恐怕我连这地道都跑不出去，便要命丧你手中！”黑衣人挟持这苏梨后退，说道。 “那你要如何？”纵然已经心急如焚，李立轩仍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你若是放了梨儿，尚有一丝生路，若你伤了她，你今日别说走出江州府，便是留个全尸也是休想！” “世子喜以侠客面目现世，杀人却从不留情，在下自然不敢不信世子的威胁。不过，在下总要为自己留一条活路”黑衣人首领眼神戒备着李立轩，单手从身上摸出一个瓶子丢给李立轩，“喝下去！” “立轩哥哥，不要喝！”苏梨叫道，她眼神里露出慌张来，似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李立轩却没理会苏梨的话，只看着黑衣人：“我喝了，你便放了梨儿？” “世子若是将这瓶子里的东西喝下去，我便放了这丫头，否则，我便杀了她，再来个玉石俱焚！”黑衣人说完，手下一动，刀口在苏梨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再看向李立轩。 第215章：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住手！”李立轩低吼了一声，目光落在苏梨，拔开手中的瓶塞，一口喝了个干净。 内力暗自运起，将喝下去的药水包裹其中。 按照太子的说法，这种方法能够暂且封住凡间九成的毒药，而后再催吐出来的话，便只会剩些残毒。 他并不信任黑衣人首领的承诺，但此刻黑衣人首领是末路的亡命之徒，若是对方情绪失控，受到伤害的就是苏梨，甚至可能顷刻间性命不保。 他宁愿自己承担风险，也万不能让她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 见李立轩当真喝下瓶子里的药水，黑衣人首领大笑起来：“没想到当年能够心狠手辣杀掉未婚妻的江夏王世子，如今却为了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连命都不要了！” 而李立轩却是脸色微变，因为那喝下瓶子里的药水竟片刻间侵蚀开了内力的封锁，药力散入身体中，他便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起来。 “你放了她！”李立轩捏紧了手中的短刀。 他又不是没中过药，强撑着也要斩了这混蛋才行。 “我答应人的事情从不反悔，说放了这丫头，就会放了这丫头，不过”黑衣人首领大笑着，拖着苏梨往地道口而去，“等我出了这地道，就放” 黑衣人首领话只说了一半，却骤然熄了声。 一柄飞刀打在黑衣人首领的刀上，看似轻盈，却毫无阻碍的将短刀击落在地。 与此同时，一柄锋利的匕首从他的后心穿入，穿透他整个心脏，从他的身躯中飞出后扎在不远处的门框上，犹自在颤抖。 这飞刀和匕首同时出现，且都是从地道口中飞出，速度之快连李立轩的实力也没能看清。 而黑衣人首领瞪大了眼，已然倒地气绝身亡。 也就是说，地道中一直有个第四人存在，而连李立轩的实力也没有发现！ 失去了黑衣人首领的挟持，苏梨腿上一软跪坐到地上，却又忙着爬起来扑到李立轩怀里：“立轩哥哥，吐出来！刚才喝的东西吐出来啊！” “没用了”李立轩叹息一声，将苏梨往门外推去，“快走，梨儿，去找罗欣他们” “我不立轩哥哥，我不走”苏梨摇着头，哭得梨花带雨，“你会死的，立轩哥哥你为什么要喝下那东西你会死的” 他又如何能看着她在他眼前受伤？ 李立轩苦笑一声，他此刻已经觉得体内燥热不安，眼看便要控制不住自己，便强行将苏梨推到门外去。 他确实觊觎她多年了，但绝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伤了她。 然而他要关门时，苏梨却将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阻止了他的动作。 “立轩哥哥，那东西，我也喝了”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未落下的泪珠，但此刻她的眼神却平静下来，“来的路上我就被这坏人灌下去了这东西，只是量少些，发作得慢。” 苏梨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一般，落在李立轩耳中却如雷轰顶，骤然伸手将苏梨拉进房中来，强忍着理智仔细看去，便看见小丫头双颊已然开始酡红，果然也是中了药的症状。 因为药量少些，她体内的药性还没有完全发作，但她其实已经有了些许的反应，只是这反应尚浅，她先是被黑衣人抓住满心恐惧，后又为李立轩而担忧，便一时间忽略了。 挥手一掌，屋中的桌椅被他的内力震得粉碎，他的心里正是怒火与欲火一起攒动。 他们要毁了她…… 若他来得晚了片刻…… 王明生，此事若是你所为，定要将你抄家灭族！ 粗喘了几口气，李立轩将苏梨拉进怀里，抬起她的小脸儿来。 “梨儿，你怕吗？” “怕”苏梨咬着唇点头，水眸中泪光莹莹，或许是被李立轩的气息萦绕着的缘故，她恍惚觉得体内的药性发作越发的快了。 “我怕所以立轩哥哥不要赶我走梨儿不要别人……立轩哥哥，我不要别人……” 就在距离小楼不过两百米的那块大石后面，黑衣人首领已经撕碎了她贴身的衣物，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枚飞镖打断了对方。 黑衣人首领抬头没找到飞镖的来源，却发现了将要追到的李立轩。 于是对方一脸狠厉的给她喂下去了小半瓶的药水。 黑衣人首领算好了时间，要她出了地道之后才药性发作，然后毁了她的清白，要她死在荒山野岭中这些话她没有说给李立轩听。 只是此刻，意识到李立轩真的将一整瓶的药水喝下去了之后，慌张到了极致，她忽然生出些空洞麻木来。 她也喝了那药……她不知道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做的，但她也看过不少医书，隐约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 她不能出去，不能落在旁的人手里。如果非要有那么一个人得到她的话，她情愿是眼前的男子…… 原来娘亲说得是对的，她根本不只是把他当做哥哥。 只是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而她只是小镇上的普通女儿家，明知毫无结果，所以不敢去想。 可现在……她不愿意除了他之外的任何男子对她拥抱亲吻，别提更加亲密的事。 身子好热……眼前似乎只剩下他的脸…… 苏梨脚步踉跄了一下，视线渐渐模糊下去。 按照黑衣人首领的计划，若不是李立轩提前到来，她此刻已经被带到了地道之外，正是药性开始凶猛发作之时。 李立轩扶住了险些跌倒的苏梨，他觉得理智尚在，却渐渐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喝下去的是什么药他心里已然有了数。 能突破他的内力封锁，必然不是寻常药物，是否真如苏梨所说会死谁也不知道，但江夏王府最近的庄子距离此地也有十多里路，找大夫是来不及了。 所以此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就，一起吧。 梨儿，容我放肆一回。 若是死，我陪你；若是生，我娶你。 如此想到，李立轩关了门，将苏梨压在墙上，吻轻轻地落了下去。 他计划好清理出一条干净的路来迎接她，计划好再等她两年等她长大如今，却还是等不到了。 第216章：依兰幻色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中了药，他也要掌握主动。 一吻之后，苏梨已经双眼迷离，连站也站不稳了，反倒是李立轩仗着强横的内力保持了几分清醒。 他将渐渐失控的感觉强忍着住，抱起她去了阁楼上的另一个房间。 地道所在的这间屋子里还有着那发出飞刀和匕首将黑衣人杀死的神秘人，那不是他的人……虽然对方一直沉默，看上去是友非敌，但他也不能让人看戏。 阁楼已经十几年无人居住，早已灰尘遍地蛛网横结，比起被黑衣人大略清理过的那间屋子，旁的房间更加破败不堪。 单手扶着苏梨站立，李立轩挥掌扫开床榻上的灰尘，又将身上的外袍脱下垫到床上。 但只是这么片刻，小丫头已经迷糊不清的攀附上他的肩头。 她已经失了清醒，只是凭着本能靠近他，口中模模糊糊的唤着他的名。 此情此景，莫说李立轩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失去控制，便是寻常时候，又有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心爱之人投怀送抱的诱惑？ 他的吻落在苏梨的眉心……就算是这个时候，他也艰难的忍耐，想要多给她留一分温柔。 她还那么小，还那么脆弱，他怕极了自己一旦失了清醒，会伤了她。 然而这一切强忍的清醒，都败给了女孩一句轻声的低喃。 她说：“立轩哥哥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你呀不要……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就这么一句轻声喃呢，他用理智构筑的防线尽数崩塌。 子时三刻，虎溪山上略显安静，既无战斗之声也无灯火之色，只有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以及路边草木上些许的血迹，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寒玥一路上山也未见着人，直到山顶才看见江夏王府的几名部曲守在山顶阁楼的二十米开外，分四个方向将阁楼护卫其中，默然无声。 她现身之后，罗欣立即便认出了她。既是自家主子奉为上宾的姑娘，又治好了主上的旧疾，罗欣自然不敢怠慢。 何况寒玥自树上悄然无声的出现，又轻盈若羽的落地，单是这一手便可看出实力远远超出了他。 于是寒玥问起，罗欣无隐瞒的将事情简短的说了。 战斗过后，苏家商队的人早已被送去附近的庄园休息，唯有苏梨和李立轩还在阁楼之中，此刻守在阁楼四周的几人都是李立轩最心腹的亲卫。 虽隔着二十米的距离，寒玥仍能清晰的听到阁楼中传出的声音，没有像寻常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般羞得远远的躲开去，反而是是闻见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气味后，少女的脸色微沉，问罗欣：“他们二人在里面已经多久了？” “啊？啊！”罗欣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寒玥会问这个问题，但是看见她的脸色严肃，顿时收了旁的心思，回道，“算算时间，快三个时辰了。” 寒玥听罢，脸色又沉了一分，也顾不上交代别的，飞身而起朝着阁楼而去。 “寒玥姑娘！不可！”罗欣奔上前意图阻止。 他先前不知道阁楼中发生了什么，担心爷的安危闯进去，只闻其声还没看清楚场面，就被一巴掌拍出来，胸口疼了半个时辰才好呢。 罗任离开前虽没有明说，但自家爷不是那种不分场合贪欢的人，他们随便用用脑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此三个时辰下来，他们其实也心急，可怎能让寒玥一个姑娘家闯进去？ “若是现在还不阻止，苏梨会死在李立轩手里！”看罗欣跟来，寒玥停了脚步，说道。 “这！可” “你一起也好。”寒玥稍加思索后道。 言罢，寒玥也不给罗欣思考的余地，手中取出一柄佩剑，若有若无的气流注入剑身，几个剑诀使出，罗欣只觉得周边水汽往阁楼聚集，转眼间化作水雾将整个阁楼笼罩。 寒玥再一挥掌出去，罗欣便听见了整个阁楼瞬息之间土崩瓦解的声音。 在这深浓的水雾中，什么都看不分明，罗欣只能隐约听见有人跌落在地。 随即寒玥信步走进水雾中，窸窣的穿衣声音后，阁楼废墟所在的地方水雾略散开些。 “将你家主子的衣裳穿好。”寒玥已经给苏梨穿了衣裳，抱着苏梨背过身去。 女孩早已经昏迷不醒，身子却仍在药物的作用下燥热不安的无意识摩擦，口中似痛苦似迷离的低吟着。 尚且在寒玥的手段下震惊的罗欣回过神来，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将李立轩扶起，粗略的将其衣服穿上才告知寒玥。 寒玥将手贴在苏梨的后背上，一股清凉的真气输入苏梨体内，听得罗欣的汇报时，苏梨经过寒玥的调理已经渐渐有平缓的趋势。 但李立轩那边，虽然因为寒玥的法术的禁锢动弹不得，身子却已经渐渐涨红，滚烫得吓人。 “寒玥姑娘，这”罗欣便是再不懂药理，也看出这分明不是单纯的春药。 寒玥探手搭在李立轩的手腕上片刻，渡过去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凉气息，暂时平复李立轩的异常，才取出取出一瓶丹药来递给罗欣。 “他二人中的药叫做‘依兰幻色’，是烈性的媚药，也是毒药，服下之后需得元阴或元阳交汇方能剔除毒性，否则便会一直发作到丢掉性命为止。 李立轩的毒已经解了，只是服下的药量太大，才会一直如此。你将这雪灵丹给他服下，待体内燥热降下来之后便可清醒过来，此后一个时辰服下一粒雪灵丹，三个时辰后便无碍了。” “那苏姑娘呢？”罗欣将雪灵丹给李立轩喂下，又问道。 需得元阴或元阳交汇方能剔除毒性，苏姑娘当然冰清玉洁，可爷都二十七的人了，又怎么可能还是童子鸡 也就是说，苏梨身上的毒依旧未解。 “梨儿的情况不大好，只是毒已经被我暂且压下，有我在，她会无碍。”寒玥说罢，小心将苏梨放平到地上。 而后寒玥再次佩剑，三两下将阁楼的残垣断壁挑开，又挥出一道清风将地道口上方清理干净，这才用长剑将地道口切开。 第217章：救人之人 他胸口那伤势是连心脏都擦破了边的，伤口虽然暂时凝固，但那流出来的血液却是骇人的黑色，应是与毒有关。 这要是个凡人，就算是后天顶峰的武者，也早死得不能再死了。 然而青年看见寒玥后，还能带笑的眨眨眼：“那什么若是要杀我灭口的话，大可不必了，我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看起来像是轻易杀人的人吗？”寒玥不置可否，“你这样子，若是继续待在这里，最多再活两日，不过若是我愿意出手的话，你倒是有八层的可能活命。” 青年抬眼看向寒玥，目光在她那一身浅粉色烟纱散花裙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问道：“你能救我？” 语气看似怀疑，眸子里却多了几分希望。 青年作为同道中人，比起罗欣等人的一知半解，显然更能通过寒玥的道法与衣着等看出寒玥在修道界的身份不俗，因此才会生出几分期待。 “反正你左右是个死，我要是救不了你的话，你也不吃亏啊！”寒玥淡淡的道，“所以，不若道友找个理由，让我出手救你一回。” “天机仙门弟子，万丛云。”青年很干脆的就报了姓名，反正他的处境已经不能更糟糕了，就算寒玥不能救他，若能借他一两颗保命的丹药，再替他通知一下门中的话，那他也多几分活命的希望。 “若说理由的话我用最后一点气力救了仙子那两位朋友，虽然没能有更多帮助，好歹让他们能等到你来若还不够，那可就只能容在下日后偿还了。” “哟！天机仙门的弟子！”寒玥挑了挑眉，又打量了一下万丛云的衣着，明了的一笑。 先前寒玥清理杂物的时候，黑衣人首领的尸体被翻出来扔在一边，寒玥随意看了一眼，走下地道两步，将手放到万丛云胸前的伤口上方：“一招的恩情，确实不够救你的命。” 氤氲的白光渡入万丛云体内查探一番，寒玥又撕开粘在其胸前伤口旁边的衣裳，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伤口，才随口问道：“你这伤多久了？” “能多久，这伤久了我还有气儿么？”万丛云轻笑一声，明明语气带愁，一双桃花眼却仍是带笑的感觉，“今儿正午才受的伤，到现在的话，应该有六个时辰了吧。” “听你这语气，倒也不怕死的样子。” 寒玥说着，取了一只透明的琉璃瓶子出来，指尖微动，瓶中便飞出透明清亮的液体，液体落在万丛云身前的伤口上，很快将血污清洗干净，而并无一滴液体流到旁的地方去。 “你吃的是什么保命的丹药？”寒玥问道。 “离殒丹……嘶……轻……轻点儿……嗯……啊！轻一些可好……”万丛云疼得龇牙，“不知道仙子出自哪一派？” “昆仑，玉清。”寒玥声音冷清的回答。 也不知是看见万丛云疼得冷汗直流的样子心软了，还是觉得对方嗷嗷叫的声音扰人烦，寒玥想了想又拿出一颗丹药来喂到他嘴里去：“这样便不会有感觉了。” 万丛云服下丹药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寒玥拿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伤口，而万丛云没再说疼，她便不再多言，专心处理伤口。 寒玥这边不说话了，万丛云反而有话说：“你是昆仑山的人？玉清……你是玉清子道长的弟子？” “你认识我师父？”寒玥淡淡的问道，取出匕首将万丛云胸口伤口周边已经被破坏的血肉割下来扔掉。 “十多年前道长和我们掌门切磋，有幸见过一回。”万丛云扯了扯嘴角，笑容开始有些勉强，“玉清子道长道果中期的实力在掌门道果后期的实力面前却不落下风，让人印象深刻。” “道果中期？”寒玥顿了顿动作，看了万丛云一眼，“我师父十年前就是道果后期了。” 万丛云沉默，看起来被寒玥的话打击到了。 清理干净之后，伤口的原貌总算是露出来，罗欣打眼一看，五脏六腑竟没有一样是完好的，一对比那只是擦了边的心脏反而是他胸腔内最为完好的部位了。 默默旁观的罗欣不由得啧啧称奇，伤成这样都能活下来，江湖中最离谱的传言都不敢这么传。 寒玥却是神色淡定的拨弄了下伤口：“你这是被什么妖兽一爪穿胸而过的？” “不是爪子，是龙角，杀了条四品中级的金蛇妖，被临时反扑了。” 两人对话时的淡定，好似街坊邻居在问候饭否。 寒玥道：“离殒丹服下之后，无论多重的伤势，十二个时辰之内都能保住性命，你为何不联系门中人来救你？” 万丛云桃花眼眯了眯，实在看不出他是想笑还是想哭：“我倒是想，可我乾坤袋弄丢了，传讯符都在乾坤袋里，我这样子……亏得我机灵，战斗之前取了离殒丹出来贴身放着，否则现在你就只能替我通知一下门中来为我收敛尸骨了……还能拿一笔报信的酬劳。”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开玩笑，心态倒是不错。 “再做笔交易如何？”寒玥说道，“你这伤怎么样你自己想必也清楚，就算是你天机仙门的人来了，也未必能救你的性命。我倒是有八层的把握，可这耗费的药材和心力不是一点两点，完全超过道友之间相互帮助的界限了” “材料我出，酬劳我给。”万丛云毫不犹豫的道，低头示意了一下他的腰间，“天机令可以表明我的身份，将它压给仙子可行？” “东篱洲的规矩，没有白给的好处，救你命的药自然得你自己付出代价。作为道友之间的慷慨相助，我暂且为你垫付倒也无妨。”寒玥挑眉，“不过你既然是天机仙门的弟子，酬劳方面我倒是想要些别的东西。” “要什么？”万丛云问道。他也很喜欢笑，但不知为何，看寒玥露出笑容时，总觉得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寒玥将万丛云的天机令拿起来看了一眼，便笑了：“哟，天机阁的弟子，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看来我最近运道挺好。” 第218章：李英 “自然，你眉心微泛金光，最近几日气运不错，若是去探寻密地的话，定能收获些不错的东西。”万丛云眯起眼笑道，“莫非，你想让我替你算一卦？” “是想算一卦，但你实力还不够，得你们天机阁阁主出手。”寒玥虽然在同万丛云说话，眼睛却盯着他的五脏六腑进行清理，“我知道，天机阁主不轻易出手，所以我只要你引荐我见到天机阁主，能否让天机前辈出手，便是我自己的事了。” “只是引荐的话，没问题的，好歹我这也是一条人命，这点面子天机师伯还是要看的。” 眼睁睁的看着寒玥伸手进入他的胸腔之后，理顺他的五脏六腑又将一块块碎肉和瘀血扔出来，万丛云终于笑不出来了。 “那什么，你别说话了，别掏错了什么关键东西” 这种一边掏他心窝子一边泰然自若的谈交易的方式，当事人觉得实在心惊胆战。这万一要是没理顺，以后他肝和肺什么的乱成一团可怎么办？ “放心，我有经验。你看这不是一滴血液没流出来么。”寒玥淡淡的道。 然而那句“有经验”，却让当事人和旁观的罗欣都心肝儿颤了颤。 但确实如寒玥所言，万丛云胸腔中没有流出一滴血液来，直到碎肉和瘀血尽数清理干净，寒玥才运起真气卷着多余的血水出来流淌在一旁的地上。 而后少女素手上淡绿色的光芒亮起，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绿色雾气进入万丛云的伤口中。 这个过程比起先前清理伤口时显然更加艰难些，寒玥也不再说话，眼神盯着万丛云的五脏六腑，几乎耗费了整个心神。 万丛云和罗欣也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寒玥。 这样紧张又刺激的时间过了一刻钟，万丛云的内腑用肉眼看去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寒玥却只给他修复了后背的空洞，胸前的空洞还是继续留着。 “你这内俯不是一次修复便足够的，我想你大概也不愿意回头我又给你来一刀，所以这口子便暂且留着吧。”寒玥道。 “这个，我算卦和打架比较擅长，疗伤方面你说了算。”万丛云点点头。 自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掏内脏之后，他那双桃花眼就没法儿出现笑意了。 而旁观的罗欣隐约觉得，寒玥很不喜欢万丛云的笑？ “诺，枯青丹，先服下一颗。”寒玥往万丛云嘴里再塞了一颗丹药，“接下来，等你体内生机恢复一些，再继续治疗吧。” 枯青，意即从了无生机转向生机安然。 从丹药的名字可窥见其大概功效。 许是丹药的功效不错，万丛云那双桃花眼里又带了笑意：“仙子也算是我救命恩人了，还未请教道号？” “玉清观，寒玥。”寒玥看了万丛云一眼回答。 “玥者，上古神珠也。好名字！好道号！”万丛云赞道。 “道兄过奖。”寒玥淡淡的说罢，站起身来，“好了，有离殒丹的药性在，一时片刻你也死不了，先换个地方吧。” “寒玥姑娘不，寒玥仙长，我们现在便走吗？”罗欣一直守着李立轩和苏梨，顺便旁观了寒玥将万丛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全过程。 二十多年的人生观被反复冲击后，已经有些麻木了。 今日见闻，他才明白自家爷为何对寒玥如此礼遇。 寒玥点了点头，就地放了飞舟出来，施法将万丛云转移转移到飞舟之上，又走过去将苏梨抱在怀里上了飞舟，说道：“我先带梨儿回木绣园，李立轩醒了便让他过来。” 罗欣忙应了。 从不知何处取了两个软塌出来，将万丛云和苏梨两个病号安置好，寒玥又朝着罗欣问道：“东北角的那个亲卫，叫做什么名字？” “东北角？那是李英。”罗欣想了想回答道，“可是李英有什么不对之处？” “不，他很好，你所练功法是否每次运行超过三十六周天之后就会有隐隐的滞涩之感，若有的话，不妨去问李英，让他将所修功法总纲传给你。”寒玥说罢，飞舟上隐形阵法启动，消失在罗欣的视线里。 随着寒玥的离去，一直笼罩在周边遮蔽了视线的水雾尽数散开，独余下罗欣与李立轩主仆二人。 罗欣站在原地想了片刻，隐约觉得寒玥对李英有些别样的关注，但又不明白缘由何在。 寒玥离开一个时辰左右李立轩便醒来了。 不等李立轩问起，罗欣便将寒玥到来救走苏梨与万丛云的事情告知，包括寒玥到来后的一切行为，以及与万丛云的每一句对话等，都毫无保留。 当然，寒玥既然没有隐藏，便说明她本身并不在意让李立轩知道这些。 “追查痕迹，所有活口分开严刑逼供。”李立轩从罗欣手里拿了剩下的雪灵丹，吩咐道。 “爷，明白了。”罗欣点头。 他很清楚李立轩对苏梨有多看重，便知道此时主子看似平静，其实怒火已经积攒到了顶峰。 “另外，今日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传出去，安抚好苏家商队那边，就说梨儿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会和寒玥姑娘住些日子。” 苏家人是知道寒玥的，知道寒玥在，便不会有别的怀疑和担心。 至于三叔那边，需要他或者父亲亲自去解释才稳妥。 “爷放心，苏家商队已经安排在附近的东山的庄子里住下了，我明日一早便让人过去看着。”罗欣点了头，又指了指一旁黑衣人领头人的尸体，“爷，这” “先带回去，什么都不要动，我明日会亲自处理。”李立轩想了想，道，“叫李英过来，我有话吩咐他。” “好的，爷。”罗欣点了头，之前寒玥离开时那一句，他就意识到李英也许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隐秘在身，现在看来，爷恐怕也是知道的。 罗欣自转身去了，李立轩起身，将一身衣裳整理好了，黑衣如墨，神情平静至极，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劫难的不是他自己。 待李英过来之后，罗欣正要识趣的离开，李立轩拿短刀挡了一下。 第219章：每一步都在诛心 罗家兄妹不仅是他的心腹，也是与他一起从血与火中长大的亲人同伴，有些隐瞒不是因为不信任，仅仅是没有必要告知。 如今罗欣已经见过了寒玥，便也没有必要避嫌了。 “爷。”李英不过二十四五岁，是个相貌方正的青年。 李立轩看了一眼对方，问道：“李英，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属下是大庆六年被爷从军中选拔出来的，到现在有四年多了。”李英回道。 “那你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多久了？” 李英愣住：“爷……我不是，我……” “得了，你也别否认了，殿下虽不曾明说，可也没刻意瞒我，我今日既然问了，你又何必隐瞒？”李立轩道。 “属下是武德七年被殿下从汴州救回来的，那时候殿下还是恒山王，到现在，有十二年了。”李英犹豫了一下，说道，“爷，殿下没有让我监视您的意思，只是……” “我知道，我和殿下十几年的兄弟感情，难道还不信任吗？”李立轩道，“倒是你，修炼十二年便有一流高手的境界，你的天赋可比我好多了，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派掌门的修为了，跟在我身边，不觉得委屈吗？” “殿下对我恩同再造，爷对大家也都亲如兄弟，属下从未觉得委屈。”李英单膝跪地下去，声音恳切，“爷，请不要赶属下走！殿下是不放心您的安危，不是让我来监视您的！” “起来！”李立轩拉了李英一把，“殿下既然赐你国姓，便是把你当做我李家子弟来培养，日后不用如此拘束。我叫你来，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想让你给殿下传个讯。” “爷您说！”自从被李立轩揭穿身份后就一直死气沉沉的李英瞬间就活过来了。 “传讯给殿下，我要江州别驾和江州司马的位子，至于代价，凡江夏王府所有，皆可。”李立轩道。 “爷要和王家动手了？”一旁罗欣问道。 “先查吧。”李立轩淡淡的道。 李英应了。 李立轩又道：“从今日起，你负责情报营，凡事不必避讳太子殿下，你和殿下联络的暗线也可动起来，我需要时，会告诉你。” “属下遵命。” “另外，今日之事可如实告知殿下，兄弟之义不变，江夏王府永远是李家的江夏王府，但今日之事所牵连之人，我一个也容不下。你先去吧。” 吩咐了李英，李立轩又向罗任道：“让罗蕊把后院的事情顺一顺，看最近那三个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动作，若是谁与今日之事有所关联就先关进地牢里去，等我处置……若是无关的，就从管家那里拿了她们的卖身契，给她们找个好去处吧。” “可是爷，那样的话，陛下那边……” “陛下都将王明生派到江州来了，可见已经对我父子二人生了嫌隙，既然如此，无论是好是坏，又岂是几个舞姬能改变的？”李立轩反问道。 父亲与陛下之间心有默契的计划，那是最大的机密，他并不打算告诉罗欣等人。 陛下会顾惜他与父亲，却不会顾惜别人。这样揣摩圣意的事情，罗欣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想到这半年来江州府衙与江州大营之间的冲突不断，以及陛下始终坐山观虎斗的姿态，罗欣一时间也是无言。 看了看天色，罗欣道：“爷，那我让罗文陪你回去吧。” “不用，我一人即可。”李立轩拒绝之后，罗欣和李英领命离去。 察觉到身体里渐渐泛起的燥热之感，李立轩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取出一颗雪灵丹服下，然后站立了片刻，待药力划开后便运起轻功离去。 为了李家，为了唐国，他和父亲忍了太久忍了太多，但是这一次，他不打算在忍耐下去。 怀硕王氏在朝野上下的势力都不可小觑，轻启战端必然伤及无辜，他本来只想要王明生一人的性命即可，如今看来……江夏王府已经退无可退了。 在江州城外动手，看起来的确胆大包天，可如果一开始黑衣人首领就打算将所有手下当做弃子，而独自逃走呢？ 对方以梨儿做胁迫，如果不是他实力没有突破，黑衣人首领必然能挟持着梨儿通过地道离开，然后毁了她清白将她抛在地道出口。 而他实力达到一流高手境界，黑衣人首领不得不临时改变策略，以梨儿的性命胁迫他喝下那毒药。 若是没有万丛云及时出手，最好的情况，不过是他压制药性将黑衣人首领斩杀，然后药性发作……若非寒玥及时出现，只怕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媚药，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然晚了。 他和梨儿必死无疑。 作为江夏王唯一的血脉，他若死了，江夏王府就断了希望。而江夏王世子野外宣淫致死，这样辱及皇室颜面的丑闻，足以使得整个江夏王一脉无法翻身，让他即便死了也是身败名裂。 便是他的心硬一点，没有受威胁而喝下那药，待杀掉黑衣人首领后，看梨儿药性发作他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然后梨儿会死在他的怀中。 而这样亲手害死心爱之人的痛足够他悔恨一生。 每一步都在诛心，背后布局之人，这是恨毒了江夏王府。 这天下如此恨毒了江夏王府的人，又有多少呢？ 陛下，叔父……此事您又知道多少？或者说一直在冷眼旁观？ 李立轩匆匆回到木绣园时，小灵儿正在苏梨的床前守着，见他进来便轻声道：“李大哥，给梨儿姐姐的毒已经解了，师父有事暂且离开，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我用传讯符联系师父。” 李立轩颔首，轻声谢过后让小灵儿去休息，却意外发现小灵儿走路时有些吃力。 后来李立轩才知道，小灵儿着急想去救苏梨却被女亲卫梅枝拦下，争执间失手伤了梅枝。 而这一幕正被赶回来的寒玥看见。 昆仑山规第八百七十二条，不得欺辱凡人。但违此规者，视实际情况而定，轻者跪祖师牌位思过，重者入寒冰洞修行三年。 第220章：妇人之仁 “李大哥，给梨儿姐姐的毒已经解了，师父有事暂且离开，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我用传讯符联系师父。” 李立轩颔首，轻声谢过后让小灵儿去休息，却意外发现小灵儿走路时有些吃力。 后来李立轩才知道，小灵儿着急想去救苏梨却被女亲卫梅枝拦下，争执间失手伤了梅枝。 而这一幕正被赶回来的寒玥看见。 昆仑山规第八百七十二条，不得欺辱凡人。但违此规者，视实际情况而定，轻者跪祖师牌位思过，重者入寒冰洞修行三年。 虽说事出有因，伤的只是个侍女，小灵儿仍被惩罚跪在门前思过好几个时辰。 可见昆仑山规矩之严，却也不负仙山之名。 苏梨一直未醒来，李立轩便守在床边不敢离开，自然也不知道寒玥是何时从外面回来的。 直到天大亮时，寒玥才来到苏梨的房间中，检查过后确定她无大碍了，将一颗丹药和一瓶灵泉交给李立轩。 “这是珈曳丹，可以补充人体衰竭的精力，苏梨什么时候醒过来了，便将这颗丹药化入灵泉之中，分五次，每半个时辰一次喂她喝下。” “寒玥姑娘，多谢了，此番若非是你……” “我既遇上了，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何况……”寒玥顿了顿，“对了，李英是谁的人？” “是太子殿下的人。”李立轩不知道寒玥为何对李英格外关注，但还是如实道。 “你若是信得过，可以多和他讨论一下修炼方面的事情，他修炼的体系与你不同，虽都是殊途同归，但他的功法在晋升先天方面更有利些，相互交流，应当对你们彼此都有好处。”寒玥道。 “既是您这样说了，潇然自然谨记。”李立轩点头。 “嗯……‘依兰幻色’不是普通的毒药，它的炼制药材中有一味主药材叫做依兰草，本身并不算贵重，却是依兰花的伴生药材，非得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不产。 因此‘依兰幻色’别说山贼草寇，便是寻常江湖人士也无处去寻。凡间即便有所流传，也不是寻常人等能够拿得到的，至少要江湖上一流的势力，或者那些传承数百年的世家才有可能。 就当为了梨儿吧，我也不希望幕后之人逍遥法外，若有需要的地方，可告诉我。” “若有需要之处，立轩不会客气。”李立轩没有推辞。 寒玥道：“你也好好想想，苏梨醒过来之后该如何对她吧。我听说，你定亲了，是你父亲老师的外孙女。” 李立轩勉强一笑：“师公其实没有外孙女。” 寒玥挑眉。 “师公只有一个小女儿，二十多年前便在战乱中走失了，到现在也未曾找到。”李立轩道。 寒玥了然颔首，显然懂得了李立轩的用意。 “但愿……这丫头能接受此事罢。”寒玥叹了一声，便离了房间去看万丛云去了。 一整日，寒玥忙着救治万丛云，期间木绣园又来了个青年，据说是万丛云的同门，也是个实力高深的。 而苏梨始终在昏迷之中。 李立轩一直守在床边不敢离开，他怕自己稍微走开一步，她醒来时看不见他。 他想要给她万千呵护，却没能保护好她。 恨幕后之人，也恨自己。 他若再狠辣一些，他若下手更果断些，也许她就不会受伤了。 怕伤及无辜，可谁又来垂怜他最无辜的梨儿？ 正午时分，罗蕊快马加鞭回到江州。 接连几处驻军水源出了问题，作为亲卫中最通药理的，罗蕊只得亲自前往处理。 她算好了时间，回来时正可见到小梨儿。 却万没有想到，当她回到军营，交接了任务后，得到的却是她惦记的人险些遇害的消息。 罗蕊的第一个念头，是提着剑去找李立轩算账，问他是怎么保护梨儿的。 二十几年空留下个心狠手辣的名头，却总是心慈手软不愿伤及无辜，结果呢？ 他罗家上下，祖父、父亲、叔伯都为了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结果呢？ 她就想远远的看着那个阳光般的小姑娘，连这么一点也要被剥夺吗？ “阿蕊！阿蕊！……负责保护苏姑娘的是我，你要怪也该怪我，爷为了苏姑娘也是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 虽用了寒玥的凝血散，但黑衣人首领哪一箭几乎是将罗任对穿，所以他现在外表看着无碍，其实也还虚弱得很。 罗任终究还是没有拦住暴怒的妹妹，只得跟上去免得事情失控。 到木绣园外，罗任抢先几步敲了门。 “灵童，劳烦叫一下我们主子，就说阿蕊回来了，十万火急！”灵童开门后，罗任急忙道。 他是生怕慢了一步，妹妹就会拎着剑强闯木绣园。 这园子可是寒玥的地方，一旦有人在园子里动了杀意，就会触动预先设好的阵法，十个罗蕊也会在呼吸间在阵法的反击中变成碎肉。 这半年来，意图闯入木绣园的杀手不知道死了多少。 听见灵童来传话，李立轩沉默了一下，起身下楼。 他不想离开梨儿片刻，但他也知道罗蕊此时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当年六岁的罗蕊是怎样在遍地死人的战场中活下来的。但容易理解，将罗蕊救回来的母亲在她心中的位置。 而王明生十年前害了母亲，十年后又来害梨儿。 “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有人要毁灭她仅剩的那缕光，那她就会将睁眼所见的一切全部毁灭！”当初半醉半醒时，罗蕊似乎玩笑般的说。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玩笑。 “江夏王府与怀硕王氏之间真的是私怨吗？！如果不是李氏想要这天下之主的位置，王爷又怎么会征战沙场？又怎么会杀了王明生的父亲？凭什么这一切的恶果要江夏王府独自承担？！” “阿娘走了，是王妃将我从死人堆里抱了出来。王妃被王明生害死，却要为了大局忍下这血海深仇。” “如今他们连梨儿都不放过！而你还在妇人之仁！是不是要等所有在乎的人都死去，你才会觉得百无禁忌！” 第221章：猎狐计划 罗蕊的声声质问，一字不落的烙在李立轩心头。 “不错，是我太心慈手软了。没有绝对的掌控胜利，又凭什么谈宽恕？”捏住剑刃将脖子上的剑挪开，李立轩看也不看流血的手掌，“猎狐计划，加快速度吧。” “猎狐？”罗蕊怒气稍减几分，疑惑问道。 “狐狸贯来狡诈，因此猎杀狐狸宜用迂回之术，减除爪牙，再请君入瓮，是为猎狐。”开口的不是李立轩和罗任，而是匆匆赶来的罗欣。 “小妹，你今日太冲动了。要记得，我们已经过了用兵器宣泄怒火的年纪。” 罗蕊不置可否：“猎狐计划，究竟是怎么回事？” “爷曾从惊雀楼得了怀硕王氏所有官员的名单，这些人中，有的单凭自身的过错便足以上断头台。另一些做过的事情虽没留下证据，但也死有余辜了。”罗欣解释道，“前者着人举报令其下狱，后者行非常手段逐个清除。计划从一年前就开始了，只是为防伤及无辜，进展的比较慢。” “为何我一直不知？”罗蕊问道。 她掌管着亲卫营大半的情报来源，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情报是康王府所属的亲卫去核实的，走的不是你掌管的情报线。”罗欣道，“事关王妃，你始终不能冷静下来，所以没有告诉你。” “李微？他也参与进来了？” “是苏家的三郎。”李立轩道，“宣明只是借了人给三郎，并不知道三郎在做什么。” 三代人、五十多年的纠葛，苏家与江夏王府早已密不可分。 怀硕王氏是江夏王府的仇人，但江夏王府出了事，苏家也会遭到很大的打击。 所以苏家不能暴露在明面上，但也不可能完全袖手旁观。 罗蕊静静站在原地，垂头看着鲜血从李立轩手掌中滴落在地，过了片刻，她倏然收回长剑。 “兄长，我已经不是六岁了。” 李立轩这才接过罗任递了许久的帕子，摁在掌心的伤口处，对罗蕊道：“阿蕊，你去查看一下那黑衣人首领的尸首。一旦确定身份，便让李英传讯回东宫，请殿下从惊雀楼以最快的速度查清对方的底细。” “那你呢？” “我要等梨儿醒来。” “好……照顾好她。” 因为李立轩一直无心用餐，天快黑时，小灵儿拿了一颗辟谷丹来，说是寒玥给的。 以李立轩的修为，这丹药吃下去也能保两三日无需吃饭喝水，倒是方便了他继续守着梨儿。 倒是真如殿下所言，寒玥姑娘看着清冷无情，实则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又是一夜过去，翌日正午时分，在昏睡了一天两夜又半日之后，苏梨终于醒来。 初睁眼时，小丫头一脸的迷茫，而后渐渐想起昏迷前的遭遇，泪水便落了下来。 李立轩熬了许久没有歇息，早已疲倦不堪，因此靠在床边不由自主的合了眼，只是未曾睡着，听见低低的哭泣声，他睁眼来，看便看见苏梨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已然哭成了泪人儿。 “梨儿……”李立轩唤了好几声，苏梨的眼中才聚起些神采。 “立轩哥哥。”苏梨轻叫了一声，眼神里仍带着绝望与哀愁，“我还活着……” “是，我们都还活着，寒玥姑娘正好回来江州，救了我们。”李立轩俯身将人搂进怀中，柔声安抚着，伸出手指一点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梨儿，都结束了，不要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她每一滴泪，都仿佛是滚烫的岩浆，落进他的胸腔里，将他的心灼烧得千疮百孔。 “立轩哥哥，我还活着，我该高兴的对不对……可我还是好难受……”苏梨声音低低的，微微闭了眼，又有泪水从眼角滚落而下，“立轩哥哥，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梨儿！” “我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李立轩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苏梨以为他答应了，他却只是走到一旁将桌上的灵泉拿起，从怀中取出珈曳丹置入其中。 微微晃动使得丹药完全划入灵泉之中后，他倒了五分之一在杯中，端着到了苏梨跟前，伸手去扶她：“梨儿，先起来将药喝了。” 苏梨咬着唇，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李立轩顿了顿，倏然将杯中灵泉饮下一口，俯身下去捏住了苏梨的下巴，使得她红唇微张，然后强硬的将灵泉尽数渡入苏梨口中，迫着她吞咽下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在武力高强的他面前毫无挣扎的余地。 然后他离了她的唇，将她抱起来禁锢在怀中，一手端过杯子放到苏梨唇边：“梨儿，你若不愿乖乖喝药的话，剩下我便都如此喂你。” 苏梨抿了抿唇，终究乖乖张嘴将剩余的灵泉喝了下去。 “立轩哥哥，可以放我下来了吧？”苏梨低声道。 “怎么，我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却连抱你一下也不行么？”李立轩反问道。 苏梨脸颊上浮起两抹绯红，才止住不久的泪水却又滚滚的落了下来：“立轩哥哥莫不是以为，有了山上的那回，从此以后便能将梨儿肆意玩弄了吗？” “不许哭，哭多了会伤眼睛的。”李立轩轻叹了口气，抬起苏梨低垂的头来，一点一点抹去她的泪水，“梨儿，你怕是忘了我身份，我若真想玩弄于你，又何须有山上的那回？莫非，在你心里，我便是这种人吗？” 是啊……他是江夏王府的世子，若真用起强硬手段来，莫说她是商户女儿，便是公侯家的姑娘也要送上来给他做妾。 想到彼此之间身份的差异，苏梨心中愈发的难受，这样身份尊贵的他，与普普通通的她之间怎么会有结果？山上的那一夜，不过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吧…… 她用力拉下了他的手，低声道：“立轩哥哥，放开我，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着……” 李立轩却摇了头，将苏梨的头按在怀里，沉声道：“梨儿，我不会放开你，更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待着，你若是一刻不熄了这寻死的心思，我便一刻不会离开你半步。” 第222章：不敢爱 “那你要我如何？”苏梨抬起头来，满眼悲伤的看着他，“立轩哥哥，你告诉我我要如何？我本来以为可以永远做你的妹妹，可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梨儿，你就没想过，试着喜欢我吗？不要把我当哥哥，把我当做你的爱人来喜欢。”李立轩轻声道。 他记得她在药性发作之后的那句下意识的话语……就如他之前笃定的那样，她的心中是有他的，她只是还未意识到。 如今她已经意识到了，他怎么可能还允许她逃避？ 他认真的看着她，她却别开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我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愿，不是不想。 “为何不敢？” 苏梨垂下头去，不肯回答。 僵持了片刻，李立轩伸手理了理苏梨乱了的头发，低声道：“梨儿，我不逼你，但你答应我，不许胡思乱想，要好好的将身体养好，好吗？” 是他不对，她因他的牵连才会受到这般的惊吓与伤害，这个时候最是惊惶茫然，他不该逼迫她分毫。 他该慢慢安抚她才对，又何必争这片刻。 苏梨抿着唇，轻轻的点点头，抬头问道：“玥姐姐呢？” 李立轩道：“那日发出飞刀和匕首将你从黑衣人手下救下的，是一名重伤的仙长，寒玥姑娘现在正为了救治那位仙长忙碌。” 苏梨问道：“那位仙长还好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当然可以，我陪你去便是。”李立轩犹豫了一下，“我去给你打些水来梳洗一下。” 李立轩说罢，将苏梨放到床上坐着，才要起身离开，苏梨伸手勾住了他的右手小指。 他回头，她仰头看着他。 “立轩哥哥，我没有想过寻死，我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该如何是好，前路和后路都被封死，所以她眼里才会浮出绝望。 李立轩自然知道她此时没有寻死的念头，可有这绝望的心思在，他怕她哪一刻便想不开了，所以才不敢放她一个人安静独处。 听她这样说，他回过身来，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那便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交给我。” “好。”苏梨轻轻的点了头。 木绣园中没有下人，一应事情自然都是各人亲力亲为，李立轩去院子里水井里打了水，本该去厨房烧热的，但是想了想不放心苏梨一个人待在房里，索性端了凉水回到楼上，直接用内力将水烧热了。 若是修仙者，哪怕只是个练气修士，这点问题一个火球术便解决了，但武者的话，也就只有一流高手之上才能做到将水烧热的程度，而且还极好内力，属于败家型的做法。——但是在木绣园中，李立轩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反而无所谓了。 待苏梨梳洗过后，整个人儿总算恢复了几分神采，李立轩陪着她去见了万丛云，也是真心道谢。 “谢什么谢，我这人手贱，喜欢多管闲事罢了！”万丛云躺在床上，看着气色还不大好，“再说，就算没有我出手，你最后未必杀不了对方，你们能安然无恙，全是寒玥仙子的功劳，要谢就谢她好了。” 他不过是觉得自己反正也要死了，欣赏李立轩的情义，才帮了这个忙罢了。 “不论如何，仙长肯在那样的关头出手，总归是恩情，我二人自当记在心中。”李立轩道。 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又岂能不铭记于心？ “那便随你了。”万丛云无所谓的笑笑，“苏姑娘耗损过大，还是回去休息的好。我这伤势一时半刻也离不开，聊天或感谢，以后还有机会的。” 万丛云如此说了，李立轩也舍不得苏梨劳累，再次谢过万丛云，便带着苏梨回房休息去了。 守着苏梨入睡了，李立轩这才爬上床去，和衣将她抱在怀里，不过片刻便沉沉的睡去。 说到底，他已经两天两夜未曾歇息了。 寒玥吩咐了要让苏梨每半个时辰服下一回化了珈曳丹的灵泉，李立轩怕错过了时间便不敢睡得太深，始终处于半睡状态。 桌上摆了一个计时的工具，上层的细沙漏光之后，一声清脆的金戈相击之声想起，声音并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中已经足够起到提醒的作用。 李立轩睁了眼，看向怀中人儿时候却莫名的一笑，拿手指描过她的眉眼，又捏了捏她小小的耳垂，这才柔声轻笑：“梨儿，你不愿睁眼，可还是希望我亲自喂你喝药？” 装睡的苏梨顿时睁了眼，一张脸蛋红了个透，想要推开李立轩爬起来：“立轩哥哥，你……你怎么……” “我还知道，半个时辰前我喂你喝药的时候你便醒了，就是不愿睁眼看我。”李立轩将人禁锢在怀中，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怎么，这般装睡，莫非是希望多给我几次亲近的机会？” “哪有，才不是！”她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从前也抱着她入睡过。 那回从蜀州回天马镇的路上，他们从追杀中逃出来，连着三夜她都被他抱着入睡，才得以摆脱噩梦。 但那时她只将他当做兄长，早晨醒来时虽有些许尴尬，却也没有多想什么。 可如今不一样了，山上那一夜，她既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又发生了那样的事。 醒来时发现被他抱在怀里时，她脑海里便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些事情来。 她药性发作之后意识迷糊了，可是昏迷过去之前的记忆都还在，隐约记得他是怎么对待她的。 那对她而言仿若一场绵长的梦境，梦里温暖和疼痛交织，她觉得很痛苦，但他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时却又很温柔。 立轩哥哥……也喜欢她吗？ 越是去想，她越是不知所措。 就算两心相悦又能如何？ 难道让她做他后院姬妾中的一人吗？良家女子不为妾，何况妾是贱籍，她若为妾，从此以后他便是主，她便是奴，再也不能平等相对。 怪她真心还不够，还做不到那样卑微的去喜欢。 可不做妾，他是郡王府世子，怎么可能娶她这小小的商人之女？ 第223章：可愿意嫁与我为妻 且他已经定了亲，他会迎娶旁的女子，会有旁的人与他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她如今到底该被至于何种境地？ 只是想想，便觉得好像有小小的刀子在心头割。 思绪凌乱，苏梨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便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梨儿，该起来把药喝了。”李立轩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唤她回神。 “好。”苏梨点了头，任由李立轩扶着她坐起来。 李立轩也不多言，起身拿了装着灵泉的瓶子，将剩下的灵泉全部倒入杯中，端给苏梨。 这是最后一次服用灵泉了。 “立轩哥哥，我睡不着了，想出去走走。”喝完灵泉，苏梨说道。 到这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甚至可以说比起从前更好些，昏睡了一日有余，又服下了一颗珈曳丹恢复了精力，没有睡意也是正常。 “好，我陪你，寒玥姑娘这园子景色很是别致，虽已入秋，却不见树叶凋零，散心却是不错的。” 二人穿好衣裳下了楼。 小灵儿和灵童也都在院子里看书写字，见到苏梨安然无恙了，小灵儿便高兴的起身打招呼。 同两个孩子说了些闲话，又为灵童解答了几个看书时的疑惑，李立轩便带着苏梨在院中散步。 他温柔耐心的给她讲这院中的一切，说起这院子的来历，又说起自从寒玥买下这个院子后，明明没有打理，这院中又新长了哪些花草，哪棵本来已经枯死的树又活了过来…… 李立轩在木绣园住了半年，对这园中的一切比寒玥这个主人更要了如指掌。 虽只是些琐碎的小事，但苏梨的心情倒也渐渐开朗不少。 “玥姐姐好厉害，要是能经常跟在她身边就好了。”苏梨道。 “若是人间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可寒玥姑娘是昆仑山的仙长，你若想求什么，可就只能自己去了。”李立轩笑道。 “自己去便自己去，明日我就去求了玥姐姐，在她身边做个小丫鬟，再也不回来了……唔……” 苏梨半认真半赌气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立轩的唇堵了回去，小丫头挣扎起来，反而被他就近压在一旁的树干上，动弹不得。 李立轩并未太过放肆，只是一个浅浅的吻之后，便离了她的唇，只是仍旧将人抱紧在怀里：“梨儿，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不许说。” 他早已下定决心非她不娶，如今她已经是他的人，他怎么可能允许她离开他？ “我也只是说说罢了，玥姐姐也不会要我的。”苏梨嗫嚅道。 他这样放肆，她该生气才对的，可因为他的这句话，竟然只有满心的愧疚。 李立轩却没听她的解释，只认真道：“你若想走了再也不回来也可以，给我些时间，最多三五年，届时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就算是你想跟在寒玥姑娘身边，我也帮着你去求。” “立轩哥哥” “不对。”李立轩笑着摇头，“梨儿，以后不许再这么叫我。” “为什么？”苏梨不解，他莫非是嫌弃她了吗？ 李立轩理了理苏梨额前的发丝，望着她的眼神深邃又柔和：“梨儿，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我……” “我知道梨儿是喜欢我的。”李立轩突然靠近，在苏梨耳边轻声道，“那夜在虎溪山上，梨儿在我身下的时候，亲口说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苏梨的脸蛋刹那间便红透了，使劲儿要将人推开，“你放开我……” 这样羞耻的事情，他怎么能光天白日的这样说出来！相识数年，她竟不知他也会有这般轻浮的时候！ 莫非因为得了她的身子，他觉得她不够资格做他的妹妹了，觉得她可以如此轻贱了吗？ “傻瓜，这话登徒浪子说了才叫轻贱，夫妻之间说了，叫做情话。” 李立轩贴着苏梨的身子，薄唇从她的耳垂开始若有若无的亲吻，被她偏头躲开之后，便轻笑出声，捧了她的小脸儿过来逼着与他对视。 “所以，梨儿可愿意嫁与我为妻？” 因为从不敢有所奢望，苏梨被李立轩突然的问话震住。 为妻？ 他问她是否愿意嫁他为妻？ 她自然是愿意的。 “可是……” “梨儿，不要去管什么身份地位，不要去问其他，我只问你，你可愿意做我的妻子？”李立轩道。 苏梨咬了咬唇，点了头：“自是愿意，可……” “你愿意便足够了。”李立轩轻声道，“所以以后，要唤我的字，哪有叫未婚夫哥哥的道理？” 在民间，哥哥这个称呼通常是称呼年长于自己且关系亲密、且并非血亲的男子，既可用于对父辈，也可用于对同辈，所以李立轩每每听到这个称呼都觉得既甜蜜又心塞。 他大了她足足十二岁，李氏宗族中同辈与他年纪相当者，成婚早的儿女年纪也比苏梨差不了多少了。 明明他还是一名帝国的大好青年，可在她面前却显得多老了一般。 “未婚夫？”苏梨茫然。 “自然是你的未婚夫。”男子笑如春风。 苏梨下意识的反驳：“骗人，你的未婚妻分明是……” “一月前，我的师公也就是显瑞国公爷，认了个干女儿，名白衡，二十年前嫁与苏氏，你说我未婚妻是谁？”李立轩反问。 白衡是她的母亲，而他的未婚妻是显瑞国公的外孙女，所以……苏梨呆呆的看着李立轩：“你们……” “你母亲和大伯可是在三月前，就已经做主将你许配给我了，提亲之礼你母亲已经收下，你我二人庚帖已然交换，怎么，梨儿莫非想要悔婚吗？” 于是苏梨彻底懵了：“可我，可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晓？” “因为那时你随家里商队去了益州玩耍，怕你反对，特意挑了你不在的时候去提亲的，我还特意拜托了你娘，此事暂且不要告知你。”李立轩无奈道，“我与你相识两年有余，可你都及笄了，还懵懵懂懂将我当做哥哥，为了不让你被别人抢走，我也只能偷偷先将你定下来了。” 第224章：心悦你许久了 “难怪……难怪那次回家后我娘会那样问我……”苏梨喃喃道，有些恍悟，“你就不怕，万一我，我喜欢上别人呢！” “梨儿想要喜欢谁？百里星？李诀？还是宣明？或者是张家那个小子？”李立轩挑眉。 “你……你莫要胡说！”苏梨气急。 那什么百里星，虽然一起在益州的庄子里住了几日，但她和对方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十句。 蜀王李诀她只在对方生辰的时候见过一次，康王李微还是此前孝期结束后随三哥哥来过苏家一回。 不过一面之缘，连多余的交流也没有，她怎会去喜欢对方！ 她会是那么轻浮随意的人吗？！ “是我在胡说，梨儿莫生气……”见眼前人生气了，李立轩忙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安抚，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梨儿以为，有我在，会让你有机会喜欢上旁的人吗？” 