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天下 - xp1024.com
《莫言,天下》


楔子

黄初七年五月十七日,洛阳宫殿笼罩在沉重的阴影之下,宫中众人都屏息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马嘶声划破天际,一辆马车停在宫殿大门,马车上下来的是一男一女,女子轻纱蒙面,守卫上前阻拦来者,但待看清青衣男子面容后,不再阻拦,任其进入宫门。

文臣武将,嫔妃宗亲皆跪首于嘉福殿外,昨日陛下已宣告最后的遗诏,其子曹叡继承帝位,如今众人所做的只能是等待。殿外嫔妃们掩面而泣,唯有皇后一如往常淡然,吩咐贴身侍女去取汤药。太后见此只有含泪摇首。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男子掩护女子,跟随侍女进入庖厨。打昏了侍女,她换上了侍女的衣物,如今她身份有别,是不能在此出现。“你要小心,他撑不了多久。”“我会的。”

她取下面纱,低着头端着汤药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入嘉福殿大门,皇后伸手想从她手中接过汤药,但对方并没有想要递给她的意思,反而抬起头正视她:“我来见他最后一面,可否一见?”

当皇后看到这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时,放下了手,刚要跪拜她时就被其阻拦,“你贵为皇后,不必如此。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是我的决定,也没什么好感恩戴德的,若一定要谢,那请守在殿门,让我最后与他说几句。”

皇后闻言,之前还是冷静模样,此时却红了眼眶,她的恩宠只因自己长得跟眼前之人有七八分相似,但无论她做得再好,再喜欢他,都不及此人在他心目中的半分,如今他能在临终前见她一面,可谓无憾。皇后守在殿门,不再打扰这最后的一面。

走到他的床前,将汤药放置在一旁,床上的人面色惨白,嘴唇泛青,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桀骜不羁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吗?她叹了口气,伸手试探鼻息,尚在人世,但呼吸虚弱,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这个天下。

他突然抓过她的手,“阿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是在做梦吗?梦中还这般惦记她?她轻轻推他身,想要唤醒他。“子桓,起来喝药吧,良药苦口,你不喝病怎么会好?”记忆中唤他子桓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只不过是丞相府中的公子。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所有的都该放下了。

他睁开了双眼,许是刚从梦境中醒来,还没有看清床边的人。“再喝……药……咳咳!都没有……用!皇后你……”

她扶他起身,吹了吹汤药,将汤药舀起送到他的嘴边。“慢点喝,别呛着了。”他挣扎着起身,这会儿看清了她的面容,是那双清澈的眼眸,脸颊上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是他心中思念的人儿。

喝下第一口,她说:“你看我是不是老了许多?”他回:“不……会……你在我心里还是以前那样。”

喝下第二口,她说:“你明知我是恨你的,可到最后还是执迷不悟。”他回:“阿言,我方才……做了个梦……我……梦见娶你为妻,但……最后……你消失不见……咳咳!现在还是梦吗?”

喝下第三口,她说:“不是梦,是真的。子建来找我,劝我来洛阳。”他回:“子建他来找你……咳……”

喝下第四口,她说:“我本不想答应,我曾经说过此生不复相见,你作恶多端,篡位称帝,甚至还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子建说不应该怪一个因为误会而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他这个兄长没有放下最后的善心,有君子的成人之美,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想起那个时候,你最后还是放了我与我夫君,我们才得以安然度日。想起这些,我觉得再多的仇恨也该化解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完美的说客,我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回:“真是个乱操心的人……咳,你来洛阳,他……不阻拦?他对你可好?”

喝下第五口,她说:“并不,夫君对我很好。他特意让我代为转告,感谢你曾经的成全。”他回:“成全不成全的……咳咳……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想看到你的笑,而那个能让你这样笑的人,只有他。”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在最后抚摸她的脸庞,这一眼只怕是最后一眼了,泪水不禁涌出,“这伤疤都变得这么淡了,但我对你的伤害是不可能平淡的……毕竟我……”

她放下碗,没有拒绝他,回他的话也带着沙哑,“没有永远的仇恨,你不也是放下你母亲的事了,对他们母子二人你也没有赶尽杀绝,何况这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我跟你之间,也是如此,我今日来见你,就想告诉你,我早已原谅这一切。”

她看到他的手上缠着手绢,本还算平静的她,这时也隐藏不住哀伤,眼泪滴落在这块手绢上。“子桓,这个你还留着?”他颔首回答:“这是你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咳咳咳咳……”

他突如其来的猛烈咳嗽,将大口淤血咳出。她想将他的血抹去,却被他阻止,“不用了……咳咳,这是天命,我快去阴间见父亲母亲了,还有被我错手杀害的骨肉……真想听孩子叫我一声父亲,不过我想……咳咳多半是听不到……”

“子桓,不要再说了,这碗药喝完病就好了。这江山还需要你来统治。”

“咳咳……阿言,今日是我曹丕难以忘记的日子,因为你说……咳咳……原谅我了。我很想最后再问你一次,倘若没有他,你会选择我吗?咳……”

“我……我……”她未曾想过,他最后的问题还是关于她,她很想欺骗一次自己,也想在他临终前欺骗他一次。

“会的。”

可惜的是生死时刻哪里会等人,他没能听到最后的话,就闭目离开人世。死在了他一生之中最爱的人怀里,在这一刹那他是最幸福的,只是这个瞬间来得太晚了。

当她看到皇后抱着曹丕哭得撕心裂肺时,她无奈为之一笑,曹丕的感情本就不该放在她身上,明明最爱你的人就在你的身边,但在这世间,情感二字又有谁说得清?就像她一开始来到这乱世,总是想要逃离,可偏偏就为了一个人在此过完余生。

洛阳城外,曹植想要送她回去,被她婉言拒绝。在她上车之前,回头看了曹植一眼,想要开口却还是没说出来,她知道后人对他们兄弟二人争议很大,但不论是曹丕还是曹植,他们都有摆脱不了的血缘关系,可以说在某些事上,他们的态度很像,简直是如同一辙。

回家的路途虽又长又颠簸,但一想到夫君与孩子在等她回家,这舟车劳顿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最爱的人在身边,那身处乱世还是和平时代又有什么区别?

第一章 意外

“还请大家跟上队伍,不要走散了。”导游拿着喇叭,奋力的冲着游客们喊着。在拍着照,聊

着天的游客们,都恍过了神,三三两两的跟上了队伍。

只剩下一个少女还站在原地,似乎没人发现她已经落后队伍了。她穿着红蓝相间的格子衬衫,下身一条棕色皱褶卷边短裤,随意的装扮却不失青春可爱。浅浅的酒红色短发,在太阳的照射下,格外亮眼。许是爬山的缘故,白皙的面容透着淡淡红润,她的眼睛不是很大,却泛着清澈和灵气。乍一看她,并不觉得她是个美女,但细看一番,却有种清新自然的感觉。

她远远望去那奇峰兀起,怪石嶙峋、如诗如画的山峰,感叹道:“许昌的紫云山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许昌,这块土地,曾让多少名将谋士名留青史呢?她扬了扬嘴角,虽然她对历史不怎么感冒,可却非常喜欢三国时期。她背对山峰,拿出手机高高举起,嘴里嘟囔着:“真应该买个自拍杆来着的。”踮起脚尖,笑着比了个V手势,手机记下了她与紫云山的合影,点开微信的朋友圈,编辑文字与图片——许昌紫云山打卡!看来需要个自拍杆了,但景区的自拍杆……免了。旅游很愉快,希望开学以后一切重新开始!伴手礼有什么推荐的吗?想给院长和孩子们带。朋友们,求回复。

奇怪了,怎么身边一点儿人声都没了呢?她转过身去,才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懊恼道:“哎呀,都怪我看景看入迷了,还顾着拍照。连他们走了我都不知道啊……瞧我这记性,打个电话给导游不就好了吗?”

她正欲拨号码时,却看到悬崖边的树丛里有一道亮光,那是什么?好像是什么东西的反光吧。出于好奇之心,她走到树丛前,低头望去,皱了皱眉,好深的山谷。

小心翼翼的向那亮光处伸出手来,摸了一下,那东西透着凉意。仔细一瞅,原来是一个玉佩。玉佩的颜色竟是浅紫色,紫色?那么应该是紫玉做的,这种玉佩可是极为少见啊,最起码她没有看到过,这种浅紫色倒是给它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玉佩上雕刻了一个飞鸟,尾巴很长,身旁似有火焰,刻得栩栩如生,这应该是凤凰吧?她拿起玉佩,把玉佩对着阳光,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她忍不住惊艳道:“好漂亮的玉佩。”心里很是疑惑,这么好看的玉佩,怎么会在这呢?看它的质地,应该是真玉。

她对这块玉佩真是爱不释手,总觉得这块玉佩有种独特的吸引力吸引着自己,很奇怪的感觉,“既然我跟你如此有缘,那就好好的跟随我吧。”在那一瞬间,身后竟有一阵凉风袭来,她哆嗦了下,奇怪,这天气才初秋呢,怎么会如此冷呢?

她手里拿着玉佩,转过身,更加诧异了。因为她身后起了一阵浓雾,这大晴天的怎么会起浓雾呢?也太诡异了吧。她心里倒有些害怕了,但还是壮着胆子,向前走去,刚想踏出步,浓雾中却传出一个女声,那声音的主人缓缓吟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不是《蒹葭》吗?总感觉她声音中带些淡淡的悲伤。她努力想看清那女子的身影,却无奈这雾太浓,始终无法看清,疑问道:“你是谁?你也是游客吗?”如果她也是游客的话,或许可以找得到旅游团吧,心中多了些欣慰。

只听那女子幽幽道:“莫言……你该回去了……”

莫言瞪大了眼眸,这个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回去吧……回去吧……”女子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犹如咒语一般奇幻,莫言似乎迷失了心智,回去?去哪儿啊?她摇了摇头,马上恍然,额,我在想什么啊。

而浓雾却在慢慢散开,那女子的身影愈发清晰,只见她一袭明蓝色衣裙,衣裙腰身、领口皆绣着淡紫色的花朵,发髻之上仅插一支珠花簪。但她却一直低垂着头,没有抬起头看着莫言。莫言心里奇怪得很,她怎么穿着古装?难道她是演员?不对啊,这里附近好像没有剧组吧,若是有剧组的话,也一定不会让游客们上山。

她仔细端详眼前的女子,总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请问……”在女子抬起头来的那一刻,莫言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竟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全都如同一辙,天底下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就算是双胞胎,也有不同之处吧,再说她也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啊。

“莫言,不要犹豫了,回去吧。”等莫言缓过神来的时候,那女子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莫言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踏空,情急之下,她想抓住那女子的右脚,可是……她根本抓不住!而她的手机也因此从手中摔落至下,那条朋友圈怕是最后的“遗言”。她的手穿过了那女子的脚,在那一秒,莫言似乎看到了女子嘴角的笑容,而她的身子在渐渐变成透明,随着一声惊呼,莫言正以飞快的速度坠入山谷。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那吹过的风,是不是也要吹走我的生命?莫言怎想得到,这紫云山即将是她的葬身之地。我要死了吗?郭孝嘉,如果你知道我死了,还会这么无情吗?能否为我再说一次我爱你?哪怕我听不到了……

呵呵,莫言,你怎么到临死了,还想着他?可他怎会还想起你?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莫言努力大喊着:“郭孝嘉,我爱你!”

可回应她的只是山中回音,而她下坠的速度变得更快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地了,然后走到了奈何桥,喝下了孟婆汤,忘记今生,前往来世。原来人的一生就如此匆匆,可她不甘心!她还没有跟父亲相认,没有完成妈妈的夙愿!她怎可以客死他乡!

眼泪又再次夺眶而出,一滴热泪滴落在那冰凉的玉佩上,那玉佩似乎感应到了莫言的心境,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芒,瞬间把莫言整个身体包围起来,像茧一样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下坠的速度也开始变缓,莫言停止了哭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手里的玉佩,难道这个玉佩能带来奇迹吗?

而天空中竟直射下一道金色光芒,射入了那团紫色光芒,混为一体。莫言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这光芒似乎是要夺走她的灵魂,莫言缓缓闭上了眼,我要走了吗?去陪妈妈了吗?

那光芒仍旧包围着她,但她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一棵树上,那光芒瞬间散开,莫言几乎要疼的晕了过去,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飘到了半空中,树上好像有一个人,那不就是她自己吗?难道她真的已经死了吗?不然怎么会看得到自己的肉体呢。她手里还是紧握着玉佩,玉佩发出淡紫色幽光,随着那道光芒进入了那棵树,然后消失不见。

魂归何处?情归何处?

莫言,你的故事才刚开始呢。

第二章 穿越了

金色光芒终于消失了,而莫言也恢复了知觉,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正在从天而降,立刻惊呼,“啊!”但她却看到一个女子正欲跳下山谷,连忙呼喊道:“喂!你在干什么!别想不开呀!”她的背影好熟悉,穿着一身明蓝色长裙,那不就是刚才的女子吗?

但是那女子却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呼喊,纵身一跃,跳入了山谷。莫言手中的玉佩,再次发出淡紫色光芒,莫言感到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向前飞去,飞向了那女子的身旁,莫言忙拉过她的手,却不料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难道我灵魂出窍了!莫言摇了摇头,这种灵异事件怎么可能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那女子突然看向了她,笑了笑,道:“你终于来了。”接着,她闭上了双目,两行热泪缓缓而下,她哭了。莫言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心痛,我好像也能感觉得到她的伤心,仿佛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玉佩的光芒更加强烈,莫言举起手中的玉佩,很认真的看着它,“玉佩啊玉佩,你是不是想让我救她?”

莫言又低头看去,松了一口气,反正都要死,不如试试看!她伸出手,闭上了眼睛,而那玉佩竟飞到了上空中,光芒立刻笼罩了二人的全身。

莫言的额头沁出了几滴汗珠,不一会儿,光芒便消失不见了。她睁开眼时,看见了一个人,于是不顾形象,朝着他叫道:“啊啊啊!救命啊!”因为她正在飞快的下坠,再往下坠的话,活着都是个问题。但那个人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喊声,继续往前走去,没有抬头看上方。莫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难道她真要命丧于此吗?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人拦腰抱着,这是一个有着温暖气息、又散发着男性独有的雄性荷尔蒙的怀抱,莫言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安心。她还记得,郭孝嘉的怀抱也是会如此让她安心,只可惜,那个怀抱不再属于自己了。又一次心痛了,还是放不下他,不是吗?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她心里再一次劝说着自己,莫言,别傻了,醒醒吧。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声音很温柔,带了几分关怀在内。

莫言睁开了眼睛,许是刚流过泪的缘故,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感觉得到他在抱着自己。但她还是想看清他的模样,用手拭去眼泪,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一头乌黑的头发被白玉发冠高高束起,五官端正,剑眉上扬,鼻梁高挺,目光清朗,但是他的眼底却有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透他的眼神,这淡淡的雾气增添了几分妖娆,薄薄的嘴唇此刻紧抿着,他若是笑起来,那是多么令人炫目。

男子微微皱眉,若不是他在紧要关头时听到了呼救声,连忙接住了她,莫言此时极有可能一命呜呼了。他轻轻放下了她,看她一脸慌神的模样,唤道:“姑娘?”

莫言终于缓过了神,站稳了身子,“啊?刚才谢谢你了。”她打量了男子一番,一袭暗灰色衣着,腰间是一条白色腰带,那腰带上还似乎系着玉佩,只是这个玉佩怎么那么眼熟呢?随意却又不失潇洒,但又带些气宇不凡的感觉。等一下,他怎么穿着古装,难道这里在拍戏?

莫言往四周看了看,这里除了他和我,就没人了,也没有什么机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不是那个女子穿的吗?怎么自己也穿了这件衣服?她下意识摸了摸脑袋,她的短发竟变成了长发!难道她的灵魂附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一时间,脑海中除了疑问还是疑问,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眼前的男子,“这里是哪里?”

男子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很是疑问,她在想些什么?回答道:“许都外城。”许都?那不是许昌的旧称吗?她记得,曹丕在受禅登基时,才把许都改成了许昌。

莫言又问他:“今年是何年?”

他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建安四年。”

莫言瞪大了眼睛,什么?建安四年?她想到了刚才的意外,还有那奇怪的光芒……她难道真的碰上了狗血的穿越了么?这可能是一个梦境,但当她用手指掐手臂时,疼痛感告诉了她,这不是梦境,这是真的。不!她,一个正当风华正茂的少女,怎可以在这个乱世蹉跎一生?虽然她很喜欢三国的历史,但也不至于到亲身体验啊!上天,你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我莫言虽不能算是个非常好的人,但也不是个极坏之人啊,用得着给我这么个惩罚吗?莫言正处于极度悲愤中,却殊不知眼前的人已经盘算着自己了。

男子挑了挑眉,呵,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啊。真人果然比画中人美了几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莫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笑容,一直皱着眉头,想着该怎么办。

男子注意到了莫言腰间的玉佩,这个竟跟自己腰间的玉佩如此相像,几乎如同一辙,只是花纹不同。他伸手吹了个口哨,不远处来了匹马。他笑着对莫言说:“来日再见吧。”随后上马,扬长而去。

来日再见?莫言总觉得这句话有着特殊的含义。想起他方才的笑容,莫言竟有些脸红,晃了晃脑袋,莫言你在想些什么,他只不过长得好看了点,至于想入非非吗?

“喂!你还没告诉我,我该怎么走啊!”莫言向前方喊去,只是他早已消失了踪影。她急得跺着脚,这下可好,连唯一可以询问的人都走了,接下来可怎么办呢?

算了,这样子着急也不是个方法,倒不如边走边想吧,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那男子刚才说这里是许都外城,那么再往前走的话,就应该是内城了。但是内城连着皇城,难道那男子是宫中之人?看那个气势,倒也有几分尊贵之气。

倒不如去城里吧,莫言转了个身,决定往前走,她倒是想瞧瞧千年前的古城是如何的。

第三章 许都

莫言走了许久,一路上都在思索,她到底是如何穿越而来的?是玉佩的缘故吗?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果然摸到了一块玉佩。那么这块玉佩究竟是不是她穿越而来的原因呢?那么那道金色光芒又是怎么回事?而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又是谁?她又该如何回去呢?一连串的疑问在脑中徘徊,毫无头绪。

不知不觉中,她的身边不再是蜿蜒起伏的山丘,取而代之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抬起头来,看到城门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许都”。好在三国时期的字体是隶书,多数还是能看得懂的。莫言终于庆幸自己穿越到三国,万一穿越到商朝,那还真是目不识丁了。

莫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踏入了城门,决定不再想那些烦人的事情了,好好领略一下真正的许都。

她非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真是好不热闹。但又仔细想想,这也合乎情理。首先,这里乃是都城;其次,曹操迎献帝到许都后,为开创统一大业,在此周围推行屯田,号令军民开荒播种,以适应战争的需要。许都之所以繁荣昌盛,也正是因为有曹操的存在。假若没有曹操的存在,这许都也可能是另一番面貌吧。其实,她还是挺欣赏曹操的,这个被世人所称的一代枭雄。

周围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引得她到处乱逛。她在一个小摊前停下了脚步,好多漂亮的首饰啊。摊主笑呵呵道:“姑娘,随便挑!我卖的首饰绝对便宜。姑娘,你戴上的话,一定会更美的!”

“丞相大人回城了!”也不知是谁在大喊,身旁的人们全都开始往城门跑去。莫言奇怪的看着众人,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忙问摊主,“怎么大家都去城门了?”

摊主皱了皱眉,“姑娘,你莫非不是许都人?你连丞相都不知道吗?他打完胜仗回来了啊,大家都赶着去看他呢。这不,我也要去看了。”说完,他立刻拔腿就跑,生怕看不到似的。

莫言无奈的摇了摇头,人的本性果然难移,纵使是古代人,也喜欢看热闹。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丞相大人?难道是曹操?

“小宝,你在哪儿?别吓奶奶啊!”一阵呼喊声响起。莫言转过身去,才发现有一位老婆婆摔倒在路中央。莫言连忙扶起了她,柔声道:“老婆婆,您没事吧?”

老婆婆却抓住她的衣袖,哭喊道:“姑娘,我孙子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啊!”

莫言轻拍她的后背,让她平缓一下情绪,“您先别急,我陪您去找。您的孙子没跟您说过去哪儿?”

“小宝刚才说要吃包子,我就给他买了几个包子,结果一转身,就发现他不见了。我找也找不到他,他万一出事了,我怎么跟他爹娘交待!”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莫言连忙安慰她,“会找得到的,您别着急。”

“前面的人别挡路!快让开!”莫言抬起头来,只见几个士兵横拿长枪,欲赶走围观的人群,众人骇得不敢靠近,只得站在远远的地方。

紧随其后的是长长的队伍,带头的是两个骑着马的男子,看那两人的衣着,应该是将军,两旁的则是随行的士兵们。

莫言扶着老婆婆,“我们到边上去,让他们走吧,我会陪您找小宝的。”老婆婆眼眶中闪着泪花,感动的看着眼前的姑娘。

就在此时,正有一人缓步走来。莫言转过头,恰好跟那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着一身玄色长袍,衣领以及袖口处都绣着暗紫色的图案,同是暗紫色的发冠将黑发束起,浓而黑的眉毛,眼中透着几分寒意,几分不羁,一抹微笑却浮上嘴角。

莫言不禁看楞了,这一眼看过去,便被深深吸引,总觉得这个少年有种说不出的魅力,似乎只需一眼,就很难遗忘了。

少年继续向前走去,令人惊讶的是,那些士兵们竟毕恭毕敬的低着头,还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少年抬起头,对着带头骑马的二人,拱手道:“叔父、史将军。子桓特此前来恭贺二位。”他边说边笑,虽是恭敬姿态,但也透着寒意。

莫言顿时目瞪口呆,子桓?这不是曹丕的字吗?难道这个少年就是曹丕?也就是未来的曹魏开国皇帝——魏文帝?

其中一个男子下了马,走到了少年的身前,这才看清了男子的长相,只见他身材高大,还留着浓密的胡子,典型的彪形大汉。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着说:“子桓,数日不见,武功可有长进?”“子桓的武功是否长进,叔父一试便知。”

男子笑得更开了,“哈哈,好!等……”他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另一人打断了,“子孝,这才刚打完仗呢,你就按耐不住了?”此人正是少年口中的史将军,身材略显瘦弱,与那男子相差甚大,这二人若是站在一起,倒也是有趣得很。

莫言仔细回想了下,子孝?史将军?那么这二人应该就是曹仁和史涣了。建安四年,曹操派他们攻取河内郡,不仅大胜,还斩了眭固的首级。曹操随即亲率大军过黄河,围攻射犬,众多人等皆投降,曹操还任命魏种为河内太守,以控制这一战略要地。

莫言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可怕,如果她在这个时空里,结识了历史记载过的人物,而她明知那人的下场会是悲剧,却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此死去,这种感觉非常可怕。她必须要回到原来的时空,原来的世界。

曹仁摸了摸脑袋,傻笑着说,“呵呵,那改日再试吧。”在他说话的时候,却有一人骑着马,来到了少年的眼前,而少年的笑容在渐渐消失,目光中也多了些复杂的感觉。一个孩童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奶奶!”

那老婆婆突然转过头来,寻找着声音的主人,那孩子就在她的对面。“小宝!”小宝立刻向着她跑来,可随之而来的却是马嘶声,以及他的呼喊声。那匹马明显受到了惊吓,正举起马蹄,向他扑去,虽然马上之人竭力拴住马,但丝毫无法控制它,只能用力拴住缰绳,让马不向前扑去。

莫言急速跑去,立刻把他抱在怀里,向一旁滚去,莫言连忙起身,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老婆婆把他拥入了怀中,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又再次泪流满面,“小宝,你差点吓死奶奶了!”

莫言却伸手指着马上的人,“喂!你怎么连句道歉都不说!”她怒视着马上的男子,他怎可如此无礼。

他留着一撇胡子,还有着狭长的双目,打量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其无地自容。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莫言被他看得直冒冷汗,但还是鼓起勇气,不甘心道:“喂!你倒是道歉呀!”

可是下一秒,她的脖子就感到一阵凉意,一把大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曹仁瞪着她,“不许对主公无礼!再无礼,我就要了你的命!”

主公?天啊!眼前的人就是曹操!她不禁吞了口口水,我真的是个蠢人,竟敢在曹操的面前,叫他道歉。虽然她是欣赏曹操没错,可要是得罪了他,后果不堪设想啊。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哪能收回。

“子孝放开她。”曹操终于开口说话了。

曹仁虽有不愿,但还是放开了她,把刀收回了。莫言松了一口气,好在没事。她感到手心被人握住,原是小宝握住了她的手,他笑着说:“谢谢姐姐,姐姐是个大好人哦。”莫言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孩子长的可真是眉清目秀,是个帅哥胚子,“不用谢。”

但莫言又看向了曹操,“还是少骑马多走路吧,这样也免了意外。”

可令人惊讶的是,曹操竟然真的下了马,“你说的甚有理。”莫言再一次惊呆了,他真的下马了,还说我说的话有理?这真的是曹操吗?

少年虽一言不发,但一直注意着眼前的少女,他觉得这个女子很不一般,似乎有些在意。

“子桓。”曹操唤着少年的名字。

“在,父亲。”

“子建呢?”

“子建应在府中读书。”听到此话,少年握紧了双拳,果然,父亲还是比较宠爱他,也比较希望他来接自己吧。

“好!不愧是吾的儿子!”曹操突然笑着说道,继而又向前走去,曹仁等人也随之,少年也跟上前去,但他走前,又看了莫言一眼,才离去。

莫言并没有注意到他看着自己,心里却在思量,历史上说曹操很宠爱曹植,还想立他为世子,但是曹植行为放任,不拘礼法,引起曹操的震怒,才让兄长曹丕有机可趁,被立为世子。刚刚曹操问起了曹植,这么说来,他是真的很重视曹植咯。这对兄弟,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敌人。

老婆婆握着莫言的手,“姑娘,刚才真的是谢谢你了。”

“老婆婆,真的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姑娘,你家在哪儿?让我和小宝送你回家吧。”

“家?我不是这的人。”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空,这里哪会有她的家。小宝扯了扯莫言的衣袖,“姐姐来小宝家住吧。”

莫言被他的话逗乐了,摸摸他的脑袋,“姐姐有自己的家,只不过不在这里而已。”

“小宝,让姐姐走吧。”老婆婆拉过他的手,小宝点了点头,“恩。”

“姑娘,你的命运将会非同寻常……”语毕,她便拉着身边的小宝,转身离去。莫言愣在原地,皱着眉头,想着她刚刚说的话,非同寻常?莫非这话里有话?可等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离去了。

这什么世道啊,碰到狗血的穿越也就算了吧,竟然还碰到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人。还差点得罪了人,小命也差点丢了。老天爷,你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大了点吧。

莫言抬头大喊道:“我要回家!”可是当她吼出这句话时,她就后悔了,因为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事实证明,骂老天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当然现在要做的事情不是埋怨老天爷,而是找一个避雨的地方,她再不跑的话,就真的成了落汤鸡了。

只见一个明蓝色的身影,在雨中奔跑着……

第四章 梦回往昔

“雨好像停了。”他凝视窗外,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放于桌上,随后踏步走出客栈。

小二上前迎送,赔笑着说道:“秦公子慢走。”小二口中所说的“秦公子”乃是这家客栈的常客,常常隔三差五的来,永远都是一壶酒,一锭碎银子,从没改变过。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亦是一个有着故事的人。

“孝嘉……孝嘉……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刚走出门口的他,听到一个梦呓般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向四周望去,只见一个姑娘坐于台阶上,头埋在臂弯间,而身上所穿的衣服早已湿透。他走至她的身旁,蹲下身,推了推她的身子,她却无力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大惊,这……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却与一个陌生女子如此亲近。他虽是个习武之人,但这些事理,他总该知晓。一时慌乱的他,竟向后退去,那姑娘硬生生的倒在地上,嘴里始终在呢喃着:“孝嘉……”

“姑娘,姑娘,醒醒!”他又推了推她,怎么推也不醒,他皱了皱眉,看样子不是睡着那么简单。那姑娘肤色苍白,身上又湿透了,莫非……他伸出左手,手掌放于她的额头上,有些发烫。不好,准是受凉了。

他立刻拦腰抱起她,向远处跑去,可怀中的人儿,你的心里又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莫言

我叫莫言,自小跟着妈妈在孤儿院长大。虽说是生在孤儿院,但我却不是孤儿,因为我有妈妈。

听院长说,初次见到你妈妈的那天,是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她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拉着行李箱来找我。刚开始,我是不同意收留你们母女俩,直到她跪下来的那一刻,我彻底心软了,才同意你们住下来,让你妈妈做孤儿院的老师。阿言,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妈妈。你妈妈很不容易……

小时候,不知有多少人说我是个野孩子,我也数不清了。他们说妈妈是第三者,而我是个野种。

每当此时,我会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并执意要求他们道歉。若是对方只是个小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扑上去,小小的拳头毫不客气的揍在他们的脸上,直到他们说对不起。若是对方是个大人,我也会不甘示弱,我会狠狠地咬上一口。

大人们来找我妈妈,也成了家常便饭。妈妈则会把我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一两天。她问我,知错了吗?从小,我就性子倔。我紧咬嘴唇,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她总是说,言儿,为什么你会这么像我呢?哪怕有一点不像我也好……言儿,饿了吧?妈妈给你煮东西吃。

如果说,上天会赐予每个人一种天赋,那么我的天赋就是音乐。随着年龄的增长,对音乐的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我也是孤儿院众人公认的金嗓子。可偏偏……妈妈不许我学音乐,不许我唱歌,不许我听歌,不许碰任何有关音乐的东西。为此,我也跟妈妈吵过不少的架。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她不希望我像她一样。

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个明朗的晴天。

他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的看着窗外。

我走到他的面前,把菜单递给他,“先生,请问要点什么?”他转过头来,黑色的瞳孔映着我的身影,嘴唇微动:“一杯Cappuccino”

我愣了好一会儿,“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我这才反应过来,摇摇头,“没有。先生,请稍等。”我拿着菜单走开了,心扑通扑通的在跳,我这是怎么了?在这里又不是没见过帅哥,怎么今天看到这个人,心却跳得这么快呢?

我又转过身,偷偷的看着他,他穿着白衬衣,衬衣的领口微开,露出精致的锁骨,皮肤白皙,细长的眉毛。不论怎么看,他都像是那种古装剧里的翩翩美男子。白衣飘飘,行走天涯。

接连好几个星期,他都会来这里,每次都点一杯Cappuccino,偶尔也会点份茶点。奇怪的是,他永远只叫我点菜,从没让其他服务生点过。

“丫头。那帅哥估计喜欢上你了。”

“经理你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呢?”

“哈哈,莫言可是害羞了?经理我可是开明的很,现在的学生谈恋爱也很正常。哈哈,我看他不错哦。”

视线看向窗边的空位,今天他并没有来。一股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又回想着经理说到话,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言儿,你要记住妈妈说的话。千万不要轻易爱上一个男人,因为在爱情和权利面前,他们永远臣服于权利。”

妈妈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我的生父,是否也选择了权利,抛弃了我们的母女呢?我恨他,我恨世界上所有玩弄感情的男人。可是,为何你也会变得如此无情无义?

他再也没来这里了,而我的学业也渐渐繁忙了起来,我便离开了这家咖啡馆。

“今天有一位转学生转到我们班哦,大家掌声欢迎。”班主任语毕,身边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都在讨论这个转学生会是什么样。

而我却听而不闻,继续听着耳机里的音乐。“一杯Cappuccino”这个声音……是他?手中的MP3落在地上,侧过头,凝视着他。时光好像静止了,他的眼里映着我的身影,就像回到了那个明朗的晴天。

“你的MP3。”他拾起掉落在地的MP3,递给我。

“啊,哦,谢谢。”我忙接过,点头道谢。

“郭孝嘉,如何称呼?”他伸出手,我愣了愣,木讷的伸出手,回答他:“莫言。”

“莫言?”他扬了扬嘴角,轻笑道:“呵呵,请多指教咯。”他的笑容很淡,却又会让人无法忘却。

他的习惯还是没变,依旧喜欢坐靠窗的座位,课堂上的喧闹,似乎与他毫无关系,始终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阿言,你认识这个帅哥?哇塞,把他介绍给我,好不好啊”

“对啊,阿言,你怎么会认识这么极品的帅哥啊?……”同学们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就在我招架不住的时候,班主任终于发话了,“安静!接下来我们开始上课……”

我又转过头,看着他,喃喃道:“郭孝嘉?”

殊不知,我已经把这个名字铭记在心……

我以为,只要爱情还在,异地恋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我才发现,我错了,错的是多么离谱,多么可笑。

那年,我体会到了分别的痛苦。不论是生与死的分别,还是生与生的分别,让我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

“恩……我要走了。”孝嘉紧紧把我拥入怀中,从不轻易哭泣的我,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孝嘉伸出手,为我拭去泪痕,“傻丫头,哭什么哭,又不是再也见不到。”

“可是……你这一去,要多久才回来呢?”

“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爸妈他们需要我回去帮忙……这一去……”孝嘉紧皱眉头,我抬头看着他,自知他想说什么,笑着说:“好啦。大不了我多多努力,明年考到上南嘛。”

孝嘉摸了摸我的头,淡笑道:“那你可得加油了。上南市的大学可都不是那么好考的哦。”

“嘻嘻,为了你,我必须要加油!我可不想让别人抢走我的男朋友。”

“少爷,时间到了。”孝嘉身旁的管家提醒道。

“恩。言儿,我们会再见的。”孝嘉轻轻地吻上我的唇,再次拥抱了我,摆了摆手,与管家走向安检处。

我依依不舍得看着他离开,直到他走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或许就是那个明朗的晴天吧,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已经占据了我整个心了,可我也是因为他而心碎。

妈妈,你在天堂还好吗?言儿好想你,为什么只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呢?

现在我真的成了没父没母的孤儿了。

一个人好累……好累……为什么,无情的车祸要带走你?你是全天下最善良的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可我都还没报答你,你怎么就走了呢?你不要言儿了吗?

在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妈妈出了车祸,走了。这等悲喜交加,我怎么面对?她走了,而我却趴在她的床头边,哭了一天一夜。从出生起,我就没有爸爸,我认了,就当我从来没有那个无情的爸爸。妈妈,是你让我明白了亲情,就算没有爸爸,我们也有一个完整的家。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出了阴霾,因为我相信,妈妈是希望看到我快乐的模样,我要继续生活下去,日子还是得过。

在整理妈妈的遗物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了她写的日记,还有她的存折。小时候,我就想知道她以前的事情,可她却只字未提。我花了几天几夜,终于读完了所有的日记。

十八年前,妈妈是当红歌星,红透了整个乐坛。但妈妈却与他相恋了,哪怕他有了家庭,妈妈也义无反顾的爱下去,甚至愿意为了他淡出乐坛。

可他却深深地伤了我妈的心,他如果选择了妈妈,他就失去了家庭,还有苦苦经营的公司。他说,既然是我一手捧红了你,那就离开我吧,这样的报答不算为过吧。妈妈的心彻底冰凉,她给了他一巴掌,红着眼眶,离开了他。

妈妈怀着我,来到了孤儿院,生下了我,为我取名莫言。莫言,再也不说,是吗?妈妈,你的痴情,终究苦了你自己。可是这痴情,他懂吗?甚至伤害了你!妈妈,我一定要为你完成夙愿,我要与他相认,让他知道,你这么多年来的辛苦。

我也终于明白了,妈妈说的那些话。她不希望我唱歌,那是因为她怕我与她一样,进了深不见底的乐坛。她不希望我轻易爱上一个人,那是因为她怕我受到她当年的伤害。

如今想来,我又比她好了多少呢?爱上不该爱的人,这是否是一种错呢?

酒红色的短发,一袭淡粉色斜肩裙,白皙的肩膀显露无疑,荷叶边作为裙身的修饰,多了几分可爱,穿了一双黑*结高跟鞋。

我拿着酒杯,缓缓品尝,时不时有人看向我。我得意的扬起嘴角,郭孝嘉,你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来吧?更可笑的是,你的订婚对象竟然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你跟我来。”还在喝酒的我,突然被人拉走,酒杯被摔落在地。顿时,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痛,放开我!”手被拽的生疼,片刻过后,他把我拉到花园,终于放开了手。

他看着我,责问的口气:“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冷笑道:“怎么,我不可以来吗?你订婚对象可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姐姐来参加你们的订婚典礼,不好吗?”

“孝嘉,你怎么在这儿?”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没错,这个漂亮的女人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我深爱的男人的未婚妻。

她也看到我了,笑了笑,笑的多幸福呢,“姐姐也在这儿?”

“姐姐?你爸什么时候愿意承认我这个女儿了?你的一声姐姐,我可是担当不起。”我从没有想过到过,我竟然会说如此冰凉的话语。

她用那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姐姐怎能这么说,你始终是爸爸的女儿啊。”

“是吗?如果他真把我当做女儿,又怎会不去看看我妈,又为何不承认我!”眼眶又湿润了,我没了亲情,也没了爱情,你这个女人是多幸福,你又怎知我心中的痛苦。

右手正向她的脸挥去,却被一双手紧紧抓住,郭孝嘉对我怒喊,“够了吗?你这个疯女人闹够了吗?再闹,就别怪我不客气。保安!”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我愣了,这真的还是我深爱的郭孝嘉吗?我强忍着,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问他:“孝嘉,我最后再问一次,你真的不爱我了吗?你始终坚持要跟她订婚吗?”

我本还有一丝希望,却被他无情的践踏了,他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不肯留给我。“要我说多少次,你这个女人才能清醒过来?我是真的不爱你,我爱的是她。”他当着我的面,吻上她的唇。我一步步的往后退,眼泪也一滴滴的落下,我终究犯了跟妈妈一样的错。

“为什么……不爱我了……郭孝嘉,你怎如此狠心……”我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着,漫无目的的走着,眼前是一片黑暗,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第五章 丞相府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妈妈……孝嘉!”女子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呼吸急促,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自嘲的笑了笑,莫言啊莫言,你真是傻到无可救药。可是想忘记一个人,原来是这么难啊。

莫言本想继续躺下睡,但是这个床怎么那么不舒服,硬硬的,不是那么柔软。莫言侧过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这里是哪儿?房间很干净,也很简单。但是……为什么,这里全都是古代的家具,现代的东西根本完全见不着!

“难道,我真的穿越了,这根本不是一场梦?”莫言又回想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玉佩,神秘女子,金色光芒,坠崖……事实证明,我根本不是在做梦,我的的确确穿越到三国。

玉佩?这个应该就是穿越过来的媒介,只要玉佩还在,我就还有可能回到现代。莫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天啊!我怎么就穿了一件单衣,难道我……

她只记得,为了躲雨,她躲在一家客栈的门口,可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然后,发生了什么,完全记不起来,可是现在,又只穿了一件单衣……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打扮像是丫鬟的女子,手里端着碗,走到她的面前,柔声道:“姑娘可醒来了。醒来就好,姑娘把这药喝下吧。”说完,便把那碗药递给莫言。

莫言接过那碗药,心里极其犹豫不定,这个黑乎乎的玩意,能喝吗?

女子看出莫言的犹豫,淡笑道:“姑娘快喝了吧,这样身体才会好,正所谓良药苦口。”女子转了转眼珠,话锋一转,道:“姑娘受凉了,才在客栈门口睡过去,是公子把你带回来的。”

“公子?”原是虚惊一场,那么救她的人又会是谁呢?

“再过会儿,他自然会来。姑娘不如先把药喝了,小睡片刻。”

莫言咬咬牙,一股脑儿全把药喝了下去,她发誓,这药是她有生以来觉得最难喝的东西了。

“那奴婢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奴婢告退了。”女子俯身行礼,正欲转身而走。

“等一下,那你总得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丞相府。”

她刚刚说什么……丞相府……这里是丞相府!有没有搞错啊,之前差点就得罪了曹操,如今又身在丞相府,这不是深入虎穴是什么?

不行,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是多一分危险,她必须立刻就走。待女子走后,莫言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起身的时候,却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

莫言走到铜镜前,双手扶上铜镜的边缘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我?镜中之人,脸色略显苍白,浅弯柳眉,清灵眼眸,发髻上斜插着一只珠花簪。

虽非是倾国倾城的模样,但却也是个清丽佳人。莫言得意的笑着,想不到我穿古装也不错嘛。只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到底是谁呢?虽然她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毕竟她是她,我是我。可是,她好端端的寻死作甚呢?然后,那个玉佩就发出了光芒,我的灵魂,我的意识,我的思维……全都进入了这个身体之内,那么她的灵魂呢?又去哪里了呢?会不会……

说来说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玉佩的缘故,那么只要玉佩还在,我就还能回去。莫言摸了摸腰间,却发现腰间上的玉佩没了踪影……

“这个丞相府未免也太大了吧。这里到底是在哪儿。”莫言边走边发牢骚,早知这样,她就不应该离开房间。

万一玉佩是被救她的人拿走呢?这个可能性,莫言想到过,但又被她排除了。先不论救她的人到底是谁,但肯定,这个人身份绝对不低,一是他生活在丞相府,二是能使唤丫鬟。如此说来,他也不会是那种随便拿人玉佩的家伙,这偌大的丞相府,莫言才不信没有金银财宝呢。再说了,他既然救了她,那么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那么玉佩就是掉在某个地方了。

玉佩到底掉在哪里了呢?莫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个不小心,她就失去了回家的机会,虽然那个家已经不复存在,冷清到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她自己。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碰我的蝴蝶兰!你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话中充满了愤怒,前面的花园似乎发生了争吵。

“妾身不敢,只是冲儿一直囔囔着要我摘下花朵,所以我……”

只听得“啪”的一声,红衣女子给了眼前的人一记耳光,而一旁的小孩子,冲到红衣女子的面前,伸出手臂,护着身后的人,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不许欺负我娘!”

红衣女子一愣,冷笑道:“哟,你真是不得了,连你儿子都这么疼你。哼!”说完,又是一巴掌上去,但这次却被人抓住了手臂。

“我说,你这个女人心肠怎么那么狠呢?大人不放过,连小孩也不放过吗?”莫言的手微微使力,又狠狠地掐了一把,这才放开手。

“痛……”红衣女子痛的直皱眉头,一旁的丫鬟扶住了她,但她却推开了她们,气愤的看着莫言,“你是谁?我教训他们,管你什么事!”女子揉了揉手臂,可见莫言使得力道不小。

“姑娘,你……”跪于地上的女子,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实在想不到会有人挺身而出。莫言扶起她,直视红衣女子,“你管我是谁呢,总之,我看你那嚣张的模样,我就很不爽。她只不过是摘了你的花罢了,至于如此吗?”

“姐姐,是妹妹的错,要罚就罚妹妹吧,不管这位姑娘的事。”身旁的女子频频俯身道歉,女子长得也颇有几分姿色,不比红衣女子逊色,只是未免也太忍气吞声了吧。

“那好,只要你当着我的面,磕十个响头,这件事情我就作罢。记住哦,一定要让我听到声响。”红衣女子讥笑着,身旁的丫鬟们更是趋炎附势,“还不快磕。”

“好……我磕……”女子紧咬嘴唇,正欲跪下时,却被莫言拦住了,“这事,我管定了。”莫言左手叉腰,俨然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且向她比了个中指,心里暗自偷笑,古代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呢?

“姐姐好厉害!冲儿好佩服姐姐。”那小孩拽了拽莫言的衣袖,满脸崇拜之情。

莫言得意地笑着,“那是自然。”边说边走到红衣女子的身前,直视她。红衣女子被她看得慌了神,只能向后退去,“你……要干什么?”

“我?我只是想替她讨回公道。”莫言笑着说,笑得很纯真很无害。但莫言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果不其然,莫言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巴掌。

红衣女子用手捂着脸,她傻眼了,她从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一个丫头扇巴掌。“你……”她指着莫言,气愤的连身子都在颤抖着,丫鬟们也明显被吓到了,“秦夫人……没伤着吧?”红衣女子直跺脚,“你们还不快替我教训她!”

“是,夫人。”丫鬟们应道,其中两个丫鬟想抓住莫言的肩膀,逼她跪下,却被莫言躲过了。莫言对此嗤之以鼻,你们想教训我,下辈子吧。早在小时候,莫言就练出了一身打架的本领,对付你们几个小丫鬟,绰绰有余。

莫言不屑道:“还要来吗?我可以陪你们玩玩。”

“姑娘,今日谢谢你了,这件事情就算了吧。”原是身后的女子在说话,莫言略有不甘,凭什么她如此嚣张,打人还有理了!“可是……”

“这里还真是热闹呢。”话语中带有几分寒意,只是……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儿听到过。听到此声,眼前的红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而身旁的丫鬟更是哑口无言。莫言不解,这都啥表情,跟见了鬼似的,莫言转过身,而站在她眼前的人是……曹丕!着了一身玄色长袍,没有笑容,一副冰冷的模样,正是他。

“奴婢参见子桓公子。”丫鬟们缓过了神,不敢有任何怠慢,连忙俯身行礼。

但曹丕视而不见,径直走到小孩的身前,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笑着说:“冲儿,吃吧。”

孩子笑呵呵的接过,扑到他的怀里,蹭了蹭,“子桓哥哥最好了。”再慢慢啃着冰糖葫芦。

这……真的是曹丕吗?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历史上所描绘的那般阴狠、无情、狡诈……

“秦夫人,子桓认为,女子就应贤良淑德,怎能如此刁蛮无理?若是被父亲看到了,你应知下场会是如何。”

秦夫人竟一时语塞,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瞪了莫言和那女子一眼,似乎在说,绝不放过你们,便也走了。

“谢谢子桓公子。”女子忙跪谢,却被曹丕拦住,“环夫人,不必言谢。”

“就是就是。你根本就没什么错,是这个秦夫人太过于刁横了。不给她颜色看看,我就不叫莫言了。”莫言举起拳头,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

“姐姐!冲儿好喜欢你。”冲儿?莫言一惊,难道这小孩子就是曹冲?前面忙着跟那秦夫人争论,并未听到小孩子的名字,这个小孩子竟然自称冲儿,而曹丕又叫他娘亲为环夫人。

“你……叫什么?”莫言开口询问道。

“我叫曹冲,字仓舒。”曹冲开心的冲莫言笑着,边笑边吃糖葫芦。

莫言差点就没站稳,曹仁……史涣……曹操……曹丕……曹冲……这一个个历史人物,她都见到过了,再这样下去,她是不是要把三国人物个个都见过一遍。不成,那样子的话,她怎么死都不知道,她一定要赶快回去。

“姑娘,你没事吧?”曹丕问道,他心里越来越对这个姑娘感到好奇,敢和父亲说不是,敢对秦夫人怒斥,这世上,只怕只有她敢这么做了。

“没事、没事。”

“姑娘,那我和冲儿就先行告辞了。”环夫人俯身行礼,带走了曹冲。

环夫人,你怎么就不知道顺便带我走呢?害得我现在这么尴尬,都不知道说什么。莫言站于原地,看着地上,就这么与曹丕站着,谁也不说话。

“姑娘可叫莫言?”曹丕开口,打破了寂静。

“恩。”

曹丕凝视着莫言,幽深的眸子里只有眼前少女的身影,仿若要把她看个透彻。

“在下曹丕,字子桓。”说罢,曹丕已然转身,只留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等一下。”莫言想叫住他,他却像是充耳不闻,依旧向前走去。

你起码告诉我这里怎么走吧,就在莫言灰心的时候,眼前突然站着一个人,那人开口道:“姑娘身体还没好,怎能到处乱走呢?”