苏梨红着脸垂下头去。 她从前想过自己到了年龄会嫁人，但从没有去细想过会嫁给谁。 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如他这么懂她，她又怎会喜欢上别人？ “梨儿，听我说，我心悦你许久了，再没有人能如你般与我相知相许。”他抬起她的脸，迫着她与他对视，眼神温柔而深邃，“我本想着你还小，与怀硕王氏的事情也还未了结，便没有将与你定亲之事对外公布，此次接你来江州府，是想着木绣园安全，想趁你生辰将至带你去游玩一二的。” 游玩途中，自然是要找机会亲近一二，让这丫头开开窍，谁知天不遂人愿，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计划。 “可我，可我只是个商人之女，李公怎会由着你胡闹？”苏梨低声道。 自从李立轩说出“未婚夫”三个字之后，苏梨脸上的绯红就没退下去过，好容易扳开了李立轩的手，踱步向前走了几步，却又被他上前来牵住小手。 苏梨挣脱不开，便只得由着他，只是羞涩得低了头去，步子也走得细细碎碎的。 “梨儿当真不知？”李立轩不由得叹息，“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苏氏一族上下百数人，纵然你父亲早逝，可你还有大伯和叔父，且未曾分家，为何家中是你母亲当家？” “娘不曾告诉我，也许是因为父亲吧”苏梨摇摇头。 她幼时也好奇过，别人家都是男主人当家，怎得自家不同，可问过之后苏夫人却只拿话敷衍过去，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觉得可能惹起了母亲的伤心事，便再也没有问过。 “倒是聪明！”李立轩笑道，“确与你父亲有关，梨儿，你对你的家族，真是一无所知啊！” “我父亲？立轩哥哥知道我父亲的事情？”苏梨停了脚步仰起头来，“母亲和大伯他们从不在我面前提起父亲。” “才说了，以后不许再叫我哥哥。”李立轩佯作凶样，捏了捏苏梨的脸蛋儿趁机占了把便宜，“唤我的字，潇然。或者” 他靠近她耳边轻笑：“唤我郎君也行。” “你！登徒子！”苏梨跺了跺脚背过身去。即便是未婚夫，也最多称一声阿郎，哪有直接让人叫郎君的道理！ “看来，梨儿是对令尊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了。”某人低笑一声，佯作要走，“罢了，是我多嘴。想已三日未向父亲请安，不若回王府一趟。” “潇然”苏梨转身拉住他，半咬着唇的模样楚楚可怜，李立轩看得颇为情动。 白清如雪，玉骨冰肌，这哪里是普通小镇女子能有的姿容，这丫头，真是一点也不自知。 总忍不住想起那夜意识混沌前的滋味…… “梨儿，你这样子，真想让人将你藏起来。”他将她拥进怀里，她伸手推他，他便将她的手握住，“梨儿，从今以后，莫要再将我当做哥哥，要记住我是你的爱人，你若记不住，我便一点一点的教你。” 苏梨于是不挣扎了，却蓦然又红了脸。 教她？怎么教？像她从前的梦里那样么？ 她当然不再将他当做哥哥了，从在山上药性发作时只愿是他的时候，她就明了了自己的心意。 可她一个女儿家，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 “潇……潇然，说好告诉我父亲的事情的。”片刻之后，苏梨才开了口。 终究是对父亲旧事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你母亲不愿告诉你，想来是不愿意你过多烦恼，可我倒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自家的事情。” 李立轩不舍的将苏梨从怀里放开，牵着她的手在院子里散步——实际上两三亩地的院子能有多大？两人速度再慢也走了两圈了，不过是相伴的人不同，就不觉得无趣。 却说苏梨的身世。 二十多年前，蜀州和益州都是蜀国的国土。 因为处于昆仑山脚下，西边是数千里延绵的昆仑屏障，东边也有剑阁天险阻隔，蜀国相对于中原腹地其他地方来说要富裕平和得多，但天下动荡，蜀国又岂能独善其身？ 当时蜀国皇室式微，先皇病逝，幼帝登基，丞相和辅国将军两人相互牵制又相互扶持，勉力支撑着国家运转。 辅国将军有一关门弟子名苏涓，不仅武艺上佳、善骑射，更精通诗书礼乐与治国谋划，是谓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又与幼帝关系甚好，深得辅国将军看重。 而比起见面必怼的辅国将军来说，丞相对于苏涓也很喜爱，看重其才华，破例令其弱冠之龄便任职谏议大夫，专掌议论，与辅国将军议事时常点名让其旁听。 后丞相唯一的小女儿及笄，便将其许配给了时年二十二的苏涓。只可惜两人成婚不过数月，唐国立国，边境战起，苏涓随辅国将军出征守卫边境，这一去便是近一年。 蜀国虽依靠地势之利苦守，然而国力积弱已久，兵力衰败，终究敌不过唐国兵强马壮，战事却越发不利。 祸不单行的是，丞相独自处理一国政事，终因劳累过度一病不起。 丞相病逝之后，蜀国朝堂渐渐陷入混乱，辅国将军便将苏涓谴回朝中，任御史大夫，当时蜀国朝中有异议者甚多，然苏涓却用能力证明了自己，很快便协助幼帝稳定了朝局，时年其二十四岁。 第225章：苏家旧事 陇西李氏自起兵后便来势汹汹，那时唐国已然立国，抱着一统中原的决心，对蜀国势在必得，蜀国终是战败，楚王李言庆带兵攻破剑阁关，辅国将军本已年迈，气急攻心终病逝于边境。 在蜀国的官制中，御史大夫为副相，可递补相位，在丞相与辅国将军先后去世，苏涓便是蜀国实际上的百官之首。也正是有其约束百官，整顿朝纲才稳定了蜀国朝堂，堪称力挽狂澜。 然大厦将倾之际，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训练军队更非一日之功。 唐国武德三年，也就是十七年前，楚王李言庆带兵攻破蜀州城，蜀帝签下战败文书。 因攻破蜀州城一战惨烈，城中百姓对楚王抵触情绪极强，唐国便派江夏王前往接受蜀国战败投降。 从此蜀国分为唐国的蜀州和益州，蜀国宗室迁居东海边的鄞州。 江夏王欣赏苏涓的才华，希望其能够为唐国效力，但国破家亡，恩师与岳父皆因唐国而逝，苏涓已心灰意冷，拒绝了江夏王所请，携家眷兄弟回了故土隐姓埋名，并于第二年生下一女。 遗憾的是，隐居故土不过三年之后，苏涓便因病去世，独留下妻子和女儿在人间。 苏梨的父亲苏意，便是当年的苏涓；她的母亲白衡便是当初蜀国丞相之女。 “父亲和母亲当年，这么厉害？”听完李立轩的话之后，苏梨既是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 随后渐渐释然。 她早知家中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否则何必狡兔三窟，分出益州苏氏和蜀州谢氏？ 只是长辈们不言，她便也不问。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先是三叔……议论起当今天子，既欣赏又不喜，语气坦荡又怅然，但绝无寻常文人的敬畏；只一封手书便得到蜀王府全力支持，牵头打通蜀州前往中原的商路；元配嫡妻会是九江谢氏的嫡长女。 镜山剿匪后，她就有些奇怪，大伯给她的感觉和那些军中老将很像。 而每次去蜀州城，总有那么多不认识的长辈对她热情无比。 她一直觉得阿娘和别的夫人娘子大不一样，但从未想过娘亲竟有如此惊人的出身。 自幼旁的同龄女孩只学刺绣女红便可，娘亲却还要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和掌家算账也要学。 原来如此。 “不然你以为，小镇上谁家的夫人都和你娘亲一般学富五车，博学多识的么？”李立轩道。 “那我大伯和三叔他们……” “大伯是你父亲的师兄，也就是当年辅国将军的弟子。三叔则是你外祖父的养子，你如今仍能从蜀州的记载中寻到关于白岑君的事迹，那便是三叔了。还有苏家商队里的几名护卫首领，都是你父亲当年的旧部。”不需问明，李立轩便知道苏梨想知道什么。 “所以你父亲和我父母亲十几年前便相识？” “我父亲与你父亲是在二十几年前结为挚友的，但两家的渊源并不这么简单。”李立轩回答，“大约五十年前，祖父作为北周使臣出使蜀国，与你祖父、外祖父相识相交并金兰结义。但三年后，祖父却在归途中无故遇刺身亡，当时父亲尚且年幼，因此养在先皇膝下。 三十八年前，少年时的父亲只身前往蜀国调查祖父遇刺的真相，认识了你祖父与外祖父，那时候你父亲还是个幼童。 十多年后，父亲带着母亲和幼时的我故地重游，与你父亲再重逢并引为知己，后一直书信互通，直到唐国立国。” 所以当初他爹才会自作主张放苏家一家回故土，为此还受了先帝口头上的责备。 “所以之后我们两家一直有来往，大哥哥认识你也并非是因为益州边境守军的辎重是从苏家购置，而是你们少年时便相识？”苏梨仿佛打开了某扇大门，以往许多累积许久却又无人解答的疑惑渐渐明朗。 蜀州特产锦缎、皮毛、药草和香料，往中原哪里都是挣钱的活计，苏家的商队却只往益州和江州两处。 不是三叔怕麻烦，而是货物到了江州，自然有江夏王府来完成剩下的事情。 “是，一直有着秘密的往来。”李立轩点头。 “所以三叔一直认识你？”苏梨开始做沉思状。 “一年也能见上一两次。”李立轩开始有些心虚。 “难怪……”苏梨轻哼了一声，难怪她当初救他时，彻夜照顾也未见三叔反对，“当初三叔叫我替他送还扇子，那爽约不来，害我晚归迷路的贼子便是你了？” “并非故意，只是当时的确有公务耽搁。”回答更心虚了。 “那你事后为何不说？” “怕你因此芥蒂而不待见我。”这句倒是实话。 “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偶遇，是你爽约来迟？”苏梨微微提高了声音。 她一直将救命恩情铭记于心，结果他却就是那始作俑者。 苏梨心中有气，但随意谩骂或动手伤人却又不是她的修养。 能让这一向没有任何脾气的小丫头气成这样，也算是李立轩的本事了。 “第二次……”李立轩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别继续说谎的好，“我初见你的时候是在你家中，你当时才三岁，这么一点点，很调皮，还抓破了我的脸……” 李立轩一边回忆，还拿手比了一下高低。 谁能想到一个调皮的小家伙十年后会是这般冰肌玉骨、娇羞媚人的模样？他要是早知道的话，就算不想成婚，冲着去看看美人这一点也不会迟到啊！ 嗯……他若是早知道会爱上她，当初何至于脑子坏了非要做什么兄妹？ 苏梨被噎住了，继而又有些愤愤不平：“阿索叔说的，小时候那个一见面就将我弄哭的坏蛋哥哥也是你了？” 李立轩扶额，自己干过的混账事无从反驳。 想想自己年幼无知顽皮的样子被风华正茂的他看见，真是羞死人了 “坏人！”羞恼过后，觉得无法直面对方的苏梨跺了跺脚，一转身跑了。 “梨儿！”李立轩一边追上去，一边却暗自松了口气。 第226章：看这世界的黑暗 这些旧事，够她琢磨些时间了，她怨他怒他，总比一味的沉浸在伤心难过中要好。 他怎会不知她难过的缘由？无论是哪一个时代，未婚失贞对女子的名节而言都是莫大的损伤，他瞒得了世人，却抚不平她心里的伤口。 而若是他们之间本有婚约的话，虽仍然于礼不合，但至少她不用太过难堪和痛苦。 是他连累她受了伤，是他夺了她的清白，错皆在他，他又怎么能眼看着她独自惊慌无措…… 若是继续让她陷在此次所受的伤害里，他是真担忧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她醒来时了无生趣的样子实在是让他忧心。 他喜欢了她那么久，连梦里也想着要娶她为妻，如今她已经是他的人，婚事便刻不容缓。 也好……这一回，就一切摆到明面上来。 他早就想昭告天下：她是他的爱人。 李立轩追过去时，见苏梨正为小灵儿讲解学问上的疑惑，灵童倒是不在，看看时间，大概是去准备晚饭了。 他便没过去，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小丫头正是又羞又怒的时候，他还是缓缓再去哄比较好。 正用晚膳时，有敲门声响起，算算这个时间也不会有旁的人找上门来，于是李立轩自觉的去开门了。 来的自然是他的亲卫。 再回来时，他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仍坐在苏梨身旁将饭吃完了，又带着她在院子里散步，确定她心情已然好了几分，这才打算将她送回房间去休息。 “立……潇然，你是要去处理那天的事情吗？”苏梨拉住了他。 “是。”李立轩点头，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握住她的手，“你先回房休息，我不久便回来陪你。待明日，我便带你去庄子上见你三叔他们。” “我要和你一起去。”苏梨道。 “不行！”李立轩下意识的反对。 “是有我不能知道的机密吗？”苏梨问道。 李立轩本想随意安抚两句，却见苏梨神色平静，不是撒娇也不是任性。 她是当真想去。 “这两年来，我又有什么机密隐瞒过你？况如今你是我的未婚妻，将会入李氏宗牒，与我相伴一生，更是没有可瞒你之处。”他认真的同她解释，“只是天色已晚，地牢阴暗，刑房血腥，你才受了惊吓，实在不适合去。” “玥姐姐的医术很好，我已经好全，不碍事的。”苏梨依旧坚持，“潇然，带我去吧，我就在旁边看着，不会碍你事。” 李立轩问道：“你想看什么呢？” “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算不能亲手为自己讨一个公道，至少也不要一无所知。”苏梨微微咬了唇，眼神里分明有忐忑，然而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却坚定起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吓着，可我不怕。” “可……”李立轩犹豫了一下，“梨儿，我此去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可能会杀人，可能会刑讯逼供，我不想你看见，惊吓到你。” “潇然，我受的惊吓还不够多吗？”苏梨倏然露出个笑容，脸颊上两个酒窝很好看，但落在李立轩眼里却有些让人心疼，“半年前那一次，还有这一次，一个寻常女子该受的不该受的惊吓，我都经历过了。” 李立轩忍不住将人抱进怀里，愧疚道：“梨儿，是我连累了你，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要杀的是我，要对付的是江夏王府，是我不好，明知他们可能拿我亲近的人下手，却还是没有保护好你。” “不怪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从前不就对我说过吗，江夏王府的仇人很多，所以在江州府你都不会光明正大的来找我，每次见我也都小心谨慎。”苏梨摇摇头，“可三叔说得对，这世间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除非我们一开始就不相识，否则早晚会被他们知道，他们早晚会拿我做文章。何况……这一次是受你牵连，上一次呢？” “梨儿……” “我从小就乖巧听话，不是因为我没有主见，而是我知道阿娘、大伯、三叔和哥哥们都是为了我好。 隐瞒家族的来历和父亲的过往，是希望我可以过得简单些，至少在年少时不为此烦恼；你不愿我去地牢，是不希望我看见那些黑暗与血腥。 可是……立轩哥哥，经历过的事情是抹不去的。 半年前那一次，当我看着你受伤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不是这么弱小，是不是就可以帮你？ 三个月前文德皇后薨逝，我知道你定然悲痛，可我除了担忧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在想，如果我有自保之力，那么在你伤心的时候，我就可以在你身边为你排忧解难，而不是担心自己成为添乱的累赘。” “梨儿，这不是你的错……”李立轩将苏梨拥进怀中，心疼无比。 分明每一次受伤的都是她，她却还在自责。 “立轩哥哥，我自幼体弱，长辈也不愿我吃苦，所以不曾习武，我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可如今看来，我并没有旁的女孩子那样平安顺遂的命，既如此，难道我要自暴自弃或自怨自艾吗？ 带我去吧，好不好？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可是，我就是想去看看……这一次，我想自己做些决定。” 看看这个世界的黑暗是什么样子，看看血腥是什么模样，看看……那些害他的人是怎样的想法和谋算。 她并不是那种一无所知的闺中女子，自幼跟着大伯和三叔去过许多地方，也看过人间疾苦，只是长辈们总是将她保护得太好。 看见，却不曾经历。 她从前觉得，她不害人，便不会有人害她。可半年前的经历和这一回的经历告诉她，有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的。 她不想害人，但也不愿意这样被人无缘无故的加害。 她不想自欺欺人的缩头躲藏，期待这是最后一次危机。 李立轩懂了苏梨的意思。 她叫苏梨，梨花是百花中最为雪白的一种，有雪的洁净，有花的清香，她父亲给她取这个名，既代表着她母亲的姓，也代表着对她的祝福与希冀。 第227章：你后院还有三个美人儿…… 而她果然长成了她父亲希望的样子。 他努力想要守护她的赤子之心，希望她永远纯白欢快，最后却还是让她受了那么多的伤害。 “梨儿……”李立轩用手指轻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但她湿漉漉的眼神实在让人心动，他忍不住低下头去。 苏梨抬了抬手想要推开李立轩，抬眼却看见他眼里心疼与自责，终是闭了眼，任由他将她抱紧在怀里亲吻。 “潇然……不要。”苏梨抓住李立轩的手又放开，微微退后两步去，有些微慌乱的低了头。 “梨儿，是我太放肆了……”李立轩回了神，低声道歉，伸手将她略微凌乱的衣衫整理了，这才牵着她的手往木绣园外而去。 “我带你去，但是不要逞强，如果接受不了，就要离开懂吗？” “好。”苏梨乖巧的点头回应。 木绣园外，罗欣已经等候许久，见到苏梨便露出些疑惑和不解来，但是看见李立轩使了个眼色之后，便压下自己的好奇闭了嘴。 李立轩扶着苏梨上了马车，罗欣便驾着马车往城外而去。 “不是要去地牢吗？这好像不是王府的方向。”撩起帘子看了片刻之后，苏梨疑惑道。 “自然不是王府的方向，王府虽然也有惩处关押人的地方，但那是用在犯了错的下人和部曲身上的。”李立轩解释道，“我说的地牢，是江夏王府亲卫营的地牢，位于江州大营的附近，在江州府城南五里地。” 部曲：地方豪强权贵的私兵，皇室亲卫也属于部曲的一种。 “为什么亲卫营设得这么远？王府的亲卫很多吗？”苏梨问道。 李立轩道：“按制，亲王府可有部曲八百，嗣王府可有部曲五百，郡王府可有部曲三百五十。 部曲与家奴不同，若是武力不足，便是鸡肋，然精心培养不仅需要数年之久，每年也是是一笔极大的开销。故而大部分的王府，部曲的数量都不超过百人。 但江夏王府不同，父亲任职江州都督，统领江州大营，负责三州之地的边防。也就是近五六年好些，仅有今年春天的南征之战，早年连连征战是常事，因此府中部曲一直是满员之数，这些人平常是王府的护卫，战时则是充作父亲的亲卫营。 之所以将亲卫营设得这么远，不过是靠近江州大营，方便将儿郎们扔进大营里一起操练罢了。” “那寻常王府都是谁当值呢？”她没有去过江夏王府，但有次逛街的时候曾路过那条街，大门处只看到两名部曲和一名小厮，冷清得很。 “我和父亲不喜欢人多嘈杂，且王府中也安置不下这么多部曲，除却我和父亲的亲卫安排不同，其他部曲寻常都在亲卫营中应卯，进行训练或是接受任务安排，只有被安排轮值的部曲才去王府当值。通常大门处、我和父亲的院外各有两人当值便够了。”李立轩一点也不嫌烦的细细解释。 作为他的妻子，未来江夏王府的女主人，这些她都是需要知道的，早晚而已。 “这也太少了吧……”苏梨嘀咕，“我记得蜀王府到处都是人……” 李立轩轻笑：“当初蜀王府人多，那是诀弟刚出了孝期，还没腾出手处理他那些庶母庶弟庶妹，如今他三个庶弟皆已带着各自生母自立门户，两个妹妹也已经出嫁。蜀王府中多余的人和不必要的人都已经打发出去。日后得了空我再带你去看，如今蜀王府中走上半刻钟都找不到个活人。” “这也……太夸张了些吧。” “李诀嫌人多事多，费钱费心。若非为了皇家威仪，他一个人带个管家就能过活。” 苏梨不由得笑了：“传言只知蜀王善战，上次见面只觉得他博学多才，没想到还这么有趣！” “他有趣，我就无趣不成？”李立轩点点她的额头，“江夏王府又没有其他主子，我和父亲的武艺都比部曲们要强，寻常使唤有侍女小厮，留几人听值传话便够了，多了也无用。” 李立轩说着顿了顿，听见外面罗欣偷笑，便又补充了一句：“还浪费伙食，一群家伙一点也不节制，回回吃饭跟饿了三天似的。” “王府还缺这点银钱啊！”苏梨捂嘴偷笑。 “爷，您这是污蔑！这事也是王爷和您带头的吧！”外头赶车的罗欣立即反驳，“苏姑娘你可别被爷骗了，每回吃饭的时候，爷吃得不比我们少。” “可是，潇然每顿饭也才吃上三碗啊，叔父说练武的人消耗大，总是吃得多些，这不算夸张吧。”苏梨疑惑道。 “三碗的确不算夸张，可这只是爷一半的饭量，爷是怕在姑娘面前丢人，憋着呢！”罗欣毫不留情的揭了自家主子的短，“我当初求娶娘子的时候，一顿只吃两碗呢！” 为了逗姑娘开心就拿兄弟们开涮，这可是爷你先不仗义的，互相伤害啊！ “你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李立轩骂了一句，抄起手边的一块镇纸便砸了出去。 罗欣顺手将镇纸接住，放在身旁，笑道：“爷，理亏就动手可不是好习惯，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以下犯上，扣一个月薪饷！”李立轩哼了一声，不再理会罗欣，只转头同苏梨道：“梨儿别听这军汉瞎扯！” “罗大哥也没有说谎啊！”苏梨嘀咕了一句，瞪了李立轩一眼，“还说王府没有别的主子，你后院明明还有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李立轩张了张嘴，竟有种百口莫辩之感，这些遇见她之前的黑历史，真是抹也抹不去。 “梨儿……”他蹭过去牵手，“都是三年前陛下赏赐的，我也没办法拒绝啊！” “你敢说你没有和她们……和她们……”苏梨终究脸皮薄，没能把话说出来，只是嗔了一声将李立轩的手甩开。 李立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若只有他们两人在也就罢了，他也不在乎在她面前丢人。可罗欣还在外头呢，让他承认自己后院养了三个妾，三年没有碰过一下，估计能让罗家兄妹笑话他一辈子！ 第228章：江夏王府亲卫语录 何况，她此次受害，正与他那后院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实在是理亏心虚。 “好好好，是我的错。”心口上的人，这种时候自然要拿软话来哄。 “你哪里有错，她们是你的姬妾，你们在一起名正言顺，我才是多余的那个！”苏梨低声道。 “胡说！你将是我的妻，这世间，与我名正言顺的只会是你一人，多余的只会是旁人。”李立轩霸道将人搂住，“以后再说这样的傻话，可是要惩罚的！” “你又凭什么惩罚我，你们瞒着我定的亲，我可没说要认！”苏梨咬咬唇，“你当初骗我的事还没跟你算呢！” “梨儿可是亲口答应了愿意嫁我为妻的。”李立轩在她耳边低笑道。 “我……我只说了愿意，没说要嫁……”苏梨红着脸狡辩了一句。 道理她都懂，这人间一夫一妻白头偕老的人很多，妻妾成群的也不少，何况他是王府的世子，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做主。 就如当今陛下，听三哥哥说起，文德皇后薨逝，皇帝哭昏过去数回，可见其情深天下间能比肩的男子也不多，然而身为帝王，便不得不妃嫔无数。 既然只深爱一人，为什么不能空置后宫、只要自己心爱的人？ 三月前在益州，苏梨曾问过三叔这个问题。 三叔的回答是：利益。 皇室姓李，但这天下不是陇西李氏一家打下来的。异性臣子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不过是三代袭爵的国公。其他家族想要更进一步，皇室要拉拢其他的世家大族，那么联姻便是天然且最好的手段。 不是说一定要自己外甥做皇帝……皇子只要出生，通常九岁分府别居时便是亲王，哪怕是不受宠的皇子，也至少是个郡王……亲王及郡王子嗣，嫡长子袭爵，其他的儿子无论嫡庶都可封郡公、女儿根据出生不同可封郡主、县主、郡君等。 哪怕没生下皇子，只要是帝王的血脉，公主也是有封号和封地的，公主的母族也是皇室姻亲。 这些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连接在一起，形成整个帝国的权贵体系。 家里的女儿生下个皇子或公主，意味着只要这世袭的爵位不丢，哪怕子孙后代不肖无能，只要帝国在一天，家族就能依附于皇权传承下去。 皇室必须将这份利益分摊出来，才能拉拢到世家大族由衷的支持……否则大家非亲非故，你家有难的时候，别人凭赌上家族前程来襄助你？凭你必有后报的空口承诺吗？——这种情谊不是没有，但绝不是主流。 这方面，三叔的点评相当冷漠：“历朝历代，除非那女子的身份实在是拿不出手，又或者皇帝软弱无能需要依靠皇后母族，否则皇帝一定会将后位给自己最爱的女子。皇帝和所谓的宠妃之间，很多时候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真要爱之入骨，哪个男人舍得让自己心爱的人去做妾？” 所以李立轩今后会不会有妾，这个问题也许不只是他愿不愿意。 可难过这种事情，有时候是不由心的。她从前以为自己把他当哥哥，所以不会去想他后院如何，可如今明白了自己心意，想到他同样会和别的人做那样亲密的事，她就觉得心里闷闷的。 “梨儿也会口不对心了……” 李立轩虽然不是什么花丛老手，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当年他爹是怎么哄他娘的，那些已婚的族内兄弟是怎么哄娘子的，看多了自然能学到一二。 何况苏梨的性子从里到外他都了解，所以想要哄好苏梨不是什么难事。 驾车的罗欣觉得自己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良宵美景，他也想回家陪娇妻好么，果然，都是怀硕王氏的错！ 江夏王府亲卫语录：有任何事情不顺心，一定是怀硕王氏王明生的错！ 马车趁夜入了江夏王府亲卫营，李立轩扶着苏梨下了马车。 天已黑，除值守人员外，大部分部曲都已经离开归家，因此亲卫营中略显安静。 “部曲们平时都住哪里呢？”苏梨好奇问道。 “因为都是江夏王府的家将与私兵，所以大多住在王府名下的庄子里，当然，也有少数例外，比如罗欣他们兄妹四人，就一起在城中置了宅子住在一起。”李立轩回答，“也有部分没有成家的部曲，平日里就住在亲卫营中。” “爷，只有兄妹三人。”罗欣在一旁撇嘴，“罗文常住的地方是莳花馆，一个月可回不了几次家。” “莳花馆是什么地方？”苏梨好奇问道。 李立轩咳嗽了一声，暗暗瞪了罗欣一眼，低头与苏梨对视时却又是一脸温柔宠溺：“梨儿莫问，不是什么好地方，罗文那小子欠管教，是罗欣这个做兄长的失职。” 罗欣撇撇嘴，没继续戳破自家主子的自诩清高。拆台得有度，不然掉下去可就不好了。 苏梨没再问，然而心里好奇，却还是记住了“莳花馆”这个名字。 说是地牢，从外表看去却只是一栋普通的屋子，和旁边营地的其他房子并无不同。 门外早有人等待，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容貌中上，只是眉宇间似有几分阴鹜。 “梨儿，这是王凌，都是信得过的兄弟，他一般不离开亲卫营，所以你没见过。” 王凌在李立轩手下做的事情，和伍子飞在李承钰手下做的事情类似，只刑讯与杀人两件，所以轻易不出门，一出门便是有人送命的时候。 朝廷与江湖，从来都是既泾渭分明，又模糊混杂。 培养武者是极为耗费钱财的事情，寻常的朝廷武侯或官兵在江湖人面前很难有武力上的优势。 所以通用的原则是：江湖事江湖了，朝廷不理江湖事。 当然，若是江湖人太过分了，比如残害良民、涉事官府等，朝廷也不是没有插手的能力，皇家十二卫可不是吃干饭的。 对于李立轩带着苏梨来地牢，显然王凌也是有惊讶的，但他的性格习惯少说少问，因此只是略行了礼之后，便带着李立轩三人进了屋子。 第229章：背后阴谋 地面上的屋子干净整洁，闻不见半分血腥与污秽的气息，看不出地牢的模样来。 李立轩拿眼睛支使罗欣过去将一个凳子反复擦了又擦，才舍得让苏梨坐下，自己却随意拉了条长凳坐下。 不等李立轩询问，王凌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就拿着厚厚的一摞纸张及文书，出来放在李立轩的面前。 “爷，所有的活口都已经分开审讯完毕，口供已经对照过，基本无误。”王凌的脸上面无表情，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柳奉仪尚关押在地牢之中，等着爷亲自处置。” 王凌拿出来的这些，自然便是这两日刑讯所得的口供，以及涉案相关的一些资料。 “先大概说一下你得出的结论。”李立轩拿起一份口供看过，随手递给苏梨，“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苏梨没多说话，接过来低头去阅口供。 奉仪是唐国宗室子弟姬妾的品级中最低的一等，而柳奉仪是李立轩后院中唯一一个有品级的姬妾，长得极美，是皇帝亲自挑选赐予的。 ——李立轩当然不会说这些事情，都是罗蕊告诉她的。 关于在苏梨面前抹黑李立轩一事，罗家四姑娘有一种异常的执着。 而如今这位柳奉仪却被关押在地牢之中，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果然如阿娘所说，人，尤其是女人的嫉妒心，是会杀人的。她尚且只是他妹妹的时候，便已经有人红了眼，想要毁掉她 王凌将这两日审讯以及李英送来的情报结合，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 在中原腹地，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有勾陈殿、赤焰府和虚妄之海。勾陈殿只接黄金百两以上的高佣金活计，赤焰府的活跃范围是北方，虚妄之海是中原腹地的南方最大的杀手组织，而且只要给钱什么都做，其中的杀手也是什么货色都有。 袭击苏家商队的那些黑衣人便来自虚妄之海，黑衣人首领代号黑沙，在虚妄之海勉强算是一个中层的小头领，此番带人来江州境内，做的是另一桩生意，要袭击某个江湖门派的一群精英弟子。 据活口们招供，黑沙与柳心如也就是柳奉仪有旧，因为此番任务时间充裕，路过江州府时黑沙私接了柳心如的单子，内容是袭击苏家商队，毁苏梨名节而杀之，但为防事情闹大，苏家其他人则尽量不伤及性命。 所有活口的口供相互对比印证，也和罗任假装昏迷期间听见的谈话对应得上。柳心如便是那个被罗任拼死杀掉的黑衣人胖子口中的柳叶。 但黑沙与柳心如之间为何旧识，虚妄之海众人皆不知情。 李英连夜与盛京那头联系之后，只隔了一天一夜时间，李承钰手下负责情报的令狐湛便将两人的所有资料整理打包发了过来。 负责运送资料的是一只名为尖尾灵燕的飞行妖兽，据说是五日前寒玥才赠送给李承钰的，两千多里的路程只是半日时间便将厚厚的一摞资料送到。 惊雀楼给出的情报显示，黑沙原名李全，本是唐国皇家羽林卫的一员，且暗地里还是密令司的鸽子，专干收集情报和暗杀的活计。 后来此人因酒后失礼于宗室贵女被除名，又遭到那名宗室贵女的兄长派人斩草除根，逃脱之后加入了虚妄之海。 而柳心如出身皇家所属教坊司，又同为鸽子，两人间旧识并不奇怪。 事情到此，表面上看去便是李立轩后院起火，柳心如因嫉妒雇凶伤害苏梨。 但李立轩和罗家兄妹早已在此事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王明生惯用的阴谋手段。 且寒玥提醒过李立轩，“依兰幻色”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毒药，且这东西一旦药效过后，以凡间的手段查不出半点痕迹。 所以真正的真相是，有人借柳心如雇凶之事插了一手，针对的是江夏王府和李立轩。 黑沙的资料往祖上深挖三代，就能发现其曾祖父原是怀硕王氏的旁支庶子，后入陇西境内经商并改姓李氏。 黑沙的父亲在陇西李氏起事之后入了行伍，战功不大不小做了个杂牌将军，黑沙成年后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家羽林卫的一员。 这是从惊雀楼买来的情报，没有路子的人就算想到了惊雀楼也是没有办法的。 也就是说，黑沙是怀硕王氏的人，具体一点，是江州府尹王明生的人。 历经四代做暗线和卧底，这在寻常人眼里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在传承近千年的世家中并不稀奇，便是江夏王府手里，同样有用了几代人的精力埋在其他家族之中的暗线。 人类的寿命不会局限世家大族的眼光，氏族图的是万古长青，很多时候并不着眼于眼前立马就能得到的利益，而是更加追求经营的成果。若非如此这些家族也不可能历经一个个王朝而延续至今，王朝虽灭，家族犹存。 而这些被当做棋子的家族子弟之所以心甘情愿，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普通百姓所以为的所谓愚忠，而是家族的兴衰本身便牵连着他们个人的兴衰与富贵荣华。 只要家族兴盛，他们便永远不会真正落魄，比如黑沙，他若是不入虚妄之海，同样有无数种途径改头换面，拥有新的身份，再次成为帝国的官员。 柳心如是教坊司的舞姬，也是密令司的鸽子，因水袖舞出众被皇帝赐给李立轩做了姬妾，只是最表面的那种眼线，告诫的作用大于实际的作用。 这样的眼线，宗室朝廷上下多的是，端看皇帝觉得是否有必要。 “所以，李全进入虚妄之海也许本就是有意为之，甚至袭击苏家商队之事，就算没有柳心如，他们也可能会有别的借口，以我做诱饵引你上钩吧。”苏梨收起最后一份资料后，抬起头来说道。 单纯从来不代表傻，苏夫人从来没有逼着她做才女，但有母亲和三叔亲自教导，她的聪慧与见识又怎会差了？ 否则天马镇上女孩那么多，寒玥何以独独记住了她一个。 ps：求票、求打赏、求评论，一个刀片加一更——限qq阅读或起点读书，其他地方我看不到 第230章：上辈子挖了罗家祖坟，还烧了罗家祖宅 “确实如此，但是柳心如的罪过，同样是不可原谅的。”既有害人之心，又有害人之实，无论是否成功，她都要为她的恶毒付出代价。 “潇然后院三人，独柳奉仪有品级，哥哥应当对她挺喜欢的吧？”苏梨看向李立轩，笑容甜美。 “绝无此事。只是陛下赐了三人，总不能全都看不上，所以随便选了一个罢了。”李立轩神色平静而语气真诚。 当然事实也差不多。 因为其他两个其实是陛下赐给江夏王的，他爹硬塞给了他。 而柳心如是陛下亲自挑选的。 他从未偏爱柳心如，仅仅是给陛下面子。 然而苏梨对李立轩的真诚表示了质疑，低声在他耳边道：“可是你去她院子里的次数也最多。” 声音很小，如何瞒得过旁边同样内力高深的罗欣和王凌？罗欣抽了抽嘴角，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李立轩切齿：“谁说的？” “罗蕊姐姐说的啊。”苏梨浅笑，“罗蕊姐姐最喜欢我了，什么都会告诉我。” 去年冬天她及笄时，罗蕊去给她送及笄礼物，未想夜里瞧见阿娘才给她的避火图。 那图她还没看过，反倒被罗蕊狠狠打趣了半天，翻看了几眼更是面红耳赤受不住的收了起来，后来话题不知怎么就绕到李立轩后院有三个绝色美人上面去了。 当时罗蕊还绘声绘色的告诉她，李立轩去柳奉仪院子的时候，那位柳美人的叫声传得左右三个院子都能听见。 她当时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而现在想起，总觉得酸酸的。 “梨儿，罗蕊还和你说了什么？”李立轩目露凶光的瞄了罗欣一眼，看向苏梨时却还是笑得温和又好看，“罗蕊那丫头最喜欢胡来，你别什么都信她的。” 这种被冤枉了还不能挑明的感觉贼难受。 他可不就是去柳心如那里的次数最多么。——其他两个那里一个月去喝一杯茶就走，柳心如那里一个月去喝了两杯。 肝痛，他上辈子看来不光是挖了罗家祖坟，也许还烧了罗家祖宅。 “潇然这语气和罗蕊姐姐当时的语气真是一模一样。”苏梨别开脸去，“罗蕊姐姐说，老男人最喜欢拿假话骗人了，尤其是骗我这样长得好看又年幼可爱的小姑娘。” 老男人？年幼可爱？他看罗家几兄妹的薪俸都不想要了。 李立轩内心是想立刻拍案而起的，然而有苏梨在的时候他的耐心和脾气都格外的好，面上竟还能维持温和的微笑。 “我寻常不会骗梨儿，若是骗了，定然是希望梨儿更加爱我。”世子爷求生欲满点，不着意的瞪了罗欣一眼之后，扶着苏梨起身，“柳心如那边没有什么价值了，既然是梨儿坚持要来的，便陪我去将她处理了。” 王凌自觉带路，打开房间右侧的暗门之后，顿时有条通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地牢里光线暗，小心些不要磕着碰着。”李立轩提醒了一句，牵着苏梨走下去。 罗欣在后头生无可恋。 爷那一眼的意思是要他好好管管自家妹妹。 然而事实是，他要是管得住自家妹妹的话，他娘子就不会因为有罗蕊的撑腰变成母夜叉了——幸好变成母夜叉的娘子还是那样的美丽可爱，不然他都要断绝兄妹关系了。 通道之下才是真正的地牢，打眼瞧见的便是最外门的刑房，下头还守了两名亲卫，见李立轩几人来，便起身行礼。 正如李立轩对苏梨所言，地牢不是什么好地方，空间阴暗潮湿，刑具一排排的摆放，墙壁上尚且有未干涸的血迹，空间中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和诡谲瘆人之意。 如果不是苏梨坚持，这样脏污的地方李立轩一辈子也不愿意让苏梨进来。 一名亲卫附耳对王凌说了几句话，王凌看向李立轩。 刑讯中有两名黑衣人受伤过重，没熬过来死了。 以李立轩的耳力自然是能听到的，耳语避讳的其实是苏梨，担心吓到她。 反倒是李立轩觉得，既然已经带了苏梨来，便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只淡淡的道：“既然想要的情报已经到手，死了便死了，其他的人暂且留着，回头托人递个消息给虚妄之海，若还要人就拿金银来赎，若不要了就剁碎了扔去乱葬岗。” 自从遇到他，苏梨就没少经历血腥，如今她想要知晓这些黑暗，他便不会再避讳她。 若能让她心狠一些也好，他宁愿是她伤人，不愿她再被伤害。 苏梨眼里确实有两分不忍，但是并没有开口求情的意思。 那些人害人无数，罪有应得，她不应该心软。 “爷，柳奉仪该如何处理？”罗欣问道。 “她关在哪里？”李立轩问道。 王凌道：“地牢最里面的那个单独的石室里。” 终究是主子的女人，他们还是给柳心如留了几分颜面。 “将软骨粉给我。”李立轩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梨儿过去便是。” 王凌沉默着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和一把钥匙递过来，李立轩接过后牵着苏梨往前走去。 地牢中一共三十一间牢房，除了最后一间单独的石室之外，其余普通牢房都是两两相对，中间便是走道。 开头的一半牢房是空的，但有些墙上仍有干涸的血迹，空气中腐败的气息和血腥气夹杂，地上间或还有老鼠跑过，苏梨不由得紧了紧被李立轩牵住的手。 “怕吗？”李立轩轻声问道。 苏梨摇摇头：“有些紧张，但不怕，一年前你被追杀的那一次，到处都是血和尸体，比这里吓人多了。” “如果怕了，就不要看。”李立轩柔声叮嘱到。 苏梨点了头，目光却随着脚步掠过一间间牢房，没有错过任何一处。 后面的十多间牢房里，每一间都单独关押着一名衣衫褴褛的黑衣人，这些人正是虎溪山一战的活口、虚妄之海的杀手。 之所以衣衫褴褛，自然是遭遇了两天两夜审讯的结果，浑身鲜血算是好的，更惨一些的甚至断手断脚——这种基本上也是死路了。 ps：一张刀片加一更…… 第231章：亲手给自己报仇 苏梨再单纯，也知道一个杀手组织不会再要这样的废人。 但她并不觉得他们可怜。 不论他们是因为什么走上杀手的路的，但正如四哥哥所说，自己选择在江湖上混的那天起，就得做好被人杀的准备。 李立轩能感觉到苏梨的呼吸急了几分，他知道她心中是有些害怕的，但她终究没有退缩，他也忍住了将人搂紧怀里安抚的冲动。 几十米的距离，却仿佛走了许久。 李立轩取出钥匙开了门，牵着苏梨走近石室之中。 石室之中昏暗一片，只有门所在这面墙上靠近墙顶的地方点了一盏油灯，明灭地闪烁着一点点可怜的微光。 石室中有股子奇怪的恶臭，女子抱肩坐在墙角的干草上，华美的衣衫凌乱，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听见开门的声音，女子抬起头来，看见李立轩时先是一喜，随即看见李立轩身旁的苏梨时就变了脸色。 罗蕊将她敲晕了扔进地牢之中时什么解释也没有，只说她的末日到了。 虽然罗蕊不说，但是自己干过的坏事自己心里清楚，她想过是因为李立轩再不愿忍受她这个皇帝的奸细留在身边，也想过是雇凶绑架残害苏梨的事情败露。 若是前者，她还能哭喊着求求情，若是后者，以李立轩的狠辣和对苏梨的看重，她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现在李立轩带着苏梨前来，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脑子里念头转过，柳心如脸上却瞬间挂上了惊慌，想要扑到李立轩怀里：“爷，罗蕊她以下犯上想要害妾身……” 话没说完，李立轩已经将人一脚踹了出去，免得对方沾上苏梨。 “罗蕊是正六品的怀化司阶，你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奉仪，到底是谁以下犯上？”李立轩冷笑，“既入了亲卫营的地牢，就该清楚自己的处境，又何必再装模作样？” “妾身不明白爷的意思……”柳心如内心惶恐，却更加装出一副茫然可怜的样子来。 配上那张绝色的脸蛋，若是个心软好色些的男人，指不定就要对她手下留情了。 “和李全暗中联络的是不是你？雇凶袭击苏家商队要梨儿性命的是不是你？莫不是本世子还冤枉你了不成？”李立轩声音冷漠。 正如罗任评论的，宗室子弟中，若论不解风情，李立轩能排得上首名。他三年时间都没有多看过柳心如几眼，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心软？ “爷……我……妾身……妾身不知道爷在说什么，苏姑娘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你又没见过梨儿，怎知她就是苏姑娘？”李立轩冷声反问。 柳心如哑然无语。 “你不承认也罢，我来也不是找你问话的。”说罢，看向苏梨握住了她的手表示安抚，然后上前去，伸手捏开柳心如的嘴，将王凌给的那一包软骨散倒了下去。 柳心如呜呜了几声没说出话来，等李立轩将她放开，她猛烈的咳嗽想将药粉吐出来却已经无济于事。 “爷，妾身可是陛下赐给您的……” “陛下给了几只金丝雀，无害的时候养着也罢，可若是雀鸟有毒，碾作尘泥又如何？你真以为，陛下对江夏王府的态度，是靠着你传递的那点可怜的所谓情报？”李立轩声音冷淡的道，“一个信号的作用，在于绽放的信号本身。至于那放出信号的竹筒，若不好用的话，换一个又能有什么影响？” “爷，这不是妾身能选择的，妾身也是一心一意对您的……”柳心如试图为自己辩解。 她以为自己这几年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她原来只是王府做给陛下看的态度，所以才能安稳无虞的活着。 “你若真是一心一意，就不会去勾引罗文和李匣了。”李立轩眼里露出讽意来，“不过是因为陛下派了王明生任江州府尹，揣测着要变天了，想要不折手段爬个更高的位置罢了，你身有奴籍，想要为自己图谋个前程本无可厚非，可你不该打梨儿的主意。” 勾引不成，她以为罗文和李匣为了前途着想，必然不会将她的丑事说出来，还继续装出纯洁无瑕的模样。 很显然柳心如高估了自己的地位，也低估了李立轩和亲卫之间的信任。 罗文是李立轩的影子。 这世上怎会有不跟着主人走的影子？ 李匣是江夏王府收养的孤儿，从三岁就跟在李立轩身边。 亲卫营中的一切，除非是他爹江夏王插手，否则没有什么能够瞒过李立轩的眼睛。 柳心如的眼里顿时绝望下来，李立轩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代表着一切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 在王府三年，她亲眼看见王爷和世子清理掉太多的奸细与眼线，知道自己今日能留下一个全尸都算是最好的结果。 这几句话的功夫，软骨散药性已经发作起来，柳心如瘫软在地上，连靠着墙角坐的力气也没有了，除了说话，她这时什么也做不了。 李立轩退回到苏梨身边，从腰间取下一柄匕首轻轻放到苏梨手里。 “梨儿，你既坚持要来，便亲手给自己报仇。” “立轩哥哥……潇然，我……” “无妨，不要害怕，想怎么处理都由得你，若是实在做不好，我再来替你做。”他柔声安抚，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转身出了石室，留给她独自一人做决定。 犹豫片刻，苏梨握紧了匕首，一步步走到柳心如身旁，蹲下身来。 “苏姑娘，我也是迫不得已，一时鬼迷心窍……”柳心如满面哀怜，试图用这种柔弱来让苏梨心软。 从密令司传回的情报来看，这小丫头从小就被长辈以及六个哥哥宠在手心里，两个弟弟又懂事听话……这样的身世，就算是家族未曾获罪前的她也要嫉妒。 但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也使得这丫头变得单纯善良到了可笑的地步，连杀鸡都不敢，看见个穷人都要心软，看见个乞丐都要施舍。 李立轩把决定权交给苏梨，她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若是求得苏梨心软，她未必没有活命的机会。 第232章：给你个痛快 但是柳心如忘了，她不是那等无辜的可怜人。 所以不够资格得到苏梨的怜悯。 “你别装了，骗不了我的。”苏梨打量柳心如片刻后轻声说道，“就算我现在放过你，潇然也不会让你活下去的。” 若她连这点假意都看不出来，怎么对得起娘亲叔伯的教诲？ 将她的善意当成伤害她的筹码，她在柳心如这种人眼里原来这么蠢吗？ 明明只要安分一点，哪怕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李立轩也会让她衣食无忧，终究是贪心作祟…… 柳心如脸色微变：“你……叫他的字？” “我是他的未婚妻，唤他的字又如何？”苏梨轻声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未婚妻……他的未婚妻分明是……瞒天过海！没错，瞒天过海……他竟真的瞒天过海！”柳心如喃喃了两句，声音里怀着怨恨，“我凭什么回答你？” “就凭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苏梨靠近了两分，静静的盯着柳心如的眼睛，声音既低又轻，“你要那些杀手将我先奸后杀，要我死了也被人唾弃。可你知道这是哪里？这是江夏王府亲卫营中，附近便是江州大营！” “呵！原来你也是个恶毒胚子！”柳心如道，“你就不怕他因此厌恶你？” “真正心悦一个人，是不会这么肤浅的。我是什么人，潇然比你清楚百倍。”苏梨笑了笑，“何况这主意也不是我想的，这是罗蕊姐姐告诉我的，背主的奴婢，如果已经没有价值，都会这样处理掉。我没见过那场景，但想来不会好受。” 苏梨在努力的笑着，但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此刻藏着多少的荒凉与恨意。 如果柳心如不能拿出足够的情报做交换，苏梨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背主的奴婢，犯了重罪被赏给军中将士的话，连军妓也不如，无一例外都会死得极惨。 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凡间帝国中，如果说勾引亲卫罗文和李匣、私会李权、雇凶暗害苏梨这些都可以被原谅的话，那么背主和险些使李立轩被害这两条，足够柳心如得到任何形式的惩罚而不会有人替她求情。 这听起来有些冷血，然而在权贵中，以下犯上是最不能容忍的大罪。 石室的门没有关，李立轩一直听着苏梨和柳心如的对话。 江州大营其实并没有这样的先例。 因为李立轩一直觉得，再大的罪过，将人杀了便是一了百了，没必要这样去折辱人。 毕竟刑讯逼供是为了得到有用的情报，让一群大男人去欺负一个注定要被处死的女子，除了满足男人单方面的兽欲外，并无什么实质上的价值。 但今日听到苏梨的话，李立轩心中既喜又悲，喜的是梨儿懂得他，悲的是这一次真的给她带去了太大的伤害。 江州大营没有那样的先例，但是附近的交州大营有，远些的泉州大营有。 如果柳心如的回答不能让梨儿满意，他不介意去做这么一件事。 辱人者，人恒辱之。 “你想问什么？”半晌，柳心如问道。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存在的？”苏梨问道。 柳心如既然是密令司的鸽子，自然能从密令司得到情报。但她在密令司的地位并不高，绝不至于让密令司主动传递情报给她。 那么柳心如要查她的信息，总要先发现她的存在才行。 王凌和罗欣就分析过这个问题，只是黑沙已死，能得到答案的就只有柳心如这里。 李立轩没有问，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她。 “世子爷以为一切都做得很隐秘，他也确实将你保护得很好，外面那么多密探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可他是个男人，难免在细微处忽略一些东西，更不会懂得女人的直觉。” “直觉？” “苏梨，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他是陛下最喜欢的侄子，陛下亲自教他习武，皇后亲自教他学文，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羡慕他或者尊敬他……” “所以呢？” “所以他用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制式，衣裳的针法，刺绣云纹所用的丝线，腰带、发带的大小与花纹等……世子和王爷不会注意这些，但王府所属的绣坊绝不敢出错。 你很明显也专门查过，知道哪些是禁忌，哪些可以用，所以你送他的东西都是符合规制的，但毕竟和王府绣坊做的不一样。 而且……他那样从来不在乎这些细节的人，却连你送的一个香囊都珍视异常，这还不足够说明你的存在，不足够说明他有多重视你吗？” “原来如此……你竟这么细心……你，你爱他吗？”苏梨问道。 “爱？”柳心如嘲讽的笑了，“苏梨，只有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才会问这种幼稚无聊的问题！” “也是，是我多问了。你若是爱他，就不会勾引他的亲卫，不会和李权有染了。”苏梨低声道。 心里终究有几分为他不平，就算他没有真心对过柳心如，但也从未亏待过半分，结果呢？ “一个能掌控你生杀大权与命运走向的男子，容貌英俊、武艺高强、性格刚毅……还有着高贵的身份，滔天的权势……谁能够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柳心如笑得有些癫狂。 “可是比起这种毫无价值的仰慕，只有利益和荣华富贵才是真的，苏梨，你没有落到污泥里过，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的命运！” “我的确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命运，但这些都不是你主动害人的理由。”苏梨摇摇头，“你说的那些，只能确定我的存在，你又是如何确定我的具体身份的？” “南疆之战足足半年时间，世子带兵出征，王爷时常不在，只要有心总会有机会窥视的。可他真的将你保护得太好，我没有在他房中寻到任何与你身份相关的信息。”柳心如也不忸怩了。 “一个多月前，有人给我送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你能经常托人给世子送东西，说明有途径与王府时常保持来往，而苏家为江州大营提供日常所用的药材，又刚好有个女儿叫苏梨，我便确定是你了。” 第233章：第一次杀人 “我知道有人想要借刀杀人，但是我不在乎，我就是要你的性命！” “陛下让王明生担任江州府尹，所以你忐忑，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去，那样无论是陛下要动江夏王府或者江夏王府要反叛，你都能有更多的底气谋求荣华富贵。但是为什么非要非要杀我？而且一定要毁我清白？”苏梨问道。 “王爷对王妃痴情，连个侍妾也容不下。世子的眼睛里也只看得到你，从前他还会去我那里喝杯茶，自从你出现以后，他再也没有踏入过后院半步。如果你不死，我根本就连勾引他的机会也没有，将来王府中定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所以一定要杀了你！”柳心如冷笑。 “至于为什么要毁你清白？就是看不惯你，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商人之女，又能比我们这些贱籍出生的高贵多少？你凭什么能够一脸干净纯洁的模样，你那副干干净净的样子真是让人厌恶透了，让人恨不得将你踩进污水里弄脏了碾碎掉！” “竟是这样吗……”苏梨低声道。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是这样，她落到烂泥里，便要将岸上的人也一起拉下去，不管你是否无辜。 其他的已经不必要问了。 将她的名字透露给柳心如的是谁？柳心如是从哪里得知她的具体身份的……她不想知道，或者说宁愿不知道。 她不能带着更多的恨，否则立轩哥哥会为难的。 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许久，苏梨终于抬起头来：“那么，我履行我的承诺，给你一个痛快。” 话虽如此，当她握住匕首刺下去的时候，手却在距离柳心如心口不远的地方突然停下。 她的手在在颤抖。 闭眼等死的柳心如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死亡，睁眼看见这一幕又嘲笑起来：“下不去手吗？还装什么狠毒，连杀人都不敢！苏梨，你这样懦弱无能的小贱人，他到底看上你哪一点！” 苏梨没有理会柳心如的话，目光死死盯她的心口处片刻，闭了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忆起李立轩曾对她说过的话。 “梨儿，手上轻飘飘的是杀不了人的。手要握紧，腕上要用力，刀口不要偏。” 这是他的随身匕首，很是锋利，她看见他用它轻而易举的刺入黑熊的皮肉。 于是她握稳了匕首，依旧闭着眼，朝着记忆中柳心如心口的位置用力刺了下去。 匕首刺入，有滚烫的液体落到她的手上。 “并非每个人的心脏位置都一模一样，如果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死亡，那就将刀口转一圈。” 她的手随着回忆里他的动作去做了。 惨叫入耳。 久久，她睁开眼时，柳心如已经断了气，鲜血染红了衣裳。 苏梨握紧了匕首站起身来，往后跌退了两步，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杀人了，她第一次杀人…… 之前她也用袖箭射过人，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袖箭那些人才会死亡，但与亲手结束一个人的性命相比，总归是不一样的…… “立轩哥哥！”她声音发颤的喊道。 “梨儿！”李立轩闪身进了石室，将苏梨扶住。 这本是他逼她的，因为只有手上真正沾了血，心才狠得下来。但看见她此刻的模样，他又心疼无比，开始责怪自己的心狠。 她本是雪白的梨花，却被他带进了血污里。 匕首哐当一声落了地，苏梨转身抱住李立轩，将头紧紧靠在他的心口处。 “立轩哥哥……潇然……我……” 她看见他杀过许多人，一开始的时候也害怕，怕满身是血的他、怕一地的狼藉和死人，可每次遇见他总不太平，后来慢慢的便习惯了。 年前冬天在南疆的荒泽城，她还央着他教她防身、教她怎么使用武器。 她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如今亲手去做了，才发现哪怕杀的人罪有应得，哪怕对方毫无反抗之力，她却还是觉得恐惧。 柳心如死前那半声嘶哑的惨叫在耳边，她流血的胸口在眼前。 哪怕是靠在李立轩怀里，她依旧觉得心口发闷发紧，仿佛将要窒息。 原来看别人做和自己去做，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没事了，梨儿……没事的……我在……”李立轩柔声安抚。 精神紧绷的她急需找个发泄的口子，找个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方式，他的气息环绕了她，给她些许安定，于是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了李立轩的唇。 李立轩怔了一下，随即化被动为主动的拥住她。 她的主动点燃了他的热情，相比之下，在木绣园里只能算是浅尝辄止。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克制住自己要推开她，准备为她整理一下带她离开。 然而紧张与恐惧中的苏梨，却把他当成现在所能寻到的唯一全心信任和依赖的对象，试图抓住每一分的心安。 他知道她这时懵懂了，他该理智一点拒绝的…… 可这是苏梨啊！是他朝思暮想苦苦恋了两年的人儿，做梦都肖想过无数回的伊人，推开主动送上来的她，他怎么能做到？ 于是李立轩挥掌将石室的门关上了，掌风吹熄了石室内唯一的光。 黑暗里，他将她拥入怀中。 连通牢房的刑房中，罗欣等得无聊，冲王凌道：“爷这是做什么呢去了这么久，就算是剥皮都能剥两张了吧，而且有苏姑娘在，爷应该不会亲手做这么血腥的事情才对……” “爷自有爷的打算。”王凌淡淡的回道，“就当值夜不行吗。” “可我娘子还在家等我呢，哪像你们这些没家的……”罗欣撇嘴，“凌子，你耳朵最好使了，要不你偷偷听听爷在做啥行不。” 旁边两名亲卫跟着猛点头。 王凌本来是拒绝的，但是架不住同僚起哄，于是凝神侧耳去听，片刻之后，他神色之间露出一丝怪异来，但是很快掩藏，对着罗欣几人摇摇头：“听不见。” “也是，自从爷突破之后，越发深不可测了，不想让我们听见的，我们肯定没办法。”罗欣认同的点头，“我猜，会不会涉及天上那位？” “爷和王爷没发话，慎言。”王凌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罗欣耸耸肩不说话了。 第234章：一家人就要相爱相杀！ 苏梨渐渐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究竟做了什么。 天！ 泼天的羞耻感替代了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她将头埋进他的胸口里，死活不敢抬起头来。 好歹是一流高手，黑暗挡不住李立轩的眼睛，看见怀中人儿娇羞的模样，他闷声笑了一下。 将她的身子紧紧拥抱在怀中，片刻之后才定了心神，李立轩终于恋恋不舍的放松了些。 “潇然，我……”苏梨鼻音里带着哭意，想解释又不知道解释什么。 他会不会认为她轻浮？他会不会觉得她不知廉耻？他会不会以后再也不喜欢她了…… “梨儿，你这样子美极了。”李立轩低声笑道，捧着她的小脸再落下吻。 从那年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每一次相见，他莫不是本能的想要与她亲近，既怕吓着她又碍着礼法，只能小心的压抑着自己。 …… 待他终于开恩放过了她，苏梨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幸好这是黑暗之中，不然她更要无地自容。 将她的衣裙温柔的整理好，李立轩站起身来，黑暗中看见苏梨靠着墙一脸懊丧的可爱模样，他既怜惜又忍不住满足的喟叹一声。 将自己的衣着整理好了，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内力附着抖掉了上头的血迹收回腰间，再用衣角仔细的将她手上残留的血迹搽掉。 “梨儿，我们回去了吧。”他轻声道。 “嗯，听你的。”苏梨的声音细若蚊语。 短刀从腰间出，黑暗中只隐约看见一道光芒闪过，却是给柳心如补了一刀。 人未死透又活过来这种例子江湖上也曾有过，柳心如对苏梨如此怨恨，他绝不能留半分意外的可能。 抖落血珠将短刀收回腰间，李立轩脱下外袍将苏梨小小的身子遮住，柔声道：“梨儿，累了便睡一觉吧，我带你回去。” “好。”她正没法面对别人呢，无法拒绝他的贴心。 于是李立轩将苏梨打横抱起，她将头藏在他的衣服里，埋在他的胸口，被他抱着离开了石室。 “爷，苏姑娘这是？” “有些惊吓，睡着了。”李立轩淡淡的回答，分别看了罗欣和王凌一眼，抱着苏梨离开了地牢。 罗欣和王凌二人跟在后头，本在疑惑李立轩那带着警告的一眼的罗欣，倏然闻到一股极淡的气味，这气味淡得让人忽视，然而作为在场唯一已婚人士的他即刻便意识到了什么，转头与王凌对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信息。 于是罗欣眼里不动声色的露出震惊与不可思议来。 这么刺激么？ 呸，以苏姑娘的单纯，肯定是爷诓骗的没得说。接近一个时辰呢…… 主子不愧是主子！苏姑娘这算是小兔子落到狼嘴里，保不住了。 得，这是绝对要保密的，尤其不能让罗蕊那丫头知道一星半点，否则闹起来爷非得撕了他喂豺狗。 苏梨的性子看似柔弱，实际上内里坚韧又极有原则。 虎溪山便不提了，如今苏姑娘清醒着呢……两情相悦没跑了。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妹妹失恋模样的罗欣暗叹一声，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存在的，一家人就要相爱相杀！——当初他那温柔可爱的小妻子学会家暴的时候，他是何等的绝望又欲哭无泪！ 天色已晚，再去木绣园打扰多有不妥，何况苏梨昏睡了几日，也需要好好梳洗一番，木绣园显然不怎么方便。 因此李立轩带着苏梨回江夏王府。 莫说苏梨是个娇娇软软的姑娘，就是男子第一次杀了人，也是不好受的。 因此在回去的路上，李立轩便同苏梨说些其他的事情来分散她的心神，尤其是详细解释了他匆忙用显瑞国公府同她定亲的缘由。 得知他如此费心筹谋，苏梨心中免不了酸涩感动，又担心他此举会不会让皇帝不悦。 “我听三叔说，当今陛下疑心很重。”苏梨小声道。 李立轩便低笑着同她道：“叔父那人，疑心重是真的，可耳根子也软，当日定下亲事后，有皇后殿下在一旁劝慰，哪还有不满。” 说到后面几句，李立轩的语气低落了几分。 苏梨自然知道他又想起文德皇后去世的事情了，没去说无用的话，她只轻轻将头靠在他心口处，握住了他的手。 这种无声的安慰比什么言语都要暖心，李立轩也不想在她面前提伤心事，遂振作起来重新露出微笑，细细同她分说利害得失。 “梨儿莫要多想，莫说是陛下，就是朝廷中真正心明眼亮的，都知道我娶你是何等明智之举。” “这是为何？”苏梨疑惑道。 满朝文武又不认识她，她还不至于自大到以为是自己德才出众使人信服。 “一方面是江夏王府的原因，另一方面也与此番前来和亲的秦国公主身份有关。”李立轩道。 见苏梨还是迷惑不解，李立轩便笑着问他：“梨儿可知十几年前蜀王叔为何忽然不再带兵？可知几年前颜王叔为何被贬为清河郡王？可知蜀王李诀出了孝期后为何推拒掉蜀州都督的职务？” “是……功高震主。”苏梨犹豫了一下，轻声道。 老蜀王不再带兵，据说是得了急病；颜王被贬，听说是酒后乱性睡了朝廷命官之女；蜀王李诀不做蜀州都督，借口是喜欢游山玩水。 但三叔说：还不都是功劳太大闹的。 唐国立国区区二十年便灭前朝十六国，国力鼎盛成为东篱洲大陆之首，和宗室中众多能征善战的儿郎脱不了干系。 但也就是这些人都太能干了，所以才容易出事。 已经死去的隐太子和当今唐皇，兄弟俩放在别的时候，谁都能做个明君，偏偏凑在了一起，所以终于你死我活。 第235章：还有这思路？ 上一代如江夏王、老蜀王、颜王、陈留王、康王等，哪一个放在别的朝代都能做镇国大将军……这样的将军唐国宗室王爷中就有七八个，外姓国公里还有十余人。 年轻一代以李立轩及清河郡王世子年长，往下还有江安郡王李宽、蜀王李诀、广汉郡公李重、新安郡公、琼王世子李岸等人带兵打仗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别说当今唐皇疑心重了，换了谁在那个位置上能没点儿疑心的话，那怕是个傻大姐。 李立轩见苏梨理会了他的意思，便点头道：“江夏王府看似风光，实则盛宠之下必有隐忧，父亲功劳不比当初的蜀王叔和颜王叔小，不过仗着我父子二人与陛下情谊深厚，以及一些旁的原因，才能安稳至今。 但这安稳并非绝对可靠的，我这时候若是娶一个背景深厚的妻子，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情形，陛下也会不放心。 而师公显瑞国公是当世大儒，是父亲的老师，也对陛下有半师之谊，师公的的小女儿走失二十多年才找回，自然是疼爱异常，外孙女的分量连亲孙女都比不得，如此身份既清贵又远离纷争，正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否则的话，从前的事情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何以会轻易信了那婚约？” “可是，我是假的啊。”苏梨咬唇道，“我又不是真的显瑞国公府的姑娘。” “师公说是真的，陛下说是真的，谁敢说是假的？” “可显瑞国公爷不是收的阿娘做义女吗？”苏梨不解。 “还叫国公爷呢？以后要叫外祖父了！”李立轩捏了捏苏梨的手儿，轻笑，“真要让你娘入显瑞国公府的族谱，且不说别的，你娘和三叔头一个不会同意。而收做义女，既有了名义又不该宗谱，对外的说是找回的亲生女儿，只因你外祖父膝下只养了你娘一个姑娘，要为养父母延续血脉侍奉宗祠，因此以义女名义归家，如此岂不是情义两全？” 苏梨花了好一会儿才滤清思路。 “但显瑞国公府也不是没有其他姑娘……” “哪个姑娘能比得了我的梨儿？”李立轩道，“陛下当初被你爹指着陛下鼻子骂武夫，从文采到武功全都将陛下比得没脸，如今苏相唯一的女儿却要嫁入李家，陛下指不定现在心里乐着呢。” 当年的皇帝陛下，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被人骂武夫，而自己还打不过人家那个文臣，此外琴棋书画不如也就罢了，连掷骰子和赌钱都没赢过…… 而以后苏涓唯一的女儿却要做李家妇，要乖乖听他圣旨，乖乖叫他叔父，别提多爽了。——半年前文德皇后就是这样将唐皇从略微郁闷劝道眉开眼笑的。 苏梨：“……”还有这思路？ 然后苏梨新的疑惑又来了：“那这又和秦国公主有什么关系？” 对别的事情好奇，就暂时不会去想杀人的事，李立轩自然不厌其烦的给苏梨继续解释。 老实说，当皇帝的人，高高在上久了，天天被恭维着，总有些自傲的。 陛下最看重的儿子是太子，最喜欢的侄子是李立轩。 太子虽未娶妻，但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唐国的皇后不可能是别国的公主，太子自然不在联姻人选中。 所以陛下私心里觉得秦国公主会看上李立轩的可能很大。——毕竟这孩子像他嘛！ 少年慕艾，就该看上最好的那个对不对？ 秦国是北境老牌的强国，国土与唐国相当，从东到西得跑八千里。 两国边境接壤数千里里，得亏二十年前唐国立国的时候，秦国正在皇室内乱，等秦国腾出手的时候唐国已然国立稳固。 否则唐国能不能有今天的地步还难说。 东篱洲第一强国和第二强国建交，这不仅是对于唐国，对于整个大陆而言都是一件不可忽视的大事。 但一般来说，大家都是顶尖的帝国，谁也不需要讨好谁，联姻这事更像是一个和平的象征，说是送公主和亲，实际上从宗室贵女中选一个容貌品行都好的封了公主也就是了，谁也不会说啥。 若当真是如此，那就算秦国公主看上李立轩，唐皇也不会觉得有啥不好，娶一个别国的公主，身份尊贵又毫无根基，怎么看都妥当。 但问题是，秦国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把永平公主送来和亲了。 二十多年前秦国皇室内乱，秦皇南宫谨以一人之力摆平了数位造反的宗室王爷，而秦国先皇后的父族也因涉事造反被抄家。 秦皇扔出去几十道奏折不废后，最后事情以先皇后带着半岁大的儿子搬去冷宫、交出凤印结束。 但是秦皇并未正式废后，而且他自己去冷宫比上朝还勤快，几年后又和皇后生了个闺女。 遗憾的是，秦国先皇后本就体弱，生下小公主后一病不起，就在那个冬天病逝了。 秦国先皇后病逝后，小皇子离奇失踪，就剩下一个满月不久的小公主。 从那之后秦皇就不大去后宫了，将小公主带在身边教导，吃穿用度亲自安排，一直到小公主大了些才独自居住。 这小公主封号永平，寓意明显。 秦国上下都知道，永平公主是秦皇的命根子。 而如今秦国将这位小祖宗送来和亲……原因不明，但肯定不是永平公主失宠。 因为永平公主离开北星城那日，秦皇这老父亲还站在城楼上被风沙迷了眼，一迷就是一个时辰。——不可能是做戏，没有人有资格让北境之主这般做戏。 也或者说就是做戏，秦皇这是摆明了要让天下都知道他有多在乎永平公主这个闺女。 而且此番送永平公主来和亲的是秦国太子和长公主。 对了，这位秦国太子是去年冬天新封的，短短时间就震慑了秦国满朝文武，正是当年那位离奇失踪的秦国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 而秦国的长公主也有不同，并非和唐国一样是指皇帝的姐妹，而是皇室嫡出公主中最优秀且有功的女子才能有此封号，仅封一人，有权利管理和处置宗室贵女，权利不下于皇后。 第236章：兄长诚不欺我 秦国太子与长公主同时来送亲，象征的是帝后亲临，可见对永平公主的重视。 饶是唐国君臣议论了数回，也摸不透这其中的路数。 既然是这么宠爱的女儿，为什么要送到万里之外和亲？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永平公主虽是远嫁，却有父兄和身后的帝国庇佑。 这身份可比唐国某个实权大将军的女儿敏感太多。 所以江夏王才会赶着两国联姻的消息出来之前给李立轩定下婚事。 也算是一举多得。 听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以后，苏梨只觉得：“皇室好复杂啊……” 她喜欢立轩哥哥，但是不喜欢皇室。 “皇室复杂，可也不是非要掺和不可。梨儿若是不喜欢，我们成婚以后少去盛京城便是。” “谁要同你成婚了……”苏梨嘀咕。 李立轩只笑着看她。 一害羞就嘴硬，让人更想欺负。 李立轩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干了。 马车虽然密闭，但外面还有罗欣在赶车，略大的人响动可藏不住，苏梨又羞又窘，不敢反抗太过，猫爪儿一样的力气不过是给世子爷添了乐趣。 先在地牢里吃饱，又在马车上喝足，世子爷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也不会腻。 “立轩哥哥你又欺负我……”苏梨带着鼻音，委委屈屈的低声控诉。 “谁让你忘了该怎么叫我的，人多的时候不和你计较，这个时候自然要好好教你。”某人理直气壮。 苏梨更委屈了：“那……那也不能怪我啊，当初是你要我做你妹妹的，我叫了你那么多年哥哥，一时间改不过来嘛……怎么说的都是你，潇然你不讲道理……” 不提还好，一提苏梨觉得自己果然是受了委屈，水汪汪的杏眼里眼看就要水雾笼罩。 世子爷逞得一时之快，这时看见身旁的人儿眼看要哭出来，顿时就慌了神，忙不迭的将人搂进怀中哄了又哄。 苏梨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娇气，可她在他面前从来就受不得委屈，听他认错又说好话，心底的气儿才散了，软糯糯的提要求：“我以后会注意的，但是……就算我一不小心叫错了，你可以提醒我，但不许怪我。” “当然不怪梨儿，是我私心想要梨儿和我更亲近，怎么能怪你？”世子爷从善如流。 已婚人士罗欣亲身经历：永远不要试图和自己喜欢的姑娘讲道理，否则不论输了赢了你都会难受。 最好的办法是真挚诚恳的认错，不仅能结束即将来临的家庭战争，也许还会有意外收获。 事实证明罗家大郎君的经验之谈是正确的。 一听李立轩诚恳的认错，苏梨反而不好意思了，乖乖的将柔软的胳膊搂住青年的脖颈，仰着小脸儿啄了一下他的下巴，小声道：“习惯了是一方面，还有，有时候叫哥哥的话，会觉得格外的安心……立轩哥哥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怀里的姑娘如此乖巧，又温暖柔软，李立轩别说生气，连骨头都软了三分，怜惜的吻了吻她的唇，将人小心的护在心口上：“我不会生梨儿的气……” 叫哥哥就叫哥哥吧……他比她年长许多本是事实，若因此去为难她，是他过分了……相遇相识，他从前只气她不喜欢他这一件事，如今已然圆满了，他如何舍得生她的气？ 何况，某些时候听她哥哥、哥哥的叫，也是心都酥了。 果然应了当初在南疆战场，夜里闲聊清河郡王世子的话：她把你当兄长的时候，哥哥这个称呼时刻提醒着你的失败，你自然不爽，待何时她将你当情郎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个称呼的乐趣了…… 兄长诚不欺我。 “万邦来朝盛典是二十日的事情，如今已经过去四五日，联姻的人选也该定下了吧？”苏梨伏在李立轩怀中，呼吸均匀后思绪也才清明起来。 “是该定下了，只是消息传到江州总要些日子，也不知道最后定了谁。”李立轩回道。 “潇然不想去盛京吗？如果定的人是你关系好的兄弟呢？”苏梨道。 从去年蜀王李诀生辰宴时的情形就能知道，李立轩和宗室兄弟们关系挺好的。 “想去又如何，若无传召，我便是偷偷去了，也不能在人前现身的。”李立轩道。 苏梨想想也是，又叹了口气：“可千万别是康王李微，不然三哥哥会疯掉的。” “梨儿都知道了？”李立轩有些意外。 苏梨抬头看了看他，俏脸微红的嗯了一声：“上次三哥哥带着康王阁下到家里做客，他们在房里……总之被大伯撞见了……三哥哥为此和大伯争执起来，还被大伯打了一顿，背上好几条鞭痕呢……后来大伯就不提让三哥哥娶妻的事了。” 权贵之间呷玩和动了真情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长辈们当做不知道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李立轩没想到在苏家还发生过这么一遭。然而比起苏家长辈的宽容，宗室那些老古董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遂皱眉：“宣明虽非独子，却是袭爵的嗣王，又是康王叔唯一的嫡子，便是这次不是和亲的人选，他和三郎……” 想要光明正大在一起也得难如登天的。 人之真情最为可贵，他并不看轻别人的感情，但世道如此。 李微如今已及冠，因着才出孝期长辈们还不会盯着他，待万邦来朝盛典这段时间过去，唐国和秦国建交的事情完结，宗室长辈们腾出手来了，连绵不绝的逼婚就会不期而至。 谁让康王府血脉虽不少，嫡出的却只有李微一人，还自幼体弱多病呢？ 正是身体不好，才该早些成婚生子，留下血脉。 这是宗室长辈们的想法。 李立轩能够成功拖延至今未婚，除了皇帝的默许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身体贼好。 能够光膀子在雪地里吹一夜还啥事没有的体格，让长辈们坚信这孩子能活得久久的，早晚都能生一堆大胖小子，拖延两年也无妨，所以逼婚的时候态度就没那么坚定。 第237章：江夏王府等于半个军营 苏梨一时间也是有些忧心。 三哥哥与康王李微相识七年，从五年前开始常年结伴出游，都以为两人是志同道合而成为挚友，却原来游历山水不假，相携相伴才是真。 就连先康王去世李微守孝那三年，三哥哥也有一半时间陪着对方的。 而在家中被大伯撞见……那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那样决然的三哥哥。 所以她不敢想象，如果康王李微要娶别的女子，三哥哥会怎样的痛苦。 或者说，三哥哥和康王李微两人会是怎样的痛苦。上有皇权不可反抗，下有情深无从割舍。 “玥姐姐和太子殿下关系好，他们之间有传讯符可以联系，不然……我们明日问一问玥姐姐吧，也省得白白担心。”半晌，苏梨轻声提议。 “也好。”李立轩点头，“寒玥姑娘知晓我和殿下底细，此番救了你我，定然会和殿下联络，应当会知道盛京城中的事情。” “玥姐姐又救了我们一次。”苏梨心怀感激。 遇上修道者的时候，凡人总是显得无力。 上次鬼修作乱，若非寒玥和太子等人清除了首恶，单凭李立轩一人很难真正救出她。 这一次若非遇上寒玥，“依兰幻色”的毒也是防不胜防。 且苏梨心中明白，若不是半年前寒玥为她修复了护身玉符，也许不等“依兰幻色”药性发作，她就已经丧命了。 这是实打实的两次救命恩情。 李立轩也在想着事情，马车中安静了些许，过了片刻，便听赶车的罗欣道：“爷，咱们到了。” 李立轩抱着苏梨从马车上下来。 苏梨身上还披着李立轩的外袍，头也紧紧埋在他的胸前，门前值岗的部曲和小厮只能看见李立轩怀里抱了个人，虽说心有好奇，却也没人敢多问。 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抱着，这样的亲密夫妻间都少有，若是平常苏梨是万万不肯的。可在地牢里折腾了那么多事情，又是杀人又是那什么的，她现在腿软得走路都飘忽，也没办法逞强了。 这是苏梨第一回进入江夏王府。 王府大门都是制式的，屋顶绿色琉璃瓦，屋脊安着吻兽，三间朱漆大门，九行五列五十四颗门钉，威严气派是自然的，但单从此看不出与别的王府有什么区别。 进了王府大门，见没人了，苏梨才从李立轩胸前偷偷探出头来打量四周。 她此前没有来过王府，倒是听罗蕊说起过很多王府的事情。 总的来说，自从十年前王妃去世后，王府就没有了女主人，前院后院所有事情都是王府管家带着管事们打理。 而这管家是从前的亲卫头领，管事们是从前的亲卫，大都是战场上伤了身体退下来的。 一个后宅中没有女主人打理，从主到仆都是大男人，可以想见罗蕊关于江夏王府等于半个军营的评价应该是很公正的。 就连柳心如等人到了王府后，伺候的丫鬟等都是新买的。 然而单看这一路的景致，倒是清雅幽静而不失端庄贵气，一步一景甚至比蜀王府更加精致讲究，与苏梨想象中的严肃冷厉大不相同。 两人多年的心有灵犀，看见苏梨疑惑的小眼神，李立轩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王府的前身前朝西楚的皇宫，二十年前拆除逾制的地方改建为江夏王府，亭台楼阁、花园游廊的景致都是母亲重新设计的。后来母亲不在了，便没有再做改动，只是定期进行维护。” 是怕改变过后连睹物思人也不能了吗？ 苏梨伸出胳膊来，轻轻圈住李立轩的脖子，贴在他心口处小声道：“潇然，我以后陪着你。” “好。”李立轩低头看着她，眉眼温柔。 李立轩的院子名为雅文苑，名字是当年江夏王妃取的，意思是希望他多读书，做个文采斐然的才子。 因为打仗危险，丈夫动辄就是一身伤的回来，江夏王妃不希望儿子也是如此。 遗憾的是，李立轩随了他爹，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将。武学上所有教授的武师都赞叹天赋异禀，文学上气走的夫子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书读得也不算少，但不是兵书就是地志，和王妃期望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但是院子的名字保留下来了。 带着苏梨到了雅文苑后，李立轩放她在软塌上坐下，柔声道：“梨儿，你先歇会儿，我去叫人准备沐浴的热水，再让管事去绣房找个心细的丫鬟过来。” ——世子爷院子里伺候的除了亲卫就是小厮，大抵只有那树上的雀鸟里能找到几只雌的。 而他本人对于姑娘沐浴更衣需要些什么，实在是不怎么了解。 “不要！”苏梨拉住他，“要沐浴的热水就够了，我……我不习惯陌生的人碰我……” 哪怕对方是女子，她也接受不了随便一个人就碰到她的身子。 何况自己现在的情况，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她真是羞也羞死了。 不对，她现在只要一想到地牢里发生的事情，就已经羞得没办法抬头看李立轩。 瞧见她红透了的耳朵，明了了苏梨的心思，李立轩也不执意，问了她都需要些什么就点头出去了。 事急从权，只能暂且将就。 待洗浴的热水备好后，李立轩将下人全部谴出去，亲自守候在外间。 从她中午醒来到现在，表面的温馨安宁之下，血淋淋的伤口其实还在疼痛狰狞。 他知道她不是自我放弃的人，但经历这样的变故难免有神伤大意时，他怕她一不小心磕了碰了，所以他得守在她身边才放心。 然而听着她沐浴的水声轻响，手里的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大约是家传，李家儿郎真的少有贪欢好欲者，而他九年前经历了那件事后，一度对男女之事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苏梨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女人。 这两年意识到对她生出男女之情后，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心生旖念，却没想过真正得了她，会是这样的情景下。 三媒六聘、十里红妆，他都还欠着她。 ps：因为是女主角度的文，所以女主的经历都是展现出来的，男主的感情经历在后面也会慢慢剖析，知道大家喜欢看纯纯的文，但是一个男人二十几岁才有了喜欢的人，这中间肯定是有原因的，总不能是为了等着女主吧 第238章：香气 想着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心就不由得涟漪重重。然而比起这些个人私欲，他现在更要做的，是为她讨一个公道。 三叔如今还带着苏家商队住在城外的庄子里，受了些惊吓的说辞瞒得过其他人，却瞒不住三叔。 但接下来该是长辈们的交涉，他出现反而不合适。 那么，也许该去一趟盛京城了。 带着她一起。 名利和富贵，他知道她并不在乎。 包括之前她为了他们之间身份的问题伤怀，也是以为不能与他在一起，并非是轻视自己的身份。 但她不在乎，不代表别人就能欠着她。 热水浸泡着身子，疲倦与酸疼渐渐舒缓，若是平常苏梨恨不得在浴桶里待半个时辰添三五次热水。可这是李立轩的房间，他人此刻就在外间，苏梨自是无法坦然自若，匆匆沐浴完毕，穿了衣裳出来。 李立轩抬头看她穿得严严实实的，不由笑了一声：“穿成这样，莫不是还要出门不成？” 苏梨红着脸偏过头去。 她再笨也知道在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面前穿太少是什么后果，自己现在走路都还飘着，当然要多穿些。 怕小姑娘恼羞成怒，李立轩也不逗她，放下书走到她身边，抬手落在她的一头长发上，内力运转很快将她的头发中的水蒸干。 “内力还真好用。”苏梨嘀咕道。 “寒玥姑娘他们的真气更好用。”李立轩笑道。 “真气是什么？潇然怎么知道？” “太子说的，低阶修士体内运用的力量叫做真气。真气对修士而言，作用相当于金钱对于凡人。” 这个解释倒是很好理解，苏梨就算不是对钱财多么执着的人，却也知道自己吃穿用度的一切都离不了钱。 “可我又不能修炼。”苏梨失落的垂下头去。 李立轩没说话，只是将她拥进怀中，过了片刻，他在她耳边道：“梨儿……你身上为何会有香气？” 这香气那日在虎溪山顶的阁楼里得到她时就闻到了，还以为是她用的熏香。 但这几日她衣服换过了也沐浴了，香气却还在…… 听闻此言，苏梨小声道：“是灵梦花……此花入沸水则化，沐浴后可百日内长带体香……也是及笄时小松鼠送我的。” 去年冬天，四哥哥带着她去南疆的时候，她就遗憾没能用了这花。 那时她虽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心悦他，但得了好的东西却也下意识的希望与他分享。 所以这一次前来江州，从家里出发的前一晚她沐浴时就将灵梦花给用了。 “如此看来，我们梨儿不是挺有仙缘的么，六郎抓的小松鼠，偏与你亲近，这也是一种缘分。修炼之事，现在不行，不代表将来也不行，梨儿且放宽心。”李立轩道。 知道他是有意安慰自己，苏梨本也不是郁结于心的人，点点头从他怀里钻出来：“潇然……我，我想休息了。” 李立轩笑了笑，走过去将床头桌上的安神香点燃，回头看她：“也不早了，那就歇息吧。” 苏梨看见他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反对：“我……想一个人睡。” 哪怕他们之间有婚约，哪怕他已经得到了她，但是在正式成婚前，要她坦然的与他同床共枕却也是做不到的。 “当然，我看着你睡了就离开。”李立轩轻声道。 他本性绝非孟浪之人，否则不会那么多年孤身一人，地牢里实在是一时情动，此时她不愿，他又岂会强求。 听他这样说了，苏梨才走过去，有些羞涩的脱了外衣，爬上床去盖上被子。 分明是新换的被褥，却总觉得四处都是他的气息。再抬眸瞧见李立轩坐在床位的矮凳上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苏梨便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也许是真的太累，闭上眼睛后很快就睡着了。 听见她呼吸平稳了，李立轩这才起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浅浅的一个吻，去了外间的软塌上休息。 他还是担心她会睡不安稳。 事实也果如李立轩所料，苏梨安稳的睡了半夜，下半夜又梦靥了。 听见她呓语的声音，李立轩起身走到内间，在床边看了片刻，抹去她眼角的泪花后，侧身躺到床上，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抚，苏梨才渐渐安稳下来。 他明白正如苏梨所言，有些伤害一旦发生，就再也抹不去，所以他逼着她动手杀人，但这时候还是心疼不已。 次日，江夏王府。 李立轩醒来时天色方亮，苏梨还在一旁熟睡，脸色宁静安详。 小心起身未曾惊醒苏梨，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刀法，李立轩才开了院门，却见外头站着个中年男子。 那是也是江夏王府的亲卫，只是和他手下那些年轻小子不同，这位是跟在江夏王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 “周叔，何事？”李立轩问道。 “世子，王爷在书房等您。”周叔回道。 转身吩咐院子值守的下人给苏梨准备沐浴的热水和早膳之后，李立轩自去书房，推开门却看见他爹拎着跟婴儿手腕粗的棍子大刀阔斧的站在门内。 “爹！”李立轩心虚的唤了一声。 “还知道回来！” “爹，我” 李立轩话没说完，江夏王伸手抓住他肩头，手上棍子便气势磅礴的落了下来。 “长本事了！” “觉得你爹老了不中用了是吧！发生这么大事情也敢瞒着！” “带子皙去地牢？” “让子皙杀人？” 作为故人之女，江夏王对苏梨的看重远超苏梨所想，见面虽少，却一直惦记在心上。 见过八岁大的苏梨后，江夏王常以此贬低自己儿子： 小姑娘多么乖巧，你多么混账顽皮。 小姑娘长得多么可爱，你长得五大三粗。 小姑娘看书学习多么认真，你连写篇文章都要皇后拿戒尺逼着…… 诸如此类，连心大如李立轩都不由得生出怨念来。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当年李立轩不愿意去相看，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只是作为一个男人，是万万不能在承认的。 第239章：父子商议 当年李立轩不愿意去相看，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只是作为一个男人，是万万不能在承认的。 然而后来见了苏梨，世子爷才觉得他爹的话也不太夸张。 再后来喜欢上人家小姑娘后，世子爷心服口服：姜还是老的辣，他爹说得对。 江夏王每吼一句，便有一棍子落在李立轩身上，他有心想躲，奈何他爹自从吃了寒玥给的培元丹之后，半年来身子骨越发的硬朗，若是不动用武力，他还真干不过他爹。 至于和他爹动用武力？他还不想忤逆不孝 然后李立轩吃了他爹一顿中气十足的胖揍。 “爹！差不多了吧，您出口气就行了，再打就死人了！”李立轩架住自家爹还要落下的棍子，诚恳劝道。 二十几的人了还被自家爹揍，他不是皇家宗室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谈不上丢人，但真的挺疼的。 主要是，他爹年纪也不小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江夏王略微平复了心情，问道：“子皙呢？” “她昨日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我想着让她多休息些时间。” “你也知道她受了惊吓！”江夏王怒从心头起，抽冷子又往儿子屁股上抽了一棍，“子皙因你遭了这一劫，你不好好安抚她也就罢了，还在地牢里干出些畜生事儿！” 李立轩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爹，不论是让梨儿杀人还是…… “爹，让梨儿狠一点未必是坏事，她不是那种可以关在深闺里过一辈子的女子。”李立轩道，“我不能为了要娶她就折断她的羽翼！” “不讲礼仪不知廉耻！坐下说话！”江夏王唾了一声，随手丢了棍子，在木椅上坐下，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递过去，“我前日已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去了苏家，这是阿衡的回信。稍后一些，阿衡会亲自带人前来江州府，添产置业，商议你们的婚事。” 这阿衡，说的自然是苏梨的母亲白衡，从这称呼便可见两家关系，也就可怜的苏梨被蒙了多年。 “苏家要在江州府安家置业？”李立轩边看信边问道。 “苏兄就留下这么一个独女，你以为苏家会放心她一个人远嫁？”江夏王哼了一声，“购置宅邸之后，苏岑君、苏家大郎、二郎、四郎都会在江州府常住，添置产业。你呀自求多福吧！” “二郎？”李立轩疑惑，“二郎不是要驻守蜀州城谢府么？” “苏曜君会带人接管苏家在蜀州的生意。”江夏王回答。 苏家大伯苏曜君虽是武人，但这么多年接触生意下来，至少守成是没问题的。 而苏家要在江州安家置业，必然要抽调出得力的人手，三叔的智慧无可置疑，大郎和二郎在经商上面都有极高的天赋，有这三人在，利用起从前积累的人脉，可以迅速打开苏家在江州的局面。 这般的安排可以说恰到好处。 苏梨是苏相硕果仅存的血脉。若非蜀州是苏家的根基和祖地所在，估计苏家人恨不得举家搬迁。 至于四郎……李立轩觉得，这应该是三叔用来拉偏架的。 李立轩不认为自己会欺负苏梨，但江湖中颇有侠名的天佑君是不会在这方面和他讲道理的。——四郎坚决认为：如果妹妹哭了，那一定是别人的错。 只是可怜了大郎苏临君，以为将六郎培养出来，自己就可以撂挑子了，结果这才出门游历不到三个月，就被家里传信紧急召回。 想明白这一点，李立轩认真阅读苏夫人的回信。 “爹，辛苦您了。”看完信后，李立轩道。 “知道你爹辛苦，以后就好好对子皙，她为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你要敢亏待她，我打断你的腿！”江夏王道。 老王爷不是在恐吓儿子。 知道虎溪山发生的事情后，江夏王第一反应就是拎着棍子去找自己的混账儿子，王府管家带着三个亲卫才给拦下来。 男子立于世间，绝不能失了信义，江夏王府与苏家几十年的世交，他与苏涓更是情如兄弟。 可以说，苏梨对江夏王而言与亲生儿女一般重要。 当初他见着八岁的苏梨，觉得这姑娘乖巧且聪慧，又是故人遗孤，便起了别样的心思。 只是那时自己儿子已是及冠之年，他也不好荒唐提出，只能在心底期冀又遗憾。 便是因此，江夏王才会纵容着李立轩一再的拖延成家之事，直到苏梨长大。 后来见两个孩子相交甚密，互相引为知己，他也觉得很是欣慰。 谁知好事将成，阿衡来信中已然透露出默许之意的时候，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他如何能不愤怒！ “爹放心，孩儿日后定然一心一意对梨儿好。”李立轩点头，将定亲的事情告知江夏王。 三月前他去江州，苏夫人只许诺一年内不给梨儿议亲，并未答应将他许配给她。 只是如今无论真假，都必须是真的才行。 他太了解苏梨了。 因为六郎的某些心思造成的误导，苏梨始终觉得他对她的关心呵护是兄长之于妹妹。 这样的想法一时间难以逆转。 若是贸然商议婚事的话，那丫头只怕会胡思乱想，以为他只是把她当成妹妹，只因为占了她的人，碍于两家情面以及对她的爱护才会娶她。 若是那般……苏梨甚至不会答应嫁给他。 她宁可终身不嫁，也不会要别人施舍般的怜悯。 他知道她的骄傲，也不愿她误解他的情谊。 所以谎称两人早已定亲，不仅是为了让她不那么伤心和难堪，也能杜绝她的胡思乱想，让她安心做他的新娘。 但谎言毕竟是谎言，如今自然要向双方长辈交代清楚，免得说漏了。 好在当时他去江州的事情，罗欣等人都能做证，而与苏夫人的谈话又没有外人在场。 苏夫人不会将事情告诉大伯和三叔之外的人，要瞒天过海倒也不难。 听到李立轩的话，江夏王思衬了片刻，他虽不知道儿子心中的诸多想法，却也明白若是两人早已定亲，对苏梨的伤害最小。 第240章：从此以后，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此事我会亲自告诉阿衡和苏岑君，不会让子皙难过。”江夏王道，“潇然，你既扯了这个谎，日后便要当成真的，你和子皙就是三月前定的亲，相关人等做好交代。” 李立轩自然应了，父子二人又交谈了些其他内容，末了，江夏王道：“对付怀硕王氏的事，也不是一时片刻可行的，须得从长计议，你不要操之过急。” “我知道了，爹。”李立轩颔首。 但有没有听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先去吧，晚些子皙该醒了。你这段时间不要去管其他，一切等成婚后再说。这几日先带子皙去外面散散心，若有机会，想办法见见太子殿下。”江夏王开始赶人。 从江州到盛京，正常的话半月时间根本无法来回，让李立轩去见太子，意思便是不走寻常的路子了。 “婚事不用你操心，下月初五之前带子皙回来完婚，记得千万保护好她，若是再让她受了伤害，你也别回来了！” 从书房出来，李立轩只觉得屁股上和背上火辣辣的疼。 他爹打他是真下了狠手的，不是做做样子。 为了不让苏梨担心，他没敢直接回去雅文苑，而是去了自己的书房，唤了个亲卫给他上药，又吩咐不许说出去，这才回自己的院子。 苏梨醒来时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理清楚昨日发生的一切后，才起床穿了衣裳，推开房门正想询问一下洗漱的热水，便瞧见李立轩推开院门进来。 那种处在陌生环境中的不安骤然消弭。 苏梨忍不住小跑过去抱住李立轩。 伤口被她碰到，李立轩身体一僵，却没有痛呼，而是拍拍她的肩膀安抚：“怎么了，梨儿？” “立轩哥哥，我想你了。”苏梨红着脸低声道。 似乎从意识到自己心悦他以后，每想到他一次，心底都是异样的欢喜。 苏梨是个容易害羞的姑娘，但绝不是扭捏之人，否则也当不得罗蕊“名士风流”四个字的评价。 她想念他，便告诉他，不愿在他面前隐藏。 这不期然的心意剖白让李立轩一愣，随即便是无比的暖心。 他的小姑娘，似乎比他所以为的更加倾心于他……这着实是一件令人万分愉悦的事情。 轻轻抬起苏梨的脸，将她的双手握在手心，李立轩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道：“梨儿，虽然之前已经说过，但我还是要再次正式的向你询问：你可愿嫁我为妻，从此以后，以我之姓，冠你之名，与我相守余生？” “我……我当然愿意。”苏梨脸颊滚烫，却无比认真的回答。 她心悦他，当然愿意嫁给他。 听了她的回答，李立轩只觉得心口都是炙热的，情义涌动，忍不住吻了她。 松开后，李立轩这才将苏夫人将要亲自带人来江州府商议婚事、安家置业的事情，以及江夏王让他带她外出散心的事情都告诉了苏梨。 苏梨一听，有些意外：“……这么快？” 让他们初五之前回来，岂不是说婚期就在初五之后、初十之前？ 今日已是十月二十五了，那就是所有的流程都要在半个月内走完！ 李立轩歉然的看着她：“梨儿，婚事办得仓促，是我有负于你，只是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事情不宜拖得太久。否则虎溪山事情被有心人传出去，凭白污了你的名声。而且，我私心里，也想要早些娶你进门。” 苏梨怔了片刻，道了声好。 李立轩能瞧着她有些情绪低落。 但三书六礼这样本该用大半年时间慢慢筹备的大事，如今却要仓促到半月内一起完成，她有些不高兴是理所当然的，他也不好安慰，只转了话题，让她先去沐浴梳洗。 李立轩特意让人给苏梨准备早膳，不是要两人单独吃，而是因为苏梨的肠胃不好，许多忌讳的东西碰不得。 江夏王府如今正经的主子就江夏王和李立轩父子二人。 李立轩难得回来，苏梨又才得知了双方父辈的事情，不必专门拜见那么严肃，一起用个早膳却是应当的。 只是见到江夏王时，苏梨确实是惊讶的。 她本以为是初次拜见，却没想到是故人重逢。 江夏王去过苏家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说每年都去，两三年总有一次的，最后一次便是三年前的秋天。 苏夫人只说是世交的兄长，苏梨便叫了伯伯。江夏王对她很好，小些的时候背过她抱过她，五六岁的时候她甚至……骑在对方脖子上摘过高处的花。 何曾想对方竟然就是江夏王爷。 这就如父母的身世一般让她意外，但仔细一琢磨，一切又合情合理。 三年前的冬天，李立轩派了罗任和落罗蕊去苏家取药。去得很急，庭院里一尺深的雪，天上的鹅毛大雪半日未停，大伯和三叔却冒雪出门，过了两日才将药带回来。 什么药她不清楚，但病情必然不轻松。 也是那之后，伯伯没再去过苏家。 而江夏王身体有恙，连军中事务也多是李立轩去处理。 想到这里，苏梨轻声开口：“伯伯身体可好些了？” 她问过阿娘伯伯怎么不来家里了，阿娘说对方身体不大好，不合适长途奔波了，她还让阿娘给伯伯稍过东西。 但在与李立轩往来的时候，她只在信件中写“问李公安”四个字，她尊敬对方是李立轩的父亲，但对她而言却也是陌生人，尊敬而不亲近。 如今才知道两者是一个人。 “春天的时候，潇然找了寒玥姑娘为我诊治，如今已然无碍了。”江夏王温和的笑着，招手让苏梨过去坐下，“只是南疆之战才过，王明生又做了江州府尹，便一直没有机会去蜀州，倒是让子皙为我担心了。” 苏梨便过去在江夏王左边坐下了，看见长辈关爱的眼神，心中有种酸涩在涌动：“伯伯和潇然……不该瞒着我的。” “也不是故意瞒你，当年苏兄归隐，先帝多有不快，十年前陛下虽登基，先帝爷也还是太上皇，苏家自然该谨慎些。”江夏王和声解释道。 第241章：李家男人都是肉食动物 “因此你们家中小辈，除了大郎和二郎两个本就记事了的，其他孩子也都是年满十六以后才知晓所有内情的。” 莫说苏梨，便是李立轩也是头一次知晓此事。只是 先帝已经驾崩，他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能多做评论，只能说一声原来如此，没有多问。 苏梨还是有些伤怀：“可是梨儿若早知道的话，每次与潇然书信时，也可以与伯伯多说几句话……” 江夏王在先帝身边养大，又在同辈中年长，与先帝关系亲如父子。三年前先帝驾崩，江夏王也在那年冬天病重，想来固然是旧疾发作，却未尝没有感怀伤身的缘故。 而她作为亲近的晚辈，没能在当时多关心些，总归有几分愧疚。 “既已经过去了，便不必再多言，用饭吧。”江夏王道。 候着的管家这才招呼下人将早膳等摆上来。 只三个人，却摆了足足六荤六素十二道菜，看起来是有些奢侈。 然而动起筷子来，苏梨就知道自己多心了。 江夏王父子用餐礼仪绝对是合格的，但动作优雅并不影响进食的量。两刻钟下来，除了专门为她准备的三道菜外，其他的菜也就只剩佐料了。 ——虽说腹诽有些不礼貌，但罗家大哥和罗蕊姐姐说的果然是真的，李家男人都是肉食动物。 偷偷瞄了李立轩一眼，苏梨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事。米饭就吃了五碗，肉不知道吃了多少，难怪昨晚从地牢回来后，她累得走不动，他却一点疲倦也没有。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用膳时倒也没多说话。只碗碟等收下去后，喝茶时江夏王免不了多说几句话叮嘱两个年轻人。 婚期将近，新郎带着未婚妻出门溜达这种事情，放在礼教森严的人家是万万不行的，但陇西李氏子弟虽都读书，到底唐国是以武立国，民风开放且彪悍，对江夏王来说，当然是孩子们开心最重要。 反正这种事当今陛下年轻时也不是没干过，谁又敢来编排李立轩？ 聆听了长辈教诲，临别时，苏梨也是诚恳的要长辈保重身体，并将清早写给苏夫人和三叔的信件托江夏王分别转交，这才同李立轩一起离开江夏王府。 从江夏王府到木绣园并不远，但李立轩也没有做什么隐藏行踪的事，却是将江夏王府的排场摆了出来，明晃晃的穿街而过。 这下别说江州府尹，就是街边的小百姓也知道江夏王府世子爷去了木绣园。 既然藏不住了，那就摆到明面上来，他倒要看看，王明生还敢不敢继续派人去木绣园刺杀。 苏梨只在他身边偷笑。 这半年来王明生又不是没派人来木绣园刺杀过，但凡动了一星半点的杀气，都被园子里的阵法绞杀了，那是真的连血肉沫子都没剩下。 养手下得费钱费力，便是心中再恨也没有这样送人头的，那些刺客连个逃生的活口都没有，如今王明生便知道他们住在木绣园，也只能干看着不敢动手的。 两人到木绣园时，寒玥正在院中看书。 绿茵是草地中，绝色佳人一席水蓝色纱衣坐在树梢，泛黄的古籍漂浮在她身前，每过片刻便自动翻了一页。 这场景李立轩没多看，反倒是苏梨看得痴了。 谁说男儿才贪花好色的，她若不是遇上李立轩，一辈子跟在玥姐姐身边也心甘情愿。 李立轩瞧着小姑娘仰慕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叫她回神。 苏梨回过神来，见寒玥从树上轻盈的落下，雀跃着就扑了过去。 昨夜晚膳时灵童便提过，胸口被洞穿、五脏六腑尽数破损对万丛云来说反而只是外伤，要命的是他和妖兽战斗时中了毒，全身的血液没有一滴是好的。 这样的伤势就是在修道界也少有人能够处理，因此这几日寒玥一直忙着救治万丛云。 虽昨日醒来时就知道是寒玥救了她，但苏梨却是现在才见到寒玥的人。 本就亲近与仰慕，又是救命的恩人，苏梨再次见到寒玥，高兴得一时间连李立轩都忘了，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寒玥平日里瞧着模样清冷少言，对苏梨这等乖巧可爱又心无尘垢的小姑娘却最是招架不住，只由得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在怀里放肆。 苏梨的高兴劲儿过了，才恭恭敬敬的对寒玥行了一礼，郑重谢过救命之恩。李立轩也上前言谢，并将二人不日将成亲的消息告知。 “这么说起来，你们李家倒是双喜临门了。”寒玥道，“今日早晨盛京才传来消息，蜀王李诀将与秦国永平公主成亲，婚期就在下月初三。” 从定下人选到成亲只有短短几日，比起李立轩的婚事还要仓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秦国使团总不能一年半载的留在唐国。 “道清将要成亲，确实是喜事一桩，只可惜了，没有陛下的诏令我不能擅自入京，却不能亲自向他祝贺了。”李立轩遗憾道。 寒玥却道：“钰师兄托我传个口信，让你前往盛京见一见，你若愿意，今日可与我同行。” “那便劳烦寒玥姑娘了。”李立轩忙道。 苏梨在一旁笑得两个酒窝儿都出来了。 李承钰与江夏王想法不谋而合。 这下李立轩才算完全明白了父亲的安排。 难怪说让他在这个关头带梨儿出去散散心，又说让他见见太子，只怕父亲早已飞鸽传书给东宫，笃定了寒玥会邀请他和梨儿同行。 而两人随着寒玥去盛京，也不怕被旁人得知行踪。 成亲是大事，但人多事杂，又有王明生在江州捣乱，接下来的数日江州府不仅会喜气洋洋，也会杀机四起。 父亲这是要他带着梨儿避开是非的中心，见太子殿下的真正目的，是要他拿了赐婚的圣旨回来。 按照国制，皇后薨逝，自闻讣日为始，在京禁屠宰四十九日，在外三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停嫁娶官一百日、军民一月。 文德皇后去世已经过了百日，他这个时候成亲并不违制，但他到底在文德皇后身边养了几年，若是在这个时候擅自成亲，旁人说他薄情寡恩也就罢了，还会带累了苏梨的名声。 最好的办法，就是陛下圣旨赐婚，光明正大的完成此事。 第242章：像是卷了家底离家出走 只是对于寒玥为何要去盛京，苏梨好奇便问了出来。 寒玥倒是没有隐瞒，但答案却让人大为意外。 原来那秦国太子便是寒玥嫡亲的大师兄，而寒玥本人便是秦国长公主。 “玥姐姐是秦国皇室的人？”苏梨问道。 “我不过是昆仑山天生地养的孩子，没有父母宗亲的。”寒玥回答，“不过是大师兄一时贪玩，要我随他一起送永平出嫁罢了。” 这种事情哪里有一时贪玩便定了的，秦国皇室倒是欢喜多一个仙家子弟做公主，可对寒玥而言，凭白多了一个凡间的身份，不见得有什么益处，却会多处不少牵扯。 想来其中必有内情，只是别人的私事，断没有胡乱打听的道理，李立轩和苏梨都没有多问。 李立轩觉得，陛下什么都不知晓真是一件幸福的事。虽然他不认为寒玥的性格会随意插手凡间国度的事，但帝王生性多疑，若是晓得秦国的太子和长公主都是顶厉害的仙家子弟，怕是又要思虑过多了。 蜀王府当年功高震主，先蜀王急流勇退才保全了全家。当初在位的虽是先帝，陛下与蜀王叔关系也不错，这些年也很宠爱李诀，但李诀会成为联姻的人选，确实让李立轩有些意外。 是什么让陛下忽然就对蜀王府放心了？ 李立轩一时间想不明白。不过他与李诀关系亲厚，如今前往盛京，意味着能参加对方的婚礼，倒也是件好事。 李诀的婚期在下月初三，他的婚期也不会超过下月初十，竟是数日之内，兄弟俩都要成亲了。 只不知道那永平公主是何等样的人，与李诀能否夫妻和顺。 其他人回屋收拾去了，李立轩留苏梨在院子里和小灵儿说话，自己去外面马车上取行李，也没别的东西，不过是钱财和两套换洗的衣物。 ——他爹觉得他是个粗人，怕他亏待了梨儿，反复叮嘱不能让人家姑娘吃苦，银票就给塞了十万两。不像是出门散心，倒像是卷了家底离家出走。 而院子里，见李立轩走远了，小灵儿凑在苏梨耳边道：“看来师父是很喜欢梨儿姐姐了。” “这又从何说起？”苏梨笑着问。 她能感觉到寒玥的善意，否则也不敢厚着脸皮贴上去，但要说很喜欢，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梨儿姐姐这就不知了，师父的性子在昆仑山上是出了名的冷清，若非论道、炼丹、斗法这三件事，山上的师伯师叔们都不能和师父说上话，更别说让人在她怀里撒娇了。”小灵儿咯咯笑着道。 苏梨想着自己好几回扑到玥姐姐怀里放肆了，玥姐姐也没有表现出不快来，若非小灵儿说起，她只怕是再过许久也发现不了。 “那……那我岂不是唐突了。”苏梨窘迫得红了脸。 “梨儿姐姐可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师父若是不愿意，你连她周身三米都靠近不了的。”小灵儿笑着道，“师父说，修道之人最看重的就是缘分，既然由着姐姐靠近，定然是很喜欢姐姐的。我虽然年幼，也知道梨儿姐姐这次是遇见不好的事情了，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不妨去找师父试试哦！” “哎呀，你这样揣测长辈，也不怕玥姐姐责备。” “修仙界与凡间不同，不拘泥这些无用的礼法，只要我不违背山规，修炼刻苦，师父才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面计较。”小灵儿说到这里面色一苦，“可是那一千八百条我到现在也还没背熟呢……好些字还不认识，梨儿姐姐有时间教教我好不好？” 前面说得一本正经的，也就最后这句话，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模样。 苏梨本就喜欢小灵儿的天真活泼，自然是欢喜的答应下来。 只是心底也将小灵儿的话记住了。 待院中诸人准备好后，寒玥便取了飞舟出来，直接从木绣园中隐形了升空。 旁人甚至不知道木绣园有人出门了。 此番寒玥前往盛京，同行的可不只是苏梨和李立轩。 小灵儿和灵童自不多说，寒玥来的目的本就是接这两个孩子的。 万丛云的伤势虽好了，到底是受了重创，需得调养，因此将来一段时间都会跟着寒玥一路同行。 此外还有万丛云的两个同门，样貌上看着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实则一个是万丛云的师伯，道号白柳真人，五六百岁的修仙界大前辈；另一个是万丛云父亲的小弟子，也是同门师弟，道号域兮，年龄不详，总归比李立轩大上十岁八岁。 寒玥救治万丛云时使用的一味丹药是早已失传的，白柳真人也是个炼丹师，因此见猎心喜从寒玥那里拿了剩下的丹药，飞舟一开动就会房间做研究去了。 域兮负责驾驭飞舟。 寒玥回房休息。 其他人都留在甲板上。 万丛云有几分欣赏李立轩，也没什么修道之人的架子，主动与后者谈论起修炼之事。虽然武道和仙道各不相同，但修炼之事总归有共通之处，李立轩自然收获颇多，万丛云也不能说全无所得。 小灵儿和灵童摆了桌子看书，拉着苏梨在一旁为他们解惑。两个孩子都还年幼，除了修炼外，也要学习许多寻常的知识，苏梨凡是能解答的地方，倒也都不藏拙。 飞舟在天上飞了两个时辰，寒玥才从房间里出来，见苏梨正给小灵儿深入浅出的讲解知识，便笑她帮了自己的忙。 苏梨反倒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因为小灵儿二人所学的书籍，大多是针对修士编撰的，虽然没有涉及功法的保密内容，却不是寻常凡人有途径看到的。 增长见闻，对于苏梨来说便是最大的收获了。 寒玥言道，以飞舟的速度，距离到达盛京城还需五个多时辰，这么久的时间，大家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甲板上放风。 因而用过午膳后，寒玥替换了域兮开飞舟，万丛云回房休息，域兮也跟着去了。 寒玥打发了小灵儿和灵童回房修炼，又支开苏梨去房间为她拿样东西，才将一瓶丹药递给李立轩。 第243章：他们李家历来子凭母贵 “这是？”李立轩疑惑。 “化入水中，每日一粒，让梨儿喝下去。连服半月之后，她两年内不会怀孕。”寒玥解释道，“道法不是仙术，丹药也不是万能的，梨儿如今看似无事，到底损伤了身体根基，何况女子太早生育本就容易难产。如何抉择，在你自己。” 世家大族没有不看重子嗣的，何况李立轩如今已然二十有七了，寒玥大约觉得他会犹豫，所以态度有些冷淡。 但李立轩并无选择的犹疑，小心将丹药踹进怀里。 “我横竖也都年二十七了，再等到三十岁又何妨。我会想法子让梨儿每日按时服药，不会叫她知晓此事的。”他笑道。 他也是个俗人，还是江夏王府的独苗，自然也在乎子嗣，但孩子的事可以慢慢来，绝不能以伤害梨儿的身体为代价。 他们李家历来子凭母贵，若是没了妻子，他拿儿子来打着玩儿吗？ 寒玥点点头，又道：“房事也要克制，别太过了，她身体受不了。” 李立轩：“……”你们学医的人就是这样对什么都淡定吗？ 他因为好奇还特意同太子确认过，寒玥确实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但他这时竟生出一种对方人生阅历比他丰富多了的感觉来。 这种感觉，有时候在太子殿下身上也会有，明明他才是年长的那个，却觉得自己倒像是晚辈。 难怪殿下会喜欢寒玥姑娘…… 这时苏梨已经回来甲板上，手里拿着寒玥让她取的一瓶药，于是两人的谈话点到为止。 