莫言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神,他微眯着眼,笑如灿烂的阳光……

第六章 血诏

夜空无云,皎月当空,静谧的深夜。

殿内红烛摇曳,照着他的侧脸,他的剑眉微皱,一副满脸心事的模样,过了许久,他动了动薄唇,道:“朕也只能如此了吗?”

他苦笑一番之后,不带任何犹豫,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咧了咧嘴,用他的鲜血写下一纸血诏。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右手附于桌缘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指尖传来一股凉意,手指被一条丝绢包住。

“陛下要保重龙体。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但也不能不在意。”站在他身旁的女子说道。他笑然,“这血诏……恐怕是要嘱托你了。”

“陛下,何来嘱托这一说?陛下……”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他打断了,他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她俯身行礼,拿过那血诏,走出大殿。

他不知,这血诏能否带来他所想要的一切,但他深知,整个大汉的天下,都在这血诏上了。

这个身着玄色绣金龙长袍的男子,他叫刘协,字伯和,当朝汉献帝。

那年,皇宫动乱,袁绍等人入宫诛杀宦官,一时乱矣,死的死,伤的伤,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纷乱的时候,他与皇兄刘辩被宦官张让和段圭劫持出宫,好在被尚书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救出。回宫途中遇到董卓,董卓询问皇兄,许是皇兄有些受惊,一时竟语无伦次起来,董卓看了看他,他便一口气全告诉了董卓。

再后来,年幼的他登上了皇位,他坐于皇位之上,俯视那些大臣们,他当上了万人之上的天子,同时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皇兄,你振作点!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他使劲推着皇兄,皇兄嘴里的血越流越多,怎么停也停不了。

“伯和,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做皇上会很累……你应该替我开心,我可以解脱了,离开这个深不见底的皇宫……咳……伯和……再见……了……”他死了,死的很安详,刘协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却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要逼他?你知道吗?他是我唯一可依靠的亲人了,皇兄……”他问董卓,为何连皇兄都不肯饶过。而回应他的,只是一声冷笑。

他开始明白,这条路很长很难走,甚至艰难到无法想象……

迁都长安……逃出长安……又进驻安邑……再度入驻洛阳……现在迁都许都。

他这是哪门子皇帝?他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他根本就没有皇帝的模样,他就像是一个傀儡,永远被人操纵着,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全然由不得自己。

“砰”地一声,拳头捶于桌案上。

“为什么……”

“朕真的很不甘心……”

“朕定会拿回属于朕的一切……”

“曹操,你等着吧……”

他紧蹙眉头,有些乏了,正欲歇息时,却想起了她,他未来的皇后。

伏完之女,伏寿,也就是那日被他救下的女子。

无缘无故的坠崖,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更奇怪的是,她腰间所佩戴的玉佩,竟然与自己从小所带的玉佩如此相像,假若他没有猜错的话,他玉佩上刻着的是龙,那么她的则是刻着的是凤。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呢?她不是一向喜静,从不外出的吗?就连他之前也未见过她的面容,他只是看过她的画像罢了。

似乎,这个皇后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无趣,相反的,他反而觉得很好玩……

若干年以后,他会对她说:“你就是我的天下,有你,我别无他求。”

“呼……终于出来了!”莫言兴高采烈的在路上走着,她离开了丞相府,怎能不高兴呢?

额……这样一说,搞得他们虐待她似的,咳……事实却是如下,且听莫言慢慢道来。

那日救她的人,其实是曹操的养子,名为秦朗。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他是个阳光少年,笑容很阳光很可爱,让人过目不忘。

莫言与他相处了几日,也算摸透了他的品性。虽然他看似简单,心无城府,永远挂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可莫言总觉得他内心有段故事,是他不愿提起的。

也多亏了他,莫言在丞相府才能“如日中天”。之前她得罪的秦夫人,三番两次的找她茬,好在有秦朗解围,也有一两次,是曹丕帮了她,但他每次却话不多,莫言好几次想找他答谢,他总是不言不语,冷冷淡淡的模样,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也难怪他了,要不然他怎么坐上皇位?反正,在莫言心里,她觉得每一个皇帝,都是个怪人。

哦,对了。曹丕似乎跟亲娘卞夫人不是很亲近,还有曹植,他不喜欢曹植这也说得过去,毕竟他们是天生的对手,不然也不会有“本自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这千古名句了。曹丕与曹冲倒是亲近的很,曹冲总跟在曹丕身后,唤着“子桓哥哥”。这点挺让莫言惊讶,不过让莫言惋惜的是曹冲这么年幼就病死了,多可爱的孩子啊……莫言隐约感觉的出,曹丕和卞夫人的生疏感,完全不像是母子的模样。哎,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还是如此错综复杂的家族呢?那曹植,是个皮肤白皙的俊朗少年,怎么看都是一副诗人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他有何政治才能,不过他老爹曹操倒是真的喜欢得很。

那天可是把莫言吓坏了,曹操认出了她,狭长的双目紧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儿?”刚想回答时,秦朗却替她回答了,“义父,她是新进丞相府的丫鬟,我看她挺机灵的,就让她过来照顾我。”曹操也就不问了,不过这也真把她吓了一跳。义父?看来秦朗始终不愿意叫他父亲吧。秦朗的生母杜夫人真的很美艳,孩子都这么大了,可却依然光彩照人,也难怪当初关羽也想娶她为妻了,可惜她还是嫁给了曹操,杜夫人不但人漂亮,心眼也好,一点都不像曹操的其他夫人,比如那个很讨人厌的秦夫人。

她问过秦朗,是否见到过她身上的玉佩,秦朗说,没见过。莫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没有玉佩,她怎回家?她用尽一切方法,把丞相府翻了个底朝天,压根就没发现玉佩的影子。“那玉佩或许是在府外呢?”莫言又开始担忧了,万一,这玉佩被人捡走了呢?这块玉佩可是块难得的美玉, 难免有人会占为己有。

“阿言,一切小心。”秦朗递给莫言包袱,虽然有些不舍,但嘴角依旧挂着淡淡微笑。

“恩。”莫言点点头,若不是他的照顾,依莫言的脾性,她怎能在丞相府乐得逍遥自在呢?又哪能离开这丞相府呢?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钱,希望你用得着。”

“元明……你真好!”那双清澈的眼眸流动着感动,莫言没有想到,她会在三国交到一个如此至交,虽然很多时候,她真的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莫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明朗的笑容,“元明,那我走了哦,我莫言绝对不会忘记你的!你也要记得我这个朋友。”

莫言再次挥了挥手,“再见了。”留给秦朗的只是一个身影。

“莫言……”她刚刚抱了我,可我怎么没有推开呢?反而更希望她不要离开,她的一颦一笑也在眼前徘徊不去,秦朗,你怎么了?

“叭”的一声,秦朗立刻回过神,“是谁?”他向四周望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曹丕?

莫言走在人群中,苦着一张脸,许都这么大,她该从哪儿找起呢?

“前面的人快让开!”莫言听到一声喊叫,喊叫声似乎是从身后传来,转过身去,正有一人驾着马直冲过来,两旁的路人急忙避开。

一个白色身影闪过,莫言被人搂在怀中,伴随而来的是马嘶声以及一个让她无法忘却的声音,“姑娘,你没事吧?”

莫言看着眼前的人,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俊美飘逸,微风轻轻吹起他的发丝。郭孝嘉……这个让她动心又让她心碎的男人,本以为再也不见,却在这乱世又与之重逢。

“郭孝嘉?”莫言先是一愣,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可眼前的男子,完全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不是他,又是谁呢?

男子放开了她,内心却在深深思虑,马上之人应是董承,但他为何神色不定,方才他看了自己一眼,更是显得紧张,莫非事有蹊跷?

“姑娘是否认错人了?在下郭嘉,字奉孝,并非姑娘口中的郭孝嘉。姑娘若是无事,在下告辞了。”

郭……嘉!他说他叫郭嘉!刚刚救她的人,真的是“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的鬼才郭嘉吗?脑海中闪过一声惊雷,历史上的郭嘉竟然与郭孝嘉长的一模一样,莫言想起以前,她曾经开玩笑的跟他说,你爸爸是不是很喜欢郭嘉,所以给你取名为郭孝嘉?郭孝嘉那时候还点点头,莫言乐得哈哈大笑。这究竟是命运还是巧合呢?莫言也不知晓。

郭嘉的腰间却在忽闪忽亮,这不是那块紫玉佩吗?莫言惊喜过望,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是,她又该怎么说服他呢?要知道这个人可是鬼才郭嘉,不是普通的人啊!再说,她如何面对一个与他长得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只怕又是无尽的思念。

罢了,为了回家,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下。

第七章 醉梦阁

“姑娘啊,我们醉梦阁可不招待女客,不过我看姑娘你长得也不错,不如到醉梦阁接客吧?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决不亏待你。”

莫言被这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拦截在醉梦阁的门口,她一路尾随而来,却没想到来到这烟花柳巷之地,难道这郭嘉是个等徒浪子?历史上说他有很多不拘常理的行为,可看起来,他一点都不像是那样的人。

“那个,我想问一下,刚刚进去的白衣男子是谁?”先看看他究竟是谁,说不定此郭嘉彼郭嘉。

“噗,你竟然连他都不知道是谁?”其中一个女子像是听到了一件全天下最好笑的事情,忍不住掩面而笑,“他啊,可是当今曹丞相的军师,郭嘉是也。”

曹丞相的军师……想必此人定是郭嘉了,她该如何混进去问他要回玉佩呢?就在苦思冥想时,“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子,走到她们的身旁,“怜月和心儿吵起来了!”

“什么?怎么会吵起来了?”

“这……快带我们去看看!”几人随她而去,呀,这不是个好机会吗?莫言也跟了上去,那几人也并未发现她。

“林心儿,当初是谁坚持跟雪姨说,收留你的?又是谁教会了你读书写字?是我,韩怜月!你不要忘记这份恩情!”女子怒视着眼前的男女。

“是你,没错。可你也照照镜子吧,你没发觉自己变老了吗?那些客人都不愿意再找你了,连你最爱的郭公子,也开始遗忘了你,他啊,可宠我了呢。奉孝,是吧?”林心儿依偎在郭嘉的怀里,像极了一只撒娇的小猫儿,郭嘉宠溺的看着她,只应了句,“恩。”

“郭奉孝!你难道忘记了你怎么说的吗?你说,醉梦阁只找我一人。你忘记了吗?”韩怜月无力的向后退了一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眼泪夺眶而出,潸然泪下,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是吗?怜月你不要忘了,当时我是如何跟你说的。若换了心儿也可。”郭嘉无情的话语更是触痛了她的心扉,即使她明白郭嘉是何意。但眼前的白衣男子,是她的希望,她还盼望着,他能为自己赎身,从此为他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着生活,虽然她深知他不是个平凡之人。

“呵呵,心儿劝姐姐快醒醒吧,别执迷不悟了。”林心儿离开了郭嘉的怀里,走到她的面前,微笑着。

“啪”的一声,林心儿的娇容上已多了一块巴掌般大小的痕迹,她捂着脸,眼眸瞪大,“你……竟然敢打我?”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当然这其中也有莫言。

林心儿不顾众人的阻拦,一把揪住韩怜月的头发,韩怜月也不甘示弱,也一把揪过她的头发,场面十分壮观。这女人一旦打起架来,实在是太恐怖了。莫言更是替那韩怜月感到愤怒,虽然她是个青楼女子,可是青楼女子就不能拥有爱情吗?莫言也深深地爱过一个人,她更加明白韩怜月的感受,她本是个可怜人了,如此一来,这不等于伤口上撒盐吗?

莫言刚想上前为她说话,郭嘉却发话了,“怜月,气坏了对身体不好。心儿,你也别闹了。”他笑得非常淡定,莫言的嘴角微微扯动,他未免也太淡定了吧?两个女人为了他而大打出手,他竟然无动于衷,不但多情而且还很无情,像极了他,他曾经也说过他有多么喜欢她,可结果呢?移情别恋,爱上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郭嘉,郭孝嘉,两个人影在莫言眼前渐渐重合在一起,可是明明知道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人……

“是,公子。”林心儿不甘愿的停下了手,对着韩怜月冷哼一声。

“我给客官们赔罪了。”有一女子从人群中踱步而出,这女子看起来似乎也有一定的年纪了,岁月虽无情,但猜得出她当年也是个美人。

“雪姨。”醉梦阁的姑娘们一一对其行礼,也包括那韩怜月和林心儿。想必这个女人就是醉梦阁的老鸨了吧?

围观的群众渐渐减少,那些客官继续他们的花天酒地,美人在怀,好不惬意。

“怜月,心儿,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胡闹?”姑娘们口中所说的雪姨愠怒道。

“雪姨,明明是她有错在先,明知道我……”韩怜月辩解道。

“行了行了,还不快好好招待客人去!”雪姨打断了她说的话,一眼瞥见莫言,这姑娘倒是眼生得很,这里根本就没这个姑娘,醉梦阁也从不招待女客,她怎么进来的?她突然眼前一亮,这姑娘长得可是俊俏,那双眸子更是出奇的清澈。若是让她来醉梦阁接客,那么客人岂不是更多了吗?她狡黠的笑着,她雪姨绝不会看错人的。

莫言一心想着,如何向郭嘉拿回那玉佩,并未注意到雪姨看她的眼神。心里几番思量之下,她踱步上前,走至郭嘉身前,开口道:“郭公子,能否把你腰间的玉佩还给我。”

郭嘉略微一愣,是方才的那个女子,挑眉而言:“哦?姑娘此话何意?我为何要把这枚玉佩给你?”这玉佩是他前几日去丞相府时,在门口无意中看到的,以他的性格来说,根本会置之不理,但这玉佩似乎有生命一般,令他鬼使神差的拾起玉佩,放于腰间。

“因为……这玉佩是我的!”

“你的?天底下一模一样的玉佩多了去了,姑娘凭什么说我这块玉佩就是你的呢?”郭嘉反问道。

“这个……”莫言被难住了,会不会真的只是与那紫玉佩长得一模一样的普通玉佩呢?可是……那紫玉佩能令她穿越,照理说应该是个独一无二的东西,不可能会有另外一模一样的玉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直视郭嘉,理气直壮的说:“反正就是我的,你快还给我。”说罢,便伸出手,示意郭嘉把玉佩还给她。

郭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从没人敢如此对他直言。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一人来至身旁,俯身作揖道:“军师,丞相有请。”

他颔首示意,便随他而去,走之前,留给莫言一个复杂的眼神。

“喂,你别走呀!”莫言上前追去,悲剧也随之产生了,她一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再然后,扑倒了眼前的青瓷壶,于是乎,那青瓷壶就当着她的面碎了……

黑夜降临,阴暗的柴房里又多了几分寒冷。她畏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虚弱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哟,睡得还挺沉的。给我叫醒她。”女子伸了伸手,示意身后的大汉。

那大汉拿着水桶,走到莫言的身前,“哗”的一声,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被水呛到的她,止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好冷……她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哼。醒来了?”女子冷哼一声,她从没见过这么倔脾气的人,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肯答应接客,我雪姨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那打碎青瓷壶的账,绝不可就这么算了,爱财如命的她,更加不会放过眼前这棵“摇钱树”。

“还要我说几遍?”莫言已顾不得身上的凉意,纵使她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纵使她有万般难受……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着:“我、不、会、答、应、你!”

如果她没有算错的话,她饿了足足三天了,不吃不喝,一直坚持到现在。原因起源于那个被她撞碎的青瓷壶,她刚想从包袱里拿钱作为赔偿,可谁知……她的包袱里的钱竟然不见了!该死,一定是之前撞她的人偷的,只怪她太过心急于要回玉佩,竟然没发现自己的钱已被偷了!而那老鸨还说什么青瓷壶是醉梦阁的镇店之宝,没了它就没了财源,古代人都是这么迷信吗?她只能自认倒霉,愿意为醉梦阁干活,偿还青瓷壶,可这个女人也太贪得无厌了吧?她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她接客。以此偿还青瓷壶。逼良为娼?开什么玩笑!那女人还叫人把莫言手脚绑起,关在柴房里,只要她答应,就允许放她出来,可性子向来倔强的莫言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无礼的要求?她绝食抗议,一绝就绝了三天。

“嘴巴太硬,是没有好结果的。”她毫无表情的说着,眼中却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诶,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身后的大汉走上前去,步步逼近莫言,莫言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开始莫名的发抖,她真的害怕了,怕他们把她……莫言不敢想象下去,咬着嘴唇,她真的好想反抗,逃离这里,可她又如何反抗呢?手脚都被绑着,三天没吃饭,根本没力气,再加上刚才的冷水,她真的快虚脱了,就连睁眼说话都觉得困难,全凭意志支撑着。

“你等等不就知道了吗?”她微笑,可在莫言的眼里,那是一个让人感到刺痛的笑容。莫言的感觉也很快得到了证实,“啊……”刺骨的痛,钻心的痛,莫言忍不住痛喊出声,眼泪瞬时留下,那大汉拿着细针,对着莫言的后背刺去,这种刺法,不会让莫言致命,但却能让她吃尽苦头,不得不低头求饶。

“恩,还要逞强吗?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绝……不……答……应”莫言强忍着痛,咬着牙回答她。

女子被她那坚定的眼神所震撼到,但她决不会就此作罢,又对那汉子道:“给我使劲的刺,直到她点头求饶。”

汉子的力道果然又加深了,莫言只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她就快撑不住了,她的忍耐已经快到了极限,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会答应的。

“放开她!”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双眼,是他……

眼皮好沉重,又饿又痛的她,终于撑不住,昏睡过去了,迷迷糊糊间,她似乎被拥入一个怀抱中,还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莫言……莫言……”

第八章 无名碑

“好痛……”她努力并挣扎着起身,身上的疼痛感却让她紧皱眉头,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如果不是这疼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那么她真的以为自己客死他乡了,而且还是死在另一个时空内。

“唔……”她轻扶着床边,没想到那大汉下手竟如此毒辣,她的背后还隐隐痛着。该死!此仇不报非君子!哼,等着瞧吧!我会让你们跪着求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言的嘴角透着一股笑意,此仇,她报定了!

“哎哟……痛!痛!痛!”一激动,身上的疼痛愈加严重。

“啊!我该不会又回到了丞相府了吧?”莫言越看这屋,越觉得熟悉,这不就是前几日,她住的房间么?这屋,还是秦朗特地安排给她住的。

“莫姑娘,可是醒来了?”就在她纳闷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屋外响起,莫言看向门那边,屋外果然站着一个人。

“恩。”这不带丝毫感情,略显冰凉的声音,其主人除了曹丕还会是谁呢?如果她那时没看错的话,救她的人,便是曹丕了。当她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也吃了一惊,他怎会来救自己?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曹丕的样貌,任谁看了,都会深记于心,绝不会认错的,要怪就怪他长得实在是太蛊惑人心了,可惜的是这人一天到晚都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他要是一笑,估计一大堆女人要为之倾倒了,诶,他要是去二十一世纪做个明星的话,粉丝数量绝对惊人。

“你……”曹丕转念一想,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被自己压了下去,这是怎么了?从不关心人的曹丕,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唠叨,如此啰嗦了呢?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疯了,莫名其妙的去救了一个身世莫名其妙的女子,还真是有够莫名其妙。府中下人的一句“我看见莫姑娘进了醉梦阁……”却让他感到不安。直到昨夜,他撞开门时,看到她虚弱无力的模样,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随后,轻而易举的救下了她,她在自己的怀里沉沉睡去,看着她那恬静的模样,他都在怀疑,这还是他所见到的莫言吗?初遇那天,她救下小孩,要让父亲道歉;还有秦夫人那次,她仗义执言,替环夫人教训秦夫人,她所做的一切,都与其他女子与众不同,根本就没有个女子该有的模样……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莫言打破了这份寂静,道声谢总该是要的。

“不用。”

“曹丕,你怎么在这儿?”这温暖如日的声音,岂不正是秦朗吗?只是言语中带了几分不满。

“路过而已。”曹丕淡然道,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路过而已?恐怕不见得。秦朗对此感到疑惑,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阿言,身体好点了吗?”秦朗伫立在门外,却不推门而入,男子不宜进女子闺房。

“恩,好点了。哎,又要麻烦元明了。”本想离开丞相府,却碰上逼良为娼,害的现在身体欠佳,只能在这丞相府中调理身体,不过也好,至少她有机会能拿到那玉佩,他既然是郭嘉,那么定会来丞相府,任何一次机会,她都不许自己放弃,只是……看着郭嘉,她怕想起另外一个人。

“没事,阿言不必介怀。”其实他压根想让莫言一直住在府里,这样天天就能看到她的笑容,那她也不会碰到危险了。可是为什么救她的人是曹丕而不是自己呢?可恶……

秦朗又沉声道,“阿言,以后离曹丕远点好吗?”

“啊?什么?”莫言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其意,离曹丕远点?元明此话何意?是警告我?话说回来,元明与曹丕的关系很僵,自莫言进府以来,他们之间的话,几乎没超过三句。

“阿言,你一定饿了吧?我叫人拿饭给你吃,你等会儿。”

莫言这才想起,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再不吃的话,恐怕真的会饿死。一提到吃,她的精神便来了,也不顾身上的疼痛了。

再度入府,是祸是福?不得而知。

又是一个夜晚,莫言坐在窗边,撑着脑袋,眼神无光,呆呆的看着月亮,她已在这府内呆了足足半个月,每天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她该怎么回去呢?

虽然她在府内,受尽秦朗的照顾,像个贵客一样,不用做任何事情,但她心里却过意不去,所以大多数时间,她也像府里其他的下人一样,照顾主子,她负责照顾杜夫人,杜夫人也很是喜欢她,从来都不难为她,因她的热情善良、好人缘,整个阴沉的丞相府也变得热闹起来,如果不是有着急切回家的念头,她或许真的想永远住在这里,可惜,她不能。

她本以为郭嘉会来丞相府,结果出人意料,郭嘉这几日,根本就没来丞相府,她好几次都忍不住去跟别人打听他的住处,但一想到他的模样,她却又无力去见他,真是矛盾之极,一想到这儿,莫言嘴角一丝苦笑,她该怎么办呢?

哎,她叹了口气,刚想关窗去睡觉时,却看到不远处的幽幽火光,正有一人提着灯笼,向前方走去,无奈夜色已深,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这身形却是熟悉,莫言也甚是好奇,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跟上前去瞧瞧。

虽时逢暖春,但这会儿夜深露重,寒意也着实逼人,莫言裹紧衣物,以此来让身上暖和些,她定是发了神经了,不然怎么半夜不睡跑来这荒山野岭?

她一路尾随而来,跟着那人来到了山上,而她更奇怪的是,这人竟然是曹丕。曹丕在上山时,曾有几次回头张望,好在莫言迅速隐藏身躯,才不被他发现,也让她看清了长相,只是她不明白,他堂堂一个丞相儿子,怎深更半夜跑来这种地方,莫非有什么隐情?

疑惑是疑惑,但她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曹丕,只见他在一块坟墓前,停下了脚步,放下手中的食盒,从食盒中拿出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莫言看不清,但也能大致猜得出是什么。

半夜来上坟?那坟墓又究竟是谁的,竟要他亲自上坟?莫言悄悄躲在树后,静静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娘……子桓来了,让娘久等了。”曹丕沉重的声音,在莫言的耳中徘徊着,娘?卞夫人不是他的娘吗?怎么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娘?

“啊……”莫言不慎踩到脚下的石块,一个不小心,便狠狠地摔了一个跤,她扶着树干而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嘴里开始怨念起这石头来,“你竟然敢绊倒本姑娘?太可恶了!”莫言一脚踹飞之,而那石头也落在曹丕的脚边。

莫言抬起头,看到一双幽深的眼眸,紧紧注视着自己,莫言的脚有些发软,被他这么看着,真的很不舒服,而且他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有些害怕。

“莫姑娘怎会在这儿?”曹丕问道。

“啊?我……今晚夜色挺好,就随便走走,没想到就走到这里来了,咳,你继续忙你的吧,我什么都不知道。”莫言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这谎扯得也太假了吧,只能暗中祈祷他会相信,不再多问。

“哦。”

曹丕不再追问下去,莫言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好险。

“这个坟墓是谁的?”莫言终究敌不过好奇心,忍不住上前走去,凭着微弱的火光,她依稀看清整个坟墓的模样,可是……墓碑上……无名,无生卒年,无立碑人,什么东西都没有。莫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我娘的。”曹丕回了莫言的话,由于莫言背对着他,也就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在说出这句话时,曹丕微微皱眉,眉梢处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愿意把你娘的故事说给我听吗?我虽然不知道你娘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我知道她一定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无名碑的背后,究竟是如何?好吧,莫言的兴趣果然来了,何况她也想知道一些历史上并未记载过的事情,她满脸期待的看着曹丕,似乎遗忘了他的身份,也忘记了秦朗说的话。

曹丕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也不忍心拒绝,在月光的斜洒下,他显得柔和了许多,不再是平日里桀骜冷漠的模样,他轻咳了下,开始缓缓道来。

“我娘其实是一个细作,董卓派她来监视父亲,只要时机一到,她就要立刻刺杀父亲,哪知她却过不了情这一关,爱上了父亲……”

莫言屏息凝听着,生怕错过了什么。情?莫言在心里默念它,究竟是何物?为何让人如此牵绊着?

“父亲待她也很好,可这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我娘的身份,终究被人揭穿了。可我父亲又是何许人也?他是曹操,又哪容得了欺骗?我娘伤心欲绝,决心离开他。她怀着身孕,一个人独自前往谯地,准备在那里生下我。”

“呵……可该来的还是要来……卞夫人,也就是我现在的娘。”曹丕顿了顿,双手紧紧握成拳,若不是她……哼!眼中的怒火,明显易见。

“卞夫人也怀了身孕,而谯地是她的家乡,她便在家乡待产。我娘也顺利的生下了我,可那卞夫人却生下死胎……父亲自然也是痛心一番,可我娘担心他,便带着我,前去看他。父亲为我取名,曹丕,字子桓。我父亲当时问我娘,是否愿意回到他的身边,只要我娘回来,对以前的种种,既往不咎。我娘当时立即答应,可就在第二天成亲之时,我娘带着我走了。”

“这一走就走了五年,娘的身体越来越差,也没有能力养活我了,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带着我来到父亲的身边,而我就成了曹公子,娘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我,那时虽然不懂,可却把那些事牢记于心。”

“但是,我娘却因为我走上绝路……”说到这里,曹丕的眼眶有些湿润,如果不是他,或许娘还会活的好好的,都怪自己。

“而那时,卞夫人却又有了身孕,对她而言,我是最大的威胁……那一晚,我永生记得,我亲眼看到她走进我娘的房间,我好恨我那时候为什么没冲进去……或许我娘就不会走了……”

说到这儿,曹丕的全身都在发抖着,但在努力克制着自己,“没过多久,我进了娘的房间,却看到她已缢死……”

什么?缢死?曹丕的娘真是卞夫人所害?但她却是曹操的贤内助啊,虽比不上江南二乔、河北甄宓那般惊艳世人,但却也是个奇女子。曹操曾言:“生子当如孙仲谋。”而对于卞夫人,莫言完全可以说:“娶妻当如卞夫人。”如此贤良之妻,怎会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呢?莫言百思不得其解。

“是卞夫人逼死了我的娘!我日日说,夜夜说,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包括父亲,他只当我痛失亲娘,悲伤过度……也是,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孩童说的话呢?父亲甚至让卞夫人成为我的娘,我虽是对她恨之入骨,但我绝不会错失如此良机,我娘绝不会白白死去,哼!”曹丕言语之中,皆是恨意,毫无其他感情。

好一个曹丕,小小年纪就懂得以退为进,抛砖引玉,来借此养精蓄锐。若是待他羽翼渐丰之时,那还了得?不过他若不如此,又怎登上帝王之位?这一番故事听下来,莫言发现他着实是一个可怜人,冷漠的背后竟然藏有这么一个动人的故事,而莫言心里对他亦是有了几番好感。

“之后,我请求父亲,把娘埋葬于这里。她这一生,短短三十载,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莫不如让她在九泉之下,清清静静吧。”

“我想你娘最高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相识你父亲,还有就是生下了你。”莫言深深地看了墓碑一眼,夫人,是吗?虽然不认识这位夫人,但听完故事的莫言,仿佛感受到夫人的心境一般,夫人很爱曹操,对吗?

话一说完,莫言便跪拜坟墓,“今夜无意打扰到夫人,还请夫人原谅。”

“娘不会生气,莫姑娘无须如此,我娘反而会高兴吧,这几年来,除了我,并未有他人来此。”曹丕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并非是平日里的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月光下的他,清冷如月,桀骜不羁,再加上嘴角的笑容,更是添了几分魅惑。莫言却看到了他的笑容,先是一愣,后惊喜道:“哇!你终于笑了。我还以为你一直不笑呢。”从她认识曹丕到现在,她真的没见到过曹丕发自内心的笑容,只是一副冷漠的模样,就算笑,也只是冷笑,绝不是如此微笑。

“……”曹丕不语,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笑得这么无拘无束,多年来的冷漠,早已让他忘记了笑容是什么模样,在她的面前,竟寻回了笑容?他也不喜多语,在她的面前,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多话……难道……曹丕是聪明人,他一想便知,只是他不愿意道出事实,或者说是在害怕。

“嘻嘻,以后唤我阿言就好了。老叫我莫姑娘,好生别捏。那我以后唤你子桓,可好?”莫言笑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曹丕好可爱,明明不是个冷漠的人,非得要把自己伪装起来。可她却忘了一件事实,他不只是曹丕,更是日后的曹魏开国皇帝——魏文帝。

“啊!”今晚怎么那么倒霉呢!莫言又再次不慎踩到了脚下的石块,就在她快与大地“亲热”的刹那间,她扑倒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曹丕紧紧拥着她,她抬起头,嘴唇不慎亲到了曹丕的下巴,曹丕愣住,竟也不推开莫言。莫言羞红着脸,连忙爬起,慌乱的跑开了,“额……那个,我先回去了。”

曹丕也随即起身,看着那抹身影,略有所思,不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再也不愿多想,走到墓碑前,沉声道:“娘,莫姑娘……她……真是的,孩儿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让娘笑话了。娘,放心,孩儿一定不负娘所望。”

曹丕拿起食盒,提着灯笼,离开了这里。可他一定不知道,日后的他是有多么后悔。

而此时,一直躲于树后的人,也悄然走出……

第九章 夜往醉梦阁

莫言颇为自恋的对着铜镜笑着,她现在穿着浅蓝色长袍,而那黑发却被发冠高高束起,是男人的装扮。

不错不错,看样子也挺俊秀文雅的,莫言对此装扮十分满意。一切准备就绪,莫言吹灭了烛火,蹑手蹑脚的走出屋子,再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

“你要去哪儿?”莫言正欲走出府时,却听得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她险些被这冒出的声音给吓到。

“我说,您能别半夜出来吓人吗?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莫言回过头,没好气的对着眼前之人说着。

曹丕甚是无奈,到底是谁半夜不睡,跑出来闲逛呢?“你穿这身衣服要去干什么?”借着月光,他微眯着眼,看着眼前身着男装的莫言。

“我……为啥要告诉你?”莫言真想快点让他走,不然她这一伟大计划就彻底没了。

“到底去哪儿?”曹丕凝视着她,似乎得不到答案绝不罢休,可此话一出,他便后悔了,为什么要如此多事?

“额……醉梦阁……”虽已是在黑夜之中,但莫言很清楚的感觉得到他眼中的寒意,让人不得不屈服。莫言心有不满,在他的面前,总是变得有些懦弱。不行不行!以后绝不能如此乖乖听话了!不然以后,她的颜面何存?

而曹丕却被她丰富的表情变化给逗乐了,当着莫言的面笑出声来,“哈……”

“你笑什么?”莫言满脸的疑惑。

“咳,没什么。我陪你去醉梦阁吧。”曹丕走出府,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说道:“别误会,我只是怕你又被人欺负。”曹丕愣住,方才说了什么?怕她被人欺负?

莫言却浑然不知这句话的深意,反而被激怒了,一路追上去,“喂喂!什么叫做我被人欺负?你给我说清楚!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他们,好不好!”

此时的郭嘉,半倚在榻上,衣襟微开,胸口显露无疑,慵懒之态,足以让人痴迷一番。他闭着眼,静静沉思着。

“进来。”他启唇,沉声道。

屋外之人,正伸手敲门时,却听到此话,便不再多想,推门而入。轻移莲步,对着眼前的男子行礼。

从她进门到现在,郭嘉一直没睁开眼,瞧过她。韩怜月宛如处于冰天雪地之中,冰凉刺骨的感觉自是不必说,她垂下眼眸,紧咬着嘴唇。

“说吧。”一如既往的淡然语气,随意却又不失儒雅。

“如同你所料,伏完将军的女儿的确留书出走了,至今还未有下落。”韩怜月如实回答着,或许雪姨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太傻了,掏心掏肺的为他付出了一切,可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可这正是她所认识的郭嘉,不为情所动,始终淡然自若。也对,自身本就是个卑贱之人,又哪能奢望得到爱呢?

“伏将军倒也厉害得很,能把这消息封锁住。只可惜,有人过不了美人关。他那女儿可是叫伏寿?”

“是。”韩怜月点头应道。

“这伏将军可如何与陛下交待呢?……有趣有趣。那么,另外一件事?”

韩怜月摇了摇头,“怜月也并未查清楚,但唯一明确的是,这董承将军的确出了远门。似乎要办一件大事。”

“出远门?办大事?”郭嘉缓缓张开双目,细细品味着这两句话。他的预感很强烈,这件事绝非如此简单。

“奉孝?”韩怜月轻唤他的名字。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郭嘉起身,刚踏出一步时,却被人从后抱住,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怜月,别这样好吗?”

“多陪陪我好吗?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也不应该为了你而责怪心儿……可是奉孝,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都没有违抗过你。所以,不要拒绝我好吗?”韩怜月从她见到郭嘉的第一眼起,她就无可自拔的爱上这男子,纵使他的心中丝毫没有她韩怜月的位置。

“怜月,你又何必如此执着?”郭嘉转过身,轻轻拉开她那双抱住自己的手,向门口走去,就在推开门的瞬间,韩怜月站于门前,伸手拦住他,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唇,而她的眼流却滑过他们紧紧密合的嘴唇。

“唔……”他本想推开她,可是那温热的泪滴,却在触动着他的心,他实在是不忍心推开她。他无法给予她所想要的,能给的只有他自身的歉意。他才识超群,更是深谋远虑,他自信过人,独爱无拘无束,但这样的他,却唯独给不了一个女子终生所盼望的归宿。

韩怜月见他并无推拒,搂过他的脖子,又吻上他的脖颈,郭嘉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推开她,他皱着眉头,心里可真是后悔莫及!而他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痕迹,甚是醒目。

这精彩的一幕,非常不凑巧,又极其恰好的给莫言撞见了。莫言教训老鸨的目的也早已达到了,因为那老鸨现在正被锁在柴房里,而她在吃的东西里又做了些手脚,这醉梦阁一半的客人,都在蹲茅房呢,醉梦阁这下可有的好忙了。一想到这儿,心里又得意一番,自己果真是个天才。

可是就在她心情非常好的时候,老天爷又给自己劈了一道雷!她与曹丕正好路过这里,又正好看到那道门开了一条缝,听到些声音,然后大概哪个筋抽住了,她竟然透过门缝看到……

郭嘉一打开门,便看到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袍的莫言,四目相视间,他看着她,而她亦看着他,眼眸流转间,笑叹前尘。

“这位公子,你可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郭嘉当然看得出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个男人,而是那日问他玉佩的女子,他只是不想道破罢了,何况他也很好奇她为何会再次出现在这里。而令他更加诧异的是站于她身后的男子,“子桓公子?”

莫言心里简直是不爽至极,真不知到底是愤怒还是吃醋,而她又看见了他脖间明细可见的吻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怒的是,他可是世人啧啧称奇的鬼才郭嘉,可偏偏骨子里竟是一个不折不扣、彻彻底底的等徒浪子!至于那吃醋,恐怕真的是莫言又把他当成了郭孝嘉了。长得是一样,性格更是一样!欺骗人感情的家伙!就在这一瞬间,记忆之中,郭嘉的良好形象顿时在莫言心中荡然无存。

“Shit!枉费世人对你的崇敬之心!鬼才是么?我看你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色狼!我一直认为,奇才英雄的言行举止皆与平凡之人不同。可你却同他人如此平庸粗俗,搂着美人儿过日子?”莫言气得连英文都出来了,压根没考虑到现场还有正牌古人的存在,而那韩怜月更是无法忍受别人如此说她的奉孝,立刻站出来,替他反驳,但是,却被莫言怒视驳回,“请麻烦让我说完,OK?恕我难以想象,当年的‘公有十胜,绍有十败’出自于你的口中。”

“哦?”郭嘉微微挑眉,这女子实在是太超乎他所想。他嘴角一扬,又言:“那这十胜十败又是什么?”他自然知道是什么,因为这根本就是他所说。只是他想听听这女子是如何所说。

莫言冷哼一声,刚想说出时,又转念一想,换了一种回答:“何须我多言,你本身就很清楚,不是吗?除非,真被我言中,这话并非你所说?”

郭嘉表面平淡,心里却对她暗暗称赞。如此一来,却变成她在质问。眼眸之中,多了几分惊奇赞赏。

曹丕则不言不语,实际上,他在不动声色的思索着。虽然也很惊奇于莫言的言语,但他却更关心莫言看着郭嘉的神情,这种神情非同一般,却又说不出个缘由来,着实让曹丕纳闷一番。

“哼。这玉佩我迟早会要回,我才不想让这玉佩放在一个色鬼身上呢!你就等着吧!”莫言看着郭嘉腰间的玉佩说着,“另外,你脖颈上的东西,很碍眼。记得用温湿的手巾敷个两到三次。”搞什么!干嘛对他脖间的吻痕那么在意!莫言咬着牙恨不得扇自己耳光上去。

郭嘉倒是一脸淡然,反而浅笑道:“多谢。”他又看了看腰间的玉佩,毫不犹豫,解下玉佩,伸手递给莫言,“既然这玉佩对公子你如此重要,那奉孝绝不能夺人所好。虽喜爱这玉佩,但也只能忍痛割爱,物归原主了。”

莫言这才想到,她刚刚暴露出身份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郭嘉肯还给她玉佩了!她开心的接过,“算你有点见识!”莫言还不忘对郭嘉吐吐舌头,惹得郭嘉扑哧一笑,这女子果真可爱。

“笑什么?”莫言问道,可她却没注意到身旁的曹丕,此时阴沉着一张脸。

“那两人在哪里!你们还不快去找!……这位客官,您先别生气……是是是……”这是老鸨的声音!糟糕!

“你还愣在这儿干啥!难道你想被他们抓住?”莫言看到曹丕还不动身,情急之下,拉过曹丕的手,立刻飞速一般跑出醉梦阁,莫言只顾着跑,又怎么会注意到曹丕那稍纵即逝的脸红呢?

不过,却被观察甚微的郭嘉看见了。而他也只是一挥衣袖,扬长而去。

第十章 卞夫人之请

“呼……”莫言在府门前停下了脚步,抚着胸口,慢慢调整呼吸。

“咳咳。”曹丕轻咳一声,莫言很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

曹丕突然举起手,莫言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一直拉着他的手!莫言立刻甩开了他的手,一脸尴尬,“Sorry,这个纯属意外,你不要在意啊。”

“扫瑞?”曹丕皱眉,她怎么尽说些奇怪的话?“对了,谢特和欧克又是什么?”

莫言用手轻敲自己的额头,天啊!她竟然在古人面前说起了英文,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找麻烦吗?看来下次要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巴了。

“家乡话而已,其实没什么的。”莫言赶紧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原来如此。”

莫言见他并无疑问,便松了一口气。拿着那久违的玉佩,细看起来,月光下的玉佩,依旧是那般晶莹剔透。

终于把玉佩拿回来了,这也就意味着她马上就要离开三国,回到现代了,按理说,她应该很高兴,可是心底里却颇为难受,是因为对这里有感情了吗?可是,再有感情,这里也依旧不是属于她的地方。从前,现在,甚至以后,她都只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子……

“在想什么?”曹丕见着莫言发愣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没什么。子桓……”莫言垂下眼眸,略有感伤之意。

“怎么?”曹丕看着她,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到底怎么了?

“子桓,如果我有一天,不见了……但那不是死去,而是彻彻底底从世间消失了……或许永远都不再出现,你还会记得我吗?”这,不是死亡,但是比死亡更加恐怖。人死了,最起码还有尸骨,可是如果彻底消失了呢?明明存在过,真实过……可到头来,一切都会变得虚无缥缈。这是不是很可悲?莫言不愿如此,她只想在这一切还没有愈演愈烈时,趁早回了头,断了念。

“……”曹丕没有回答她,而是默然凝视莫言。他甚至猜不透莫言话中之意。

“哎!我又何必庸人自扰?与其想这些,还不如过好每一天。”

“……”

“嘻,醉梦阁这下可热闹了。”一想到这个,莫言再次忍俊不禁,那口气总算咽了下去。不然,她可得为此郁闷上好一阵了。

“真累……”走到屋门前的莫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呵欠连天。她转过身,向曹丕挥手示意,“子桓,再见了……”

说完,莫言立刻关上门,她又背靠着门,把那冰凉的玉佩抓得紧紧的。

“再见了。”紧闭上眼,一滴眼泪滴落于冰凉的玉佩上。

她不属于这里,她亦不是古人;她只是后人,而她也只属于现代。玉佩既然已经拿回了,那她也应该快点找寻出回去的方法。

梦,终究是梦,又岂能当真?就像是她与郭孝嘉的曾经……

曹丕则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虽然不解莫言的话,也疑惑她与郭嘉的关系,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嫉妒。但一想到她刚拉过自己的手,嘴角便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夫人,该歇息了。”兰儿轻声提醒道。

那被唤为“夫人”的女子,静静望着前方的背影,直到待那背影消失不见后,终于开了口道:“明早,去把那莫言姑娘唤来。一定要好生伺候着。不许有任何怠慢。”

“是,夫人。”兰儿虽心有疑问,但也只是允诺点头。

“我也有些乏了,兰儿,回去罢。”

“是。”

“莫姑娘,莫姑娘,莫姑娘!”

朦胧之中,莫言听到有人在喊她,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谁啊?”

“莫姑娘,请快快起身,随我去见夫人。”

“这是……”莫言被她这么一喊,也没了睡意,揉了揉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除了身旁的丫鬟,还有另外的四位丫鬟,皆都毕恭毕敬的站于床前。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服侍莫姑娘。”

“是!”

“你们要干什么……停,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们别扒我衣服呀……”

“……”

莫言一直在挣扎,可努力了许久,依旧挣脱不了。既然没办法了,莫言干脆眼睛一闭,就任由她们在脸上涂涂抹抹吧。

“莫姑娘?”丫鬟轻唤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好了吗?”

“恩。”

总算弄好了,莫言如释重负,赶紧起身看看现在的模样。一身桃红色裙衫,袖口边、裙摆处皆绣满了绯红色的玲珑桃花,而那腰间依然系着紫玉佩。墨发被那木簪挽成了随云卷动的流云髻,而发髻的两旁各有一朵小巧珠花。如是面若桃花,略施粉黛,就便已娇俏可人,那模样也足以惹人喜爱万分,尤其是那双清灵眼眸,更加令人难以忘怀。

“姑娘真的很美。”一旁的丫鬟也忍不住赞叹道。这姑娘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独有一番清新脱俗之意,细细打扮一番后,也的确让人眼前一亮。真不愧是夫人看中的人,只是不知夫人要做什么,虽然自己跟了夫人许久了,但一直也猜不透夫人的心意。

“没有啦。”被她这么一夸,莫言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既然莫姑娘已经洗漱打扮完毕了,就随兰儿见卞夫人吧。”

什、什么?卞夫人?难怪这丫鬟看上去眼熟,原来是卞夫人的丫鬟,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带我去见卞夫人?

卞夫人找她作甚呢?莫言跟卞夫人从来没有来往过,也就几次无意碰见罢了,突然把自己打扮的那么好看,又要去见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言的脑中闪过无数的猜想,但总觉得不太可能,一一被否决了。于是问那丫鬟兰儿得以求证,但是她说不知。无奈之下,莫言只能随着她们去见卞夫人。

“夫人,我已把她带来了。”

“恩,让她进来吧。你暂且就退下吧。”声音却是那般温婉柔和,也让莫言不再感到任何紧张,渐渐放松下来。

“是。莫姑娘请进吧。”兰儿推开门,微弯身躯站于侧。莫言见她如此,也只好踱步进入。一进屋子,那兰儿便把门关上。

莫言的心跳得更快了,这卞夫人找她究竟为了何事?而她是否真的害死了曹丕的亲娘?那她的贤良淑德,又是否只是一种伪装?

莫言低着头,对着眼前的女子,俯身行礼,她在这里,倒是学到了不少礼仪规矩,她虽然很厌恶这些繁琐的礼节,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也只能勉强自己,做好这一切。

“坐下吧。”

“啊?”莫言一脸惊讶,她该不会只是叫我过来坐坐这么简单吧?

“坐下。”卞夫人又说了一遍,莫言也只能听其言,乖乖坐在她的面前。

莫言虽忐忑不安,但从礼节上来说,她应该目视卞夫人。所以现在,她也只能揣着裙摆,眼眸落于眼前这位妇人身上。

绿沉色的衣裙,并未有太多的修饰,梳着当下妇女间最流行的堕马髻,仅用一支雕刻精美的鎏金发钗挽着,而偏垂于一旁。虽已身为妇人,可依旧是那般明艳端庄,更难得可贵的是身上那朴素雅致的气质,简直是与生俱来,而这府中的庸脂俗粉们又怎效仿?若不是她已经有了孩子,莫言真的会怀疑她只是个未出嫁的少女。她不单单是保养得好,光是那高雅的气质,就给她抹去了岁月在她身上的痕迹,也让她如一个少女般美好。

这样一位韵致女子,却是从事表演歌舞的倡家女,她的气质,着实不像……

“莫姑娘?你是否有心事?”卞夫人当然看出了莫言的愣神,她也不多想什么,只是开口询问。

“没有、没有。不知夫人找我何事?”莫言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回神过来。

“没有便好。莫姑娘可有亲事在身?或者已有意中人?”

“亲事?”莫言顿觉奇怪,她问这个有何意义?虽奇怪,但也并未有太多思考,直接回答她,“没有。”

“那么……莫姑娘认为子桓是个怎样的人呢?”她优雅的拿起茶盏,缓缓喝着,也似有意无意的细观莫言。

“子桓么……咳,公子他人很好啊。”莫言已经习惯唤他子桓了,换个说话来说,莫言也早已把他当做朋友了,二人皆以名字相称。只是在这府内,主子就是主子,奴仆就是奴仆,不可逾越,正因如此,在他人面前,莫言还是非常规矩的喊他公子。而这规矩实在是让莫言郁闷得很,在现代社会,可是人人平等,而这里,有太多不平等条约了。

“虽然他一天到晚都摆着个冰块脸,笑起来也冰冰的,可偏偏又是个面冷心热、不善于表达、并且还很自大、极其别捏的家伙。夫人,您说他是不是如此呢?”

闻其言,卞夫人放下茶盏,忍不住轻笑出声。也不知她笑的是莫言的爽快言语,还是笑莫言真的一语道出了曹丕的性子。接着,她起身走至梳妆台前,从梳妆盒中拿起一支玲珑剔透的玉簪子。又转身走至莫言身前,“这玉簪子,是丞相当日给我的聘礼,我也爱惜的很。而如今,我要把这簪子送与你。”

卞夫人替莫言插上这支玉簪子,又抚上簪子,言:“昔日汉武帝宠妃李夫人,以玉搔头得尽宠爱。而如今,你却比她愈加绝世倾城。”

莫言惊吓得立刻起身,她明白卞夫人言中之意,她想以这玉簪子,让莫言彻底困在这乱世中!她才不要做什么绝世佳人,她也不要什么倾国倾城,她现在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家!她立刻拿下这玉簪子,递还给卞夫人,“夫人言重了。莫言自知轻重,从未有过痴心妄想。再者,公子实乃人中之龙,他日定会娶得绝世佳人,而莫言怎能相配?而这玉簪子更是夫人心爱之物,莫言又岂敢夺之?请夫人莫要为难……”

此刻却换成卞夫人惊讶了,她的确是个聪敏清丽的妙人儿,那也怪不得子桓了。虽说子桓非自己所出,但也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他的一切,又岂会看不出?只是那冷傲的性子,只怕是难以开口了,而她也只能替他做这一切了。可惜,他也永远会恨自己吧……今日一见,果然出乎意料,换成其他女子,只怕是一知半解,而她却一点就透,根本不用多说什么。她真是个让人不得不喜爱的女子,而卞夫人最担心的事情也出现了,她倘若不拒绝这门亲事,凭她的聪慧,或许就能成为子桓的贤内助,而这一拒绝,只怕会成为子桓这一生的阻碍。

“夫人若是无事的话,莫言就先退下了。”莫言连忙行礼,寻思着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卞夫人怎么会误会了自己和曹丕呢?她不是害了子桓的亲娘吗?又怎么会关心这事?而且曹丕命中佳人应该是那位在三国时期非常著名的美女甄宓啊,虽然她的下场很悲剧,真是红颜薄命……

未等卞夫人开口,莫言就已经打开门了,可偏偏门外还站着一个人,而那人不是别人,就是曹丕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难道你……”莫言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因为此时的曹丕阴沉着一张脸,典型的冰块脸,看得莫言心里一阵冰寒,难道他生气了?可是为啥要生气?为啥摆着一张臭脸?摆给我看?还是摆给卞夫人看?

“……闭嘴,跟我走。”曹丕没好气的说着。

“啊?去哪儿?”

曹丕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更是恼火,一把拉过她的手,向前走去,完全不顾莫言的反抗。

而这一切,也全入了卞夫人的眼。

曾有诗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说的也就是如此了。

第十一章 醉酒

“子桓……”卞夫人望着他们的身影,而轻声叹气。

“夫人,在想些什么?可否让吾一知?”明明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可偏偏就带着异于常人的压迫力,光是气势上而论,他就已经敌过别人三分。而他用那狭长的双目看着她,嘴角泛着笑意,等她开口回答。

“大人。”卞夫人俯身,向来人行礼。但却被一双大手扶起,多了几分素日里难以见到的温柔,“这里没有外人,何必如此见外?”

“是……妾身其实是在担心子桓,怕他……”卞夫人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怕他为了那莫言做些不该做的事?”知子莫若父,曹操身为曹丕的亲生父亲,他的一言一行,又怎能躲得过他的眼呢?

卞夫人点头默许,原来刚才的一切,他全都看见了。

“她是否拒绝了?”

“是。”

曹操不语,只是挑眉沉思,自从他那晚在山上见到他俩独处后,他就猜到这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迟早有一天,这个女子会阻碍子桓,而这个身世不明的女子,也不得不除去……

“曹丕!你放不放开!”莫言不顾形象,冲着他便是大喊,瞬间无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这一喊,她和曹丕完全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曹丕没有理睬莫言,始终拉着她走。

太过分了!他凭什么这样蛮横的拉着她走?连话都不说一句!以为她真的是丫鬟么?可以任由摆布么?真是笑话!莫言显然真的是被他气到了,不多想,便对着曹丕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曹丕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痛得连皱眉头,可他还是没有放开手,任由她咬着。他咬牙忍着痛说,“你若想咬就咬罢。真希望能令我彻底痛醒过来,让我不要再疯疯癫癫……”后半句说得很轻,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现在的他跟发疯有何区别呢?前去看她,却发现她不在,几经询问之下,才知她被卞夫人找了去,那些多嘴的人,甚至在说……父亲会娶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发怒。当他听到卞夫人说的话时,他真的对莫言的态度有所期待着,虽然他恨着卞夫人,但他这也是唯一一次想要接受她的想法……可是为什么她连考虑都不考虑,就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呢?难道他曹丕真的很差劲么?他才貌双全、又能文能武、再加上丞相之子的身份,这样的他究竟哪一点不合她意了呢?

“对不起……”莫言松开了口,嘴角还带着血腥味,她这才发现,曹丕的手上多了一排泛着血迹的牙印,可他为什么任由自己咬着呢?莫言愧疚的很,从袖中拿出一条白净手绢,替曹丕包住伤口,素白的手绢沾着滴滴血迹。莫言轻咬嘴唇,“为什么不甩开手,任由我咬着?”

“让你咬如何?不让你咬又如何?”曹丕冷笑着,他是想用那笑容掩饰他心中的失落,被手绢包着的手紧紧篡着,也全然不顾手上的伤。

“你……”莫言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又变回当初冷冰冰的模样了呢?是因为她拒绝了卞夫人么?

“陪我喝酒去。”曹丕再次抓过莫言的手,向前方的客栈走去。

“给我一间上好的房间,另外送上好酒好菜。”曹丕拉着莫言的手,大步踏入客栈内,也不顾小二是否还在招待其他客官,直接把话丢给他,也顺手把钱扔了过去。

“是、是、是!客官这边请!”小二明显被他的气势给吓着了,立马接过钱。这男子很面生,但他的衣着,再加上出手那么阔气,指不准是哪家公子哥呢?那绝对不可怠慢咯!小二一边想着一边带领二人去后院,走进拐角处的一间房,这间房地处僻静,也比其他的略显大了些,一般都拿来招待贵客。

“你快下去准备。”曹丕拿着茶盏缓缓喝着,冰冷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是。”小二连忙退下,掩上门,前去准备。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莫言问他。

“不是说了么?喝酒罢了。”

“……”

莫言不解,为什么他会拉着她来喝酒?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为什么卞夫人会想让她嫁给曹丕?一个个的疑问在脑海中徘徊不去,好烦!

“好,我陪你喝。”

莫言也不愿多想了,脑细胞本来就不多,要是纠结于这些的话,她脑细胞岂不是都死光光了?这酒,就权当是离别酒吧,反正她也马上要离开了。

“宋大叔!咱们店里来贵客了!你赶紧准备一些好酒好菜!我等等就过来拿!”小二跑进厨房,对着还在忙活的厨子大喊道,说完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贵客?我们这么小的客栈,竟还会有贵客?还真是稀奇!好,我马上就弄!”这位宋大厨一听有贵客来,立刻打起精神,生怕有什么差错。

片刻过后,宋大厨把那些酒菜放于桌上,而这酒菜其实是有两份,一份是给那财主准备的,另外一份则是给小二口中的贵客,宋大厨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打开袋口,把里面的东西全往那酒里撒去。他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做事罢了,只可惜那姑娘要被那财主活活糟蹋了。只因为那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媚药,还是药性极强的“慎血胶”。

“哎呀呀……”宋大厨的肚子突然开始疼痛起来,难道闹肚子了?他立刻一溜烟儿跑到茅房去解决了。

可偏偏小二就在他不在的时候,走进厨房了,他见宋大厨不在,而桌上又有两份酒菜,就把这两份送了过去,可是他却把那份下过药的酒送到了曹丕这儿……

“你会喝酒吗?”虽然在曹丕眼里,莫言的确是异于其他女子,可她毕竟也是个女子,这酒,她喝的了么?

“会。”想当年,莫言为了赚钱补贴家用,她跑去当酒吧歌手,虽然最后还是被妈妈发现了,一想到这儿,莫言心里不由得心酸。好歹也是个酒吧歌手,酒量虽然算不上好,但至少不会被轻易灌醉。

莫言拿起酒樽,不像别的女子那般含蓄,直接一饮而尽,在她眼里,喝酒就要大气点,绝不要小家子气。

怎么全身暖洋洋的?身体还有些发软?难道是因为酒劲很大?还是因为太久没喝酒了?莫言皱着眉头,满腹疑问,但也没多想什么,也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她真的会喝酒,曹丕还真是低估她了,他也倒了一杯酒,只是不像莫言那么急着喝下,他抬起那双幽不见底的眼眸,凝视莫言,而他的声音也仿佛是从天边传来,高傲又不容侵犯,“你为什么不愿嫁给我?”

莫言一直以来,都把他当成朋友,虽然还算不上无话不谈的知己,但至少在这乱世,能有这么一个聊聊天的朋友已经实属不易了。但他的野心劲儿……莫言开始担心他会变得不再像她当初所认识的曹子桓了。

闻其言,莫言愣住,难道他对自己真的有意思?他方才的生气只是因为她拒绝了卞夫人?这个……未免也太纠结了吧!难道说她不单单只是穿越那么简单,甚至也像穿越小说里的女主一样,跟N个帅哥纠缠不清?

“嫁给我有何不好?女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嫁个好人家么?”曹丕见她没有回答,又再次反问莫言,问罢,拿起酒樽,把酒喝了。身子内顿时有一股热劲上涌,曹丕一心等着莫言的回答,也无暇于奇怪这些了。

“你很好,只是我们之间很不合适……”这曹丕倘若也是个现代人的话,哪个女孩不为他疯狂呢?家世好、人还长得帅。但是,他不是一个现代人,而是一个古人。他也是政治家、文学家,更是曹魏开国皇帝——曹丕,他们之间隔了将近两千年的距离,无论是价值观、人生观、甚至爱情观,都有所差异,这里男尊女卑,可在现代,人人平等!真要是让莫言以自家老公一切为重,还要跟一大堆女人抢老公,这……绝对比死还要难受!所以,莫言只能把曹丕当做朋友。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是归心似箭,她可不想为了儿女情长,被困在这里。

“是因为郭孝嘉?”曹丕紧捏着酒樽,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一直以来,他都是要什么就得什么,从没有人像她这样胆大妄为,当面拒绝他。

“你怎么知道他?”莫言拿着酒樽的手,微微颤抖了下,为什么又要让我听到这个名字?谁说时间能淡忘一切?为何到了现在,心里还是忍不住会痛?

“那晚救你时,你嘴里一直念着这个名字。”

莫言不语,沉默片刻,气氛略显尴尬,她又喝了好几杯酒,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双大手按住了她的手,“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那就醉了吧,醉了就不用想这么多事了。来,你也喝。”莫言接着就给曹丕的酒樽倒满了酒,喝醉了,就不用想这么多事了,不是吗?

“好,我喝。”或许喝醉了,他就不会胡思乱想吧?可是他真的很想得到这个女子,想要娶她……

他们二人一杯接着一杯,一句接着一句,天南地北的聊着,从兴趣聊到爱好,从诗词聊到歌赋,从古往聊到今朝,凡是能聊的,都聊了,酒后吐真言,没有一句相瞒。

“好热……”莫言趴在桌上,已有了些醉意,身体却是异样的火热,热得口干舌燥,她用手扯开领子,露出那白皙玉颈,想让自己凉快些,可却适得其反,她似乎更热了,脸颊也因为喝酒而变得愈加红润,反倒添了几分妩媚之姿。

“这酒不对……难道……”曹丕的酒量着实比莫言好,他现在也还是清醒着,但他下腹的灼热感告诉他,这酒里有mei药!

“莫言,快醒醒!”曹丕使劲推了推莫言,再这样下去的话,他恐怕真的会失控。莫言不解他意,反而顺势倒在他的怀里,耳鬓厮磨,鼻息相近……他也是个男人,虽然他酒量比她好,还能撑一会儿,但这样如此亲近,还叫他怎么坚持?

曹丕搂过莫言的腰,左手轻抬起她的下巴,另一手替她解开衣裳,“这可是你逼我的,怨不得我。但是你可要记住了,今晚拥有你的人,不是郭孝嘉,而是我曹丕!”一想到眼前的女子曾经在自个儿的怀里喊过另一个男子的名字,他就一肚子火,不过今晚的莫言,也的确只属于他一个人了,他不由得笑出了声。

“叩……”敲门声突然响起,该死,这么个时候!曹丕选择无视了这个碍眼的声音。

“公子……那个,我送错了酒。”小二哆哆嗦嗦的说着,这贵客该不会迁怒于自己身上吧!

曹丕放开莫言,不耐烦地打开了门,怒视着店小二,“给我滚下去,再敢打扰试试看!”又拿出钱,丢给他。

小二看他衣冠不整的模样,自然明白了,接过钱,干笑道:“您继续,您继续。”

曹丕立刻锁上门,深怕再有人打扰。这次,他把莫言抱到了床上。他抬起莫言的下巴,吻上她的薄唇,他还嫌不够,用那灵巧般的舌头在她嘴里游走着,直到莫言喘不过气时,他才乖乖的离开她的唇。

“唔……”莫言深受“慎血胶”之害,脑子昏昏沉沉,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好热,想借此,让自己舒服点。

“很不舒服么?”曹丕明知故问,嘴角的笑容愈来愈深。

“恩……”

“帮我脱下衣服,我就给你。”曹丕轻咬莫言的耳朵。

“唔……恩……”莫言轻微地shen吟着,她笨拙的给曹丕脱下衣物,竟是难得的乖巧。

“莫言,这辈子你都只是我曹丕的人,没我的允许,不许离开我,知道吗?”或许,最初的曹丕真的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把他在乎的人强留在身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确爱上了她,只是他一直都用错了方式,使得她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恩……”

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甚是好闻,曹丕再也忍不住,只想要好好疼爱她一番……

伴随着她的*,两个身躯渐渐融在了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言依靠在曹丕的怀里,沉沉睡去。曹丕搂着她的腰,笑言:“你都把身子给了我,我看你还有何理由拒绝我?”

他也累了,渐渐睡了过去,只听得轻缓的鼻息声,而他的手上依旧缠着那条手绢。

因一夜柔情chan绵,却带来半世纷扰。

而这一切是是非非,又有谁能说得清?

第十二章 误会之始

唔……

床上的女子挪了挪身躯,身下却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柳眉微微皱起,大腿部位也有点凉意,这感觉……难道没穿衣服?

她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张放大的俊脸,俊脸的主人均匀地呼吸着,安静的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不似平日那般高傲冷漠。她忍不住屏住呼吸,静静凝视着他。

他怎么会睡在我的身旁?莫言挠了挠头,使劲回想着昨晚的事,她只记得喝醉了,然后头晕沉沉的,身上还很灼热……莫言捏着布被的被角,试图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掀开布被,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亵衣,她捏被角捏的更紧了,身下还隐隐作痛着。如此,她还会不明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为何不多睡会儿?”曹丕也醒了过来,他从枕边拿起衣服,开始慢慢穿上,一脸从容的模样,仿佛昨晚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莫言低垂着头,眼泪很不争气的留了下来。她虽是现代人,绝不会像古代人一样思想保守,但她毕竟是个女生,这初夜她可是看得极为重要!一定要给她这辈子最爱的人……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被人下了药,迷迷糊糊中给了呢?老天爷,你让我一出生就见不到父亲,我认了;你让我失去母亲,我也认了;你让我失去爱情,我也认了;就连穿越到三国,我甚至也认了;可为什么这种关乎于清白的事,你也要来玩我?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莫言的委屈,有谁能懂?

“你随我回府,我会向父亲告知我要娶你过门的事。”一种命令的口吻,不容莫言拒绝。曹丕向来都是如此,一旦决定了,绝对不甘放弃。这样的性子,却让他吃了足足半世的苦。他至死可曾悔过?

曹丕伸手想替她拭去泪水,却被莫言打开手,“不要碰我。你现在让我觉得……很恶心。曹丕,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算我莫言瞎了眼了!你也别妄想了,我就算是死了我都不会嫁给你。”莫言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卑鄙无耻。本以为他只是个冷漠高傲,身世可怜、不枉相识之人……可现在眼前的曹丕,深深伤害了莫言,叫她如何再用真心相待?

“你……认为是我做的?”曹丕微微挑眉,她认为是自己所做?顿感好笑之意,他会做此等卑劣之事吗?

“阿言!阿言!你在哪里?”屋外恰好传来一阵呼喊声,也可见其主人多么担心着急。

这声音……是秦朗!莫言心中闪过一丝温暖,原来还是有人真心真意对待她。可她现在这样狼狈不堪,要怎么见他?

曹丕见她一脸担忧的神情,竟感到一丝不悦。用那双缠着手绢的手,紧紧捏住莫言的下巴,让其看着幽深的双眸,“莫言,你听着,你整个人都属于我。我决不允许你走向别人。除非……我厌了。”

他随即放开莫言,转过身去,“若想让他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你大可以呼喊。”嘴角也微微扬起,他始终不肯承认他对她已有了奇妙的感觉,他只一心想要独霸着她,强留在身边,他似乎以为这样做才对,可他却不知莫言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曹丕和秦朗到底说了些什么,莫言完全没有听入耳朵,她只是断断续续的哭着,有着一肚子的委屈,她好恨老天爷!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她!她为何要独自面对这一切?她虽然看似坚强,可她也有脆弱的一面,可是又有谁看得到?她好想回家,真的好累……

她哭得累了,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朦胧之中,似乎有人替自己盖上布被……

“莫姑娘,你真已决意离开?不后悔?”卞夫人对于莫言的执意而感到惊奇。如今天下大乱,世人也无非就是求个安居乐意,何况还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呢?她十分不解莫言为何要拒绝。

“是。莫言如此辜负夫人的一片好意了,还请夫人原谅。”莫言俯身致意,以表歉意。

“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这些姑娘带着吧,路上总需要这些。”卞夫人从身旁的兰儿手中拿过包袱,再递给莫言。

“这……那就谢过夫人了。”莫言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她也便笑然接过包袱。

“莫言这就退下了,告辞。”莫言转身离开了房间,徒留卞夫人一声叹息。

那天的事情,的确给了莫言重重的打击,本还想在府中多留几日,但现下的她只一心想离开这儿,再也不想见到曹丕!

正想着心事的莫言,没有注视前方,所以……她在转角处,与人撞了个满怀。她轻揉额头,嘴里小声嘟囔。

“你走路都不会吗?”十足冷傲的话语,其实莫言如果仔细听的话,她便会发现这话另有其意。他是在说,你没事吗?可她并没有听出。

莫言抬头就看见了曹丕,与他同行的还有曹操。莫言俯身行礼,“大人、公子。莫言无心冒犯公子,还请公子莫要怪罪。”

只是几日未曾说话,言语竟也变得这般生疏?眼光落在莫言手中的包袱上,难道她想离开这里?一想到这儿,曹丕大为失望。一个不愿解释,一个不肯释怀,也造成了现在的模样。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旁的曹操反倒是看的最为清楚。他既然是城府深沉的曹孟德,又岂会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儿女情长,英雄不足之人?今夜,他就要让莫言彻底消失不见。他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莫言退身下去,她刻意忽视曹丕的眼神,幽深的令她感到不知所措。

“子桓,你可知项羽为何败于高祖之下?”曹操凝视曹丕,静等其言。

曹丕默然不语,他自视甚高,又清冷孤傲,向来都是说一不二,从没有人逆他的意,当然除了莫言。她的倔强、善良、爽朗、笑容……与他所见的女子相比之下,莫言显得最为独特,深深吸引着自己。可她却拒绝自己,倍受打击,自然不服。所以,他想独占着莫言。可他也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这一点,不止他自己清楚,连他的父亲曹操也清楚得很,正因如此,他自当知晓父亲此话是何意。他开始隐隐担忧,父亲会做些什么……

“不必多虑,为父没什么意思,只希望你能记住一个道理,输赢只在一念之间。”

“是,子桓谨记父亲教诲,必不重蹈项羽的覆辙。”

“好!这才是曹操的儿子!”曹操大笑,对曹丕的回答很是满意。

正谈笑间,一人走至曹操的身旁,行礼道:“军师已到。”

“带吾前去。”曹操便随那人走去。

曹丕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让他着实烦闷。

第十三章 离府

莫言在秦朗的屋前停住了脚步,如今,也该说离别了。她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敲门,“咚……咚……”声音断断续续,可见其主人的不舍之情。

可屋内并没有人回应,难道他已经睡着了?莫言摇了摇头,这样也好,若是见了,指不准她会不舍。

“元明,谢谢你多日来对我的照顾,我很高兴结识你这个朋友。可是,天下无不散筵席。我来自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与你们这儿大为不同,那里才是我的家,这里并不是。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本应毫无交集,我却因为一场意外,来到这里。额……这些话或许在你听来很奇怪,但这些的确是事实。总而言之,我会记住你,一个名为秦朗,字元明的人,希望你也能记得我。再见了……”

莫言回过身去,也不顾眼角的泪花,飞快跑离了这里,腰间的紫玉佩忽闪忽闪,也随之摆动着,仿佛也与她同为不舍。其实,秦朗根本没有睡下,一直背靠着门边,听着她的辞别。莫言从没有提起过她的事,他好奇过,他也怀疑过,她究竟是谁,来自哪里?他一无所知,但他感觉得到,她经历过太多事,她甚至还知道一些自己并不了解的事,或许就如同她所说,她并不属于这里。他心里微微泛着疼意,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喜欢上了她,也不知会过多久,意中人才会明白这心意,又或许永远都不会发觉。

“当这是一场梦吧。梦醒时分,就此别离。”面对这乱世,莫言已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现在的习惯。习惯了早睡早起,习惯了安静,习惯了一个人。人类的情感总是这么复杂,往往你越想逃避,越想摆脱命运的羁绊,却总是被其缠绕,无法走开。她在这儿大哭大笑过,她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怎会没有感情呢?

莫言停下了奔跑,默默擦拭眼角的泪,拿紧包袱,又握了握腰间的玉佩,生怕它再次不见了踪影,也算是给自己加油打气。

她却被一双小手拉住了衣角,一个很稚嫩可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为什么要走呢?”

曹冲嘟囔着小嘴,可怜兮兮的望着莫言,莫言浅笑着,努力不让他看到自己悲伤的模样,“冲儿怎么还不睡呢?小孩子就应该早睡早起,这样身体才能棒棒的呀!”

她刚想伸手摸他的头,却被他躲开了,“不要摸头啦!这样会长不高的!”

莫言扑哧一笑,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笑意,这曹冲可谓是人见人爱到了极点呢,哪像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那般可恶。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也并无道理,若是得罪了一个女人,她或许真的会记恨一辈子,但如果说她一辈子都误会了呢?那她最后是否恨起自个儿了呢?

“姐姐,不要走好不好?冲儿很喜欢姐姐的……”曹冲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的看着莫言。

“乖孩子,姐姐真的要走了。姐姐不属于这里,所以不能留在这里。”一想到这个聪颖过人的孩子就这么早逝……莫言就忍不住心酸,如此聪明懂事的孩子,怎么会……

“那姐姐嫁给子桓哥哥好啦!嫁给他的话,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那姐姐就属于这里了!”曹冲笑得一脸无邪天真。

“冲儿,说什么呢!”莫言立刻翻脸,她现在完完全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完全不想!

“唔……姐姐好凶哦。”曹冲一脸委屈样,虽说他极为聪颖,但他毕竟是个孩子,有太多事情他还不看不透,看不明白,那他必定不知晓莫言为何有如此反应。

“冲儿冲儿!你要吓死为娘么?都这么晚了,还要胡闹!”这样担忧的声音,必定是环夫人了。她抱过曹冲,就怕他出什么事似的。

“娘,冲儿没事。可是姐姐要走,娘能劝劝姐姐吗?冲儿不想让姐姐走。”说着,就拉着她的手撒起娇来。

“傻孩子,莫姑娘也有自己要去的地方,我们怎么能强留她呢?”环夫人笑着说。

“环夫人……”

“莫姑娘,我虽不知你来自何方,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好姑娘。”环夫人自知出身卑微,全因丞相的宠爱,才有如今的地位,她不求甚多,只求孩儿平安即可,虽然受到些欺负,不过看着冲儿开开心心的长大就无怨无悔了,而在这府中,像莫言这般善良的人,已不多见。

“这……哪有,夫人别这么说。”

“莫姑娘早些去吧,冲儿,我们也回去吧。”环夫人拉过曹冲的手,也不顾他的哭闹,向前走去。

“恩……谢谢环夫人。冲儿,要听你娘的话哦。一定要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凭什么这么可爱的孩子要那么早离开人世呢?难道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结局么?那么,她穿越到三国是否也是命运安排的呢?结局又会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可她却并不知道她已深陷其中,无法离开了……

“兰儿,她是否已离开?”卞夫人观赏着花朵时,向身后的人询问着。

“是,刚离开。”

“希望她能逃过此劫吧……”她与丞相多年夫妻,岂会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吗?

“还真是用心良苦呢……倘若她出事的话,那可莫要怪子桓了。”这女人的心,怎如此恶毒?莫言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也要陷害?既然陷害,又何必用她来讨好自己?好狠心的女人……曹丕握拳,誓死都要为娘报仇,还有莫言,你这一辈子都是我曹丕的人,没我的允许,怎可以擅自离开我?

“夫人……”

“随他去吧,回屋吧。”

第十四章 月夜星天

“我爱月夜,但我也爱星天。从前在家乡七、八月的夜晚在庭院里纳凉的时候,我最爱看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望着星天,我就会忘记一切,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里似的。”——此话出自于巴金所写的散文《繁星》。

莫言算不上个十足的文艺少女,说她半个文艺少女,倒也绰绰有余。因为她喜欢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读上几本书,丰富一下自个儿的精神生活。

她坐在河边,拿起石子往水里丢去。这儿的月夜星天确实很美,那繁星点点,那明月高挂……只是现下的她无心观赏。巴金啊巴金,我怎么不能与你一样,忘记一切呢?

“烦死了!烦死了!”她最初不是只想好好的旅游一次吗?可又怎么会碰到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呢?

待她说完时,身后却传来一阵行云流水、宛转悠扬的笛声。何处的笛声?竟是如此的好听。这笛声似乎隐藏着魔法,让她被其吸引。

莫言起身,寻找吹笛之人。而那人正坐在树上,吹着笛子。袅袅笛声,又恰当月光朦胧,清风徐来,吹起他的发丝,倒也确有一番美意,只是这人的脸看得并不真切。

“你是谁?为何在此吹笛?”莫言始终耐不住好奇,便开口询问,这大晚上的,还有人跑这里吹笛,真是怪哉怪哉。

笛声忽然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爽朗的笑声,声音也如同笛声那般好听,“吹笛也需要缘由?子建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树影婆娑间,他已从树上跃下,站于莫言的身前。借着月光,莫言依稀看清他的模样,一袭青衫,手拿竹笛,俊朗面容,肤色白皙,身形略显消瘦,并非很高,约莫只比莫言高大半个头。

“曹植?”这吹笛之人竟是曹植?莫言眨巴着眼睛,很是诧异。

“我吹笛很奇怪么?”曹植轻扬嘴角,话中带了几分笑意。

莫言轻弯唇角,双手环胸,调侃道:“的确奇怪,堂堂丞相之子,原来也喜欢躲在暗处,偷看别人哦?”

“是么?”曹植轻挑眉毛,突然凑近莫言的脸庞,莫言显然被他吓到了,向后退去,“你……想干什么?”难道他想……不行!她立刻护住胸口,虽然他真的是一个俊朗不凡的少年,但眉宇间透着几分稚气,他确实比莫言小上几岁,可她对姐弟恋没兴趣啊!

“哈哈……”曹植看到莫言的反应,忍不住大笑起来。

“额……有什么好笑的!”莫言不满的嘟囔着,她刚才的反应似乎的确激烈了些。

“娘为何要把你嫁给兄长?你又没有沉鱼落雁之容,倾国倾城之貌,性子也不好,娘到底是怎么想的?”曹植虽从没和莫言说过话,但她拒亲之事,早已在府中闹得沸沸扬扬了,他又怎会不知呢?只是……娘这样做,莫非是为了他?

“混小子你乱说什么!我没有沉鱼落雁之容,倾国倾城之貌,这个我承认,但……什么叫做性子不好?你才性子不好呢,你全家都性子不好!混小子,你丫的懂得尊老爱幼么!不对!呸!我才不老呢!小子,我好歹比你年长几岁,算是你的前辈,你怎么可以这样不懂分寸!你别以为你长得比较好看就可以得寸进尺了!要学会尊重前辈,懂吗?”莫言双手叉腰,全然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虽在恼怒,但她那双眼眸,依然是那么清澈灵气。曹植见惯了府中貌美的女子,她们的确很美,只不过,像莫言这样有着一双清灵眼眸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他仿佛看到了全天下间最美的眼睛了。

“嘘!”曹植伸出食指,示意莫言安静。他紧紧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了什么。

“什么?”莫言看他望得出神,好奇的转过了头,只见河边闪烁着微弱的光,还不停地在飞动着。

“别吓走它们。”曹植悄悄走到河边,他怕吓到这些小东西。可它们似乎并不怕生,反而调皮的飞到了他的手心上,甚至还围绕着他旋转,而他的嘴角也在逐渐扬起。

月夜星天,飞舞旋转的萤火虫,肆意笑着的青衫少年,这样,简单而又美好。莫言被这样的画面感染着,她呆住了,究竟是为了那萤火虫,还是为了那抹青色?眼前的少年就是陈思王曹植?就是这样的率性而为?

“你皱着眉头的模样,很不好看。”曹植不喜欢她皱着眉头的模样,那么美的眼睛,就应该与浅弯柳眉相配,而不是让它皱起。

“我真怀疑你上辈子是不是住在海边,管的真宽。”丫的,要不是看你年纪小,我早就一脚踹上来了,莫言向来最鄙视什么事都要管的人了。

此时,萤火虫飞到莫言的身边,围着她飞转。她笑了,就连眉梢也在笑,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笑得一点都不娇柔。

萤火虫们很喜欢这个少女,围着她飞转的萤火虫更加多了。莫言索性随着它们一起跳舞,她小时候,跟着院长学过一些古典舞,她音乐天赋又极高,所以学习舞蹈对她而言,并非难事,只是后来后来被妈妈发现了这件事,从此她再没有向院长学习跳舞。可如今,再也没有人阻止她了……

她衣袂飘飘,翩然起舞,像是一个落入凡间的懵懂仙女,不惹一丝尘埃。曹植见此情此景,不禁为之动容,曹植拿起竹笛,放于嘴边,为她而吹笛。

悠悠笛声,翩翩舞姿,萤火闪烁。这样一个月夜,颇令人心醉。或许无论过了多少年,莫言始终忘记不了那个为她吹笛的青衫少年,而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从未变过,依旧是那个被她戏称的“混小子”。

“呼……很久没跳舞了呢……还真累。对了,你刚刚吹得曲子是什么?很好听。”莫言停下了舞步,而萤火虫们向水边飞去,她凝视着它们,多少眷恋,多少回忆,零落于转瞬之间。曾几何时,她也喜欢与朋友们追逐萤火虫,嘻哈打闹,十分快乐。可现在的她,已经与他们,相隔千年。

“曲子是我前不久刚谱的,还没有取名。你若不介怀,那就给它取个名字吧。”曹植轻笑,他似乎已明白那人这几天的奇怪之举了,不过以他的脾性,是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违背父亲。除非,他甘愿放弃一切。哦?但是,可能吗……

莫言冥思片刻,灵感突现,打了一个响指,“有了!萤火虫之舞!这个怎么样?”

“恩,那就多谢阿言赐名。”曹植点头示意,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混小子!谁允许你喊我阿言了?我跟你很熟吗?”莫言立刻反驳他,这混小子,才刚见面,怎么就随随便便喊人小名呢!

“我喜欢,不可以么?混小子?这名字不错,子建也挺喜欢。”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一巴掌拍死他,但想想他将来的那些文学作品,她还是选择了忍,不然她会觉得愧对世人,这家伙一定是少根筋,不然怎么可以脱线到这种地步!

“你的舞确实跳得不错,不过,你的性子也要改一下,不然就算舞跳得再好,也没有一个男人敢要娶你哦!”曹植摇头说道。

“曹植!我再说一遍,你才性子不好!你全家都性子不好!”当莫言怒喊出这句话时,曹植早已转身而走,徒留一个消瘦的身影,他挥了挥手道,“阿言,一切随遇而安。”曹植自是不知莫言是现代人,但他感觉得出,莫言是在害怕什么、躲避什么。这个世间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就算认识了一辈子,依旧无缘成为朋友,而另一些人,单单只是说了几句话,却能有一种认识几辈子的感觉。而曹植和莫言,就属于后者,天生至交。

“随遇而安?”莫言轻唤这四个字,随遇而安?好吧,她承认,自打她穿越到三国起,她心里想的全都是如何回到现代,从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这随遇而安的念头。再加上近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她更不可能留在这里了,要她嫁给曹丕?然后将来跟一大堆女人争宠?根本不可能!再看到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脸?虽然她一直想让自己释怀,但心里的那块疙瘩,是怎么也消不去。

“叭”的一声,莫言突然回过神来,“谁?”

她向四周看去,但四周静悄悄的,毫无一人,莫非是她听错了?一来到三国,就连听觉也变差了吗?

她摇头叹气,或许真的是听错了吧。

她若不回身该多好?可她偏偏回过身了。

莫言!不!曹丕心里呐喊着,可手中的剑并没有犹豫,一把刺向了莫言的肋下三寸,她的神情复杂之极,她的嘴巴在动,可因为太过于剧痛,竟说不出话来,但他知道,她是在说,为什么?

随着剑的拔出,一股鲜血从伤口处溅出,血染了她的半边衣衫,她双眼一闭,倒在地上,没有一丝挣扎。

“子桓已杀了此女,不必再让叔父亲自动手了。”曹丕握着那把沾有鲜血的剑,而他幽深的眼眸,冷然的口气,让他极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好!我就说这事不对,你怎么会为了一个身世不明的女子而违逆主公?哈!看来这次,倒是主公多虑了。”曹仁大笑,丞相之前对他说,此女子会阻碍子桓,不得不除,他还有些不信,子桓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大事呢?如今看来,主公确实是多虑了。

“呵呵,叔父所言甚是,叔父难道不看看她是否已断气?”

“不必不必!”曹仁摆手道。

之后,二人便离开了,可曹仁却忘记了一件事,当初,是他告诉曹丕,刺人肋下三寸,不会致死,可以保命。

躺于地上的莫言,还是一动不动,但她腰间的紫玉佩却突然发出紫色光芒,在黑夜之中,格外耀眼。

第十五章 已然成追忆

PS:

先道声歉,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许久,才一直迟迟没有更文。

也因为此篇章节有些许纠结,我酝酿了很久很久……

老实说,写的很心疼。

算是一篇番外吧,描述的是现代的事情。

我可以说,莫言爱过郭孝嘉。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幸运,和初恋在一辈子。

淡淡的甜蜜,深刻的铭记……

很喜欢SHE的我爱你,就配上这首歌,来细细体会这篇章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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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降临,而此时的海滩已没有了白天的喧闹,只留下阵阵海风。

他一个人走在海滩上,黑色的瞳孔在闪烁,仿佛在回望着什么,又在叹息着什么,也在回忆着什么……这里没有城市的拥挤杂乱,有的只是那渐渐逝去的潮水。被落日余晖笼罩的海滩虽美好,但也依旧逃不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命运。

海滩上忽然传来了呼喊声,他向不远处的前方望去。“爸爸、妈妈!”那是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近乎蹦蹦跳跳地扑进了父母的怀里,甜甜的撒娇着,模样煞是天真可爱。

夫妇俩很年轻,先生戴着眼镜,全身散发着读书人独有的书卷气,温润斯文。太太留着一头披肩长发,妆容虽淡,但也极为美丽动人。

“恩,我们回家吧。”爸爸单臂抱起了儿子,在其小脸上亲了一口,另一只手牵过妻子的手,美丽的妻子温柔的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与丈夫相视一笑,漫步在海滩上。

三人越走越远,身高不一的身影也在逐渐变小,直到消失。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海风吹乱了他的黑发,却丝毫不影响这位俊美少年的气质。

缓缓闭上双眼,迎着徐徐海风……回忆在倒带,曾经的笑语,依稀还在耳畔萦绕。夕阳之下,两人坐在海滩上,她依偎在他身旁,竟是难得的温顺,撒着娇儿说着:“将来,我们要一起看海,看夕阳!恩……还要带着我们的孩子!好不好,孝嘉?好不好嘛!”

他顺势揽过她的肩膀,明明是一个霸道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温柔得像一个绅士,下巴贴着她那柔顺的长发,她那时喜欢梳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他曾经告诉过她,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发型,自然可爱。可也未曾想到……之后她会剪了头发。

“恩,好。”他抿唇浅笑,只是一个好字,却已成了二人之间的誓言。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她轻轻推开他,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他轻笑出声,其中的宠溺之情,不言而喻,“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他也伸出小拇指,彼此小拇指相拉相勾,大拇指上翻相挨,双指缠绕,互相许诺,异口同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啊!你……凑那么近干什么?”他突然靠近,而与这样俊美的脸如此贴近,她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清灵的眸子,不停地在眨着,视线转往别处,试图躲开他那双炙热的视线。

“干什么?吻你咯。”他搂着她的脖子,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轻柔的吻上她的唇,趁着接吻,还不忘用牙齿教训下她,见她皱起眉头,欲反抗的模样,立刻又变成了浪漫深情的亲吻。

那一天的海边夕阳,真的很美,可也像极了美丽脆弱的泡泡,如此一触即破,如此不堪一击。他眼前忽然浮现出好多他和她之间的回忆,一个个都出现在泡泡中,然后随风越吹越远,他伸手想抓住那些泡泡,可怎么抓也抓不到,明明知道这些根本抓不住,心底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现在的他就连幻觉也不放过吗?对她如此念念不忘,是因为太……爱她了吗?

“郭孝嘉,是你亲手毁掉了我们之间的爱情,所以,我恨你,你与那个男人一样可恶。我恨你,我恨你!”她最后留下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着他的五脏六腑。人要是受伤了,可以包扎,可若是对一个人的爱呢?那种无形的伤口,难道也可以用ok绷来止血吗?答案……是不能。

晚上七点钟,夜幕袭来,喧闹了一整天的海滩,也终于可以安安静静休息了,灯塔将光芒射向海面,陪着它一起等待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最后,他又望了一眼整个海滩,希望能用这一眼,把以前的一切,都记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哪怕是换来一个痛心疾首的代价,也会选择默然接受。

转身而去的背影,落寞惆怅占几许?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最为清楚。

如果时间没有算错的话,他一走到车站,车就会来了。他站在站牌旁,心里默数,十、九、八……三、二、一……果然,有灯光迎面照来。

“呼呼……好在赶上了!差一点,就错过末班车了。我们快上去吧!”一个女生拉着另一个男生的手臂,从对面一路奔跑过来。

女生发现自己拉着他的手臂,立刻红了脸,放开了手,支支吾吾说着:“对……不……起!”男生却是听而不闻,牵过她的手,走上公交车。

女生的脸变得更红了,但也笑得更甜了。情窦初开的女孩,也就是如此了,拥有一颗纯真的心。

他跟在他们身后,一同上了车,投币,入座。他选择了一个较为后面的位置,而那对男女,则坐于前几排的位置,如果加上司机的话,此时车上只有四人,所以他就算不想听到他们的对话,可也因为车内太过于安静,而不得已听到对话。

“恩,吹吹海风,走走海滩,看看夕阳,还有……追赶末班车。这样的生活,的确不错呢。”男生笑着说道。

“你喜欢就好了。”女生微低着头,腼腆极了。

“你应该也饿了吧?这样好了,我请你吃饭,算是你带我来海边的报答?”

“啊?不用了吧。”

“你也得为你肚子着想下呀,饿着肚子,多难受呢?好啦,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那好吧,恩……”女生点头答应了。

他无力的靠着椅背,头向后仰着,微弱的光打在他脸上,整张脸看起来很苍白,也如同他的心,这般的不堪言状。

曾经的某一天,有个女生对他说,我想带你去看海,还有夕阳,我想……与我喜欢的人一起去看。

他又怎会不记得?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他又怎可能忘记?他没忘,他什么都没忘!

只不过,物是人非,徒留一番追忆……

酒吧永远都是一个免不了灯红酒绿的地方。

摇晃的酒杯、昏暗的空间、诱人的香水、暧昧的话语,还有各种不同的顾客……

喝酒、泡妞、打KISS、聊天等等……

这些,在酒吧里很常见,几乎成了每一个泡吧族必不可少的内容。

可是对他而言,最初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人。而这种习惯也已经无法戒掉,当然还有对她的感情,仔细想来,真是啼笑皆非。

“先生,先生!”

耳边突然传来呼唤声,这才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弯了弯唇,自嘲的笑着。呵,郭孝嘉,从何时起,你开始喜欢发呆了呢?

“先生,你的Long Island Iced Tea,请慢慢享用。”

“恩,谢谢。”他刚想从钱包里掏钱,却被一双手阻拦住,“抱歉,先生。我从不收心情不好的客人给的小费。”

听到此言,他轻笑,然后淡淡的应了一句,“哦?我心情很好。”

“先生似乎似乎不怎么喜欢喝Long Island Iced Tea?”

他愣住了,因为心事被说穿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呢。他的确心情不好,而他也确实并非很喜欢喝长岛冰茶,可他记得,她爱喝。

“那我就不打扰先生了。”

他拿起酒杯,不快不慢的品尝着。我表现得真的很明显吗?为什么连一个陌生人都能看的出?明明说好要放下,可如今只是越陷越深,无可自拔。他不得不承认,他始终很爱她,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或许更是……

“这是新来的歌手?长得还不错哦,不知道唱起歌来怎么样。”

“等会儿听听看不就知道了……怎么突然换了歌手呢?原来的那个唱得不是很好的吗?……不好意思,打扰下。你们这儿本来不是有个学生妹歌手吗?”

“先生是说莫言吗?”

“对!就是她!”

“哦,是她啊。她两个月前就辞职了,听她说,她考上了上南音乐学院,学业为重,自然也没办法继续担任这里的歌手了,只好辞职了。”

“上南音乐学院?就是那个非常有名的音乐学院?被称之为‘歌手的摇篮’?”

“恩,是的。我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是个很了不起的学校,很多数一数二的歌手都毕业于这所学校。不过,录取条件也是全国最严格的。”

“她唱歌唱得很不错,考上这所学校也是理所应当的嘛,很好很好!哎,可惜听不到她唱歌了,将来要是真成明星了,又哪会回到这里呢?”

“不会的,莫言临走前说过,将来要是放假了,一定会继续来这里唱歌的。”

“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想老牛吃嫩草?你不怕你老婆?”

“放屁!我怎么会做对不起我老婆的事!再说了,她唱歌好听也的确是事实,水平也不比那些专业的歌手差,你也不是没听过,我发表下我的感想,这也不行?”