寒玥一边注意着飞舟的飞行，一边将苏梨拿来的瓶子打开，放到苏梨鼻尖。 “闻一下。” 苏梨照做了，然后奇怪道：“玥姐姐，没什么感觉呀！” “没感觉就对了，日后再和你说。”寒玥笑了笑说道。 苏梨很好奇寒玥这样做的目的，但见寒玥没有说的意思，便懂事的不不再多问，和她闲聊起来。 出门大半日了，李立轩想叫苏梨去稍作休息，苏梨却说寒玥一个人在甲板上太过孤单，坚持要陪着，直到又两个时辰后域兮来换寒玥，她才随着李立轩去休息了。 苏梨为什么不愿回房？还不是因为怕了李立轩。 她自己在他面前半点骨气也没有的，更不愿说拒绝的话伤人，所以借口待在甲板上。 这倒是她想岔了，李立轩看她的眼神确实是恨不得将她吃了，可这是在寒玥的飞舟上，他又岂能不管不顾？ 只李立轩也知道，怕是地牢里的孟浪吓着她了，自不会怪她不懂他。 再想起寒玥那句房事也要克制，他好好收拾她的心思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未免太亲近了自己难受，李立轩索性让苏梨床上睡觉，他自己在一边打坐修炼。 天色已经不早，不多时灵童准备了晚餐，众人吃过之后，自是各自去休息，苏梨却央着李立轩自己去修炼，要留下来和寒玥说些女儿家的话，李立轩抵不过她撒娇，也只得应了。 “说吧，特意将他支开了，想和我说些什么？”寒玥随手设了个隔音的简易结界，回头问道。 “玥姐姐，我……不想成亲。”苏梨犹豫许久，靠着飞舟边缘坐下，仰头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你不愿意嫁给他？”寒玥微微诧异。 是个有眼力的，都看得出如今苏梨对李立轩的情，因此她这话才更叫人意外。 寒玥一早便看出苏梨有心事，不然不会教小灵儿在她面前说那些话，但也只以为她是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没想到这姑娘会有这样的心思。 “我” “你若当真不愿嫁他，我替你传句话也无妨，我看江夏王府也不会威逼你。”寒玥道。 “不！我愿意！”苏梨急道，“我喜欢立轩哥哥，自然愿意嫁给他，可是” 苏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着飞舟下方昏暗天色下飞掠而过的风景陷入沉默。 寒玥很有耐心的不去催促。 “玥姐姐，从前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把他当做哥哥，后来娘问我，我也不肯承认。” 直到那天在虎溪山上，黑沙偷袭了罗任将她掳走，意图将她侮辱。 黑沙说，李立轩爱极了她，就算是她被玷污了也不会不管她。 黑沙又骗她，说那药性会传染，只要李立轩碰了她，也会跟着一起死。 她当时打定了主意，宁愿去死，也不能连累了他。 幸好那至今身份不明的神秘人扔了一枚飞镖打断了黑沙；幸好她有小松鼠送她的玉简；幸好李立轩突破到一流高手的事一直对外隐瞒着，让黑沙误判了时间……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李立轩，因为不想他更加内疚自责，也不想他知道她只差一点点就被别人玷污。 但是她不傻，这一场劫难让她明白，其实她很早就喜欢李立轩了，只是因为许多原因一直未曾去意识到。 “他对你的情谊也毫无虚假，既然是两心相悦，应该开心才是，你又怎么不愿成亲呢？”寒玥问道。 “可是我太弱了，会拖累他。我每次一有危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为我只身犯险，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苏梨道，“如果我们现在成亲，他一定不会让我受任何委屈，会把最好的都给我，可是那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他的弱点，江夏王府的敌人很多，他们都想置他于死地，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会成为他的累赘。” “这些，我想李立轩早就想过了，他既然做了决定，就不怕被拖累。”寒玥点头，示意苏梨继续说自己的想法。 “他不怕，可是我怕。我不想被人伤害，也不想因为我而害了他。”苏梨情绪有些低落，“如果我不是这么弱小就好了。这次之后，他一定不会放过王家，可怀硕王氏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虎溪山的事情，有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我不想每次都被人攥在手心里做把柄去威胁他……” 若是她强大一点，哪怕不如他，但只要有些许自保之力，她也不会这样沮丧。 第244章：自保之力 “但李立轩在乎你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就算你们不成亲，别人一样可以利用你去对付他。就算你不是他的妻子，但只要他爱你一日，便不可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相较之下，又有什么区别？”寒玥反问道，“甚至就算他不爱你，就凭你们两家的交情，但凡有人对你出手，以他的品性又岂会不管你的死活？” “玥姐姐说的这些，我明白。”苏梨点头，“所以，我只是暂时不想成亲，我想跟着玥姐姐学点什么，可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作为交换的……” 东篱洲修仙界讲究等价交换，这是她半年前在天马镇的时候便知晓了的。 上位者愿意与下位者等价交换，便是德行与恩赐。下位者可以提出请求，但没有资格要求上位者必须答应。 寒玥将飞舟设了短时间的自动飞行，走到桌边坐下，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才道：“若是你身上有可以作为交换的东西，你愿意？” “只要是我能付出的，我什么都愿意。”苏梨毫不犹豫的说完，又犹豫了一下，“除了，除了对他的感情” 上次和砚村那鬼修还会抽取魂魄呢，修道界的事情千奇百怪。 寒玥便笑了：“我出身的不是情魔宫而是昆仑山，拿你的感情没用。” 苏梨红了脸：“总之，我想求玥姐姐看在旧识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求自己变得多强，至少能有自保之力，不会让他因我处处受制于人。” 当然，这也不仅是为了李立轩。 她若有事，家人会伤心，江夏王伯伯也会伤心…… “若只是自保的话，你安心等着成亲便是，大好姻缘，莫要因为多思多虑自己耽误了。”寒玥说道，“今日到下月初五，还有九日，若你刻苦认真，那么时间足够了。” “我一定会认真的！”本来一脸愁苦无措的小丫头瞬间就活了过来，“谢谢玥姐姐！” “别高兴得太早，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的一些鲜血。”寒玥道。 “血？” “当日你和李立轩都中了依兰幻色，但你的体质偏弱，原本是撑不到我出手的。我救你时发现，你的骨髓中似有一股生机在缓慢的向外释放。”寒玥笑了笑，“你的体质也许有些特殊，所以我想研究一二。会研究多久、需要多少的量不确定，我会随时找你取，但是不会影响你身体的康健。” “哦，那好啊！”苏梨点头。虽然用她的鲜血做研究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惊悚，但是因为提出的人是寒玥，她反倒没什么害怕的。 玥姐姐才不会伤害她呢。 寒玥微微颔首，又对苏梨道：“你的护身玉符拿出来，我给你恢复一下。” 苏梨听话的将玉简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来。和半年前一样，激活过的玉简，色泽变得暗淡，甚至有些隐约的透明。 真气从寒玥指尖流入玉简，引纯净的灵气进入其中，不多一会儿，玉简便恢复了白如凝脂的模样。 小心的将玉简放回贴身处，苏梨便听寒玥道：“我最近事情挺多的，长生会教导你的，能学多少就看你是否努力了。” 然后也不见寒玥有什么动作，一道人影便出现在她身边。 说是人影也不准确，对方是个男子，发如黑墨，眸如夜空，容貌俊美妖异得无可形容，可头顶却长着一双毛茸茸的白色耳朵，身后还有几条雪白的尾巴上下摆动着。 寒玥指了指苏梨对那男子道：“小丫头交给你了，制定一个合理的方案，七日之内，让她在一流高手之下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主人，用毒和暗器吗？” “不然你能给梨儿传个三五十年的功力？”寒玥反问。 男子保持着微笑，冲着苏梨招招手：“小丫头过来。” 被对方突然出现震惊的苏梨于是才回过神来，犹犹豫豫的靠前。 关于灵兽妖族的传说苏梨多少听过一些，甚至天马镇名字的来源便与此有关，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活生生的妖族，震惊一二在所难免。 世上竟有男子上的比玥姐姐还好看，实在是不可思议。 “前辈” “我叫长生。” “长生前辈” “行了，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是我不吃人，你别一副害怕的样子。”长生无奈道。 他习惯了主子这种冷淡性子的，天崩地裂不变色，有事的时候说事，平时谁也不理谁，实在无聊了怼两句打发时间也可。 对于苏梨这种软软嫩嫩的小丫头实在是敬谢不敏。话说重了都怕惹哭她，实在不痛快。 但主人的吩咐不能不上心，长生从空间中取了一本书籍出来递给苏梨：“你先将这本书自行抄录一份，熟记于心，学习的事，明日再行开始。” 苏梨接过来一看，是本制毒用毒相关的基础书籍。 至于寒玥让长生教导她的事情，苏梨倒不觉得不妥。单是万丛云身边跟着师伯和师弟，就知道情况棘手，寒玥忙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至于长生是外男……外狐？ 别说她苏家没那么多迂腐的规矩，便是长生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还能看上她这种容貌寻常的小丫头不成？ 心结去了，小姑娘又变得水灵活泼起来，抱着书步履轻快的回房间，李立轩问起，她便倒豆子般说了。 李立轩听罢，为她欢喜是自然的，却也恨不能撬开这丫头的脑子看看里面怎么长的。 居然想暂缓婚事？！他就那么不重要吗？ 到了盛京再说，他要她好好知道他到底重不重要。 可他到底被她笑起来时的模样迷了眼，无法诘问她，只能笑着道这是好事。 但到底心念不平，也静不下心来继续修炼，索性强硬的将人抱起上床睡觉。苏梨挣扎了一会儿徒劳无功，反而发现激起了男人的某些心思，身体僵了僵不敢乱动了。 好在李立轩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便没有多余的动作，苏梨才慢慢放松下来，渐渐的倒是有了几分睡意。 睡意朦胧时，苏梨揉着眼睛道：“潇然，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第245章：秦国太子 “你说。” “那日在山上，黑沙要……杀我，有人从暗处扔了一枚飞镖打断了他，接着你赶来，对方便没有动静了……对方应该是打算救我的，我想……你也许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 “我会处理的，不必多想。”李立轩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道。 “潇然知道是谁了？”苏梨问道。 “是谁不清楚，是什么身份倒是能猜到。”李立轩笑了笑。 还能是谁呢？ 能在那样关键的时刻出手，不可能是偶然路过。若是一路从蜀州跟随而来，还能不被罗任和李影两人发现，那至少是一流高手的实力。 他从不把江湖上的事情往家里带，也未曾请求江湖上的朋友帮忙保护梨儿。 对方是友非敌，不会是王明生方面的人。 那就只能是朝堂上的“自己人”了。 朝廷上下，除了他自己、蜀王李诀、国师元和三人外，能找到一流高手的地方只有东宫和密令司。 太子真派了人不会瞒着他。 何况就是看在寒玥对梨儿的善意上面，太子也不会将梨儿当做棋子用。 他相信太子。 所以神秘人来自何处还用说吗？ 陛下……叔父……我该感谢您专门派了人保护梨儿？还是该怨您，怨您明知她有危险，没有提醒便罢了，还放任手下密令司给对方提供情报？ 到达盛京城时已是夜里亥时一刻。 飞舟在庄严华美的宫殿群中间停下，众人下了飞舟，寒玥收起飞舟上的隐匿法阵并将飞舟缩小收入腰间的锦囊中，这才取出传讯符通知秦国太子。 李立轩在京城中住了多年，只稍观察就知道此地是何处了。 永昌宫，是前朝留下的宫殿，面积约为东宫的一半，用来安置秦国使团倒也刚好。 ——万邦来朝盛典是唐国三年一度的盛事，上百个国家都会派出使团早早的抵达盛京城，于盛典之日觐见唐国皇帝。这其中包括南蛮国等隶属于唐国的大小几十个属国，以及唐国交好的友邦使团。 强者永远是有特权的，大部分小国的使团只能住在专门安排的官驿中，而秦国作为大陆第二强国，使团独占一座行宫，却也无人敢于置喙。 不过片刻，秦国使团几乎是倾巢出动前来。 为首的是一名看着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一身羽扇豆蓝的华服飘逸出尘，那容貌比太子李承钰还要俊美几分，眉角飞扬带笑，只一眼便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那蓝衣少年很显然就是秦国太子无疑了。 唐国贵族以暗红色为尊，秦国贵族以暗紫色为尊，但此时不是在外面，穿得随意些也是正常的。 羽扇豆蓝这个颜色好看归好看，凡间却染不出这个色来，比暗紫色更稀罕。 而余下跟着的人，李立轩和苏梨认识的，只有紧随在秦国太子身边的伍子飞。 伍子飞曾数次前往昆仑山，替太子李承钰送礼物书信给寒玥，如今看来，却与寒玥的师兄关系处得亲近。 对于长公主半夜带着一票人无端出现在永昌宫，秦国使团众人略感惊悚，却又竭力保持着端庄稳重，显然没少在自家太子和长公主头上吃亏，询问了自家殿下如何安排诸位贵人后，战战兢兢的去安排房间和夜宵了。 永昌宫作为前朝留下的宫殿，无论是格局还是景致都是上品，宫内除了作为书房、议政等辅助功能的殿宇之外，主殿有凤阳殿、玉阳殿、雪阳殿三处，又有华阳殿、颐阳殿三处副殿。 昆仑山上的修仙者，同辈皆已师兄弟姐妹相称，但秦国太子却是寒玥同在一个师父名下的大师兄，道号寒天，本名南宫策。 寒玥住凤阳殿，寒天住玉阳殿，永平公主住雪阳殿，秦国使团则居住在华阳，颐阳殿要留作举办宴席之用，空置着的宫殿也就墨阳殿。 寒玥为双方作了介绍后，众人一齐去了颐阳殿，待夜宵上来后多少吃了些，便各自去休息了。 苏梨和李立轩虽有了婚约，可毕竟未婚，一起去江夏王府在盛京城的别邸居住也不合适，且苏梨要随长生学习制毒，自然随寒玥住在凤阳殿。 而白柳真人、万丛云、域兮、灵童等都是修道之人，便随着寒天住了玉阳殿。 李立轩舍不得离开苏梨太远，便住进了空置的墨阳殿之中。 到底是舍不得，一路将苏梨送到凤阳殿，看着她睡下后，李立轩却没有回去休息，而是翻墙离开了永昌宫。 永昌宫位于盛京城的东北方向，距离太极宫不远，不过一刻钟，李立轩便到了东宫宫墙之外，现身出来，早已守候多时的东宫亲卫认出了他：“殿下早知世子今夜会来，让末将等候在此。” 双方都认识彼此，但谨慎起见，李立轩还是取出身份腰牌递过去，又问道：“李深，殿下现在何处？” “殿下现下正在光天殿殿中为文德皇后抄写往生经文，世子请随我来。”李深看了一眼腰牌便递回，恭敬的回答。 于是二人入了东宫之内，却并不走明路，而是在花园树林间穿梭前往光天殿。 路上李深低声告知，前两日日太子说守卫太多有些吵，光天殿内外早已撤去了大半的守卫，只留了几名李承钰的亲信守候。 李立轩和李深翻墙而入之后，候在光天殿外的两名侍卫只是颔首示意，便再如没有见过二人一般。 ——对外而言，他们今夜确实没有见过李立轩和李深。李立轩人应在江州，李深今夜不当值，不会有任何记录表明二人今日来过。 李深走到光天殿大门处，在大门上轻扣了三下，做了个请的姿态，于是李立轩独自推门而入。 关上大门之后，李立轩缓步走上前去在李承钰身后看了片刻，并未出声打扰正认真抄写往生经文的李承钰，而是走到文德皇后灵位前，取了三炷香点燃插入香炉之后，先做拱手长揖，又跪地恭谨的叩首三次，这才起身来，站在一旁等候。 第246章：东宫夜谈 李承钰抄写的是凡间流传最广的一部往生经文。 少年拜入孙思邈道长门下，通晓修仙之事，本当明白逝去之人自有自身的因果轮回、功德业力，活着的人纵然抄写些经文也不过是徒耗光阴的无用功。 但理智不等于情感。生离死别在大部分时候都是让人无能为力的，活着的人越是在乎，越是哀恸。 生者此后做的一切，寄的是哀思，至于能否传递给逝去的人，是神佛的事情，不是凡人之力能决定的。 殿内静默了许久，只听闻得狼毫笔落在纸上的轻响，待得一卷抄写完毕，李承钰才轻轻的搁了笔，肃整仪容，整理之后将抄写好的经文投入火中焚烧了，这才站起身来，向李立轩微笑：“皇兄，许久未见了。” 李立轩也回了一礼：“殿下看起来精神仍不大好，皇后殿下当初对我等小辈最是温和，然斯人已逝，还请殿下保重身体。” “皇兄放心，长空心中有数。”李承钰敛去眼中悲意，抬手示意，“此处不是叙话之所，还请皇兄随我到偏殿说话。” “殿下此番见我，想是有所嘱咐。”饮茶之后，李立轩道。 “皇兄何故疏远？”李承钰道，“我得知前日苏梨姑娘所受伤害之后，便知此事皇兄定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托玥师妹传话，请皇兄当面一叙。” “殿下莫非还要为王家求情？”李立轩扬眉，稍有些不痛快。 比起李承钰贯来温和又谋略于心，他行事更加狠辣性子也更直些，在外人面前尚且能伪装，正是因为将李承钰当做了亲兄弟，才敛不住怒意。 “我之一切谋算，外则为唐国安定，内则为李氏尊荣，又何曾为王家求情过？”李承钰温声道，“只如今，长空想先听听皇兄的想法。” “我江夏王府与怀硕王氏的仇怨也非一日两日积累而成，战事之时，无论哪家都死伤无数，先帝爷在时便多有调节，众人却不过是面服心不服，然终得了个表面的归相安无事。”李立轩道，“十年前，陛下继位，王明生趁乱而谋，本欲谋害父亲，却不想被母亲拦下，母亲因此落入寒潭染上重疾，不过一月便蕙折兰摧” “王妃婶婶之死，是我与父皇愧对王叔和皇兄。”李承钰是真心歉然。 “愧对？怕是在陛下心中，一切皆是我和父亲自作自受吧。”李立轩神色讽刺一笑，“非我想要疏远殿下，实在是，陛下如今所为，令人心寒。当年母亲为王明生所害，那一日我提刀杀入王明生府中，是殿下您出现阻拦了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父亲一生为李氏一族效忠，我也自幼享受家族所给予的荣光，所以我认了，答应殿下暂且放下这仇恨。可他王家是否放下过！” 李承钰往空了的杯中添了茶，端给李立轩：“皇兄，且喝杯茶暂缓心绪，莫惊扰了隔墙之耳。” 李立轩接过茶杯却未喝下，放置于桌上。 “殿下，若是此番受害的是寒玥姑娘，又或者是晋阳或者长乐，您是否也能暂缓心绪？” 李承钰手上顿了顿：“长空不知，然急躁于处理事端无益，皇兄若真想报仇，更要冷静谋划才是。” “殿下不阻止我？”李立轩道。 李承钰笑：“皇兄以为，王叔特意让你见我，是为了让我劝阻于你？” 李立轩讽然笑道：“殿下莫笑我，论谋略我比不过殿下，论阅历我比不过父亲，胡乱猜测太累，不如直来直往爽快些。” “皇兄以为王明生上任后所为如何？”李承钰问道。 “王明生任职江州府尹已有半年，此间江州地界尚算得上安稳，但王明生对江夏王府不恭敬，上行下效，江州府衙与江州大营之间便时有冲突，便是南陵郡公府等封地在江州的宗室也都颇为两难。”李立轩如实回答，倒也没有因为仇恨而添油加醋。 “前些日子，有御史递了折子参奏王明生，说他不敬宗室，不拘左右，因私而废公义。无独有偶，国子监国子司业王明诚、尚书左丞王蔚、太常寺少卿王右也被御史参奏，所奏之事大同小异。”李承钰微笑，“三省不敢擅决，将折子送到东宫，我将折子压下了，不过在闲聊时与父皇提了一两句。皇兄不妨猜猜，父皇是如何回答的？” “陛下疑心重、性子急、耳根软，又喜欢装好人，潇然猜不出来！”李立轩倒是直言不讳了。 在有的人面前，直率比谨慎能起到更好的作用。 李承钰并非性子阴暗的储君，而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而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他的愤怒会点燃对方的愧疚。 “皇兄，纵然是实话，可终归是我父亲，下次再骂挑我不在时候可好？” 好脾气的李承钰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抄起手边的一个空杯子砸过去。 李立轩伸手接过，随手放到一旁。 “殿下最难伺候，我若是遮遮掩掩，你又要怪我不拿您当自己人了。”李立轩道，“我对付王氏的心思已定，但陛下是何想法，想必父亲是极在意的。” “父皇说，怀硕王氏二十年前在立国之中功劳不小，十年前也有从龙之功，功劳大，性子傲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功臣嘛，是该多享受些尊荣。”李承钰道，“一月后王氏族长五十寿辰，父皇特意嘱我亲自挑选美人蜀锦做寿礼送去。” 若是不懂其中关窍的人听了此话，怕是要心灰意冷、恨意勃发，然李立轩却突然笑起来，此前许多不解之处一下便通了：“原来如此！难怪陛下明知两家势同水火，还将王明生调任江州府尹。我一直疑惑，江夏王府剩我和父亲两人，血脉单薄又后继无人，为何陛下还是不放心，却没想到，陛下是要将我和父亲当做那颗出头的棋子。” 立了功是该赏，可这赏只能是君王给的，而不是臣下自己索取的。满朝文武，有几人又不是因为功劳而步步升迁上来的？若是人人都想要出格的尊荣，朝堂还是朝堂吗？天子的颜面又往哪里存放？ 第247章：鱼饵与鱼 多年前先皇对上一任蜀王说过这话，次日蜀王便称病上交了兵符，从此关闭府门不与朝中权贵结交。 后来当今皇帝又对颜王说过这话，不多日颜王便醉后失礼调戏了工部尚书家的庶女，还当众闹到殿前，最后此事以颜王将那女子纳为媵妾结束，颜王私德不修辱没皇家颜面被贬为清河郡王。 而以上两人能够全身而退，虽失了大权却还是荣华富贵不缺，那是因为两人都是当今皇帝李言庆的亲兄弟和堂兄弟，且虽功高震主却行事尚且谨慎，若是换了外人…… “想一想，近年来怀硕王氏行事确实多有狂傲。”李承钰道。 “然而陛下贵为天子，纵然心中早有不满，却也不能无故对臣下发难。”李立轩神色却渐渐泛冷，“所以，陛下需要一个动手的理由，要给王家一个张狂过度的机会，因此牺牲了谁，在陛下看来也是那人的荣幸。” 虎溪山的事，为了梨儿的名声，他不能剖白于天下，不明光明正大的为梨儿讨一个公道。 然而打当日为了尽快救出梨儿，他紧急调动亲卫营的动静不小，那些有心人至少会知道虎溪山上发生了某些事情。 臣子若让君上寒心，政途和性命就走到头。但君上让臣子寒了心，也会使得朝纲混乱。 怀硕王氏行事狂傲只是世家门阀权势过大的缩影，陛下有心削减世家门阀的势力，却不能将这这目的明晃晃的宣之于口，甚至不能透露出风声让这些世家有所防备。 梨儿只是钓鱼的饵，他才是那不得不上钩的鱼。 于是在虎溪山事变后，陛下就有了一个发怒的理由。——陛下自己可以忌惮宗室功高震主而进行处置，但外人伤了皇室宗亲便是在打皇家的脸。 陛下是个要脸的人。 别管陛下是否忌惮江夏王府功高，但江夏王爷与陛下兄弟情深是真，陛下宠爱江夏王世子是真。 日后陛下随便逮住一个错误重罚怀硕王氏的时候，那些擅于揣摩帝心的政客便会去琢磨，琢磨虎溪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令陛下愤怒又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 他李立轩是否真的受损不要紧，别人认为他受损才是关键。最疼爱的侄儿受到伤害，寻常人都会怒不可遏，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越是多番揣测，越是不敢为怀硕王氏求情。“笨的人”会觉得怀硕王氏罪有应得，“聪明人”会知道陛下已经取得光明正大发难的时机。 而陛下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密令司出了个因妒生恨的舞姬罢了。 “皇兄，慎言！”许是因为李立轩的声音太大，李承钰不由得出言提醒。 “可是梨儿她做错了什么！”李立轩骤然捏碎手中的杯子，碎片扎入血肉，滚烫的茶水溅开烫在身上，他却仿若未觉，“殿下，你见过梨儿的！她那么小，那么善良，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她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恶毒的对待！” 见李立轩的手被杯子划破，李承钰也顾不得一时的仪态，忙起身取了凝血散来要给他上药。 “皇兄纵然发怒，也不该伤了自己。” 李立轩起身，退后了一步。 “臣下不敢，还请殿下落座。” “皇兄是在怪我？”李承钰和声道。 兄弟二人僵持了片刻，李承钰摇摇头，先落了座。 “若今日伤的不是梨儿，而是寒玥姑娘，是晋阳或者长乐，殿下未必能比我更冷静些。”李立轩摇摇头，终是苦笑一声坐下，“我知不该迁怒殿下，可只要念及此番若是没有寒玥姑娘相救，梨儿是何种结局，便忍不住心寒彻骨。” 父亲可以为了陛下手刃宗室兄弟，他和太子可以为了自己在乎的亲人眼睁睁看着先太子和三殿下所有的子嗣葬身火海。 他们太熟悉彼此，知道对方最在乎什么，知道怎样触动彼此最柔软的地方，也知道怎样用最温和的方式去告诫彼此——让对方设身处地去感受底线被触动的愤怒。 “父皇将王明生调任江州，想来确实有激化两家矛盾之意，也借此看看王家的心思。只是……终究心狠了些。”李承钰叹了一声，并未在意李立轩如何不恭，仍旧将凝血散推了过去，“皇兄还是先将伤口处理一二。” 相比起长生仙道，这个储君之位对他而言毫无吸引力，这大概也是他身为太子却能跳出局中平静看待皇权的重要原因。 然而亲人对他而言仍是至关重要的，否则他本可以留在昆仑山中修养，待解决了身上的病症便可以开始修炼，而不是留在凡间辛苦操劳。 若受到伤害的是晋阳或者长乐，他的愤怒会更甚。 若受到伤害的是玥师妹……整个唐国皇室都不够陪葬的。 所以他完全理解皇兄的迁怒。 “我知道，若是殿下，定然不会如此将人命视作草芥。可在陛下的眼中，只要能让朝局安稳，不论是宗室贵族，还是平民臣下，牺牲一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李立轩接过凝血散，自己处理伤口，哂笑过后，不愿再开口。 不过是瓷片划破的轻微伤口，凝血散抹上去立即便好了，李立轩无声笑了笑，将药瓶推回李承钰手边，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言。 许久，李立轩起身行礼。 “殿下，江夏王府愿再做一次这攻伐的棋子，但这一次，父亲是为李氏尽忠，我却只是为了给梨儿讨一个公道。”李立轩道，“但请殿下予我几日闲暇，离京之日，潇然自当再与殿下谋议如何行事。” 李承钰忙起身将李立轩扶起。 而后他退后一步，竟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这是何意！”李立轩惊讶，想去阻止却发现自己一流高手的实力竟也不能撼动李承钰分毫。 李承钰行了礼，这才直起身来，道：“先人有言，子不言父过，父皇所谋，长空不敢责备。然无论如何，确是我父子亏欠江夏王府诸多，今日权做长空赔罪。苏梨姑娘无辜受到牵连，我亦会为她讨些补偿，皇兄或许不在意，却请不要拒绝，让长空略表歉意。” 第248章：兄弟情义 李立轩一时间有些恍惚。 十年前陛下初登大宝，朝堂未稳。父亲手中证据充足，却以大局为重答应和解，言明只要怀硕王氏此后万事皆休，江夏王府亦不再提及。 可十七岁的他正是年少气盛，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母亲入土的第二日，他提着刀闯进尚是黄门侍郎的王明生家中，将人从前厅追到后院，欲将后者斩于刀下。 当时李承钰年仅九岁，初封太子，却拦在他的刀口之下毫无惧色，他以为太子要为王明生求情，然李承钰开口问的却是他这一刀下去，若王氏反叛引起的暴乱当如何？江夏王当如何？江夏王府当如何？他又当如何？ 也如今日一般，储君之尊的李承钰当着众人的面向他行下大礼，请他为李家计，暂且退一步。 那样的举动，实在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够做出的，让人似乎明白了先帝为何在众多嫡孙中独宠李承钰，不过六岁便封了恒山王。 忘了是受到对方风度的震动，还是因为那几个问题而冷静下来，他终究放下了刀，任由东宫千牛卫将他押下。 那一夜，兄弟二人彻夜长谈，太子殿下承诺他终有一日会助他复仇。 他当时未必信了那承诺，但太子殿下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他终是做不到因为一己之私而令国与家有陷入动乱的可能，所以隐忍下仇恨。 此后数年，兄弟交心，他被殿下的胸襟和智慧折服，才愿意展露出真性情来。 第二日他从东宫走出，提刀追杀黄门侍郎之事无人提及，一切仿佛从未发生。第三日王明生调任泉州府尹，虽然和黄门侍郎一样都是四品上的官职，却从京都迁往外地，形同贬谪。 此后十年，王明生未能升迁半步。 如殿下所言，便是仇一时不能复，也不会让王明生日子过得好。 一念及此，李立轩满腔的怨愤散去不少。 陛下的心狠，与太子殿下无关，他又何必去迁怒。 “我此番入京，一是为见殿下，二是带梨儿散心，三是恭贺道清大婚。”李立轩道，“只恨虎溪山一事，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落到王明生头上。” “又何须证据？外人只知道王叔战功赫赫却只是个郡王，必然不得圣心。却不知，父皇若是信不过王叔，又岂会放心将江州大营交付。”李承钰轻声道，“何况，就算是不得宠，宗室便是宗室，意欲谋害宗室，已经足够父皇对王氏起杀心了。至于罪名，但凡有心，总会有的。” 天子若是要治臣下的罪，又怎会找不到罪名呢？ “潇然从不敢求陛下盛宠，殿下有心为臣下谋划，便已足够。”李立轩回道。 但他心里却是一怔。 父亲为什么只能是郡王，彼此心中都清楚得很，太子殿下这话有些奇怪…… “只是，皇兄须知，怀硕王氏立国有功，若非大罪，绝不可能大动干戈。”李承钰道。 “怀硕王氏有功，对功臣赶尽杀绝会令人心寒，陛下要的是打压王氏，而潇然要的是王明生一系的性命，不冲突。”李立轩回道，“殿下，虎溪山一案的卷宗和口供我已经托了寒玥姑娘代为保管，稍后些我便送来。” 这意思就是，只要有大罪的话，就可以往抄家灭族上面整了？ 世子爷心中对于这个暗示还算满意。 顿了顿，李立轩又劝慰：“皇后殿下崩，我知殿下心中定然悲痛万分，因此抄写往生经文聊表孝心，但身体要紧，殿下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皇兄放心，长空心中有数。”李承钰点头，却又道，“不过卷宗一事，倒不用你特意跑一趟了。” “为何？”李立轩不解。 李承钰笑了笑，声音提了一分：“师妹，你这旁听也许久了，何不出来说话？” “竟被钰师兄发现了。”寒玥从偏殿另一侧现出身形来。 李承钰略微无奈道：“师妹若是不动我那桌上的灵果，凭我这点微末道行，如何能发现你的身影？” “师兄这些灵果虽然品级不高，却都是我没见过的品种，一时好奇便没忍住。”寒玥道。 “师尊两日前从探险的秘境中平安归来，这些灵果，也是秘境中说得，每日服用，对于缓解气疾有些许帮助。”李承钰回答了寒玥，回头对李立轩道：“皇兄，看来今日我便能看到卷宗了。” “原来寒玥姑娘也来了。”李立轩同寒玥见礼，“既如此，便劳烦寒玥姑娘将卷宗和口供交给殿下，我便先告退了。” 说罢，李立轩像李承钰执了一礼，也不等回答，便转身离了偏殿。 在宫中待久了，从别人的对话中迅速分析出重要事情是本能——孙思邈道长游历回来了。 难怪他觉得今夜的茶水有些不同，喝下后令人格外的神清气爽。 这倒是好事。 今日来的途中听寒玥提起，李承钰的气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的先天之症，连修仙界的手段也无法根治。本来李承钰的灵根极为上等，若是能够修炼到辟谷境界的话，身体由内而外经天地灵气洗礼而脱胎换骨，先天之症便可不药而愈。 但心肺相连，李承钰的气疾太严重，已经影响到了心脉。他的心脉如今过于脆弱，很难承受住锻体期的锤炼和真气的冲击。 何况就算是绝世天才，修炼到辟谷境界那也是至少是四五十年的光阴，李承钰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事实上，李承钰原本的气疾之严重，是可能活不过二十岁的。三年前孙思邈道长曾带着李承钰前往昆仑山，在寒玥的师门中住了三个月。孙思邈道长与寒玥的师尊一起研究改进药方，才将其气疾控制住，配以炼制的药丸在发病时服用，修身养性注意调养，至少四十岁前性命无忧。 然而南疆一战延绵半年，使得李承钰的病症又有反复，文德皇后去世的时候，李立轩眼见李承钰发病好几次，每次都很令人心疼。 如今孙思邈道长回来，李立轩倒觉得放心不少。 第249章：和亲之恋（1） 翌日卯时，天色尚未亮明。 永昌宫。 李立轩在墨阳殿的花园中练习小半个时辰刀法，正准备收刀回去洗漱，忽然转身抬起短刀一挡。 兵戈相击声响起，李立轩抬头一看，果然是他所判断的那人。 “轩哥好反应！”蜀王李诀笑道。 李立轩不言，腕上用力将李诀的长剑挑开些许，手中短刀顺势往前一送。 两个青年随即缠斗在一起。 当然，只是单纯的切磋。 一刻钟后，李诀认输。 “新得了套剑法，却还是打不过轩哥你。”李诀道。 李立轩道：“我年长你四岁，总归多些历练，这几招的输赢算得什么。若是比拼内力的话，我现在大抵已经不如你了。” 若论练武天赋，李诀更好些。 若论实战能力，则是李立轩更胜一筹。 李诀知道这一点，也没有多提，只道：“我一路过来，听见练刀的声音有些熟悉，便来看看，没想到真是轩哥你。只是轩哥既非联姻人选，不该是在江州？” “我本是在江州的，却有些事要找陛下。所以昨夜和寒……你大姨姐一起到了盛京。”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 “大姨姐……轩哥是说玥长公主？”李诀颇有几分意外，“四日前东宫夜宴时还曾见得长公主芳仪，轩哥怎会和长公主一起，便是八百里加急，四日时间也不够往返的。” 李诀不觉得李立轩会骗他，但李立轩的话又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而李诀这么一问，李立轩便明了，对方还对寒玥等的修道身份一无所知， “不是什么机密，原本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我需得问问，你对联姻的事是怎样的态度？”李立轩道。 两人关系一向尚可，不够亲密却相互信任，否则从惊雀楼购买怀硕王氏情报这样的事情，李立轩也不会放心交给李诀。 所以李诀并不意外李立轩会问他联姻的事情，只是这问题放在此时，倒显出几分特殊来。 “……圣旨下前，我忐忑难安……听闻陛下和宰相们意嘱李微，我险些就去给他下毒了……二十五日圣旨下，赐婚我与永平，我惊喜万分。我不在乎这背后有多少的利益交换，又或者有何人操控，我只知道能娶她，我很高兴。”李诀并未打算隐瞒，将自己与永平公主之间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诀在万邦来朝盛典前便见过永平公主。 作为联姻人选之一，他掐着时间自洛州归来，路过皇家猎场去取些物件，听见一阵既悦耳又肆意的笑声，好奇的循着声音去看，却只见到少女骑着马的背影远去。 她应是初学骑马的样子，连马儿的方向都控不住，不时的歪歪倒倒，可她一直笑得很开心，连惊叫里都带着喜悦。 教她骑马的太仆追在后面担心她的安危，她反而一边惊叫一边安慰：“太仆莫急，阿战的武艺了得，我若不慎摔下，他自会保护我。若我当真时运不济受了伤，也自会同唐国皇帝陛下讲明，不会叫你们任何一人为难！” 若她真的受了伤，就算她去求情，太仆等人也未必不会受到牵连，但作为一名从一出生便理所应当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她在这样的时候还能为别人考虑，本来便是一种善良。 何况少女身边还有个顶尖的一流高手护卫，要在马蹄之下护住一个女子，实在太过轻而易举，她必然不可能因为区区骑马而受伤。 不希望别人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受到牵连，是善良；能周全考虑到不让别人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受到牵连，是周全。 李诀问了皇家猎场的其他人，才知道她便是秦国遣来联姻的永平公主，那日突然来了猎场，低声求太仆教她骑马。 然秦人最擅骑射，她作为皇室公主便是不习武，寻常的骑马不该不会，她在秦国是尊贵的嫡公主，若想学骑马，又如何需要来了盛京后求人教她？ 他问了这个疑惑，在场的官员皆表示不知晓其中缘故，却是她从秦国带过来的小宫女解了他的疑惑。 “我们陛下从来不许公主学习骑马射箭一类，也不许公主离宫出游，因为怕公主不小心受了伤，会被太子殿下责难。听说，我们太子殿下在山中学艺，很是厉害，陛下忌惮” 二十年前秦国皇室内乱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秦皇南宫谨的嫡长子无端消失了十五年后出现，突然便成了太子，猜测这位秦国太子是去了仙家学艺的不在少数。 吃穿用度无人能比，却像笼中鸟一般没有半点自由，难怪不过是学个骑马，她便开心成那样。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心疼，他本想见见这位秦国来的永平公主，但是等了半个时辰，却终究没有见到她。 因为有猎场边的守卫前来告知，永平公主骑马往猎场东边去之后，恰好遇上出游归来的秦国太子，便随长兄回了盛京城内。 两日后东宫夜宴，参加宴会的主要是年轻一辈的皇室成员、唐国三品以上贵族与官员家中的嫡出子女，以及作为贵客的秦国太子兄妹三人。 宴会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让永平公主见一见唐国符合联姻条件的宗室子弟，再从这些人总选出一个或几个，再交给唐国礼部裁定最终人选。 一国公主能够真正决定自己夫婿的很少，万邦来朝盛典中送了公主来唐国的国家很多，但那些小国公主，要么被唐皇随手收入后宫封个美人，要么被随手指给某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宗室子弟。 能够挑花一样的自己选夫婿，永平公主这算是个例，因为她的身后是鼎盛的秦国，而她是当今秦皇最宠爱的嫡长女。 当然，以众位未婚皇子在内的皇室青年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毕竟过些日子自己的姐姐妹妹嫁过去秦国，还是一样的待遇。 圣皇尊长公主玥美得倾国倾城，但从宴会一开始，李诀的目光便落在了永平公主的身上。 他一眼望去，落入眼中的却是永平的宁静与淡淡的忧愁。那是一种藏在快乐与端庄得体中的愁绪，如果他没有去看她的眼睛，也未必能发现。 第250章：和亲之恋（2） 似曾相识，却又记忆全无。 但李诀确认，自己心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永平公主的联姻对象，哪些人选合适，其实宴会之前便早有定论，她虽然能选择，范围也只能在这些合适的人中罢了。 因此谁该上前敬酒见礼，谁该安分待在下头吃吃喝喝，自己心里都有数。 见礼过后，夜宴的正事便算完结了，相中了谁也不可能当场就公布的。剩下的时间大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逗舞女玩的逗舞女玩，该调戏歌女的调戏歌女——如果不会被身旁的姐姐妹妹打死的话——夜宴的坐席未分男女，而是按照品级分的，一家一张长按。 又或者相熟的自行拼了桌子，觥筹交错也好，吟诗作对也罢，或以诗行令或联诗行酒，笑语喧扬……只要不闹得过分，都是可以的。 宴会的地点是崇仁殿的后花园，氛围轻松肆意，以上依旧觉得无趣的，还可以自行借着酒意下去了，是对着院中百花吟诗一首，还是到亭台水榭边来场夜下偶遇，便看各人的爱好和机缘了。 太子李承钰唤了千牛卫将他和秦国太子、寒玥、永平公主的桌案搬起放置在花苑一角的桂花树下，四人饮酒闲聊了许久。 李诀便独自躺在不远处的房檐上饮酒，看着桂花树下的一切，听不见四人说了些什么，倒是能看见个大概。 十月下旬的桂花已经谢了，只余下些许犹如错觉般的微香。 后来秦国太子大约是觉得无聊，不知和何处摸出三只玉壶放到桌上，大笑着说了些什么，便径自沿着桂花林中的青石小路离去，入了林间深处便一跃上了崇仁殿的房顶，消失在夜色里。 再后来晋阳公主带着一群公主贵女前来相邀，长公主和永平公主便和太子李承钰告饶随之离去。 大抵越是喧闹处，越见孤寂，李诀看出她们不太喜欢那等热闹的场景。 果然过了不久，长公主先行告辞独自去桂花林中散步。 而永平公主察觉到自己已经有微微的醉意之后，便坦然的和晋阳公主等人告别，钻进了桂花林，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行走，一个人独自漫步。 唐国宴席多，向来随心即可，太子李承钰未婚且无姬妾，所以只要不去机密之地，喝得半醉到处跑也不会有人管。 永平公主漫无目的散步，蜀王李诀便在百米开外的某处喝酒，始终没让人出了自己的视线，又不只要让旁人觉得不妥。 就这么过去了快半个时辰，永平公主终于在一处花园停下脚步。而李诀吩咐东宫千牛卫莫让其他人进花园，自己跟了进去。 花园中不像旁的地方一般有各色的花卉植物点缀，整个花园除了靠近荷塘的一边种了一排不足一尺高度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之外，整个院子里全是两米多高的绿树，树上开着朱红色的花，花冠漏斗形状，颇为美丽。 北境偏寒，植物不如中原腹地丰富，永平公主并不认识那花，只是道：“这花倒是好看。” “这是朱瑾花，本来是长在南方的，陛下因太子喜欢，特意命南方州府随着贡品送来，种植在这院中，以温泉水浇灌，方得一年四季常开，自然是好看。” 跟随了许久的蜀王阁下总算寻到合适的时机出现，并得到独处的机会。 于是两人由花及月，由月及酒。永平公主尝了李诀自带的秋风白露，投桃报李，便谴了贴身的护卫回永昌宫取了从北境带来的二十年凛冬酒。 那夜月亮虽不是圆月，然而夜空格外的晴朗，月色也格外的好，花前月下，饮酒谈心，本就是一件人生乐事。 永平公主的话不多，却喜欢听李诀唐国的风情趣事与山山水水，她的眼神既欢喜又伤怀。 东篱洲民风好酒，但永平公主终究是个未曾习武的女儿家，一杯一杯下来，便渐渐的到了半醉的地步，李诀有心阻止，却又碍于礼节不便去碰她，面对她的坚持便只得无奈。 “李诀，你不要拦着我啦！平日里，多喝一杯也会有人训我，今日难得有机会醉了也无人责备，便让我好好的醉一场吧！”永平半醉朦胧的道，“你继续给我讲讲，江州真的有连绵不断的千亩莲花么莫不是，连你也要训斥我？” “既如此，那便不醉不归罢！”见到她眼中暗藏的委屈之后，李诀默了片刻，便不再阻止她继续饮酒，“江州确实有千亩莲花，在碧环湖中连绵不绝的延伸到天际，莲花从四月盛开到九月，最是美丽，你日后若是得了空，便可以去看！” “我可以吗？” 便是唐国最不受重视的庶出公主们，想要去猎场骑射或是想要去盛京城外游玩，陛下也从不拘束着，最多随行少些。 这些对于皇室子弟而言理所应当的特权，对于永平而言却是可望不可即的自由。 他想她开怀一些，所以顺着她的心意，继续给她讲她想听的山水趣事和风土人情。 “以后就在这个地方了吗真好”永平轻声说道，趴在桌上闭了眼，手臂从桌面上滑下，将酒杯打落在地。 “公主？永平？”李诀唤了好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仔细看去，才发现少女已经睡着了。 因为醉了酒的缘故，她的脸蛋上带着微微的酡红，纤细的睫毛下，有一滴泪水落下来，但她的神情却很安详。 李诀不再倒酒，而是停下来静静的看着趴在石桌上睡着的少女，伸出手去想要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犹豫了一下却又将手缩回。 他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渐渐变得柔软，心在剧烈的跳，夹杂着一种细细碎碎的疼。 本以为了了好奇便不会再挂怀，谁知反而更加放不开了。 他想带她去看江州的莲花，想带她去看淮州的百花，想带她去看蜀州的山水 但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给他机会。 蜀王府一脉一度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最后激流勇退主动放下了所有兵权，但直到如今，陛下也未曾完全放下对蜀王一脉的忌惮，就如同朱雀大道旁的李将军府一般。 这样受帝王忌惮的王爷，本不该是她的选择 第251章：和亲之恋（3） 次日清晨，李诀还在东宫的偏殿中熟睡，便受到一股杀气的针对瞬间清醒过来。 ——来人是永平公主的随身护卫，名叫阿战，也是一流高手的实力。 阿战不是秦国的侍卫，而是秦国太子特意招来保护妹妹的，原是江湖上最顶级的杀手组织勾陈殿殿主的弟弟。 李诀一年多前在游山玩水过程中得罪了某江湖门派，对方便花重金清了勾陈殿的杀手取他性命，若不是他自己武功好反杀了勾陈殿几名杀手，后来又通过惊雀楼的朋友摆平了这事儿，兴许如今陵墓都建好了。 而当初刺杀李诀的红花正是阿战分派下去的。 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若不是顾忌东宫高手如云，两人在夜宴当晚就开打了。 但这回阿战不是来寻仇的，而是永平公主让阿战带来一个问题：可有心仪之人。 李诀郑重写了回信让阿战转交：此前未有，此后待之。 之后，永平公主圈定的五个联姻人选中，出现了李诀。 而在等待结果的三日里，李诀一个大男人，竟然也心中忐忑不已。在从太子的口风中得知陛下意瞩康王李微后，李诀转身就去了盛京城的惊雀楼分舵，拿了能让人生怪病的药，只差一点就要对他嫡亲的堂弟下手。 同时准备了十万两银票，打算用来补偿康王李微。 只是李诀还没动手，唐皇又改了主意，心疼李诀这个堂侄儿孤身一人凄凉冷清，又大龄未婚，将永平公主赐婚给了李诀。 就在得知消息但圣旨未下的当天，李诀黄昏后便忍不住去找永平公主，结果才入了永昌宫就被秦国太子逮住，他以为怕是要挨一顿打，谁知这位太子盯着他看了许久，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转身走了：“以后再来走西侧门，别弄得谁都知道！否则” 没说完的意思，若是影响了永平公主的名节，就要拿李诀祭天。 接着李诀潜入雪阳殿时又和阿战过了几招，两人打出了火气，都受了些外伤，在永平公主的阻拦下才停手。 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轻声斥责，他却觉得心情愉悦。 圣旨下来之后，李诀差人给永平公主送了两坛殇落红尘和两坛秋风白露，坛底却偷偷留了字条约她今晨观日。 所以李诀今日早晨过来，是赴约带佳人去出游观日的。——墨阳殿所处的方位正是永昌宫的西侧门附近。 李立轩听罢李诀的讲诉，不由为李微和苏家三郎觉得庆幸。 宗室子弟多学武，但李微自幼不佳，武功不行反而学文极有天赋，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有些纨绔不正经，却心地极为善良，脾气也很温和，对老弱妇孺尤其心软，陛下想让李微联姻并非没有道理。 李诀的父亲与李微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蜀王府与康王府的封地远隔千里，堂兄弟二人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所以李诀并不知道李微与苏家三郎的事情。 但如今这个结果，李微避开了危机，李诀得偿所愿，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至于陛下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李立轩猜测应该和秦国太子有关。 这说明，秦国太子对于李诀这个未来的妹夫，不说是满意，至少是不反对的。 李诀喜欢人家姑娘。 永平公主未必心悦李诀，至少也认为李诀是个合适的夫婿人选。 能让李诀这么短时间内就非娶不可的姑娘，又是寒玥认可的人，想必永平公主也是个才情品性一流的。 而李诀因为自幼的经历，必然会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妻子。 想来这会是一桩好姻缘。 既然是你情我愿，而非生拉硬凑，那么关于寒玥和秦国太子修道之人的身份便不用瞒着李诀了。 于是李立轩将数日以来在江州发生的一切如数告知了李决。 他们兄弟在人前一向疏远，人后其实联系也不多，却可以绝对信任彼此。 李诀花了好一会儿才将事情捋清楚。 他没想到，在盛京城忙着万邦来朝盛典以及唐秦两国结盟的时候，江州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若非最后化险为夷，朝堂上下又要震动了。 蜀地民风彪悍，在许多人眼中情义二字比性命更重要。当年蜀国多少人受过苏相的恩惠，这十几年来苏家救济过多少旧蜀将士的遗孤遗孀！ 这些人中，只要有哪怕一两成的人铭记恩惠，要为苏梨讨一个公道，便足以动乱朝廷在蜀州的统治。而那时，痛失爱女的苏夫人，失去了唯一的外甥女的白岑君，还会如当初一样劝旁人以大局为重吗？ 苏梨活着，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可她若是在这样的阴谋中遇害，蜀州和益州只怕就要乱了。 陛下究竟是另有安排，还是兵行险招？ 神秘人暗中保护苏梨的事，因为只是猜测，李立轩并未告知李诀。 但若是得知李诀此时的想法，李立轩只会冷笑：陛下这一招，叫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倘若苏梨真的出事，苏家会对怀硕王氏恨之入骨，会对江夏王府生出隔阂，会对朝廷怨怼愤懑，但最后苏家仍然会以大局为重。 因为让这天下百姓安稳度日，是当年蜀国镇国将军与白相所希望的，是当年苏梨的父亲所希望的，也是苏家这十几年来努力想要达成的。 苏家更不会让曾经的袍泽兄弟再度卷入仇恨纷争中。 小人勿惹，君子可欺。 惊雀楼行走在修仙界与凡人界之间，而李诀与惊雀楼好几位分舵舵主保持着好友关系，多年来对于修道界的事情总归知道些。 秦国太子和长公主修仙者的身份，之前早有各样的风闻，如今落到实处，虽意外倒也能接受。 “不知轩哥现在是何打算？”李诀问道。 “婚期定在下月初十之前，待你成婚后我和梨儿就回江州。”李立轩道，“将江州的诸方事宜安排妥当后，便该是年关将近了。” 而今年年底，是藩王三年一度的入京述职之时，届时李立轩必然随着江夏王再来盛京城。 李诀默了片刻：“诀明面上不敢说什么，私下里需要什么帮助，轩哥大可找我。” 第252章：赐婚 “若有需要，我不会与你客气。”李立轩道，“眼看天快亮了，你不快去接人，错过了日出，姑娘生气可就不好了。” “轩哥下了逐客令，诀不敢再留。”李诀朗声笑道，翻墙离开了墨阳殿的地界。 看得出来，自从这桩婚事成了，李诀整个人都处于飘然状态。 李立轩站在原地笑了笑，转身回房洗簌。 他也约了梨儿，早膳前在花园中散步。 大约是听了李诀的风花雪月，勾起了心中的情丝，分明才一夜未见，他便想念起他的小姑娘了。 沐浴梳洗换了新衣，还特意配了苏梨最喜欢气味的香囊，李立轩用轻功踩房顶飞到凤阳殿附近的假山上。 永昌宫的千牛卫们对此视而不见，或者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贵人们整天在在房顶飞。 早就收拾好了等着的苏梨，听见约定好的那一声鸟鸣后，蹑手蹑脚的从房间中出来，然而一抬头，却看见长生靠在不远处的殿柱上，几条雪白的尾巴在身后摇啊摇。 “长生前辈……”苏梨露出个郝然的笑容，“我就出去散散步，最多半个时辰，回来就好好看书。” “……算了，去吧。”长生摆摆手，身影一闪消失了。 全世界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只有他和主人还保持着单身狗的清香。 而此时，寒玥与寒天兄妹两人正在玉阳殿房顶上喝酒。 “大师兄，你家的白菜被猪拱走了。”摊手向大师兄索要了一瓶灵酒，寒玥道。 “白菜长了腿非要跟猪跑，我又能如何？”寒天无奈道。 “无论是临淮郡王李诱，还是康王李微，都是更好的选择。”寒玥道，“蜀王一脉旧部太多，很受唐皇忌惮。” “这又如何呢，永平说，她希望是李诀。”寒天道，“我能为她做的，也就这点了。” 太极宫。 太子李承钰起床后沐浴更衣，前往长生殿见了唐皇，父子私下谈话许久，尔后一起用了早膳。 早膳过后，永昌宫众人便迎来了唐国太子尊驾。与李承钰一起来的还有两封皇帝的圣旨。 按理说，见圣旨入见君王当面，在场所有人都是要下跪的。 然而寒玥师兄妹两人，除了拜入师门曾下跪过，便只有祭天才会跪拜。 何况李承钰也不敢受他们的跪拜。——无端受身负功德的人跪拜，是要折损阳寿的。 其他万丛云等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李承钰索性就免了宣读圣旨的流程，直接将两封圣旨赛到了李立轩怀里。 第一封圣旨内容是： 兹显瑞国公之外孙女苏梨，幼曾长于宫中，伶俐乖巧、品貌出众，深得朕心，封从二品蓬莱县主，封地江州蓬莱县，赐永业田一千五百亩，赐万金，赐蜀锦二十匹，赐部曲、侍女各二十名，实食邑百户。 第二封圣旨的内容是： 兹闻显瑞国公之外孙女、蓬莱县主苏梨，字子皙，年已及笄，才貌双全、恭谨端敏、娴熟大方，朕闻之甚悦。今江夏王世子潇然年已及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蓬莱县主待字闺中，与江夏王世子可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为蓬莱县主与江夏王世子赐婚。婚期由显瑞国公府与江夏王府自行商定，择良辰完婚。 后面跟随的礼官手脚麻利的将一应礼服、印鉴以及相关公文送上，然后便被李承钰先支使回去了。 封县主，赐婚。 李承钰昨夜才说要为苏梨讨些补偿，今日便带来了圣旨，干净利落，说到做到。 正常来说，亲王、郡王嫡女才封县主，庶女能不能封县主要看生母的身份。 别说国公的外孙女，便是国公的嫡长女也没有这样的殊荣，更别提一应赏赐全是郡主才有的赏赐，纵然圣旨中加了一句苏梨自幼长于宫中，依然是越级加封。 这些东西不一定是苏梨想要的，也不一定能弥补她所受的伤害，但李承钰的诚意李立轩看到了，连带着对皇帝的怨气也散去了几分。 封号容易，永业田和实食邑百户却不是每个县主都有的，他知道李承钰已经尽力而为。 就算以苏家的财力，所谓金银赏赐、永业田、部曲、侍女等都未必会多看重，但至少名义上给足了面子。 加之天子赐婚，便是名正言顺，苏梨与李立轩的婚事便无人可以置喙。 至此，李立轩和苏梨虽是秘密来的盛京，在皇帝心中也算是过了明路了，至于李承钰是如何对他爹说的，倒也不必深究。 圣旨宣读过后，李承钰虽有心久留，但永昌宫外人众多，他也不便和寒玥众人表现得太过亲密，只说了些官面上的客气话，便准备告辞。 这时寒天却微变了脸色，站起身来。 “大师兄，怎么了？” 寒天往一旁瞄了眼，对象是几名圣旨之后就杵在殿内的秦国使臣，于是这几位在自家太子的威压之下很有眼色的退出去了。 留在殿内的仅仅寒天、寒玥、李承钰、李立轩、苏梨、小灵儿、灵童以及万丛云和域兮两师兄弟这些人，都是信得过的。 “小师妹，永平出事了！”寒天说道，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闪着灵光的符宝来，“我早知道公子西不会善罢甘休，以防万一，在永平身上放置了护身的子母符。” 寒天说完后，又另外取出一张符宝来，真气渡入其中，激活后身影从大殿中消失不见。 而反应过来的众人也都被这个消息惊住。 永平公主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姑娘，与蜀王李诀出去游玩的事情，碍着名声自然不能大肆宣扬，却也是让人给兄长秦国太子递了手书的。 修道界没有凡间那么多繁文缛节，莫说是未婚夫妻，就是寻常的师兄妹约着出去看个日出，也没哪个觉得不妥，自然没必要藏着掖着。 所以永平公主随着李诀去出游观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的。 苏梨还遗憾不能早些见到那传说中的秦国永平公主呢。凡是大国，公主的数量都是按打计算的，但能让皇帝亲自抚养、送亲时哭得跟个大傻子一般的，一百年一个都算多的了。 第253章：永平公主失踪 且永平公主是和蜀王李诀一起出去游玩的，李诀必然会护着姑娘，永平公主受了攻击，李诀只怕处境更加危险，这两人若是在成婚前夕出了事，秦国和唐国联姻要出大问题不说，秦国太子这边必然不会罢休。 而寒玥天然就站在寒天身边。 寒玥师兄妹两人在昆仑山都是出类拔萃的天才修士，背景深厚，师门强大。据太子李承钰所言，寒玥的师父玉清子不仅是东篱洲修道界最好的炼丹师之一，更是碾压同阶的绝世高手。 永平公主却是寒天一母同胞的妹妹，若是永平公主出了意外，寒天岂能善罢甘休？ 李承钰见李立轩与苏梨神色担忧，便低声解释，寒天方才已经用了传送符，呼吸间就能赶往永平公主身边，应该不至于出了意外。 至于寒天口中的公子西是怎么回事，一时间也来不及解释。 苏梨自知留下也帮不上忙，主动带着小灵儿和灵童回凤阳殿休息。 尔后寒玥便提及她今日清晨外出回来，遇见永平和李诀往金崖方向去了。 “金崖的去处我知道，我带你们去。”李立轩道。 金崖在盛京城周边算是个观日的好去处，只是在皇家猎场之内，平民百姓可去不得，他是在盛京城长大的，自然熟悉得很。正打算这两日带苏梨去散散心呢，就发生了这事儿。 “既然如此，皇兄带师妹去金崖。”李承钰道，“我留待永昌宫等候消息，一旦有什么变故，师妹便用传讯通知于我。” “域兮，你也跟着去吧。”万丛云对自己师弟道。 域兮犹豫：“可是，师兄你” “你自去便是，我就算尚未恢复，也不是寻常人能伤得了的，何况有白柳师伯在，谁人能在这永昌宫闹事？”万丛云道，“倒是那公子西残害仙道修士不少，我听闻此人卑鄙奸猾得很，你跟去能帮衬一二也是好的。” 于是寒玥与域兮二人人放了飞剑出来，域兮带着李立轩，立时御剑离了永昌宫。 事到此时，也不用担心太子和长公主再次无端失踪会对秦国使臣们带来什么样的冲击——反正秦国使团的使臣们已经被太子吓习惯了，心大。 李承钰虽留在永昌宫中等待，却唤了负责在永昌宫驻守的伍子飞来，将永平公主和蜀王李诀遇袭之事说了，让他回去东宫调集人手，顺便将此事秘密告知皇帝。 事情涉及修士，便不是寻常手段能解决的了，因此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告知皇帝一声，是不想他爹又多疑乱想。 至于调集东宫千牛卫，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李承钰自己也叹了口气，觉得再这样风波不断下去，怕是他自己修士的身份在父皇面前也藏不住了，到时候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操心事儿。 赶往金崖的途中，域兮言简意赅的给李立轩解释了公子西此人。 寒天此前在燕州游历的时候，遇见一名魔道修士设计屠杀一个小门派，并企图用这些低阶修士的鲜血与肉身进行邪阵祭炼，以此获得一种名为灵血结晶的宝物。 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丹田中会修炼出灵台，灵台有九个品级，品级越高未来就能走得越远。而通过某些禁术使用灵血结晶后却能提升灵台的等级。但因获得灵血结晶的方式过于血腥残忍，莫说修仙界，就是修魔界那边也不大容得下。 阴差阳错之下，寒天破坏了对方的阴谋，中断了对方已经启动的邪阵，使得那个门派中部分低阶修士免于被屠杀，还顺手摸走了一大半已经成型的灵血结晶。 那魔道修士便是公子西，魔道门派血手陵的弟子，修为略高些，但战力、法宝都不如寒天，偏有一门极为诡异的潜行身法，擅长打不过就跑。 寒天不是卫道士，遇上了魔修害人管一管，人跑了便将事情上报到修仙界联盟去，并没有非要追着对方杀到天涯海角的打算。 但公子西记恨上了寒天，大约是觉得寒天破坏了他行事，不找回场子的话念头不通达。且比起逃跑，公子西此人更擅长阴谋诡计，总有办法找到寒天的动向，并且搞点破坏。 只是寒天这人气运极好，对方找麻烦没能成功，反而又栽了不少跟头。比如师弟丢了性命、手下被寒天送去昆仑山挖矿、被寒天顺走了两件法器等等诸如此类。 双方的仇恨却是越积越深。 尤其是公子西首次对永平公主出手后，寒天对其态度便由烦不胜烦变成了必须除之而后快。 几日前，万邦来朝盛典后的第二日，唐国与秦国正式建立邦交，在盛京城外阑丘祭坛举行祭天仪式。 公子西便用傀儡符控制了在祭天仪式上负责司礼的唐国国师，意图损毁国书、杀死参与祭天仪式的凡人，以此彻底破坏两国邦交，并扰乱寒天道心。 然而寒玥、寒天、李承钰三人对此事早有准备，还请了昆仑山的师兄暗中相助，公子西的阴谋全数没能达成，反而折损了筑基修士两人、练气修士十几人、上品法宝一件，更连与性命相关的神识也被寒玥与寒天捕捉了部分。 以昆仑山的手段，取得修士一部分神识，便能制成追踪对方行踪的法器，届时公子西便逃无可逃。 显然明白这一点的公子西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为防对方狗急跳墙，寒天特地给了永平公主护身符。符宝名为雷光子母护身符，受到攻击会自动激活保护佩戴的人，且其分为子符和母符两张，母符在永平公主身上，子符在寒天身上，子符闪烁，代表母符被触动，因此又有求救的作用。 此外，寒天还在永平身上放了一组定位传送符的母符，激活子符后立即就能传送到永平公主身边，这也是众人虽惊不乱的原因。 寒天先行一步离去，且不说是否能牵制住公子西的阴谋，永平公主的安全总能保证。 公子西干的那些事情，被寒天曝光到修仙界联盟之后，时常注意此方面消息的人就会比较了解，比如万丛云和域兮。 第254章：算卦的和炼丹的 而昨夜见到寒天这个当事人后，万丛云难免多问几句，便从寒天口中得知了更详细的内容。 与外人传言的秦国太子威严冷酷完全不同，域兮称寒玥的这位师兄正派、善良、坚强、纯粹、作风端正、勤奋刻苦……相识不到六个时辰，域兮竟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 瞧见李立轩的诧异，域兮道：“这不是我说的，是万师兄说的。天机仙门擅卜算，万师兄是我们天机阁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弟子，观人面相绝不会出错，尤其是对修为不超过自己的修士。” 昨日在飞舟上的时候，李立轩与万丛云闲谈得知了不少关于修道界的事情，昆仑山是凡人传说中的仙家之地，也是东篱洲修士心中的圣地。 而修仙界地位与昆仑山相若的，另有天机仙门、花舞人间、天山剑派三家，四大圣地各有所长，实力难分高下。 与高山深谷的昆仑山一样，位于东海边缘天机山脉丛林密布、怪石嶙峋，同样是凡人无法步入的绝地，而这足足方圆千里的地界，都是天机仙门的山门所在。 天机仙门有十八主脉，天机阁是其中最神秘的一支，擅于窥算天机，观人面相只是基础。 当然，寒玥对万丛云的评价是——算卦的。 而万丛云对寒玥的评价是——炼丹的。 并非鄙视也没有高看，就是平铺直叙的语气。 难得万丛云不在，域兮又很好说话的样子，李立轩不介意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寒玥姑娘和万丛云前辈看起来应是有些欣赏对方的，为何言辞间却不甚客气。” 修道界强者为尊，你打不过的都是前辈，李立轩很快就适应了这个规则。 “寒玥仙子所在的玉清一脉，在昆仑山是弟子最少、道法最强大、行踪最神秘、身家最富裕的一脉……与天机阁在天机仙门的地位一样。”域兮略作思索后回答，“人之相处若要一开始就契合，非得一动一静、一刚一柔这般，然寒玥仙子与万师兄都是天之骄子，又都性情坚韧，如今这般已算是和谐相处了。若是换了天山剑派那些不读书的来，一言不合打起来也是有的。” 域兮道友不忘了黑其他门派一把。 李立轩也大约明白了其中含义。 所谓王不见王，若是陛下和秦皇见面，在人前必然是以礼相待，在人后的话……估计陛下会讽刺秦皇在城楼上哭鼻子，秦皇会蔑视陛下微服出巡被人追杀得躲进大山。 想一想就是场灾难。 金崖所在，寒天身影一闪却是出现在半空之中，脚下一空险些掉入下方的微山湖中，幸好他反应快，立即召唤了飞剑出来才稳住了身形。 放眼望去没有寻到人影，寒天又放了神识四周查探，仍旧没有寻到永平和李诀的身影。 于是他将雷光子母护身符的子符取了出来，将真气度入子符之中，想要感应母符的消耗情况，然而子符闪烁片刻之后，却骤然暗淡下来，他的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雷光子母护身符虽不是一次性的护身符，但每次激活之后却会将其中的灵气消耗殆尽才会暗淡下来，然后自行吸收灵气恢复。 子符暗淡，要么是母符中灵气耗尽，要么是母符进入了屏蔽子母符感应的区域，无论是哪种都不是好消息。 皇家猎场位于盛京城的东面，金崖位于皇家猎场的最南端，从永昌宫到金崖不过几十里路程，以寒玥和域兮的境界，全力御剑飞行之下，赶到时也就值过去了半刻钟的功夫罢了。 也是因为知晓这一点，寒天没有做其他动作，而是在金崖边等待，一起的，还有他从不远处捞回来的重伤的阿战，内伤外伤的药喂下去之后，原本奄奄一息的阿战很快便有了说话的精神。 见到寒玥，寒天将感应不到母符的情况告知，阿战也详细说了自己三人遇袭的经过。 ——时间推回一刻钟之前。 金崖位于皇家猎场的南方，悬崖有百米高，下面是一片宽阔的湖泊，是个观日的好地方。 有山有水，有云有雾，边看日出边谈心没有更适合了。 永平公主自幼丧母，兄长不在身边。李诀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没有一母同胞的弟妹。 有些相似的身世，又是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妻，两个性子都很温和的人相约，虽不热烈却很温馨。 总之在日出之后，李诀不仅得到永平公主允许唤她小字，更牵了姑娘的手。 却就在这时，亭台四周的树林中窸窣声响，几道人影轻功飞掠而出。来袭之人是一群江湖人惯常打扮的蒙面人，标明确的杀向李诀二人。 阿战和李诀八字不合，一直抱着刀在远处冷眼李诀这个登徒子是哄骗姑娘，见有刺客出现，立时便靠近永平近身保护，然而奇怪的是，那些人仿佛是早就知道他的存在，有意将他和永平两人隔离开来。 这群刺客修为最次者也在二流高手之上，一共有十多人，李诀在金崖边长衫染血，左肋下受了一剑，反倒是永平因为被他和阿战小心护着的缘故未曾受伤。 但李诀一人要对付两三名实力相当的高手，又有其他人从旁骚扰，还要留意护着永平，分身乏术。 阿战也是如此，遭数名高手合围，纵然招式精妙，也渐有不支之势。 若是僵持下去，形势只会越发的不利。横剑将一名敌手重伤，阿战终于寻了空隙闪身到李诀和永平身前，将一物塞给李诀，并让李诀带永平公主走。 阿战给李诀的东西叫做“飞天”，出自玄金阁，与飞爪百练索作用类似，既可作为暗器又可用来辅助飞檐走壁，但与前者相比胜在小巧方便携带，其内部机关精妙，所用的丝线更是极为难得之物，可承受千斤而不断，寻常江湖人士很难得到。 李诀见到飞天自然就明白了阿战的意思。 而阿战爆发出十二分战力，一身内力迸发，刀锋越来越快，一时间将一干蒙面人堪堪逼退。 第255章：担心 虽然都是武修，纵然境界相同，可人与人习武不同、天赋不同，战力自然有差异。 且阿战明白，只要他能活着回去，哪怕只剩一口气，寒天自会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战斗起来便可以悍不畏死。 相反，阿战发现些蒙面人境界虽高，却并无悍不畏死的决心，在他以伤换伤的不怕死的打法之下，很快生出退缩的念头来。 而李诀一手搂着永平公主，带着阿战给的飞天，翻身从悬崖上越了下去。 百米高的悬崖，便是一流高手落下去也会丧命。但金崖下是微山湖，又有飞天在落崖过程中缓冲，以李诀的实力足够保证自己和永平的平安。 这是最好的脱身之法，永平公主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李诀和阿战带着她很难在强敌环伺下突围。 护身符防的是攻击，不能防止别人的触碰，永平公主一个柔弱女子，很容易落入对方手里。 李诀抱着永平跳下悬崖之后，那些蒙面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着，一时间都有些懵，也就给了他脱身的机会，金崖毕竟处于皇家猎场范围内，几里之外便有驻守的士兵，那些人不敢追太远，阿战也就因此脱身。 而此时地上除了鲜血凌乱之外，死去的蒙面人的尸首已经被同伴带走，便无法再通过尸体判断那些人的身份。 “从战斗时候的情况可以看出，这些人对公主和蜀王似乎并无杀心，倒像是想要活捉。”阿战沉思之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李诀这家伙到处惹事，想要他性命的人可不少，若是要拿他去换赏金，大可不必活捉。”寒天想了想道。 李立轩是知道李诀的。 因为他母亲的难产而亡另有隐情，李诀对自己那些庶出的弟弟妹妹都比较冷淡，没做什么针对的事情，但等他爹的孝期一结束就将人全部赶出去自立门户了。 但李诀本性是良善的，游历山水时遇见了不平事也愿意管一管，遇见了受苦受难的弱者也会出手帮一帮。 但也正是如此，李诀在江湖上的仇家不少，中原最大的三个杀手组织中常年都挂着他的红花。 便是这次是受了永平公主连累，将来也少不了连累永平公主的时候……寒天的话不算偏颇。 “既然不是为了李诀而来，永平长于深宫，从不惹事，那便九层九是公子西了，怕是又想捉了永平威胁大师兄你。”寒玥道。 从凡间踏上修道之路的修士，都会有一个与本名不同的道号，且行走修道界往往只用道号，寻常不会透露自己凡间的身份。若是仇家得知了你凡间的身份，借此对你家人下手，不管显得冷血无义，管的话除非斩草除根，否则永远都是祸患。 寒天与公子西之间已经足够你死我活。 寒玥和寒天都认为，以公子西擅于阴谋的性格，不可能单单是买通一些江湖人士来活捉永平和李诀那么简单，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两人找到以确保他们的安全最为重要。 仔细询问了永平和李诀跳崖的位置之后，寒玥托李立轩将重伤的阿战送回永昌宫。 李立轩也明白，有寒玥等人在，敌人是强是弱都轮不到他出手，便也没有矫情的多言，带着阿战离开金崖。 永昌宫，苏梨带着小灵儿与灵童在凤阳殿中等候。 要说多担心倒也不至于，一来他们三个都没见过永平公主，谈不上什么感情，二来这三小只都对寒玥的能力抱有十分的崇拜，何况还有人帮忙。 只不过李立轩三人离开永昌宫不久，万丛云觉得心中不安，央了白柳真人带着他去了金崖。 而后李承钰接到寒玥的传讯符，便亲自来凤阳殿告知苏梨三人。说是尚未找到永平公主与李诀二人踪影，但确认两人并未落入公子西手中。 永平公主与李诀坠崖途中消失，初步判断是进入了一处秘境，秘境中有什么不得而知。 白柳真人卜算后的结果是吉中带凶，若能度过凶险，则会有不错的收获。 秘境这东西，一旦进入其中，可能三五刻钟就出来，也可能一年半载才能结束，李承钰特意前来告知，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太久没有回来引起恐慌。 叮嘱苏梨三人不要离开凤阳殿，李承钰便离开了永昌宫赶去金崖边。 凤阳殿有寒玥的阵法，手中没有阵牌进不来，足以防范公子西这个等级的意外。当日祭天之礼的时候，便是用这样的办法保护了独自在雪阳殿的永平公主。 此时永昌宫的修士全都不在，但只要苏梨三人不离开凤阳殿，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之后不久，伍子飞带着调集的东宫千牛卫来到永昌宫，将人手交割给穆宗良，让后者带人去金崖附近的微山湖区域布防，而永昌宫的护卫事宜则暂时交给了伍子飞的副手负责。 伍子飞本人独自离去。 几十里的路程，寒玥等人御剑飞行只要一刻钟，李立轩带着阿战这个伤员，又不能快马加鞭，花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才乘着马车赶到永昌宫。 永昌宫中李承钰及随行护卫的右千牛卫将军穆宗良等皆不在，只余下秦国使团众人在殿中揣测不安。永平公主与李诀失踪的事情还未告知秦国使团，但自家太子和两位公主一起不见了，他们如何能安心得下来？ 将阿战送去雪阳殿，李立轩去到凤阳殿，才从苏梨口中得知他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李立轩也将自己前往金崖知道的事无巨细告知了苏梨。 “潇然，不会出什么事吧？”苏梨有些担心。 公子西在寒天手上都讨不了好，如今有寒玥在，更不用担心对方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秘境这种东西连修士都没能完全弄明白，白柳真人卜算的出吉中带凶，由不得他有几分担心。 “放心吧，寒玥姑娘他们都是有能力的，何况还有白柳真人前辈呢。”李立轩安抚苏梨，“吉中带凶，说明虽有危险，但不会危及性命。以寒玥姑娘的医术，只要不危及性命，又有何担心的？” 第256章：万毒记事 李诀是他的兄弟，李立轩自然也担心对方的安危，但比起无用的担心，不如镇定下来，应对可能出现的一切变故。 其他人都走了，永昌宫这边总要留个能随时与陛下交涉的人。 安抚了小灵儿和灵童，让两个孩子去看书后，苏梨又对李立轩道：“太子殿下离开前私下对我说，两国联姻的事不容有差，若是三天后他们还没回来，你便去东宫崇教殿求助孙思邈道长。” “孙思邈道长修为高深，要解决此事想来不难。只是这成婚之事，总不能少了新郎新娘……”李立轩目光缠绕在苏梨身上。 “那……那关我什么事……”苏梨受不了他的目光，红着脸垂下头去。 李立轩一把将她拉近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李诀二人失踪的事不能伸张，真到需要人代替的时候，孙思邈道长虽然能够用幻术遮掩外形，但人选也必须是知内情、信得过、能安排蜀王府事务的。也不能坏了无辜姑娘的名誉，所以还得是夫妻或者未婚夫妻……梨儿觉得谁和谁比较和谁？” 话都说得那么明显了，苏梨要是还不明白那就真的是傻透了。 见他的手不安分，她忙推他：“潇然，别乱来……小灵儿她们在呢……” “你没发现小灵儿她们已经回房去了？”李立轩轻笑。 苏梨做贼似的抬头一看，果然见凤阳殿的大殿中已经只剩下她和李立轩两人。 殿中仿佛一下子安静得连风声都能听见。 于是小姑娘的心扑哧扑哧跳得更厉害了。 她又想起了那晚地牢里的事……分明很快活的事情，可她就是害怕极了。 偏偏又拒绝不了他。 但李立轩只是在苏梨的唇角亲了一下，就放开了她。 看见他眼中的揶揄，苏梨才知道自己被他戏耍了。 可这种事，若非她心思不静，又怎会让他得逞？她也没发火，只是气鼓鼓的转过身去，默默的看书不理会他。 知她脸皮薄，他也不继续逗她，只坐到她身边去，陪着她一起看书。 然而苏梨哪里还看得进去？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若是三天内永平公主和李诀没有回来的话，那代替成婚的岂不是她和他？岂不是要成婚两次？岂不是那什么要提前…… 胡思乱想了许久，苏梨才平静了心绪，继续看书。 书名，是关于毒的基础知识的书籍，在修仙界也是珍藏的善本，凡间更无途径获得。 此书从一千多年前便开始编录，后来每二十年增加修改一次，是昆仑山八大势力之一的飞花斋弟子学习毒之一道的入门书籍。 书中深入浅出的讲解了关于毒在东篱洲的起源、发展、流派、分类等，内容全面、包容且客观，且因为修士悠长的寿命，书中记录的内容和实例多是亲眼所言，准确性极强，不像凡间许多书籍那般对于年代久远的事迹只能以传说相佐。 昨日从长生手里得到后，苏梨一开始只是当成普通的书籍来看，却不想越看越是入迷。 毒之一道，博大精深，如同打开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新世界，处处都是新奇与绚丽，身边种种寻常的事务在毒道中也赋予了新的内容。 苏梨只要看书入神，便是万事不理的，若不是李立轩过半个时辰便拉着她起来走两步活动活动，她可以整个上午不动一下。 午膳自有永昌宫的膳房准备好了送来。 这两年苏梨的身体本来养得很好，然而虎溪山上中了“依兰幻色”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如今虽看着无事，实际上亏空得厉害，便是寒玥也没办法让她一时半刻就完全恢复，最要注意的还是日常的调养。 为此李立轩今日清晨便特意去了膳房，嘱咐过苏梨的口味。 所以送来的午膳中便有三道是特意为苏梨准备的，既补身又合胃口，又有李立轩等三人陪着，吃得倒也不算少。 饭后喝的却不是从前的白豆蔻熟水，而是按照寒玥说的法子，将鲜果榨了除去残渣后剩下的汁水。 寒玥等人能够一夜御剑三千里，然而凡间道路可没有那么通达，即便是官道也颇为颠簸，一筐五十斤的鲜梨从百里外运来，完好无损的不足十斤。 何况这十月底本就不是什么水果盛产的季节，苏梨一日三餐喝的果汁，便足够寻常百姓一家三口过两年。 万恶的皇权与资本腐败。 上次寒玥闭关，四月进入碧环湖，十月底才出来。这次进入秘境，李立轩也没想过他们很快就能出来。 却没想到，午后不久，小灵儿忽然欣喜的叫着从自己的房中跑了出来。 “梨儿姐姐、李大哥，师父传讯回来，她们已经从秘境中出来，也找到了公主姐姐她们的下落，很快就能回来，让我们不必忧心。” 这消息无疑是意外之喜。 秘境吉中带凶，寒玥等人能那么快出来，想必是安然度过了那凶险，也许还有些收获。 过了一个时辰，以白柳真人为首，寒玥、寒天、万丛云、域兮、李承钰、伍子飞、永平公主、李诀等人一个不差的回到永昌宫，至少从表面上看，谁都是完完整整的。 为防万一，寒玥还为永平二人做了详细的检查，表示两人身体健康得不行，连从前的一些小毛病也一应全无。 根据永平和李诀的口述，两人跳崖后，没有顺利落入下方的微山湖，而是进入了一处黑暗的空间，遭遇了幻境，从幻境中走出来后，便看见了一道门户。 二人牵手走出那道门户，适应了光线后看见了一座金桥，正要踏上去，眼前却突然斗转星移，两人便一同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是在一处狭小的空间中，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入李诀和永平体内，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能量的涌入停止，两人所处的空间裂开，才瞧见那是一个粉色的茧。 再然后两人就被送出了秘境，落在微山湖边某处悬崖的半空上，被路过的昆仑山道长顺手捡走，又得知永平公主是寒天的妹妹后，便通知寒玥等人将永平公主和李诀接了回来。 第257章：公子西的阴谋 也就是说永平公主和李诀两人虽经历了一番险境，却也得了些机缘。 秘境名为迷宫秘境，是某个更大的幻境的分支，因秘境守护者的某些失误而意外开启，但入口处很是隐秘，若非李诀带着永平公主从金崖上跳下去，永平公主身上的护身符激活后的灵气触动了迷宫秘境的入口，便是修士经过也很难发现。 寒玥将李诀二人最后遇到的能量洗礼称之为天缘殿灵池洗礼，会对身体进行潜移默化的改变，如今永平公主和李诀两人，单论肉身纯净程度，已经抵得上寻常筑基期的仙家弟子。 且天缘殿灵池洗礼，一则淬炼身体杂质，二则提纯灵根，只是提纯灵根是循序渐进的事情，需得过些日子才能看出成效。 按照寒玥的说法，灵根是人类骨血中遗传的东西，修仙界口中所谓的没有灵根，严格来说指的应该是灵根资质在第七等之下。 这个时候灵根驳杂到了极端的地步，无法与天地灵气产生共鸣，便是花费百倍的功夫也未必能完成一次基础的锻体修炼，更别谈聚集血气收集于心脉，自然也就是有等于无。 而修仙门派的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多半是在下属庇佑的地界中招募，因此凡间末等资质者能够走上修行之路的极少。 李氏一族有灵根的人不少，只是除了李承钰之外都太过驳杂，修炼与否聊胜于无，兴许还不如练武来得强大。 比如李立轩和李诀，兄弟俩的灵根资质都是第六等，若是幼年时开始修炼也许会有突破筑基的可能，但两人都已是成年，再行修炼便很难再有成果。 反倒是两人的习武根骨上佳，很有可能突破先天之境，只需得到合适的功法便可转修成为筑基修士。 这也是此前寒玥等人见到李立轩后并无提及的原因。 但如今李诀得了灵池洗礼的机缘，灵根资质很可能更进一步，届时无论是直接以武道转修仙道，还是突破先天后再转修，都是不错的选择。 反倒是永平公主的情况，寒玥检查过后只是皱眉，与寒天传音几句后就不再多说，想来是有某种隐情，大家都识趣的没有多问。 其他人也各有自己的凶险和机缘，不乏有险些丧命的情况，因着涉及各人的隐私，又不与他人相干，也不必详说。 至于永平公主与李诀遭遇刺杀，确实是公子西的阴谋，从李承钰言简意赅的归纳中，大家清晰明了的感受到了公子西这魔修是何等的心思缜密。 寒玥在金崖下的水中发现了一个遇见灵气便会自行激活的特殊阵法，阵法激活之后，会自动吸收天地灵气转化为真气注入阵法中心。 而阵法的中心处，放置着一张定位传送符。 昨日李诀亲自托阿战送永平公主几坛酒，相约出游的纸条便藏在酒坛下，中途没有旁人接触过。 李诀约永平公主观日之事，李立轩是今日早晨才从李诀口中得知，阿战也是今日清晨出发前才得知。这意味着此事并无第三人提前知晓，而李诀昨日是宿在东宫的。 东宫高手如云，更有孙思邈道长闭关；永昌宫有白柳真人坐镇，还有寒玥等数名筑基修士在，公子西绝无潜入东宫或者永昌宫探知永平公主行程的能力。 ——公子西若是有那个能力，就用不着因为几块灵血结晶和寒天杠到现在了。 由此可知，即便公子西有某些手段随时盯梢，但知晓永平和李诀前往金崖观日的行踪至少是在两人到了皇家猎场之后，而这时距离永平和李诀遇袭连不到一个时辰。 就这么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公子西安排了用于刺杀的蒙面人，在金崖下的微山湖底置放了阵法和传送符。 而永平公主与李诀若是不从金崖上跳下去，那么崖底的布置就会落空。 公子西要达成目的，则必须确定永平公主两人会选择跳崖求生，且一定会触动下方阵法。 这至少说明了几点，其一，公子西知晓阿战身上必然有飞天，这是李诀敢于带着永平公主跳崖的保证；其二，知晓永平公主二人的性子，柔中带刚，清傲自洁，绝不会允许自己被活捉，因为即便有飞天在，若是不慎仍是有死亡可能的；其三，知晓永平公主身上带着护身符，坠崖的过程中受到一定的伤害会激活护身符，才能保证两人入水后激活阵法，被定位传送符送走。 若是没有迷宫秘境入口的话，永平公主和李诀是必然要先落入水中，才能行逃生之事，那般却就正好落入公子西手中。 且那类阵法往往是一次性的，阵法激活后，定位传送符激活将永平公主和李诀传送走，寒玥等人再赶到也晚了。 到时候阵法消失，传送符也被使用过，想要找到永平公主和李诀可就难了，那样公子西就当真掌握了主动权。 公子西无法预料的，无非是永平公主身上有定位传送符的母符，但就如迷宫秘境的存在一样，寒天即便立刻传送过来，仍旧可能慢了一步。又或者李诀冒险未曾跳入水中，而是带着永平在崖壁上等候救援，但这办法一个人就罢了，带着一个人很难做到。 因此公子西的这个计划，本身成功的可能性是不低的。可惜他运气一如既往的不好，还是失败了。 但是算起来，公子西所消耗的不过是一笔雇佣杀手的金银，一个一次性阵法，以及一张定位传送符，一个临时的计划能如此已经很可怕了。 李诀很快就被寒天没好气的赶走了。 虽然公子西是因他而来，可若非李诀私下约了永平出城游玩，便不至于引来这一场风波，虽然最后结果是好的，迁怒却不免有些许。 因此寒天勒令李诀在公子西一事解决之前，不能再带着永平出去游玩——其实寒天是想让李诀在大婚之前也不许见永平的，但是看了一眼自己亲妹子看李诀时的眼神，终归是心软了。 第258章：国师府的邀请 永平公主有些担心未婚夫被打，拉了拉寒天的衣袖：“大兄，是我想去看日出的……” 李立轩对李诀生出高山仰止的敬意。 他当初花了多少工夫和心思，都没能让梨儿意识到他的心意。李诀倒好，这才几日的功夫，人家姑娘直接就在几十号和亲人选中挑中了他不说，还在兄长面前维护他！ 心塞…… “永平放心，我不打他，就谈谈心罢了。”寒天满面笑容的对妹妹说完，亲自送李诀出了永昌宫。 然而一出宫门，寒天顺手就将人摁在了墙上：“我知永平心中有你，也不强求非要你们大婚之前不见面。但是夜里不许来，更不能做出有损她名节的事情！” “殿下放心，我既心悦公主，自会敬重于她。”李诀认真回答。 “知道便好！”寒天哼了一声将人放开，“今日遇险，我听阿战说了，你能够小心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伤害，总算你有心。” 李诀回答：“本是诀擅自带公主出游，况她是我未婚妻，保护她是我应当做的。” 于是寒天的态度缓和了几分：“除了酒，永平还喜欢雪花图样的小玩意儿！” “多谢大兄指点！”李诀真诚的行了一礼。 “少套近乎，谁是你大兄！”寒天以不屑的语气哼了一声，转生便走了。 李诀却在永昌宫正门外笑了笑，知道自己自此才算真的被这座宫殿内的众人认可了。 苏梨四人在永昌宫只是等了几个时辰，寒玥等人在秘境中的经历却足有月余。 筑基修士半日时间还不至于饿了，但寒天表示自己心中感觉已然饥肠辘辘，提议一定要好好吃顿好的。 万丛云索性提议找个地方聚一聚。——这才半日功夫，寒天、万丛云、李承钰三人已经在称兄道弟了，关系发展得突飞猛进。 而论起这盛京城中那些地方适合聚一聚，自然要问李承钰、伍子飞、李立轩三人。 藏花阁的舞好看，听风阁琴音一绝，仙客楼菜色最佳。 “歌舞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尝尝盛京城中的美味最为合适。”寒玥下了基调。 苏梨注意到寒玥说这话时看了看李承钰。 想来也是，文德皇后薨逝才百日有余，万邦来朝盛典和东宫夜宴是国事也就罢了，平日里搞什么歌舞不是让太子殿下扎心吗？ 那便是仙客楼了。 这名字听着还挺适合寒玥几人的。 却是这时，有人来报，国师府谴管家递了帖子来，要见寒天寒玥。 “我去看看！”伍子飞道了一声便去了。 不多时伍子飞回来，带着一名五十来岁的老叟。 国师府管家原以为能见到寒天或寒玥中的一人便算不错，却不料此时众人都聚在大厅商议，一时间竟懵了一下。 李承钰、李立轩不说，寒天、寒玥他都在祭天之礼当日见过，他也识得。其他人虽不认识，可作为国师府的管家，眼力见儿好着呢，单是看一看衣着就能将多数人的身份猜测一二，便忙躬身行礼。 “阿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秦国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永平公主殿下，见过轩世子、蓬莱县主及诸位贵人。” “平身吧，国师谴你来永昌宫，可是有何事？”李承钰声音温和道。 国师府管家恭敬回答：“我家主人谴仆来言，仙客楼新入了一批东海鱼翅和极北山脉的雪蛤膏，主人在仙客楼订了雅座，盼诸位贵人就仙客楼六楼小酌品尝。” “哟，我们这边正讨论着去仙客楼聚一聚呢！”万丛云桃花眼带着笑意道。 寒天也笑道：“我们这一屋子人呢，若是都去，也不知国师可会嫌弃。” “主人自当不胜荣幸，扫榻以待。”国师府管家回道。 李承钰便看向众人：“师兄师妹及诸位如何想？” “东海鱼翅和极北山脉的雪蛤膏可都是难得的美食，尤其是这产地距离盛京千万里之遥，若是我们临时去恐怕有钱也见不到，我倒是想去尝尝，就看大家怎么想了？”寒天笑着道。 众人自然是没有意见了，于是意见一致。 国师府管家将帖子转递给伍子飞，上面自有时间地点注明，而他自己，自然是要赶紧回去通知自家主子了，贵人来得多是好事，但同时宴会的规格便必须做出相应的改变，否则失礼于人，丢的不仅是国师府的脸面，还有唐国的面子。 国师名唤元和，深得唐皇李言庆宠信，有不决断的事情时还会招他相商，但又不涉朝堂多年，一心只在府中修行，只在每年各大祭祀之时出来司礼，去赴这个宴，倒也不用担心什么政治勾连。 ——唐国与秦国建立邦交的祭天之礼上，国师元和被公子西以傀儡符控制，若非寒玥几人出手相救，如今只怕头七都到了。 此时国师府来请吃酒，自然也是因了这个缘由。 元和早年习武，后又修道，如今修为是锻体六层，限于资质多年无法突破入练气期，若能听一听寒玥等人的修炼心得，只有好处，自然不会介意多宴请几个人。 且双方还能在比较轻松的情况下，增进一下两国交流，此番去叙话一番，倒也尚可。 约的时间是酉时，尚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但永昌宫位于盛京城北，仙客楼位于盛京城南，中间距离不近，国师府正正经经的邀请，大家也不好御剑飞过去。 所以算下来剩下的时间也不多，大家自然是先各自散了，饿了的先去吃些东西垫一垫，没饿的找自己的事情做。 寒玥知道小夫妻俩有话要说，主动让苏梨跟着李立轩去了墨阳殿。 一路上苏梨都在思索事情。 “梨儿可是有什么不悦之处？”李立轩看出她情绪不高，于是问道。 “哪有什么不悦的，永平公主和蜀王阁下平安无碍，两国和平不受影响，这是好事。”苏梨抬头看向李立轩露出笑，“只是今日听闻的事情有些多了，我还没怎么理清楚罢了。” “梨儿是在想封县主和赐婚的事？”李立轩闻弦音而知雅意。 第259章：她心中怀着大自在的豁达 秘境的事听起来玄之又玄，但毕竟没有亲自经历，说到底不过是别人的故事罢了。 永平公主和李诀虽然得了机缘，却是遭遇刺杀的情况下九死一生换来的，不必羡慕。 何况苏梨自己不是也得了小松鼠和寒玥的帮助吗？ 真正让她凝心思索的，还是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赐婚倒是不意外，但是封县主，又按照郡主的规格赏赐，就有些过了。”苏梨轻声道，“三叔说，陛下是个从不吃亏的人。”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唐皇陛下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听懂了苏梨的言外之意，李立轩忽然对自家叔父的形象生出某种绝望。 在梨儿这里，陛下大概已经和唯利是图的奸邪小人挂钩了。 明日早晨他们还要进宫谢恩，他觉得有必要挽救一下梨儿对陛下的看法。 “其实大部分时候，陛下是个很宽厚的人……” 苏梨：“所以他把王明生从泉州调到江州？” “……陛下当年带兵打仗也很厉害的……” 苏梨：“蜀国的天险，连当初的颜王也束手无策，却被陛下三月之内攻下，确实是很厉害了。” 李立轩：“……” 他倏然意识到，梨儿心里对陛下是存着怨气的。 她这两天什么都不说，只是不想给他添乱。 但她再如何乖巧懂事，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何况她正是受到伤害最多的那个人。甚至遇到了生命危险，若非有护身玉简，她也许会丧命。 连他都生出了怨怼之心，何况是她？ 在花园里不好多说，李立轩等着到了墨阳殿中，才将苏梨搂进怀里，柔声给她讲诉。 “梨儿，陛下算不得好人，但绝非王明生那等阴险之人。他当初任由你被利用，却也派了人进行保护，只是谁也没料到王明生会有‘依兰幻色’这种东西。此事令你我险些丧命，陛下心有愧疚，对你也是对我。陛下当初与你父亲也算得上朋友，虽处处被你父亲胜过有些不服气，但同时也怀着仰慕。你是苏相唯一的女儿，陛下不会真想要你为此丢了性命……至少，王明生还不配。” 是的，不是说陛下一定不会拿他们去牺牲。 但至少区区一个王明生，还不值得陛下舍下疼爱的侄儿和故人之女。 苏梨沉默了片刻：“也因为寒玥姐姐对我还算亲近，你我还与万丛云前辈他们结下了缘分……潇然，我宁愿你就是江州城外救了我的少年侠客，我就是小镇上毫无背景的小姑娘。” 唐皇或许不知道寒玥等人的具体实力，但至少知道寒玥是昆仑山弟子，否则李承钰很难向他的父亲解释很多事情。 这就像是一笔投资，唐国的县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她一个不算什么。公主也好，县主也罢，女子的封号是不能继承的，几十年后也就收回去了。 至于封地和赏赐等，对皇帝本人来说也不过尔尔，对苏家来说不过是半个月的收益。 这就像做生意时候的一笔投资，在世人看来，这是惊天的厚爱，实际上这些东西对于投资的人本身并不算什么。 更讽刺的是，被投资的人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却又不得不接受。 李立轩知道，她不是嫌弃赏赐多或少，也不是对赏赐本身有什么意见，而是厌恶这赏赐背后的诸多盘算。 “梨儿，我很抱歉将你卷入这些是非，但是我不会放你离开我的，抱歉。”李立轩低声道。 没有人喜欢被当做棋子。但是他不能允许她退缩，他的妻子只能是她，也必须是她。 “我们既然已经有了婚约，我也答应了嫁给你，又怎么会离开你？”苏梨抬起头来看着李立轩，“潇然，我愿意做你的妻子，但我……真的不想做什么县主，更不想做什么世子妃和王妃……如果不是与玥姐姐同行，我甚至不愿来这盛京城……我想要做自由自在的飞鸟，哪怕只是雪地里一只不起眼的麻雀，也不想做豪华笼子里的金丝雀……” “我的梨儿是风流逍遥的白鹤，怎么会是金丝雀？”李立轩搂住她，“你不喜欢，我们日后便少来。等怀硕王氏的事情了结后，我带你去游山玩水，我们可以去洛州看牡丹，可以去燕州看连绵群山，可以去江南看水乡烟雨，不必再拘泥于三州之地……梨儿不是想看南平关的日出么，我们也可以去……甚至是唐国之外的地方，比如北境和西域……” 从认识起，他就知道她心中怀着大自在的豁达，又怎么舍得将她禁锢在笼子里？ 苏梨伸手轻轻按在李立轩的唇上：“别说了，立轩哥哥，我知道的……” 他对她好，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她都知道的。 李立轩越发的心疼与愧疚。 他终究选择了原谅陛下，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意味着罔顾了她的性命。 她什么都想得明白了，却不怪他…… “梨儿……抱歉……”李立轩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低头轻轻吻他。 这回苏梨主动接受了他。 因为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所以才格外感动。这时代，又有几个男子会顾及妻子的梦想？ 墨阳殿中被绵绵情谊笼罩，不光是她，就是他也被迷了心。 待回过神来，意识到两人在做什么，苏梨僵住了身子。 “立轩哥哥……潇然……我们还得去仙客楼呢……不，不行……”苏梨试图结束一切。 “我回来时就放了计时的沙漏，不会错过的……好梨儿……这个时候，我怎么停得下来……”李立轩沙哑着声音，怜爱的看着她。 苏梨被磨得眼泪汪汪的。 李立轩心疼她，只道是她心中着急，终归是克制了自己，尽快结束了一切。 绕是如此，也用了小半个时辰。 苏梨连指头也不想动一下，由着李立轩将她放到床上，转身出去吩咐人准备了热水。 待沐浴的热水准备好了，又温柔脱了她的衣裳抱着她放进浴桶里。 “我自己来！”苏梨好似这时才回过神来，急急的抓住李立轩拿过来的巾帕。 第260章：她的恐惧 李立轩怔了怔，瞧见她神色慌张，想要安抚两句，苏梨却急忙整个人躲进水里去，央告的抬头看他：“潇然……你出去好不好，我自己就可以……很快就好的……” 她这样子，反倒让李立轩越发是不放心。 只道是自己一时孟浪伤了她是心，也不敢再刺激她，只能转身到屏风后，柔声道：“梨儿，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有什么事情你随时告诉我。” 世子爷心中也是懊恼。 他二十多岁的人了，不是没经历过诱惑，从前罗蕊与他闹起来，下了春药把他丢到柳心如的院子里，他最后也忍住了没有去碰，凭着内力与意志力将药性压了下去。 习武之人讲究克制欲望，他若不愿，便没人能逼迫他。 虎溪山上，若非她也中了药，怕她撑不住，他是万不会拿她来解药性的。 可眼前的人换成苏梨，他一次次的维持不住体面，梦里对她胡作非为也就罢了。 自从真的得到了她，她随意的一个举动，在他眼里竟也成了诱惑。 她分明只想要温馨片刻而已，他却……如今让她难过了不说，自己也不上不下的。 李立轩胡思乱想着，又忍不住透过屏风去看苏梨。 却见屏风后的人影动也不动，连半点声音也没发出。 “梨儿！”李立轩轻唤，心中含着担忧。 他虽与她引为知己，却是在学识爱好性情方面，对于女儿家的心境，他实在不了解，也无法推断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只知道她是不高兴了。 好在听见他的呼唤，苏梨动了动身子，抬起头来。 “立轩哥哥……我……我想问你个事……为什么，要在大殿里……” 她声音有些细小，若不是李立轩一直仔细听着，也许都听不到。 而她的问，让他生出负疚感。他自幼所受的教育，让他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要尊重别人，尤其是要尊重和爱护自己的妻子。 可地牢里那一次，今日这一次，他却都罔顾了她的意愿，只顾着自己快活。 “梨儿，我绝没有轻慢你的意思，我……我没想到你会回应我，一时心情激荡失了分寸……可这种事开始了实在没办法停下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么孟浪了，你不要乱想……” 他越说，越发能体会到她的难堪。 他这样的行为，和南陵他们那些贪花好色的宗室子弟在宴会上胡来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混账。 她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学的诗书礼义圣人之言，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歌姬舞女，他这样的轻浮的行径，将她的自尊置于何地？！ “嗯……我知道了，立轩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想的……只是，只是……以后不要这样了，光天化日，甚至不在房中……”苏梨轻声道。 “不会了，梨儿放心，我不会再这样胡来了。”李立轩认真道。 苏梨轻轻点了点头，咬了咬唇，有些羞涩的道：“那个……衣裳都脏了，我得换新的……” “行李昨夜放在我这里了，里面有你的衣裳，我去给你拿。”李立轩说罢，看见苏梨点头，这才出去了。 李立轩住的是墨阳殿的正房，房间很大且分了内外，苏梨洗浴在左侧的浴房中，他一走，苏梨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头也埋进水里，过了一会儿才冒出头来。 她虽然不太情愿，但也没有伤心，因为对象是他。 只是因为在大殿里……哪怕墨阳殿大门关着，哪怕殿内没有旁人，可地方那样空旷明亮，还是在地上…… 那使得她的恐惧堆积到了极点。别说回应，她那一刻只觉得鲜血都是冰寒的。 可她没办法告诉他，她的恐惧从何而来，只能通过这样隐晦的方式，希望以后不要再遭遇这样的环境……也许，时间久了，她就能慢慢说服自己放下心中的阻碍。 不然能怎么办呢？ 这种亲密是夫妻之间常有的、理所当然的事情。她难道要把他推给别的女子吗？ 难道要让他碰别人吗？ 绝不可能！ 若是她与他真的只是将彼此当成兄妹也就罢了。可他们之间分明是两情相悦，就算没有圣旨赐婚，她也不会将他让出去！ 若是可以，她甚至希望他的身边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善妒？ 阿娘说过，没有一个女子不善妒的，谁能大大方方的给丈夫安排姬妾，而自己一点也不伤心的话，那只能说明，她对自己丈夫这个人无所谓，只是当成一个主家。 惦记着出门的时间快到了，苏梨强自收敛了思绪，很快清理干净了身体。 因为当初初潮时闹的笑话，她后来特意看了不少医书，懂了不少关于女子的事情。 根据医书所说，他们这样是可能怀孕的吧……好在婚期离得不远，应该没有关系……苏梨心中暗暗将此事记下，她也是一知半解，回去还是要问问阿娘才行。 李立轩很快拿了衣服来，将之放到屏风旁的宽凳上，刻意没有抬头去看苏梨，免得自己又起了别样的心思。 等李立轩离开了内室，苏梨才起来将衣服穿上走出去。 李立轩仍旧用内力为她干了长发，这才去给自己清洗换衣。 等苏梨梳了发髻，又用胭脂水粉稍微遮盖了自己落泪而红了的眼眶，距离大家约好出门的时间也就到了。 真论起来，元和国师的宴席客人规格在凡间可是太高了。 单从凡间身份看，秦国一边有太子寒天、长公主寒玥、永平公主，唐国一边有太子李承钰、江夏王世子李立轩、蓬莱县主苏梨以及宁远将军伍子飞，另有贵客万丛云、域兮。 白柳真人是大前辈，自然不会掺和他们这些小辈的聚会。 一行九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永昌宫，虽未用出皇室行仪，但单是那辆足以十几人共乘的马车，便足够引人注目了。 谁知到了仙客楼之后，竟又遇上了刚从楼上下来的康王李微，看这位同宗兄弟一脸的不悦之色，李承钰和李立轩自然要上去问几句，却得了李微一番抱怨。 第261章：康王殿下委屈 “太子殿下和轩哥有所不知，我昨日才让部曲来定的东海鱼翅，说得好好的，今日来却说都被国师府定下，暂时没有了。” 李微一脸委屈的小样子。 “国师国师，仙客楼也太偏心国师了，这些年来宗家贵族不论谁定下的东西，但凡国师府急用，都得挪后凭什么呀！我也没要多的，好歹给我留一份半份尝尝鲜总行吧，赔偿有什么用，我又不缺那几个银子” 康王殿下可不知道，若非皇帝让李诀和亲主意改得早，他还能再多十万两银票的进账。 李微那厢还在抱怨，众人却不由笑起来，李立轩几人朗声笑出，姑娘们也都抿嘴低笑，反让康王一脸莫名其妙。 “你们笑什么呀？” 李承钰微微一笑，同寒天一个示意，寒天又顺手拉上了伍子飞，三人同行上楼了。 几个姑娘也是相视一笑，寒玥左右手牵着永平和苏梨跟上前面三位。 万丛云不知从哪里掏了一柄折扇出来，唰的打开先行一步，小透明域兮师弟默默跟上。 于是李微这孩子更懵了。 李立轩好歹忍住了笑，拉着李微往楼上去：“走，带你去吃东海鱼翅。” “当真？”李微惊喜道。 “还有极北山脉的雪蛤膏。”李立轩道。 “轩哥竟能订到？”康王殿下不大相信有人能在国师府的口中拔下牙来。 “我昨夜才到的盛京城，你看我何时来的功夫？”李立轩忍不住了，于是哈哈一笑，“是元和国师定的，邀几位殿下晏饮，想是我们脸皮厚带的人多，仙客楼只能将今日的份额全给挪用了。” 李微：“”好想哭，可眼前众人一个又一个都不是他惹得起的，只能默默将委屈咽回去了。 众人中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就是苏梨和永平公主。 然而两个姑娘的哥哥和未婚夫他都惹不起。 康王殿下委屈，甚至不敢说。 唐国晏饮，向来都是分桌而坐的规矩，因此厢房甚大，多一个李微自然不成问题，众人随着引路的小二入了厢房，国师元和早已等候在内，互作介绍之后，自然入席。 凡是晏饮，第一件事自然是吃，东海鱼翅和极北山脉的雪蛤膏倒是美味，但也不够一直吃的，配菜自然不少，诸如九味鸭、烤全羊等。 待吃了个半饱，便开始饮酒，一边饮酒一边叙话。 酒是好酒，然而李立轩时刻盯着，苏梨只喝了两小口，酒就被换成了清茶，她一时无趣，只能和左右说话，反倒和永平公主熟悉了几分。 永平公主年十六，也是冬天的生辰，正好比苏梨年长一岁。有个容貌出众的兄长，永平公主长得自然也不差，但最让印象深刻的，还是她闲雅宁静的气质。 她的目光清澈，言辞不多，却能切到要害，与其兄长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却也让人心生好感。 而李立轩的另一边坐的是康王李微。 三哥哥常年同康王李微混在一处，从来焦不离孟，今日却只见李微一人，苏梨自然要问起。 却从李微口中得知，苏三郎两日前已经启程赶往江州。 也就是说暂时见不到三哥哥了。苏梨略感遗憾，好在过些日子日子回江州，自然能见到。 最后都酒足饭饱了，因为是在酒楼之中，倒也不能如在宅院内一般肆意，便只能谈话了，谈着谈着寒玥等人也不知怎么就论起道来。 康王李微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众人的话题之后，半醉地大着舌头询问，于是离他最近的伍子飞顺手放了和睡眠术，这孩子就愉快的睡觉去了。 也就是这时，李立轩才知道，伍子飞的修为已经练气四层了。 练气是修仙的第二个大境界，共有九个小境界，正常修炼的话连寒玥这样的天之骄子也只两年三个小境界，伍子飞从武道转修仙道，至今也不过半年有余……人比人，别说其他人了，连寒玥几人也赞叹伍子飞的气运机缘。 至于余下诸人，永平和苏梨虽不甚懂得，倒也能宁心静听，多少记些东西，兴许以后便有用处。 得益最多的除了参与其中讨论的众人之外，大概就要属修为尚浅的国师元和与伍子飞了。 许多修炼之中的懵懂之处，数言之间骤然贯通。 且李立轩、国师元和、伍子飞同为武道高手，三人之间又另有交流，竟是收获不小。 一直到巡街的武侯过街告知将要宵禁之时，众人这才散了，至于那睡得死死的康王李微，只能托付国师府的下人给送回他府邸去了。 宴席上喝得最多的要属寒天，这位殿下仗着自己的酒量好，还换了自带的灵酒，后果便是他这酒量最好的人却醉得最厉害。 而此时，秦国太子殿下正没骨头似的挂在伍子飞身上，看似睡着了，过会儿却又睁开眼语意不明的嘀咕几句。 马车中的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都没有瞧见。 但苏梨确定，伍子飞低头看寒天的眼神，很是熟悉……如同三哥哥看康王李微？ 三哥哥和李微是知己挚友，玥姐姐说寒天前辈和伍将军也是知己挚友……所以知己挚友是这个意思吗？ 回到永昌宫时天色已晚。 苏梨要跟着长生学习，并且向长生请教看书过程中生出的不解与疑惑。 这是除了军事和地理地志的书籍外，苏梨首次对某种类型的书籍生出高昂的热情。 李立轩有心和她多相处会儿，但见她如此热衷，也不好扰了她的兴致，只能将她送到凤阳殿外面，叮嘱她不要熬夜太久，这才回去自己的寝殿。 他觉得寒玥兴许有旁的打算。若只是让梨儿有自保之力的话，以寒玥的手段，可以用许多方法，完全不必让梨儿从头学习。 只是寒玥还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他也不好同梨儿明说。 否则万一寒玥没有旁的意思，倒是凭白让梨儿失望。 总归寒玥对梨儿另眼相看是事实，不会伤害她便是了。 梨儿能多学些有用的东西也是好的。 第262章：进宫谢恩 ps：这是之前存的初稿，不影响阅读的流畅，不过后面的内容可能会有一定量的修改，比如情节的轻重处理等会有所变化，介意的朋友们可以先养一养，过几天再来看 与蜀州分舵远离城池深居山中不同，惊雀楼的盛京分舵就在盛京城中，位于朱雀大道西侧的坊市内，从外表看去只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大宅，但真正走进去才会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盛京城的皇城贵胄们未必都知道这座大宅的根底，但暗中都流传着关于它的传言。 惊雀楼中可买天下情报，上至各国天潢贵胄，下至平民衣食住行，只要你给得起价格，惊雀楼就给得出情报，且绝对保证情报的真实可靠性，童叟无欺。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它的顾客，比如李承钰便是盛京城惊雀楼分舵的常客，一年起码也有三五庄大生意来往；蜀王李诀也算是惊雀楼的主顾，游山玩水惹出了杀身之祸的时候能请动惊雀楼从中周旋。 而安国公捧着黄金千两在大宅外候了两日也没有见到管事的。 ——至于强闯，曾经有过这样想法的人不少，但最后这些人都心悦诚服的道歉了，于是年月久了，敢找麻烦的人就越来越少。 惊雀楼这个游离于朝堂和江湖之外的组织，建立的时间比唐国立国还要久远，根基稳固，来历成迷，渐渐的发现它不会对朝廷造成威胁以后，它的存在也就渐渐被默认。 毕竟这个世界人神鬼怪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平民百姓或许只是愚昧无知的盲从信任，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却知道这一切是何等的真实，他们只能窥见边缘，但是这边缘已经难以招惹。 惊雀楼大抵就是介于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存在，当慢慢确定它没有恶意之后，人们就渐渐接受了它的存在。 三短一长，又两长两短的节奏敲门之后，有人开门，寒玥将白徐之留给她的令牌出示给开门之人，开门的小厮立即恭谨了神情，一人引路，另一人飞快的跑向院门禀报去了。 于是寒玥带着小灵儿和灵童进了大宅。 转过前院屏风之后，眼前景致立即变得不同，一步一景且不说，更有以阵法布置花草树木者，不仅赏心悦目，更使得院中飘荡着不算稀薄的灵气，硬生生在这城池中的繁华地带造出了一处仙家之地来。 “身居繁华而独享宁谧，你这日子过得倒是舒心。”见面之后，寒玥便向白徐之道。 “我早算着时间，想着你这几日该到了。”白徐之笑道，“只是你来谈事情也就罢了，怎么还将小灵儿他们也带来了？” “徐之哥哥是不喜欢看见小灵儿和灵童哥哥吗？”小灵儿嘟了嘟嘴道。 “自然是喜欢的，只是你们师父办正事的时候贯来喜欢独来独往，所以疑问一句罢了。”白徐之道。 “你也知我常独来独往，小灵儿和灵童还小，修为也不足，许多事情没办法带上她们。”寒玥道，“此次我也就在盛京城中停留几日罢了，届时兴许又要闭关，带他们来认认门，日后我若不在，也好托你有个照应。” “这倒是小问题了，我原也很喜欢小灵儿和灵童。”白徐之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眯了眯。 尔后，白徐之招手唤了候在不远处的惊雀楼执事过来：“带两位小客人四处走走，除了三阁之地外，不必有所避讳。” 待执事带着小灵儿和灵童离开了，白徐之才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叠资料来递给寒玥：“这是关于仙文雅事的计划，你可看一看有无不妥之处。” 白徐之早已是后天顶峰的修为，今年春天历经了一场生死感悟，又服用了一颗九尾龙葵的葵花籽，终于成功突破到了先天之境，其实也算得上是水到渠成。 “你如今正处于武道转修仙道的关头，却要为我的事情费心，可别觉得不乐意。”寒玥道。白徐之早已是后天顶峰的修为，今年春天历经了一场生死感悟，又服用了一颗九尾龙葵的葵花籽，终于成功突破到了先天之境，其实也算得上是水到渠成。 “你如今正处于武道转修仙道的关头，却要为我的事情费心，可别觉得不乐意。”寒玥道。 “我哪里敢不乐意，这条命本就是你捡回来的，何况将先天真气转化为筑基期液化真气本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非一朝一夕可成就，急不得的。”白徐之笑了笑，“我总是要为楼主做事的，做什么还不是一样。” “白荻，你这样知情识趣，万一我忍不住挖林玉泽的墙角可怎么好？”寒玥道。 “我再有三五年转修成功，最差也能在天机仙门中得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你要挖我，可得付些代价！”白徐之玩笑道。 “功法、灵石、资源、同门，我昆仑山哪一样比不了天机仙门的？只可惜你心在天机仙门，我要了也无用！”寒玥笑了一声，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低头去看手中关于仙文雅事的资料。 一目十行很快看了一遍之后，寒玥递回给白徐之。 “其他地方的就这么办吧，至于盛京城……你可以同李承钰商议一二，增减一些内容，借以选拔一些人才出来。