“行行行!我开个玩笑,至于么……”

“两位先生,要是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他半伏在桌上,动了动嘴,“好吵。”

他向来喜爱安静,而酒吧又是个嘈杂之地,所以他也不会经常来酒吧,只是偶尔。

不,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说服力并且非常自相矛盾的理由。

为何觉得那些人很吵,无非就是提到了莫言二字?

那么又为何来到这里,是因为曾经在这里看过她唱歌?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爱她。

并且还是……无可取代、绝无仅有的爱。

不知不觉中,酒吧舞台上的歌手已经唱完了一首歌,一片掌声骤然响起,算不上热烈,也不算冷淡。

“虽说我不怎么懂音乐,但我觉得吧,她唱得真没什么感觉,声音虽然还不错,可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比起之前的莫言,真的是差了很多。莫言这么一走,这酒吧生意也会少很多吧,希望之后还能看到她唱歌吧。”

她若是知道了有人这么肯定她,她会不会很高兴呢?她笑得一定很开心吧。

他始终爱着那个喜欢唱歌,总是爱笑的人儿。

他知道他对她的爱从没变过,但他也知道他们之间不能拥有未来。

结完帐后,他便离开了酒吧。

手机却在此刻响起,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并没有挂掉,而是接了起来,“喂?你是……院长?……”

他脸色瞬间变了,立即拦了一部出租车,“麻烦去机场!请快点儿!”

现在是十一点半,还差半小时就到凌晨。

医院大楼,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

“嘀”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从中走出一位俊美少年,他跑出电梯间,寻找着刚才电话里所提及的病房。

病房1202门前正站立着一位看上去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妇,她听到脚步声后,转过了身对眼前的少年说道:“孝嘉……你来了?”近乎沧桑般的嗓音,甚至还带着一丝疲倦。

“恩……院长,她怎么样了?”他努力让自己平缓呼吸,尽量不让呼吸太过于急促。那是因为他一下飞机,就拦了出租车,奔向医院,内心的着急也自是不必说。

“直到现在还是没有醒过来……医生说阿言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还有些轻微骨折,其他就没有了,可至于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医生也回答不出,还说这是第一次见到的……或许短则一星期之内就能醒来,又或许长则一两个月,也有可能永远也醒不来……”老妇越说越难过,忍不住哭了出来,在她眼里,莫言一直是个好女孩,应该受到上天的眷顾,可命运总要给她开玩笑,真不应该让她独自一人旅游,这样,她就不会躺在病床上了……

“院长,别哭。她那么尊重您,那么感谢您。一定会醒过来的。”他试着安慰正在哭泣的老妇,眼睛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内,病床上躺着一位闭上双目的少女,脸色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床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还在不停地运作着。

“孝嘉,你和阿言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把她送到医院的好心人说,在山间听到了她的呼喊声,而且似乎喊的是一个名字……这孩子,该不会是自己想不开吧……为什么老天爷要对她这样?多好的女孩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怕老人家伤心,才不愿意说出真相吧。那么,她喊得名字会是自己么?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忍不住咯噔了下,“院长,我想单独陪陪她,可以么?”

“恩,多陪陪她吧。说不定,她就会醒来了。”老妇坐在一旁的座位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她早点醒来。

他走进了病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把少女的手握在手心里,又推了推她的身子,“傻丫头,我来了。”

她没有反应,还是昏睡着。

“莫言!听到了没!”

他故意伪装的无情冷漠,至此,欺骗了所有人,还有她。可就算是有着再好的演技,也依旧躲避不了真心的审问。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骗你……我根本没有爱过她,我爱的人始终是你。我与她订婚只不过是为了爸爸的公司,早在回上南之前,公司已近乎破产,为了父母,为了家,我选择了答应订婚,我没有想到的是,订婚对象竟然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看着你哭,我心如刀绞,可我明白,我也只能这么做。但我若是知道,这样的后果只会换来你的沉睡,那我宁可不要。”

“醒醒好么?只要你醒来,我们能不能还像从前一样?”

“早在你我见面之时,就已注定,我爱的人会是你。”

“莫言,我爱你。”

“言儿,你听见了么?我说,我爱你啊……”

回应他的,只有仪器的运作声。

一滴泪,缓缓滚落在他的手上,俊美的脸庞上,清晰地挂着两道泪痕。

吻了吻她的手,“我等你醒来。我不会再离开。”

“我答应过你,我们要一起看海边的夕阳。”

“我答应过你,我们要生个很可爱的孩子。”

“我答应过你,我们要相伴到老……还有更多、更多的未来还没有一起经历,你说你要唱一辈子的歌,你说很希望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有个温暖的家,你说你要照顾你最敬爱的院长,你也说要与你父亲相认,让他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母女的不易……这么多的事情,你都没有做到,你就这么一直昏睡着么?”

“莫言!我不许!”

……之后,他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在梦中,又回到了那个明朗的晴天。她走到他的面前,把菜单递给他,“先生,请问要点什么?”他转过头来,黑色的瞳孔映着她的身影,嘴唇微动:“一杯Cappuccino”

……

我爱你,我想去,未知的任何命运。

我爱你,让我听,你的疲惫和恐惧。

我爱你,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

哪里都一起去,一起仰望星星,一起走出森林,一起品尝回忆。

一起误会妒忌,一起雨过天晴,一起更懂自己,一起找到意义。

我爱你,我不要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绝不能没有你。

……

第十六章 初入宫闱

他沿着一条熟悉的小道,来到了眼前的屋子前,见屋门半掩着,便轻轻推开屋门,却看见玉娘正扶着一位女子,那名女子的半边衣衫已被鲜血染红,极为触目,更令他惊讶的是,这女子竟然会是她。

他也上前扶着那女子,“玉娘……这是?”

“陛下?您怎么来了?这姑娘是奴婢在宫外的树林里发现的,见她受着伤,还昏迷着,奴婢不忍,便将她偷偷带回宫中。”

“可曾有人发现?”他问道,他不得不谨慎点,倘若此事传入到曹操之耳,只怕又会惹出些事端。

“没有,奴婢使了点小计,才方可避免,陛下不必担忧。哎,这姑娘真是可怜,也不知是得罪谁了,还是飞来横祸,若不是一口气还尚在,只怕这世间又多了个冤魂。”那个被他称为“玉娘”的妇人,摇头叹之,言语之间,皆是怜悯。

他坐于床边,细细的替她检查着伤口,当他无意之中触碰到她腰间那触感微凉的紫玉佩时,他顿了顿,这玉佩……她究竟是如何得来?好奇之余的他发现伤口是在肋下三寸,这果然是一个微妙的位置,随即笑言:“刺她之人,有三种可能,一,虽有杀意,但中途却有变故,引致如此;二,只为财物,慌乱之下,无意刺之;三,只想救她一命。不过,她身上财物都还在,那么这第二是万万不可能了。但照这伤口看来,这一剑算得上快、准,唯独不够狠。此人显然是想留下她一命,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他应是不得已而为之,做出假象,再留下她一命。”

玉娘听得他婉婉道来,又看了看伤口,确实如他所言,伤口并非很深。她继而赞叹道:“陛下可真聪明。”

“玉娘,去把白芨和紫珠给磨了,另外再端一盆温水来,一定要温热的水,不可过烫。”他嘱咐道。

“是。”玉娘应声离开。

她为何会受伤?她究竟又遇见了何事?她的玉佩……如此诸多疑问,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虽很想得到答案,但眼下还是要先替她包扎伤口。

“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他伸手小心替她撕开衣物。

“唔……”昏迷之中的女子无力地*出声,他愣了下,发现女子并没有苏醒过来,又继续进行手中的动作,因怕弄疼女子,动作更加轻柔些。

接下来的整整一夜,他都没有睡,仅仅只是为了照顾受伤的女子。天明时分,玉娘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陛下这般温柔模样了,这姑娘可真特别得很。”

“她醒来后,你只需说是你救得便可,无须说其他的。”

“好。”

待交代完毕后,他走出了屋子,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方才玉娘所说的话,久久不去,“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陛下这般温柔模样了,这姑娘可真特别得很”……

这里是哪儿?为什么这么黑?她伸手都不见五指!就算是大晚上,也好歹会有个月光吧!这破地方怎么会一点光线都没有!

虽说她不怕黑,可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心跳莫名的加速,难道她失明了?

呸呸呸,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紫薇,何况就算她是紫薇,可又哪来的尔康?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喂!有没有人!”

面对着无知的黑暗,她努力呼喊着,可回应她的并不是人话,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忽的想起那篇散文,海伦?凯勒所写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初读此文时,只是佩服海伦的坚强、奋斗、独特、勇敢。可她并没有想到过,她将来也有一天,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是这样,陷入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

三天的光明……现下看来,当真是一件极难拥有的事儿。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正前方倏地出现了一束光,而那束光一直蔓延到她的脚边,这束光并非很是刺眼,极为缓和,但因莫言正处于黑暗环境之中,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此光,害得她赶忙用手臂挡住其光,待她眼睛适应之后,她才放开了手臂,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光,它的样子像极了一条用光铺成的小路,莫非这光,想引她去是什么地方?莫言一边儿想着,一边儿就踏着光,随着这条“光”路向前走去。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就在她以为走到尽头时,却被一只手重重拉入到结实而又温暖的怀抱中,额头紧紧贴在胸膛上,看不到对方的脸,她本该挣脱,可不知怎么的,她竟觉得这怀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快放开我!”缓过了神后,她试图用力推开他的怀抱,却适得其反,反而被抱得跟紧了。

“绝不。”那是怎样的语气?坚定?执着?她听得愣住,为何这“绝不”二字,像蛊一般迷惑着她的内心?

“公主,请随末将速速回去,不可再耽搁,陛下还等着您呢。”这又是谁的声音?好是无情……什么公主?什么末将?

“放开公主!真是不知好歹的凡夫俗子。”

“噗”的一声,那人抖索了下,站不稳身子,微向前倾,整个身体几乎压在了莫言的身上,她的耳边是虚弱的气息,“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我不怕……死……却怕……失去……你”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僵硬的伸出了手,摸到了他的后背,手上沾满了粘稠的液体,鼻中嗅到血腥味。

“不!”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嘶喊,只知道心里有种无法克制的悲痛。

她又一次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姑娘,姑娘?”感觉到有人在喊她,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挣扎着起了身,肋下那里一阵疼痛,“嘶……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皇宫。”

第十七章 汉献帝刘协

又过了半个多月,莫言的伤口逐渐愈合,身体也恢复很多了。这一天,她无聊的坐在屋门外,抬头看着天空,想起了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情。

“我在这里两月有余了……好想你们……院长,孤儿院的孩子们,还有我的朋友们,你们还好吗?妈,我好想回去……”这场荒诞的穿越,让她吃尽苦头满腹委屈。在穿越前,她还心系那负心汉郭孝嘉。恨他与亲生父亲一个模样,就这样把自己给抛弃了。在那个世界里,莫言不过是心伤,而在这里既是身体苦痛更是内心煎熬,她突然觉得如果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对郭孝嘉的一切都既往不咎,至于那个父亲,除了有血缘关系,其他的跟自己并无干系。如若回去,那就重新开始,完成学业,一定要在舞台上证明自己。但这却像是遥不可及的星空一般,困难重重。她鼻子一酸,埋首哭泣,越哭越凶。

“哎呦,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怪让人心疼的。”玉娘这才刚过来,就眼见少女哭成这番模样,心软的玉娘忍不住伸手轻拍莫言后背,“好姑娘,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怎么还难过上了?”莫言一见来人是她的救命恩人玉娘,更加止不住哭,直接抱住人哭得更凶了,“我……我……难过,我想……回……家。”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清秀的脸庞上布满了清晰的泪痕,鼻子红彤彤得,玉娘拿出手绢,给莫言擦拭泪水,“不哭,不哭。等伤养好了,咱们就回家。”

“我找不着……回家的路……”

“这怎么会找不着呢?不哭了不哭了,你这伤还没好全呢,一哭牵扯到伤口口子就不好了,你看,玉娘给你带来了什么。”玉娘打开了携带的食盒,是她亲手做的糕点。

莫言闻到糕点的香味,禁不住诱惑,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那就化悲愤为食欲吧!她这么想着。“唔……好吃好吃!”她被曹丕刺伤以后,是这位玉娘将她带进皇宫,还替她处理伤口,上药包扎。如果不是她的话,她这条命或许早就魂归黄泉了。一想到曹丕,莫言恨不得也杀了他,本以为他并非像历史上那样阴狠狡诈,结果到头来他让自己失了身,还企图灭口。最好别让本姑娘再看到,否则千刀万剐也难抵心头恨!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玉娘见莫言不再伤心难过,也是笑笑松了口气。

“唔,因为太好吃了呀。”莫言给了玉娘最灿烂的笑容,她心里很暖,即使这位玉娘才相识不过半月,但对方的和蔼可亲让她想起了去世的妈妈,以及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院长。没几下,莫言就把糕点吃的差不多了,还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她喂给玉娘吃下。

“玉娘,那等伤好了,你带我出宫可以吗?”即使这回去的概率只有亿万分之一,也要一试。

玉娘的笑容逐渐凝固,她面露忧虑,但还是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莫言以为她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也没多想什么。

“皇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耳边是一个威严的男声,莫言抬头一看,眼前的人——剑眉上扬,目光清朗,眼眸里似有雾气,让人无法看透眼神,对方的衣着是以黑色为主,衣服上还绣了很多看起来似曾相识的图案,这身装扮好像哪里看到过来着。而且对方的容貌也似曾相识……他不就是上次刚穿越遇到的人!

“是你!”莫言认出对方就是她初次遇见的人,一时激动,没控制住,直接上前拉住人的手臂。但随后就被玉娘抓住手,拉回莫言。“玉娘?”

只见玉娘俯身行礼,“回陛下,这姑娘是宫外人,不懂规矩,还请陛下莫要怪罪她。”莫言听得她言,陛下?又仔细看了看他所穿衣着,这不正是大汉天子的龙衮吗?这个人就是汉朝最后一位皇帝——汉献帝刘协?即便他是没有权利的傀儡皇帝,但依旧是个皇帝,刚刚的举动千万别惹怒他……这才刚死里逃生,可别再出什么差错了。莫言赶紧学玉娘行了个礼,低头垂眸,“奴婢有眼不识天子,还望陛下原谅奴婢的有眼无珠!”

刘协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暗自琢磨,这女子果然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你以为玉娘把你送进宫里是多简单的事?可别忘恩负义害了她。”

莫言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本还觉得这个人颇有君子之风,却没想到是这样语气刻薄之人。活该你被人抢走皇位!

“抬头,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女子抬起头看着刘协,她绝非倾国倾城的美人,但胜在她有着一双世人都没有的清澈明眸,便足够让人无法忘怀。

“奴婢叫莫言。”莫言?她这是故意隐藏自己身份?可既然不愿意嫁入皇宫,那为何听到自己的身份,除了惊讶,她却再也没有任何表情。奇怪之余,刘协注意到她嘴边还残留着糕点痕迹。在其耳边轻语,“真像个小花猫啊。”而后离开。

莫言没听懂刘协的话,但很快就明白他话里有话,用衣袖抹了抹嘴,她脸色微微泛红,一旁的玉娘也将二人这一切看在眼里。

第十八章 伏府

许都城郊,伏府。

远离都城的繁荣,但也并非是杂草丛生,杳无生机,择此处是其主不愿纷扰。

是夜,府内灯火通明,只见主屋有一身影,来回踱步,反反复复,急躁不安,这有多少个夜晚无法安睡入眠,已经数不清了。

屋门被推开,来者跪拜在他身前,“将军。”

“可有消息?”伏完一心急切,赶紧让他起身。

“有负将军所望,未有音讯。”

伏完险些晕厥,自家女儿留书出走已近三月,每每派人打听却毫无所获。伏寿是他唯一的女儿,若有什么意外,他怎向他死去的夫人交待?他拿出女儿留给他的书信,眼眶含泪,女儿,你若不想嫁给陛下,好好与父亲说说,何必决绝。因爱女与陛下有婚约之故,如今女儿出走,不可让世人知晓,只得派亲信暗处打听。但每次回府,却没能听到最期盼,最想听到的话。

“看来……只得与陛下负荆请罪。”

“是属下办事无能,怎可让将军请罪?理应让小人请罪去。”

“你已为我来回奔波,已经足够了,这是我伏家家事,怎可让外人定罪。你且下去吧,我这就写明一切,明日上奏。”伏完罢手让他下去,他只好作罢,作揖离去。

伏完这才刚下笔,屋门再一次被人推开,来人却是女儿伏寿的贴身丫鬟,春意。她像是从外头赶回府,火急火燎的模样,“将军、将……军、”

“你这是怎么了?莫着急,慢点说。”伏完递给她茶水,让她喝水缓口气。春意也确实上气不接下气,接过茶盏一口而下,这才缓过气来。

“将军,白日您让春意出门买些笔回府,春意就按您的意思去了,却没想到在店中偶遇丞相家公子,曹丕。春意自然是不认识这等公子,待他走后,这才继续下去。因店家对他恭顺恭敬,好奇之余便开口询问对方是哪家公子,这才知晓是丞相之子。本也只是一问,但店家却说在一月前,见到他与一女子前往客栈,过了很长时间也没见二人出来过,与客栈是面对面之隔,如果曹家公子出了客栈,自己必定是看见的,而且那女子陌生的很,从没见过有何女子与他如此亲近,怕是曹丞相未过门的儿媳。春意心想会不会是女公子①,就再次问店家女子模样,店家却说与曹公子是相熟,身形定不会认错,女子模样倒看不真切。春意琢磨了许久,思来想去还是得去客栈一问,于是决定前往客栈,塞了钱给小二,小二说在一月前确实有位出手阔绰的公子与姑娘来过,再把女公子的样貌说与他听,他说姑娘确实如此模样,谢过小二后,春意这就赶回府了。将军,你说这女子……”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春意没想到的是,将军听完这个消息后不为所动,对于女公子的出走,身为贴身丫鬟,也分外担忧,毕竟这主子对自己很好,从未威严苛刻过。既然将军如此,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行礼道:“是。”

伏完派人四处寻找,几乎将许都上下翻了个遍,唯有丞相府与皇宫没有找过,她一个柔弱女子,要想去他城,定要车夫,但全城车夫都一一问遍,全都没有见过女儿,许都所有的驿站、客栈也没有问到任何消息,而春意所说的客栈,怕是再早之前就已问过,如果女儿真的与曹家公子有来往,这丞相府里的事他又怎会知晓?女儿啊女儿,曹操岂是你我可以招惹得起的人?若不是为了避嫌,他伏完怎会奉上印绶②,自降官职。即便是曹家公子,那不也是与曹操有关。春意带来的消息,确实带来了希望,但也带来了担忧。

执笔写下实情,望呈于陛下。一夜秉烛,他毫无睡意。

晨,他便早早出了府,在丞相府外等候。

伏完没有让人通报,只是在府外等候。轻微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以为是丞相,也没看人,作揖行礼道:“伏完拜见丞相。”

“伏将军,非丞相大人,是郭某也。令将军失望了。”声音沉稳却不威严,伏完抬头一看,眼前的白衣男子,俊美不凡。正是曹操的军师——郭嘉。

“原是军师。”虽只是个谋划的军师,但他却是曹操的左膀右臂,同样不敢怠慢。

“伏将军这一早过来可是找丞相?”郭嘉看着伏完,那双眼眸似是要洞悉他一般,对方不过是文人,却与其他文人不大相同,神色自若的模样,反倒是让身为武将的伏完也不禁佩服对方的气魄。

“这……也并非是。”

“只怕是将军白白来了一趟,昨夜与丞相大人痛饮一宿,大人此刻还在熟睡,见不了任何人。若将军有事,郭某可代为转告。”

“不必劳烦军师了,伏完这就告辞了。”本想打探虚实的伏完,面对郭嘉,他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作罢。

“恭敬不如从命,郭某就不留伏将军了。听说伏将军爱女即将嫁与陛下,女公子不日将成为大汉之后,郭某在此恭祝将军荣升国丈。”郭嘉早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伏将军女儿留书出走,至今还未有下落,不知这位将军可有应对之策。他今日来此,必定是察觉到他女儿与丞相府有关。只是他的察觉已为时已晚……郭嘉念及那个被杀害的女子,心中不是滋味,她不该命丧黄泉,脑海中浮现出她的面容,郭嘉也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个陌生女子,但那种感觉既熟悉又欣喜……

如郭嘉所料,伏完面露难色,只得尴尬一笑,“多谢军师,小女能嫁与陛下,是她三生有幸。”伏完说完便作揖离去。

另一边,丞相府内,曹丕正在练剑习武,额上已有汗珠,但他却没有停下,他在烦躁,自从他“杀了”莫言后,因不能让父亲察觉,他只找过一次,没能找到莫言,他连莫言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莫言,你究竟在何处,如果被我找到,我定不会让你再离开。

曹植这才刚醒没多久,就见到自家兄长在练剑习武,不禁感叹他可真勤奋。只不过他满腹心事模样,不知是为哪般?

注:

①女公子,先秦时期特指诸侯的女儿,后使用范围扩大,用来尊称别人的女儿。

②印绶,1、印信和系印信的丝带。古人印信上系有丝带,佩带在身。2、借指官爵。(此处指官印)。

第十九章 我是伏寿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伴随着悦耳的歌声,她在呼呼风声中荡着秋千,她很雀跃,笑得很开心。“阿言姐姐,我还要更高!”莫言站在她的身后,用一只手推动她,即使伤口近乎痊愈,她也不敢动作太大。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姑娘,是刘协的嫔妾之一,长得是小巧玲珑,娇蛮可爱,毫无心机,待人真挚,莫言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按照现代的说法,她简直就是个可爱小萝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刘协也狠得下心动她?即便古代出嫁女子都很低龄化,但真的……难以想象。

她玩够了这才舍得停下,走到莫言的身边,挽着对方的手臂说:“阿言姐姐,以后叫我都儿吧!不要跟大家一样叫我宋贵人,我名字才不叫这个呢,叫宋都哦!董姐姐和陛下哥哥都这么唤我的~”她声音很甜,就像这首《甜蜜蜜》一样,可以软化人心。

“好好好,都儿。”莫言轻抚她的脑袋,她虽是皇宫里的贵人,但却没有任何架势,这一点很难得,与那个刘协、还有那个什么董贵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阿言姐姐,你唱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呀?为什么跟别的小曲不太一样。还有,阿言姐姐的歌声好好听!如果让陛下哥哥听了,他一定也是这么说的哦!”

“这首曲子叫《甜蜜蜜》,在姐姐那里经常可以听到呢。不过姐姐是没有办法达到原唱者的水平,谢谢都儿的喜欢,以后姐姐再唱别的歌给你听,不过你不许说出去,要保密呢!”谁要唱给刘协听?莫言非常嫌弃都儿的想法。

“恩!”宋都的脑袋就像拨浪鼓一样猛点头,深怕阿言姐姐不唱歌给她听。

“好啦,我们去找玉娘吧,说不定她那里又有好吃的糕点呢。”莫言拉着宋都的手一同离去,她们二人只顾着嬉笑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树木后还有另一个人,只见他在树荫下,悄悄上扬嘴角。

未时,莫言刚想小睡会儿却被内侍敲门说是陛下有请,只好随着内侍,在其带领下前往殿堂。殿堂高座,正是汉献帝刘协。除去一边的内侍与宫女,殿内之上还有一个人跪着。由于此人是背对着莫言,她也不知这个人是谁,是何模样。

“莫言拜见陛下。”她如宫中人一般行礼示意。

“伏卿,朕这就将你小女还于你。你可不必再悲痛自责。”刘协看向“伏寿”,而跪于殿堂之上的人也一同起身看向“伏寿”。

莫言还未明白刘协此话是何意,只见这人上前将她紧紧抱住,被陌生男子怀抱住,她自然是抵触的,可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完全不能推开,耳边是这个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我的女儿啊,为父可算找到你了,你这一走可是三个月,可让父亲一番苦找,若你有事,你让父亲怎么办,你让为父怎向黄泉之下的夫人交待!”

女儿?父亲?莫言根本听不懂男子的话,男子松开手的时候,她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敦厚老实的模样,脸上还有一道疤,但并未让人觉得有何不妥,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他两眼发红,眼眶湿润,情绪不假,确实像他所说的那样,来自于老父亲的迫切心情。但是……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女儿呢?

“您先冷静一下,您是不是太想女儿所以认错人了?我叫莫言,并不是您的女儿啊。”

“寿儿,你不要再胡闹了,我把你养这么大,还能把你给认错不成?这天底下哪有父母会认错儿女的?”

这,等一下!这这这……怎还突如其来冒出个父亲来?莫言一时慌乱不已,难道穿越后的身体……终于要真相大白了?

莫言还楞于原地,不知该如何接受眼前的“父亲”,于这身体,他或许真的是亲生父亲,但于内心——莫言,根本不是亲生父亲。

伏完拉住女儿的手,一同跪拜刘协,“多谢陛下照拂小女,臣将小女带回府后,定好生教导她。小女愚昧,竟不知天恩,但请陛下念及她不过是弱女子,还望陛下……”

“伏卿,朕有说过要降罪于她?何况,她是朕未过门的妻,朕怎会怪她?再者,她在外险些被人杀害。”

“女儿!你有没有事?伤哪儿了?!”伏完紧张不已,深怕女儿出什么事,即使她现在好好站在这里,但作为父亲,自然是心系骨肉。

“我……我没事,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莫言被这个“父亲”的言语所感染,他的表情真切,她很羡慕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能有这样的好父亲。而她的父亲却不愿与自己相认,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没事就好。是谁动我女儿?你告诉我和陛下,定要为你做主讨个公道。”

莫言看着“父亲”还有高座之上的刘协,她没能将那二字说出口,就算说出来了,他们会相信吗?就算愿意相信,曹操的儿子,他们能动吗?无奈之下摇了摇头,“不过是求财的匪徒罢了,月黑风高也看不清长相。”

“伏卿,这下你可安心了?还有一月,你与朕便可是一家人。”那双眼眸紧紧盯着莫言,但她却看不懂眼眸里的深意,“朕很期待你入宫为后的日子。伏寿,你的嫁衣朕已经让玉娘准备了,再过些时日就送往府上。”

在身旁的人小声提醒下,她这才不情不愿跪谢隆恩。等莫言缓过神来,她已经走在前往宫门的宫道上了,等待她的是回府马车。

她未曾想到的是——这场穿越,让她真的成为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伏寿,汉献帝皇后。她未能像大乔小乔、甄宓那般世人知晓。可莫言她了解三国历史,她知道历史上的伏寿,没能善终,被曹操幽禁而亡。

第二十章 府中待嫁

“女公子你快下来,这树上太危险了,如果你出了事,你让春意怎么向将军交代。”春意和府中下人都分外紧张,深怕女公子真的从树上跳下来。

“要我下来很简单啊,只要不嫁给陛下,什么都好说。”莫言对自己的爬树水平很是满意,她现在坐在树上,晃着双腿,看着树下干着急的人群不禁得意起来。

找回女公子本该是件好事,但春意却觉得……回来后的女公子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甚至根本不认识全府的人,说的话也奇奇怪怪的,而且一直声称自己是莫言,不是伏寿,但全天下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是兄弟姐妹也会有区别。举止更与以往相差甚远。就好比今日这个爬树,换做以前的女公子,是根本不可能会做这个事的。但她现在就做到了,甚至以此威胁众人。

春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咬牙跪在地上,她知道女公子是不愿意入宫为后,才出此下策为难大家,但女公子生性善良,她只好一试。“春意只好长跪于此,请求女公子下树。”众人见女公子贴身丫鬟跪地,也都一一跪了下来,“还望女公子下树。”

“你们!”莫言见这些人全都跪在树下,本该是充满决意的心却因此发生了改变,她知这些人对主子唯命是从,这伏寿的父亲让她嫁陛下,他们就不会让自己出事。可是无论莫言说多少遍,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莫言不是伏寿,皆认定是她不愿意嫁给陛下所胡编乱造的理由。穿越本就让她头疼不已,现如今还多了个“伏寿”的身份,更是让她抓狂不已!只剩下没几日了,她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可全都没能奏效,她屋子里凡是可以威胁用得上的东西也全部被收走,现在临时想到用爬树威胁他们,却没想到反倒是起了反作用,被眼前这群人反威胁!真是可恶!难道天要亡我么?不知是在树上久了还是被这些人给气的,莫言眼前一黑,头晕目眩,险些从树上摔下,她紧紧靠在树干上,生怕自己摔下去。难道来这里久了,连爬个树都快不行了?缓过神来,她才慢慢爬下树,春意上前扶住女公子,以为是她体弱缘故,也没多想什么,“女公子你身体本就不好,可别再做这样的事了。”身体不好?她没觉得自己穿越后身体很差,也就这几天好像不太舒服,伤口也好了,按理不会这样……

“我原先就身体不好?”

“是,女公子打娘胎出生就身体不好,所以将军从来都不让女公子出门,与陛下的婚约也早应该是前些年就完婚的,陛下念及女公子的身体,允诺过几年再嫁。”诶?想不到刘协还挺仁义的……但光仁义没有用啊,他还不是要娶?倒霉的还是伏寿——自己?不成不成,在悲剧还没发生之前,她莫言不能坐以待毙。

这才刚下决心呢,手臂就被人抓住,抓得生疼,“疼疼疼!!!”她被伏完抓住手,一路往她屋子方向拽,直接丢屋里再锁上门,还没缓过神来,她就被彻底关在屋里,好家伙,不愧是做将军的,半分钟都没有就直接解决了。

“寿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可如此任性!从今日起,你不可出屋,直到你出嫁之日。若是有人帮助寿儿,我决不轻饶。”

“喂!不可以这样!伏将军!不对,爸爸!不对,爹!父亲!我们有事好商量,不要做得这么绝啊!”莫言的大喊大闹,没有任何作用,这些人是铁了心要让她嫁给刘协。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她不禁替古代,旧社会的女子感到悲凉扼腕,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把握,还要嫁给一个根本没有感情可言的陌生人,如若不愿,那便是“不孝”,可绝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顺从屈服,如今的她也无计可施。在丞相府,卞夫人以玉簪子做礼想让她嫁与曹丕,她拒绝了,可万万没想到这回是铁打的婚约,想从中作梗搅了婚约都不成。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在屋内来回走动,苦思冥想,还是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她拿出身上的紫玉佩,托腮凝视,“是你把我带来这里,你就不能显显灵再把我带回去吗?”屋内寂静沉默,只有她的轻声叹息。床旁的桁①上正是她大婚之日的婚服。

醉梦阁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般人都受不住金钱的考验。醉梦阁的老板娘雪姨不外乎就是这样的人。上次醉梦阁大闹,她一直怀恨于心,想找始作俑者算算这笔账。巧了,其中一个人今日居然送上门来,但当她看到来人给的钱币时,脸色大变,“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们醉梦阁有的是姑娘!”“那就全都上来吧。”

曹丕对自身向来是苛刻的,若不是为了莫言,他定不会来此。莫言下落至今成迷,他时常会不知不觉想起这个女子,为了在父亲面前表达鸿鹄之志,他故意在叔父动手前先“杀”她,她的神情充满了震惊,她不知曹丕是为了她。曹丕对自己的内心更是迷惑,天下女子众多,曹丕不信只有她一个才让他所念。

可真的当他坐在这群女子之间,莺莺燕燕,庸脂俗粉,毫无兴趣可言。他用力在桌案一拍,“全都给我下去!”她们岂敢多言语,只好退下,虽说这举动确实吓到她们,不过少年的英姿也让她们偷偷瞄了去。在门边偷偷看着曹丕的女子,被人轻拍后背,那人让她下去,来者踏入屋内,将屋门掩上。

“子桓公子何时也愿意来这地方?”来者不是别人,是醉梦阁的常客,也是曹丕父亲曹操的军师……郭嘉。只见他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曹丕不为所动,他向来对郭嘉作风不待见,但郭嘉的谋略却又让曹丕万分钦佩,他的态度也只会做到如此,“恩,喝杯酒。”

“公子这满怀心事的样子,即便这酒是琼浆玉液也会淡而无味。”郭嘉对此了若指掌,但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说到酒啊,奉孝也很想知道这陛下的喜酒会是如何。听说陛下即将迎娶伏完将军之女为后。”郭嘉断定曹丕他并不知道莫言的身份,可即便知道了,他身为丞相之子也无法做什么。

“军师今日与子桓可要好好喝几杯。”曹丕也知这事,但他却并不在意。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从今往后,相隔的不只是宫墙与宫外的距离。

注:①桁:衣架

第二十一章 昏姻昏姻谁与说

八月的第一个黄昏,莫言终于走出屋子,结束了“囚禁”。因这几天她都没能见天日,即便已经是黄昏时分,她都有点受不住,想要伸手遮挡夕阳。身着繁琐刺绣、厚重的婚服——纯衣纁袡①,头挽堕马髻,凤簪在侧,柳眉丹唇,双瞳剪水。春意扶着女公子上马车,“女公子今日可真美。只不过,要是笑笑就更好看了,今日是大喜之日,不是么?”莫言冷哼了一声,她笑得出来才怪呢。她坐在马车里谋划了一番,这眼下逃是不行,那只能保全自己,决不能让那人占了便宜去,即使已不再是完璧之身,她也要捍卫自己的人身安全!至于回去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

伏完既是大汉臣子,亦是陛下之后的生父,他带领迎亲队伍前往皇宫,是最佳的人选。伏府在许都城郊,皇城在内,百姓居住在外城,这行队伍也得走过市集才能到皇城,人们纷纷让路,但古往今来,凑热闹是人的本性之一,他们有的站于高出,有的想钻过士兵之间的间隙,都想一睹皇后的尊容。但作为迎接皇后的马车,又岂是用来赶路的马车所相提并论的。车身车顶宽大,狭小边窗,根本是没有办法看到她的面容。外头是这样的人头攒动,但在车上的莫言却并不好受,马车的颠簸让她腹中翻江倒海,也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到皇宫。心细的春意发觉她面色不对,就赶紧拿出携带的酸梅干,“女公子快吃些试试。”莫言赶紧接过她递来的酸梅干,嘴里是一股儿酸味,这才好受一点。真是奇了怪了,按照以往,她坐车坐船都不会这样,怎么一个马车就这样了?难道真的是适应不了这个时代的马车?“春意,我先歇一会儿,到了你再叫我。”春意点了点头,就不再打扰她歇息。

“子桓哥哥,冲儿也要看!”曹丕带着曹冲出府闲逛,却正好遇上热闹的群众,识相的人就给二人让出一条道路,不识相的人就还在拥挤着围观。曹丕直接把曹冲抱起,好让弟弟看到,曹冲问他,“子桓哥哥,那马车里就是陛下的皇后吗?”“恩。”“那会比阿言姐姐好看吗?”“冲儿,不可妄议。”“姐姐嫁给子桓哥哥就好了,那就不用离开我们了,也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曹冲不过是未长大的孩童,所说的话也只是率性而为,但却在曹丕心中久久徘徊。曹丕将他放了下来,“是时候回府了,明日一早我便要随父亲出征,冲儿这段时日要好好读书习字,不可耽误学业。回府以后,我是可要好好考你。”“知道了,子桓哥哥!”曹丕拉着曹冲的手,刚走出人群时,莫言所坐的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女公子……不对,春意应该要改口了,殿下②,皇宫到了。”莫言在春意的呼唤下,这才醒了过来,由着她搀扶下车,伏完此时也下了马,来到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寿儿,你不要怪父亲这几日的决绝,进宫以后,一定要收敛性子,以陛下为重,对其他后妃也要礼让三分。父亲知道你是反对这婚事才离府出走,回府以后又胡闹,但是进去了以后就不可如此,你是陛下的妻,是天下之母,要切记啊!”“孩儿会谨记于心,父亲要保重身体。”莫言望着伏完,她确实是很反感嫁给刘协,也不愿意成为这个没能善终的皇后——伏寿,但这个父亲却给了自己从出生到她成年都没能感受到的父爱。而且听春意说,夫人生产的时候险些难产,女公子出生以后,夫人也虚弱无比,直到离世,将军也没再娶妻,很宠爱女公子,要不是因为女公子执意不嫁陛下,将军也不会如此。身兼父母二者,莫言想起了妈妈,妈妈也是从小带着她,她对着伏完深深鞠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走上台阶,站在最高处的人就是汉朝最后一位皇帝,刘协。

莫言真希望这台阶永远也走不完,直到走完最后一步,刘协伸手迎接的瞬间,她知道她只能面对。她的手被刘协紧紧牵住,掌心温暖,抬起头来看着他,爵弁玄端③,合身的衣裳更显他气宇轩昂,刘协却看向她,这双眼眸让她红了脸,被他发现在打量他,她一时慌乱不已。在宫人的服侍下,他们进行了成婚之礼,沃盥④、同牢⑤、合卺酒⑥。这个酒差点让莫言出洋相,她以为古人喝交杯酒都是这样挽胳膊喝酒,刚想一口下去的时候,刘协满是不解的看着她,然后直接拿过她手里的酒樽一饮而下,莫言只能用干咳化解尴尬,刘协让宫人退下,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朕已喝酒,你不喝?”

“我喝我喝!”莫言拿过他手里的酒樽,酒香扑鼻,刚想感叹一句宫中的酒果然不同,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也随之而来,这是怎么回事……她虽有犹豫,但还是选择了一饮而下,可没想到还没咽下就已经反胃呕出,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好酒,却觉得难以下咽。她轻拍胸口,想让自己舒服些,一旁的刘协也替她轻拍后背,“不会喝就不要逞强,朕不会怪你。”

“谁逞强了?你丫的去马车上晃来晃去试试看?你要是不晕不吐算我服你。”她认定是马车的问题,晃得她人难受,恩!一定是马车的错!她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当然也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否则她也不会被关在伏府,情急之下的她也忘记了刘协就在自己身边,一个回头两人鼻碰鼻,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直到莫言站起身来,背对着刘协,这才打破尴尬,“对……不起,陛下,我失言了。”刘协虽然看不到她的正脸,但很清楚看到她的耳朵在发红,她在害羞。她的品性与他所听到的截然不同,甚至像是另外一个人,之前在宫中,她也只说自己叫“莫言”,如果这只是她的“伪装”,那为何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却完全不认识?是她在“装疯卖傻”还是当真不是“伏寿”?那她究竟是谁?来日方长,朕会慢慢了解你的一切。她今日嫁衣红妆,应是惊艳四座,却满面愁容,她是有多少心不甘情不愿?

“咕~”莫言的肚子在此时打了个招呼,她别扭的转过身,“陛下,有吃的吗?我饿了……”她眼神真诚,刘协顿觉好笑,像她这样的皇后,普天之下应该找不到第二个了吧。刘协只好传令让宫人上菜肴,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世上还会有女子这般食相。

这一夜,无事发生。不过还是有事发生——“痛啊!你这是干什么?”莫言睡得好好的,手上的疼痛感却把她从沉睡中唤醒,只见刘协拿着匕首在她手心划了个口子,还把她的血抹在了床上,“丧心病狂啊你!痛死了好么?” “痛?要让朕试试么?”见他那并非善意的微笑,莫言只好忍痛闭嘴,刘协没有碰她,甚至只让她一人睡于床上,虽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但对此她应该要表达感谢,刘协替她包了伤口,这手法娴熟……难不成他还会医术?刘协后半生似乎是做了个郎中……莫言还在记忆中找寻答案时,刘协早已整装打开屋门,宫人依次进入,准备伺候皇后梳洗更衣。

注:

①纯衣纁袡:纁色衣缘的黑色深衣,为周礼昏礼礼制中新妇的礼服描述,《仪礼·士昏礼》:“女次,纯衣纁袡,立于房中,南面。”

②殿下:用作对帝后、帝妃及太子、公主、诸亲王的敬称。三国开始皇太后、皇后也称“殿下”。

③爵弁玄端:爵弁玄端服(大夫级玄端)——用于正婚礼。

④沃盥:指新人入席前的洁手洁面。汉族传统礼仪非常强调洁净的意识。周制的沃盥礼节是用匜和洗配套使用。

⑤同牢:是指新婚夫妇共食同一牲畜之肉。

⑥合卺酒:是指夫妇交杯而饮,注意——是交杯,只是交换了杯子而已,并非很多误导人的古装剧那样挽着胳膊喝的“交擘酒”。

第二十二章 约法三章

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伺候自己,莫言很不习惯,坐于铜镜前,让宫人们退下,只让春意梳妆。“殿下是皇后,这迟早都要习惯的。”“我可不习惯,有你就够了。”在铜镜之中,莫言看到身后的宫人在收拾床褥,她瞬间明白为何刘协要划她手,这里不是现代,夫妻生活旁人无从得知,但这里是古代后宫,后妃是否受宠宫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何况昨夜还是新婚之夜,刘协这是为了她?

春意为她梳妆时,看到她手上包了块布,刚想伸手询问时,莫言就赶紧把手收回,“没事,小伤小伤,不小心被划到的。陛下已经为我包了伤口。”“陛下对殿下可真好。”此话一出,她心中呵呵一笑,这伤还就是他划的好吗?“殿下,董贵人与宋贵人还在外头等着呢。”哎,古代人可真麻烦,不用说了,这肯定是要觐见皇后了,不过能再见到都儿还是很开心的。“让她们进来吧。春意随我一同去。”

在春意的陪同下,来至殿前,两位贵人一同拜见当朝皇后,莫言赶紧让她们起身,于是想起了那时候看的宫斗剧,念起了标准台词,“两位妹妹快起身,你我都是陛下后妃,何须如此见外。”“谢殿下。”

之前在宫里养伤的时候,她跟宋都可以算是相熟了,这个董贵人是基本上没说过什么话的,长得是很肤白美貌,一双眼眸秋波盈盈,确实是个大美人。记得之前听宫里人说过,董贵人很受宠,但为人严苛谨慎,所以宫人们还是更喜欢宋贵人多一些。莫言好像记得这个董贵人结局也是死来着的,但怎么死她还真不记得了,自古红颜多薄命啊。莫言让她们一同坐下,“妹妹可是董贵人?可否告知闺名?”

“回殿下,妾身叫董琳,”

“阿言姐姐,啊不对,殿下。以后我可以经常听到殿下唱歌!”宋都天真可爱,莫言忍不住被她的率真所逗乐。

“都儿,不可对殿下无礼。殿下,都儿年幼,请不要责怪她。”

“无妨。两位妹妹可用过早膳?若不嫌弃,一同用膳吧。春意,让他们准备吃的吧。”莫言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董琳却对都儿很好,想来是大家都喜欢她的吧。

一番谢意后,莫言与她们一同用膳。用膳期间,莫言几次都干呕,春意询问自己是否不合口味,以及面对两位贵人,她只好微笑示意,说是可能刚来宫中不太适宜。

虽说现在身处东汉末年,但这里的八月也热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办法睡个午觉,索性让春意带着自己去庖厨①,这天气这么热怎么能不吃点酸甜消暑的东西呢?

“殿下,这里不应该是我们来的地方。”

“少废话,我做什么总有我的原因,你再多说一句试试。刚刚我跟你说的东西,你记下了吧?赶紧去太医令那边拿好过来。”莫言其实也不愿意对她这般语气,实在是古人规矩太多,不凶狠一点,还真要没完没了。

她来回走动,环视庖厨,这里的人皆不敢言语,深怕得罪了皇后。虽然说刘协是个末代皇帝,但在许都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宫内的人数虽不及历朝,但也是“五脏六腑”齐全,可惜的是,就算过上了好日子,他也是不甘心吧。这段时间,她要想办法弄清楚这皇宫内的一切,就算这宫里有诸多双眼睛看着,但总有疏忽的时候,她就好趁此机会出宫。

等春意回来了,她便卷起衣袖准备做——酸梅汤。乌梅、山楂、甘草、桂花,这里也都有,但就是没有黄冰糖,她只好拿蜜糖凑合一下。满满一大锅熬好后,整个庖厨的宫人也不禁被其香味吸引,他们未曾想过这药材也能如此清香。莫言招呼春意一起盛碗,将这些酸梅汤全部倒完。“等凉了以后,大家一起喝。春意你留几碗,你自己也喝一碗,回头给董贵人、宋贵人、玉娘也送去。”玉娘是她的救命恩人,当然也要给她一份尝尝。众人面面相觑,春意替他们开了口,“还不快谢过殿下,让你们喝就喝。”见皇后的宫人如此说,他们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一同齐声谢皇后。

她闻着酸梅汤的气味,清香入鼻,甚是好闻。她吹着热气,想让它快点降温。这好不容易等到凉了以后,刚想喝下一口的时候,身后伸出“贼手”,端了她眼前的酸梅汤,莫言回头一看,只见刘协一鼓作气全部喝完,她赶紧抢过碗,一点渣渣也不给她留。她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这辛苦熬的酸梅汤,就这么被他喝了去?刚想发作的时候,刘协却开了口,“太酸,伤胃。”莫言深呼吸,忍住怒意,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黄冰糖,它会这么酸吗?再说了又不是煮来给你喝的,自己抢过来要喝能怪我么?宫人们与春意也都不见了踪影,这古人个个都是走路不带风的吗?她只好假装笑意,“陛下怎会来此?不送丞相出城吗?”话刚出她就后悔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听宫人们说起,曹操今日进军黎阳,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因为她知道曹操是打了胜仗,一月后就会回许都,建安四年至建安五年,这一年半时间,曹操以少敌多,战胜了袁绍,这场战役则是非常有名的“官渡之战”,所以知道结果的她就差一点在他们面前脱口而出,好在自己忍住没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人说起这次出战,曹操还带了儿子曹丕一起前往,春意听到以后,询问自己是否与曹丕相熟,把之前的种种全说出口,莫言否决与曹丕认识,只是含糊说确实在丞相府暂住过一段时间,其余让她不要多问,否则对自己不利。提到曹丕,她就觉得像是一根刺扎在心中难以忍受。

“你有心事?”刘协看出她脸色不对,像是在想什么事。他轻轻抓住那被匕首划开的手,“受了伤也不安分。”

“没有,陛下多虑了。我只是……”莫言想要收回手,却没想到刘协根本没打算放开,甚至还凑近自己,莫言只好往后退,他这是作甚,难道古代也流行壁咚?直到她背后感到凉意袭来,她知道自己是没有退路,他清隽的脸不断靠近,“陛下,有话好好说,我们不用靠这么近,不然我都看不清你的脸……”她紧张到不能呼吸,因为不知道刘协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朕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有所隐瞒。你若愿意说出,朕日后都不会逼迫你。”刘协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倒退一步,给了“伏寿”自由说话的空间。

莫言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怀疑刘协所说的话,他……会这么好心?

“陛下此话当真?”

“当真。朕从不勉强人,何况还是女子。”

“那好,陛下如此爽快,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我不会对陛下隐瞒任何,但请陛下遵守你的诺言,一定不会逼迫我,而且我想要跟陛下要一个人。”

“得寸进尺。”

“陛下刚刚还喝了我煮的酸梅汤,这样怎么能算得寸进尺呢?我想要跟陛下要一个人,那就是玉娘。”即使刘协后宫不多,只有两位贵人,但在她想到办法离开之前,她身边一定要有可靠的人,那才可以放心。

“准。”

“陛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小狗!”她再次露出天真笑颜,拉过刘协的手,掰开他的小拇指,与自己的小拇指相拉相勾,大拇指上翻相挨盖章。

刘协虽不懂她为何这样做,但能看到她的笑容,他觉得这个约定很值。

注:

①庖厨:指厨房,肴馔,也指厨师。

第二十三章 怀有身孕

椒房殿,刘协与莫言独处,莫言将她穿越的事说了七成左右,挑了最容易明白的部分,没有提及她是来自千年以后的世界,也不提丞相府的事,她最想说明的就是自己不是伏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说你不是伏寿?你有何证据?这不过是普通的玉佩,它能将人魂魄互换?若你不是伏寿,那真正的伏寿在哪里?”刘协将她所说的玉佩拿起,目光如炬。他没有表现得很诧异,但是字字珠玑,一语中的。莫言本也没想过他会相信这事,但她是亲生经历的人,本该理直气壮,可刘协却让她失了底气,因为她确实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不是伏寿,但她相信只要给她点时间,她一定可以证明,毕竟人的性格不会短时间内发生巨大改变,何况这伏寿是个深居闺中的姑娘。

“这玉佩朕先收着了,等你能证明自己是莫言不是伏寿的时候,朕再还与你。”刘协刚想把玉佩往衣袖中收起,莫言抓过他的手死死拽住,脸上是善意的、自认为很甜的微笑,“陛下,你这样就不对了,你让我说事实,但不能把我的玉佩收起来吧?你岂不是有违君子之道?”

刘协把她的手轻松掰开,不顾她的反对,将玉佩收好。“你别无选择。或者你与朕行了周公之礼,朕会考虑物归原主。”他说得云淡风轻,却把莫言给气得涨红了脸,失而复得的玉佩又被他人拿了去,好你个刘协,她这回是真的过于“轻敌”了,人不要脸则无敌她算是领教过了,刘协说得好听,什么不会逼迫你,但话锋一转不就是他在主导,死刘协臭刘协臭不要脸!“那就请陛下收好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刘协不是不相信她的话,这天下奇人奇事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初次遇见她的时候,她给自己的感觉并不像是普通跳崖这么简单,再者她性格与旁人所提及的伏寿相差甚大,即便是为了逃避婚事,也不可能如此改变,不过她确实……“咕~”饥饿的声音刚好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开口道:“又饿了?”莫言只能咬牙点头,最近怎么回事,特别容易饿。

饿着肚子的她,是不顾形象的,像刘协那样慢条斯理吃饭她是做不到的,可这才刚吃几口下去,她就又像早上那样干呕,但又吐不出什么,喝了口水想要缓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能行,何况饿着肚子又想不出办法。

刘协在她喝水的时候,拉过她的右手,“干什么?”莫言皱眉,不解其意,想要把手收回,刘协却紧紧把手拉住,转而将自己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于她脉搏之上,“安静。”莫言明白他这是在把脉,就不再说话了,没想到这个皇上居然还真的会医术。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仔细观察他,说句实在的,他其实长得很耐看,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都是恰到好处的位置,仪表堂堂,再加上帝王的身份,龙姿说得就是如此了吧,眼底一直有一层淡淡的雾气,增添了一种男性少见的妖娆,就是那种眼神一过来,就特别能魅惑人,就比如他现在突然直勾勾看着莫言,她就很慌乱,赶紧低了头,长得好看能有什么用,还不是讨人厌,哼!

“你月信有多少日子未来?”莫言一时还没明白过来,但很快醒悟,他指的就是月经。一提这个她就觉得古代女子太麻烦了,她刚到丞相府就经历过一次,当时还挺错愕,因为这个时代又没有卫生巾,感觉非常不便。

她算了一下,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四月,就月末临近月初的时候经历过一次,六月七月八月好像都没有来过……经历了一堆事,哪里想得到这些。“大概有两个半月时间都没有来过……”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很害怕刘协接下来的话。

“你今日煮的那些是不是有乌梅、山楂、甘草、桂花?”他对草药了若指掌,一喝便知其中是什么药,他是没有想到她会把这些煮在一起,虽然过于酸涩,但确实解暑。幸亏他喝了那碗东西,眼前的她根本不能多喝一口。

“是啊。没想到陛下一喝就知,佩服佩服。”

“你已有两月身孕,竟然毫无知觉?”

“陛下,这个玩笑不好笑啦,一点都不好笑。”刘协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莫言根本不能接受,她在那件事之后,因为这难以启齿的羞辱,她给自己洗了无数次,就想把这份羞辱洗干净,但没想到还是……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一定不可能……

“你脉象乃是滑脉①之象,近来又有干呕,喜爱酸食。朕不会判断错误,你就是有孕了。”

“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弄错了,我怎么可能怀孕?”莫言根本不能接受刘协的断定,她连十九岁生日都还没过,怎么可以怀孕生孩子,何况还在这里。情绪已经失控的她打翻了桌案,盛满饭菜的碗也全都摔碎于地,刘协抓过她的手,“你冷静一点,木已成舟,逃避没有用。”守候在屋外的春意听到摔碎之声,担心询问,刘协告知无事,春意这才没进门。

莫言眼眶发红,她用力猛推刘协,眼泪瞬间而落,哭喊着:“我不可以怀孕,这孩子不能留!我莫言已经被羞辱过一次,绝不可以再羞辱第二次,你告诉我怀孕,就是再让我尝尽一次侮辱!”

刘协被推至一旁,女子贞洁为天,即便她性格直率毫无温婉贤淑可言,但失身无疑是对她的打击,若是换做其他女子怕是要了却此生魂归黄泉了,他不禁钦佩其勇气。“不可如此激动,否则对腹中孩子不利。”他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你懂医术,那给我开个堕胎方子,我不要这个孩子!”莫言望着刘协,坚定不移的口吻表示了她的决心。

“两个月了,若你服下方子,孩子跟你都不一定能活!”

“我不管,就算有危险,我也不能要这孩子,留这孩子就是对我的耻辱!”

刘协根本无法劝说她,索性用手劈她脖颈,让她晕了过去,他虽不是练武之人但因为熟知穴位,打晕人还是绰绰有余,他只好将人抱起将她放于床上,为她拭去未干的泪痕。还特别嘱托了春意与玉娘,悉心照顾她,若是醒来,煮些粥来让她喝。刘协根本没有在意她非完璧之身,而是担心醒来后她会如何……

注:

①滑脉:是中医脉诊中脉象的一种。指号脉者感觉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证,又主妊娠。妇女无病而见滑脉,可判断为妊娠(妊娠2~9月)。

第二十四章 面对与接受

在孤儿院长大的莫言,对婴儿孩童的啼哭声习以为常,她还常常安慰这些孩子们,而将这些孩子遗弃的人,莫言觉得不可原谅,但是院长跟妈妈说或许很多人都有难言之隐,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没有父母一开始就愿意做恶人的,即便他们做了最坏的决定,当然也有因为良心受到谴责的父母再回来找寻儿女,也有那些愿意收养孤儿的夫妇们,莫言面对他们都会是善意的微笑以及美好的祝福,她一直认定自己将来若有了孩子一定会善待孩子,做个像妈妈一样的好母亲。命运总是这般作弄人,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还在昏迷之中的她,听到了婴儿啼哭声,久久不能停歇。莫言被折磨到抱头哭喊,“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求求你停下来吧!”无论她怎么求饶,婴儿还在啼哭,根本不能停止。“殿下!殿下!殿下!”春意的声音清晰入耳,莫言在噩梦之中苏醒,她看着眼前的春意,这才明白她刚刚只不过是在做梦。

屋内烛火摇曳,火光照在春意的脸上,莫言看着她才逐渐平复。床边还有玉娘陪伴着,她看到人醒来后就拍了拍春意的肩,示意她好好照顾殿下,就行礼出去了。莫言抱着春意,声音还充斥着哭腔,“我不想再听到了,不要再哭了。”春意轻轻拍她后背,“殿下不要害怕,春意就在这里陪着你,没有人哭,没有人会来打扰你。”过了片刻,莫言才恢复往常,她刚刚做了个噩梦,而这个噩梦的源头——抚摸着小腹,腹中是一个小生命,但这个小生命却让她无法接受。春意以为殿下是饿了,“殿下可是饿了?玉娘去煮热粥了,一会儿就可以送来给殿下喝。”她根本不知道二人在屋内说了什么,只知道是发生了争吵,等到她进屋以后看见饭菜打翻,碗碎了一地,而陛下就在床边为殿下掩上被褥,再让她和玉娘照顾她。其实作为一个人微言轻的丫鬟,她是没有资格批判主子如何如何,但这一次她却有责备殿下的心思,春意认定陛下对殿下已经是照拂有加,温柔细心,究竟殿下还有何不满?

看着殿下恢复得差不多了,春意反复犹豫,刚想开口,就被推门而来的玉娘给打断了,玉娘仿佛看出她有话要说,只给了个眼神,春意将话咽下,给玉娘腾了位置就起身离开。玉娘端着热粥,吹散热气,想吹吹凉。“殿下,饿了吧?喝点热粥垫垫吧。这三更半夜的,饿着肚子也不好受。”莫言嘟着嘴,就是不肯喝粥。玉娘将粥舀起,送至她嘴边,“快喝吧,就算你不饿,这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饿的。”“玉娘,你知道了?”“恩,陛下已经告诉奴婢了。”

莫言拿过玉娘手里的碗,你个刘协看起来嘴巴不大,但嘴还真快啊。假装这碗粥是他刘协本人,她就很快有食欲,并且喝得见底,擦擦嘴角将空碗递给玉娘,“谢谢玉娘。”玉娘将碗放置在一旁,“你要谢的人并不是我,应该是陛下。”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眼下陛下不在这里,玉娘与殿下都是女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再坚强的人面对此情此景都会卸下防备,莫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着玉娘诉说她所遭遇的一切。“我被奸人所害,我不从他便灭我口,若不是玉娘所救,我也不会在这里了。”“哭吧哭吧,玉娘知道这会儿是不能阻拦你的,否则只会更不好。”

“……我恨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杀了他来泄恨!”“那么是谁……?你可以告诉玉娘,也可以跟陛下说,让陛下为你做主。”

“我不能说……但是这件事我会当做一生羞辱不会忘记,所以这个孩子不能留,绝对不可以留。”“好,殿下不愿说玉娘也不会再问。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你执意堕胎,但其实跟那个人没有任何区别,一样是杀害人命,而且还是条还未出生的人命。这个孩子已经有两月了,若是堕胎药的药量把握不好,殿下与孩子都很有可能命丧黄泉,玉娘知道殿下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尊严,可既然活了下去,又为何要去以身试险?何况殿下做决定之前有没有问过腹中孩子的意见?”

“我……”玉娘的言行还是如往常一样亲切,但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刺在她心中,让她一下子失了方向,原本很坚定的心却动摇了。她说的没错,如果执意要堕胎,她自己也是个杀人凶手,再者以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这药下去保不准她命也跟着没了,命没了就算回到了现代也是嗝屁了吧。可不打孩子,难不成真的要把孩子生下来?

“玉娘逾越了,请殿下降罪于奴婢,但奴婢的话皆是为殿下所虑。”玉娘话刚说完,想要跪首谢罪时,莫言拉住了她,“玉娘不必如此,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守这么多规矩,在我面前不要奴婢奴婢的,我不爱听。”

玉娘紧紧握住她的手,感恩之情溢于言表,“殿下如此说,那就让玉娘斗胆再说一句。”“说吧。”

“不论殿下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殿下既已嫁给陛下,那就是大汉之后。殿下失去贞洁若让他人知晓,就算陛下想要护殿下,恐怕也是覆水难收。陛下没有追究此事,已是最大的仁慈,若是殿下要堕胎,这事就难保会泄露,殿下、春意、伏将军与其府上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玉娘所说之话不无道理,在古代女子贞洁有多重要她不是不知道,如果她出了事所有人都会被牵连……而刘协却没有因此迁怒于她,甚至没有顺从她的意见而选择送上堕胎药。这个刘协,他不在乎他的新婚妻子并非完璧之身?甚至腹中都有了孩子?他会这么善良吗……莫言你在想什么,谁是他的妻,伏寿才是他的妻!我是莫言,不是伏寿!

“陛下有旨,殿下受了风寒要静养几日,所有人都不能打扰。”玉娘是这样嘱咐椒房殿的宫人,同时给了她五天的时间考虑,刘协会在五天后问她的选择。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生怕自己睡过去又会听到啼哭声。而这五天里,真的没有人来打扰她,就连董、宋两位贵人想要探望,都被玉娘所婉言拒绝。

五天的时间很快,这第五天夜里,莫言实在是憋不住,央求玉娘让她出去走走,好说歹说这才离开椒房殿,一路上的空气她都觉得清新好闻,春意就紧随其后,“殿下,你身体还未康复……”莫言一个回头,眼神盯着她,仿佛在说“安静点”,春意识趣闭了嘴。

她来到了宫内园林,夜深幽美,蝉鸣阵阵。她选了个好地方,然后平躺在地上,看着满天星辰,这里的星空真的很漂亮。“春风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呯呯跳不能入睡\为何你呀你\不懂落花的有意\只能望着窗外的明月\月儿高高挂\弯弯的像你的眉\想念你的心\只许前进不许退\我说你呀你\可知流水非无情\载你飘向天上的宫阙\就在这花好月圆夜\两心相爱心相悦\在这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①”莫言宛转悠扬的歌声竟引得蝉鸣更加剧烈,可这其中却传来了拊掌之声,她坐起身来停止了唱歌,看着那人坐在她身边,身边的春意早已不见了踪影。

“唱得可真好听,怎么停下来了?”刘协注视着她,她的歌声是至今他所听过的最为动人的,即使他不明白她所唱的是什么曲子。

“我乐意。陛下这会儿不睡觉,跑来这里作甚?不去找都儿跟董贵人?”此话一出,她就后悔了,怎么这种语气颇像是深宫怨妇,有一种奇怪的醋味。“咳咳,陛下你当我后半句没说。”

“你不也是没歇息。五天已过,你心中可有选择?”

“我……我不知道。”莫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其实那天玉娘所说的话已经让她有所动摇,她就像身陷囹圄一般,进退两难。抚摸小腹,这个不该来的孩子出了一道她最难以回答的选择题。

“你愿不愿意听朕说个故事?”刘协看出她的为难,没有再继续下去,反倒是说起了故事。

“好啊,愿闻其详。”一听有故事,莫言摆出好奇宝宝模样,托腮看着他。

“从前宫中有一位王美人,她长得美丽又绝色,聪慧而善良。当时的天子很喜爱她,但天子的妻子却不待见她,为人忌妒,宫中众人皆畏惧她。有一天,王美人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担忧皇后会下毒手,所以服用堕胎药想要打掉胎儿。结果喝了药以后,胎儿安稳如初,她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孩子命不该绝,就决定生下孩子。”

王美人……刘协说的人是他母亲,那个皇后就是刘辩之母何氏。这些事历史都有记载,只是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再说出这些记载之事,莫言对此感到无助与悲凉,古时女子犹如草芥,即便是做了天子宠爱的人,可一样身不由己,或许善恶有报,何氏与刘辩都惨遭董卓毒手。刘协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却在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莫言一直觉得自己童年并不幸福,但跟他相比之下,自己实属幸福。莫言假装自己并不知道他说的故事,故意反问之,“之后呢?”

“孩子是生下来了,但皇后害怕王美人有了儿子后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指使人下毒将其毒死。”刘协注意到她眼波流动,这个眼神并不像是一无所知的表现,她在想什么?

“真是恶毒的皇后,那后来呢?”

“皇后罪证被揭发,但她却被赦免了。天子将这个孩子抱到太后身边抚养。”刘协也像莫言方才那样躺了下来,看着星空。“因果报应,皇后与她的孩子都被人毒死。”

“陛下,你想告诉我什么?”莫言看着他,想起董卓逼迫刘辩喝毒酒的时候,他大约也就十岁左右,十岁的孩子他能做什么,这一切对个孩童而言是否过于残忍?不知是她感性还是怀了孩子导致母性大发,她鼻子一酸,险些哭了,为了不被身边的刘协发现,她赶紧抬头假装看天空。“今晚夜色真美。”

“朕就是王美人的儿子,当年母亲所喝的堕胎药被玉娘换成了安胎药,如果没有玉娘,这世上就不会有刘协了,朕是个险些不能出生的人。朕不知你在宫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你不愿说朕也不逼迫你,孩子你生下吧,朕愿意当做自己的孩儿来养。”

“你说什么?”莫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协说让她生下孩子,还愿意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震惊的莫言麻溜扑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的脸。

刘协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惊讶,笑着说:“朕说,愿意把你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儿来养。因为你我本就是夫妻。”

莫言没有听错,他刘协是不是傻了,还有人愿意喜当爹?更何况他还是个古代帝君。

“阿言,你若再如此,朕会考虑……”刘协仰脸,轻轻在其脸上一吻。

这回是她傻眼了,她捂着脸,满脸通红。

这夜,刘协第一次称呼她,阿言。

他们二人的关系,也在这一夜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注:

①选自歌曲《花好月圆夜》,由任贤齐、杨千嬅对唱。

第二十五章 协议夫妻

每条宫道上都有留守站立的内侍宫人,绝大部分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样,可当刘协莫言在他们面前走过时,一个个都清醒过来,恭送他们回宫。年纪还小的宫人禁不住好奇,是偷偷看着陛下与他新婚的皇后,只见到陛下紧紧拉着她的手,他们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心中所想这可能就是宫中老人所说的鸾凤和鸣。

“陛下,你这样在我们那边是可以告你非礼的!”莫言本还处于傻愣状态之中,就被刘协拉起,拉着她的手离开园林,手心的温暖让她的反抗有所迟疑,直到在宫人面前走过,她才想起反抗。

“你如此不懂礼数规矩,朕可从来都没有做什么。你安静下来,朕自有分寸。”他丝毫没有给莫言挣脱的机会。

刘协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跟自己说什么“朕愿意当做自己的孩儿来养”,还什么“阿言,你若再如此,朕会考虑……”在她脸上落下一吻,弄得她好一阵尴尬,这才过了没多久,就翻脸了?非常不满的她在刘协背后扮鬼脸。

前往椒房殿的路上途径董贵人的寝宫,这一幕恰巧被董琳看见。在宫中的她没有高枕无忧,时常在夜深人静时遥望月夜,她与刘协同龄,在她十四岁时入掖庭①为贵人。那年是兴平二年,天下纷乱,人心难测。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因互相猜忌,矛盾渐起,后起兵攻陷长安。陛下派人言和无用,反被李傕劫。宫中纵火,劫金银钱财,宫殿、官府、民房一时荒凉不堪。战乱不断,历经数次,帝得以在七月东归洛阳,杨奉与董琳之父董承等护驾东行,期间郭汜部将伍习夜烧帝住所意欲劫持,被杨奉等击败。帝疑董承,董承为表心迹将小女董琳嫁于陛下,帝允。她就这样在随军途中被陛下册封贵人,她与陛下狼狈逃难,根本没有过什么好日子。夜渡黄河时,水流湍急,陛下却让她先行上渡船,后因情况危急,士兵争攀上船,她险些落水,是陛下拼了命将她拉上船,彼时年少的陛下将她护在怀中,董琳认定无论将来如何,她都会永远陪在陛下身边……

回忆涌上心头,即便那时未能安定,但在陛下身边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后又有宋都入宫,不过她知道都儿对自己不成威胁,都儿没有心机可言,她待都儿如妹妹一般。只是这个一入宫便为后的伏寿,让她感受到不安,她看得出陛下对她不一般。

“贵人,夜已深,该歇息了。”一直侍奉董琳的宫人冬梅这时走到她身边,也看到了二人走后的背影。她当然懂主子的心思,带着七分敌视与不屑,冷嘲道:“贵人在陛下身边非一朝一夕,岂是她能……”冬梅话还没说完,就被董琳打断。“她是殿下,不是你我可议论之人。之前探望殿下都被拒绝,她这时能走出椒房殿想来身子已好,明赶早去椒房殿觐见。”“是。”

椒房殿

玉娘、春意以及其他内侍宫人全退下,只剩下她与刘协二人,她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故作轻松挑了话题,“陛下,那啥不早了。”

“恩,朕也这么认为。”

“那……?”

“朕与你一同共眠。”

共眠?!莫言赶紧护住自己身躯,这个刘协要做什么?不是说好不会逼迫自己的吗?她还有孕在身,简直禽兽!刘协看她脸色煞白,她一定是想到了不该想的东西。不过他没有说话,反而是脱下身上衣物。

身后一股疾风而来,是莫言抱住了他,“陛下,你不是说好的吗?不会逼迫我的吗?”他回头看了眼她,“朕是人吗?”……等一下,他有读心术吗?怎么会知道自己骂他禽兽。“不……当然是!”

“那好,那你是人吗?”“你这不废……当然也是!”

“你不需要入眠,朕可要入眠。”

莫言这才恍然大悟,刘协说的只是睡觉而已,是自己想多了,她呵呵干笑着松开了手,“今日天色不错,适合睡个好觉。”

“你无须担忧,朕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夜宿椒房殿是眼前最应该做的事,否则你这腹中孩儿从何而来?”

她摸了摸小腹,刘协说得有理,就算没有夫妻生活,表象工作总要做得稳妥。为自己刚才的龌龊想法感到抱歉,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此她露出真诚的微笑,也表达了由衷的感谢,“谢谢陛下。”

“不用先急着谢,朕不是白白帮你。朕要你平安诞下孩儿,在此之前你不能离宫,这是其一,其二朕暂且相信你不是伏寿,朕会等你的证明,在此之前玉佩不予归还。”

这简直是霸王条款!要自己生下孩子,不能离宫,还要不还玉佩?你要证明是吧,这就给你看!莫言并不服气,她在殿内寻找可以书写的竹简,这个时代的纸张还刚刚起步,只有竹简才可以妥善保存,她还找到砚台、墨锭与笔。不过她一个现代人,没有书画爱好,又不从事书画行业,磨墨写字她是真的不擅长,如果这时候有支笔和纸就好了。

刘协本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当他看到她磨墨时,实在是看不下去。他拦住了莫言,“这墨锭都快被你磨坏,让朕来。”莫言倒觉得有人给她磨墨挺好,省时省力,她趴在一边看着他磨墨,他站得笔直挺拔,一点都不像现代人的慵懒,她自己就做不到如此,这或许就是古人所说的君子风度吧。他磨墨缓慢而又轻柔,手中的墨锭垂直于砚台上打圈儿,时间久了他还可以换左手来磨墨。如果此时此刻能拍下他的照片,简直是完美地诠释了古人君子。

“请。”

刘协打断了她心中所想,将笔递给了她。莫言在落笔之前想了好一会儿,她一边写一边念:“一,双方互不打扰,不侵犯各自底线。二,在孩子出生前,在人前可以表现夫妻和睦,私下不可逾越。三,孩子出生后,陛下要放莫言离宫并还玉佩,不得反悔。协议成立,双方若有反悔之意,天打雷劈不得善终。签署人:莫言。”

“陛下口说无凭,不如签了这协议,如何?”

刘协没有任何疑虑,提笔写下他的名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看到对方的字迹以及措辞后,她这是在证明自己非伏寿?字迹杂乱毫无章法,她的字为何与她所说的相差甚远,也不是大汉之前的文字,他知伏寿是个通晓文书的女子,也可以写得一手好字,言行举止可以改变,但字迹不是短短时日就能改变的,如若说刘协原先还对她有所怀疑,但此时此刻已深信无疑。之前他有说她若能证明自己非伏寿,就把玉佩归还,不过就刚刚的协议来看,她是有把握让自己相信她,否则也不会说要她生下孩子后再归还玉佩和离宫,看起来她也并不完全是莽撞无知,有所权衡。

莫言见他沉思,趁机抓过他的手,用力一咬,将他手指上的血印按压于竹简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成交!”作为补偿,她想替刘协包手指上的口子,发现这手指显然是刚痊愈的痕迹,说明本来也有道口子,“陛下,你这手指……”

刘协收手,并不想让她知道,“朕自己会处理,倒是你看看自己的脸。”

莫言不解其意,就去看铜镜,是脸上沾到了墨汁,她真是又怒又羞。怒的是自己连写个毛笔字都写不好,羞的是刘协又再一次看到她这般窘态。

成婚至今,今夜是他们第一次躺在床上入眠。

如果她能好好睡,不翻来覆去,拳打脚踢的话,刘协他会睡得更好。

注:

①掖庭:通常作为嫔妃所居。

第二十六章 董贵人的探望

一夜无梦的莫言这时醒了过来,除了一开始的紧张拘束。毕竟身边躺了个男子,她自然是不习惯的,不过随着困意袭来,再加上刘协十分规矩,一直保持距离,她也就睡了过去。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的她,用手摸了摸旁边,显然他早已不在。

“陛下不在,殿下很失望吗?”玉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把莫言吓得不轻,是玉娘坐在床边,手里端了碗,“玉娘,你可把我吓死了。谁失望了?我只是确认一下他在不在,你这手里是什么?”

“让殿下受惊了,陛下去上朝了。这是安胎药,之前殿下不肯要孩子,所以没有给殿下准备安胎药,但既然殿下已经决定要生下孩子,那就请殿下每日按时服用安胎药,这孩子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玉娘只有趁此时为殿下梳洗才能送上药,药趁热喝吧。”

光是看着这碗药,她都觉得苦涩,还要每天喝,想想都觉得头昏脑涨。她捏着鼻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舌尖味蕾充斥着药材的苦味。玉娘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巧木盒,里面是酸梅干,“这是瞒着陛下给殿下送来的酸梅干,陛下说这东西太酸会伤胃。玉娘知道药苦,怕殿下受不住苦,每次喝完药就吃一个,减轻药味也好。”

她拿了一个含在嘴里,苦味减轻不少,对于玉娘的贴心她也很感动,真有一种妈妈照顾女儿生孩子的感觉,可悲的是她的妈妈不能看到她生儿育女,不论是莫言自己,还是伏寿。感伤之余,她依旧是谢谢玉娘。玉娘将碗与木盒藏好,扶她下床。“殿下怀孕之事,要告知春意吗?毕竟她是殿下的丫鬟。”

“不要说,这丫头沉不住气,之后再看吧。”春意之前已经问过她,是否与曹丕相识,虽然她未必会猜到其中缘由,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洗漱梳妆,更衣过后。玉娘打开了屋门,莫言与她一同走出屋外,在外等候的宫人们向皇后行礼,其中一位内侍上前告知:“董贵人在殿前等候,说是探望殿下。”莫言挥手让他退下,这董贵人过来干什么?话说这些古代人请早真不是一般的早,她默默叹了口气,古代的习惯她还要慢慢来适应呢。

刚到殿前,就看到董贵人带着她贴身宫人上前行礼,莫言扶起了她,“不必如此大礼,快请起。”董琳起身,低垂眼眸的姿态让她心中禁不住感叹,大概男人都比较喜欢楚楚可怜的女子吧?也难怪刘协比较宠她了。“谢殿下,殿下看来面色红润,可是康复了?”

“咳。难为妹妹惦记我,身体痊愈了。”莫言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董琳会这么细心,五天里她已经被玉娘婉言谢绝,没有想到这第六天一早她还是来椒房殿了,只不过……现在莫言介入宫中,成了刘协的皇后,不是她故意要把人想坏,这个董贵人会这么好心么?也会像卞夫人那样和善么?

“虽说如今还是八月,但殿下也要注意身体。”

“多谢妹妹的关心,妹妹也要小心身体。妹妹如此体贴人,我相信以后若有了孩子也是极其聪明漂亮的。”这话她说的真切,她又不是狠心的人,既然刘协都这样不计前嫌对待她腹中的孩子,如果眼前的董贵人能为他生儿育女,那对刘协也很公平。作为对刘协的感谢,不如以后帮帮董琳?她想不起董琳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不过至少在那之前要让她怀孕生孩子吧,很好,就这么定了。

莫言看到董琳脸上泛红,一看就是害羞了,长得漂亮的人就不一样,害个羞也挺好看的。她觉得逗逗这宫里的人应该也挺好玩的吧。董琳身边的宫人倒是急着回话,“那是迟早的事,贵人如此受宠。”

“放肆,这里是你说话的地儿么?你这样说根本不把殿下放在眼里,回去以后我要好好掌你的嘴。否则他人还以为我纵容宫人。”

“妹妹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妹妹的手细皮嫩肉的,这哪里能打人啊,陛下肯定要心疼的。回去说说几句就好了,动手动脚一点都不好。”

“可……冬梅还不快谢过殿下,以后再胡言乱语,我也保不住你。”

被称之为“冬梅”的人跪在地上,向莫言谢罪,莫言赶紧让冬梅起身,她受不住这些人的跪,总感觉要让自己折寿。

“殿下宽厚,妾身会替冬梅牢记于心,莫不会再让她胡言乱语。”董琳使了个眼色给冬梅,冬梅从一旁拿了食盒递给玉娘,玉娘接过食盒走到莫言的身边,将其打开,是胡饼①。“殿下这几日都与汤药作伴,妾身想来也多少影响了口味与食欲,这是妾身让人按照家中秘方所做的胡饼,殿下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莫言刚想伸手拿的时候,却被玉娘拍打了手背,她有些疑惑,但还是将手收了回来,玉娘向董贵人行了礼,将食盒收起。莫言只好微笑,“妹妹有心了,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一会儿好好尝尝。”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事,倒是殿下前些日子送来的汤药可谓是独特……不像其他药材的苦味,反倒是浓浓酸味,甚是解暑。只不过……”

“但说无妨。”

“殿下进宫之前,宫中传言殿下是世间少有的聪慧女子,自幼读书习字,也善于琴棋针绣。未曾想到殿下精通草药,当真让妾身佩服不已。”她越说莫言就越发笑得不自然,之前在伏府的时候,莫言在伏寿的闺房中看到不少书籍,文房四宝、琴棋也一应俱全,她被关期间也翻阅过书籍,研究过琴。她想过伏寿多半是个才女,但是一个有才又是闺中待嫁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想不开跑去跳崖的呢?这个问题她一直没想明白过,而现在摆在她眼前的就是这个董贵人和其他宫人也这样认为伏寿是才女,如果之后让她作诗、写字、下棋、弹琴她该如何应对?

“我不过是略有涉及,哪里谈得上精通二字。妹妹言过其实,让我难以心安。”

“是妾身言语不妥,妾身也是听闻殿下才情过人,盼殿下赐教一二。”

莫言正不知该如何接话,一阵反胃呕吐感随之而来,她捂住嘴转过头,生怕当场呕吐。玉娘见此上前将她掩于身后,“殿下身体羸弱还未康复,因不忍再拒绝,所以面见贵人。”

“妾身愚钝无意冒犯,这就离开,殿下好生歇养。”董琳与冬梅一同跪首行礼,莫言伸手示意退下。

待她们踏出前殿,玉娘转身询问她,“殿下可好?”

“还好。不过这个不适来得真及时,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她这是在试探我啊。”恶意她没有感受到,但这个董琳确实在试探自己,帝王后妃的心思,莫言一想便知,董琳这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影响她在刘协心中的地位,不过她不用担心,因为她反而还想做个“红娘”,让董琳与刘协恩恩爱爱,最好还能怀个小宝宝。

“殿下很聪明,不过身体不适只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计。即便陛下不在意殿下是何身份,可他人不一定。殿下要尽快读书习字,琴棋针绣若能学会也是最好不过,举止也要改。”

她深感无奈,真是心累。不单单要养胎生小孩,还要学这学那,现代女性可真的比古时女子幸福许多。

“对了,玉娘你可以说说这个董贵人吗?比如她什么时候嫁陛下的,陛下喜欢她吗?”按亲疏关系来说,她与都儿更亲近,理应是帮都儿的,但都儿对刘协的态度更像是妹妹对待哥哥的情感,也并不在意是否受宠,若是助推,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董琳,你可要好好谢谢本姑娘才是。

注:

①胡饼:就是馕,与胡饼类似的传统饼类食品有“烧饼”、 “炉饼”,“麻饼”等。

第二十七章 承光殿的独处

这天夜里,椒房殿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总之是个不太平的夜晚,刘协侧躺在床上,身后的人早已入睡,他倒也佩服这个女人,这种情况还能睡得安稳。

他转了个身,窗外雷电一闪而过,刚好照在她的脸上,她此时的睡颜并不自然,双手在胸口处紧紧攥着,柳眉皱起。他伸手轻轻在她脸上拭去,指尖湿润,她哭了。他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只是认为她此时的梦境并不会让她好过,他试图用手分开她那双攥着的手,却没想到她——直接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抱着刘协,她柔软的长发抵着他的下巴,在他喉结处更是她均匀温热的呼吸。

被她突如其来的怀抱,刘协很是错愕。他想推开她,但碍于她有孕在身,不敢使力,她完全没有知觉,甚至反复蹭他的脸颊。他又观察了她的脸,发现她没有了刚刚悲伤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欣喜的微笑,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可以让她又哭又笑,他也只能认命将她搂在怀中,轻抚她的脑袋,“阿言,若不是因为你有身孕,否则你刚刚……”她嫁入宫中的时日里,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像个乖巧怜爱的猫儿,刘协在她眼上落下一吻,就这样抱着她睡了一宿。

天刚亮,莫言就看到自己在刘协怀里,她不敢相信,使劲揉眼睛,发现这的确是真的。她直接对着刘协的脸一拳上去,就在拳头刚要落下的瞬间。刘协刚好睁眼,他笑着说:“这样动怒可是对孩子不好。”莫言的拳头自然没能打上去,不过就算打了,她一个女人能有几分力气打疼一个男人。

她羞红着脸离开这个怀抱,“陛下难道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协议?这样算几个意思?”“你昨夜入梦,又哭又笑,还抓着朕的手不放,朕为了睡个好觉除了如此可还有别的选择?不过……朕很好奇,你昨夜究竟梦见了什么?”

莫言没想到的是自己做梦的缘故,她在梦中见到了已经去世的妈妈,这对她来说是不能用言语来表达的情绪,大概是怀了孕导致更加思念妈妈。梦醒了,故人不在身边,她叹了口气,眼中满是落寞,“让陛下困扰,我很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的,保证不会打扰陛下的休息。嘿,陛下我不记得了,要么回头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她故作嬉笑的模样却更加让刘协在意,他刚想伸手触摸她脑袋时,手上的麻痹感让他暂时无法动手,这样抱着她一夜也是无法避免的。

见他手无法动弹,剑眉都皱在一起,如果不是她的缘故,他的手也不会这样,莫言只得挪挪身子给他揉手以缓解不适感,看揉得差不多了就停下了手,“陛下,现在好多了吧?”刘协把手抬起活动活动,莫言见他恢复了,就在起身的时候,被他拉入怀中,手抵着他的胸膛,四目相对。“朕试试手。”“陛下,您就这么爱作弄人吗?”莫言都不知道怎么说刘协,说他一本正经严肃怼人吧,但有时候又温柔体贴,还会突如其来的作弄人,就好比现在这样,莫不成身上的压力太大了,所以会人格分裂?但看起来也不是,因为只有面对莫言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刘协在她耳边耳语:“阿言,快看看谁来了。”说完就松开了手,莫言就看到玉娘站在床边,把她吓得钻进了被褥中,脸甚是灼热,隔着被褥对玉娘说:“玉娘,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句话,是故意和陛下看我出丑吗?”“玉娘不舍得打扰陛下与殿下,是玉娘的不是,殿下快起来喝药吧。”“不喝!就不喝!”

“既然阿言说不喝药,玉娘你这酸梅干以后也别准备了吧。”莫言一听此言,掀开被褥,“我喝就是了!”不对啊?他怎么知道玉娘会给自己准备酸梅干?

直到刘协离开以后,玉娘才告知她,其实早就被刘协发现了,只是他没有出言阻止。

承光殿

莫言拿着食盒站在承光殿外,等待内侍的通报。直到内侍回来以后,她才踏入承光殿的大门,承光殿是刘协议政的殿堂,同时也是他处理朝政的场所。

时间倒退至半时辰前,这八月眼见也要结束了,莫言在玉娘的督促下,筛选《诗经》①的一小部分,她把没有听说过的,或者是她感兴趣的部分,比如《蒹葭》等,还记得穿越那次,真正的伏寿也在吟唱《蒹葭》,春意也同样告诉她,女公子是相当喜爱此诗。不过能诵读这些诗词,确实可以让她静下心,陶冶情操。玉娘还让她抄录《女诫》②,说是要好好学习,对于这些所谓的大道理,她一边书写也不知该如何描述,毕竟这书出自于汉朝当下,她是特别好奇《汉书》,但玉娘说原书早已在长安销毁,如果想要知道,或许可以问陛下,那还是当她没问吧,这抄抄写写,毛笔字长进了不少。只是这琴,琴是从伏府带来的,琴弦保存极好,音色美妙,只是到了她手里毫无施展之地,她虽然会唱歌,也会古典舞,以前还偷偷在学校弹钢琴,但这古琴根本就不会,尤其是这琴谱简直是天书,这哪里看得懂。这不她就在半个时辰前对着古琴挠头,根本无从下手。

“殿下,这会儿饿了吧?看殿下晚膳吃的不多,玉娘就给殿下煮了碗面。”玉娘这会儿端着一碗面来到她身边,面条热气腾腾,还打了个蛋。

虽不过是面条,但对莫言来说却很吸引人,自怀了孕后,她食量不单增多口味也变了不少。“玉娘真好,还怕我饿,那我开动了!”

对面条最大的尊重就是一定要把汤汁喝完!所以莫言连最后的汤汁也不放过,抹了抹嘴,心满意足。“吃饱了,嘻嘻。”

“殿下是吃饱了,可是陛下还没能吃上,哎!陛下在承光殿都没能来椒房殿用膳,都没人关心关心!”玉娘叹了口气,刚想把她的空碗给带走,就被眼前的人阻止了。

“他没吃饭吗?”听玉娘的口气好像是在说她自己不关心刘协?她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要做个所谓的才女,读书写字、甚至还要学会弹琴下棋以及针绣。

可当莫言答应玉娘将面送去承光殿的时候,玉娘还不让春意一同前往,她这才在承光殿外顿悟,刘协有没有吃饭管她莫言什么事?玉娘你居然算计我!太过分了!不过莫言忘记了,她自己是皇后,即便玉娘这样说,她也有资格拒绝,只是她未曾想过拒绝而已。

当莫言看到刘协桌案上的奏章时,她内心颇为感慨,天下局势已如此,但刘协没有自暴自弃,保持着帝王的气节,每日上朝而后批阅奏章,她想起史书关于刘协的记载并不多,因为在三国这个时代,刘协无疑是一个失败者,谁会用过多的笔墨去描述一个末代皇帝。眼前的刘协是荆棘载途,他要如何杀出重围?知道结局的她,该不该告诉刘协,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

“替朕谢过玉娘,朕还有奏章没批阅,你先回椒房殿吧。”当刘协的话传入她耳内时,她才回过神来,将碗放入食盒中,刚要起身的她,看到殿内收藏了不少书籍,这古代帝王会看什么书,其中会有没能流传的书籍吗?十分好奇的莫言忍不住请求刘协,“陛下,我可以看这里的藏书吗?我保证不会打扰你!”

得到允许的莫言欣喜万分,不过书籍众多,她该从哪里看起呢?在她粗略察看下,发觉有几个书案上的简牍有些松散,想来可能是刘协时常翻阅的。这拿出的第一本居然是《司马法》④,好家伙!这可是比大名鼎鼎的《孙子兵法》还要古老,想不到这里居然能见到,只不过以她的水平,是不能拜读了,小心翼翼的收好……

之后她再翻其他的简牍,被她翻到了《汉书》,她怕是自己看错了,就又多看了几眼,这确实写的是《汉书》,可玉娘不是说了,原《汉书》早已销毁,这会儿怎么又有了呢?

根据她的记忆,《汉书》以西汉一朝为主,上起汉高祖元年,下终王莽地黄四年,共230年的史事。记得高中老师有说过,《汉书》多用古字古义,若非专业之人,这一般人很难看得通透,甚至与原作者班固同时代的人,都必须为其作音义的注解方可读懂。她只能凭着曾经对《汉书》的了解,来翻看眼前这些简牍,不知翻看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刘协的声音——

“此书早在长安时,被大火吞噬,能得以保全的所剩无几,朕后来凭着记忆又重写《汉书》,还余三十‘列传’未写。”

简牍不比纸书轻便,莫言就算再小心,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对于沉重的简牍是不擅长摆放整理,这些简牍就在她一旁像个小山丘一样堆积着。她在盘算刘协到底复写了多少,不过由于她自己本人也不记得《汉书》到底有多少,但对于刘协的能力着实打心底佩服,这《汉书》能得以流传千年,也是依靠他的原因,即便后人并不知道,不过她是记下了。

莫言想学江湖侠客的经典动作——抱拳,来表达她的钦佩。“当心!——”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刘协护在怀中,沉重的简牍全都砸在刘协的身上,这一瞬间,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就像要跳到喉咙口一样,这种跳动并不是因为害羞,更像是……不会的!她只是害怕刘协被砸傻了,只是这样。

“陛下?你还好吗?”

“给你两天时间,将这里整理好,要丝毫不差。否则朕会让玉娘减少你爱吃的吃食。”

刚刚怎么不把他砸晕,砸傻是最好不过了。莫言甚是不满与羞怒,在心中各种默默诅咒他一番。

刘协也没好到哪里去,在她不会注意的角落里,整了整情绪才回到原位,他刚刚是那样的紧张,生怕她出事,这与他以前保护董琳亦或者是宋都全然不同。

注:

①诗经:是中国古代诗歌开端,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前11世纪至前6世纪)的诗歌,共311篇,其中6篇为笙诗,即只有标题,没有内容,称为笙诗六篇(南陔、白华、华黍、由康、崇伍、由仪),反映了周初至周晚期约五百年间的社会面貌。

②女诫:是东汉班昭写作的一篇教导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私书,包括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由于班昭行止庄正,文采飞扬。此文后来被争相传抄而风行当时。

③汉书:又称《前汉书》,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二十四史”之一。由中国东汉历史学家班固编撰,前后历时二十余年,于建初年中基本修成,后唐朝颜师古为之释注。

④司马法:出自姜太公之手,是重要的春秋时期军事著作之一,也是现存最古老的军事思想。

第二十八章 宫中设宴

九月而至,逢八日。是莫言怀孕的第四个月,腹中的孩子已足三月,她此刻坐在浴池之中沐浴,低头看着小腹,腹部微微隆起,现在还不算太明显,再加上这个时代的衣服布料多,目前不会被发觉,但再过两月就得要格外小心了,不过到那个时候也可以对外昭告有孕了。自她知晓怀孕后,沐浴更衣就只让玉娘在旁伺候,就连春意也不准,为此春意还有些不悦,她只好安慰春意说是怕她劳累。其实莫言不喜欢别人这样在旁边看着洗澡,所以跟玉娘协商,只有快洗好了的时候,玉娘可以在侧穿衣。

“殿下洗好了吗?”玉娘的询问声传来,她应了声:“好了。”

她从浴池中站起,玉娘为其挽发穿衣。“殿下身子很白皙,只不过……”

莫言以为玉娘夸她皮肤好,就笑着说:“谢谢玉娘夸奖,我也这么认为。”不是她自夸,说她貌美她是不敢说的,但是皮肤好却很让她引以为傲,不论是她原本的身体还是伏寿的身体,皮肤是好到没话说,还在沾沾自喜的她根本没注意到玉娘的叹息声,她的叹息轻微而又转瞬,面上依旧是和蔼的笑。

“玉娘,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为什么还要我沐浴打扮?”午觉过后的她就被玉娘请去沐浴。

“殿下过会儿就知道了。这是陛下为殿下准备的衣服,殿下快试试,看看是否合身。”

“故弄玄虚?好吧好吧,还给我准备了衣服?”莫言很是好奇刘协会给她准备什么衣物,她展开双臂,玉娘为她穿上衣服,再小心整理。

穿好衣服的莫言,当场转了个圈,下裳裙角随之摆动,衣服很是合身,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玉娘,好看吗?”