他那手下，武将成堆都能逼宫兵变了，提笔杆子的事情却还要靠令狐湛这等武将出身的半吊子上阵，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得。” “逼宫兵变这种事，也就你能随口这样说李氏虽传承数百年，但一向重武，且唐国以武立国，皇室子弟自然更看重武将一些，所以他的行为并不奇怪。”白徐之笑道，“不过，若是你的话，他必然会听进去一二。” “逼宫而已，做多了就顺手了”寒玥随意道，“那便随他了，我也不过顺手而为罢了，才懒得专门去劝。” 她其实也就是个旁观者清，上辈子管理家族事务的时候，她虽也学些谋略，却同样觉得武力更好用，即便是各类谋划之中，武力的作用也是考虑的第一要素，文治往往都在次一等——以武为尊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管事之人的通病罢了。 “你和他这关系”白徐之犹豫了一下，没将剩下的话说出来，“李承钰这人，人品不错，学识也好，只可惜了那身体耽误了他。” 第263章：心甚悦 “看来这半年来你们相处的不错，竟有这样的评价了。”寒玥不置可否的看了白徐之一眼。某些时候，这家伙和长生有些像，明明弄不过对方，还喜欢皮一下。 “那可不，换了谁短短半年给我送上好几笔大生意，我和他关系都不错。”白徐之狐狸眼一眯笑着说道，“不过，你下次若还是如天马镇时那样偏心，那我可还是讨厌他！” “说得好像有给过你心一样，除非你再倒霉快死一次，不然连汤也别想了。”寒玥淡淡的看了白徐之一眼：“白荻，你自信心的锻造材料是什么，不妨分我一些？” 被救命恩人扎心的白徐之便有些郁闷，正要再玩笑两句，抬头却见寒玥神色淡淡的，细细一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要寻的人可是找到了？”寒玥的样子分明是对“仙文雅事”不再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寒玥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随即便放下了，神情冷淡：“没有。” “那是为何？” “我见过他了……”寒玥将桌上的茶具归置到一旁，自乾坤袋中取了一整套的茶具乃至炉火出来，“那王八蛋却不肯告诉我身份，和没找到有什么区别……只是，他若不愿，仙文雅事定然也不可能将他找出来……” “已经是盛京城中最好的茶叶了，你这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挑剔。”白徐之帮着将茶具摆开，有些无语，“那何不撤销？总归现在只放了风声出去，撤销的话也无妨，不过要扣除些违约的灵石罢了……” “自己人面前我才这么挑剔。昨日唐国国师请我们师兄妹去饮茶，说是感谢救命之恩……总归一言难尽……也亏得他除了锻体六层的修为之外，还有一身后天顶峰的武力，不然国师这个位置怕是轮不到他。”寒玥一边说着，一边使了个火球出来将炉子点燃了。 擅长水系的筑基修士使用火系法术，也就能点点火了…… “自己人”三个人显然让白徐之高兴不少，一张看上去和寒玥年龄差不多的嫩脸笑了笑：“能位极人臣的哪有这么简单，这位国师阁下，当年也是叱咤一方的风云人物，开国的时候可是立国大功的……话说回来，需要撤销吗？” “为什么要撤销？”寒玥忽地冷笑了一声，“就算他不出来，我也要这王八蛋好好看看我有多幸苦，让他受一受良心的谴责！反正我这一回下山历练赚了不少灵石！” 白徐之张了张不知道该说啥。 姐姐，你灵石用不完的话考虑送我一点如何？ 反正他要是知道有谁为他白白耗了这么多灵石的话，他一定心疼极了——毕竟是一笔足够日常修炼一两年的灵石呢！ 一时间沉默，寒玥取了一盒茶叶出来，专心的沏茶。 白徐之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只觉得赏心悦目。 片刻之后，一切完成，寒玥倒了两杯茶，分别端到白徐之和自己面前。 “果然是好茶！”白徐之喝了一口便赞叹道。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寒玥看不上他这里的茶叶真是一点也不冤。 “也不是我自己的，我家大师兄那里得来的。”寒玥淡淡的道，“如今随我一起来盛京城的还有你们天机仙门的白柳真人，以及天机阁所属的万丛云和域兮，你可以抽时间去拜访一下。” “那就多谢提醒了。”白徐之点头。他虽然算是天机仙门的准内门弟子了，但毕竟没有真正入门，与同门间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旁的不说，日后修炼上遇见难题，也有个讨教交流的对象，或者做门派任务、杀妖兽组队等也能组个队。 更重要的是，能与寒玥同行，并被她特地提起的，品行方面定然是端正的。 “仙文雅事”方面既然寒玥再无更多意见，自然不用再反复提及。 但正如寒玥所言，白徐之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和他聊天闲谈，所谈内容虽与李承钰不同，却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舒心，索性近日无事，寒玥也不介意在惊雀楼中多打发些时间。 言谈间问及白徐之母亲病情，他表示母亲已经服下九尾龙葵的葵花籽，延寿十年。从今之后，他也好安心追求他的仙道修行，传宗接代这种事，就交给他兄弟了。 相比之下，阴差阳错错过了的李承钰倒是凄凉许多。寒玥便不由得提了一句，让白徐之日后莫要在他面前说起这档子事儿，省得让人难过。 “你对他倒是关心！”白徐之道，“寒玥，你这让我越发看不懂了，你和这位唐国太子究竟是个什么干系？” “他师父与我师父是生死挚友，算是同门师兄罢了。”寒玥垂眸，将一杯茶塞到白徐之手中，“白荻，莫非这样好的灵茶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失言，我有罪。”白徐之陪了一礼，两人很快将这个话题转移开去。 “他师父与我师父是生死挚友，算是同门师兄罢了。”寒玥垂眸，将一杯茶塞到白徐之手中，“白荻，莫非这样好的灵茶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失言，我有罪。”白徐之陪了一礼，两人很快将这个话题转移开去。 可谈的话题倒也不少，比如这盛京城中的风情，比如城外东南西北有哪几处是真正的好景致。 茶换了三壶，寒玥从白徐之这里听些东篱洲凡间之事凡间景致，白徐之从寒玥这里了解修仙界相关。一个下山需要入世体验红尘，一个红尘里打滚了二十多年终于扣开了仙道之门，相互交换些情报，倒也各取所需。 而关于惊雀楼选择客人的标准是不涉党争，不助十恶不赦之人这一点，寒玥表示不服。 李承钰是唐国的太子，李诀是承袭的王爷，这两人都是惊雀楼的客人，还能理直气壮的说不涉党争？ 对此白徐之更加的振振有词，李诀不过是个闲散的王爷，和朝政就没几分干系。至于李承钰，只要这人身子坚持住别倒下了，余下皇子想要在他的阴影下拥有夺嫡的实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所以根本不存在党争的问题。 第264章：家宴 想想魏王李宏胜和吴王李运上蹿下跳许久，伍子飞也不过评论了一句添麻烦，突然觉得白徐之说得好有道理。 李承钰可是仙家子弟，而且是西陵漠河这个阴险毒辣的王八蛋亲自教导出来了，怎么可能惧了给他那群不更事的闹心弟弟？ 眼看将到正午，白徐之有意留寒玥用餐，寒玥却拒绝了。 唐皇下了圣旨赐婚之后，李立轩和苏梨在盛京城中便是奉旨入京，无人再敢质疑。苏梨新封了蓬莱县主，虽碍于文德皇后新丧不能太过招摇，但李立轩不舍得委屈了她，大家便在永昌宫为她办了家宴，虽无歌舞助兴，却请了李立轩和李诀相熟的皇室子弟前来。 唐皇下了圣旨赐婚之后，李立轩和苏梨在盛京城中便是奉旨入京，无人再敢质疑。苏梨新封了蓬莱县主，虽碍于文德皇后新丧不能太过招摇，但李立轩不舍得委屈了她，大家便在永昌宫为她办了家宴，虽无歌舞助兴，却请了李立轩和李诀相熟的皇室子弟前来。 苏梨如今正和长生学制毒，也算是她半个记名弟子，她既有闲暇，也该到场。 提及此事，寒玥忽然生出个想法来。 “白荻，你帮我挂个委托。” “你且说便是。” “告诉虚妄之海那边，从江夏王世子手中赎回自己的人之后，便不要再插手江夏王一脉和怀硕王氏之间的事了。”寒玥道，“委托的报酬你看着定，下次过来说一声就好。” 白徐之点头：“虚妄之海那边是否给些什么？” “给个警告！”寒玥淡淡的道，“他们的人让我们梨儿受了那么些伤害，莫非还想要赔偿不成？惊雀楼在中间递个话就成，若是他们不服气，正巧我下山历练也有的是时间。” 白徐之为虚妄之海默哀了三秒。 一个江湖势力，就算是再如何神秘，即便有那么一丢丢修魔界的靠山，但是惹了昆仑山亲传弟子的不悦，也算是撞上铜墙铁壁了。 寒玥之所以有这么一着，根本原因是昨日抽了苏梨一些血去做研究，虽还未透彻，却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端倪。 一句话，吾心甚悦，故打赏一二。 何况梨儿那么可爱，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实在是让人心软。 比起天马镇初见时的懵懂，经历了虎溪山一事，又开了情事的苏梨突然间成长不少，倒渐渐有了些大家风范。 同白徐之道别之后，寒玥带着小灵儿和灵童出了惊雀楼，瞧了一眼左右无人，便捏了个隐身术，带着两个孩子御剑飞行而起，不过转眼间间便回了永昌宫。 虽只是家宴，来的人却不少，江夏王府虽十五年前就建立在江州府，但世子李立轩却自幼在盛京城中长大，直到几年前才随父亲去了江州长住。 李立轩虽只是一郡王世子，身份在一干亲王郡王中看似不高，却没人敢小看他，谁都知道，江夏王深受两代帝王宠信，又手握重兵，如果不是因为性子实在火爆犯了不少错，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个区区郡王。 而李立轩如今看似并无一官半职，但作为江夏王府的独苗，将来王府的一切都是是由他继承。 何况如今李立轩将娶显瑞国公的外孙女、皇上亲封的蓬莱县主，又一贯与太子交好，谁敢小看？ 是以凡是接到请帖者，无有拒绝之人，有那实在抽不开身的，也差亲信之人送了礼物到永昌宫。 寒玥回凤阳殿换了衣裳出来后家宴已经开始，李立轩正牵着苏梨给她介绍自己关系好的同族兄弟姐妹们，苏梨懂事又乖巧，传言还是秦国长公主的义妹，自然没人敢给她难堪，正是一派宾主尽欢的场面。 是以凡是接到请帖者，无有拒绝之人，有那实在抽不开身的，也差亲信之人送了礼物到永昌宫。 寒玥回凤阳殿换了衣裳出来后家宴已经开始，李立轩正牵着苏梨给她介绍自己关系好的同族兄弟姐妹们，苏梨懂事又乖巧，传言还是秦国长公主的义妹，自然没人敢给她难堪，正是一派宾主尽欢的场面。 苏梨看见寒玥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要丢下李立轩扑上来撒个娇，但是寒玥严肃的摇摇头制止了她。这是为了苏梨新封蓬莱县主而办的家宴，主次有别，寒玥可不想喧宾夺主。 因此寒玥让小灵儿和灵童去玩耍之后，自己只寻了个角落独自发呆——实际上是和长生讨论一些修行上的问题。认识越久，就越发现长生的不同寻常，他的实力虽与她持平，见识却非寻常人所能比，许多时候怎么也想不通的疑惑，长生一两句话便能让她恍然大悟。 奇怪的是长生在医道上几乎是短板，有些方面的领悟甚至还不如她，越发的让寒玥怀疑这家伙医仙系统器灵的身份。 这怕是个假器灵吧！ 显瑞国公是江夏王的老师，也是好几名宗室王爷的老师，亦曾传授当今唐皇礼乐之道，有半师之谊，曾任职太子太师，唐皇李言庆掀翻了他的兄长和弟弟登上皇位之后，显瑞国公便辞官回乡颐养天年去了。 即便如此，唐皇对显瑞国公仍保持着尊敬，且显瑞国公是当世大儒，门下弟子至今仍有众多活跃在唐朝的官场民间，颇有影响力。 所以显瑞国公府是难得的清贵人家，身份高贵又不涉任何政治争斗，李立轩费心给苏梨安排了显瑞国公的外孙女这么一个身份，可想是如何的疼爱。 如此情形，苏梨虽是新面孔，却也少有人敢轻慢了她，纵有几个不识相的，在唐皇也让身边的宫人送了一尊玉如意过来之后，也都闭了嘴。 所以显瑞国公府是难得的清贵人家，身份高贵又不涉任何政治争斗，李立轩费心给苏梨安排了显瑞国公的外孙女这么一个身份，可想是废了不少的心思。 如此情形，苏梨虽是新面孔，却也少有人敢轻慢了她，纵有几个不识相的，在唐皇也让身边的宫人送了一尊玉如意过来之后，也都闭了嘴。 本来就只是家宴，除掉歌舞之后，剩下的也就是吃吃喝喝，一开始还好，久了却未免无聊。 第265章：礼物 期间寒天露了一面，与李立轩和苏梨二人对饮一杯之后就匆匆的离了宴会厅，与伍子飞厮混去了。 比起寒玥等人金桥锻体的润物无声，伍子飞在迷宫秘境中的收获应当是最为简单粗暴的，引灵池中一个时辰的修炼抵得上数年苦修，他本就是武道转修底子深厚，这一下得了助力，竟接连突破，修为一下达到了练气四层，且真气精纯毫无根基虚浮的顾虑。 只是他从开心脉转修仙道至今不过半年，最近更是十日不到的时间里，修为飞速的从练气一层窜到了练气四层，该学的该记的都没有时间去学，空有一身修为外，就和一个初入仙道的新人一般无二。 欠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修仙界的基础知识一片空白，炼丹、炼毒、制符、炼器、阵法、仙厨等入门知识一片空白，各类实用的小法术一片空白…… 面对连个小火球都搓不出来的好友，寒天从昨日送走李诀之后就一直发愁，还半夜敲门借走了寒玥手里的相关书籍——亏得寒玥下山的时候啥书都装了一乾坤袋。 而后从昨天后半夜开始，寒天只要一有空就在为伍子飞恶补知识。 睡觉休息？不存在的，一起修炼两个时辰心法就好了。 伍师弟痛并快乐着。 席间众人送上贺礼，寒玥也将提前准备的礼物亲手交到了苏梨手中，是两支金色镶玉蝴蝶步摇，从前寒玥戴过，隐约记得苏梨说过很喜欢，正好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里去挑礼物，便拿出来送了。 论起价值，场中所有的礼品加起来也不值这对步摇一二。因为这步摇本身便算是一件粗糙的法器，戴着可抵挡练气三层以下的全力一击，使用过后十二个时辰便能恢复，是许久之前玉清子为寒玥在花舞人间定制的，只是现在对现在的寒玥而言已经是装饰左右大于实用作用罢了。 宴席过半时李承钰才姗姗来迟，招呼随侍的亲卫送上礼品，与李立轩招呼之后就直奔寒玥的桌案而来，有他聊天解闷，倒是大大缓解了寒玥的无聊。 “玥师妹素来喜欢清静，我以为你不会出现的。”李承钰笑道。 寒玥无奈：“我本也不想来的，大师兄他们都在后面忙自己的事情呢，只是梨儿希望我到场，她那么乖巧，一时没忍心拒绝。” 李承钰笑了笑，觉得果然是自己认识的寒玥，虽面上冷淡，内心里却是温暖的，尤其是对自己认可的人，心软又温柔。 “此等家宴，露面一阵儿也就是了，如今宴席已经过半，师妹自去便是，不会有人苛责。”李承钰道。 “钰师兄若再不来，我也确实要走了。”寒玥道，“师兄既然来了，不妨到凤阳殿中喝杯灵茶如何？” “看来师妹是有事寻我了。”寒天笑道，“正巧，我也替兄长将师妹要的东西带来了。” 于是蓬莱县主的家宴上两个重量级的贵客就这么相约着从偏门溜走了。 寒玥喜欢喝茶，且常常只喝亲手沏的茶，她住进凤阳殿的时间不算久，伺候的宫人却伶俐，茶炉中的炭火总是足的，寒玥放在桌案上的茶具也清理得干干净净，分门别类摆放得整齐。 寒玥亲自沏了茶，安静对饮一杯之后，李承钰才取出半尺厚的一叠资料交给寒玥。 自然便是寒玥从西陵漠河手中要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武者修炼前世古武的成果及与本土武者之间各类对比的详细资料了。 粗略来说，古武修炼更难一些，但更容易突破先天境界。这个世界的凡间武学进阶更快，对资质的要求也稍松懈一点，但突破先天境界极难。 ——寒玥下山大半年，见过的后天顶峰或者接近后天顶峰的武道高手也有数人了，但目前突破先天的也只有白徐之，就这还借了九尾龙葵的葵花籽相助。 “兄长还让钰带句话。”李承钰道。 寒玥道：“钰师兄请讲。” “兄长说，虽为故土之学，然浅析一二即可，不必耗费太多精力，总归是自身修为最重要。” 这一点寒玥自然知晓，若是自身修为不够，就算花费精力去建立什么组织，也不过是水中月，强者挥手可灭。 将资料尽数收起，自然该谈寒玥的事了。 昨日从迷宫秘境出来之后，寒玥用洞微粗略的一扫，便发现李承钰的长进远超虚拟实验室的模拟结果，她既然答应了西陵漠河要全力去治疗李承钰的病情，自然会尽力。 但薛荔草有限，她不敢随意浪费，且李承钰的身体也经不住一次二次的试药折腾。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采集到李承钰身体的详细数据，利用虚拟实验室进行模拟研究。 虽然消耗灵值会让人心痛，但灵值这种东西，积累了不就是为了消耗的吗？ 关于怎样不让李承钰知道她是专门为了他费心倒也简单。昆仑山学术研究冠绝东篱洲之首，作为昆仑亲传弟子的寒玥自然遗传了此风气。 “我新得了几株治疗心脏的灵药，想借钰师兄做案例研究一二。前日夜访时便该说的，被那家伙气昏了头，一时忘了。” 那家伙是谁，自然是西陵漠河了。 这要求虽然有揭人伤疤之嫌，但李承钰对自己人贯来宽厚，自然没多少犹豫的答应了。 于是寒玥先将手按在李承钰心口处，用了真气小心地探索。 探索完之后，寒玥稍加犹豫提了个有些过分的要求：“钰师兄能不能……” “师妹但说无妨。” “能不能将上身袒露出来……”寒玥轻声道，“我的眼窍天赋可以看清经络结构等，但是师兄的里衣是法袍，遮住之后效果会差一些。” 所谓医者不论男女，她看过别人赤裸的上半身也不少了，比如大师兄二师兄去砍妖兽回来身上的伤都是她给处理的，比如给白徐之和万丛云处理伤势的时候等。 只是眼前的是李承钰，她提出要求的时候多少有些尴尬。 但这也是没办法，涉及到心脉问题，她必须慎之又慎，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问题，可不能像查看别人境界那样随便扫一眼就罢了。 李承钰也有些尴尬，正犹豫之时，他就被西陵漠河挤下线了…… 第266章：治疗 “既然是玥儿的请求，为兄自然不敢拒绝。”西陵漠河轻笑一声，先将外袍脱落，“况且若是师妹研究出了成果，想来第一个受益的还是我。” 能在他老婆面前脱衣服的，只能是他，不管哪个身体！ 说好的闭关了不管外界了，然而长空一和玥儿见面，他就忍不住窥屏。 内心吐槽着，西陵漠河面上却是一派温和平淡，解开腰带，从容不迫的解开外衣、中衣和里衣的系带，但并未脱下，只是这样露出前胸来，而后盘膝坐下来。 寒玥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人人都说唐国太子久病羸弱，谁能想到这身体病弱了这么多年，身材还挺好，肌理分明，很是悦目。 得益于良好且自持的生活习惯，若非偶尔的气疾发作，他看上去比大多数贵族子弟都要健康。 然而就是这样欣赏的看两眼，某人又打翻了醋坛子，若非他的魂魄境界太高，对这副身体的压迫实在太大，真想自己就占了这身体，另外给长空寻新的身体。因为玥儿似乎格外青睐这副皮囊…… 难道他本来的样子不是公子如玉、丰神俊秀吗？ 轻咳了两声，西陵漠河浅笑：“玥儿，如此可否？” “可以了。”略微收了心神，“洞微”开启，寒玥开始仔细查看他的胸腔之内。 …… 永昌宫用于举办家宴的颐阳殿大厅，李立轩正带着苏梨与相熟的兄弟们谈话，便有宫人来在李立轩耳边耳语了一番。 李立轩稍有诧异，回了传话的宫人几句。 “看潇然兄长的表情，莫非是有什么贵客来访？”康王李微笑问道。 “却有贵客。”李立轩点头，“惊雀楼舵主白荻来贺！” 白徐之江湖上折柳山庄少庄主的身份或许不让这些皇室子弟看在眼里，但惊雀楼主的身份却让人不得不重视。 惊雀楼是个极神秘的组织，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皆是如此，白徐之以此身份前来，便让人对苏梨又高看了一眼。 不多时，已有人引着白徐之前来。 “白大哥！”苏梨于是与李立轩一起迎了上去。 严格说来也算是旧识了，寒玥在天马镇行医的那几日，白徐之总是搬了凳子坐在一边看她行医，苏梨则是喜欢时不时来说几句话，一来二去便认识了，白徐之觉得苏梨是个单纯可爱的小丫头，苏梨则觉得白徐之是个人很好的大哥哥——实际上小丫头眼里大部分人都很好就是了。 而白徐之与李立轩虽交集不多，却也在寒玥处相处了一日。 此为君子之交，若是偶然遇见祝贺一般也就罢了，但白徐之是端着惊雀楼舵主的身份特意前来的，自然是给苏梨捧了场，但真正的目的怕也不是仅仅为了捧场。 苏梨没想过这些，李立轩却轻易便猜到白徐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客气几句之后，白徐之便委婉问及为何不见寒玥的人影。 寒玥的行踪少有向人交代，李立轩尚不知晓上午寒玥是带着小灵儿和灵童去了惊雀楼，也就没有疑惑为何寒玥前脚才回来，白徐之后脚就来找，只道是二人旧识又有救命的恩情，知晓了寒玥在永昌宫，借着这个家宴的名义光明正大来访。 因此言道寒玥与李承钰在凤阳殿叙话之后，便遣人带白徐之去凤阳殿。 一路到了凤阳殿外，带路的宫人与守卫凤阳殿的千牛卫交代了，这名千牛卫正要去通报，白徐之却摆摆手：“你们公主与殿下和我都是老朋友了，我自去便可。” 宫人和千牛卫稍一犹豫，想着李立轩的态度，便也没有阻止。 于是白徐之收敛了气息，步入凤阳殿，绕过屏风正要开口，却只见少年衣衫半解盘膝坐在查案旁，身子微微前倾，少女跪坐在少年身前，一只素手落在他的心口处，神情认真的凝视着。 画面是极美的，然而白徐之有点懵。这两人扭扭捏捏的不是一日两日了，突然这样子，让他很不适应。 听了声音的寒玥转头一看，愣了愣也没有将手收回，仍在继续认真的探查李承钰的心脏和心脉情况。 “自己先坐，茶已凉了将就一下，或者自己沏新的。” 寒玥自认与李承钰之间并无不可见人之处，又是光明正大的叙话，自然不会欲盖弥彰的关闭殿门，只是以她的实力，寻常人无论是谁靠近了都能轻易察觉，便也没有在意。 谁又知道白徐之会收敛了气息进来，而她的注意力全都在西陵漠河身上，竟被这家伙闯了进来。 白徐之只能从善如流了，不然他怕自己被打。 时间又过去了一刻钟，寒玥终于将李承钰身体的大概情况查探清楚，更将他心脏及肺部相干区域的各方面情况细到一毫一厘全都摸索清楚，将详细数据全数让长生做了记录，备作新的虚拟实验的数据。 “以前只是粗略查看尚不觉得，现在看来，师兄的心脉情况比我想象的更加糟糕。”收回了手，寒玥道。 “命数如此，不敢抱怨，我自当尽力休养，师妹愿意相助已是感激不尽，倒也不必为我过多伤怀。”西陵漠河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衣裳穿好，整理仪容，这才将身体交给李承钰，自己躲回了识海之中，便不由得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她这样的触摸对他而言简直是要命，何其艰难才忍住了没有露出异样来，若是再继续下去，他怕是真要在她面前狼狈不堪了。 李承钰默然，不明白一场正大光明的就医罢了，兄长怎得也能一脸的春情荡漾。 “钰师兄既然惜命，日后还是更加注意些的好，日日在光天殿中待到子时实在太久了些，对你身体身体有害无益。”寒玥说道，“半年前为师兄调理过，气疾方面本已好了不少，但师兄此三月来忧思过重，又过于劳累，竟有反复之像，若是长此以往，便是养魂元丹也护不住你的身子。” 养魂元丹，正是三年前孙思邈与玉清子两位师长花费月余功夫殚精竭虑专门为李承钰炼制出来抑制气疾的丹药，若是情况好，可保他四十岁之前性命无虞。 第267章：委托 但以寒玥看来，又是上战场厮杀，又是处理政务繁忙，如今还为了丧母夜夜抄写往生经文，将身子这样糟蹋下去，他能活到三十岁就是老天开恩了。 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但是作为医者的职业病，还是由不得多提醒几句。 “师妹叮嘱，钰记住了。”李承钰认真回道。 寒玥已经是近日来第二次提及此事，可见个中要紧，病人想要活得久，还是要遵从医嘱。 从今日之后，往生经文便不必抄了，凡人生死无可逆转，母亲生前他已经尽心尽孝，往事不可追，他确实不该再做无用之功。 搞清楚这两人是在检查病情，而非发展奸情，总算松了口气，不用担心寒玥将他碎尸灭口了。 虽然他的命是她捡回来的，但好不容易踏上仙路，还不想死。 中午才分别如今又来访，寒玥自然知晓白徐之的来意，无非是借着苏梨的家宴做借口，去见见万丛云和域兮，既光明正大又能达成目的。 这家伙舔着一张嫩脸不知道误导了多少人，实际上一颗心是九窍玲珑、百转千回。 打过招呼之后，李承钰表示东宫还有事，不便久留。 白徐之回了礼数，表示他日再行约见。 于是寒玥一路将人送到凤阳殿外，又道：“孙师伯若是闭关结束，还请钰师兄差人告知一声，有些医道上的问题，希望能向孙师伯请教一二。” 医仙系统的书籍虽然齐全，但是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承钰自然是应了，表示定然谨记于心，于是再次告辞后转身离去。 寒玥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她面上一派严肃，但李承钰的眼神实在太过灼人。 早知道直接将人迷晕了检查，既方便又省去许多尴尬，那样的做法换个丑女显得像是猥亵美少年的变态，但是她长得那么美，别人是不会那么认为的。 “我看你方才还挺享受，怎得人一走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白徐之便揶揄道。 “白荻，你会写死字吗？” 白徐之打了个哈哈：“那什么，今日天气不错，你这住的地方风景也不错。” 寒玥淡淡的道：“万道友他们随我师兄住在玉阳殿，此刻应当在正殿中，我带你过去。” 白徐之要见万丛云和域兮，自然不能莽撞的前去，这中间需要寒玥的引荐，本来就是她提点的，且不过是举手之劳，寒玥自然不会拒绝。 万丛云及域兮都住在寒天的玉阳殿，寒玥带着白徐之去时，寒天、伍子飞、万丛云、域兮四人都在正殿之中，域兮正向万丛云请教修行之事，而寒天在为伍子飞讲解炼器的基础知识，倒是u一派祥和。 炼丹、炼毒、制符、炼器、阵法、仙厨几类都是修仙之人需要有所了解的，了解乃至基础入门之后，便从其中选择一门深入精修。 大部分仙门弟子都是从锻体期时就开始学习，入练气期之后就进入精修。伍子飞已经练气四层的实力，现在开始已经略晚，也难怪寒天着急。 寒天对瞧得上眼的人向来热情又真诚，大家也就不觉得他为伍子飞焦急有什么奇怪。 万丛云、域兮、寒天和伍子飞四人中，除了伍子飞在天马镇匆匆与白徐之有过一面之缘外，其他三人都与他互不相识。 寒玥将白徐之介绍给他们，又将他们一一介绍给白徐之，今日苏梨和李立轩设家宴，虽然大家都多少吃了些东西，但论起真正的用午膳却还未有，此时却是正好。 寒天好客，吩咐了秦国使团专门带着的厨师，不过一刻钟时间便备好了饭菜，又取了两壶灵酒出来，大家相处得倒也算愉快。 酒过三巡，谈起永平几日后大婚的事情，白徐之表示一定要上门蹭一蹭喜气。寒玥却突然想起寒天抱怨的蜀王李诀一身麻烦的事情。 李诀是个实打实的闲散王爷，虽然挂了个右散骑常侍的官职，却是散官，加官而无实权，有皇帝的特许，不用常驻封地，于是整天满世界的乱跑，游山玩水，又有几分温良正气，时间久了也得罪了不少江湖仇家，在勾陈殿、赤焰府和虚妄之海这三个中原腹地和北境最大的杀手组织都挂了一串的红花，能活到如今实在是命硬本事也过硬。 但是如今永平要嫁给李诀了，寒天自然不希望这小子再一身的仇，省得连累了永平。勾陈殿主与寒天交情过硬，寒天已经让阿战传了消息，不日就会将红花都撤下来，并且再不接受李诀的暗杀委托。 “别的帮不上忙，赤焰府和虚妄之海的红花一事，便交给在下处理即可。”白徐之愉快的主动应承了这桩事情。 寒天是寒玥的大师兄，帮这点小忙对他来说理所应当。 寒天从来就相信，凡是小师妹交好的人，人品一定是没问题的，白徐之此番开口之后，顿时更觉得顺眼不少。 白徐之虽然说话做事圆滑，但对自己人真诚，知情识趣又进退有度，因此并不让人讨厌，万丛云和域兮也觉得这个将来的同门师弟很不错。 总之，大家相处得挺愉快。 唯一让人意外的是，域兮这孩子平时沉默懂事不多话，存在感不强，很有小透明的潜质，喝了酒之后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首先酒量不好，别说和寒天比，就连寒玥的一半酒量都不如。 其次酒品不好，半醉之后就开始大舌头，劝他少喝点还不行，一杯一杯不停的喝，边喝便揽着万丛云的肩嬉笑，一件件细数万丛云少年时的丑事。 数到第五件的时候，万丛云终于脸上挂不住，拎着域兮走了。 筑基四层的万丛云，在恢复了三层真气的情况下，要收拾一个喝醉的域兮还是不难的。 万丛云师兄弟这一去就没回来，先时还听见域兮的嚷嚷声，后来大概是万丛云设了结界，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想来域兮不知道要折腾多久，也不用指望万丛云再回来了。 东篱洲上上下下，宴会兴起之后到处跑的事情很普遍，不存在不辞而别的说法，更谈不上失礼。 第二个醉倒的人是伍子飞，这青年的酒品倒是好，喝醉了不哭不闹不吐不喘，趴桌上就睡着了。 第268章：亲昵与恐惧 寒天大概有些心疼，也扶着人走了。 于是这场六人的酒宴在经历了两个时辰之后，就剩下寒玥和白徐之两人。 “散了？”白徐之试探着问。 “散了吧。”寒玥点头。 于是两人对弈了一杯，稍作整理，一起出了玉阳殿。 吩咐守在殿外的宫人进去收拾之后，寒玥送白徐之离开。 永昌宫是前朝留下的宫殿，主殿是凤阳殿、玉阳殿、雪阳殿三处，但除此之外，又有三处副殿，比如秦国使团居住的华阳殿，今日用于举办家宴的颐阳殿等。 苏梨和李立轩随寒玥一起来的盛京，虽然两人有了婚约，可毕竟未婚，一起去李立轩在盛京的宅子住也是不合适的，苏梨要随长生学习制毒，自然随寒玥住在凤阳殿。 而这位好不容易追到了心上人的江夏王世子舍不得离开苏梨太远，自然也在永昌宫住下，只是凤阳殿和雪阳殿不能让他住，寒天的玉阳殿已经住了灵童、伍子飞和万丛云师兄弟，也不方便再挤人了。 于是李立轩便住进了一向空置的墨阳殿之中。 三主殿位于永昌宫的中心，偏殿则分布在前方，皇室里想找白徐之这个惊雀楼主攀谈的可不少，白徐之懒得应对，寒玥索性带他走墨阳殿旁边的偏门离开。 然而路过墨阳殿的时候，寒玥顿了顿脚步。 “怎么了？”白徐之察觉到她的异常，问道。 “没什么，苏梨这丫头，宴会完了不赶紧回去看书，还和李立轩赏花浪费时间。”寒玥回道，不着痕迹的带着白徐之走了另一条路程稍远的岔道。 “你也不要太过苛责，苏梨才十五岁，小女孩心性，贪玩也正常。”白徐之道。 “我十五岁的时候，一天一本至少三万字的医术，熟背，理解，还要抽时间出门采药。”寒玥淡淡的道。 “你们玉清观培养的是鬼才，连我这还没入仙门的人都知道了，哪里有可比性？”白徐之切了一声，“方才可是听你大师兄提起，一万字的毒典总纲，苏梨这丫头只花了半天就熟背，我惊雀楼也找不到几个这样聪慧的。” “嘿！白荻，你还为她说话了！看来天马镇那几日交情确实不错。” “那是自然，挺讨人喜欢的小丫头，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否则哪里轮得到李立轩？” 不远处的花园之中，假山之内，李立轩将苏梨压在石头上，轻柔的吻一路从她的眉心挪到唇边。 “立轩哥哥不要……这……这是外面……”苏梨轻声拒绝着。 她小脸酡红，一半是因为醉酒，一半是因为羞涩。 “梨儿……不会有人看见的……”李立轩哄着她。 永昌宫内住的人不少，不可能让他时时刻刻放肆，从前日夜里住进来之后，他也只真正得逞了一次，其余两次都在紧要关头被苏梨推开跑掉了。 这一回家宴已散，墨阳殿周边的守卫让他支开了，苏梨又喝了个半醉，好不容易以散步醒酒的名义将她诓来墨阳殿，殿中有伺候的宫人侍女不便支开，只能带她在花园中闲逛，好难得寻到这个亲热的机会，他怎么肯放弃？ “梨儿……是何时爱上我的？” “不是，不是……问过了吗？” “可我还想听……” “不知道……梨儿不知道……就好像，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潇然……可我分不清是什么时候爱上的……” “真巧……为夫也是……”他轻轻的吻着她，“第一次见面，就感谢岳母大人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正是黄昏，夕阳渐渐下沉，说好要看夕阳的苏梨显然是欣赏不到今日的日落了。 …… 寒玥送走白徐之之后回来时默默掏了张低阶的定向传送符，直接回了凤阳殿。 一对一对的都在虐她，单身惹谁了？ 本来想去煮几份醒酒汤的心思也歇了。没有她出手，凡人熬的醒酒汤对修士来说可不起作用，都宿醉去吧！ 小灵儿和灵童已经回来，正自觉的看书习字。见到寒玥，灵童上前来问了两个学习中的疑惑，这才准备回去玉阳殿。 寒玥想了想此时玉阳殿中可能存在的四个成年修士的群魔乱舞之像，摇了摇头：“今夜便不回去了，大师兄那边有事，无法指导你修炼，就留在凤阳殿吧，有不懂之处方便及时问我，晚点收拾个房间出来就是了。” “好的，少主。”灵童应了声，便又回去看书了。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苏梨才回到凤阳殿，寒玥也不问她去做了什么，只唤了长生出来，带她去继续学习。 天色虽然已黑，时辰却还尚早，自然不能就这么休息了的。 苏梨以为足够谨慎，却不知她的一切早已暴露。 何况那眼角眉梢的春情，怎么瞒得过寒玥？托某个王八蛋的福，她也算是过来人了…… 呵，一边说着深情，一边死性不改，明明懂她却还执意如此，真是越发的长本事了！ 说起来，苏梨随她住在凤阳殿，李立轩独自住在墨阳殿，可这人总能找到机会诱拐苏梨，男人真真都是一个样，贯来喜欢用下半身思考。 长生已经抱怨过一回，可人家小两口两心相悦你情我愿的亲热，她一个未婚少女怎么管？ 至于找苏梨私下谈谈这种事？呵呵，那小丫头一遇上李立轩，三两句甜言蜜语被哄得找不着北了，被吃干抹净之后脑子才会恢复正常，谈了也是白费工夫。 约摸两个时辰之后，寒玥收了正看的书，让苏梨过了取了一部分鲜血，便让她先回房休息，不必太过熬夜。 她有开了药膳的方子让李立轩每日盯着苏梨去吃，且每次取血也只是些微的几滴，倒不怕对她的身体有什么损伤。 而后寒玥又督促这小灵儿和灵童在她面前修炼了一个小周天，瞧着无误之后，才让二人各自回房去修炼，这俩孩子也就起早的时候完成了锻体修炼，之后便蹉跎了一整日，今日的心法修炼还欠着，自然是不能废的。 第269章：道别 至于睡觉，修仙者修炼可抵睡眠，每日修炼必须完成，不可懈怠。 等两个孩子去离去之后，寒玥回转自己的寝殿换了件轻便的衣裳，施展隐身术之后御剑飞行一路出了永昌宫，于空中路过东宫，一路到了太极宫中心处的长生殿。 她太了解李承钰这人，他至纯至孝，很是重情，答应她好好休养是真心的，夜晚想来也会注意休息。但唐皇因文德皇后之死悲痛，无心政务，连奏章也多由李承钰代为审阅，虽无监国之名，却有监国之实。 李承钰心疼他父亲丧妻之痛，便是去劝怕也不敢说了重话，最后一国政务依旧有过半压在他身上。如此劳心劳力，还要抽空修炼，身子能好得了才是见鬼了。 李承钰狠不下心，这个坏人就让她来做好了。 她既答应了西陵漠河去治疗李承钰的心脉，就一定会尽力去做。 何况，一国之君，正直壮年，如此颓废成何体统？ 长生殿是唐皇李言庆的寝殿，根据此前与伍子飞闲聊时得知，这个时间点李言庆必然是在长生殿之中，靠床看书，两刻钟后服食逍遥散，再去入睡。 因此此时去找人，时间正恰当。 只是寒玥未曾想到，竟还有人与她一般挑了这个时间去找唐皇。 还在天上便看见南闫妃施展了隐身术一路视守卫的千牛卫如无物的进了长生殿，寒玥想了想，重新掐了个高级隐身术跟着进去了。 听墙角这种事，故意而为是不妥的，但偶然遇见，满足一下好奇心也未为不可。 此前回到盛京，本想去找秒毒娘子一起研究毒术的，却从伍子飞处得知，陈哲夫妇已经向他辞行，离了盛京，说是去访友，却也不知道几日能回来。——秒毒娘子本来受了些伤，但那日一起研究毒药的时候，寒玥已经顺手给治好了，虽还需调养，总算活蹦乱跳没问题。 昨日伍子飞在唐国国师相邀的酒宴上还提起，南婕妤从前乃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封号为容，只是七年前突然发生了一场变故，被褫夺了封号，降为婕妤，却又未曾搬出清凉殿。 个中缘由除了当事人之外，也就李承钰略知一二，但寒玥又不好去问。 直觉告诉她这位南婕妤与唐皇之间，应有一段不寻常的往事。 南闫妃一路入了长生殿，来到唐皇的床边，站了片刻，似乎在犹豫什么，而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唐皇虽看不见她人，但这样的动静自然是能感觉到的，正要出声，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南闫妃现出身来，轻声道：“陛下，是我。” “南儿，是你！”唐皇一时间惊住，将书扔到一旁，双手抓住南闫妃的手，“你……你怎得……” “我有事要说，陛下可否让人退去？”南闫妃道。 唐皇略一犹豫，想到南闫妃方才出现的方式，隐约有些猜测，因点头高喊了一声。 “常德！” “大家！大家何事？”片刻一名老太监小跑进来，抬头看见尚被皇帝握着手的南闫妃，稍愣了愣，却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让所有人都退出长生殿去，候在殿外便是，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大家。”老太监常德不着痕迹的看了南闫妃一眼，退了出去，不多时，候在店内各处的太监宫女便退了个干净。 “南儿有何事，现在可说了。”唐皇柔声道。 “陛下，我本就是修仙之人。误入红尘，可错误终归要有结束的一天，我今日来，是同陛下道别的。”南闫妃低了低头，说道。 “道别？”唐皇的手紧了紧，“南儿你要离开？你要去哪里？” 良心评价，纵观唐国皇室李承钰、李立轩、李诀、李微等一干少年的俊俏容貌，便知李家人的基因着实是好。 能生出李承钰那样美皙如玉的儿子，就知道这人长得不会太差，唐皇李言庆今年也不过三十九岁，虽因多年政务操劳又有疾病在身而脸色略有些灰白，却总归是过的养尊处优的日子，看上去也倒是只有三十三四样子，留着些修剪得体胡须，端庄威严，仍称得上是一名美男子。 此刻唐皇和南闫妃一人坐在床头，一人坐在床边，倒也相得益彰，看去还挺顺眼。 听见唐皇的问话，南闫妃的鼻尖酸了一酸，却立即便定了神：“我十岁被师父收入门下，名唤南闫妃，十二年前，我十五岁，师父带我外出访友的途中遇见仇家，我受了战斗的牵连，从崖上跌落，被陛下路过救起，却因撞了头部一时间失了记忆，一年后机缘巧合再恢复记忆的时候，已经是陛下的孺人。” “难怪，十多年过去，朕都老了，你却还是少女的模样，朕早该想到的……”唐皇有些恍悟，“当初只觉得你性子乖巧又活泼，姿容秀丽，很是惹人心生喜爱。后来观音婢提起，朕便没有拒绝，没想到……” “陛下不必想旁的忧心，纵然是失忆，却也是我心慕陛下，自愿承欢，便不会因为恢复了记忆便有怨由。何况已是十多年了，闫妃若是有怨，也不会现在方才吐露。”南闫妃低头诉说，“况多年来陛下一直待我极好，我亦心向陛下，否则师父寻到我之后要带我走，我也不会选择留在陛下身边……只是六年前的那一桩事，闫妃的心已经凉了……” “南儿，当初是朕错怪了你，可时隔多年，你便不能原谅朕一回吗？”唐皇道，“自杨妃褫夺封号之后，四妃之位一直空缺了一个，等的不过是你说一句放下芥蒂……” “陛下，心凉了，便是凉了。闫妃终究不是凡间女子，做不到卑微讨好，更做不到为了一份低微的感情而蝇营狗苟。”南闫妃抽出被握住的手，偏过头去，“我只在乎陛下的心意，但陛下践踏了我的爱……六年前我便应该离开的，只是仍旧不舍，才将这错误延续至今。” “当初确实是朕负了你，可你该明白，除了观音婢之外，你是我最喜爱最看重的女子。”唐皇心有不甘，“自观音婢离世之后，你再未曾与见我一面，如今来了，就是为了离开吗？” 第271章：夜谈 李言庆沉默了片刻，突然轻笑出来：“去掉了也好，南儿还是十几岁的模样，这样美好的你，身子上本就不该留下丑陋的伤疤。” 两人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本已经是分离前最后的相聚，实在不该为了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浪费时光。 长生殿中烛火通明，轻纱帐内人儿交颈相缠，守在殿外的老太监常德侧耳细听了片刻，突然了然的一笑，压低声音将左右的守卫又撵了撵。 “都贴着大殿做什么，往外些往外些！” 寒玥早在二人情意绵绵的那一刻便遁回了系统空间之中。 她来找人谈李承钰的身体问题，却撞上他爹和他后妈在诀别，也不知该不该寻个机会给他当玩笑说一说。 开启虚拟实验室是需要消耗灵值的，灵值得到的途径不多，关键时候可能有大用。 对于寒玥而言，并不是所有的尝试都值得去消耗灵值，因此早在迷宫秘境之时，趁着金桥锻体的时间差，她便已经让长生在系统空间基地的旁边搭建了一间实验室。 天知道长生殿的红烛还要燃多久，她又没有偷窥现场的爱好，当然是先做个实验打发时间才是正理。 苏梨的血，有些意思。若是能提取出其中变异的部分，深入研究的话，兴许能有些意外的收获。 虽然在长生的眼里她又开始不务正业了，但是不要紧，她研究完了这几种毒再去好好学医嘛 秒毒娘子既然已经回了盛京城，那么南闫妃是不可能整夜都待在长生殿中的。——否则长生殿可能会被她师父深夜串个门。 或许旁人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去找唐皇谈话，但寒玥却觉得时机正好。 痛失爱妻的悲伤还未散去，心爱的女人也离他而去，这听起来确实有些惨，可一切又何尝不是他自作自受？他的妻妾、儿女、臣下，要么偏爱他，要么畏惧他，或者有求于他，都不愿或不敢对他说狠话。 可寒玥觉得，李言庆和李承钰的不同在于，他的皇位是自己抢来的，自己的选择了这条路，就该去做好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不去反省，一味的沉溺悲伤有什么用？ 就因为储君优秀，他就能无后顾之忧的放纵自己吗？ …… 李言庆将人搂在怀中，神色在烛火的暗影下看不分明。 “二郎可要入睡了？”南闫妃偎在男人怀中，轻声问道。 “不困，南儿陪我说说话吧，说到天明可好。”李言庆摇摇头，目光落在她的肩头，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印记，并非疤痕，只是一个小小的凹陷，因为形状像个月牙儿，又是浅紫的颜色，倒也不难看，反而显得别致。 他伸手摸了摸那月牙儿：“这里是否是胎记，现在南儿倒是可以告诉我了。” 当年问起的时候，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只能摇头说不知。时过境迁，他已经渐渐老去，她却还是当初的模样，甚至肌肤之间更加莹润如玉，比记忆中更加动人。 “不是胎记，是毒伤。”南闫妃轻声道，“那年师叔送了师父一对林中仙讨师父的欢心。这林中仙是一种蝶类，美艳无比，却浑身解毒，我照料的时候不慎碰到了，师父回来时已经被灼伤了。林中仙灼伤的疤痕寻常的灵药治不好，师父便用另一种色彩给我绘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时你还年幼，便已经经历这样多的危险？”李言庆问道。 “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称不上危险。”南闫妃笑了笑，“师父对我很好，时常小心呵护，这些对于仙家弟子而言，都不过是日常小事，就好比二郎练武时被砚台砸了脚一样。” “南儿竟连这事儿也记得！” “怎么不记得，二郎平日里多稳得住的人，竟因为和蜀王兄赌气，非要深夜拉着我去偷人家书画……” “是拿。”李言庆假做威严的咳嗽了一声。 “是是是，是拿！”南闫妃轻笑出声，“哪知道蜀王兄早就知道了，和二郎在书房打了起来，还被砚台砸了脚……” “小东西最没良心，若不是为了护着你，我又怎会被蜀王兄丢过来的砚台砸到？”李言庆在她肩头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 南闫妃于是嘟哝：“二郎当初明明说的是……” 男人低笑起来：“说的是什么？” 南闫妃的脸骤然就红透了：“说是如果我被砸伤了，二郎夜里就不能……不能……” 凡世间女子，只要她的容貌不曾老去，心就会一直年轻，那等闺中密事，越是教养好的人儿，越是难以启齿。 但这模样落在男人眼中却是何等诱人的风情，片刻间便再度动了心思：“你那时那样小又那样乖，哪里舍得让你受伤？” “二郎！二郎……别……不是说，好好说说话吗？”南闫妃无措的妄图伸手去阻止。 然而她的手很快便被男人的另一只手抓住，放在唇边轻吻。 “无妨，不影响的。”男人面上神色却不变半分，“南儿继续说，为夫听着……” 南闫妃喘息了片刻，才艰难的定了神：“二郎日后不要再拘着李诀那孩子了……他不会有二心……天南海北，任由他带着永平公主去……” “南儿知道些什么？”李言庆将手滑了下去，探进她的身体里，一边轻声问道。 他本没有打算利用她知道些什么，但她愿意说，他自然不会阻止。 “秦国太子是前辈强者，却只有永平公主一个妹妹，他不会允许这个妹妹受到牵连……所以……秦国太子也不会允许他有二心……二郎……不要这样……” “却不知怎样南儿才会满意？”李言庆翻身，“那么多年，为何南儿都没有怀上过一次孩子？” “闫妃体寒，本就难孕……”何况师父对唐皇印象不好，允许她留在太极宫的第一要求便是服下避孕的丹药…… “天意弄人……”李言庆叹息了一声。 他有那么多的儿女，然而除了正妻所出之外，旁的他都做不到太上心，唯独希望的这一个，却始终未能给他留下一分血脉。 南闫妃终于彻底放弃了抵抗，待云雨停歇之时，她竟片刻间想不起之前想要说些什么。 第272章：蜀王大婚（1） “总之，二郎不要头脑一热又往蜀王府后院塞人了……以前怎样都罢，以后不行了……”南闫妃喃呢着道，清脆的声音有了些沙哑。 “还不是道清这孩子及冠多年连个妻妾都没有……那再贪玩也该有个孩子了……”李言庆有些抹不开面子，“况且，我看永平公主那姑娘，到不像是善妒的……” “可这世间，又有几个女子愿意和旁人共享自己的夫君？就算是不妒，也总会失落……若是被秦国太子见了，最后还是要怪在二郎身上。”南闫妃闷哼了一声回答。 “那南儿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李言庆问道。 “二郎是帝王，这些总是免不了的。真正能让我在意的，也就只有姐姐。可二郎知道，我和姐姐，从来都是相互呵护着，相互羡慕着，我爱姐姐，不比爱二郎浅。”南闫妃垂眸。 男人佯怒，声音低沉：“这样说，不怕我生气？” “二郎妒忌了十几年，生气了又能如何？既舍不得骂责骂我，又舍不得怪罪姐姐，最后还不是自己生闷气。”南闫妃却不怕他，“倒是德妃和淑妃她们那里，以后二郎该多去看看，宫人所传，一月宠幸一次的淑妃便算是后宫盛宠，实在是笑话。” “也就你敢和我说这些……”李言庆轻轻吻着她，将手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她的鼻尖：“那秦国太子在南儿那边……很厉害？我记得，他年龄该比南儿小许多……” “长生之路，达着为先，自然要叫前辈……”南闫妃低声道，“秦国太子和长公主天资出众，都是很厉害的前辈……二郎！……何况他们身后还有师……师门……” “有多厉害？”她努力装作生气的样子也格外可爱，李言庆笑出声来之后稍停了手不捣乱，才让怀里的人儿能够好好说话。 “我师父，无人阻止的话半个时辰就能让盛京城化作死地，能在十万军中随意出入，而对他们的师门而言，师父的修行只是初有成效。师父说，单长公主一人，便可克制于她。”南闫妃如实道。 “虽说仙凡有别不在一处长大，但毕竟秦国太子只有这一个血脉嫡出的妹妹，怎样都会心疼，何况修仙界多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断容不得李诀三心二意……二郎不妨豁达些，由得李诀夫妻去……同样，仙凡有别，只要永平公主过得舒心，她兄长也不会插手凡间之事……” “南儿胆子不小，都敢说我小气了南儿怎么突然说这么多？”李言庆突然问道。 她显然是不愿轻易提及那边的事情的，否则不会多年来宁愿他误解她的隐瞒种种也不愿解释。 “我要走了，师父要我回门中闭关，下一个境界突破之前再不许到凡间来……”南闫妃带着几分低落的道，“南儿心里，只希望分开之后，二郎也要好好的……不要被奸人蛊惑，不要误惹强者，不要被人暗害……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平安顺遂……二郎！……唔……” 南闫妃余下的话被男人吞了下去。 若是以往，有人敢对高高在上的帝王说这样的话，无异于将脑袋拎着玩弄，但今夜说话的人不同，所处的情形不同，只剩下酸涩与感动，以及难言的心痛。 “二郎” 许久之后，南闫妃轻轻的从龙床上起身，站在塌边默了片刻，低头去细细的吻过男子的面容，柔软白嫩的手指从他的额上一路抚摸，轻轻的拂过他身上的几道伤疤，顿了顿，将被子拉上为他盖住。 男人仍然闭着眼熟睡的样子，却突然将她的手紧紧抓住。 “二郎以后不能像今日一般任性了……要注意身体……” “太子最孝顺，说的话都是为了您好，别每次面子抹不开就发火……一发火就动手的习惯也要改一改” “惠褒这孩子文采出众但是小心思多，二郎不要耳根子一软又想给太子赐婚，太子早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若成了怨偶，孙道长会生气的” “晋阳也到了婚配的时候，可天家联姻也不缺她这个嫡长公主，二郎一定要为她挑一个贴心妥善的” “还有长乐和为善，姐姐去了，我知道二郎伤心，可两个孩子还小不要忽略了他们” 南闫妃喃呢的说了许多。 “修行之路，动辄数十年的闭关苦修，没有一蹴而就或者靠服丹药就能达到的……怀硕王氏越发猖獗，上月监国子司业王明诚在御花园遇见我，竟敢出言调戏，二郎小心这些人……” 她试着将被握住的手抽出来，男人手上的力道却更重了。 “二郎，师父还在等我”南闫妃轻声说着，低头吻上李言庆的唇，泪水终是接连不断的落了下来。 男人的手一松，她终于将手抽了出来。 然后她仰起头来将眼中的泪水收了回去，一步一步走下塌去，默默的捡起自己的衣衫一件一件的穿上。 长生殿的大门紧闭着，只有一道半开的窗户似乎拂过一道清风，殿内再寻不到佳人丽影。 李言庆木然的睁开眼来，有一滴泪水随着睁眼的动作从眼角落到枕边。 “你单是担心观音婢留下的几个孩子，怎么就不肯留下呢？晋阳前日还说，待一年丧期之后，不论夫婿是谁，都得要你喜欢的才行……” 她了解他的为人，了解他所想，了解他遇事想采取的动作，因此没有不告而别，是不希望他牵连别人，也不希望他因此反受损伤。 今夜他的脑海中翻腾过无数种将她强行留下的法子，哪怕让她心生怨怼，也将她强留在身边。她说她的心凉了，却又分明还爱着他，留下她，终有一日能温暖过来。 然而这样的念头终于在她一句一句看似无关的话语中消解。 他已经不是十多年前那个为了讨爱人欢心便敢下悬崖摘花的年轻人了，他成了一国之君，肩上的胆子越来越重，于是畏惧死亡，畏惧危险，再也不敢也不能如当初那般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第273章：蜀王大婚（2） 她让他初窥了一眼那个世界的面目，便足以让他明白，强留她的代价，他付不起。 他只能放她走。 无关愿与不愿，爱与不爱，对她的那个世界而言，他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王氏么……很好，真是越来越好了……” 外人自然不知他对南儿的心意，但无论这妃子失宠与否，总是皇帝的女人，出言轻薄后宫妃嫔，可见这些人心中皇帝的位置已经到了何处。 “常德！常德！” 听见喊声的老太监很快开门小跑着进来：“大家，大家有何吩咐？”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大家都话，子时三刻已经过了。”常德公公低着头回道。 “备热水，朕要沐浴更衣。”李言庆道。 “是，大家。”常德公公应了，抬头看去却未发现南闫妃的身影，不由得试探着问，“大家，南婕妤……” 后妃侍寝，都是要记录在案的，如此若是怀孕了，才能按图索骥，谨慎皇家血脉。 “今夜只朕一人在长生殿安歇，忽梦见文德皇后托梦，夜不能寐，思之如狂，因此沐浴更衣去清宁宫追思。”李言庆看了常德一眼，淡淡的道。 于是常德公公退出去吩咐人准备沐浴所需了。 他是当年楚王府的老人，最是明白皇帝与文德皇后和南婕妤三人之间的纠葛，因此越发不会多言。 清宁宫是皇后的寝宫，南婕妤所居之地却是清凉殿，旁人只以为是巧合，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清宁宫有独立的千牛卫守备，清凉殿看似距离长生殿远了些，实际上换了军事行家来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是整个太极宫守卫布防之中，除了长生殿、清宁宫、东宫之外最森严之地。 先皇后还是楚王妃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南婕妤，皇帝爱屋及乌也对南婕妤好，后来三人几乎是形影不离，若不是后来…… 造化弄人。 唐皇沐浴之后，便由常德公公及贴身近卫陪着去了清宁宫。 数月以来，这种事不是一回两回了，整个太极宫都见怪不怪。 而寒玥在唐皇离开长生殿时便得了长生的通知。 “你叫长生，这殿叫做长生殿，依我看来，倒更像你的寝殿。”隐身随在队伍之后，寒玥又拿长生打发时间。 “长生的住处，才不是一间区区的寝殿呢，那是神界西方……” “神界什么？”寒玥挑眉。 “没什么……”险些说漏嘴的长生顾左右而言他，“这唐国皇帝倒也真是福气，南闫妃这样的女子在修仙界也是中上之资，竟心甘情愿的爱他，蹉跎了这么多岁月。” “可不是……”寒玥点头。 南闫妃的资质比起陈哲在青木门的师侄胖子李文等更好一些，就算是十岁才开始修炼，若是心无旁骛，到如今修行十七载，至少该有练气五层的修为才对。 “先经历了也好，放下了，以后看什么都通透了。”寒玥道。 长生道：“可我看那丫头分明没有放下啊，不仅自愿承欢，离开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的。” “放下，指的是不吝于心，不代表就要忘记了或者不爱了……”寒玥说了一半又停下，“算了，我和你一只狐狸精谈什么感情，浪费精神。” 长生：“……” 我做什么了主人又怼我？！ 我系统功能是不是设定错了，主人眼里也许多了一项日常怼长生的任务进度？ 一天之内被撒了好几波狗粮的寒玥怼完长生之后神清气爽。 果然，将不愉快转嫁出去，心情就会便好呢！ 李言庆进了清宁宫的正殿，常德公公知趣儿的带着人出去将门关上。 “观音婢，南儿走了……”在空空如也的床榻边坐下，李言庆叹息一声，“我明知道是自己错了，可就是低不下头，非要等她先来找我，却没想到，她来找我之时，却是为了诀别……”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少女清越的声音却突然响在耳边，“人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人走了才知道后悔，不过是徒劳无功！” “谁！”李言庆站起身来。 “皇帝陛下说话不用那么大声，反正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寒玥现出身形来。 比起南闫妃的小心翼翼，寒玥要随意得多，一来她设了隔音结界不怕别人听见，二来她也不用像南闫妃一般考虑眼前这人的情绪。 “原来是长公主，听公主的话，像是看见我和南儿分别之事了。”李言庆认出了寒玥，顿时放松了些。 虽不知寒玥的目的是啥，但不论是从南儿的评价还是因为两国联姻在即，他都不用担心对方对他不利。 ——何况担心了也无用，他更不会因为无用之事损了自身的威严。 “看了个首尾，中间的事倒是无甚兴趣。”寒玥到殿中的桌案旁坐下。 从头看完的是长生，看完还抱怨都在被子里啥也看不到，她却不知那只骚狐狸还有这种爱好…… 唾弃之。 抄书十卷才能原谅。 李言庆亦然走到桌案的另一边坐下：“长公主深夜到访，不知是有何事商谈？” “陛下可稍等？”寒玥轻问，将一整套的茶具连带着炉子摆了出来。 她谈事情的时候喜欢喝茶，且只喝自己沏的茶，因为这能让她最大程度的平心静气，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对方如何回答都不至于影响她的心境。 ——此事只在李承钰那里破例过，为了西陵漠河的下落。 当了十年楚王又当了十年皇帝，李言庆自然也沉的住气，做了个请的姿势，便沉默看着寒玥动作。 