“好看极了。陛下的眼光可真好,难怪世人都说知妻莫若夫。”

“玉娘!什么知妻莫若夫乱七八糟的……”说得好像她跟刘协感情很好的样子,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形制与她那日大婚所穿的纯衣纁袡所差无几,只是颜色并不是黑色,而是近乎黑色的藏青色,衣领袖口裙摆的颜色是稍显淡一些的月白色,都绣着代表其身份地位的凤。

铜镜前,玉娘为她梳妆打扮。“陛下说褖衣①会显得沉闷,就另让人赶制了一件衣裳,果然穿在殿下身上很适合,端庄又俊俏。”

刘协特意让人给自己赶制衣裳吗?她面上虽笑,但内心却很疑惑。实际上,刘协对她已经是足够的好了……她根本不是伏寿,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他们之间甚至还有协议,刘协不但尊重她,甚至在宫中众人前营造出新婚夫妇的美好氛围,嫁入宫中也有一月有余,她有时候也会因为这种奇怪的氛围被误导,好像自己的确是他的妻子一样,每次不小心想到这种奇怪的想法时,就掐自己一把,提醒自己跟他的身份,不要胡思乱想,若真的想要感谢他,日后总有机会可以好好感谢,他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即便不是夫妻,他们可以当个能说话的朋友,至少她现在对刘协的感觉并不坏。

“好了。殿下我们可以走了,陛下还在等着呢。”

被蒙在鼓里的莫言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只能任由玉娘带领前往,随行的有春意、侍女和内侍。

清宴宫

玉娘停下脚步,说:“殿下,我们到了。”

在这瞬间,莫言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感,说不出的莫名紧张,看着玉娘温和的脸,她还是没有任何犹豫,踏入清宴宫的大门。

清宴宫此时是丝竹之音,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景象。正座之上的人自然是刘协,他今日身着常服,并未戴着沉重的冕,头顶发冠。刘协见她来了,就挥手示意让奏曲跳舞的人退下。

莫言上前行礼,“妾身见过陛下。”在这么多人面前,莫言还是非常注意“母仪天下”的形象。等她行礼结束,刘协就已经站在她身前了,莫言抬头看着他,刚才远看还看不真切,近看才发现刘协身上的常服与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很像,不过取而代之的花纹是龙,这似乎是情侣装?“朕就知道你穿这身衣服很合适。”刘协笑着说,莫言红着脸低头,“谢陛下。”

刘协拉着她的手,一同入座。“你刚嫁入宫中,还未见过丞相。此次他回许都,朕就摆了宴席请众位将相来宫中一聚。另外还有他的两位夫人,三位公子。”

都说女人的直觉准确,这下灵验了吧,刚刚她就觉得不舒服,没想到真的是如此糟糕……现在如坐针毡,非常不安。面对这些人,她只能尽量镇定,脸上还要保持微笑。

莫言的右手边坐的是宋都、董琳两位贵人,宋都很俏皮地与她打了个招呼,董琳则是按照规矩行礼。或许是念及伏完是伏寿的父亲,刘协的左手边的首位是伏完,这是她嫁入宫中以后第一次见到伏完,一个点头再加以笑容借此传达她在宫中的平安。

挨着伏完而坐的便是曹操,他虽是对着自己行礼,但可没有见到丝毫恭敬,那双狭长的双目紧紧盯着她,充满了怀疑。莫言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不要怕,气场不能输,就算曹操瞪自己,他们这些人怀疑自己,她现在是皇后,也不能做什么事。她拿起酒樽对着曹操,“见过丞相,还望丞相莫要嫌弃伏寿是弱女子,我在此敬酒一杯。”曹*快喝下酒后,莫言也一并饮下,不过喝下腹中的只是水而已。

“阿言姐……唔。”席上传出孩童的呼唤声,不过马上就被人压制住,莫言自然认得说话的人是谁,就是曹冲,坐在他身边的便是环夫人。曹冲很聪明,立刻就明白娘亲的用意,他没有再说话,在一边安静食用菜肴。曹冲尚且年幼,曹操也把他带来,可见确实宠爱。可爱的冲儿,姐姐不能与你相认,希望你不要责怪姐姐。

当曹操注意她的时候,身边的郭嘉、曹仁也一并看着她,这样的紧张气氛,她不能露怯,只好假装没见过这些人,听他们一一说完,郭嘉、荀彧、荀攸、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曹魏人士悉数在场。她略带埋怨看着身旁的刘协,这样的“朝宴”为何不早些告知她,好有个心里准备。刘协却不以为然,反而兴致不错,还给莫言夹菜,她刚想吃下口,就觉得有寒光一闪而过,看她的人正是曹丕。莫言并不理会这道复杂目光,因为只要看曹丕一眼,她就心生恨意。才过多少时日,一个成了陛下皇后,一个却在席间喝酒。

“丞相此次出征还带上了公子曹丕?”

“回陛下,正是。”

“好!果真是英雄少年。朕敬酒一杯。”刘协刚想对曹丕敬酒一杯,却被身旁的莫言阻拦,“陛下今日已喝不少酒,喝多了伤身。”刘协你要敬酒谁都可以,但是曹丕不可以,不只是因为他对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更是因为他日后要篡汉。

“今日不饮数杯,可怎对得起丞相领众奋勇杀敌,护朕平安。”刘协还是饮酒下肚,莫言也只好作罢,她感觉刘协这是话里有话,别有用意。如果他要设宴,请曹操与他的手下不就好了,为何连他的家室也要一起邀请?曹操带来的家室是他的卞夫人、环夫人。三位公子分别是曹丕,曹植还有曹冲。她想起之前在承光殿翻阅书籍,那些松散的简牍之中就有兵书,刘协他真的是不甘于此吗?她又看向了三位曹操的公子,年幼的冲儿真的会早逝吗?曹丕曹植当真会兄弟阋墙?而刘协的结局……

刘协看出她神色有异,想询问的时候,被人打岔。说话的人是曹操的军师——郭嘉。

“在外听闻殿下聪慧过人,琴棋针绣无所不通。今日一见,果真是风姿卓越。若殿下能弹奏一曲,那这场宴席可真是令臣等无憾了。”郭嘉的话不轻不重,但对莫言来说相当刺耳。如果不在宫中,如果此时不是伏寿身份,如果她没有嫁给刘协,她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但现在她是他人眼中的伏寿,是刘协的皇后,她如果闹了笑话,那是对刘协的讽刺,刘协颜面何存?

她知道她之前在丞相府待过一段时日,坐席之上的人大多见过她。对于成为陛下的皇后,肯定是有所疑惑。如果此时不证明身份,恐怕日后更麻烦。

“好啊,今日难得盛宴,就让我一舞助兴吧。不过可别嫌弃我跳得不好。”都说伏寿擅长弹琴,那她就跳舞,不选弹琴,但也要选她能够做到的。如果舞都跳了,那他们也没有什么可言的了。

莫言起身,偷偷对刘协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她没事,不用担心。走到郭嘉面前,“还望军师借羽扇一用。”

注:

①褖衣:王后的礼服,亦作“缘衣”。

第二十九章 清宴羽扇舞

郭嘉自然是答应借之一用,他勾唇一笑,俯身行礼,“臣之荣幸。”莫言接过羽扇,轻轻摇之,“我还以为只有诸葛亮用羽扇呢,没想到你也会用。待会儿折了坏了,可莫要怪我。”她并不慌乱,自信一笑,转身走至中央。

弹琴奏曲的宫人这时上前,刚想开口就被她拦下,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伴奏。还记得第一次跟院长学古典舞的时候,院长就这样告诉她,“好的舞蹈是不需要任何伴奏的,若有了与舞蹈不合的伴奏反倒是成了枷锁,是没有办法跳出美好的舞蹈。”她站在最中央,闭上双目,耳边响起院长的话,她用羽扇遮住脸。

执羽扇的右手遮住了面容,另一只手在身后轻捻指尖,轻盈身躯慢慢成躬,迟缓起身。纤手移羽扇,姿容渐显露,回眸一笑,顾盼神飞。站姿如莲亭亭,左手高举,同足而弯,纤手摆动,左足高举在耳,羽扇动如破浪,她如惊鸿而归,又如游龙而来。收羽扇,凝情伫立,本该持扇舞动的她,听得琴声传来,明眸转动。坐于正座的刘协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为她抚琴一曲。

莫言倾身,对刘协莞尔一笑,此刻她仿佛回到了久违的舞台,舞台上只有她与为之抚琴的刘协,周围默不作声,这个时候她才是舞台上最闪耀的人。她并不精通舞蹈,但她喜欢这样的挑战,在这些古人面前跳舞,其中有为难她的人,还有怀疑她身份的人,甚至还坐着一位从事表演歌舞的倡家女,但正因为有了这些,她才能发挥极致。

琴弦拨动,方始朦胧婉转,音律时隐时现,她随曲舞动身躯,缓缓姿态犹如站于高山之巅,云雾作伴,缥缈虚无。琴音逐渐明朗,刘协看着她这般模样,不自觉入了迷,何为绝世美貌他未曾见过,但此时的她却胜过天仙,惊艳了清宴宫的每一个人。他们今日是第一次曲舞作伴,却是相当契合,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吧。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往常的捉摸不透,而是温柔深邃的注视。

琴音急转悠扬,如山水之间,波涛滚滚。她执扇旋舞,裙裾翩翩,宛若天中高飞的鸿雁,来去自如,无人能阻。又像是清澈溪流之中的鱼儿,欢快游动,追逐上游。铿锵高昂的曲调再转为平淡,她收了衣袖慢慢跪于地上,持扇在地面划动,像是轻舟已过。似醉梦之中起身,慵懒模样在众面前踱步而跃,最终在刘协的琴音中优雅结束了她的羽扇舞,刚想行礼的她,感到头晕目眩,非常不适。

刘协上前扶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真是太勉强自己了,只此一次,绝无下次。但朕今日看到了不一样的你……”刘协的话却被人打断了,“殿下舞姿当时无双,子建心悦诚服。”说话的人正是曹植,他为之拊掌,而四周在座的众人也一同为其拊掌。曹植率性而出的话也没有引起曹操的不悦,所有的人都因为皇后的舞姿而赞赏有加,他们根本想不到传闻之中体弱多病的伏寿会跳舞,就连伏寿的生父伏完、贴身丫鬟春意都是一脸惊奇的模样。惊奇赞赏居多,但也有与众不同的人,有人露出了谜一般的笑容,有人紧握酒樽而独饮,更有暗自打量的人。

“恩,只此一次。陛下,我可以回去休息吗?”莫言小心退后,她虽然不讨厌刘协,但也要保持距离。她刚刚确实有些勉强,即便她避免了高难度的动作,但怀孕的身体自然不能跟平常的相比,一时不适也在所难免。刘协允诺了她,并让春意,玉娘一同随行回殿,其余宫人留在清宴宫。

莫言向众人行礼后就踏出了清宴宫的大门,她用过的羽扇被宫人送回了郭嘉手中,郭嘉摇扇的同时,回想着她的自信笑容,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仿佛跟她相识许久,今日一见“皇后”,他之前的担忧瞬间全无,但伴随而来更是猜测与疑问。

莫言没有回椒房殿,而是来到了一条幽静的小湖旁,拿起石子重重丢去,湖面阵阵涟漪。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回想起刚刚在清宴宫的一切,还是很后怕,深怕自己一个差错就覆水难收。“殿下,你可知陛下为何只让我们二人跟随,并不让其他宫人随行。”身后的玉娘开口道。

“不知道,难道嫌人太多了?”

“殿下现下可在椒房殿?”

“没啊……难道他知道我不会回椒房殿?”

看到玉娘的点头,她甚是别扭的转头,盯着湖面咬唇不语。玉娘的问话,和她自己的话在心中也一阵涟漪。这么短的时间,刘协就可以猜透她的心思吗?

“殿下跳舞真好看,春意和将军可一点都不知道。”

“让你知道那就不叫‘身藏绝技’了,那更不会让人‘赞叹不已’了,学着点。”

“是……”女公子自幼体弱多病,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女公子才没能学舞,春意在女公子身边一直贴身照顾,即便也有不在身边照顾的时候,女公子是如何学舞?她在众人前的舞姿堪称惊艳,春意实在是觉得女公子不能达到如此境界,想起女公子回府说的话,她说她不是伏寿,是莫言……

“殿下,如今已是九月,外头风凉。若是恢复得差不多,回椒房殿吧。”

“恩,一会儿就回去。”她又拿起石子往湖面而丢,清宴宫的一切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曹操、郭嘉等人对她的怀疑,刘协对她的态度,还有这个“朝宴”究竟是为了什么……

“殿下,真是许久未见。”寂静的气氛却被一道男声打破。高傲冷漠的声音,莫言回头,身边的人居然是曹丕。

“曹丕?你大胆!你一个丞相之子,居然乱闯皇宫!”莫言后退半步,玉娘春意一同上前,阻拦了曹丕。

“呵。殿下此话何解?陛下设宴款待,何为‘闯’?还是殿下在害怕什么?”

“害怕?笑话!身为皇后怎会害怕!”莫言故意将“皇后”二字念重,她让玉娘春意退下,若是曹丕激将法,那她就着了他的当,再者这里是皇宫,他做不了什么。

当玉娘拉着春意走出十几步之遥时,曹丕凝视着她,在他念念不忘她的时候,她却嫁给了刘协,成了皇后。曹丕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眼怒红,“告诉我,为什么?”

莫言被他抓得手疼,想要甩开他的手,“曹丕,你再如此无礼,我便要喊人了。”曹丕松了手,没能想到自己这般失控。

“伏寿不知丞相公子所问何意,你是丞相之子,我是陛下之后,应当避嫌,还请回吧。”莫言根本不想看到他,只想快点回椒房殿。

“你是莫言也好,是伏寿也罢,但不可能不认识我,若你我从未见过,你在清宴宫就不会躲避我眼神。”

这样幽深的眼眸,莫言有一瞬间的错觉,就像是曹丕还是几个月前认识的子桓,可那夜的罪魁祸首的人是他,险些要了她的命也是他。

第三十章 互为敌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时辰不早了,公子请便。”莫言刚要转身离开时,曹丕的话阻挡了她的脚步。

“你不肯嫁于我,却愿意嫁给他?若没有父亲,他岂能坐于朝堂之上。”不带丝毫恭敬之意,甚至还夹杂着不屑。曹丕万分肯定眼前的人就是莫言,言行举止可以掩饰隐藏,但眼睛骗不了人,何况还是她这般清澈的眼眸。丞相之子她不嫁,偏偏嫁给了有其名无其实的天子。他的手紧紧攥着,骨节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回过头,有一种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即使曹丕说的是真话,但听起来很不舒服。“正如你所说,陛下是因为丞相才得以安定。但是,只要君在的一天,臣始终是臣,君为永升日月,臣只可听命服从。何况在我眼里,他就是明君,嫁给他是我的福分。”莫言想起刘协对她的种种,即便这场婚约非她所愿,但在曹丕面前还是极力维护刘协,若是以前她初读三国,就算听到有人批判刘协她也不会说什么,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莫言言语真切坚定,像极了她当时拒绝卞夫人,还有拒绝自己的模样。只是他真的不服,她若是答应了,嫁的人就应该是他曹丕,并非刘协。曹丕知道莫言耿耿于怀那夜的事,但始作俑者并非他,还有“杀”她也是权宜之计,他不亲自动手,那就是受命于父亲的曹仁叔父杀了她。心高气傲的曹丕是不愿意将这一切说出,他想过若是能再找到她,是绝不会让她离开,只是未想到她成了皇后,作为臣子他无能为力。

曹丕一声冷笑,走到莫言的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你没有告诉他我们之间的事?他还能待你如此吗?”曹丕的话刺中了她的内心,莫言跟刘协是协议夫妻没错,刘协也并不在意她腹中的孩子,她一直不敢说孩子生父是谁,就是担心刘协会心存不满,就凭刘协与曹操的关系……其实坦白了,也有可能不用生下孩子,但她始终不敢说。

她抓住肚子上的衣服布料,不知是曹丕的话还是她之前跳舞的缘故,呼吸急促,非常不安。曹丕见她如此,刚想伸手触及肩膀时却被她打开手,“不用你假好心。离我远一点。”

莫言感觉到身上在出虚汗,艰难到寸步难移,曹丕也不顾她是否反对,刚要伸手抱她的时候,身边有风而过,有人将她拦腰抱起,而这个人就是刘协。

莫言看着刘协的脸,一脸疑惑,他什么时候来的?刘协没有低头,而是直勾勾看着曹丕,那双眼眸的眼底不再是淡淡的雾气,是一种居高临下,充满着敌视与杀气的目光,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刘协露出这样可怕的眼神,而曹丕也不甘示弱,居然也同样是敌视的眼神,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那怕是要杀个片甲不留……

莫言捏了捏他的衣领,“陛下,我好累,带我回椒房殿吧。”刘协低头的瞬间,眼神又柔和很多,“好。”

“朕的皇后就不劳费心了,夜里宫中难走,可别走错了道。”刘协抱着她离开了此处,玉娘还有春意也一同跟上了陛下的步伐,只剩下保持着行礼动作的曹丕,当他们走去后,他一个踢足,脚边的几个石子被远远踢进湖中。

夜色之下的皇宫寂静无声,只有刘协的呼吸声是异常清晰,莫言在其怀中都不敢抬头,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刘协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朕的皇后就不劳费心了……”刘协他这是在宣示主权吗?他刚刚有听到什么吗?

“阿言,你不舒服吗?”

“好多了……陛下你放我下来吧,走路没问题的。”

“不行,今日怕是动了胎气,你人虚弱,就不要落地了。朕待会儿让玉娘给你煮碗汤药调理。”

“那陛下背我好了,这样也不会太累。”莫言见刘协这样坚定,只好换成另一种方式。

刘协同意了,将莫言放下,半蹲着身子,莫言轻轻爬上了他的后背,刘协将她背起。玉娘见此,赶紧拉着春意先行离开,不再打扰这二人的相处。

刘协生长在帝王家,但在他身上看不出半分文弱无力,他的怀抱与后背是有力的,会让人温暖安心。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莫言一阵脸红发烫,将脸埋在他脖颈后。

“想靠就靠上来吧,一样都背你了。”

“哦。”莫言侧头靠在他的脖颈与后背处,四周像是凝滞住一般,呼吸声与心跳声都很清晰,她实在是憋得难过,打算找点话聊聊。“陛下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什么?”曹丕那句话是在她耳边说的,她相信刘协是听不到的,可她还是很担心。

“恩?阿言想让朕听见什么?”

“没、没什么!”

“朕什么都没听见。”刘协嘴上是这样回答她,实际上听见了她对曹丕说的话。“但是,只要君在的一天,臣始终是臣,君为永升日月,臣只可听命服从。何况在我眼里,他就是明君,嫁给他是我的福分。”莫言坚定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刘协猜到她不会先回椒房殿歇息,宴席结束以后,他来到此处,就看到曹丕在她身边,紧接着听见莫言的话,她在维护他,即使他们之间是协议夫妻。刘协偷偷上扬嘴角,他原先还很在意曹丕与她的关系,还有宴席之上的种种,都让他觉得并不简单,莫言定是与丞相府的人有所相关,而她之前受伤也必定是府中之人所致……但刘协心中的疑惑早已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而冲逝,他不打算开口问,除非是莫言愿意说这些。

莫言松了口气,她忽然想到刘协在宴席之上所弹的曲子,听起来有几分熟悉,但又说不出曲子的名字,还是问问刘协以解心中之惑吧。“陛下,你弹得是什么曲子,很好听呢。”

“伯牙的《高山流水》①。”

“什么?居然是《高山流水》,我们中国十大古曲之一,你会弹!难怪我听着熟悉呢。”莫言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此曲她自然是听过的,只不过原曲创作于先秦,曲谱根本不可能保留至今,唐朝以后,曲子一分为二,分别是《高山》与《流水》,曲谱也自然而然有所改变,但大致曲调应该未变,否则她也不会觉得刘协所弹之曲很是耳熟。只是……众所周知,这也是流传千年“知己难求”的典故。刘协也很孤独吗?身为天子却处处被约束,毫无施展之地,他也认为自己和伯牙一样知音难觅吗?

“十大古曲是什么?”

“没什么,我乱说的。陛下可以教我么?我也想弹。”如果她能学会,那刘协的孤独感会不会减少一点?伯牙遇子期,刘协遇莫言也未尝不可。

“可以,但是阿言,不要说朕没提醒过你,此曲非常难学,朕弹了很多年才不过如此。”

“不论有多难,只要会一点那就是进步一些,那每天每月进步一些,不就迟早都可以学会吗?陛下可以做到,我也可以。”

刘协楞住,他不知莫言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迟疑了会儿,他开了口,“好。”

“陛下,你叫我阿言也很长一段时日了,唔,我可以私底下唤陛下伯和吗?这样显得比较亲切。”

“你我二人的时候,可以。”刘协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她。

能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世上只怕也就她一个人了。即便他是个受制于他人的傀儡皇帝,这皇宫之内也没有人敢这样唤他。

身影在月光下越拉越远,但他们彼此的心却好像越来越近。

“阿言,你以后只可以在朕面前跳舞,其他人绝不可以。”回复刘协的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她竟趴在刘协的背上睡着了。刘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一定是没听见了,只好日后说给她听了。

注:

①高山流水:中国古琴曲,属于中国十大古曲之一。传说先秦的琴师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弹琴,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这是描绘“峨峨兮若泰山”和“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惊道:“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钟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绝弦,终生不弹,故有高山流水之曲。

第三十一章 坦言相告

莫言手执琴谱,轻抚琴弦。自刘协给她琴谱以后,她翻看了无数遍,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智慧,如此难以弹奏的乐器也能被古人发明与弹奏,她这才明白为何把“琴”列为“琴棋书画”的首位,不单弹奏有难度,对弹琴之人的心境也有一定的要求。

琴谱她记得是差不多了,这东西虽是出自于古人之手,跟现代曲谱相差甚远,但同样是谱子,只要找到规律,那理解和记忆就并不会很困难,对此刘协还夸她聪明。想起刘协亲自教她弹琴的认真模样,莫言忍不住托腮……连春意何时进门端茶,她都没注意到。

“殿下,喝口水吧。”春意的说话的声音很细微,并不响亮。可还是把莫言吓了一跳。莫言带着责怪的眼神看着她,“好你个春意,居然来吓我。”

“春意冤枉,是殿下一心研究弹琴,才没注意到春意,春意哪里敢吓殿下呢?说起来殿下的眼神迷离,莫不是在想念陛下?”

春意的话险些让她呛到了,耳根微微发烫,“乱说……什么!我只是太专注了……而已。”春意见此抿唇偷笑,虽然她极为克制,但还是被眼前的人发现了。“不许笑,不许学玉娘打趣我。”

“好,是春意错了。”春意看她又继续翻阅琴谱,那抚琴生疏的模样,与春意记忆之中的女公子截然不同,女公子琴技了得是伏府上下皆知的事,因自身体弱而不能出门,但伏府也有宾客来之的时候,当他们听到女公子的琴声的时候,皆是拍案叫绝,故此,一传十,十传百。可如今的女公子非但不会弹琴,连下棋,弹琴也……言行举止更是不必说了,春意想起那日她的舞姿,心中的不安愈发剧烈。

“殿下,春意有些话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就我跟你两个人在,没必要别别扭扭的。”莫言放下了琴谱,看着春意犹豫不决的脸,静等其言。

但没想到的是——春意直接跪在莫言的面前,莫言很是震惊,她不知春意为何如此,她伸手想要扶起春意。“春意,你这是为何?快起来呀,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我想知道我家女公子究竟在哪儿?她过得好不好……为何不来见将军?难道她不想念家吗?女公子她不会这样的。”说着说着,春意就哭出了声,还越哭越凶。

莫言蹲下,替眼前的春意擦拭泪水,她本想开口,但看她哭成这样,还是等她平静下来了再说。片刻过后,春意才渐渐平复。莫言也开了口,“当初我如何辩解,都没有用。如今你终于相信我的话了?”

春意点了点头,莫言叹了口气,“你问我真正的伏寿在哪里,我也很想知道她在哪里,若是可以知道,或许我也能回去了吧?不过我相信,伏寿她一定活得好好的。”莫言这话也不过是安慰眼前的人而已,真正的伏寿只怕是凶多吉少,就穿越这个事来说,莫言的灵魂交替至伏寿的身上,莫言坠崖被初次偶遇的刘协救了,可那一边的世界,真正的伏寿……她并不知晓,也不敢去想,越想只会越不好。

“真的吗?女公子会活得好好的?”

“当然!或许是伏寿想过她自己的生活呢?谁也不想做笼中鸟,就算在这个笼子里过得再好,没有自由那还过什么日子呢?”

“可是……”

“对,或许你们的将军是为了女儿好,但是有没有问过她真正的想法?她是愿意在府中过她女公子的生活,还是出去走走,看看外头是如何的?如果我是她,在府中这么多年不能出去,还要去接受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一样要离开这里。”

“但将军是她的父亲啊!怎可以这样一走了之,将军若是知道……”

“春意,你不说我不说,他又如何知道?何况如今我身处后宫,是陛下的皇后,若非特殊日子,我又怎能见得上他?再者,我愿意把将军当做自己的父亲一般看待,她不能尽孝,那就让我代劳吧。而且你看我现在多努力,总有一天会把你家女公子会的技能全都学会。如果你还担心陛下发现的话,这你更不用害怕担心了,因为他对我很好,根本没有起疑。”一时心软的莫言,竟在春意面前说起了承诺,即便在伏府被“囚禁”,她还是能想起这个“父亲”对她的好,要知道她是从小就被人说是没有爸爸的人……人啊,就是这样的不知足,伏寿有这样的父亲,却还是要离开家,莫言她明明是做好离开的准备,但想起现在在她身边的人,伏完、春意、玉娘……还有刘协,她似乎变得摇摆不定,犹豫不决。

“谢殿下!春意也一定不离开殿下,就像照顾女公子一样照顾殿下。”

“好好好,再哭就要变成丑春意了。”莫言的话显然把春意逗乐了,春意她发现,不管是女公子还是眼前这个人,都很善良。此刻的椒房殿内,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莫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现在有孕在身,按理说很好入睡……她伸手摸着另一边,是空荡荡的,床上只有她一人。

可心事重重的她,不能入睡,这还得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一个时辰前,莫言本已准备更衣入睡,但发现刘协的奏章遗留在椒房殿中,记得白日用膳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刘协在翻阅这卷简牍,心想可能是极为重要的奏章,指不准这个时候的刘协还需要这份奏章,刘协此时在承光殿处理朝政。

莫言唤来玉娘,想着自己还不算太困,不如去承光殿送奏章。玉娘陪着她一同前往承光殿,在承光殿外,刚想与殿外的内侍说明来意时,只见内侍的表情不太自然,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不方便进去吗?不方便的话就把这份奏章交给陛下就好。”莫言伸手想把奏章交于内侍手中。秋风吹过,风尘扬起,她揉眼的时候,没拿稳奏章,内侍也没接住,奏章就硬生生摔落在地上。

“殿下饶命,小臣有错,这就让殿下进门。”见内侍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莫言只得无奈拾起地上的奏章,她不过是因为揉眼没拿稳奏章,却被眼前的人理解成皇后发脾气……当莫言重新拿起奏章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上头的文字,她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上头说有个西汉时期的渔民,有次刮风打雷的时候,他在岸边发现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把她带回家后,女子醒来以后竟不知今夕是何年,女子说自己是皇上的后妃,因为皇上驾崩,她就要被抓去陪葬,她不依从,逃走的时候跌入河流之中,醒来以后就身处陌生之地,当今皇上还在世,何来驾崩之说,一问女子才知这皇上是秦始皇……

这根本不是奏章,是野史记载,这记载的就是她所经历的“穿越”。莫言抚摸着简牍,难道刘协特意为了她去翻阅野史记载,帮她找寻穿越的方法吗?简牍上还有注释的笔迹,这也应该是刘协特意圈出的重要部分,刚刚是因为风尘导致她眼睛不适,这下她因为简牍当真有哭的冲动,她就没抱太大希望刘协会相信她说的事,可没想到刘协真的为了她去翻阅野史记载,莫言将简牍紧紧抱在怀中,压抑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默念道:“伯和,谢谢你。”

“陛下就在殿内吗?”

“是的,殿下。”

“玉娘,你在外头等我,我跟陛下说些话就回来。”玉娘默默叹了口气,她看着殿下的身影不知如何开口,她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至今都未对哪个女子这样上心过,陛下心系天下,根本不在乎男女之情,若是换做其他女子或许也没什么,但玉娘心里清楚,这个殿下并非宋、董两位贵人可以相提并论,终是迥然不同的。

莫言一眼就看到刘协正在批阅奏章,他认真专注的神情,莫言看了也不忍打扰,蹑手蹑脚走到他的面前,背后拿着简牍。莫言的身影遮挡住刘协的视线,他换了个方向继续看手中的奏章,“等朕看完,朕再去董贵人那里留宿。”

董贵人?她差点忘记刘协身边还有董琳、宋都两位贵人,之前董贵人探访的时候,她还想着要帮董琳一把,大概怀了孕,连脑子都不好使了吧。刘协是皇上,怎么可能一直在她身边,他就算去找董贵人也实属正常,毕竟为了腹中孩子,他签署协议后就几乎夜夜留宿在椒房殿中……莫言一时走了神,不小心将背后的简牍落下,简牍摔落在地上,刘协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是莫言,她先前压抑住的眼泪此时悄声无息落下,滴落在简牍上。刘协见此,起身去帮她拿起简牍,结果两个人撞了个满怀,莫言咬牙,不可以让他发现自己哭了。“我给你送奏章,我……先回椒房殿了,你早些歇息。”刘协接过简牍,发现上面有些湿,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中也不是滋味。

莫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椒房殿的,就记得她如木偶人一般,毫无表情躺在床上。之前都是刘协躺在她身边,一开始还很不习惯,但时间一长,她适应了刘协在她身边。几次她半夜醒来,都看到刘协为她掩被褥,今夜却……她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刘协陪在董琳的身边。她很烦躁,睡不着的她索性起身,低头抱着膝盖,“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在意他?他跟谁睡觉,管我什么事。莫言你该不会……不可能!不可能!莫言你别忘记之前的教训,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吗?只要生下这孩子,我就可以离开这里,我要回归正常的生活,不要忘记了你的梦想,你应该站在舞台上歌唱,而不是在这里过完余生。”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不争气掉眼泪,摸了摸小腹,她喃喃道:“孩子,你别笑话妈妈。”就在这时,有人从她背后抱住了她,“朕不在,你果然不能安睡。”

“我没有!就只是醒来沉思人生而已!”

“人生?朕看阿言是在想朕吧?”

“刘伯和!我……我要睡觉了!不理你了!”莫言气鼓鼓躺下,但还是忍不住上扬嘴角,他回椒房殿了。

刘协也躺了下来,将她拥入怀中,“下月你与朕一同前往毓秀台,完成最后的庙见礼①。本该要三个月后择日完成,但下个月许都有庙会,朕就考虑提前完成,到时候朕与你出宫游玩。”

“庙会?出宫游玩?伯和你别骗我!”

“朕不骗你,不过到时候小心身子。”

“好,一定一定。”方才还闷闷不乐的莫言,这时候早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只惦记着出宫游玩。

刘协今夜应该是陪伴董琳,董琳为他做了许多,也陪在他身边许久,刘协不是不知道董琳对他如何,但心系天下的他不可能去在意所谓的男女之情,可当他抱着董琳的时候,脑海里想的人是莫言,面对着董琳的美貌他不为所动,最后只丢下一句:“你好好歇息,朕下次再来陪你。”

刘协看着沉睡的莫言,轻轻说了一句:“阿言,只要完成了庙见礼,就代表了祖先认同了你是我刘协的妻子。”

情这一字,一旦遇到了命中之人,又如何控制得住?

注:

①庙见:古代婚礼仪式之一,成妇之礼中的重要仪式。即婚后至迟三个月,须择日率新娘至夫家宗庙祭告祖先,以表示婚姻已取得夫家祖先的同意。

第三十二章 庙见礼

十月初十,晴空无云,天子刘协与皇后来至毓秀台①,他们正在汉御殿沐浴更衣,为此次大礼做准备,一是帝后的庙见礼,二是祭祀天地。

莫言在沐浴之前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只剩下玉娘在她身边,当她沐浴结束玉娘为她穿衣时,玉娘发现她喜上眉梢,笑意藏也藏不住,开口道:“殿下今日特别喜悦呢。”

“恩!是呀是呀!”莫言也没打算藏着,就承认是很开心,自从那次受伤以后,她就再也没能在外头走走,所以只要等到大礼结束,刘协就会带她出宫游玩,虽然古代的娱乐活动是不能与现代的相比,但能出去走走看看也比在宫中好。

“请恕玉娘多嘴,殿下与陛下在宫外游玩,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暴露身份。等大礼结束后,换身衣服就有马车接送,不要忘……”

“好啦玉娘,我知道了,回头我跟陛下买些伴手礼给你们哦!今日难得,玉娘就不要唠叨啦,你说的我都明白呢。”莫言满是撒娇的口吻,玉娘即便再想叮嘱也只得无奈摇头。

繁琐的礼服又再一次穿在她的身上,雕刻精美的凤簪金钗在发髻之上,这些东西压得她不禁深呼吸一口气,莫言快分不清自己是莫言还是伏寿?好像在无形之中,她莫言的身份与皇后伏寿的身份在逐渐重合,她一开始根本不在意皇后的身份,但渐渐地,她似乎也有一种使命感,只要她还在,绝不可以失了颜面,定要傲骨铮铮。

汉御殿的大门被推开,屋外站着一人,当他听见声音后,回过头看着莫言,“好了?”刘协上前牵住她的手,莫言看着他,阳光刚好照在他的身上,但因头戴冕旒②的缘故,垂旒遮住了他的面容,莫言伸手为他整理冕旒,刘协任其整理。她轻轻说了一句,似乎也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伯和,这些穿在你身上,一定很沉重吧。”

“阿言?”

“没事没事,这样看起来更帅气一点。”莫言抬头笑着说。

“阿言今日也很好看,可惜的是一旦开口说话就……”

“就……什么?”

刘协在她耳边低语:“原形毕露。”

莫言咬牙忍住怒意,今日大礼,她绝对不和刘协计较。她的表情全都入了刘协的眼,刘协又再一次牵起她的手,垂旒遮掩了他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大礼容不得耽误。”

莫言只得跟上脚步,一心想着出宫游玩的她,都没注意到刘协的手稍显冰凉,面色也有些苍白。

毓秀台掩映在绿荫之中,高耸入云。台上正中是坛庙,名为玉皇殿,大殿逐级而下的青砖台阶上正有人步行而上。

刘协与莫言携手上台阶,向着玉皇殿而行,众臣见帝后纷纷跪拜。玉皇殿前是神坛广场,为迎天地之神,奏曲行舞,舞者的引领人围绕着帝后,内侍将酒樽呈上,刘协拿起第一杯酒樽,莫言也一同拿起,第一杯酒敬天地,帝后将酒倾倒于玉皇殿前,第二杯酒敬祖先,祖上皇陵皆不在许都,刘协只得向西边一拜,莫言跟着照做,将酒倾倒于西边。而这第三杯酒,自然是帝后夫妇二人交杯而饮,帝后成婚已取得祖上的认同,从此“凤凰于飞,和鸣锵锵”③。

古人对礼节的考究超出莫言的想象,等大礼结束,已是未时。帝后先行离开了玉皇殿,莫言一回汉御殿就又打起了精神,换下繁琐的礼服,穿上轻便的衣服,一袭明蓝色衣裙,衣裙腰身、领口皆绣着淡紫色的花朵,发髻之上仅插一支珠花簪做以点缀,朴素却不失灵气。“这是在伏府的衣服吧?”莫言记得穿越那次,伏寿就是穿着这身衣服,魂穿以后她也如此。这样一算,她在这个乱世已有半年左右。

“殿下说的没错,正是从府中带来的,殿下与陛下出宫,不能穿宫中衣物,就只好拿以前的衣物。”春意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殿下,宫外定要万分小心。陛下已经在马车上等待殿下了,亥时会有马车在许都城外等待。”在她离开之前,玉娘再一次叮嘱她。

“我会的,玉娘放心。我们会给你们带礼物的,那接下来就辛苦你们了。”

莫言从汉御殿后门离开,路虽难走,但地处僻静,确实没有任何人。她小心翼翼走着每一步,最终看见了一辆马车在前方停驻。

莫言没在马车旁见到刘协,转了一圈后还是只有她一人,奇怪,刘协他人呢?

“夫人让为夫等待良久,不知可否出发?还望夫人明示。”莫言回头,正是刘协,他挪出大半个身子,给莫言腾出了位置。

刘协伸手,稍稍用力将她拉上了马车,但她没有坐进车身,反而是坐在他身边,刘协此时也换上了便衣,暗灰色衣着,腰间是一条白色腰带,白玉发冠将其发高高束起,即使是这样简单的衣着,还是遮掩不住他身上的君子风度,这身衣着怕也是初次遇见他时的那身吧。

“唔,我怕夫君无聊,不如坐你身边陪伴可好?”莫言想着今日能得以出宫,也是因为他的允诺,所以就很自然接着他的话。

“好,我的荣幸。” 刘协一挥缰绳,马儿向前奔去,考虑到她有孕在身,也不敢疾速前行,尽量让马缓行。

“今日难得出行,我给伯和唱首歌吧。”莫言清了清嗓子,缓缓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④……”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刘协的面唱歌,其歌词意境也如同她此时的内心,或许有一天他们真的要面临送别。

刘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她唱歌的时候有一种平常看不到的美,她歌声醉人动听,听之也可平复内心,让人安定。

秋风吹起她的发丝,当她想要拢发的时候,刘协抓住了她的手,“答应我,只许在我的面前跳舞,唱歌。至少在你离开以前是如此。谁都不可以。”他没有自称朕,而是我。

莫言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甚是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反正这里没有舞台,一个听众就已足够。

“伯和,庙会有什么好玩的?跟我说说吧。”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全都深深映在他眼眸之中。

注:

①毓秀台:东汉末年(公元196年),曹操迎汉献帝自洛阳迁都于许,毓秀台正是汉献帝祭天之所。

②冕旒:古代中国礼冠之一种。相传,冕制起于黄帝,至周代时始完备。古时帝王、诸侯、卿大夫参加盛大祭祀所服,冕旒为礼冠中最贵重者。

③《左传·庄公二十二年》:“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④选自歌曲《送别歌》,是一首由艺术家李叔同作词的中文歌曲。历经几十年传唱经久不衰,成为经典名曲。是城南旧事的主题曲。《送别》的歌词类似中国诗词中的长短句,有古典诗词的文雅,但意思却能平白易懂。

第三十三章 庙会

一路颠簸,刘协与莫言来到许都城门,刘协先行下车,再伸手扶着莫言。待她站稳以后,刘协牵着马,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

莫言点了点头,刘协将马车交至驿站车夫手中,车夫接过钱以后就拴马安置。但对方好像还与刘协说了什么,但莫言与之距离甚远,一句话也听不见。

等刘协回到她身边时,她也十分好奇,“你与那人说了些什么啊?”刘协刚想回答她的时候,就见莫言被商贩的小摊吸引,“你看这个梅花簪,很是小巧玲珑,一定适合都儿,我们买回去送给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买。” 刘协只得掏钱买之,这样的感觉不也是应了车夫说的话。“公子与夫人可是新婚?”“算是,刚好两个月。”“难怪呢,这眼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在这里也算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了,但像公子这样的,绝不会骗人。好好带你夫人去逛逛吧。年轻人就是好啊。”

“你看这个胭脂,如果涂抹在董……妹妹的脸上,那就如锦上添花了。买吧。”莫言对那天的事一直心存愧疚,虽然董琳表面上很平静,跟之前没有区别,但她认为对方内心一定是不好受。莫言觉得她是喜欢刘协的,其程度不亚于她当时喜欢郭孝嘉的劲儿,但董琳却比她可怜许多,原因就是董琳是古代后妃,她除了刘协便无所依靠。莫言真的应该找个时间跟她谈谈,要想办法撮合他们俩,可当真这样想的时候,她心里又有些抗拒。

“不给自己买点吗?‘女为悦己者容’也很符合常理。”刘协的话打断了她的内心纠结,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做了个手势,让刘协附耳,“伯和,首先椒房殿不缺这些,其次本身我们就是偷偷摸摸出宫玩的,如果还买一堆我们不需要的东西,你猜宫人怎么想?买东西可以,但是要买得好。就算是被发现了,但拿了礼物也不好多说什么。”莫言挑了挑眉,似是在说我这个皇后贤惠不。

“夫人的话在理,但今日就破例一次吧,这胭脂我一共要三盒。”刘协付了钱,莫言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盒给她,一盒自然是给我的夫人,但我若是只说买两盒,你一定会把这盒给春意,那我不如买三盒,这样我的夫人也有了胭脂。”

“姑娘好福气啊,有这么好的夫君。”胭脂铺的老板娘这样说道。莫言低沉着脸,一把抓过刘协往外走去,她根本不敢看刘协,因为她此时的脸一定是又红又烫。

“夫人,再抓下去,我的衣袖都要坏了。”

“夫人你个头啦!你再喊一句夫人试试,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刘协今天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口口声声喊她夫人,虽然说现在的身份确实是他的妻,协议上也有说在人前表现和睦,但这会儿在宫外,也用得着如此吗?

“阿言生气了?”刘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被莫言反抓。“我哪里敢生天子的气。不对,你手好凉,而且脸色也不太好。”在大礼上,她没注意到刘协哪里不对劲,现在看来他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手也不温热,反而是冰凉。

“不过是风吹得而已,阿言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去客栈歇歇脚,吃饱喝足以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真的不骗我?那好吧,正好我也饿了。”毕竟肚子里有个小生命,饿起来总比他人快,她摸着小腹,看着刘协帮她拿着一堆“战利品”,她不禁莞尔一笑,真的有种小夫妻逛市集的感觉,但她又掐了自己一把,一定是怀孕导致的胡思乱想,不是她本身的想法。

“风卷残云”后,莫言将眼前的菜肴一扫而净,“吃饱了。”抹了抹嘴角,一脸知足的表情。她微微向后仰,一旁的窗开着,她刚好能看到窗外的动静,正好能看到熙熙攘攘的市集,不远处正是许都城门,她想起了初次穿越的时候,如果她没救那孩子,那么就很有可能不会遇到曹操、曹丕、秦朗、曹植、卞夫人、环夫人、曹冲等人,包括眼前的汉献帝刘协……但若不救,那孩子很有可能……虽已卷入历史漩涡之中,但她并不后悔当时的举动,只是不知那孩子如何了,好几个月过去,那孩子不知长高没?“姑娘,你的命运将会非同寻常……”那日老婆婆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是指穿越这事,还是她日后的命运。

“阿言?”刘协的话将她拉回了现实。

“啊,抱歉。我走神了。想起来之前,我救了个孩子,就在这个地方。”莫言伸手指了外头,“只是不知道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阿言心软善良,日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莫言正视刘协,刘协的眼神不再是捉摸不透,目光深邃坚定,如同他的话一般肯定。他怎如此确信她会是个好母亲,他不是不知道她生下孩子会如何。

窗外一片敲锣打鼓声,人声鼎沸,莫言又探出头看外面。只见那些摆摊的人都收了摊,纷纷让出道来,正中有好几人戴着面具,面具上刻画的是古人信奉的神兽,如青龙、朱雀、白虎等。还有的高举火把,将火势吹得更猛。他们一边舞动,身后就有百姓跟随,皆是虔诚模样。

“我们也去吧,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刘协拉起莫言,准备下楼。

“啊?我们的东西怎么办?”

“小二,请将我们的物品送往城门驿站,你对车夫说‘我与夫人白首相约’,他必定知晓。这是你的报酬。”刘协将两锭碎银子丢至小二怀里,小二接过银子连声谢谢。

白首?莫言这还没缓过神来,就已经被刘协拉下楼了,他们刚好赶上人群,刘协拉着莫言追上队伍,刘协的手紧紧抓住莫言的手,没有松过手,还一边叮嘱她慢些。刘协学着那些百姓高声呼喊,莫言看着他的模样,此时此刻他已经放下了帝王身份,就让他率性洒脱一回。

日近黄昏,暮光下的他们柔和又温馨,在他人眼里,这不过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夫妻,只是在他们的心里,又像是有座断桥垄断了他们的内心,也不知何时能有扁舟带他们上岸。

还是那家客栈,当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恰巧曹丕来了客栈,坐了莫言的位置,莫言与刘协又刚好在曹丕说话的时候追上人群,就像八月的第一个黄昏,他与莫言擦肩而过。

白日晴空无云,夜里璀璨星辰,刘协与莫言在许都城外放河灯,这河灯与绑在上头的红丝绢还是刘协“挤破额头”跟人抢来的,百姓们都想借着庙会祈愿,莫言看人山人海,也不想去争,反正这种迷信她也无所谓,可没想到刘协真的冲在前头为其拿下河灯与提字的红丝绢,弄得他这个皇上“灰头土脸”,他却笑称这是难得的“体会”,莫言既感动又无可奈何。

莫言提字之前犹豫许久,看着眼前的刘协,她还是写下了“愿伯和统一天下”这几个大字,字虽不好看,但情真意切,如果不是生不逢时,她相信刘协会是个好皇帝。刘协不曾犹豫,写下“母子平安,回归故里”这八个字,刘协刚想问她是否写好,她却将丝绢藏于背后,一直到他们来至许都城外,她才放下,将绑着红丝绢的河灯轻推而去。

“还愣着干什么?放河灯呀。”莫言也将刘协手中的河灯推了去,刘协不知为何心甘情愿做这些,即使他今日……可为了不让她失望,他撑到现在。

“你看你的脸,跟个大花猫一样。”莫言将随身携带的手绢放于河面沾湿,替刘协擦去脸上的灰尘,四目相对。莫言的脸近在咫尺,刘协呼吸急促,眼神不禁落于她微张的唇,刚想吻上去的时候,莫言站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我们应该回去了,否则玉娘要担心的。”

刘协剑眉微皱,定是他病糊涂了。也一同站起身子,但起身的瞬间有些头昏,险些站不稳,莫言也红着脸,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她刚刚就是故意化解的,毕竟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姑娘,她如果不说些什么来化解,只怕刘协就真的要亲上来了。

“上车,朕不是说要带你去个地方吗?”刘协恢复很快,语气平静。

“啊?都这么晚了,不好吧。”

“你放心,朕有把握,一定在亥时之前回来。”

莫言心想难得出宫,若是就这样回去了,以后恐怕也很难有机会出宫,所以还是上了马车,刘协手指着河流的方向,“若沿着此河的方向走下去,就是宛城。朕带你去许都与宛城的边境处,你累的话在车上睡一会儿,到了朕会唤醒你。”

第三十四章 客栈的血光

拿着客人的东西,小二也不敢耽误。在客人离开以后,他也随后下楼,结果因为跑得太快,撞了个人,手中的物品差点散落一地,他松了口气,忙对那人说:“客官,对不起啊,我赶着给客人送东西,您请楼上坐。老板我出去给客人办事,客人就麻烦先招待下了。”“你这厮!算了,我看今天庙会,客人也不多,你早去早回!不准出去凑热闹!”“是是是!”

老板上前招待新来的客官,“楼上请。”他一看来人衣着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只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谁。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曹丕。曹丕挑了窗边的位置,手中的佩剑放于桌上。“一壶好酒,两碟好菜。”

老板应了一声就下楼了,曹丕侧头看向了窗外,之前还很吵闹的市集却骤然安静。落日余晖,冷清客栈,桀骜少年……这看起来倒也相配,只是少年的眼中,是不易察觉的落寞,与那些赶着热闹的人们完全不同,有一种众人皆醉他独醒之意。

他望着窗外,记忆倒流,回到了四月。四月的那天,他的父亲曹操胜仗回归,他前去迎接父亲。有个好心又大胆的姑娘,在高举的马蹄之下救了一个不相识的孩子,救完以后还要父亲道歉……曹丕一直都未曾想过,会有什么女子可以让他念念不忘。思绪与记忆混乱的瞬间,他仿佛在城门口看到一个明蓝色的背影,对方缓缓转身。她一脸笑颜,“子桓,我们出城走走吧。”他刚想应一声“好。”对方就消失不见,毫无踪影。

他冷笑自嘲,一个女子而已,何苦如此,他若是真要娶妻,还愁娶不到贤妻吗?只是他不甘心啊,不甘心莫言就这样远离了他,去了傀儡皇帝的身边,他那晚质问莫言,得到的回答很是爽快,而那皇帝更是护着她。阿言,你能断定他可以一生护你平安吗?若是不能,他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客官,好酒好菜来了,请好好享用。”客栈老板端着酒菜上桌,曹丕的眼神再次回到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的酒,他将大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决定不再去想那些,刚想动筷的他却听得后桌的话。

“跟你说个事,你肯定不知道。”曹丕背后的男人在说话。

“什么事?要说就说,我可没耐心听你慢慢唠叨。”

“你还真是……你知道我那妹妹是在丞相府当差,是那丞相卞夫人的贴身侍女。”

“知道啊。你还老拿这个事在我们面前炫耀,说那夫人对你那妹妹如何如何的好,还偶尔给点赏钱。怎么?今天又想炫耀?”

“不不不,今天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可是那丞相的公子,曹丕。”

“你要死啊,敢在这里说丞相的儿子。”

“怕什么,这里不过是一家小客栈,还怕被人听了去?何况说的是丞相儿子,一个还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地位的儿子。没什么好怕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想说什么?”

这两个人还不知道,现在在他们身后的人就是曹丕本人,曹丕向后瞥了一眼,他倒是想听听这个人要说什么。

“大概是几个月前,丞相府来了个姑娘,身世不是很清楚,长得还行,妹妹说她打扮起来也有几分姿色,看起来不太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说话也比别的侍女有底气,刚入府就做了丞相养子的侍女,跟府中的一些夫人、公子走得很近。之后有一天,卞夫人让我妹妹,还有其他的侍女去伺候她,给她打扮,卞夫人要见她。当时几个侍女都说是丞相看中她,要娶她入府。”

“然后呢?”

“我那妹妹也很好奇,就躲在屋外听他们的交谈,你猜怎么着……”

“是丞相要娶这姑娘?”

“不,是卞夫人替儿子曹丕说亲,让那姑娘嫁给曹丕。”

“哦?倒不是嫁给丞相,反倒是嫁给儿子。”

“更想不到的是……这姑娘直接否决了卞夫人的话,不愿意嫁给曹丕。哈哈,想不到这丞相的儿子也能被人谢绝下嫁?这曹丕到底是个不受宠的儿子啊,若是嫁了谁知道将来会如何,那还不如嫁给他父亲,若将来再生个孩子这以后就不一样了。”

曹丕想起那个时候,他确实有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但因心急,就没再去理会。没想到的是对方将这一切尽数说出。他拿起一旁的剑,利剑出鞘,其寒光照在他的脸上。

“原来如此,那让曹丕知道,还不颜面扫地?”

“哈哈哈,我妹妹告诉我,当时这曹丕也来到屋外,跟那姑娘是四目相视,怕是又气又羞吧。哈哈哈。”

“你……你……是曹丕?”

“什么你啊你的,什么曹丕的?你那什么眼神,跟活见鬼一样。”

“他不是活见鬼,只是看到了真正的曹丕。”曹丕虽年少,但自幼就习武,还上过战场的他,牵掣住男子根本不在话下,利剑就在男子的脖间,只要曹丕一动手,此人性命便无。

“你……你要做什么。公子有话好好说。”男人紧张到语无伦次,冰冷的剑就在他脖上,额上更是冷汗直流,方才还跟他喝酒聊天的人起身打算偷偷溜走,曹丕这时将桌上的酒坛砸碎,手执碎片,飞快将其掷之,碎片在那人面前一闪而过,几缕发丝落地,碎片插在墙上。

想要逃走的男人一阵失禁,男人伏在地上向曹丕磕首。“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不知公子在此。”

“你今日可听见什么?”曹丕看向他,语气冷漠。

“没有!小人什么都没有听见。”

“滚!”

“是!多谢公子!”男人松了口气,咬牙从楼梯上一滚而下。

“接下来,轮到你了。”曹丕动了动手中的剑,锋利的剑刃在男人脖上划出一道血痕。他从身后的桌上拿过他还未饮尽的酒坛,将酒坛中的酒倾倒于他头之上。“刚刚砸碎了桌上的酒坛,这是我还给你的。”

“公……子饶……命!是我嘴贱……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男人之前嘲笑的模样荡然无存,现犹如受人刀俎的鱼,全身打着寒颤。

“你方才不是说我是‘一个还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地位的儿子。’怎现在害怕成这样?”

“公子,我一个小人说的话,哪里能当真。要不我给你磕头赔罪,这么好的剑用在我身上岂不可惜。”

“呵。丞相府的事你也敢妄议。今日便让你记住,我是曹丕,不只是丞相的儿子而已。”曹丕手起剑落,将男人的整只右手尽数砍去,鲜血溅落在桌、窗之上。

男人捂着伤口痛苦呐喊,曹丕收起佩剑,用手擦去脸上被溅到的血迹,嘴角勾起,少年的冷笑更是让人不寒而栗。“下次若再被我听见,那就是你的嘴了。”

当曹丕下楼的时候,客栈老板根本不敢上前说话,躲在角落。曹丕将钱放在桌上,老板哆嗦着回答:“多谢公子。”

“老板,我来拿之前说好的三坛酒。”这时,一个身穿绛紫色衣着的男子踏入了客栈,男子看起来比曹丕年长几岁,曹丕与他对视了一眼,男子的眼神很让曹丕在意,但当曹丕再次回首时,那种眼神已不在,曹丕随后离开了客栈。

丞相府

卞夫人侍女兰儿拿着满水的匜①走在长廊上,不远处就是卞夫人的内室,她要去伺候夫人洗漱更衣。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兰儿受到惊吓,匜落在地上,水沾湿了她的下裙。她一个抬头,却看见来人是曹丕。

曹丕视线炙热,紧紧盯着兰儿,又因为抓着她的手,她的身子靠近曹丕。虽是卞夫人的侍女,但也不过是个未出嫁的少女,眼前的公子早已在这些年长成意气风发的英姿少年。她脸红,不知所措。“公子有事吗?兰儿要去侍奉夫人。”

“你不必侍奉了,丞相府不需要你这等多嘴之人。”

“公子何意?兰儿不明白。”

曹丕放开了兰儿,将剑指向了她的脸。“我不想对女人动手,你收拾好就离开丞相府,即便你想去跟那人求情,也没有用。”

“可兰儿不知做错了什么,公子为何要赶我走?”

“做错?你偷听府中私事,若是政事被你听了去,再被你那哥哥广为流传,府中岂敢留你?我曹丕说一不二,等到了明日,若在府中还能看见你,就不要怪我下手杀女人。”

“公子!公子!兰儿知错了,不要赶我走,请念在我伺候夫人……”曹丕转身离开的时候,兰儿上前抓住曹丕衣袖,却被曹丕狠狠一推,她跌落在地上,曹丕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只留下兰儿一人在地上哭泣。

这一幕被曹操与曹仁看见,喝了酒的两人,闲庭信步。曹操开口道:“子孝,你刚刚说子桓在客栈砍了别人的手。”

“是的。”

“吾这儿子,之前还以为他心慈手软,看来是吾想错了。”

“主公,这都怪我,是我疏忽了。”

“子孝不必自责,子桓还年少,等日后他就知道了,这世上女人多的是。那女人如今是陛下的皇后,他也做不了什么,她毕竟是伏完的女儿,若真杀了反倒是麻烦。子孝,你像子桓这般年纪,能否将人手臂完整砍下?”

“这……”

“他此次随吾出征,冲锋杀敌的狠劲,比吾年少之时还要狠上几分。”

“子桓毕竟是主公的儿子,自然随父。”

“做大事者必不能心软,但过于阴狠,也不能成大事。”曹操抬头看着天上的月星,不再言语。

注:

①匜:匜音同仪,是中国先秦时代礼器之一,用于沃盥之礼,为客人洗手所用。周朝沃盥之礼所用水器由盘、盉组合变为盘、匜组合。

第三十五章 河上遇险

“阿言,醒醒。我们到了。”莫言睡得正香的时候,刘协唤醒了她,她揉了揉眼,伸展了身子,刘协扶着莫言下了马车。

“睡得可好?”

“挺好呀,伯和我们现在是……”

“这里是许都与宛城的边境处,此处幽静,很少会有人来。河岸湿滑,你要小心。”刘协没等她回答,就伸手牵着她走向前方。

“哦。”莫言不知刘协为何带她来此,二人之间的气氛稍显暧昧,她的心也跳得很快,心想还是不要乱说话了,免得越说越不对劲,只是刘协的手心没有平日的温暖,她很在意,但看他面色平静,以前听人说过,怀孕的人体温会比常人稍高一些,大概体温偏高的她才觉得刘协手心冰凉。

越靠近河面,吹过耳边的风就越大,她本以为这会儿月黑风高的,河岸一定不好走,没想到岸边都有明火照亮,她这才看到前方有艘小船。

“伯和,这是你准备的?”

“恩,你可喜欢?”

“喜欢!”莫言松开了手,像个欢脱的的小麋鹿一般奔向船边,船体不大,可容纳两至三人,两旁都有草席半遮,不影响乘船之人欣赏风景,还有照明的灯笼,这艘小船甚是雅致,她挑了最佳的位置坐下,招呼刘协快上船。

刘协顿感无奈,她是快当娘的人,也没个稳重的模样。他晨起时就觉得身体不适,精通医术的他自然知晓这是感染了风寒,可之前已跟她有约,要带她出宫游玩,所以一路硬撑到现在。不知是莫言的笑容还是别的因素,他的不适瞬间减少了许多,但愿他可以安然无恙带着她回宫。

刘协上船以后负责撑杆划船,莫言觉得稀奇,歪着脑袋看着他。“伯和,你还会划船吗?”

“阿言觉得奇怪?等划到中心处,我们就好好欣赏这难得的风景吧。”

“恩,我想不到伯和会医术,会弹琴,甚至还会划船。”莫言眼神之中满满崇拜,他会的这么多,却被世人、后人说成没本事的傀儡皇帝。

“朕想学会的可不是这些,是无可奈何的时候学会的,一个天子,会这些有什么用?”刘协转过头,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神情。

莫言敲了敲额头,真是嘴笨,没事说这些干什么,伯和为了她开心准备这些,她却给他添堵。“不对。只要学会一个本事,不是害人的本事,那是一辈子受用,这与身份并没有关系。反正我很佩服伯和,能学会常人不能学会的,你看我就不会医术,弹琴也不会……说到弹琴,上次你教我的《高山流水》,我已经会弹一些了,等哪天伯和有空,再来指导我可好?以后不要说这些了,我莫言不爱听,祖宗们也不爱听。你可别忘记了我们白日还敬过祖先的。”

为了证明她说的话是出自真心,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站起身子,上前一步走到刘协的身边说的,莫言忘记了这是一艘小船,她与刘协站在一个位置,船自然是翘起,不平稳的。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她差一点就因为没站稳而落水。

刘协拉住了她的手,搂住她的腰,他向船内躺下,莫言倒在他身上,她想要爬起的时候,被刘协紧紧搂住腰,莫言不得动弹,只能靠在他的胸膛上。“伯和?”

“你就别胡闹了,再胡闹下去,朕的孩子也保不住了。就这样躺在船上,也挺不错的。”

“我哪里胡闹了,还不是因为想……”莫言侧耳听见他的心跳声,这般情侣之间的亲密,她很紧张,即使她知道刘协不会乱来。

“嘘。你听这风声和水声,会使人人内心平静。”

莫言听刘协这样说,也不再说话,认真感受这难得的古时野外风景,凉爽秋风,流动逝水,还有虫鸟鸣叫,确实可以平静内心。

过了好一阵儿,莫言轻轻说着:“我有些不想回家了,那里可没有这样安静的大自然,还有……”“唰”的一声,一支带有火的箭从船身一穿而过,继而又来了三、四支箭,火势很快蔓延了船身。

“阿言!我们爬出去,得快些游到岸上。”刘协护着莫言,向船头小心爬去,他领先莫言下了水,但莫言却一动不动,“阿言!快下来!我接着你!”

“我不会游泳啊。”小船上的火势越来越剧烈,莫言面对着幽深河面迟迟不敢下水,她从小到大就不会游泳,典型的旱鸭子。她不怕在水边,也不怕坐船,但让她下水,这一时之间难以做到。刘协在水中伸出双臂,“阿言,相信我。”

看着刘协的面容,莫言决定下水,刚想挪动的时候,船头发出断裂的声音,一分为二。断裂后的木板支撑不住莫言的身体,“阿”的一声,莫言沉入河水之中。

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对水下世界一无所知,尤其是比小溪还要深邃的河。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会胡乱扑腾,水也呛了好几口,意识逐渐模糊。刘协深呼吸一口,沉入水中,游向莫言身边,她这时已失去意识,刘协一把抓过她的手,搂着她游向河面。

“阿言!”莫言没有任何回话,刘协十分紧张,由于不知放箭之人究竟是谁,他不敢在水上耽误,只好先将莫言带上岸。

他扶着莫言继而让其平躺在岸边。他先将她的领口解至松散,好让她呼吸,她的鼻息还很均匀,他悬着的心也是放下了,先是轻拍她的脸庞,试图唤醒她:“阿言,快醒醒。”

这时他眼前天旋地转,手掌掌心压额,很是灼热。“再忍一忍,朕这会儿不能有事。”“咳咳……咳咳……”莫言醒了过来,将呛入口中的水吐了出来,刘协轻拍她的后背,“咳出来就好,我们上车去,看箭的方向应是对岸而来,不知是何人,若走水路,你我都难以逃脱。”

“伯和……咳,我没事,那快走。”莫言刚想站起来的时候,右脚在抽筋,痛苦的她连走都不能走。

“朕背你。”刘协等不及她的回话,就直接背她疾步走向马车。

“我……真没用。”莫言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抽筋。

“不许胡说,你是怀孕的人,定会比平常人易抽筋,刚还训斥朕来着,怎么说起自己没用了?”刘协的每一步都走得相当艰难,最终因虚弱的身体而晕倒在马车旁。

“伯和!伯和!刘协!”莫言跪在刘协的身旁,她摸了摸刘协的额头,被炙热的体温吓得缩回了手,再颤巍巍摸了脸颊,一样的炙热。莫言想起逛市集的时候,刘协已经是不对劲了,现在看来他真的是一直硬撑到现在,或许是紧张害怕,也或许是因为感动,她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为了让她开心,刘协即使生病,也要带她出宫游玩,只是……刘协为了她莫言,值得如此吗?

她用尽力气想把刘协拉起,但根本没有用,刘协是个男人,体重本就不轻,再加上他湿透的的衣物,这些重量不是她一个女人能负担得起的。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身后有脚步声,她的心跳得更快了,会是放箭的人……她偷偷拿起手边的大石头,做好攻击对方的准备。

石头应声落地,但被来人躲开了。莫言刚想拿第二块石头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久违而又熟悉的声音,“阿言?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人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因见到思念之人,他也是藏不住的喜悦。莫言想不到对方是秦朗,但这会儿不是叙旧的时候,得赶紧将伯和送回皇宫才是。“元明,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很多事,但现在来不及说了,你身上有没有清热解毒的药丸?可以缓解发烧的。我请求你把我们送去皇宫,请一定要帮帮我们。”

“好。”秦朗解下外衣,递给莫言。“你衣服湿透了,不介意的话先穿上吧,我随身携带药物,你先上马车,我去取药丸给这位公子服下,你不要太担心。”

莫言在马车上抱着刘协,他依旧还在烧着,嘴里呢喃着:“冷,冷……”她紧紧抱着刘协,“不冷,到宫里就不冷了。你要撑下去,如果你出了事,你让我怎么面对玉娘,怎么面对刘氏祖先?”她抓着腹部的衣物,“孩子你争点气。”

马车一路飞驰,莫言恨不得直接飞到皇宫内,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刘协的煎熬,也是她的揪心,若她不出宫,就一定没这样的事了,都怪自己。她的眼泪,潸潸而下,有几滴滴落在刘协的脸上,只是他还不知道,莫言这样紧张他。

第三十六章 病愈与情动

有辆马车在许都城门等待,秦朗驾着马车从它面前而过,夜深人静的许都城回荡着阵阵马蹄声。等待的马车,从中探出一个身子,对方是受命于此等待的内侍,他看着远去的马车沉思,是何人?但当他看见马车向着皇城的方向时,大惊一声:“不好,出事了。”

皇宫守卫阻拦了秦朗的马车,“来者何人?竟敢夜闯皇宫!”秦朗伸手抱拳道:“在下秦朗,事态紧急,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没有口谕和诏书,任何人都不准进宫!”守卫大声呵斥,就在秦朗为难的时候,“我跟陛下回宫,你说方不方便。陛下现下龙体欠安,若出什么事,你赔上全家性命都不够!”“哈哈,笑话,陛下在宫里好好待着,怎会在马车上。你这哪里来的婆娘敢如此放肆?”“我乃伏完将军之女伏寿,陛下的皇后,识相的就快让行,你敢耽误我们进宫你且试试。这位公子是丞相义子,丞相府的公子难不成也跟你们一样黑白是非不分?”莫言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语气可以这般严厉冷漠,关心则乱,她并不能冷静思考。秦朗听到莫言的回话,手中更是紧紧攥着缰绳,“殿下,可否有信物作为凭证,相信陛下一定是随身携带。”

“对,我怎么忘记了这事,我找找。”多亏秦朗提醒,莫言这才去翻找能证明身份的信物,她怪自己刚刚太冲动,若连累了元明她难辞其咎。那位守卫却被同僚小声告知,丞相确实有一位义子名为秦朗,他不敢再出声。

莫言在刘协身上衣物翻找,但没能找到任何信物,而刘协的高热始终没能退下,她真怕刘协撑不下去,她此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了方向。会不会在伯和下水的时候,信物落入河流之中?“伯和,我该怎么办?”她的泪水再一次流下,不过这次却让刘协清醒了一会儿,但他十分虚弱。“阿言……马车上有个黑色包袱,有朕的贴身玉佩,还有你的玉佩。”莫言拭去脸上的泪痕,借着微弱的月光,在车上翻找黑色包袱,最终她摸到了一个装有坚硬之物的包袱,打开一看,正是两块紫玉佩,在昏暗的马车内发出幽幽紫光,她已无心去思索刘协为何将她的玉佩放于此,也无心这两块玉佩为何如此相似。她身子前倾,将那块刻有龙纹的玉佩呈于他们眼前,“你可要看清楚,这普天之下,只有天子才拥有真龙。”

“卑职恭迎陛下与殿下回宫,开门!”先前阻拦的守卫已跪在地上,皇宫大门立即被打开。莫言收回玉佩,不想追究失言的守卫。“伯和,我们回宫了。我马上让太医令治病,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这样的。”

“傻阿言,你又没有逼迫朕出宫,你是在关心朕吗?”

“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啊!别再说话了。今日得亏有元明相助,否则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

“你现在别管这么多,也不准再说话了,一切等你病好了再说。”

“好。你的玉佩收好,朕本就打算今日还与你。你刚可看见了,或许这一切……”刘协再一次陷入昏迷之中。

“伯和!陛下!传太医令,速来承光殿后殿诊治!”

陛下大病的消息很快就被曹操的眼线传出,得知此事的曹操只问了一句,何人在其身边,眼线回复:“是皇后。护送的人是秦朗公子。”“吾知道了,你先回宫。”

另一边的承光殿,亦是忙得不可开交,宫人们拿着太医令开的方子去煎药,莫言只换了一身衣裳后,就在刘协床边照顾,为他反复换降温的湿布,不停地为他擦拭手臂与腿部,太医令本想为她把脉,毕竟她也是全身湿透了,但莫言怕太医令诊出有孕,婉言谢绝了,若有不适再诊治也不迟。

寅时刚过,服用过汤药以及在莫言数次替换降温湿布,帮其擦拭下的刘协终于退烧了,莫言让玉娘、春意以及其他宫人都退下歇息,陛下就留给她照顾了,既已退烧就无大碍了,众人听其吩咐而退出后殿。

莫言摸了摸他的额头,恢复了正常的体温,帮他拢去散乱的发丝,看着他睡着的容颜,她这时才安心,她以为他睡得很沉,就自顾自说起话了。

“刘协,你真的是让我如何是好,我一个陌生人,你还要对我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我好,会让我难受,因为你明知道我要离开……而且我还知道你以后的一切,每当我看到你这样为了汉室,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想告诉你,但是这样一说就像是否定了你,你如果生在安定的年代,我相信你会是个名留青史的明君。虽然我很想很想回家,但是呢,我在红丝绢上写了‘愿伯和统一天下’,比起你的鸿鹄之志,我的愿望真的是很渺小,我只想站在舞台上,做最闪耀的自己。如果有机会的话,真希望你可以来我那边,听我的演唱会,我一定给你保留最佳VIP观赏座位。即使还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说说也好的,我当你答应了。伯和,你千万不能喜欢我,我是个心里受过伤的人,我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面对你,你的情感要留给那个最值得的人,董琳那样对你,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伯和,谢谢你归还玉佩,不过我会履行约定,一直等到孩子出生。”

“诶!突然好困啊……”疲惫感瞬间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在刘协身边趴下,很快就睡着了。刘协睁开了双眼,莫言并不知道的是,她方才的话早就入了刘协的耳朵,在确认莫言确实睡熟以后,他将莫言拉上了床,替她盖好被褥。“今夜你辛苦了。”他意识模糊,半睡半醒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莫言在照顾她,他出生在皇室,即便如今他受制,可依旧受人照顾,但这是第一次,他因为莫言的照顾而感触极深,是心里说不出的欣喜,莫言是在意他的。

或许这就是男女之情,刘协开始明白他对莫言所做的一切,这种情感早在不知不觉中形成。“阿言,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对你是不一样的,给我一点时间。如果以后,你还是要选择离开,我会尊重你,但希望你不要违背内心。”刘协低头在莫言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不知睡到了几时,外头的阳光照进了后殿,莫言渐渐苏醒,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侧头看见了刘协,刘协也睁着眼看她,莫言想起他昨夜大病一场,因为担忧,她就没顾太多,直接趴在刘协身上,摸他的额头,体温刚好,“太好了,再服用几帖药,应该就可以药到病除了。”

“伯和,怎么了?”莫言注意到刘协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不太像平常的眼神,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征服之意。

“唔!”刘协突然将莫言反压在身下, 莫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刘协强吻,说是强吻,却很温柔,刘协没有逼迫莫言回应他的吻,只是吻在薄唇之上,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即使莫言一直在拍打他,硬推着他,他依旧保持着姿势。

直到他舔了一下她薄唇以后,他才离开了她的唇。“阿言,你刚刚可是在挑逗朕啊。”“刘伯和!我照顾你一宿,你就这样待我?你太过分了!”莫言刚想把被褥重重丢在他身上时,她却全身僵硬,柳眉一皱,摸着小腹。

“他在踢我,真的在踢我!”莫言的羞怒早已被惊喜替代,她腹中孩子在踢她,这是胎动。刘协侧耳在她的腹上听着,莫言笑着说:“这哪里听得出。”

“朕听见了,他在说刚刚朕做得很好。”

“你走开。”莫言一把将他推开。

刘协这场病将二人越拉越近,对刘协而言,莫言已经是他最为在意的人。只可惜,他心里的阿言,还不能面对这一切。莫言的刻意逃避,是否可以放下。腹中孩子在一天天成长,这未出世的孩子,对于二人又是如何的意义呢。

第三十七章 君臣相谈不如弈棋交谈

五日后,刘协身体早已康复,他在承光殿翻阅奏章,但却不如往常的仔细,大多都只是粗略看了几眼就结束了,心思并不在奏章之上,他把奏章推于一边,似是在等待某人的来临。

“陛下,丞相在殿外求见。”

“你让他进来。”

“是。”

刘协摆手示意内侍,内侍前去殿外迎丞相入殿,刘协整了整所穿的龙衮,坐直看着来人——曹操。

曹操只是象征性地行礼,“臣参见陛下。”狭长双目一如既往的打量,即便是面见天子,他也没有放低姿态。

“丞相不必多礼。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刘协等的人就是曹操,他是明知故问,桌案下的左手食指轻扣右手。

“臣之前听闻陛下落水感染风寒,故前来探望陛下。看陛下面色红润,想来也已痊愈。”

“难为丞相惦记,朕已康复,丞相不必担忧。朕还得感谢丞相的义子秦朗,若不是他仗义相助,朕还不知会如何呢。”

“陛下言重了,秦朗是吾义子,他是民,心系天子理所应当,若换了臣也一样。”

心系天子,刘协微微挑眉,放眼天下,曹操是最担忧他之人,他若出了事,那何来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曹操必定是那个众矢之的。

“他还年少,就能处事冷静,再过几年,那也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朕本想过几日写道圣旨奖赏他,既然丞相来了,那朕今日便就写了,回头丞相也替朕好好谢谢公子。”

“陛下美意,吾心领了,但义子尚未谋职,怎可受赏。”

“丞相如此说让朕难以心安,当年要不是丞相,朕也不能安坐帝位,所以这赏只言人与事,不言职位。”

“那臣多谢陛下。”

“请丞相稍等片刻,朕这就拟定圣旨。”

刘协唤来内侍,书写圣旨,盖上玉玺。刘协起身,将圣旨拿至曹操身前,“不必繁琐,从简。这道圣旨丞相带走吧。丞相既已见朕没事,就先退下吧,丞相还有军政繁忙,朕就不送了。”

“臣谢陛下。”圣旨在上,曹操也不得不跪接。“天下大乱,臣还望陛下珍重,莫要听了不该听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曹操退下以后,刘协立于原地,重复着曹操的话,“莫要听了不该听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曹操,究竟是谁不该说,谁不该做,这还未分晓呢。”

丞相府

水榭亭台,池中锦鲤。曹操与他的军师郭嘉,在亭台上弈棋。曹操执黑子,郭嘉执白子,一黑一白也正如他们。黑,深沉如不见星斗的夜空,白,耀眼如黑夜之中的明灯。

“奉孝,跟吾说说你的想法。”曹操落下一子,等待着对方的回话与棋子。

“那奉孝斗胆一说。天子遇险,分为一二。”郭嘉的回话与落子没有丝毫犹豫,面色也如往常的淡然自若。

“哦?何为一,何为二?”

“这第一,天子是在许都与宛城的边界处遇险,未出许都之境,有谁敢在许都内造次?即便对方不知天子身份,但岂会不知许都是主公之地。陛下与皇后是在船上遭遇火箭,这箭定是来自训练有素的军队,奉孝不相信是乱射一通,这背后定有人指使,不让他们伤及性命,就算是要伤及性命,也会派人追寻。何况宛城是谁的地方,主公不会不知。想来也是留守宛城的其子所为,一为恐吓威风,若他知晓对方是天子,险些是离间之计。”

“不愧是吾的奉孝。那何为二?”曹操听之一笑,落下一子继续倾听郭嘉之言。

“这第二,奉孝不敢言。”

“奉孝,你与吾是何关系,有何不敢言?”

郭嘉反复斟酌,在棋盘上落下白子。“天子在试探主公。清宴宫设宴,就已是征兆。他不满于此,意欲夺权。”

“吾想想,陛下有十八了吧,吾在他这般年纪时,也血气方刚来着。但仅凭这,是万万不可,缺了又无所事成。吾倒很想看看他接下来会如何。”

“对于此次天子遇险,主公不需要做什么,奉孝断定一月后,自会有人来主公身边。至于天子,奉孝相信主公自有定夺。听闻,陛下下旨赏赐秦朗公子?”

“奉孝向来善于洞悉人心,敏锐过人,吾听你的。元明受赏确有其事,但吾这个儿子对于陛下给的赏赐不以为然。吾倒是很想给他职位,奉孝以为如何?”

“秦朗公子为人谦卑有礼,武艺也属上乘。主公是想把五官中郎将之职赐予公子,不知奉孝猜得可否正确?”

“哈哈!知吾者奉孝也。奉孝,你说,这世间还会有第二个像吾这般疼爱继子的吗?”

“奉孝钦佩主公的豁达,只不过……府中公子众多,主公把这等职位给了继子,怕是其他公子心绪难平。”

“平日里你这般聪明,怎不明白吾做此决定是何意。也是,奉孝未成家,自然不会明白家事。你附耳过来。”

郭嘉上前,曹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郭嘉笑着对他行礼道:“奉孝远远不及主公心思。”

“好了,你快与吾下完这盘棋吧。大战在即,日后也难有这般闲暇时刻了。”

一袭白衣的郭嘉,凝神专注,落子后的一笑,更是彰显了他的与众不同。丞相府,一盘难分输赢的棋局,还有当世难得的相知相交。

“义父,元明惶恐。”秦朗跪在曹操身前,曹操蹲下身子看着他,“元明何来的惶恐?有话起来说,又没有犯错,快起身。”

“是,义父。”秦朗起身,又对着曹操行礼道:“请恕我不能接受五官中郎将之职。”

“元明何出此言。”

“我虽习武,但从未上过战场,元明没有战功,怎可担任此等职位。再者,府中兄弟也都比元明聪慧,有担当。还望义父收回成命,将这职位给其他人。”

“吾儿谦虚,不是刚救过陛下与皇后,还不算功劳?那你跟吾说说,府中还有何人可以担当。”

“元明并不知他们的身份,不论是天子皇后还是普通百姓,我都不会置之不理。元明不敢妄言。”

“元明何出此言?”

“倘若我说了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这都会让义父认为是元明在搪塞,甚至还有一种在讨好对方的意思。我与母亲身份特殊,皆因义父的庇护,才能在府中安稳过日,元明与母亲都对义父心存感激,不敢奢求太多。恳求义父三思,否则元明难以心安。”

“元明都如此说了,吾怎会再强加于人,职位也不急于一时,你日后若是愿意,吾依旧把职位给你。你先回去吧,吾还有要事。”

“多谢义父。”

秦朗退下,将屋门关上,他转身的时候,脸上神色有异,非常复杂的神情,他不会去做曹操的臣子,更不会去参与公子之争,即便丞相府看似平稳,但日后的事又有何人说得清楚,就好比他一直想念着阿言,可到最后竟成了陛下的皇后,爱慕之情亦是无疾而终,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府中长廊,曹丕与秦朗狭路相逢,相仿的年纪,同为府中公子,却是冷眼相看。“不要以为做了点事,就可以改变什么。假子。”

“曹丕,我虽不知她为何在陛下身边,但我相信再给阿言一次机会,她依旧不会在你身边。”

秦朗之言,甚是平淡,但无疑是对曹丕的讽刺,曹丕紧紧握拳,骨节发出清脆声响。

第三十八章 决心撮合

莫言接过玉娘手中的安胎药,她对这难以下咽的苦药已习惯很多了,不过还是很喜欢在喝完药以后再来个酸梅干。

莫言下床洗漱,玉娘为她穿上衣物时,莫言却将玉娘抱住,玉娘不知何意,“殿下这是怎么了?”“玉娘真的好像我的妈妈,是这全世界最关心最爱护我的人。”玉娘轻拍她的后背,“宫人侍奉殿下是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如此。”

“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能感受得到,他们是因为宫中规矩而如此,但玉娘不一样了,是出自真心对待我跟陛下。所以为了感谢玉娘,我要送礼物给你,春意也有。本来之前就想送的,但陛下身体不适,也没心思送,可现在身体好了,我也好送你们。”

“殿下心意玉娘领了,但这礼收不得。”玉娘放开了她,跪了下来。莫言赶紧扶起她,“怎么收不得,我说收就可收,何况在宫外的时候,陛下也同意买礼送给你,就算你不看我面子,也要看陛下面子吧?玉娘你若再推辞,这真的是把我跟陛下置于何处。”

“那多谢殿下与陛下的美意。”

铜镜前,玉娘为她梳妆,一双巧手为她梳出整齐好看的发髻。莫言拉过玉娘的手,“去把春意唤来吧,然后再让内侍去请宋、董两位贵人。”

玉娘应声离开,莫言在铜镜前托腮。她想起前几日的事,刘协带她出宫,后遭遇意外,刘协救她上岸,最后高烧回到宫中。从以前读三国时,她对傀儡皇帝的印象,再到如今刘协所做的一切,她是对刘协刮目相看。刘协不卑不亢,深陷天下僵局的他,却还能保持帝王气节,甚至对于一个怀孕、来历不明的人,亦可选择相信,也并不介意腹中孩子,聪明有才,会医术会弹琴,博览史书奇闻,要不是这乱世拖累了他,他完全是最完美的仁义帝君。

说她内心平静,那是骗人的,她从开始的坚定——只要生了孩子,就出宫离开的想法,开始动摇。还有刘协那天奇怪的吻,她害怕刘协对她产生情感,她要将这份不应该的情感扼杀在摇篮之中,腹中孩子反复踢了她,似在抗议。她一手抚着腹部,另一只手摸着泛着凉意的玉佩,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孩子听。“董琳陪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殿下。”春意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异样,春意上前问候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发发呆。春意,之前出宫的时候,我给你们买了点小礼物,不许推辞!”

“可是春意……”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是自家人,你若拒绝,那就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那春意只得从命了。”

莫言将梳妆台上的胭脂塞至春意手中,笑着说:“春意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后我好给你找个好夫君。体贴又善解人意,不愁没有好亲事。”

“殿下!春意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春意伏在地上,莫言叹了口气,扶起春意。“以后我真的要立个规矩,椒房殿内不得随意下跪,动不动就跪,你们不嫌累,我都嫌累,起来说话。”

“春意不过是个奴婢,犯不着殿下如此。”

“记得我之前怎么说的,我不爱听奴婢奴婢的。春意陪我嫁入宫中,若有一天,我也希望你可以嫁得如意郎君。”

春意拿着殿下送给她的胭脂,暖心感动之余,还是心寒自卑,她一个侍奉的奴婢,哪里敢奢求嫁得如意郎君,何况那人的身份……或许早已娶妻了吧。

“春意在想什么呢?难不成有意中人了?快说,是哪家公子小哥。”八卦之心蠢蠢欲动,这丫头的表情显然不对劲啊。

“殿下胡说什么呀,春意怎么可能会有意中人啊。”春意满脸绯红的模样让莫言偷笑了去,“春意,这胭脂还没擦呢,脸就这么红。让我猜猜,是秦公子吗?”秦朗的人品,莫言还是敢保证的,若是嫁之,春意亦可幸福。

“殿下别胡说了,那可是丞相的义子,岂是春意可以高攀的。”

说到秦朗,春意的脸色恢复往常,是她误会了吗?但如果不是秦朗,春意的心上人是何许人也?嘿,你就算不说,我也自有办法。莫言想着,等撮合了刘协和董琳,她就再找出春意的意中人,然后牵线搭桥。看来她以后的副业可以做个红娘。

“殿下,内侍已经去请两位贵人了。”玉娘回来了,莫言也不再打趣春意了。将礼物送给玉娘,“我知玉娘节俭朴素,即使衣服很旧,也不舍得换新的。平时好说,但现下入秋,很快就是寒冷的冬天,没有一两件过冬的宽厚冬衣怎么行。不许拒绝,是陛下的旨意。”

“谢过陛下殿下。”玉娘接过这厚实的衣物,就算没有穿这身,她心头亦是一股暖流。殿下看似不如董贵人貌美婉约,但真的是一个善良心细的好姑娘,玉娘盼着她能走进陛下的心,陛下走的路,一个人太辛苦,两个人相扶相持才不会太累。

莫言让宋都、董琳二人一同在椒房殿用早膳。等宫人退下后,莫言使了个眼色,玉娘带着春意也一同退下,殿内此时只有莫言跟她们两位贵人。

“都儿,你过来。”莫言招了招手,示意宋都坐在她身旁。宋都没多想就在她身边坐下,“姐姐怎么了?”

“姐姐送你一份礼物。是姐姐特意给你挑的,希望你可以喜欢。”莫言从怀中拿出包好的梅花簪,推至宋都手中。

“喜欢!姐姐送的,都儿都喜欢。”宋都的笑很有感染力,仿佛看着她的笑,内心所有的忧虑、烦躁、不安等负面情绪全都会消失不见。

“喜欢就好,姐姐给你戴上簪子。”莫言为宋都戴上了梅花簪,的确如她所想,小巧玲珑的梅花簪非常适合娇蛮可爱的都儿。

“董姐姐,你看我戴着好看吗?”

“好看。都儿还不快谢过殿下。”董琳提醒道。

“都儿谢……”宋都刚想跪谢的时候就被莫言阻止了,“都儿心意我领了,不必繁琐礼节。我跟董贵人还有事要说,你先回去吧。”

“可是……唔,那好吧,都儿先退下了,不打扰二位姐姐。”

等到宋都离开以后,董琳这才开了口,“不知殿下留妾身一人在此,是何意。”

“你也有礼物,不过不是我送的,是陛下送的。”莫言从一边拿过胭脂,走到她的身边,董琳跪伏在地上。“妾身不敢。”

“有何不敢?陛下送给自己喜欢的贵人有何不妥?只不过陛下不懂风情,我替他着急,就帮忙代劳了。”

“妾身不过是陛下的贵人,殿下才是陛下的妻。妾身自知身份有别,此礼不敢收,若收了那就是妾身僭越的罪过。”

莫言扶额,这礼又不是烫手山芋,收下有那么困难吗?“董琳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话,你这样叫我怎么跟你说。”

董琳小心翼翼起身,低头垂眸,根本不敢抬头看。“妾身望殿下收回。”

“你这么聪明,应该懂什么叫‘覆水难收’吧?你只顾宫中规矩和礼数,但你有没有想过,这礼是出自陛下的真心实意,你执意拒绝,让陛下如何自处?听我的,收下吧。”

“妾身明白了,谢过陛下与殿下。”董琳收下了胭脂,磕首谢之。

“我之前听玉娘说,你十四岁就入掖庭为贵人,还跟陛下共患难。”莫言在董琳身边坐下,她打算借此谈话表明她的决心。

“是。殿下言过其实,妾身入宫了,那就是陛下的人,陛下不论在哪儿,妾也会相随左右,但现在陛下有了殿下,妾会自知身份,不会僭越。”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告诉我,你喜欢陛下么?不要在意我是什么身份,我跟你不同,我是因为父母之命,无法更改的婚约,才跟陛下成婚。陛下待我好,皆是因为我是皇后、还有我父亲的缘故,你不一样,你跟陛下经过劫难,他会视你为无价珍宝,永远爱惜你。”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刘协跟她都经历过逃难,当时还救她,应该是喜欢的吧。你个刘协,是不是就喜欢这样救人撩妹啊?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酸涩。

或许是因为莫言炙热真切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她的真心胜过这宫中规矩,董琳点了点头,“妾身爱陛下。”如果她不爱,那不会为陛下铤而走险传达‘衣带诏’,如果她不爱,她不会见到伏寿进宫后,陛下待伏寿的态度让她心生醋意,如果她不爱,她更不会因为陛下的离去而流泪,她纵使知道陛下一心为汉室,但她也盼望陛下能回头看她一眼。

“Good job!我会帮你的,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做,但有些事你不去争取就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你就理解一下他的艰难,感情迟钝也是难免的事。这胭脂你好好用,你这么貌美的人,擦了会更倾国倾城。等我消息。”

董琳不知怎么走回寝宫的,冬梅看她满怀心事的模样,忍不住开了口:“贵人怎么了?可是那皇后为难了你。”

“非但没有为难,还……”

董琳不再言语,她之前怀疑过皇后身份,也因此试探过伏寿,直到她在清宴宫上跳下惊鸿一舞,她这才全然相信对方是伏寿。虽有醋意,但她明白,这个女子心善,不会陷害别人。陛下对她的态度,还有她为陛下彻夜的照顾……董琳原本想如果陛下与她深深情意,她就好好做个深居简出的贵人,只是伏寿今日的话,让她不知所措。这世上还会有把自己夫君推给其他女子的皇后吗?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不去争取就不知道结果。

第三十九章 疏远起因

莫言拿着小药瓶犹豫不决,此时她的内心正在“天使与恶魔交战”,天使告诉她,明明察觉到刘协的情愫,还要这样对待他,与当时的曹丕有何不同?即便觉得不能接受,也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言谈。恶魔告诉她,想回家就不要有感情的羁绊,被郭孝嘉伤过一次,还想再被伤害一次吗?他再怎么样,都是帝王,现在是喜欢的,可帝王家无情啊,日后怎么被抛弃都不知道,再者又不是拿毒药毒死他,只是助推一个不解风情的人,等真的拥佳人入怀不知多惬意呢。

最后,莫言选择了“恶魔”。将瓶内之物尽数倾洒于安神汤内,一个不注意,东西就全部撒完了,慌慌张张将药瓶收好。“糟糕,会不会太多了?这东西虽然是改良过的,但这么多……他会不会有事……”

她在这几日内查遍了各种关于后宫野史的记载,她要找的东西定不会被正史记录。为此她也是费尽心思,一是野史记载不全,还要根据这些找寻最合适的。二是她不想让刘协,玉娘等人发现她做的事。她想过要不要让董琳主动点,毕竟女追男隔层纱,可她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古人太矜持,即使中国发展到现代,可较于外国的男女情感,还是稍显传统,更别说董琳还是千年之前的女子了。

当她看到“慎血胶”三个字的时候,拍案而起,就是它了。她拿着“慎血胶”的简牍去找太医令的时候,太医令惊恐下跪,说不敢配此物。莫言早知会如此,于是哭闹大喊道太医令侮辱她,恪守本分的太医令没辙只得答应她,莫言要求减轻伤身药物成分,再研配相辅熏香,事成以后要太医令每个月替董贵人把脉,且万事保密,贵人若有孕,太医令可得重赏,太医令磕首送皇后,还未见过这样的皇后,要将皇上送至其他嫔妃身边。

“阿言,你在做什么?”刘协站在莫言身后,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显然是吓了一跳,做了“亏心事”的她,心跳得很快。

转身猛然撞在他的胸口,刘协伸手轻揉她的额头,“好点么?看你跌跌撞撞的。”刘协越温柔,她的内心就更加不好受,自那天以后,刘协对她的态度就更像是丈夫对待妻子一般,就连她认得秦朗的事也不曾过问。虽然刘协对她向来都不错,但这段时日的刘协,像初春的太阳,温暖人心。

“我没事,就最近感觉睡眠不好,我就让玉娘给我煮了安神汤,她多煮了些,我喝完了,伯和也喝一碗吧。”莫言将那碗下过“慎血胶”的安神汤端给了刘协。

“你的睡眠对腹中孩子很重要,喝完了你早些歇息。”许是因为安神汤乃药材熬制,亦或是刘协从来都没想过莫言会用计撮合他和董琳。他接过安神汤喝下,一滴不剩。

“恩,我听你的。那我先去歇息了,你也早点歇下。”莫言早就换上了寝衣,所以她打了个哈欠,就在床上躺下了。伯和对不起,此番她做了跟曹丕一样的事,不过她是出于成全,与曹丕的卑鄙无耻完全不同,但还是有些隐隐愧疚,紧闭的双眼无声落下眼泪,是因为觉得这样不人道,还是为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刘协在床边为她掩上被褥,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这哪里像是睡不好的样子。刘协刚想睡下的时候,屋外的内侍道:“陛下,董贵人呕吐不止,伴有寒热。她的宫人望陛下前去探望。”

“你让她在外等待,朕很快就好。”

“阿言,朕会回来的。”刘协在“熟睡”的莫言侧脸上落下一吻。

“可有请太医令?”刘协询问董琳宫中的宫人内侍。

“回陛下,太医令刚替董贵人诊治过,贵人现下好很多了。”董琳贴身宫人冬梅回应道。

“药呢?朕来喂。你们都退下吧。”

刘协接过汤药,内侍宫人一同退下,只剩下刘协与董琳二人。屋内檀香袅袅,刘协在床边坐下,他额上冒着虚汗,如今是秋季,他怎么会觉得内心燥热,扯了扯衣领,想试图凉爽一些。

“陛下,妾身给陛下添麻烦了。”董琳刚想起身行礼,就被刘协拦住了。“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行礼了。朕喂你喝药。”刘协吹凉了汤药,将汤药一点一点喂至她口中。

董琳的眼眸本就秋波盈盈,惹人怜爱。此时此刻含情脉脉望着她心中的陛下,刘协平常并不在意情爱,以及男女床帏之事,故他之前碰过董琳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当莫言嫁给他后,他更是只陪在莫言身边,再未来过董琳寝宫,之前的一次也因放不下莫言而折返椒房殿。但不知为何,今夜见到董琳,他有些动摇,口干舌燥,腹下难忍。

刘协忍着将汤药喂完,开口道:“你生病就好好歇息,这几日饮食注意,多吃些清淡的东西。朕先走了。”他说话沙哑,极力压抑这莫名的冲动。

刘协刚起身的时候,董琳抱住刘协,“陛下于心何忍将妾身再次抛下。”董琳这回是狠下心,定要将她深爱的陛下留宿,柔软红唇印在他的脖间,顺势脱去他的衣物。

“董琳!朕要回椒房殿,她还等着我。”刘协想挣脱她的怀抱,但董琳的一句话却让刘协无力挣脱。“陛下,殿下有心成全,何不遂了她的愿。”董琳本不想说出事实,可她低估了陛下对那人的心意,为了将深爱的陛下留下,她只得说出事情的真相。

“你说什么?”刘协僵硬着回头,他这才注意到董琳的脸色,白皙红润,根本不像是病中模样。“你没有生病,对否?”莫言给他的安神汤,莫言的慌乱以及她说自己睡眠不好,但却很快就躺下入睡了,还有之前无意从都儿嘴里听到莫言单独留下董琳的事,他刚刚踏入屋内就觉得不对劲,屋内的檀香。刘协想不到的是被他的枕边之人算计了,这刚萌生的情意,竟全毁于一旦。

“是,妾身装病了,可……也是为了将陛下留在身边啊,陛下不记得了吗?陛下答应过妾身的……”

“朕记得,你助朕送出‘衣带诏’,朕说过要好好陪在你身边,让你为朕生下皇儿。”刘协将董琳压于身下,用炽热的吻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董琳默默流了泪,这是她从伏寿那里偷来的温存,不属于她董琳,哪怕就一小会儿,她也愿意。

错误的缱绻旖旎,在皇宫内也同样发生了一次。

莫言抱着膝盖在床上看着远处的窗子,他们应该睡着了吧?办法是她想的,是她要撮合他们二人的,怎么自己反倒是难过起来了。

“莫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可讨厌了。莫言,我警告你啊,你可是要回去成就梦想的人,怎么能变成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在床上抽泣着。

外头下起了大雨,没有雷电,没有刮风,就是不停歇的雨水。这种下雨方式往往更加重了人们不堪的心境,她哭得更加难受了,明明是她下定决心撮合他们的,为什么难过的人是她?她不应该为他们感到开心吗?