从取物到火球点火，到沏茶时的异象，远比凡人所想的更玄异，却又比那些道士装神弄鬼的把戏更真实和朴实。 沏茶完毕，寒玥端了一杯置于李言庆面前，自己端了一杯钾了一口，神色几许满足。 这茶名唤玉烟生香，是寒玥目前最喜欢的一种茶了，味道甚好，回头向大师兄多讨一些，反正大师兄那种喝茶只会开水泡的方式也浪费得紧。 如果能寻到茶种就更好了。 李言庆倒没什么犹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却是转眼之间便怔住了。 第274章：蜀王大婚（3） 灵茶么，他也喝过一些，长空没有便罢了，有的时候总是不忘了他这个爹，比如便给了他一盒，说是孙思邈道长给的。量虽不多，味道却极好，只可惜越是喜欢越是留不住，到开春的时候便没了。 只是寒玥的这茶，却又比之前喝过的任何一种都好，入口只觉齿颊生香，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味，鲜醇微涩，舌底鸣泉，单是就口感而言便已经是极品的好茶，遑论伴随而来的通体舒泰之感，只觉得晃眼间便见着了洞天福地、灵山仙境。 便连与南儿诀别带来的痛心黯然也舒缓了几分，心境通透了不少。 “果然是仙家灵茶。” “此茶叫做玉烟生香，常饮可静心明性。”寒玥说道，“看来陛下心情好了些，我们倒也可以好好谈话了。” 李言庆点头：“长公主但说无妨。” “我今日来，其实只是想给陛下一个忠告。”寒玥淡淡的道，“失去娇妻爱妾固然心痛，可若是陛下还是这般随性而为，下一次失去的，就该是你最看重的长子了。” “却不知，长公主此言何意？” “太子是孙思邈师伯的记名弟子，因此与之相识，言谈如故，因此关系亲近些，唤一声师兄。”寒玥喝着茶水声音平稳，“不知钰师兄的身体情况，陛下又知道多少？” “长空自幼便有气疾，幸得孙道长出手医治，三年前去蜀州修养数月，想是寻了圣手相助，便好了许多。到如今，虽偶有发作，但服药之后很快便能恢复。朕曾问起，长空说已无大碍，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李言庆道。 “他所服之灵药，珍贵异常，非凡间钱财可得，有孙师伯相助，有了那灵药养着，方能保他平安。”寒玥道，“可惜如今看来，他想要活到三十岁都是难事，而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正是陛下这个做父亲的！” 李言庆道：“长空是我最爱之长子，又怎会害他！” 寒玥声音冷清：“陛下当真不知？” 李言庆不着意的笑了笑：“愿闻其详。” “有灵药将养，他的身体本已无大碍，凡行走坐卧、出行骑射皆与旁人相同，除偶然发病时需服药外，便无异常。然他的病症来自于母体之中，病根却是无法轻易根除的。”寒玥道，“先天气疾且心脏不好，他最该做的，是寻，偶尔习武强身，而不是整日为政务繁忙。” 李言庆道：“既为储君，自然需要历练。” “东宫太子，确实需要处理政务，然而他也只是东宫太子，陛下才是唐国天子，朝堂政务是皇帝的责任，他的职责应当是学习、旁观、旁听。”寒玥道，“恕我直言，以他之心性、品行、学识，区区凡间储君，早已合格。” 李言庆：“长公主对长空评价如此之高？” 寒玥：“他的天赋极好，本该在天地之间任逍遥，只可惜因为这身子，都束缚了。这已经是最大的遗憾，若是性命也要继续折损，未免太过不公。” 寒玥说罢顿了顿，换了一杯茶。 “他的身体，最忌讳污浊、血腥、尘土的环境，最不该多思多虑日夜辛劳。开春之前一场南蛮国叛乱让他整日困于血腥杀戮之中，文德皇后去世后他本就悲痛，又要扛起陛下扔过去的重重政务，陛下却是说一说，他的身体如何才能好得了？” 握着杯子的手不着意的紧了几分，只是面上仍是镇定模样。 “长空从未提起过。”沉默了片刻，李言庆说道。 “钰师兄最是至纯至孝，看陛下沉溺于丧妻之痛里，自然不忍心提及。”寒玥轻哼了一声，带着些许讽刺，“他心疼父亲，心疼弟弟妹妹，却不知道心疼自己。长此以往，若是丢了性命，又该如何？” “长公主想如何？”李言庆抬眼。 “历练非为不可，却需有度，陛下如今只顾着自己悲伤或逍遥，大部分政务都在他身上，一日里有半日不得闲，还要抽身应付几个争宠夺爱、争权夺利的弟弟捣乱，未免太辛苦了些。”寒玥声音一直平淡，说出来的话却显出几分刻薄，“前两年陛下丧父而悲伤，可以，今年陛下丧妻悲伤，可以，但陛下是唐国的天子，一国之君，这皇帝的位置是你处心积虑夺来的，这高处孤寒的路是你自己选的，这国家这朝政便是你的责任与背负，有什么资格因为一己之私而懈怠不理？” 李言庆手上顿了顿，尔后如常的喝茶，却不说话。 寒玥也不催促，亦喝茶相候，大殿内一时间安静无比。 “长公主对我竟是如此看法？” “我的看法有何要紧？这是天下人的看法。入盛京后，我之所见者，真心为陛下心痛而无此想法者，除东宫外，恐是不多。”寒玥声音放缓了些，“我是医者，最看不得病人如此胡来，却还请陛下振作几身，当真悲痛颓废也好，假意谋划也罢，亦或者半真半假如此，总该有个度，给钰师兄留条活路。” 虽是实话，却戳人脊梁，然而李言庆听后却突然大笑起来。 李言庆道：“长公主似乎话中有话……” 寒玥回道：“那就要看陛下每回服逍遥散的时候，有几分是为了逍遥了。” “痛失爱妻，自然也有放纵之时。”李言庆道。 寒玥低眉笑了笑，心中已是明了。 逍遥散这东西，大抵类似于前世华夏历史上顶顶有名的五石散，服下之后飘然欲仙，价格精贵，各国贵族中皆有流传，强身健体是假的，放纵狂欢却正好。 李言庆借着帝王的身份，自然所得样样都是最好的，放纵也许是有。 然而不能忽略的是，唐国皇室不仅仅是一个立国二十年未到的帝国皇室，更是那传承了数百年的陇西李氏。 仙凡有别，如昆仑山之流自然不会与凡间势力相交过深，但东篱洲修仙界却还有不少连青木门和紫苏派都比不了微末门派。 然而不能忽略的是，唐国皇室不仅仅是一个立国二十年未到的帝国的皇室，更是那传承了数百年的陇西李氏。 第275章：蜀王大婚（4） 这些门派尚且难以完全脱离凡间，与这些凡间大族便免不了有所来往，李言庆既是唐国的皇帝，又是陇西李氏的族长，若说对逍遥散的本质一无所知，未免有点不实。 放纵是真的，借机装一装昏聩达成某些目的也是真的。至于其中具体缘由，想一想那日夜晚光天殿中李承钰和李立轩兄弟二人的谈话便可窥一窥端倪。 难怪以李承钰的手段，劝他爹别嗑药都劝不住，分明就是该配合你演出的我竭力配合。 “或真或假，我倒也不怎么关心，今日来，也只是尽一个医者和友人的本分，说一说钰师兄的身体问题。”寒玥最后道，“对于钰师兄而言，于公，陛下是他的君王，于私，陛下是他的父亲，而他作为嫡出长子，只认为一切是自己理所应当承担的，既想保全自身性命，又想保全和陛下的君臣之谊、父子之情，且不愿辜负朝臣百姓，便更加不愿提及自身难处，只一力去扛。可这世间哪有那么那么两全的事情？” 这一点，李承钰真是随西陵漠河学了个十层十，自信，自负，又自苦。 李言庆道：“若依长公主之见，如何才对长空身体最佳？” “他放不下骨肉亲情、一身负担，倒也不指望他全放下事务，但尽量轻省些。我记得他在微山上有个别院，虽未去看过，但微山湖周边环境上佳，都是不错的，秋冬季节天气干冷，盛京城中尘土略重，让他多去微山上的别院小住。”寒玥小做思索，“此外，春季最是休养的时候，给孙师伯在蜀州建的别院也成了，陛下若舍得，每年春季让他随孙师伯去住上一月，一可修养，二可调理。” “长公主与长空，当真只是同门相识？”李言庆忽然笑道。 “陛下以为呢？”寒玥不置可否的反问，尔后站起身来，“该说的话已说，我也该告辞了。如何去做，是陛下的事。” 挥手之间，一应茶具已经收回了乾坤袋中，只余下李言庆手中的一个杯子。 “且慢，可容朕问上最后一个问题？”李言庆道。 寒玥道：“陛下请讲。” “长公主当真年不足十七？” 寒玥莞尔一笑：“谁知道呢？” 话音落下，她人已经消失在殿中。 李言庆低头打量着手中的杯子半晌，忽然将余下灵茶一口饮尽，扬声唤了外头候着的老太监。 “常德，可认识这个杯子？” 常德公公小心翼翼的接过杯子仔细看了看：“大家，这是东宫制式的茶具。” “放在长生殿，收好了。”李言庆吩咐道，眼神讳莫如深，嘴角却勾起一丝笑容。 “有意思。” 声音太低，没听清的常德抬了抬头：“大家说什么？” 李言庆一挥衣袖，抬步往大殿外而去。 “冰雪聪明的佳人有意思。” “儿女情长的小意有意思。” “风花雪月的奇缘有意思。” “小心翼翼的谋划有意思。” “啊？” “啊什么啊，你个太监能懂些什么！” “那大家现在可是回长生殿？” “不然能回何处？” …… 寒玥回道永昌宫时，却发现有人已经在凤阳殿外小侯了片刻，却正是才从太极宫离开不久的南闫妃。 “深夜道别之后不回去找妙毒姐姐，来我这里何事？”将人带进凤阳殿，寒玥问道。 “前辈知道……”南闫妃讶然了一下，脸色红了一瞬，尔后却又仿佛觉得没有问道必要，因此没有追问，只低声道：“闫妃深夜来，是想求前辈一件事。” “什么事，你直说。” “我想求前辈帮我保住腹中的孩子。”南闫妃道，比起初见时的灵动，灯光下的她有些脆弱，同时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今夜欢爱后的春意，胸前尚有堪堪才能遮住的红痕。 寒玥稍愣了愣，将手搭上她的手腕，片刻之后才放下来：“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且有小产的迹象。”。 “是，我天生体寒，虽然利于修炼，却不利于生育。前辈知道我今夜去和二郎道别，想来也听见我和他之间的那些瓜葛。”南闫妃回答道，“师父不喜欢二郎，是我执意要留下，因此一直服了避孕的丹药。这几年我独居清凉殿，未与二郎再相处，师父便没再让我服药，谁知……谁知上月我趁着师父不在去清宁宫祭拜姐姐，却见到二郎独自一人喝醉在殿内，也没有伺候的宫人侍卫在，我便想将二郎悄悄送回清凉殿，谁知……” 谁知才到了清凉殿前的花园，他竟会不管不顾的拥住她吻上来，一边是心中抹不去的坎，一边是忘不掉的情，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推开他。 本以为只是一个吻，然而当他一句一句念起当年的时候，她却忍不住落下泪来，放下了阻止他剥落她衣衫的手，从殿外到殿内，由着他闯进来。 任由他一时喊着姐姐的名，一时喊着她的名将彼此衣衫尽褪要了她一回又一回，几乎是彻夜缠绵。 事后她不愿意李言庆知道这一切，偷偷将人送回长生殿便离开了。 本以为就当成一场春梦了无痕，哪里想之后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当初多想要一个孩子而不得，如今这孩子来得再意外，自然也是舍不得不要的。 “我体质不好，半月来已经落了两次红。我不敢告诉师父，前辈的医术高明，求您帮我……”南闫妃低声道。 寒玥却不由得浮出一丝怒色：“你既然知道自己体质不好，这孩子本就怀得不稳，今夜还让他那样对你放肆！” “我不知该怎样去拒绝……我此后要达到下山游历的要求总得二十个春秋了，凡人生死一瞬，这一别，也许就是永别的……”南闫妃眉眼间都是伤怀。 “你就没想过将孩子的事告诉皇帝？”寒玥问道。 南闫妃摇头：“我已经注定要走，又何必徒增他的挂念，还请前辈也替我保密。” “你是有了这个孩子以后，才下定决心要离开的吧？”盯着南闫妃的眼睛看了片刻，寒玥突然问道。 第276章：蜀王大婚（5） 南闫妃脸色果然微微变了变，看向寒玥：“前辈如何得知？” “坐下说吧，总站着也不是回事。”寒玥拉着她坐下来，“从前只是心死，却总留恋，有了这个孩子，才给了你必须离开的决心。这些家族宅邸之间的谋划，凡看过或是经历过的，自然便能猜到。” “从他登基后，十年来，这皇宫里没了的孩子一共有十三个，除了十五岁病逝的襄城公主，七岁夭折的临川公主，余下最大的不过两岁，大部分还未出生。而除了两位公主外，其他孩子连个记载也不会有。”南闫妃道。 寒玥听李承钰提起过，唐国皇室的孩子，除了嫡出血脉是一出生就入了宗室玉牒之外，庶出的孩子都是每三年记录一次并统一载入玉牒，若是在这中间夭折了的孩子，那除了宫廷内的一纸记载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也不会列入皇子公主的排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可你应当是不必担心这一点的。”寒玥道。 “我固然有信心护住自己的孩子，却不希望他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我不想这个孩子长在宫廷之中迷了眼，更不希望他早早的被污浊了。”南闫妃回答，“何况，嫡出有姐姐的五个孩子便够了，太子三兄弟，无论是谁都足以继承大统。若我留下，有了孩子就再也不能如从前一般只是独自一人居住在清凉殿中，届时他若待这孩子不好，我自会伤心，若是待这孩子太好，我更会担心……” 皇帝对某个皇子的态度，总是左右着许多朝臣的目光，就如这两年唐皇只是对嫡次子稍宠爱些，便有人悄悄走了风向。 南闫妃若是不想自己的孩子陷入其中，显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想来也有原因是为了这个孩子的资质吧。”寒玥道，“以你二人的灵根资质，孩子拥有不错灵根的几率不小，毒谷也称得上洞天福地，在谷中孕养，对孩子也好。” 唐皇的灵根资质在第六等到第七等之间，这么大年纪修炼是没指望了，但第七等已经列入了可修炼资质之中，便是过了一条线。何况南闫妃还是第四等的灵根资质，两人的孩子拥有灵根的几率是挺大的。 母体的灵根资质以及怀孕时身处的环境对胎儿的资质都是有一定影响的，所以越是天资卓越或修为高强的修士，后代中出现灵根上佳资质的几率也越大。——遗憾的是，这两类修士孕育后代的几率也是很小的，不然飞花斋的罗绣师姐就不会因为没有一个妹妹而对她爹怨念了几十年了。 “确实如此，我毒谷虽然不是昆仑仙山那样的地方，却也算得上灵气氤氲，若能走修行之路是最好的，若不行，让他在毒谷庇佑的地界内逍遥平安一生也好。”南闫妃点头。 南闫妃为了孩子好就得回门派，而回了门派，不到筑基修为这个标准，妙毒娘子想来是不会放她出来的了。 何况仙凡有别，南闫妃突破筑基只是时间问题，她的容颜会衰老得极慢，她的寿命至少有四个甲子，而凡间王朝风云变幻，盛世的唐国也不一定有那么久的寿命…… 何况爱虽在，心却早已经凉了，与其相濡以沫过后渐渐变质，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 一是师命难违，二是为了孩子，三是再难相爱，四是修行前路。 南闫妃要离开，且不得不离开。 “也好，也算是为他李家留另一只血脉在外。”寒玥叹了一声，“若不介意，我寻个时机将孩子的事告知钰师兄吧，既不愿让孩子的父亲知晓，也好歹让他兄长知道她的存在。” 何况爱虽在，心却早已经凉了，与其相濡以沫过后渐渐变质，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 一是师命难违，二是为了孩子，三是再难相爱，四是修行前路。 南闫妃要离开，且不得不离开。 “也好，也算是为他李家留另一只血脉在外。”寒玥叹了一声，“若不介意，我寻个时机将孩子的事告知钰师兄吧，既不愿让孩子的父亲知晓，也好歹让他兄长知道她的存在。” “那就多谢前辈了。” 虽然以寒玥认识的妙毒娘子的性情来看，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强逼着弟子拿掉孩子，但既然是南闫妃的要求，寒玥也不便多说些什么。 南闫妃因为体质的原因孩子本就怀得不稳，今夜又欢好数回，多少是有些影响的——该庆幸李承钰他爹还算温柔，南闫妃的她身体终也归是修士的底子，不至于像普通女子那样脆弱，只是保住胎儿平安倒也不算太难。 寒玥先用真气为她疏导了一番，又做了治疗，将保胎和疗养的方子一齐写了给她，将需要注意到事项嘱咐了一番。 南闫妃收起方子，谢过了寒玥，便又趁着夜色离去了。 …… 晨日初升，域兮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的躺床上，一条腿还搭在万丛云的身上。 当然，人家万师兄是衣衫整齐的，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分毫未乱。 他默默的整理记忆，发现自己昨日又喝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有预感，他又要失去一个酒友。 早已醒来的万丛云终于找到了泄愤的机会，一脚将人从床上圆润的踹飞出去几米远，重重的落在地上。 域兮这家伙酒品着实太差了，话多揭人短也就算了，没有听众之后竟然开始大吵大闹，被万丛云踹了两脚之后开始脱衣撒疯，脱得一丝不挂要跳舞。 万丛云给他穿了三回，他又脱了三回，最后索性随他去。要不是怕这人半夜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万丛云表示早就丢他在房中一个人撒欢了。 酒品差，难怪父亲门下的众位师兄们都不和这家伙喝酒，他以后晏饮什么的同样要避得远远的。瞅了一眼外头的晨光熹微，万丛云理了理衣领一言不发的回房修炼，默默记住了这个教训。 另一边，同样是清晨这个时间，寒天却鬼鬼祟祟做贼一般的离开了自己的寝殿，爬到房顶看日出，神识却一直注意着寝殿之内。 ——鬼知道自己早晨醒来后怎么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直到宿醉后的伍子飞摸着生疼的脑袋起床，自去找人寻清水沐浴，寒天才一副乘着晨风清露回来的样子回了玉阳殿。 “哟，阿飞你可醒了！昨天喝醉成那样，不好受吧！” “还好。”伍子飞点点头，“阿天从外面回来？” “还说呢，你昨晚喝得烂醉，还占了我的床，那我只能去别的地方休息了！”寒天于是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来，“你行不行啊，受不了的话我去找小师妹要一副解酒的药来。” 第277章：蜀王大婚（6） 接下来几日寒玥便没再四处出去，每日里基本上都在永昌宫范围内活动，除了日常修炼和日常看书之外，每日抽些时间整理在迷宫秘境中的收获，也着手研究手里的一些毒药和药材类。 排在前头的当然是研究苏梨的血以及进行悲酥清风的更新换代。前者是趁着苏梨在方便做研究，后者是大师兄催着要，说是永平大婚之后要去南海探索秘境，得多备些实用的东西。 李承钰的病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薛荔如何入药还得细细研究。——何况薛荔有了，缺的其他珍贵药材还多着呢。 苏梨每日随着长生学习毒之一道的基础知识，倒是敏而好学，仿佛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渐渐上手制了几样简单的，竟也没有出错。 最郁闷的大概要属李立轩了，说好带未婚妻出来散散心，结果未婚妻跟小姐姐跑了，偏偏苏梨想要学些自保的东西他也不能说半句不对，索性每日往东宫跑。 而李承钰和李立轩，唐皇和江夏王，这两对兄弟共两对父子到底都在商议什么阴损的法子对付怀硕王氏及其党羽，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玩战术的人心都脏。”寒玥对此评价。 “主人，您玩儿战术的时候少了吗？”长生日常逆毛揭短。 寒玥看了看长生：“抄完了吗？” 长生：“主人，凡人篇前日就抄完了呀！” 寒玥：“把修士篇上卷也抄了。” 于是长生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抄书了。 系统空间的书籍只有寒玥能阅读，从玉清观带出来的书籍也大多是孤本，捡些近来需要用的抄写一份备用，不会嫌少。 九洲历月2日，永平大婚的前一日。 清晨时伍子飞从永昌宫回来，告知了孙思邈道长出关的消息，于是寒玥用了早膳之后，便去了东宫。 若是正常的拜访，则需要先递拜帖，再约时间，着实麻烦，因此同往常一样，寒玥是直接隐身进了东宫，并且顺利的在崇文殿寻到了正在处理事务的李承钰。 “算算时间，师妹也的确该到了。”见到寒玥之后，李承钰便起身笑道。 寒玥瞄了一眼他正在处理的折子：“钰师兄还在处理万邦来朝盛典的事？” “前来朝贺的各国使节大都已经回程了，但也有一部分使团留了下来，包括我国的几个属国，以及同唐国秦国都交好的几个国家。一是观礼永平公主与蜀王的大婚。二是几日后京郊还会有一场演武。”李承钰回答，“场面会很盛大，到时师妹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 “那便要随缘了，若是到时候还在盛京城，去看看倒正好。”寒玥回答，“不知孙师伯闭关成果可好？” “一切顺遂。”李承钰笑答，“师妹问了几次，想来是有许多事情要和师尊讨教，便不和你闲话了。” 言罢，李承钰亲自带着寒玥去了孙思邈道长所居的崇教殿，同自家师父行礼问安之后，便离了大殿，留寒玥和孙思邈道长交谈。 寒玥要见孙思邈道长，所为不过两件事。 第一件是这下山半年来累了不少心得与疑惑，有修炼上的，也有医道上的。处处都用传讯符找师父玉清子的话也不方便，毕竟维持传讯符是要消耗真气的，昆仑山与盛京城隔着几千里呢。 孙思邈是修仙界公认的医道圣手，也是数百年修为的道果期大修士，既然遇见了，自然不能错过。 而请教的结果，自然也是让寒玥满意的。虽说就算是同出一脉的修士之间都免不了分歧，但是以孙思邈道长的学识阅历，即便是有分歧的地方，也能给寒玥无数的感悟与启迪。 第二件事，便是为了李承钰的病症。虽然西陵漠河说的是寻找治疗李承钰心脉问题的法子，但是心肺相连，又哪里有只顾一端而完全忽略另一端的道理？ 李承钰自幼年起就被孙思邈道长收为弟子，他的病症始末，不会有人比孙思邈道长更清楚。 她答应了西陵漠河的事情，一定会尽力去做，对李承钰的情况自然也是了解得越详细越好。 “师伯，这些日子，我偶然得了一张丹方，专治的便是心脏一类，因此想到钰师兄的病情。”寒玥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方子递了过去。 上面写的，正是完整的冰心丸的丹方。 地级下品丹药的丹方很珍贵，但是李承钰的性命更珍贵。 不论是为了知己二字，还是为了西陵漠河的嘱托，寒玥都不会吝啬于给出去一张冰心丸的丹方。 孙思邈道长看了丹方之后，一边感叹寒玥机缘确实是好，一边果然提出薛荔的问题来。 寒玥便将自己偶然得了几株薛荔的事情一起告知了孙思邈道长，趁机提出想要了解李承钰病症前因后果的要求来。 一名医者恰好得了一个治疗的法子，身边有正好又这么一例疑难杂症，这样的要求并不算突兀，因此孙思邈道长稍作犹豫之后，便将一切如实告知了。 医者和炼丹师的不同在于，寻常的炼丹师可以不会改良丹方等，只需要能按照丹方炼制出丹药来，便算是合格的炼丹师。而一旦走了医者的路，哪怕是最低阶的时候，“对症下药”四个字也是相当重要的。 因此并非是知道冰心丸就能直接用的，其中如何对应修改用药用量与炼制方式，都是及其繁琐的问题。 而冰心丸的炼制材料中包括珍贵的幽冥晶玉、碧涛笸箩、幻仙石、薛荔等珍贵难见的天才地宝，寒玥不认为凭自己一人之力能在短时间内凑齐了。 多一分人力总是好的，最后是谁的功劳反而次要，这也是寒玥求助于孙思邈道长的原因。毕竟，若说这世上谁最希望李承钰的病情痊愈，孙思邈道长一定是其中一人。 而在寒玥将丹方拿出来之后，二人又就冰心丸的丹方为核心进行的诸多论证。 谈话结束时，竟已经是下午。寒玥留下了两株薛荔之后，便行礼告辞。 尔后又与李承钰见面，闲话几句，这才离了东宫。 回到永昌宫时，大师兄寒天已经来找了她两遍，明日便是永平的大婚之礼，所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父母不在的情况，寒玥自然是要参加的。而这参加也与旁的普通宾客不同，有固定的仪程，若不提前知晓，到时候乱了就是笑话，寒天来找她自然也是为了此事。 第278章：蜀王大婚（7） 回到永昌宫时，大师兄寒天已经来找了她两遍，明日便是永平的大婚之礼，所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父母不在的情况，寒玥自然是要参加的。而这参加也与旁的普通宾客不同，有固定的仪程，若不提前知晓，到时候乱了就是笑话，寒天来找她自然也是为了此事。 此前寒天还专门警告李诀不让婚前带着永平去外面，实际上28日借着家宴见了一面之后，李诀和永平二人就再未见过，一是男女双方婚前不宜相见，二是李诀作为新郎，要配合置办的事情可谓是海了去了。 单说大雁，成婚六礼之中，一共有五回需要大雁作礼，此前已经完成的流程便不说了，家宴当日永平不过随口一提，李诀却放在了心上，迎亲当日的大雁要亲自去捕捉，但是捕捉与猎杀是两回事，大雁可不是什么反应迟钝的笨鸟，射杀容易要完整无伤的捕捉到却是难度不小，李诀接连两个傍晚在微山湖便设陷阱才捉到。 然而见了唐国和秦国负责礼仪的官员之后，寒玥又觉得这定然是大师兄一人太烦了，拉她作陪呢。 总之，听两位礼官唠唠叨叨说了快一个时辰的婚礼流程所需注意，师兄妹二人才总算得了解放。 “凡间的婚礼也太麻烦了，咱们昆仑山的婚礼我也去过一次，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嘛！”寒天抱怨道。 “修仙之人成为道侣，最重要的是双方以血盟誓结成的道侣印记，旁的流程本也就是为了告知亲友庆贺一番，自然简单许多。”寒玥回答，“凡间讲究礼节，自然繁杂些。” “结果还不是一样。” 寒玥笑了笑：“大师兄耐心些，总归也就这一次了。” “哎……小师妹，我心里总觉得堵得慌。”寒天叹息一声，“总觉得李诀那小子配不上我妹妹……” “那大师兄觉得谁配得上？”寒玥笑问。 “这就更难说了……”寒天继续叹气，“我平日里看谁都好，但只要一想到对方要娶永平，就哪里都不好了。” 得，这是典型性大舅子心态。 “没事，大师兄忍一忍就过去了，人是永平自己选的，你要相信她的眼光。”寒玥拍拍大师兄肩膀，“若是还想不开，晚点找伍师弟喝喝酒。” “不要！……我是说，阿飞酒量比我差远了，喝醉了又得我伺候，麻烦。总之，还有事呢，我先忙去了。” 于是在寒玥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寒天一溜烟的走了。 “没事，大师兄忍一忍就过去了，人是永平自己选的，你要相信她的眼光。”寒玥拍拍大师兄肩膀，“若是还想不开，晚点找伍师弟喝喝酒解解闷。” “不要！……我是说，阿飞酒量比我差远了，喝醉了又得我伺候，麻烦。总之，还有事呢，我先忙去了。” 于是在寒玥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寒天一溜烟的走了。 当然，寒天说有事，还真的是有事，他再不愿，挂了个秦国太子的名儿，又是永平的嫡长兄，想要在永平大婚的这种时候闲着是不可能的，不过转眼间，大师兄已经不情不愿的被秦国使臣们揪走了。 公主大婚在即，秦国使团上下热情满满，力求不出一丝差错，要做到不让人看低了秦国，又不能让人觉得他们秦国傲气。在这样的信念之下，连带着对太子殿下的畏惧都浅了几分，反正凡事搬出‘是为了公主’五个字来，太子殿下再不情愿也会好好配合。 李诀是承袭爵位的嗣王，封地虽在蜀州，但在盛京城也有自己的宅邸，婚期定下之后，他的私人宅邸就由国库掏钱愉快且效率惊人的进行了翻修，不过几日间便如同新修的一样。 而这座新修一般的蜀王府邸，自然便是明日婚礼的举办之地。 秦国使团所居的永昌宫，则算是新娘子出嫁的娘家。 亲王娶亲，场面虽要大些，流程却是和平民差不多的，按照东篱洲当下的凡间婚俗，婚礼的流程实际上从婚礼的头一日就开始了。 首先便是“铺房”，即在结婚前的一天，女方派一名资深的妇女到男方家，展示女方陪送的嫁妆，意思是为了女儿嫁过去后过得舒服些，不受夫家人的气。唐国沿袭了前朝余风，讲求门第高贵，门当户对人们才称做佳偶，至少也不能相差太多，否则苏梨不至于因商人之女的身份那般自苦。 永平是秦国唯一的嫡出公主，李诀是唐国的宗室嗣王，论门第，永平公主算是下嫁。虽然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但该走的流程却不能废，“铺房”的妇人是秦国使团一早便从秦国带过来的，她需要带着帐幔、被褥之类的的东西把新房装饰一新。 而所用的一应物品，小到一根丝带，都是整个东篱洲罕见的佳品。 “这绯红云丝，已经不是凡间该有的规制了吧。”傧相带着妇人车马临行前，寒玥看了一眼。 这是昆仑山上婚嫁时做喜服的材料中都是上等了。 “阿天说要最好的才配得上永平公主，秦国使团拗不过他。”伍子飞看着远去的车马回答。 很好，是大师兄的风格。 寒玥点头认可之后，就去永平的雪阳殿了。 女方派人去男方家里“铺房”，男方也要派人来女方催妆。寒玥作为永平名义上的长姐，自然要给她撑一撑场子。——说来寒玥生辰比永平还略小呢，可大家似乎都一致觉得她年长些。 迎亲前一日，男方要送些凤冠霞帔、花粉之类的物品到女方，供女方打扮所用，称为催妆。 蜀王府派来的傧相规格相当高，乃是李诀的堂兄弟、唐国皇室除了皇子之外最年轻的王爷。 康王李微。 这年轻人才是唐皇李言庆原本属意的联姻人选，性格温和，武力值低，军中威望也比较小。 然而在寒天使了法子将人选改成李诀之后，这位小年轻对此不但不失落，反而兴致勃勃的参与到蜀王府的婚礼筹备之中。 既然是催妆，自然要有催妆诗，康王李微善写古辞，不善诗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寒玥及永平的陪嫁宫女们本不打算过多为难，谁知他竟念了一首上好的出来。 第279章：蜀王大婚（8） 既然是催妆，自然要有催妆诗，康王李微善写古辞，不善诗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寒玥及永平的陪嫁宫女们本不打算过多为难，谁知他竟念了一首上好的出来。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做春。 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众人都称好，唯独寒玥黑了脸。这不就是前世华夏唐代徐安朝么，连这种事儿他西陵漠河也要插一手，而且还不原创，脸皮真是一如既往的厚。 一再的说要闭关，却整天的晃悠着，她看他倒是闲得很。 尔后双方互有往来，又对了几首诗，永平身边的宫女阿娘还和李微嬉笑了一阵，这催妆变算是结束了。 临行前李微还不要脸的摸了一把某名小宫女的纤细腰肢。 晚膳过后，李立轩终于又找到机会约了他亲爱的未婚妻小心肝去散步，至于散步着会不会又去假山里做些爱做的事儿，就不得而知了。 而寒玥此时早已出了永昌宫，施展高级隐身术御剑出了盛京城。 高级隐身术是昆仑山长辈们新改良出来的法术，并未对外传播，加上玉清观独有的敛息法门，以她如今筑基三层的实力，寻常筑基六层以下的修士都别想发现她的行踪。 一路到了微山湖边的某地，寒玥落下地去，掏出传讯符联系人。 片刻之后，杨宗仪现出身形来。 “诺，这是你们从九重增城定制的气息追踪法器，有这东西在，对方凡是靠近百里范围内，自然能察觉到对方的踪迹。”掏出两面一模一样的玄色八卦镜递给寒玥，杨宗仪道，“不是我说，你们玉清观钱多没地儿花啊，有定制这俩法器的钱，直接在修仙界联盟重金悬赏，自然有专门吃这碗饭的仙友去对那公子西围追堵截，用得着这么费心？” 自从上次祭天之礼的合作大赚一笔灵石之后，杨师兄连法袍都换了新的，对寒玉清观弟子的偏见随之消散，但是仇富的怨念一时间还丢不去。 “与人斗，其乐无穷。下山历练嘛，什么事都让旁人做了，那自己还有什么意思？”寒玥将两件法器收起，“反正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罢了，至于灵石，本来也是这人亲自送上门的，不心疼。” 一名筑基修士丢去昆仑山矿场挖矿的话，老值钱了。 杨宗仪：“……”我心疼，那么多灵石我心疼啊！ “让师兄帮忙找的人如何了？”寒玥并不在意杨师兄内心的吐槽。 “我办事何曾有过疏漏？”杨宗仪哼哼一声，“一名玄剑派的师兄，筑基六层。一名我七星院的师兄，筑基六层。最后一人你应当认识，是飞花斋的霄霄师姐，她新近突破了筑基五层，刚巧下山转转。” “如此便好，那便拜托几位师兄师姐了。”寒玥道。 “那是自然，接了你的委托，自然会将事情办得漂亮。”杨宗仪道，“不过我听楼阳师兄说，你那身边不是已经有好几个人了吗，一个区区筑基四层罢了，还值得你这么费心？” “我身边的人都不在，设局不是太过粗陋了吗？”寒玥回答，“公子西身上有一套特殊的遁法，从我大师兄的描述来看，品级绝对不低，若是能弄到手，届时大家人手一份。” “那倒是要替三位师兄师姐先感谢你了。”杨宗仪道。 对于昆仑山的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而言，完成同门、长辈、师门发放的任务委托也是获取修行资源的重要途径之一，毕竟门派定期发放的资源是仅够基础修炼所用的，其余丹药、符文、武器、防御等消耗还得自行想办法，不可能不劳而获，天上也不会掉馅饼。 与杨宗仪分开之后，寒玥依旧施展了高级隐身术，收敛气息回了永昌宫。——这样的谨慎之下，她并不担心公子西发现她的行踪。公子西再狡猾，也不过是一个修魔界中二等魔门的内门弟子罢了，区区筑基四层的修为，要发现她此时的踪迹还远远不足。 公子西真要有这个本事，早就直接上来找寒天强抢，而不是设下这么多阴诡招数了。 本以为这下回去之后该能好好的休息一下了。毕竟明天不仅是永平的大婚，还要抽出功夫应对可能出现的公子西的捣乱。 谁知道才入了永昌宫，便发现众人都聚在她所住的凤阳殿外。 苏梨在与李立轩在花园中散步的时候被一条毒蛇咬伤。 永昌宫从前不怎么住人，虽然秦国使团入住之前进行了大型的清理，但是有那么一些漏网之鱼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苏梨被毒舌咬伤之后，却不过几个呼吸时间便昏迷不醒，待李立轩抱着她找到寒天处的时候，已经面色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不可查。 寒天将真气输入苏梨体内，立时便发现这蛇毒的等级极高，而以苏梨不过凡人的身体，也断断承受不住解毒丹或是清灵丹的药力。 万丛云去将闭关的白柳真人请了出来。然而白柳真人只是炼丹师，不是专业的医者，用了道果期的灵力之后，竟也只是堪堪控制住了毒性的蔓延，言明还是要医者出手之后，便又回去闭关了。 人命关天，若是寒玥再晚上半盏茶的功夫回来，寒天便要去东宫请孙思邈道长出手了。 寒玥搭上苏梨的脉探了探，又开启洞微查看了一番，这才道：“这蛇毒奇怪，随着血液蔓延得极快，却独往心脉方向走得最慢，看似骇人，却不会一时片刻便要了性命，当然，若是三五日内不能排出毒素或是寻到解药，便是回天乏术了。” “寒玥姑娘，求你救梨儿。”李立轩早已经急得发狂，若不是有寒玥等人在让他稍可安心，他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都怪他，为什么非要诓她去花园？若非他的一己私欲，她也许就不会受伤了。 “好了，梨儿怎么说也是我的人，我自然会救他。”寒玥道，“以这蛇毒的等级，怕也不是冲着你和苏梨来的，你不必自责，这本不是你能挡得住的。只是……” 第280章：蜀王大婚（9） “好了，梨儿怎么说也是我的人，我自然会救他。”寒玥道，“以这蛇毒的等级，怕也不是冲着你和苏梨来的，你不必自责，这本不是你能挡得住的。只是……” “只是怎样？” 寒玥抬头看了看众人：“我得替梨儿清毒，大家在此多有不便，怕是要避一避。况且，以这蛇毒的等级，我怀疑与公子西又脱不了干系，大师兄、万道友，你们去搜查整个永昌宫乃至周边，最好能将这毒蛇给捉出来。” 顿了顿，寒玥同李立轩道：“李大哥也去吧，让人备好沐浴的热水，亲自盯着不能出了差错，旁的话，待我救了梨儿之后再说吧。” 苏梨一个小姑娘，被蛇咬的地方在腿上，清毒的时候免不了要脱衣服什么的，一群大男人在旁观自然是不妥，何况他们除了围观之外也帮不上忙，于是寒天招呼着，众人便散了。 白柳真人已经用灵力封住了伤口周围的穴位，并且将能逼出的毒都逼了出来，但是因为这蛇毒蔓延得快，而苏梨的身体又弱，因此仍要谨慎对待。 这蛇毒虽是寒玥未见过的品种，但品级最多三级初阶，比起当初在芒竹山脉中咬伤李承钰的毒蛇妖兽还略差一些。 苏梨虽不习武，但她身体不如李承钰那样羸弱，一涨一落之间，情形倒也相当，清理余毒的步骤也都差不多。 洞微天赋开启之后，捕捉到每一丝毒素所在的位置，控制着真气进入苏梨体内，小心将残毒一丝一丝驱逐出来。 这法子说来简单，但这天下间除非是谁和寒玥一般拥有作用相类似的眼窍天赋，否则是万万不能用的，人体经脉何等的脆弱，凡人的身体在三品蛇毒之下更是如此，稍有不慎真气走岔一丝，便是病人殒命的结局。 当然，若是换了孙思邈道长来，为苏梨清毒应当是要简单许多的，虽然没有洞微天赋，但是孙思邈道长一手金针度穴的手艺，几乎是大部分毒素的克星了。 寒玥已经认定了此事与公子西有关，这永昌宫中众人，万丛云几人的身份不会那么容易曝光，寒玥自己也未有敌人，怀硕王氏还没有放出三品毒蛇的本事。 待将苏梨体内的余毒清理干净之后，李立轩亲自督促烧的热水已经准备好，搭配好药浴的药材，将脱光了衣服的苏梨抱起放入浴桶之中，寒玥这才出了门，让永平进屋去帮忙看着苏梨。 “李大哥，说一说今日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吧。” “李大哥，说一说今日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吧。”与李立轩回了凤阳殿正殿之中，寒玥便道。 “当时我和梨儿正在墨阳殿外的花园散步，便突然有一条黑色的蛇从草丛中窜了出来，直奔梨儿而去，那蛇速度极快，我已经立即出手，却仍未挡住，还是让其咬伤了梨儿。”李立轩道，“那蛇咬伤梨儿之后，却连头也不回的跑了，我一时间着急梨儿的伤势，也顾不上去追。” “你是说，那蛇一出现，便直奔苏梨而去？”寒玥想了想，问道。 “是，我挡在梨儿身前，它却绕过我去咬了梨儿，然后便窜逃了。”李立轩道。 寒玥沉默着，手指在桌上轻轻磕着，片刻之后，她道：“下午你们都做了什么，从梨儿离开我眼前说起，事无巨细都告诉我。” 知道寒玥不会无故发问，李立轩自然是如实相告。 算起来，苏梨离开寒玥的视线，也不过是从晚膳之后开始。 晚膳过后，李立轩约了苏梨去散步，一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来未尝没有想做些亲密举动的意思。 但散步之前，苏梨却提起蜀王府今日送来催妆的胭脂极好，气味和色泽都是她极喜欢的。 心上人喜欢的，自然要给弄到手。此前李微来催妆的时候便随口说过，那些胭脂水粉都是红颜轩最上等的货色。 红颜轩是盛京城中最好的胭脂水粉商家之一，同时也是供应皇家胭脂水粉的皇商之一，李立轩虽未去过，倒也知道地方，便趁着宵禁还有一段时间，使了轻功带着苏梨去买了回来。 回来后苏梨便欢喜的试了妆，这才同他去了花园散步，他倒是想趁机摸摸小手使使坏什么的，但是还未来得及得手，便遇上了那蛇。 因此李立轩也是满心的自责，若不是他带着苏梨去花园，兴许就不会遇上这样的危险了。 “梨儿今日买的胭脂水粉在何处？”寒玥问道。 “还在墨阳殿中。”李立轩回答，“您是怀疑这些胭脂水粉有问题？” “毒蛇不咬你，单咬苏梨，总要有个原因的。”寒玥站起身来，“我去看梨儿，世子将这些胭脂水粉全给我带来凤阳殿吧。” 既然怀疑这些胭脂水粉有问题，李立轩也不废话，站起身来便去了。 “李立轩！”然李立轩到了门口，寒玥却又叫住他。 “寒玥姑娘还有何吩咐？”李立轩转身问道。 “以后叫我寒玥就是了。”寒玥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将劝诫说出口，“之前依兰幻色一事，本就让苏梨的身体根基受损，如今这又被这蛇毒妨碍，她的身体一段时间内会越发的虚弱了。” “既如此，以后寒玥还是叫我李大哥吧。”李立轩道，“我会好好替梨儿调养，一定让她好好的，她是我今生认定的妻，无论如何，我不会负了她。” “让她习武，你可同意？”寒玥问道。 “这要看梨儿的意见，她若愿意，我便愿意。”李立轩道，“只是，以梨儿如今的年纪再开始习武，是否晚了些？” 寒玥道：“她再有几日便是十六岁生辰，寻常情况的确是晚了些，但她的身体经过依兰幻色一事之后，体质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若是修炼的功法得当，便足以弥补这年岁的差距了。” 李立轩道：“如此，便要多谢你了。” “谢倒是不用，这事本也可以验证我的某些猜想。”寒玥笑了笑道，“何况，我既然给她一部上等的功法，自然不是免费的。” “寒玥需要什么直说便是，凡我所有，绝不推辞。” 第281章：蜀王大婚（10） “功法还得过两日才能给她，报酬的事也到时候再说。只是……”寒玥顿了顿。 “不妨直说。”李立轩已经意识到了寒玥要说的话题，然而镇定必须保持。 到底是女子，寒玥还是不好将太直白的话说出来，于是转身走了，只是将长生丢了出来。 “轩世子，我家主人的意思，情事耗损精气神，苏梨姑娘如今的身子经不住你折腾了，她需要好好休养，三个月内最好不要再有房事。”长生停了一停又补充，“若是实在忍不住了，十日内最多一次，一次不可超过一刻钟。” 长生说罢，欢快的摇着尾巴去找自家主人了。 李立轩在原地默了默，转身走了。 一刻钟？他好歹也是一流高手的体泰，岂是这点时间能结束的？ 何况为梨儿的身子，不能忍也得忍。 想想几日后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突然想心疼自己。 很好，现在那劳什子的公子西已经不仅仅是恩人的师兄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了。 而寒玥回了苏梨的房间，又问了永平胭脂水粉的事。 “道清那边送来的胭脂水粉倒全是上上等的，只是我平日里喜欢素净些，所以大家走后便卸了。”永平道，“玥姐姐若要，我现在就去拿些过来。” “也好，梨儿这里我看着，你将胭脂水粉拿些过来，切记路上不要打开了。”寒玥道。 永平应了，便也离了凤阳殿。 清毒之后药浴，一来是将最后的余毒也消散出去，二来是补一补她身体亏损的气血。 待水温渐凉，看时间也差不多之后，寒玥用真气探了探苏梨的身体情况，便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拿帕子擦干了，给她穿上了新的衣裳，这才算完毕。 最多半夜，苏梨便可醒来了。 而李立轩和永平也将胭脂水粉都拿了来，正在正殿中等着她。 “果然。”检查一番之后，寒玥道。 “玥姐姐可是有什么发现。”永平问道。 “这些胭脂水粉都很正常，只是每一样里面都加入了一种花粉，气味极淡，没有多余的功效，也没有多余的坏处。”寒玥回答。 然而这样才是更奇怪的。 纵然有些材料是通用的，哪家胭脂水粉都制作也不可能每样成品中都有某一种原材料，且这种原材料还不起作用。 “李大哥对这红颜轩的胭脂水粉可有了解？” 李立轩道：“今日陪梨儿去红颜轩时倒是听了几句，这等上等的胭脂水粉都是供奉皇家的，寻常人买不到，每一批的货量不多，若不是我和梨儿皇家的身份，也是买不到的，算下来，蜀王府订购的，加上梨儿买的，便已经是这批货的大半了。” “定制的货，最好下手了。”寒玥道，“问题想来便出在此，若是大师兄他们能将那蛇给捉回来，便能完全确定了。” 李立轩心系苏梨，只让寒玥有了结果告知他一声，便去苏梨的房间了。 待李立轩走后，永平凑到寒玥近前来：“玥姐姐，我想问你些事儿……” “问什么？你说便是了。”寒玥道。 永平耳根子稍稍红了，也不知道想起些什么：“我想……想问洞房花烛的事……” 这事儿她在幻境中知了一二，但耳朵听来的和亲身毕竟体验的不同，知晓这事情的大概，懂得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但具体细节她自然不知，前几日忍着不去想，可明日便是她的新婚，满心的忐忑，便有些忍不住了。 寒天和寒玥在她心里是无所不知的，寒天是男子不好意思去问，便只能问寒玥了。 寒玥于是囧了一下。 这事儿她自然是知道的，前世网络环境熏陶，八岁以上的孩子基本上都懂得，可问题是，她该怎么给永平这姑娘讲？ “这事吧……新婚之后你自然就懂得了，现在问这些做什么？” “我……我好奇嘛……”永平低声道，“雪阳殿的阿娘们都是从北星城出发时临时选的或者唐国礼部选的，我本也不熟悉，不愿去问她们。” 是婚前恐惧症吧。 为了不出现新婚之夜新娘不让新郎触碰的“悲剧”，科普一下还是有必要的，然而让寒玥老司机一样去教，她也实在做不出来——她前世也算是经历过了，可回回都是西陵漠河那家伙主动的，世家大族的女儿，矜持修养都是刻进灵魂中，怎么可能放荡的说出来？ 寒玥摸摸索索一番，竟真从她带出来的玉清观藏书中找到了一本双修功法来。当然，虽然功法品级也不低，但这个时候重要的不是功法，是图。 寒玥翻了一页最寻常的出来，默默的递给永平。 永平只看了一眼，脸刷的从脸蛋一路红到了耳根子。 难怪在那秘境中共处在那个粉色的茧内的时候，李诀会那样一副难受的样子……如果不是她一次次将他的手拍开的话，恐怕…… 但这就是洞房花烛必须做的事情的话，她明夜岂不是就不能再阻止他了吗…… 永平的目光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裙子，到时候李诀要进入她的身体，这就是所谓的水乳交融吗？ 只这样一想，那日粉色的茧破开之后她惊鸿一瞥看见的李诀的身体便晃悠在她眼前，让她心跳得越发的快了。 寒玥看永平红着脸不知道发呆胡思乱想什么的样子，默默的将那本双修的功法从她手中抽出来收了回去。 “别多想，明日李诀要怎样做，你由着他就是了，总归也不需要你主动……”寒玥斟酌着言辞，“一开始可能会很疼，忍一忍就好了，忍不住就哭，就咬他，但是别推开他。” “嗯……”永平回过神来，细如蚊语的应了一声。 接下来殿中一片安静，永平也不敢多说话了。 寒玥想了想，抱了书籍出来翻看。 实际上公子西今晚的阴谋她已经推算出来了，只是为求完善，还是要将这毒蛇的品类也找出来。 永平联姻的事情外传到如今也不是太久，期间公子西和大师兄寒天还屡屡纠缠，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去针对性的寻找，那么以公子西的境界和能力，短时间内能寻到的符合条件的毒蛇不会太偏门。 第282章：蜀王大婚（11） 但这就是洞房花烛必须做的事情的话，她明日岂不是就不能再阻止他了吗…… 永平的目光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裙子，到时候李诀要进入她的身体，这就是所谓的水乳交融吗？ 只这样一想，那日粉色的茧破开之后她惊鸿一瞥看见的李诀的身体便晃悠在她眼前，让她心跳得越发的快了。 寒玥看永平红着脸不知道发呆胡思乱想什么的样子，默默的将那本双修的功法从她手中抽出来收了回去。 “别多想，明日李诀要怎样做，你由着他就是了，总归也不需要你主动……”寒玥斟酌着言辞，“一开始可能会很疼，忍一忍就好了，忍不住就哭，就咬他，但是别推开他。” “嗯……”永平回过神来，细如蚊语的应了一声。 接下来殿中一片安静，永平也不敢多说话了。 寒玥想了想，抱了书籍出来翻看。 公子西今晚的阴谋她已经推算出来了，只是为求完善，还是要将这毒蛇的品类也找出来。 永平联姻的事情外传到如今也不是太久，期间公子西和大师兄寒天还屡屡纠缠，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去针对性的寻找，那么以公子西的境界和能力，短时间内能寻到的符合条件的毒蛇不会太偏门。 虽然是她未见过的品种，但喜欢花香、三品初期、攻击性低、胆小、外表黑色等条件都符合的情况，目标范围不会太大。 是以她亲自查看《万毒记事》，让长生在空间中查看《东篱万兽录》，只针对蛇类妖兽，应当会有所收获。 “玥姐姐，我可以帮你吗？”永平在一旁道。 寒玥想了想，又取了一本《五毒》出来，说了要寻找的特点，让永平专门翻看灵蛇篇。 书翻了一半，寒天和伍子飞、万丛云和域兮四人回来了，寒天手里捏着一条打晕了的黑色小蛇，递给寒玥。 “只是没有灵智的妖兽，寻到的时候，已经窜到后院那边去了，若不是它的毒等级高，根本看不出三品妖兽的样子来。” 寒玥接过来看了，又详细问了抓到这小蛇时候的场景，一切和她所料差别不大。 很快，符合寒玥此前赛选条件的蛇类都翻了出来，再与实物一对照，又排除掉大部分，留下的便只有几种了。 寒玥将胭脂水粉中发现的花粉说了，众人也都拿来闻了闻，没想到最后认出来的却是域兮。 “这是蛇眼菊的花粉，蛇眼菊长在万蛇谷中，无毒无害，但是也没有任何药用价值，和野草差不多，因此基本上没有记载。”域兮道，“我也是从前为了任务去过一次万蛇谷，觉得这花长得特别，才问了蛇谷内的一位朋友知道的。不过，万蛇谷内有几种蛇类很喜欢这蛇眼菊的香味，喜欢在附近盘旋。” 寒玥对照了一下地图。 “万蛇谷靠近血手陵门派所在，如此说来，看来公子西知道这东西并不奇怪。” 于是这黑色小蛇的种类也确定了。 黑树蛇，通体黑色，无灵智类妖兽，幼体品级在一品中期到二品初期，成年体品级在三品初期，攻击力弱，排入品级只因为它的妖气和毒性，喜欢蛇眼菊的香味，胆小，流窜速度快。 被黑树蛇攻击的时候，苏梨身上的护身玉符之所以没有反应，是因为这种等级的攻击从外伤而言，伤害程度也就和切菜伤了手指差不多。 致命的是蛇毒。 公子西的行动也就很明显了。 蛇眼菊的花粉和黑树蛇显然是提前准备好了的。 在永平的婚期定下来之后，公子西自己或是派人潜入红颜轩，将蛇眼菊的花粉放入这一批专为蜀王府而定制的胭脂水粉之中，再于今日将黑树蛇放入永昌宫中。 永昌宫众人实力虽不差，却也不可能整天放出神识去盯着宫殿的边边角角，而这样一条小蛇本也不起眼，混入永昌宫也算是轻而易举。 今日催妆，明日出嫁，永平必然会在今日或明日用上那些胭脂水粉，如此一来，黑树蛇便会将永平咬伤。 谁知道苏梨也会买了那些胭脂水粉且提前用了，而墨阳殿处于永昌宫的边缘，于是黑树蛇一进来就咬伤了苏梨。 根据黑树蛇的毒性，两日内人还不至于毙命，这期间公子西必然联络寒天做交易。 如今盛京城中，能控制或解除解这黑树蛇毒素的不过孙思邈道长、白柳真人和寒玥三人。 前两者的踪迹隐秘，公子西并不知晓。至于寒玥，公子西虽然知道寒玥是寒天的小师妹，但是昆仑山内部的事情向来少有外传，公子西再有手段也打探不了太多，最多知道她是品级不低的炼丹师。 “幸而寒玥的医术外人知晓得不多，否则那公子西便要得逞了。”万丛云道。 以寒天的心性，若是寒玥解不了毒，就算中毒的不是永平而是苏梨，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若是让公子西得逞，不仅婚期会出问题，寒天也会被公子西掐住要害。 “以公子西一贯的作风来看，为了万全，我猜蜀王府内应该也放置了一条黑树蛇。”寒玥道。 公子西这人的脑子着实好使，计谋一出接着一出的，心思也够缜密，其实寒玥还挺看好对方的头脑。 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昆仑弟子交友第一项，不是实力，不是背景，不是立场，是人品与心性。 所以出云阁掌教的道侣可以是天魔宗的圣女，默余师叔的情人可以是合欢宗的心辞圣姬，但公子西这样的，绝对不能作为朋友。 听见寒玥说蜀王府也还有一条黑树蛇，为了自家妹妹的安全，寒天立即便打算去将那蛇一起捉拿了，却被寒玥拦住。 “大师兄急什么，胭脂水粉么，我这里有的是上好的，总亏待不了永平。”寒玥淡淡的一笑，“大师兄若是现在去将黑树蛇捉了，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公子西他的这一项计谋已经失败了？” “但是以我对公子西那家伙的了解，永平的婚礼实在是下手的好时机，他定然不会错过，也不会只是放条蛇这么简单。”寒天道。 第283章：蜀王大婚（12） 虽然寒天不如寒玥那么心思缜密，但是师出同门嘛，有些事情还是很容易想到一块儿去的。 “怕的就是他不来。”寒玥微微一笑，“大师兄忘记了，我可是说好了要帮你将这公子西剪除的，明日永平拜堂之后，洞房之前，便是我们瓮中捉鳖的好时机。” 众人纷纷响应，这么好玩的事情，当然不能少了自己。 于是夜色之下，布置了重重阵法与结界之中，一干友人兴致勃勃听寒玥布置。 送走众人之后，寒玥去苏梨的房间看了，确定苏梨无碍之后，将事情的结果告知李立轩，也告诉他明日无需做其他动作，只需按照婚礼中安排好的位置去做，同时照顾好苏梨即可。 李立轩点了头，寒玥便回自己房间了。 苏梨是在半夜醒来的，见到一直不合眼守着她的李立轩，一时间感动又委屈。 “立轩哥哥，我以为又要见不到你了。”小可怜的丫头今年真的是多灾多难，而且每一次都是奔着死亡去的。 “叫潇然。”李立轩习惯性的纠正一句，将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好在苏梨本来也是开朗的性子，说了些话之后，也渐渐的露出笑容来，窝在李立轩怀里直笑，惹得男人口干舌燥，但想到长生的告诫，也只能强忍了，抱着解一解相思便罢。 值得高兴的是，又经历了一场生死的苏梨多少有些心有戚戚，因此虽然害羞，却也没有敢李立轩走，于是在李立轩强硬着将她搂主之后，两人相拥而眠。 然而黑暗之中，看着在他的安抚下安然入睡的苏梨，李立轩却久久没有睡意。 看过千米高山的人不会再瞧得上数米的土丘，见过了大海的人不会再为小池塘而震惊。见过了修仙界层次的力量之后，凡间的权利之争在他眼里的层次已经越来越低，从前怀硕王氏是江夏王府的人生大敌，然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收拾怀硕王氏虽然同样是大婚之后最紧要的事情，但是之后呢？ 他想带着她过平淡的日子，可是一回又一回，他和她已经无意间卷入了更高层次的纷争，在这种层次的纷争中，他连自保的力气都勉强，更是保护不了她的安全，让他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来。 此事怨不得寒玥她们，他也没有去怨，但是此番回去之后，他该如寒玥所言，好好和李英相互印证一番，努力修炼。 他真的是需要变得更强了，为了心爱的人，同样是为了自己。 寒玥愿意帮苏梨修炼是好事，至于需要付出的代价，在他力所能及范围内一切皆可。 他并不觉得寒玥主动提出帮助苏梨修炼却需要他付出报酬有什么不对之处，等价交换，其实才是维持情谊的最好方式。 至于他自己，如何突破先天将是他数年来最重要的事情，对于他这样灵根资质驳杂的人而言，武道上突破先天之境，才有转修仙道的希望。 比起退让，显然实力才是解决危机的最好办法，若能入筑基，他不仅能保护苏梨，同样能保护江夏王府的未来，而陛下也不用再一边信任一边顾忌。 陇西李氏的下一代将才？宗室那么多兄弟，不缺他一个！ 至于此前要和苏梨说的事情，他决定还是暂缓。 他既然暂且不会碰她，不如暗中弄清楚因由再来解决。毕竟……直接开口问的话，再怎么注意，也会让她难过的吧？ 次日，蜀王大婚当日。 凡间各地风俗不同，两国联姻，嫁随秦国，娶随唐国。 按照秦国的风俗，并无新娘出嫁前一天的出阁宴，但婚礼当日却有一个小宴，让女儿拜别父母及长辈。 永平不用拜别父母，勉强称得上长的也就寒天这个兄长和寒玥这个便宜长姐，寒天本想挥手将这一礼节也免了，但是在秦国礼官铁青着脸争执了一刻钟之后，秦国太子表示了屈服。 众人其实也明白，寒天真正不欢喜的原因，不是因为多一个礼节，而是对于秦国使团众人而言，真正关心的从来不是永平好不好，而是秦国的场面。 “大师兄莫要太和他们计较，都是些细枝末节而已，总归你这辈子估计也就麻烦这一回了。”寒玥贴心的为自家大师兄顺了顺毛。 不论如何，小宴还是办了，寒天和寒玥算是亲人，万丛云、域兮和伍子飞算是长者，苏梨算是密友，还夹杂着从男方叛变过来的李立轩以及蹭饭的李微。 唐国的将军、王爷、世子、县主在秦国公主的拜别小宴上算什么？ 秦国礼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同僚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太子殿下脾气不好，大方向把握住就好，不要在这种细节上计较。 于是永平一一向众人敬酒拜别，众人自然要回给她添妆的小礼。寒天给的防身法器，寒玥给的暗器，万丛云给了根挂签，域兮给了颗防水的珠子 不说多贵重，胜在实用。 公主出嫁，从来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哪怕是两国联姻时间上走得急已然省略了许多步骤，仍足以忙得人脚不沾地。 小宴过后半日时间便在这样的忙碌中过去。 迎亲的吉时是在黄昏，到下午时，永平公主便被一群娘子拥在雪阳殿中梳妆打扮。待永平公主梳妆完毕穿上一身嫁衣之后，莫说男子，便是苏梨也觉得惊艳不已。 “轩哥，我后悔了”在殿外偷看了一眼的李微眼都直了，靠着李立轩一脸的痛心疾首。 阿策也很好……阿策也很好……可是这公主长得真好看啊…… “滚，兄嫂不可觊觎！”李立轩嫌弃的将人扔开，“你今日可是蜀王府的傧相，不赶紧去准备，还在这里啰嗦！” 美则美矣，娘子还是自家的好，梨儿才是他的心头肉。 黄昏时分，迎亲的车队到达永昌宫正门前的街道上，蜀王李诀亲乘着黑漆车前来，前面有人执烛前导，后面有数辆从车及准备给新娘的车跟随。 第284章：蜀王大婚（13） 车队停下之后，浩浩荡荡的一群年轻人就在李诀的带领下到了永昌宫大门前，齐声高喊：“新妇子！新妇子！” 半个时辰前还在永昌宫痛心疾首的李微，此刻却已经作为男方傧相跟随在李诀身旁。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毫无痕迹的混入迎亲队伍的。 苏梨蹲在墙头上，觉得康王阁下真是个有趣的人，难怪三哥哥每次提起的时，爱得入骨又恨得咬牙切齿。 不只是苏梨，除了新娘外，永昌宫众人现在都一排的蹲在墙头上，只是施展了隐身术，旁人看不见罢了。 李立轩就小心的护在苏梨身边，怕她不慎跌下去。 帮着叫门的这些年轻人，大半苏梨都认识。 有的在当年蜀王生辰宴上见过，有的在前几日的家宴上见过。现在从墙头扔一块石头出去，砸中身份最低的也是个郡王嫡次子。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兴起来不要仪态啊。 碍于父辈功高震主，蜀王李诀同宗室兄弟们的关系其实都不咸不淡，既无大仇恨者，也少有特别亲密者，要说请动这其中部分人并不难，但如此全体出动，想想就知道定然是有人发话了。 陛下连这也要操心。 街边早就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大家都知道今日是两国联姻的大日子，自然不会错过。 在宗室兄弟的高喊助威，蜀王李诀带着康王李微等三名傧相叫门。 娶媳妇儿哪有那么容易？ 大婚之日，迎亲之时，是所有人都可以光明正大为难新郎的时候。 寒玥在围墙上瞧够了，才拉着苏梨下去到了内门，带着一群侍女娘子回话。 几番为难对答，门内的姑娘们竟相调笑。李诀好脾气好耐心的嘴甜夸人，才得开恩下了马。 下马后又递了一封有一封的开门封，迎亲的队伍总算是成功的打开了永昌宫的大门。 大门一开，李诀正要上前，却被藤王世子李修琦眼疾手快抓住推往一边。 “诀兄，急着见嫂子，也要护住面门哎！” 话音才落，门内侍女、姑娘、娘子们手里拿着棍棒嘻嘻哈哈的冲了出来，见人就打。 “妇家狗，打杀无问！” 平日里谁敢和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室宗亲动手呀，当然趁着这机会过过手瘾，左右谁都知道蜀王武功好，轻轻几下也打不坏。 苏梨跟在寒玥身边，只站在远处旁观。 不过苏梨暗揣，玥姐姐摇头是在遗憾不能亲自动手吗？ 李诀那呐喊助威的上百号兄弟这时候跑得到快，一溜烟到远处看戏，将新郎傧相四人留在一群娘子的包围中闪躲告饶——反正是不能还手的。 等娘子们打得满意了，纷纷退去，然不等李诀带人跨入玄关，万丛云飘然而下，立在大门中央，从身旁侍女手里端过一杯酒递上。 “我与太子相交，永平公主即为我亲妹妹，更深露重，这一关我便不为难蜀王阁下，莫若喝了这杯清酒，便让你过去如何？” 李诀却不接，行了一礼回答：“既是好酒，该主人先尝，兄长都不尝，还是泼了吧！” 万丛云笑道：“此酒名为云中君，来自昆仑仙山，千金难求，如何能泼了去？” 李诀无奈道：“酒是好酒，下走却位卑，无缘相饮。” ——这酒倒是没有加蒙汗药，可一杯灵酒下去，他怕是就醉倒在大门前，还谈什么新娘子？ 万丛云哈哈一笑，端着酒走了。 总算过了大门这一关，一群人蜂拥着朝雪阳殿而去，途中自然是过五关斩六将，域兮、白徐之、伍子飞等人粉墨登场。 李立轩见苏梨跃跃欲试，便拉着她插了一脚，要李诀扳手腕赢了才能过去。 兄弟们起哄说李立轩是叛徒，李立轩郎心似铁只看得见心上人。 李诀扳手腕赢不过李立轩，藤王世子李修琦代为喝了三杯烈酒才过了关。 如此折腾，李诀总算是囫囵着到了雪阳殿外，被代行父亲职责的寒天一脸严肃的接了进去。 又作催妆诗，方得见新娘。 再行“祭雁礼”等流程，永平公主才在随嫁娘子的簇拥下跟着李诀出了雪阳殿。 等新娘上了车，李诀骑了马，又留下买路财过了“障车”一关，蜀王府的迎亲队伍终于圆满而归。 这一日的黄昏入夜，从永昌宫至蜀王府的街道上，永平公主的嫁妆化作一条红色的长龙，一直到新娘的车架到达蜀王府之时，末端的嫁妆还未从永昌宫出来。 东篱洲第二大帝国，老牌帝国秦国唯一的嫡公主出嫁，十里红妆自然是理所应当。 交拜之礼后，余下的礼节就不是外人所能观看的了。 宾客们自去吃喝作乐，作为新人的蜀王李诀和永平公主则在喜娘、司仪的随同下去了新房。 而永昌宫送亲的众人与蜀王府迎亲的众人聚在另一边的大殿中，将整个大听都占据得满满当当。 新人共劳之后撤下来的饮食自然是不会浪费掉的，这些饮食送到这屋中之后，女方的送亲人把新郎所剩的食物吃掉，男方的迎亲人将新娘所剩的食物吃光，才是共劳一仪式真正的结束。 仪式结束之后，作为傧相的李微一声招呼，殿外早已等候的蜀王府下人们鱼贯而入，各色佳肴美酒便送了进来。 吃喝玩乐做一团，相熟的凑在一起聊天叙话，大殿中人声鼎沸，很快便有人醉了。 凡聚会必饮酒，凡饮酒必醉人，凡醉人……必吵吵。 苏梨跟在李立轩身边不离一步。 寒玥等人占了个好位置，寒天施展了个幻术出来，使得旁人对此间的关注无意之中降低。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殿之中的人渐渐的少了一部分。毕竟此地只是男女双方送亲和迎亲之人的宴席所在，大部分的宾客都在外面的露天宴席中吃喝呢。 虽然那外头因为有各家长辈在多少有些放不开，但也有不少谈得来的小伙伴可以作乐寻欢，两相比较，众人各有选择。 因此李诀来大殿之中敬酒时，人竟少了一小半。当然这并不要紧，反正都跑不了的。 第285章：蜀王大婚（14） 都是皇室宗亲的年轻人，虽然李诀的地位相对高些，但一向脾气好，又是新婚大喜不能发火的日子，大家借着酒意便不免放肆些。 比如—— “诀兄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公主那样倾城的容颜，莫不是也不能多留你一会儿吗？” “就是，好歹先洞房了再来呗！大家都是兄弟，又不介意多等些时间！” “你们知道什么！诀弟是要赶紧将我们这群闹事的打发了，急着回去春宵一夜呢……” “诸位兄弟若是这样说，诀可要记仇了。”李诀微笑着，拿眼睛支了支寒天等人的方向，“道清先敬大家一杯，今日大喜的日子，事多忙碌之处，还请大家包容！” 众人顿时想起这厅中还有女方送亲的一批大佬来，一时间便收敛不少。 听说秦国太子护短，脾气不好，重点是武力高强大家都打不过。 听说秦国长公主清丽绝色的容颜下，素手便能掐死一个两百斤的壮汉。 听说秦国太子昨夜找蜀王练了一个时辰的拳脚…… 突然同情诀兄诀弟，绝色美人虽好，遇上一个武力值逆天的大舅子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夜里宴席的敬酒，表达什么的是新郎对于大家相助的感激，没有什么尊卑座次之分，李诀从大殿入口一路敬酒过来，近两刻钟才到了最里面的寒玥等人面前。 李诀行了礼，敬了酒，再次听了寒天几句训诫，大概内容依旧是——别欺负永平，否则让你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地有多厚。 李诀不卑不亢的应了，又依次向寒玥几人敬酒，感谢，这才转身离开大殿，去往外面前院的露天宴席，顺便又带走了一波撑场子的宗室兄弟。 怎么说都是他们李家的人，自己人起起哄也就罢了，要是真让蜀王李诀被外头的宾客们灌个烂醉在新婚之夜丢了人，那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所以大家都要去帮忙挡挡酒了。 一时间，大殿之中还剩下的人反倒少了。 苏梨喝得其实不多，但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李立轩惦记着她身子脆弱，便要带着她回永昌宫了。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特别邀请的宴席，这种婚宴原则上普通女子是不能参与的，但寒玥是秦国长公主，苏梨是皇帝新封的蓬莱县主，有封号爵位在，倒也不算失礼。 李立轩带着苏梨才出了大殿，域兮便跟了出去，两人对视了一眼，域兮声音不大不小的道：“寒玥姑娘说那公子西今夜很可能捣乱，我送你们回去吧，正好，我也不适合喝太多酒。” “那便多谢了。”李立轩点头道。 看了看怀里已经有些倦意的苏梨，李立轩索性将人打横了抱起来，又与域兮商议了几句话。 于是三人一路，也懒得去前院再经历一番繁文缛节，索性寻了处围墙翻了出去，在屋顶之间运着轻身之法离开了。 李立轩三人离开之后，便只剩下寒天、寒玥、万丛云、伍子飞、白徐之等五人，因为布置了幻术的原因，大殿内许多人都会下意识的将他们忽略，就算偶然注意到了，也很快又忘了。 当然，毕竟只是最低阶的幻术，而且寒天还是个半吊子，稍微有点功夫的人如果刻意去注意的话，还是能望见他们的一举一动的，只是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罢了。 却是没多久之后，只见寒天突然站了起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只雪白的玉壶出来，仰头喝了一口哈哈大笑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接连取了三壶酒出来摆在桌案上，便拉着伍子飞往外走。 寒天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拉着人，路过大殿时还能听见他略带三分酒意的声音：“单是喝酒聊天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外面看看风景去！” “阿天想去何处？”伍子飞轻声问道。 “这个嘛可就要好好想想了！此时无月可裳甚是遗憾”寒天感叹着，和伍子飞便已经出了大殿。 “呀，不如去微山湖上玩玩怎么样？” “更深露重，怎么突然想起去微山湖？” “先走，我慢慢和你说。”寒天哈哈笑道，拉着伍子飞远去了，待到了一处左右无人之地，放了飞剑出来，两人乘上飞剑转眼间便到了空中，既是夜里，又有云层遮挡，便是不施展隐身术也不用担心被凡人瞧见了。 “自然是因为微山湖那地方让我高兴了！公子西那厮自以为聪明，想要坏我大事，结果如何？两国邦交已定，永平也顺利大婚，看把他给能的！”天空之中，寒天的声音略带得意而不轻不重。 正如他一向的性情，并不显得有半分刻意。 “虽是如此，我倒是担心公子西会趁着今晚再行捣乱。”伍子飞道。 寒天笑道：“小师妹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自微山湖失手之后，永平的大婚之事公子西本就没有动手的机会了，永昌宫岂是他能闯进去的地方？至于今夜的蜀王府，单是东宫调来的高手便无数，又有临时从禁卫军北衙抽掉的羽林卫负责防卫，公子西所能蛊惑的那些江湖人士或者练气修士根本没有强闯的本事！” “若他又找了筑基修士呢？” “以我此前这么久对他的了解，他所能用的筑基修士并不多，且都是合作关系，十日前他才折损了数人，如今还能找到谁给他卖命？”寒天反问道，“就算能用的还有那么一两人，可小师妹却是今夜都会在蜀王府中不离开，寻常筑基修士去了，哈哈” 余下的话寒天没再说，然而其中意味已经明显。 “公子西虽是筑基四层的修士，却不过是个魔门小派出生，你何必多与计较？”伍子飞道，“莫要得意忘形将自家实力全都说出来，给有心之人听见了，反而不美。” 此时他们正处于天上，又在御剑飞行之中，寻常人是听不到他们对话的。 当然，若是有些什么东西被夹带了之类，倒也说不准，毕竟筑基修士虽然可以神识外放查看周边，但这是有消耗的，寻常时候谁会一直将神识外放着？ 第286章：设局 所以有时候低阶修士遇见一些无意识的监视或偷听之类，没有刻意去查探的话发现不了都是正常的。 寒天却不在意的说道：“寻常人谁会因为小师妹实力强就去找她切磋的？至于公子西，他若敢来，我倒是正好让他看看玉清道法的高深之处！” “阿天不是说，修仙之路长久，不必挣一时的输赢吗？”伍子飞道。 “不必挣一时的输赢，但一时的快意又何必拒绝？” 于是寒天和伍子飞两人共乘一剑，朝着盛京城外的微山湖而去了。 待寒天二人离开不久，寒玥便挥手将寒天设下的幻术抹除了，大厅里的其他人很快便重新注意到了三人，虽然不理解自己之前是怎么忽视了人家的，但是大家都喝了酒嘛，也不用深究这些了。 也有人上来向寒玥敬酒，寒玥也回了。 而后寒玥便唤了伺候的侍女来，耳语了几句，侍女于是疾步从大殿边缘退了出去，寒玥又和和万丛云、白徐之说了两句话，三人离开了大殿。 蜀王府在盛京城的宅邸能被礼部同意用来举办联姻婚礼，规格虽比不了一般的亲王府邸，但比起郡王府邸来说也不算差了。 这本就是前朝的郡王宅邸，李诀承袭爵位之后，连他爹一直任职的蜀州都督也不愿意接任，唐皇李言庆便允了他可随时居于盛京，更是特地赐给他这个宅子。 其实大家都明白，有没有心疼很难说，欣慰恐怕是真的。 若是换了宗室其他年轻人，本身能力不差却死活不愿建功立业，估计皇帝要给气死。但李诀有个功高震主的爹，若不是急流勇退指不定如今是何等光景，他甘愿领个闲职而非热血上涌非要报效国家，皇帝再满意不过，一座郡王宅邸又算得了什么。 富贵人家宅子里但凡有池塘，必然有莲花，多半还要养些好看的鱼儿，但蜀王府偏独树一帜。 莲花是没有的，高大茂盛的芦苇占了小半个池塘，余下的水面上生长着诸如菖蒲、香蒲、鸭舌草、雨久花、千屈菜等一系列水生植物，在这深秋时节，有的正生长茂盛开出花来，有的渐渐枯萎。 “这蜀王府的池塘，称不上别致，倒是很有野趣。”万丛云思索了许久，终于憋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蜀王府的管事带人将桌案酒水在水榭中布置好，听了这评价便道：“我家主子说家家户户都种莲花，他再种也就没意思了，不若种些喜欢的更舒心些。” “可我看这水里还有水鳖、慈姑、荇菜、苤菜、菱角等，你们府里莫不是应季的时候连蔬菜也能自给自足？”白徐之却笑道，“若再养些野鸭、水蛇之类，连肉食也齐了。” 管事的一时间说不上话来，毕竟背后妄言主人是不对的。 万丛云觉得这样为难人不好，于是笑谈两句让管事的下去了。 等管事的离开后，万丛云却随手从水里捞了一株菱出来，扳下一个早已熟透了的菱角后又扔回水里，同白徐之道：“看那管事的神情，白师弟应当是猜对了，没想到寒天兄的妹婿还有这种爱好。” “人之爱好各有不同，有什么奇怪的，你还将寒冰属性的果子煮熟了吃呢！”寒玥在桌案边坐下来，“我也喜欢芦苇，春天的时候嫩芽做菜最是鲜美了。” “寒玥你说好的东西，那我可得试试了。”万丛云指尖冒出一缕火焰来，均匀的把手里那个菱角烤熟了，扳开尝了尝，嫌弃的丢到一边。 “这菱角烹饪也不需要什么技术，水煮即可，你要是想吃，今夜就可弄出来。”寒玥道，“左右今夜还早，我们有的是时间蹉跎。” “还是罢了，菱角还是我天机山脉地界内带了灵气的最好，正巧，过些日子你若是去的话，还可尝一尝。”万丛云坐下来，“说起来，今夜别人洞房花烛，我们却来守夜，未免太不公平。” “你昨日才说从未干过此事，定然很有意思，堵门为难李诀的时候也兴致勃勃，恨不得往那云中君里再加二两蒙汗药，今夜却改口了！”寒玥淡淡的道，“若不然，万道友要觉得心里不平衡的话，便让管事的给你找个美人儿如何？想来，给一位天机仙门的仙长做侍妾这种事情，蜀王府中的侍女应当是不会拒绝的。” 白徐之那张藏着二十六岁青年心的十七岁嫩脸带着笑意：“何止不会拒绝，应是求之不得。她们本就是奴籍，若是跟了万师兄，能脱离下三等不说，锦衣玉食轻而易举，指不定还能容颜不老，何况……” “何况万道友容貌俊雅，风度翩翩，论学识论身份一样不缺，本也是佳婿人选。”寒玥接下了白徐之的话。 “寒玥、白荻师弟，你们无聊也不能拿我作玩笑吧！”万丛云不满道，“我可还是个病人，万一气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好？” 万丛云不可能真有这方面的想法，大家开过玩笑之后，这一篇也就揭过去了，聊些其他的话题。 “你说公子西会不会铤而走险，趁着新娘子孤身一人在新房中的时候来将人掳走？”白徐之道。 “谁都知道新娘子一人在房中时比较好下手，公子西也知道，并且也知道我知道，你说他还会不会冒险？”寒玥笑道。 这水榭所在距离新房不远不近，一般而言，除非实力远超寒玥者，否则想要在寒玥的眼皮子下闯进新房无异于痴心妄想。 毕竟是深夜，水榭四角虽挂了灯，却还是有些暗，寒玥索性取了颗夜明珠出来做照明之用。 三人又闲聊了些话题，却听不远处王府管事行礼之声，原是李承钰过来了。 “我算一算蜀王兄这府中的格局，便知玥师妹应是在此处。”李承钰过来后笑道，又同万丛云、白徐之问好，在桌案空着的一边坐下来。 桌案分两边，寒玥和李承钰一侧，万丛云和白徐之一侧，恰好满座。 “难怪寒玥让人多留一个位置，看来是早有预料。”白徐之笑道。 第287章：李代桃僵 “就你话多。”寒玥淡淡的看了白徐之一眼。 于是四人饮酒叙话自不多言，寒玥渐渐有了几分酒意，不好放纵自己喝醉，于是手支着桌案小憩，只留了三个男子说话。 李承钰作为主婚人都走了，自然说明婚礼已经完全宣告完成李诀。那边敬酒也结束了，余下的宴席何时散去端看大家兴致，所以李承钰到水榭的同时，李诀也回了新房。 若是无错，这时候正该一对新人浓情蜜意之时——就算没洞房，也该在洞房的前奏了。 新房外，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人影贴着墙根靠近，而他的脚边，是一条缓缓爬动的黑树蛇。 ——他的道号是黎平，和师兄们一样是随着行字取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和公子西属于修魔界不同，他是修仙者，师门赤謧江虽势力比不上第三等仙门，但门中有两位辟谷后期的师祖，实际上也差不了太多。 在修仙界，他本人和他的道号差不多，一个平字而已，比不得惊才艳艳的师兄师姐，又比外门弟子杂役弟子强上许多，且修炼且冒险好不容易才到了如今筑基四层的修为。 玉清观在修仙界底层名声不显，但昆仑山势大，修行不易，通常情况是少有人愿意得罪昆仑弟子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底层弟子，道心坚定是一回事，怕死又是另一回事。黎平这辈子虽然称不上什么好人，倒也没干过啥伤天害理的坏事。 但是他欠公子西一个人情，修行之人许下的誓言，含着泪也要做到，公子西又许诺事成之后提升灵台品级的阵法中留他一个位置，威逼利诱都齐了，于是他今夜就出现在了此处。 公子西给的这件隐身法器，筑基六层之下难以发现端倪，这也是他敢明知这蜀王府有昆仑山弟子守护还深夜潜入的缘由。 黑树蛇喜欢蛇眼菊的花香，而那新娘子用了掺入蛇眼菊花粉的胭脂水粉，因此黑树蛇放出后自然会带着他在这座从未来过的宅院里行动，准确的找到新房所在的位置。 洞房花烛夜，那昆仑山的仙子还是个少女，只会也只能在远处守候，不可能贴近到新房这里来，他只需要悄无声息将新房中的新郎打晕、新娘掳走，便算是大功告成。 只要盯着不让公子西伤了这姑娘性命，便不会结下血仇，昆仑山自然不可能因为资源义气之争为弟子出头。届时偌大的东篱洲，躲避的地方多了去，避世几十年再出来，未必不能与寒天和解。 新房之中红烛灭了大半，只留下床前三双照明，此时，一双新人正相拥在床前，透过窗户上重叠的人影能看到两人在亲热之中，又还未入洞房正题。 男子的手扣在女子的头上，两人相拥，影子叠在一起，应是在亲吻。 只是影子，便能看出一双人的浓情蜜意。 做什么不好，非要坏人姻缘，果然是魔道污浊之流！黎平在心底再次唾弃了公子西一声。 左右看看确定未被发现，黎平将黑树蛇收入怀中，闪身从最西侧的一扇窗户闪身进了房内。 新婚之夜红烛燃烧，角落里屏风遮掩处自然免不了开着透气的窗户，于是方便了黎平悄无声息的潜入。 隔着屏风，黎平看见一对年轻人偎依着站在床前红烛边，容颜相对，男子吻着女子，待要解她衣衫之时，女子却又忐忑的将男子的手抓住…… 如此美好场景，他却要亲手破坏。 隐约想起当年新婚，自己大抵也是如这般小心翼翼，只可惜时过境迁，曲终人散。 也罢，总归要动手的，公子西既然答应了不伤人，破坏的一切总能弥补，黎平悄无声息的靠近，从怀中取出公子西给的安魂香来，运起一缕清风吹向床边。 两息之后，亲密偎依的一对年轻人软倒在床边。黎平绕过屏风去看，果然是今日方才大婚的一对新人——秦国永平公主和唐国蜀王李诀。 确认目标无错，黎平上前一把抓住“永平公主”，激活手中一张传送符消失在原地。 只是他却未曾注意到，那本该昏迷在地的“蜀王李诀”却突然间化作一道流光，借着传送符激活瞬间的灵光掩盖没入“永平公主”身上。 说来繁琐，实际上从黎平潜入到离开，也不过片刻的时间而已。 按照正常情况，新人洞房后会唤新房外候着的侍女进来清理侍候，但若是新郎新娘特别动情特别持久……那一整夜不叫人来也是可能的，所以不会有人主动来打扰。 而那安魂香足够凡人睡上六个时辰，也就是说，最晚的话，也许旁人要明日才会发现新娘子失踪的事情。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公子西将筹码藏得好好的，再以某种稳妥的方式来找寒天交易了。 水榭中，李承钰突然抬起头来轻笑：“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这个时辰可已经宵禁了，钰兄还回得去你那东宫？”万丛云道。 “万师兄此言差矣！”白徐之笑道，“钰兄是主婚人，蜀王府自然是特意安排了上上等客房的，哪像我们就只能在这水榭之中吹冷风了。” “原来白师弟这先天之境的实力还怕吹冷风？”万丛云笑道，“这天眼看要入冬了，夜里确实寒凉，我倒是听寒玥说，钰兄身子不好，确实该去休息了。” “承蒙二位理解，长空这厢便告退了。”李承钰同两人告饶一声，而后又同坐在一旁的寒玥说了几句，寒玥抬头来看了看，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李承钰便独自离开了水榭，路过不远处候着的蜀王府管事身边时，管事行了礼，李承钰点点头便笑道：“你去替我办件事。” “太子殿下但请吩咐。”管事道。 李承钰轻笑道：“你去敲门告诉新房左侧第一间房的客人，别一直在房中闷着，该出来走走了。” “这那间房没有安排客人啊”管事的疑惑道。蜀王府面积不小，房屋众多，自然不至于将客房安排到新房旁边去。 第288章：上钩 “我说有客人便是有客人，你自去传个话便是。”李承钰道，“记住了，要原话，现在就去，若是耽误了，明日你家主子发了火我可救不了你。” 太子殿下的话谁敢反驳？就算真的没人也要去传话呀，管事自然是应了。 李承钰说完便径自独自离去了。 暗处的东宫亲卫也随之而去。 管事的亲自去传话了，敲门之后没有得到回声，他仍旧将李承钰的话原话传了，又等了片刻没有回应，心里暗道一声奇怪，便也离去了。 贵人们的事，不是他这下人该管的。 房间内，听着管事的走远了的声音，原本坐在床榻上的永平忙站起身来，却不料被李诀伸手一拉，顿时跌入他的怀里。 她伸手推了推李诀：“李诀，你快放开我！” “新婚之夜，春宵之时，蔷儿却让我放开我的新娘子，哪有这样的道理？”李诀低笑着，不仅没放手，反将唇贴到永平耳边去，“蔷儿想去哪儿？” “自然是……”永平抬眼去看李诀，撞进他满目柔情的双眼中，语气一时间便软成了春水，“自然……自然是回房去……” 李诀笑：“我还以为蔷儿想跑呢。” “哪有要跑，我就是想去看看情况如何了。”永平轻声道，“玥姐姐她们终归是因为我才费心劳累，我总有些放心不下。” 李诀道：“蔷儿现在可不能出去，按道理，你现在可是已经被抓走的人，现在出去了被发现怎么办？一旦不小心破坏了长公主的安排，岂不是反倒添乱？” “道理虽是这样，可我……” 永平话未说完，已经被李诀吻住，下意识要推拒，却想起了自己与他如今已经成婚。知道自己不该反抗，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一时间只能僵着身子，渐渐在他怀中发软。 由着他放肆了片刻，她才堪堪抓住他的手：“道清……先回房好不好……” “自然是要带蔷儿回房的……”李诀轻笑，视线停留到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两下她的唇，这才抱着她站起身来。 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一向娴雅的少女也稳不住她的宁静了，只能羞涩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却谁又能想到，新房和隔壁房间之间竟是通过衣柜互通的呢？ 李诀抱着永平回了新房，床前的一对红烛依旧燃烧着，好似在等着它的主人归来。 另一侧，定位传送符的光芒熄灭。 这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木屋，黎平将抓来的女孩放在简陋的木床上后，就在一旁打坐等候。 过了片刻，黎平取出传讯符接通。 “可是成了？”传讯符的那头，公子西问道。 “有些险，但是成了。”黎平回答，“你探知的那名疑是天机仙门的弟子，伤势应比此前预料的轻，加之寒玥和白荻等人一起，若非你给的隐身法器，怕是根本无法靠近新房。” “他们在水榭中的谈话，我已知晓。”公子西道，“寒天的这位师妹，确实是玲珑的心思，处处布置缜密，若非我有特殊的探秘手段，怕是根本无从下手。” “那你现在如何打算？”黎平问道，“可是说好了，不许伤及人命，我还不想为了还你一个人情同时惹上昆仑山和天机仙门的仇视。” “呵！我答应过黎平兄的事情，何曾有过反复？”公子西轻笑，“黎平兄还请再行检查目标，务必保证没有差错。” “我已经反复用神识查探过，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容貌等皆与你给的图对得上，就连黑树蛇也确定了她身上蛇眼菊的花香，除非对方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否则不会有错。你若不放心，我稍后用影符让你看看。” “那便有劳黎平兄了。”公子西缓声道。 虽然这样显得有些不信任，但是关键时候，还是谨慎些的好。 于是黎平又开了影符让公子西看昏迷在床上的少女。 通过影符传来的画面，可以大概瞧见公子西此时应该是在水边。 公子西点头之后，黎平掐断了影符的连接，两人又重新开通了传讯符。 “确实是那永平公主，此番幸苦黎平兄了。”公子西道。 “明明自己能做的事，却非要花费代价让我去，公子西，你未免也太胆小了。”黎平道。 公子西轻笑：“黎平兄此言差矣，谨慎与胆小无关，寒天手中极有可能有追踪我位置的法器，在握住筹码之前，我自然不能轻易现身。” “如今筹码有了，你待如何打算。” “扳回这一局，我觉得念头通达不少，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要找寒天兄做做交易了，寒天兄可是笃定了我将一事无成的，真想看看他如今的模样呢！”公子西轻笑，“黎平兄所在之地经过特殊布置，便是辟谷期修士也难以找到，黎平兄一时间不用担心安危问题，所以，还请替我看好我们的筹码，等候我的消息。此外……” “如何？” “此外，我观这永平公主今日格外娇媚动人，不愧是寒天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虽然知道黎平兄不是那般的人，却也要多提一句，可万不能动了不该的念头，坏了我们的筹码。” 公子西才说完，黎平便嗤笑了一声：“当我是你们魔道淫徒吗！”说罢也不等公子西说话，单方面掐断了传讯符的联络。 修仙之人首重修心，他黎平就算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但修炼了上百年，道心也称得上坚定，岂会做出此等事情！ 他清醒得很，生死之争是公子西的事，做一回帮凶，就算被抓住了，大不了赔罪认错，若是真的做下不可挽回的事情来，且不说天下间有多少修士能直面昆仑山亲传弟子怒火，他自己道心有瑕也会阻碍修行。 微山湖边的某处，公子西轻笑着收起传讯符。 “呵，黎平兄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呢！”可惜沾染上了他这样的邪魔外道，想要摆脱哪有那么容易？ 在他公子西的眼里，任何的情谊都是有可利用之处的资源，不利用殆尽，岂非浪费？ 这世间可怕的从来不是计谋，而是用计谋的人心中毫无底线。 第289章：入局 此时此刻，寒天和伍子飞二人距离公子西的距离并不远。 虽今夜晴朗，但十一月初的天空没有月色，不过是稀疏的星辰点缀，终归是有些黑暗的，尤其是白日幽静的林子里，此刻未免有些阴森。 他们一个是昆仑山的筑基修士，一个是见惯血腥的酷吏，两个大男人自然是不怕黑的，却未免觉得煞风景，因此最后寒天选了一处绝佳之地饮酒作乐。 微山湖中。 以一张长三米宽二米的毯类飞行法器在水面上空铺开，摆上桌案、酒水、灵果，抬头即见朗朗夜空，低头便是盈盈水波，乘风饮酒，也确实是一桩快事。 寒天有两大喜好，一是贪玩，二是好酒。 今日永平大婚，他心中高兴，多喝些怎么也是正常的。 通过某种隐秘的手段，公子西从风中听见寒天与伍子飞谈话的声音。 “阿天，盛京城中有师姐的布置，我倒是不担心公子西弄什么手段，只是你明知他对你虎视眈眈，还半夜孤身一人跑出来，实在有些不妥。” “孤身？这不是还有阿飞你陪着吗！”寒天爽朗的大笑，“灵血结晶就在此处，他若真敢当面来抢，我倒敬他条汉子！哼！他公子西毕竟是筑基四层的修为，比我足足高了三个小境界，若是正面而战，未必没有胜算，却只躲在暗处使些诡计，叫人看轻！” “他若真来，阿天便不怕输？” “输又如何？最坏不过将灵血结晶还他，我倒可以趁机磨砺一番，为晋升筑基二层做准备！”寒天笑道。 伍子飞道：“话虽如此，你还是少喝些酒罢！真要醉了，给人趁虚而入怎么办？对了……你手里这醉红尘又是什么酒？” “哎，怎么把它拿出来了！……没事，来你也喝一杯，这酒最好喝了，就是后劲有点大……”寒天说话的声音开始有些飘，“我其实不是个合格的兄长……永平……她是我的亲妹妹，可她没有和我一起长大，所以我总是对她多有忽略……” “人心本就是偏的，近之则亲，远之则疏，人之常情。”伍子飞和声安慰，“你已经尽到了兄长的责任，比这凡间许多人都要做得好，不要太苛责自己了。” “是啊……近之则亲，远之则疏……小师妹和我一起长大，自然更亲近些，她一点不开心我都能看出来，她皱皱眉我就知道她讨厌谁……可永平若是不开口，我都不会想起去看看她过得如何……”寒天笑着说话，“其实有时候也是故意的……仙凡有别，若是太亲近了，割裂的时候会流血……” “永平公主如今已经大婚，我看得出来，蜀王李诀是真心待她，你莫要再担心了。” “说得对！……阿飞！来你尝尝这个果子，味道很独特！” “阿……天……！” “哈哈！怎么样，是不是酸甜苦辣一起爆出来，味道尤其独特！……唉！你现在不能喝水，不然这效果还会再延续一刻钟！” “果然是寒天兄一贯的作风。”公子西轻笑。 寒天是个好玩的性子，偏蜀王府中凡人众多，做什么都放不开，因此在永平安全有寒玥妥善布置的情况下，出来放放风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尤其是喝了醉红尘的情况下…… 入耳的这一番交谈，恰到好处打消了公子西最后的疑虑。 醉红尘，天山剑派所产，从来有价无市，一壶醉红尘，便是辟谷期修士也扛不住，也难怪寒天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此番并非针对他布置下的陷进。 “既然如此，那便如寒天兄所愿，趁今夜风光好，一决高下吧！”公子西轻笑罢，身影消失在树林暗影之中。 没错，公子西也想和寒天光明正大战斗一场，终归是修士，实力才是根本。 但是他的性格决定了，就算是要去正面战斗，也要先捏些筹码在手中，以保证自己万一战败后安然脱身且得到想要的东西。 如今捉拿在手的永平公主便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 “寒天兄既候之已久，某岂敢让你失望，今日夜色正好，不若一战如何？” 微山湖上，公子西现身，脚下一柄飞剑，手中执一柄折扇。 这时公子西仍和以前一般的模样，看上去三十来岁，身穿一身深青色的长衫，气质儒雅，像是一名磊落的书生，然而心中装得却全是黑暗的诡计。 “公子西？”寒天收起酒壶，翻手取出一柄佩剑站起来，“你竟有现身的胆量，倒是让我意外了！” “人生在世，常有意外之时，否则岂不无趣？”公子西轻笑，“寒天兄，不若我们打个赌注如何？” “却不知你想打个什么赌？”寒天问道。 他话音中已有了五六分酒意，但修士醉酒，虽于行动多少有些影响，用真气压一压却也能清明下来，对战力影响不会太大。 毕竟还没醉死过去。 “我若赢了，寒天兄便将灵血结晶归还如何？”公子西道，“与之相应的，我以后也不在侵扰寒天兄。” 寒天冷笑：“你若输了呢？” “我若输了，寒天兄若能抓住我，自然任你处置。”公子西道。 若是抓不住或者不敢抓，便也不算他失信了。 “先胜了我再说吧！”寒天不置可否的说罢，又御出一柄飞剑踩上去，飞至半空，手中长剑已经缠绕上闪烁的雷光。 剑光掠过，一道十层劲道的剑气从长剑上甩出，直直朝着公子西攻击而去。 公子西也不示弱，手上折扇一抖，折扇顶端立即便抽出一截一尺余长的卷云纹利刃来，刀刃上真气聚集成形，迎上寒天的攻击。 早在二人动手那一刻，伍子飞便按照此前寒天教过的法诀御使着飞行法器后退到了远处的天空之中，紧接着从储物锦囊中取出了一枚护身符戴上且激活。 他寻常并不带着护身符，否则寻常战斗旁人的攻击根本近不了他身，又谈何历练提升？ 今日周围敌友皆强于他，一不小心便可能被误伤，他自然也不能给寒天添乱。 第290章：酣战 虽说好了是光明正大一战，谁又知道公子西这阴诡小人的话能信几分？ ——何况寒天那半壶醉红尘是真喝了，万一酒意上涌手滑攻击偏了方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做戏就要做全套，就连戏中的言语事物都不能掺假，否则如何骗得过人精一样的公子西？ 而借着明光护符的灵气遮掩，伍子飞又悄然激活了一张传讯符，接通之后并不说话便直接切断收入怀中。 微山湖上空，寒天与公子西正酣战。 “据我所知，昆仑山上用毒的道友也不少，就连寒天兄的师妹也是炼丹师，想必是少不了用毒的，凭何旁人用便无妨，我用便是阴诡？”下落的雷电已到尾声，公子西全力抵抗消耗不小，手中血色盾牌已经渐渐轻薄透明。 牵引雷电的佩剑突然上挑，在空中划出一个符文，寒天展颜一笑：“想知道为何？” “愿闻其详。” 公子西话音未落，人却飞快后退进入树林之中，只是一个晃眼之间，竟然不见了身影。 符文成型，化入天空雷云之中，寒天控制着雷云飞至头顶，顿时有雷光倾泻而下，将他的身影掩藏其中。 “因为我讨厌你啊！”何其理所当然的语气。 大师兄理直气壮的双重标准一出，潜行在暗处的公子西气息一窒，险些漏了行踪。 这是一场标准的修士之间的战斗，御剑斗法而非贴身战斗，如何在攻击与防守之间自如切换，如何恰到好处的出手，如何利用天时地利…… 公子西胜在近百年闯荡厮杀的经验，寒天胜在道法高明感知敏锐，各有所长。 伍子飞从头到尾旁观着这场战斗，颇有收获不小。 在御剑飞行的同时施法交战无疑消耗更大，但两人都相互信不过，唯有这空荡荡的水面上方能防备对方提前布下陷阱，战场也只得在空中腾挪。 公子西注意到寒天战斗时总下意识的避开伍子飞所在，便知他心系友人安危。如此有利的“人和”条件，公子西自然要利用一二，于是不经意间将战场往伍子飞身边引，以此对寒天造成一定的干扰。 伍子飞身上带着护身符，但护符灵气并非无穷的，伍子飞察觉到公子西的意图后便控制着飞行法器避开，如此数次，寒天与公子西交战的位置距离一开始之处早已隔了半个微山湖。 以公子西的多疑，即便是他主动推动的，也未尝没有怀疑过这其中是否有诈，但数回试探之后，他终于安心下来。 寒天交战时话不多，然而眼神里隐隐的愤怒却是掩不住的。 伍子飞对他很重要，一方面他希望伍子飞近距离观看两人的战斗得到更多的感悟，另一方面他又不愿伍子飞卷入两人的战斗之中受到殃及。 白影一劫出，将公子西逼退，寒天回头看向伍子飞：“阿飞，回去吧！” “阿天你小心。”伍子飞沉默片刻之后道。 他自然不想丢下他一人，但自己的实力如此，绝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这场戏的真真假假在于，除了公子西手里的筹码是假的，其他一切都是真的，包括所有的对话，都是出自于真心。 “如此关头还能关心好友安危，寒天兄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呢！”公子西轻笑着，道道灵气构成的血色利刃从折扇中飞出。 “幸与尔相左也！” 飞剑悬浮在一旁，寒天在水面上踩着玄妙的步伐，看似速度不快，却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公子西的攻击。 战斗至此，寒天除了消耗过大外，竟只有手腕处受了些微的外伤。 然而这却是寒天有心战斗，否则将自己最好的护身符佩戴上，莫说公子西，便是再高一个大境界的修士也伤不了他。 并非公子西无知，而是不到这个层次的人，永远无法知晓一名昆仑山的亲传弟子当有多少底牌才算合格。 稳稳踩在水面上，原本作御剑飞行的飞剑已与手中佩剑靠近，寒天却不知何时又取了一柄飞剑出来，只看见他再转身面对公子西的时候，三柄长剑已经并行浮空。 因为战斗全力以赴，不过半个时辰下来寒天与公子西皆消耗不小，到了这个时候，拼的已经不仅仅是道法的威力，还有耐力与谨慎等，稍有不慎，便可能中招。 公子西虽不识得寒天的招式，却立即感到了危险的信号。第六感告诉他，这一招可能对此时的他造成重伤。 修士的第六感从来不能忽视，公子西顿时警惕起来，挥手之间，又有两件法器激活后护在身前。 公子西这家伙手里的法器着实不少，品级虽都不高，作用却大都刁钻，也难怪他能从修仙界联盟的悬赏下还活得滋润。 然而寒天的这招玉清三才剑阵，却是攻击力在昆仑山上也同阶无敌的存在，威力岂可小觑。剑阵与公子西的护身法器僵持了不过一个弹指的功夫，法器破碎，剑气却依旧一往无前。 公子西飞速的闪避，却再难分心控制脚下的飞剑，不得不落在水面借力，又控着飞剑阻挡，这才远远的避开去。绕是如此，却也被剑气破开法袍在腰间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寒天这边也不好受，顶着公子西折扇法器发出的血色利刃攻击的同时祭出玉清三才剑阵，多少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胳膊上又添了几道小伤。 但这些伤都不要紧了，寒天手一挥，一柄飞剑回到他脚下承载着他浮空，另外两柄飞剑截住公子西的去路。 “公子西，你已经输了。”寒天淡淡的道。 两人似乎仍是旗鼓相当，实际上公子西已经露了颓势，寒天虽是筑基一层，但真气的浑厚程度远超常人，且到目前为止寒天还未用上多少符宝手段，寒天胜算极大。 “呵，寒天兄的酒意快要压不住了吧！能解醉红尘酒意的药，东篱洲可还没听说过！”公子西略有两分狼狈，却仍旧保持着从容道。 尽管寒天语气很是冷静，只是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脸色已经有些潮红。 第291章：困局 不是受了什么暗伤，而是醉红尘的酒劲压不住了，纵然寒天只是喝了半壶，纵然只是半醉，可若是压不住酒意，行动必然受到影响。 若是那时，以公子西多变的手段和善谋的心性，输赢或许又是另一番光景。 然而寒天并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只取出一张符宝激活了，冷笑：“你且看看现在再说！” 符宝激活之后飞到空中，只见公子西周边的水面及空中一共有几十处亮起，再迅速的连接成线，这些点与空中的符宝连结，最后竟形成一个四面的菱形立体空间，将公子西困于其中。 空间内是一片淡蓝色的灵光照耀，空间壁却是如玻璃般透明的一层。 公子西试着动了动，只觉得行动滞涩，速度及力量大受影响不说，一身真气运转也缓慢起来。 “寒天兄好手段！”公子西一边说道，却没有放弃的意思。 以公子西的心计，竟也没有发现寒天是何时在水面和空中留下的这些标记，只能说，他对于昆仑山的制符师了解实在太少。 不怪他，能让昆仑山制符师如此费心布置手段，基本上都凉了。 寒天御剑飞行在空中，看着扔不死心缓慢腾挪到空间边缘试图破开囚笼的公子西，笑着摸出了一把符宝来。 “我知这水形空间禁锢不住你多久，可我倒要看看，你破开这禁锢之时，能不能在我的攻击之下活下来！” 寒天的笑容单纯爽朗，然而话音落下，率先就有一张符宝落入水行空间之中，化作一层灵光散开，公子西手中方激活了一半的随机传送符顿时失了效。 空间之道涉及规则，要阻断空间传送是很难的事情，但若只是扰乱传送符所处空间的灵气，便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昆仑山规勉学篇有言：事不正成也，侧而击之。 这一下，公子西的脸色终于稍变：“看来寒天兄是要决心留下我了！” 寒天了解公子西鬼心思多，也不同他废话，手中连续三张符宝飞出，处于半激活状态停留在土行空间之外，凡公子西破开空间一刻，便是符宝爆裂之时。 “公子西，你还不认输吗？”寒天道。 “何谓输赢？”公子西笑了一声，法器折扇上的图案幻化出一幅血色的半透明图卷浮在空中，将他包围其中，一时间竟解除了桎梏。 虽仍无法直接使用随机传送符离开水形空间，但血图范围内，却令公子西恢复了行动，于是他拿起腰间的一个巴掌大的袋子，竟从中放出一个人来。 “公子西，筑基四层打不过筑基一层，你心眼儿多又有屁用！”来人一身灰白色长衫，样貌倒算斯文，然而开口便对公子西讽刺。 这袋子寻常都是用来装灵兽妖兽的，人虽也能装入其中，滋味却不好受，也难怪这人没好脾气。 公子西并不生气，只轻声道：“周卫兄，现在可不是相互指摘的时候，我若离不去，你一个人难道能全身而退？还是与我精诚合作才是！” “呸！当初眼瞎上了你的恶当！若知你要来惹事，说什么也不会与你相赌！”周卫没好气道。 然而话虽如此，他却直接祭出一柄长刀来，砍向水形空间外壁。 他就算不是公子西的帮凶，但陷在此处，一时片刻间也说不清楚，若是不打出去，指不定被误杀了他给谁哭去？ 有周卫做先锋，公子西便开始从容施法，以折扇法器施展出防御法术来了，届时自可挡住寒天提前布置符宝的一波攻击，最多受些伤便能逃遁。 “公子西，这就是你口中所谓光明正大的决斗？”寒天站在远处冷冷的道。 御剑飞行的同时维持水形空间并抽空布置符宝，可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寒天兄既然想要我性命，自然还是改日再战！”公子西从容轻笑。 他想拖延时间，寒天却要速战速决。 该死的是，寒天手里那一把高级符宝刺痛了他的眼，单论战斗他还能支持，可那一把人级上品的符宝若是全部扔下来，他可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命在，这家伙酒劲儿上来性子一拧什么都干得出来！ 万恶的有钱人。 左右战斗也战斗了，他手里还握着筹码，只要遁出，交易也好，带走永平也罢，总能达成目的之一二，自然不愿和寒天生死相拼。 今日也是失算，因为忌惮寒天的那位师妹，怕有陷阱，所以选择在水面上决斗，却也因此让他最善用的一门身法失去了用武之地。 世事果是难两全。 然而下一刻，公子西开始觉得不对劲。 因为寒天在笑。 “这可是你先毁约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遵循规则了。”寒天笑着说。 昆仑山规品行篇有云：不得违背诺言。然若是对方先行毁约，则约定作废。 空间波动，以寒天为坐标，接连有人影传送而来，迅速形成合围之势将公子西和周卫所在包围。 “且慢，寒天兄难道就不想知道令妹的下落了吗？”公子西高声道。 “哼！你许不知，永平今日大婚，府中有守卫不提，更有天机仙门两位道友相守，岂是你想闯就能闯的？”寒天不以为然道，“你莫要拿话拖延时间！” 待周卫终于破开水形空间的封锁，公子西捏着传送符遁出时，面对的不仅是即刻爆炸开来的三张火爆符，还有趁着两人疲于应对符宝之威时已经完成合围的四名昆仑山师兄师姐。 应付完火爆符之后，公子西略显狼狈，围绕周身的血图也消散而去。 “是不是拖延时间，寒天兄或许可以发个传讯符询问一声！”见此情形，公子西只得又掏出一件法器激活防身道，“为了抓住我，寒天兄竟舍得耗费如此多的传送符，看来，这个凡间的妹妹，对你而言比某想象的更为重要！” 公子西已然猜到自己落入了某种算计，但公子西尚且不能确定这算计究竟是仅仅联络同门相助，还是另有更深的阴谋。 为行保命，他只得提前掀开自己的底牌。 第292章：后手 他手中还剩下一张传送符，传送符激活时受到攻击会被打断，若只寒天一人，自可由周卫暂且挡住，但如今出现的四人每一个实力都不下与他，他便知道，今日若是不加倍谨慎，或许就真的要栽了。 传送符使用方便，几乎是逃命必备，然价值不菲且有价无市，激活也需要长短不一的时间。 若非如此，人人都带着传送符遇上危险就跑，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于修行途中了。 论起制符的天赋，寒天在六十岁以内的东篱洲年轻修士中绝对是佼佼者，饶是如此能自行制作的传送符传送范围限制在二十里路以内。 但这一回，为了不让公子西起疑，微山湖周边二十里范围内都没有做任何布置。 可想方才四位昆仑山师兄师姐使用的传送符至少是四张中级传送符，再加上寒天战斗中使用的符宝，今日消耗，把公子西打包卖了都回不了本。 公子西隐隐意识到，拿永平威胁寒天这件事，也许从一开始生出这个意图来就错了，因为这使得寒天对他的态度直接从可顺手杀掉的邪魔外道变成了必须剪除的生死仇敌。 然而此刻，后悔是无用的。 幸好，永平公主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何须求证，无论如何先将你抓住总是无错的。”然而寒天根本不愿与他废话，也并不发传讯符求证，直接撤销已经被破除的水形空间，“诸位师兄师姐，有劳了！” “应邀而来，自当尽力而为。”四人中的白衣青年和声说道。 语气虽平和，然而手上却不慢，白衣青年当先，一卷竹简出现在手中，挥手间“困”字飞出，化做牢笼罩向公子西二人。 蓝衣青年侧面呼应，手中一只判官笔无墨自流，划出一道道墨色的刀刃。 粉衣少女无声的缠上周卫，手中一条带着倒刺的金属链子如灵蛇缠绕，寒光闪闪。 余下一名黑衣青年并未动手，只是默默持剑在一旁压阵。 “寒天，你当真不顾你妹妹死活了！”公子西一边吃力抵抗，一边吼道。 然而寒天并未回答。 实际上，大师兄酒意已经上头，正在找传讯符唤伍子飞来接他。 如此不过片刻之间，公子西吃了一记攻击，很快便被捆仙绳捆住，又被白衣青年下了一个禁锢之术，暂且是别想跑了。 伍子飞适时的驾驭着飞行法器过来，寒天收了飞剑坐到毯上，半靠着伍子飞，才能保证脑子清醒的同时身子不乱晃。 喝过酒的人都懂，半醉中的人，头脑多半是清醒的，但脑回路和平时有区别，行动上也控制不大如意。 “寒天师弟，你这次的本可是下得有点重了。”将公子西扔到飞行法器上，白衣青年道。 “多谢荀谚师兄了……”寒天哈哈一笑，拿剑柄戳了戳公子西的脸，“顾着永平死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去死……” “你……” “还不明白吗？寒天不会演戏，可有寒玥师妹在，无需演戏，便是陷阱。”荀谚看了公子西一眼，御剑朝着粉衣少女与周卫战斗处而去，留下蓝衣青年守在半醉的寒天身旁以防万一。 荀谚过去之后也只如黑衣青年一般旁观，黑衣青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曾言语。 公子西闭眼片刻再睁开来，看着寒天：“寒天兄，总要让人死个明白吧？” 心情甚好的寒天并不介意作些回答：“你问啊，万一我乐意说呢。” “”公子西好想打死这欠揍的货，“你知道我会去蜀王府劫人？” “阿飞，你来说……”寒天笑着掏了一瓶云中君出来，斜斜靠在伍子飞身上。 “阿天，你再喝师姐回来也救不了你了。”伍子飞劝了一句，伸手去拿酒瓶却被寒天躲开去。 “左右不过睡上六七个时辰，有什么要紧的？”寒天懒洋洋的喝了一口，“反正有师妹在，处理事情一定比我妥帖！” 真是无言以对。 见此，伍子飞便也不执着，再看向公子西时温柔的神情秒变嘲讽，“你这不是废话么！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大家当然不好意思去靠近，你既然觊觎已久，若是劫走了公主，一来可以威胁阿天，二来可以破坏两国联姻，值此良机，不动手才奇怪！” “但……” “但谁也不知道你会使什么手段，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伍子飞不屑的道，“索性让你将人留给你便是！” “……”公子西默了片刻，“我分明确认过那确实是你妹妹，容貌身段，包括她耳后…” “包括耳后一颗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红痣是吧……那就是我妹妹啊！”寒天理所当然的道，“小师妹说得对，你这种人，不让你实实在在握住筹码，你又怎么肯老老实实现身？” “寒天兄是笃定我不敢伤害永平？”公子西问道。 “那也要你伤害得了啊！”寒天笑，突然抬头指向前方，“看，来了！” 修为被禁锢身上也绑了捆仙丝，公子西只能勉强转头，便见那女子由远及近，内着粉色罗裳，外披白色纱衣，容貌姣美，他可熟悉得很，毕竟这两个月来他一共针对人家数回，连人家耳后有颗红痣都知晓。 然而此时那个柔弱的女子，却御剑飞行而来。 真是见了鬼了。 女子仪态雅致端庄却风流自在，一双睡凤眼中暗藏琥珀，娴雅宁静，无论怎么看都是那永平公主无疑。 然而这两月以来所见，这永平公主分明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凡人女子，哪怕是危险关头也未露出半分武力来，又如何会成了筑基修士？ 整件事都透着诡异，与之对应的，公子西觉得自己生还的可能性开始无限降低。 因为不管是永平是个筑基修士，或者眼前的女子是旁人假扮的永平，都说明一件事——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与寒天交易的筹码。此时此景，又该如何才能脱身？ 公子西从来不是一个甘心就死的人，否则他不会坏事做尽而活到如今，也不会为了能够提升灵台品级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获取灵血结晶。所以即便是这个关头，他依旧在揣测有什么能自救的法子。 第293章收：收网 寒玥顶着永平的模样出现，对于公子西这个废了不少心血捕捉到的成果，她并没有多看一眼，只是蹲下身来探了探寒天的脉象，然后冲着伍子飞无奈的摇摇头。 寒天这还称不上烂醉，但是醉红尘的后劲惊人，要解酒很是麻烦，还不如就让大师兄喝高兴了睡一觉算了。 “师姐，阿天这几处外伤我看着有些奇怪，也不敢擅自处理，你快帮阿天处理一下。”伍子飞道。若非如此，虽是小伤，他又怎么看着寒天流血而不管？ “只是小问题罢了，公子西的法器上自带的一些毒素，但都不要紧，用白神液清洗过后，敷上凝血散就好。”寒玥取出一瓶药液递给伍子飞，“消耗不小，些微有些内伤已经被云中君蕴含的灵气治愈了，云中君在灵酒中也是上好，倒是可以迅速补充损耗，但也别喝太多。” “你看，我就说没事儿嘛！”寒天对着伍子飞嘀咕道。 伍子飞不言语，只夺过寒天手里的酒瓶，拉过他受伤的手臂去处理伤口。 “师弟是为你好，兄长别太任性。”寒玥道：“如何处理公子西，兄长可有意见？” “知我也……小师妹……”寒天笑笑，“并无随你便是”他从来都相信小师妹绝不会让人失望的。 只这一句，寒玥心中便有数了，转身看向公子西，拿神识扫了一遍他的状态，道：“几位师兄师姐出手倒是不重。” 寒玥又往公子西的嘴里塞了一颗丹药。禁锢术、捆仙绳、丹药三管齐下，公子西根本没有脱身的可能。 “你到底，是不是永平公主？”公子西终究忍不住问道。 “你说呢？”寒玥反问。她向来没有让敌人死得明白的高尚情操。 “是不是已然不重要了……做个交易如何？你们既然能设下这样的陷进引我入局，自然对我了解，我自认还有些用处，饶我一命，我可以为你做事。”公子西语气冷静。 只是寒玥出现后简单的几句话，他便能确定寒玥才是那个能最终决定他命运的人。 “你从哪里觉得，你的话可信？”寒玥不置可否。 公子西咬牙：“我可以起誓！” “我认识一个姑娘，她曾经评价过我一句话，知道是什么吗？”寒玥道。 公子西道：“愿闻其详。” 寒玥勾起一抹笑意：“她说，我们这种人，别说承诺，就是发下天道誓言，也会去寻到漏洞。” 公子西哑然，寒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而寒玥也并不给他更多的时间想办法脱身，只站起来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公子西，你以为我们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请了几位师兄师姐出手，就是为了收一个筑基四层的属下吗？你对昆仑山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公子西这样的人，但凡昆仑弟子抓住，就不会放他活命。 “我自信比普通的筑基四层更有用些。” “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寒玥直接一巴掌敲晕了公子西。这种人哪怕失去了力量也会用言语蛊惑人心，只有晕过去最妥帖。 然后寒玥摸了摸额头，转眼间又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眉间的蓝玉镶金额饰很是好看。 “寒玥师妹，你方才的样子实在让人不习惯，我都不敢开口打招呼。”一旁蓝衣青年道。以他略高于寒玥的实力，竟也分毫察觉不出变幻的痕迹来，也难怪公子西会中计。 “杨师兄的意思，是永平长得不如人意了？”寒玥挑眉。 蓝衣青年名杨宗仪，道号便是宗仪，七星院内门弟子，荀谚的同门师弟，与寒玥早有相识。 至于剩下两位昆仑同门，粉衣少女道号霄霄，飞花斋内门弟子，荀谚的妻子；黑衣青年道号玄异，玄剑派内门弟子，荀谚的情敌。 玄剑派弟子擅战斗而不善言辞来往，从不因私情而费公义；霄霄是个性格极其内敛的炼丹师，除了炼丹和修炼外不理外事。所以这只四人小队基本上是由荀谚主事，杨宗仪从中周旋。 四人若是联手，莫说区区公子西，便是更高一境界的杂牌散修也只有逃跑的地步，之所以要安排在这个微妙的时间出现，不过是为了防止公子西这家伙又藏着什么手段逃跑掉。 公子西的存在已经大大的威胁了永平的生命安全，这会给大师兄寒天带去很大的困扰，若是一击不中，这家伙远遁之后躲起来伺机而动也是个后患，所以她宁愿阵仗大些，也要确保此番绝对留下公子西。 当然，四位师兄师姐一开始就出手与最后收个尾的价码是不一样的。且以公子西的谨慎，若非将他逼到防御手段尽出、连激活传送符也无法独立完成的地步，恐怕四位师兄师姐只需开始出现一人，他就强行顶着一波攻击逃跑了。 从寒天口述其以往行径来看，极度惜命的公子西干得出来这事儿。 所以寒玥才愿意花费这样大的本钱，只为了一举将公子西剪除。 “我岂敢有这个意思！永平公主娴雅姣美，与你是不同的风格，我是这个意思！”眼看半醉的寒天有起身的意思，杨宗仪识相的解释。 虽然他境界比寒天高，但是他打不过寒天。 寒玥挥手将公子西收入了随身的一个袋子里，那是用来装妖兽的袋子。 之所以没有立即杀了公子西，仅仅是因为还要从他身上获取一些要紧的消息罢了。 另一边霄霄与周卫的战斗渐入佳境周卫感觉压力山大。 霄霄虽然作为炼丹师并不精于战斗，但飞花斋作为昆仑山八大势力之一，功法传承自不是小门派可比，霄霄虽是新晋升的筑基五层，但适应之后战力却并不比周卫差，两人的实力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可偏偏一旁玄异和荀谚虎视眈眈，心有挂碍之下，周卫十层战力只能发挥出八层。 暂且收拾了公子西，伍子飞在为寒天处理伤口，寒玥请杨宗仪代为驾驭着飞行法器，她则取出传讯符来联络了万丛云。 万丛云笑道：“事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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