屋门被重重推开,进来的人是刘协,因为太突然了,莫言都没能装回熟睡的样子。她赶紧擦去脸上的泪痕,“伯和,你这是?”

刘协一把抓过她的手,一反平日的温柔,他的神情变成了阴冷、愤怒、戾气,是一个她完全没有见过的刘协,他的头发、衣服全都湿透了。“是不是你做的。”

“伯和你身上湿了,快换下衣服,前段时间还刚生过病……”

“莫言,回答我,是不是你做的!”

莫言不知是董琳告诉他,还是他自己察觉的,不过凭他的聪明,也能知道这事。“是我做的。”

“告诉我,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协近乎咬牙切齿,他多想从她嘴里听到的是否认,他质问的时候,连朕都省了,只是一个我。

“为什么?因为董琳爱你,而我不爱。我只想尽快生下孩子,履行契约,好远离这是非之地。”莫言刻意回话冷漠,收起刚刚的难过。

“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

“对,我就这么想离开。陛下,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也不要对我有任何心思,因为我一定会离开。”

“莫言,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逼迫你。但你却……呵呵,你既已决定,我便不再多说什么。协议照常,朕不会再来你的椒房殿。”

“谢陛下。”

“莫言,你比那些觊觎朕的江山的人还要狠,你不用刀剑就可以将朕的心千刀万剐。”刘协转身离开,在大雨之下的他,已分不清什么是雨水什么是泪水。他真的没有想到的是,一路如履薄冰,艰难前进,万事隐忍的他,居然为了一个女子心寒意冷。“哈哈哈哈哈,可笑啊。”

“刘协,我不是故意的。我们不可能,我是为你好。”

一点点,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好感与情愫瞬间崩塌,化为乌有。莫言想起初见,初入宫中,嫁入宫中,怀有身孕,清宴宫……那些时候,她的内心在渐渐接受刘协这个人,只是她从未正视过,觉得跟一个古人是没有任何可能的,她把刘协重重推出内心,只是她口中的好,伤害了刘协,也违背了她的内心。

这天夜里,哭累了的她,又做了当时第一次入宫的梦。混沌之中的她,又听到了那句断断续续的话。“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我不怕……死……却怕……失去……你”

第四十章 赎身离别

十一月,是韩怜月离开醉梦阁的时候,也是她恢复自由,离开许都的时候。她一边收拾行囊,一边环视屋内。梳妆台上的胭脂首饰,她轻轻抚摸着,“以后大概用不着这些了吧。”她挑了几个特别喜欢的,其他没有任何意义的,都留在了梳妆台上。

她踏出屋子,关上了门,这间屋子很快就会有新主人住下,醉梦阁最不缺的就是姑娘了。她一转身,眼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心儿?”

“这是我的积蓄,外头不比这里,你拿着,以后在外需要这些。”林心儿将手中钱财硬塞至她的手中,此时眼眶泛红,极力控制情绪的她,与那时跟自己争吵赌气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用了,这些都是你的积蓄,你好好留着吧。他为我赎身,我的积蓄足够我支撑几年时间。还有,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若以后能遇到个好人家,就早些离开醉梦阁,哪怕是粗茶淡饭,也好过这里。”

“姐姐,你都知道了?我就是气不过你待他这般,他却对你如此,我想让你清醒过来,不要再被他蒙蔽了双眼。还有,我跟雪姨说了,我会搬到你这间屋子,至少不能让其他的人住在你这间屋子。姐姐待我的恩情,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忘记。”林心儿控制不住情绪,终于落下滚滚泪珠。

“怎么哭起来了,那个时候不跟我‘大打出手’来着。”韩怜月拿出手绢为她擦去泪痕。

“姐姐你取笑我。”林心儿破涕而笑,她知道姐姐不会收下钱财,只得无奈再收回手。“他为你赎身,可有说过何时娶你?”

“没有,他不会娶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他不会因男女儿情所困,志在为主谋天下。”韩怜月心系于他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她当然希望可以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从此为他相夫教子。只是她知道,那人一定不会娶她,即使以前还抱有一丝希望,但如今早已想得透彻,何况她本就因为他的与众不同,才痴痴情深。

“什么?赎身了还不娶你?这怎么可以,我去找他理论理论!”

“心儿,他为我赎身我就很满足了,别的我不再奢求。以后若遇到愿为你赎身,还不计较你是这儿的姑娘肯娶你的人,你要好好珍惜。”

“姐姐,他不娶你,你以后要如何生存?而且你一个人生活,别人如何看待你?许都就这么大,只怕被人指指点点……”

“我一个人饿不死的,就算不为自己,也……傻心儿,谁说姐姐要在许都生活了,你忘记了吗?姐姐家乡在颍川,我要回颍川生活。以前家里为了生计被迫卖祖宅,而我又被迫卖到了醉梦阁,如果祖宅还在,我想买回来,一边住一边经营小吃铺,卖一些家乡小食。就算祖宅没能买回来,我也可以另外买屋子经营。”

“姐姐,等我以后离开了醉梦阁,心儿一定来颍川看你!”说着说着,林心儿又悄然落泪,离别的不舍分明写在了她的脸上。

“好,那到时候姐姐就给你煮一大桌菜给你好好尝尝。”

“一言为定。”

当韩怜月踏出醉梦阁的时候,所有的姑娘们都看着她离开,那些眼神充满了羡慕与期盼,她们何尝不也盼着自己能早日离开醉梦阁。一个讥笑,打破了她们的羡慕期盼,“呵呵,赎身又怎么样?还不是嫌弃出身,没娶她。姑娘们别看了,回房收拾收拾,准备接待客人。”

“雪姨,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相信她就算不靠男人,也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好过在这儿‘暗无天日’。”林心儿的话出自肺腑之言,她相信姐姐一定可以活得比她们每一个人好。

醉梦阁外的马车等待着韩怜月,她不停地望向四周,希望能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但没能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盼着离开能再见上他一面,但最终未能实现。在车夫的搀扶下,她上了马车。“韩姑娘,郭军师让小人交一物至姑娘手中。”

车夫从身上解下包袱,交至她手中,包袱十分扁小,看起来有点像……“他在何处?”“军师在丞相府上,与丞相迎接贵客。”韩怜月无奈一笑,是她过于期盼了,郭嘉谋略超群,所做之事尽在他掌握之中,又怎么可能会来见这最后一面。

谢过车夫以后,她在车上打开了包袱,马车开始前进。包袱之中,是郭嘉常常携带的羽扇,她一直在强忍情绪,最终因这羽扇而崩溃,她开始落下热泪,泣不成声。在离开的前两日,她曾开口问郭嘉要贴身之物,但郭嘉没有任何回应,她本以为毫无可能的事,却成了真。她将羽扇捧在怀中,“奉孝,愿你一切都好。来日若回颍川,请一定要来看看我。”

一路上她想起了很多,想起了她家中变故,不单单祖宅被卖,她还被迫卖到了醉梦阁,成为了醉梦阁的姑娘。因自幼读过些书,认得几个字,还会弹琴的她,很快就成为了醉梦阁炙手可热的姑娘,她曾以为天下男人皆如此好色,直到她遇到了——郭嘉,她才发现这世上还会有这般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俊美飘逸。言语掷地有声,即便是来醉梦阁,举止亦如君子之风。他那个时候扶起她,对她说:“你可否为我做一些事,只能在醉梦阁做的事。”她本以为是男女之事,却没想到是做“眼线”。“这世上没有几人可以躲得过‘温柔乡’,但你要谨记,你我之间不会有结果。”

至此以后,韩怜月无怨无悔为他做眼线,为他传达了不少消息。郭嘉对韩怜月而言,就像是黑夜之中的明灯,是她的希望,亦是她的无果。郭嘉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会在她耳边说“甜言蜜语”,而是诗词歌赋,弹琴下棋。她为了郭嘉付出了所有情感,但郭嘉却视而不见,郭嘉眼中从不会流露出情感,而她也知道郭嘉的志向。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才恍然明白,不属于自己的,终究没有用。作为一个女人,她隐隐约约察觉到郭嘉心中有人,即使不知道是谁,但她能感受得到。一个月前,她最后引诱了一次郭嘉,或许郭嘉因为要为她赎身又不能娶过门,觉得心中有愧,就这样如她所愿。那次她没有喝避子汤,她下定决心要为郭嘉生下一孩子,而一个月后,郭嘉为她赎身,让她恢复了自由。“怜月,以后我要跟着丞相平定天下,在许都所待之日也会日益减少,你所做的已足够多。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望你保重。”

她腹中难过,一阵干呕,从随身行囊中拿了酸梅干吃下,这才好受些。“孩子,我们很快回颍川了,那是你爹娘的家乡,你爹有他的大事,我们就做我们的小事就可以了。”韩怜月想起腹中的孩子,是她跟郭嘉的孩子,她觉得日后再艰难,也一定能走下去。

韩怜月此生不会知道的是,郭嘉一直在角落看着她离开许都。郭嘉对着离去的马车作揖行礼,“奉孝有负红颜,今日一别,日后再无相见之时,望其珍重,愿嫁良人。”郭嘉踱步离开,向着丞相府的方向而去。

当郭嘉来到丞相府的时候,曹操在门口迎接二人的到来,分别是张绣与贾诩。建安四年十一月,张绣听从贾诩之议,率军投降于曹操,张绣的投降,使曹操免除了许都南面的威胁,对日后同袁绍的对战相当有利。这一切,早在郭嘉的运筹帷幄之中。曹操笑道:“奉孝来迟了,一会儿可要好好罚酒才是。”贾诩面对后辈郭嘉,亦是恭敬作揖行礼,郭嘉如是。有些东西,不是以年龄就可以区分的。

第四十一章 主仆诀别

“这封信你妥善收好,倘若我与父亲都不能活着,那么只有你能将书信传达至皇后的手中。”信是董琳亲手书写,每一个字每一行皆出自她的真心,肺腑之言。她当然会难过,会嫉妒,但她知道,陛下喜欢伏寿,动了真情。她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不希望陛下后悔,喜欢一个人那就要让对方真正幸福快乐,所以她愿意为帝后铺路,即使陛下心中从未有她。

跪在地上的冬梅,颤抖着双手接过信,就如那炽热火焰般难以接住,但她咬牙收下了。“冬梅不懂,陛下现在一直在贵人身边,陛下心中一定有贵人,又何须如此呢。贵人与将军定……”冬梅接下来的话被董琳所打断。

“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无论怎么做都是枉然啊。你以为‘那事’我不希望有个好结果?我跟陛下,还有很多人都希望能有个好结果。但这场仗非比寻常,一旦输了,后果不堪设想。在结果之前,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董琳扶起冬梅,拍着她的双手道。

“全听贵人的吩咐,接下来如何做?”

“从明日起,你在屋内卧病不起,我自有办法让你‘死’于病中,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你是活着的,我会安排你出宫,出宫以后你去颍川,会有人接应你。颍川是最适合躲藏的地方,没有人会猜到你躲在名士之乡。你要切记,无论我是生是死,你都只能在来年夏季的时候,混入宫中,将信转交给皇后。”

“贵人若相安无事,奴婢可否相认?”

“万万不可,切不可相认。等这事完成以后,你好好在外生活,做个布衣也好过在宫内到老。”

“奴婢日后不在贵人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奴婢也好安心离去。”冬梅缓缓伏在地上,重重磕首,流下两行热泪。

董琳面对这照顾许久的宫人,亦是感激涕零。她没有去扶冬梅,而是跟冬梅一样,伏在地上,用磕首感谢她这些年的照顾。

“贵人不可,你是主子我是奴仆,怎可对我这个奴婢行如此大礼。”冬梅想要扶起眼前的贵人,却被董琳阻拦。“你照顾我许久,受得起。”

“可惜奴婢看不着贵人身怀皇嗣的模样了,奴婢还想着陪同贵人一同照顾皇子成长。”冬梅的话让二人之间一度沉默,她意识到失言了,赶紧回道:“奴婢失言了,望贵人不要放于心上。”

“我不会怪你的,曾经我亦是这样盼望。”只是他心不在这里,就算怀了孕,诞下皇子,又能如何?“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歇息,之后的一切全交在你手中了。”

“冬梅定不负所托。”

冬梅离开以后,董琳换上了寝衣,她躺在床上准备入睡。陛下在她这里待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陛下从未去过椒房殿,用膳皆在她这里,绝口不提皇后之事。冬梅以及其他内侍宫人都很高兴,以为是贵人重拾宠爱,可事实的真相,只有她知道。这些全都是她从伏寿那里偷来的时日,陛下与伏寿有了难以打开的心结,一旦打开,她董琳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这段时日,陛下因为‘时机’将近,再加心结,备受煎熬。她董琳何尝不也是因为私情饱受折磨,但她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写下一封信,这封信或许能在日后打开帝后二人的心结。她并非圣贤之人,可还是默默无声做了这样的决定,与其陛下痛苦,不如让她痛苦吧。

“琳儿,来陪朕饮一杯。”酩酊大醉的刘协,来到董琳的床边,一把拉起她。董琳轻轻推开刘协的手,“陛下你醉了。妾身这就让人煮醒酒汤。”她从未见过陛下这般失态,本就难忍的她,终于控制不住,流下眼泪。陛下的苦,她不能分忧,也不能让陛下欢颜。

刘协将她拉入怀中,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朕?阿言,你怎么哭了。”董琳愣住,是伏寿的小字吗?她忍着哭腔,替陛下解下外衣。“阿言一生都不会离开陛下。”

“叫什么陛下,叫伯和。”

“好,伯和。”

莫言不知道刘协醉了以后错把董琳当做她,刘协也不知道自己醉了以后想的人还是莫言……这个心结究竟何时能打开呢。

椒房殿

屋内阵阵琴声,时而明朗悠扬,时而朦胧婉转。莫言拨动琴弦,弹奏《高山流水》,她已能完整弹奏此曲,只不过这琴技,自然无法与刘协相比。一曲结束,她用指尖轻轻抚琴弦,两滴晶莹泪珠滴落在琴弦上。昔日伯牙因知己子期病故而摔琴绝弦,她今日又为何而抚琴落泪呢,是为当日的所作所为,还是为了……她应该很清楚。她叹了口气,偷偷抹去泪痕,“真的很不争气呢。”

“殿下,这都多少时日了,近一个月了陛下都没来过椒房殿。虽然陛下是天子,有多少后宫都是他说了算,但怎可以连自己的皇后也不过问一句,更何况殿下才嫁给陛下几个月啊,他就……”春意在殿内来回踱步,这断断续续的琴声更是加重了她的不满,她为殿下抱打不平,在琴声结束后,她在殿下身后这般说道,不过她并不知道殿下是何表情。

“春意!这话你给我吞回去,幸亏这里是我的椒房殿,否则你难逃性命之忧。”莫言故意抬高了声调,并非要呵斥她,而是极力隐藏刚刚的情绪。

“春意知错,只是想替殿下鸣不平!何况殿下不也在思念陛下吗?不如让春意……”

“我没有,他喜欢谁就找谁,与我何干。”莫言将琴收拾好,为其盖上锦布,故作冷漠回应。“我困了,春意你退下吧。”

“殿下!”春意本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玉娘进屋以后还对其做了手势,就不再多言了。春意行礼退下,玉娘关上了屋门,此时屋内只有她们二人。

玉娘上前为莫言更衣,脱下衣物与“缠布”的莫言,怀孕身躯尤为明显,这已经是莫言怀孕的第六个月了,为了掩盖隆起的腹部,只得用布条来缠绕。解下布条后,莫言松了口气,抚摸着腹部,感觉又像是大了一些。

“殿下,玉娘做了几件衣物,不知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所以多做了几件。手过于笨拙,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莫言接过玉娘手中的小小衣服,线头工整,刺绣精美,若非巧手,怎做得出这样好看的衣物。她捧着衣物,这份礼物她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眼尖的她,立刻就发现了玉娘手指上的伤痕,抓住她的双手,心疼又感动,轻轻吹着手指上的伤。“玉娘,疼吗?下次不要做这种事了。”

“能为殿下与陛下的皇子做衣服,是我的荣幸,这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玉娘的祈福,为陛下,为殿下,为未出生的皇子。这些伤不过是小小伤痕,很快就会好。不过有些伤,怕是好也好不成呢。殿下可要三思啊。”

“不过有些伤,怕是好也好不成呢,殿下可要三思啊。”玉娘最后的话,在她耳边萦绕许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玉娘早就离开了屋内,只剩下她捧着衣物。

不应该发生的穿越,不应该入丞相府,不应该有的孩子,不应该入皇宫,不应该的情愫……她不会后悔那日的所作所为,再过上几个月,她就可以离开皇宫,找寻回去的方法。她将玉娘所做的衣物放在她的枕边,低声呢喃着:“为什么会难过会心痛呢。做了这事的自己与当时的郭孝嘉、与曹丕有何区别呢?但我不会后悔。”

不知是在何时,她难忘的初恋早在不知不觉之中,已逐渐淡去。可刘协与她,究竟是无疾而终还是柳暗花明呢。

第四十二章 失意少女

十二月,临近岁除①新春,丞相府的下人们都在为此忙碌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站于长廊上,下人们经过她身旁时纷纷行礼。“你们绕道走,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是。”

她望着不远处的屋子,抿唇强忍着。屋门被推开,她快速躲在一旁,小心谨慎,生怕被那人看见。

“元明,你可想好了?”杜夫人看着秦朗,眼波流动,对于儿子的离开,她十分不舍。

“母亲,儿心意已决,请母亲成全。”秦朗为表决心不惜跪首在他母亲身前,杜夫人扶起他,叹道:“即便你决意离开,何不等过完正月再走呢?”

“母亲,您该知道,儿子一直不愿意留在此处。若不是念及母亲来许都,人生地不熟,儿亦不会在府中。如今母亲在府中有一席之地,儿可安心离开。”

“诶,拦不住你。如今是乱世,你不在府中过日,还硬要四处游历。如果出了事,你让母亲如何是好?”

“儿自幼习武,定可保护自己。在外也会给母亲写信,让您安心。何况儿并不认为留在府中就可长远。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看似平稳,待他日暗潮汹涌之时,儿不知是否可以保全自己。与其战战兢兢任职,倒不如游历四方来得自在。”

“母亲明白你的心思,可是婚事与此并不冲突啊,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是该娶妻生子了。母亲看得出清儿待你极好,为何不……”

“母亲!清儿是我妹妹,这有违人伦,我若做了,那人人得而诛之。”

“有违人伦?这都是你的藉词。府中皆知你与曹清毫无血缘关系,怎就是有违人伦了?你无非是不想娶她为妻,故意离开许都,在外游历。”

“母亲既然明白,元明无须多言。”

“秦朗!莫言姑娘已经离开这里,你又何必执拗于她?她若真的惦念你,就不会与你辞别,杳无音信。”

“母亲,阿言待我如何那是她的事,我只要思念她一人就好。儿是粗人,不懂诗词歌赋,但是我懂什么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这辈子都只会喜欢她一个人。所以清儿与母亲的好意,我只能辜负了。若母亲还要为此事多言,那儿就跟母亲告辞了。”秦朗行了礼,刚要转身的时候,被杜夫人喊下,“站住。腊月天寒地冻,没有件厚实的冬衣怎行。你是我儿,安康就好。走吧。”秦朗接过冬衣,在他母亲的注视下,离开了丞相府。带着对母亲的养育之恩以及对他心上人的思念之情离开了许都,秦朗想起了那日莫言对他的紧张关心,他淡淡一笑,但愿阿言在他身边可以“白首不相离”。

杜夫人面对儿子的决意,依旧无法挽回。“罢了,他想怎么做就由他去吧。”她轻轻抹去悄然落下的眼泪,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屋内,关上了屋门。

一直强忍情绪的曹清,在听得秦朗之言后,就再也忍不住真实的情绪,滚滚泪珠而下,心中更是酸涩苦楚,原来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报就是这样的感觉。她是曹操宠妾之女,又因娉婷伶俐,所以曹操相当宠爱她,或许正因如此,她自信过人,但不高傲,虽是女儿身,但非常有主见。她的母亲认为她已到了适婚的年龄,想与丞相协商她的婚事,曹清却拒绝父母,要嫁就只嫁她喜欢的人。曹操很赞赏她的做法,还笑称:“吾的儿女皆不平凡。”

她当时拒绝父母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喜欢秦朗。秦朗之母杜夫人,本是吕布部将秦宜禄之妻,后因父亲破城击败吕布,姿色过人的杜夫人就被父亲所纳,秦朗与母亲杜夫人一同在府中住下。她第一次见到秦朗就被他深深吸引,后因府中接触,她就喜欢上了秦朗,她对秦朗的种种,也被杜夫人知晓,杜夫人很喜爱她,曾透露过会让秦朗娶她的想法,曹清本以为是秦朗迟钝,所以没跟父母说明,总想着等秦朗明白心意了,她就可以嫁给她喜爱之人。

曹清没想到的是,秦朗另有喜欢之人,而且只把她当妹妹看待。“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对我这般好,让我会错了意。说得好听,四处游历,还不是躲我。秦朗你太小看我曹清了,就许你痴情,不许我释怀吗?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子,我曹清定要嫁这天下最好的郎君。”嘴上虽然这样说,她的满腹委屈又有谁可知,越想越难过,失意少女根本无法停止眼泪。

“别哭了,再哭要水漫‘丞相府’了。”曹清抬头,来者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曹丕。

这个时候,不论来者是谁,都会是她此时最好的倾听者,哪怕对方是冷漠不亲近的曹丕,他的一句话都可以软化曹清内心,曹清扑向了曹丕,在他怀中肆意哭着,断断续续说着:“子桓……哥哥……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以后如果娶了嫂子,嫂子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那简单,不让她委屈就好。”曹丕虽然生性冷漠,但眼前的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哭成这样,他岂能置之不理,轻轻拍她后背道:“刚刚不是说要嫁世间最好的男子?你哭得如此难看,可还有谁敢娶你。”

曹丕的话让她瞬间破涕为笑,“哥哥取笑清儿……谢谢子桓哥哥,清儿好多了。”曹清还在抽泣着,但比方才确实好很多。

曹丕从他怀中拿出一条白素手绢,替曹清擦去脸上的泪痕。曹清看着眼前的曹丕,不禁有些慌神,记忆之中的曹丕是高傲冷漠,不易亲近的,此时他动作温柔,安抚着她。

“哥哥,谢谢。哥哥以后若娶了妻,也一定会对她好吧?说起来这个手绢……哥哥有喜欢的姑娘了么?”

“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怎敢在清儿出嫁之前娶妻呢?这手绢你回头洗了再还给我吧。”曹丕这样说道,他转身离开了长廊。

“曹丕!对将来的‘嫂子’好些,脾气捉摸不定的,可别委屈了她。”曹清本还感激他的安慰,却没想到被他反之捉弄。

曹清拿起他的手绢,放在鼻下嗅着,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想来定是重视这块手绢,既如此她就好好清洗手绢,再还给他吧。可若不是心上人赠予的手绢,他又怎会如此重视呢?但他那个捉摸不透的模样,又似乎不太像是有喜欢的人。

天空飘下了雪花,许都城又下起了雪,曹清伸手接着飘落而下的雪花,微凉的触感。往年许都这个时候都是大雪纷飞,皑皑白雪。但今年来迟了,而且也没有积雪。不知今夜过去是否能看到厚实的积雪呢?

曹清人如其名,清明透彻,简单纯粹。她喜欢人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犹豫。对方不喜欢她,她不会纠缠,等难过的情绪过了,她就还是曹清。初衷不会有任何改变,她一定要嫁喜爱之人,这世间最好的郎君。

可曹丕与她不同,他放不下过往的一切。曹丕回屋的时候亦是看到了飘雪,白雪如那手绢一样纯白无瑕,他喃喃道:“阿言,宫中的雪又是如何?你与他可会一同看雪吗?呵呵,又能看多少个冬天呢?”

注:

①岁除:农历一年的最后一天叫“岁除”,那天晚上叫“除夕”。据《吕氏春秋·季冬记》记载,古人在新年的前一天用击鼓的方法来驱逐“疫疬之鬼”,这就是“除夕”节令的由来。据称,最早提及“除夕”这一名称的,是西晋周处撰著的《风土记》等史籍。

第四十三章 白雪红线

建安四年腊月三十,这年的最后一日。古时,当代,都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岁除,夜里的每一个人也如同现代人一样准备辞旧迎新,而这一天,是莫言唯一觉得与现代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日子。

白天的时候,刘协与她,一朝帝后,祭祖必不可少,只是与之前十月祭祀的情形不大相同。地点依旧是毓秀台,但这时候的他们生疏了不少,期间几乎没说过一句话,短短两月,二人之间形同陌路。

白日莫言见到了久违的伏完,古人男女、君臣皆有别,伏完不能留在宫中用膳,伏完给她带来了宫外的小吃,还让人赶制了新衣裳,叮嘱她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多替陛下分忧解闷,日后为陛下诞下皇子,做父亲的只希望女儿平安等等……告别伏完的时候,莫言倚靠在门边望着,她羡慕伏寿能有这样的父亲,偷偷在心里喊了一句“爸爸”,她从小都没有什么机会能喊声“爸爸”,她只能看着别人有爸爸,自己却没有陪伴左右的爸爸,若有机会,她想当伏完的面,叫他一声“爸爸”,哪怕伏完只认定她是伏寿。

日落黄昏,清宴宫设宴,是为家宴。除了朝宴,恐怕也只有今天这样的家宴,才能有帝后、贵人一同用膳的机会了。与九月的朝宴所差无几,一样的丝竹之音,歌舞升平的景象,若说区别,那就是今日没有刘协的琴曲,她的舞姿了。刘协与她,自顾自吃着眼前的吃食,莫言无心欣赏眼前的歌舞,嘴里食之无味,只希望能快点结束宴席,在这儿还不如回椒房殿与玉娘、春意守岁呢。当她这样想的时候,肚子里的家伙适当做了一下运动,她轻轻抚摸着,听你妈话,不要随便抗议。

好不容易撑到宴席结束,莫言在玉娘的搀扶下起身,向着要离席的刘协行礼,刘协依旧是留宿在董琳寝宫,故当刘协与董琳一同离开时,莫言并不奇怪。只有春意在她身后轻声嘀咕一句:“除夕陛下也不肯留宿椒房殿。”“我们一同守岁不是更好?回去以后,让宫人内侍们一同用膳吧,一年最后一日,也让他们好好吃上一顿。”“是。殿下对他们这般好,是他们的福气。”

刚踏出清宴宫大门,宋都拦了莫言的去路,她见四处无人,上前在莫言耳边道:“阿言姐姐,我想带去你个地方,就我们俩,好吗?”

只有她们俩的时候,宋都会称呼她“阿言姐姐”,宋都也并不奇怪莫言的名字,莫言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所以很喜欢宋都唤她“阿言姐姐”。莫言推开了玉娘的手,“我随她去,玉娘不必过于担心,我会小心的。”

玉娘眉头一皱,显然是放心不下眼前的人,毕竟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是怀了七个月身孕的人,若非天冷,衣服厚实,就算有布条缠绕,也是难以遮掩啊。不知是否这二人心生误会的缘故,陛下迟迟未宣殿下怀孕之事,玉娘亦是不能告知任何人殿下怀有身孕,接连几日下雪,皇宫遍地都是积雪,即便有宫人清扫,若脚下打滑……

莫言看得出玉娘在担心自己,她笑着说:“玉娘,有都儿在,我没事的。你跟春意还有宫人们回椒房殿吧。记得回去以后让他们用膳,你跟春意也好好吃,嫁入宫中的日子,多谢你们的照顾。”

莫言这般说,玉娘只好作罢,拜托宋贵人照顾殿下,万万小心。宋都拉着莫言的手,向着园林方向走去,“都儿想带我去哪儿?”

“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过除夕红线的故事?都儿小的时候,听母亲说过,如果在腊月的最后一夜,在树上缠上红线,会心想事成,母亲还说,如果是互相爱慕的有情人,则会更加灵验。都儿每年的今天都会做这个事,今夜不如姐姐陪都儿吧。”

“除夕红线?我没听说过。唔……既然都儿诚心邀请我,那我就陪你一去好了。”莫言对天真的宋都没有任何起疑,反正除夕无事,陪她走走也好。

宫中道路上的积雪早被宫人内侍们清扫干净,但当她们来至园林时,遍地都是厚厚的积雪,想来如此寒冷的天气,无人会来此欣赏景色,更别说清扫园林了。

脚踩积雪,沙沙声响。宋都欣喜雀跃,全然不顾雪水是否会流入鞋内,在一片傲然雪梅中来回穿梭。漫天白雪,唯有这红梅“凌寒独自开”①,她的性情为孤傲的梅花增添了不少色彩。

“都儿,慢些,小心打滑。”莫言行动不便,只得大声提醒宋都。宋都最终在一株梅花树下而立,她伸手招呼莫言快些过来。“姐姐,就这株梅花树吧,都儿见它开得最好。”

莫言缓慢前行,走到她身边,莫言抚摸着梅花,花瓣玲珑,色泽艳丽,芳香四溢。“接下来要如何?”

宋都从怀中取了一块包好的手绢,小心打开,里面包着的是红线。她将其中一根红线递给莫言,莫言接过,她手中也有一根差不多长短的红线。“姐姐与都儿一同站在这里,诚心许愿,再将这红线缠上树枝,上天会听见我们的心声,定会实现心愿的。”

“原来如此,那我许愿了。”莫言双手合十,红线在她的手心中,刚想默默许愿的时候,被宋都蒙住了双眼,“都儿?”

“阿言姐姐,母亲告诫过都儿,天上神灵不可窥见,为表诚心,一定要闭上双眼才行。而且不可贪心哦,只能说一个愿望。”

“好,我知道了,都儿也快许愿吧。”

“恩!”

宋都的手很快就松开,莫言闭上双眼,在想着如何许愿。虽是宋都母亲哄她的故事,但在除夕的时候,许个心愿也未尝不可,说不定就灵验了呢。

只能说一个愿望啊……莫言犹豫了一会儿,她想要许的愿望与那夜的河灯一样。天上的神灵啊,我都可以穿越至东汉末年,那何不给刘协一个匡扶汉室的机会呢?我相信他会是个好皇帝,不分三国,百姓也能好好过日子,不用上战场不用饱受失去家人的苦痛……请让刘协一统天下吧,这江山本就属于他的,不该三分天下。

莫言许完愿,将红线牢牢系在树枝上,再弯身鞠躬。“都儿,你好了吗?”她一个回头,身旁的宋都早已消失不见。

“都儿?你在哪里?是在跟我捉迷藏吗?别闹了都儿,这里到处都是积雪,非常危险。你若想玩,等天暖了我再陪你玩。”

莫言寻找着宋都的身影,一边小心走路一边大声呼喊。园林之中,就是见不到宋都的身影,“都儿,姐姐认输,你快出来可好?”

园林雪路,一条红线尤为明显,莫言拾起红线,红线没有陷入白雪之中,显然是才放下没多少时间,且这红线是处理过的,并非纤细,十分结实。她嘴角微微上扬,淡淡一笑,想来也是宋都做的事。

莫言拿着红线,向着红线的踪迹而去。走了没多久,这红线拉不动了,她抬头一看,眼前正是刘协,他那手上正是另一头的红线。

“真没想到,你就是朕的除夕礼物?”

“伯……陛下。”刘协的出现让莫言有些错愕,她慌乱行礼。这还是那之后的第一次独处,她恍然大悟,为何宋都带她来此,可爱的都儿,你做这些都于事无补,虽然莫言明白这是宋都的好意。

莫言低着头,想要从刘协身边离去,却被他拦住。“你看看你的鞋,湿成这样,如何行走?朕背你。”

刘协半蹲着身子,示意让莫言上来。“莫言,朕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不必多虑。”莫言咬唇,爬上了他的后背,刘协言语冷淡无情,但他的后背还是一样的安心温暖。

莫言有一瞬间想靠在他的后背上,可她此时还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呢?一路沉默,天空下起了雪,即使是这样冰冷的氛围,莫言刘协二人都未曾松开手中的红线。

红线可没这么好解呢。

注:

①选自:王安石的《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第四十四章 谋泄身亡

建安五年正月的一日,接连数日的阴雨大雪得以停歇,天空终露出微光,久违的冬日。大风呼呼,吹在脸上甚是刺人,许都今日是难以言喻的压抑,平民百姓躲在家中不敢外出。

城门对峙着两支军队,南面的五百军卒,挑着“汉”字旗号。可能是事先有小人走漏风声的缘故,他们来的有些仓促,为首的是昭信将军吴硕和越骑校尉种辑。北面则是夏侯惇率领的八百虎豹骑。夏侯惇领虎豹骑征战多年,自是不把这些鼠辈放在眼里,种辑见戒备森严,活捉曹操已然无望,大喊一声:“曹阿瞒窃国之贼,死不足惜!今日……”

种辑还没说完,夏侯惇早已拿出弓箭,一箭射中种辑的咽喉。“哼,愚忠之人,陈词滥调,死不足惜。”夏侯惇冷笑道。

吴硕大喝一声,策马来战夏侯惇,被夏侯惇一刀砍于马下。五百汉军死士没了首领,显然有些慌乱,一阵箭雨过后,曹家的精锐虎豹骑,向他们发起了冲锋。曹操和郭嘉早已告诉过夏侯惇,不留活口。血水染红了城门的大道,城门之上亦是斑驳血迹。夏侯惇割下种辑和吴硕的人头,令虎豹骑清理战场,和几个亲兵策马向皇宫而去。

皇宫

宫门打开,曹操带着他的心腹谋士将领们向着承光殿方向而去,随行的有许褚、满宠、华歆、郗虑、程昱、郭嘉、贾诩以及曹操族亲曹仁、曹真等,携带之子只有曹丕一人。

“吾要去问问皇帝,今日这是几个意思啊?子桓子丹带兵留守在此,其余皆与吾前往承光殿。”“是。”曹真与曹丕一同回应,他们带兵驻守在通往承光殿宫道上,留守在此的每个人皆不敢放松警惕。

曹操等人离去没多久,就有人骑马而来,兵卒提盾护曹丕曹真,欲拉弓弦。曹丕一眼认出来者是何人,挥手让他们退下,夏侯惇驰马而去。

“你快些!否则真的来不及了!”莫言催促着背她前行的太医令,太医令气喘吁吁回答道:“臣尽力了。”太医令想不明白,看似瘦弱的皇后怎背起来如此沉重。

玉娘跟在身旁一路小跑,护着莫言。“殿下小心身子,贵人与腹中皇子一定会相安无事。”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早一点想起来,就没这事了。你知情不报,若她有事,我唯你是问。”莫言紧咬嘴唇,她怨恨自己,为何不能早些想起来董贵人为何而死,这样董贵人就很有可能没有今日之事,而她一心想离开这里,故意撮合刘协与董琳,全然没有想过历史上董贵人是为何而死,事情发生至此,她有很大的责任,她要想办法阻止曹操诛杀董琳。

片刻之前莫言还在椒房殿,之前她令太医令每月替董琳把脉,见太医令匆忙而来以为是上报脉象之事,可没想到太医令说的是:“董贵人被人抓了去,宫人们见来者是拿着刀剑的兵卒, 皆不敢拦下,任由他们带走贵人。贵人她还怀着孕,若……”“你说什么?她怀孕了?那你此前为何不说?”“回殿下,董贵人已有两月身孕,此前她不让臣汇报,否则她以死相逼。”“你!陛下可知?”“陛下不知,陛下自十一月起就再未与贵人同枕过。”

莫言听此险些晕厥过去,她痛喊一句:“糊涂啊。”莫言当真糊涂,那些被她遗忘的记载全都回想起来,她终于想起董贵人为何而死,是因为衣带诏①而死,她死的时候还怀着刘协的骨肉,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遗忘的干干净净。“太医令你带我去承光殿,我要救她!陛下不知她怀孕,其他人更不会知晓,若能告知董贵人怀有龙子,她一定可以相安无事。”莫言让太医令背她前去承光殿,她要在历史悲剧降临之前孤注一掷,既然刘协不知董琳怀孕,或许莫言及时到场,说不定可以逆转悲剧,因为历史上所记载的是,刘协知道董贵人有孕,所以向曹操请求。

玉娘拦住心急的春意,陪在莫言身边不停安慰,这是玉娘第二次看到她崩溃面容,第一次是她得知怀孕的时候,如今是得知董贵人出事,还怀了身孕。玉娘也为陛下与贵人担忧,但眼前的她更是着急万分,满满愧疚。

驻守在宫道上的兵卒阻拦了莫言他们,莫言从太医令身上而下。“我是皇后,你们谁敢阻拦我。”莫言一双清澈明眸似有火光萦绕,坚定不移。

曹真从兵卒中走出,抱拳行礼。“丞相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入承光殿,就算是殿下也不可。殿下请回吧,否则刀剑无眼,伤了殿下可不好。”

曹真从剑鞘中抽出佩剑,直指皇后。“大胆!这是皇后!”一向温和的玉娘,见此厉声道。莫言上前紧握利剑,“你拦不住我的,我定要闯承光殿,丞相困住我的丈夫岂能坐视不理。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就让我走。”

莫言用力一握,剑刃在她掌心处划开了口子,殷红的血滴落至地面。她努力克制疼痛,即使害怕,她也要去承光殿,是忠心还是杀害皇后,她要赌一赌眼前之人的决定。

“哐”的一声,另一把利剑出现在莫言眼前,将曹真的佩剑刺去一旁,“让她走。”

“子桓!你疯了吗?”曹真不敢相信地看着曹丕,曹丕为了这个女人要违抗丞相之命。“全都让她走,若丞相责怪,就由我曹子桓一人承担。”

兵卒听此,丞相之子都这般说了,全都退于一旁,给皇后让出了一条道。莫言虽惊讶于曹丕的行为,但只有一瞬间而已,她轻声说了句:“多谢。”

曹丕眼中是她飞奔而去的身影,衣裙随风而起。曹丕不经意间露出苦笑,只此一次,绝无下次。曹丕收起佩剑,看着地上的血心中不是滋味。面对曹真的质疑,他只是回答了一句:“她是皇后,你我皆不能伤害她。”

莫言,你为他如此可值得?即便是皇帝,还不是受制于父亲,呵。

承光殿

“陛下,曹操带兵包围了承光殿,他……”

“曹操谋逆之心,心怀不轨啊!陛下!”

“拿剑来。”刘协从身旁的内侍手中接过剑,今日之事,他早有所准备。“众卿不必担忧,与朕出去看看。”

刘协高座而起,眼前的垂旒轻微摆动,他的面容神情藏于冕旒之后,大步向殿外走去,汉臣随帝步伐。殿外台阶处正是曹操,向着刘协而来,跟随他的亦是亲兵将领,心腹谋士。

曹操在殿外行礼,身后等人亦是跪拜皇帝。“陛下,外头风大,还是回殿内避风吧。”未等刘协作何反应,曹操就提剑踏入殿内,便有一声怒喝,“曹操,你包围承光殿,剑履上殿意欲何为?”此人便是杨彪。

“吾意欲何为?陛下,臣在外听见有人要杀臣,臣还依稀记得,昔日是臣迎陛下至许都,若有人要杀臣,那陛下亦是难逃厄难,今日臣就要清君侧。”

刘协紧握着手中的剑,他转身回殿内,站于曹操身前。“陛下为何拿剑,是臣让陛下受惊了?有臣在此,谁敢造次?”

剑出鞘,曹操身边的许褚按捺不住上前,曹操伸手拦下。“你这是在作甚,从古至今,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曹操抓过刘协的手,“陛下站得太久会累,若要杀臣,不如坐在帝位上杀臣?但陛下啊,这满朝大臣,除了吾,可还有人将您安然送回帝位吗?”

刘协失神,剑回鞘。曹操字字诛心,刘协看了眼殿内大臣,方才还在呵斥曹操图谋不轨的人早已被曹操的气势吓退七分,能真正与他一同相守天下的人所剩无几,刘协确实靠着曹操得以今日,但这帝位他坐得不稳不安,他想要的是真正帝王之权。刘协退至高座,无声一笑。

这时,夏侯惇提了种辑和吴硕的人头踏入殿内,大喊一声:“有人要劫持丞相,已被正法。这是此二人项上人头。”

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殿堂上,许褚拔刀指向满朝大臣吼道:“谁敢对丞相不敬这就是下场。”两颗人头把那些大臣吓到跪地求饶。“丞相饶命,我等敬重丞相,绝无异心。”唯有杨彪孔融等人还立于原地。

“看你把人吓得,你们快快请起,你们与吾都是陛下的忠臣,吾自然不会对你们如何,吾只是处置小人罢了。元让,可还有人没被捉住?吾没记错的话,这其中有董承吧。他的女儿是陛下的贵人?”

“回丞相,已派兵追寻。”夏侯惇回曹操的话。

有人畏畏缩缩道:“丞相,他的女儿正是董贵人。”

“哦?父亲逃了,那这女儿只能拿来一用了。”

曹操亲兵压着董琳上至殿堂,刘协怒拍而起:“曹操,她是朕的贵人,你敢动她?”曹操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放开董贵人。“陛下,臣只是想引诱董承而已,他们都是粗人,难免粗鲁些。”

“不可杀董贵人!她怀有龙子,不可杀!”莫言顾不上腹中孩子,拼命在台阶上奔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呐喊,试图让殿内所有人听见董贵人怀有龙子。

但悲剧的发生远远超乎所想,就在莫言还有几步的时候,董琳抽出曹操的佩剑,自刎于承光殿上,她留给刘协的只有最后的高贵贞烈,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其所,她没有任何埋怨,唯有两行清泪而下。

守在殿门外的兵卒被莫言强行推开,莫言因为冲击而跪趴在地上,抬眼就看到董琳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旁边更是血迹斑斑。

莫言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爬到董琳身边,她用受伤的手捂住董琳的伤口,眼泪顺势而下,她终究是来晚了。“董琳,你醒一醒!你怀了陛下的孩子啊,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你快醒一醒啊。”莫言使劲晃着董琳的身体,但身躯冰冷,回天乏术,红颜与孩子都已逝去。

莫言摇摇晃晃起身,看着殿堂上所有的人,最后指着曹操,嘶声力竭道:“曹操,你他妈的听不见吗?她怀了陛下的孩子,你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连陛下的血脉也不放过。什么‘神龟虽寿,犹有竟时。’②全都是假!你!”莫言不知董琳是自刎,只认定是曹操杀了董琳,以前她确实崇拜曹操,但当血淋淋事实发生在她眼前,她不能认同曹操的作为,一个无辜的女子都可以杀害,他还有何不敢。

许褚再次拔刀指着莫言,“你这女人,休要胡言!”伏完上前跪在曹操身前,磕首之声清晰入耳。“丞相,小女愚钝不知,请丞相饶过小女。”

“曹操,让他放下刀。朕的贵人已自刎,你还想杀朕皇后?皇后已怀朕的孩儿数月,曹操你杀我血脉,好称你心?”曹操没想到的是,他征战无数,居然被一个少年皇帝用剑指着脖子。

“许褚放开皇后。”

一路奔跑再加上精神刺激,莫言昏厥过去,就在她要跌倒的时候,刘协抱住了她,向殿外而去,“太医令!”

“伏完,你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曹操想起当初她在马匹之下救孩童,亦是这般毫无畏惧指着他。这个女人不简单,日后不可久留。

郭嘉自始至终从未说过话,但当他看到莫言昏厥的时候,竟有些不自觉移步。

注:

①衣带诏:汉献帝时,董承接受了汉献帝衣带中密诏。与种辑、吴硕、王子服、刘备、吴子兰等谋杀曹操。建安五年(200)正月,董承等密谋诛杀曹操的事情泄露,董承、种辑、吴子兰、王子服以及董承的女儿董贵人皆为曹操所杀。

②选自曹操的《步出夏门行》之《龟虽寿》——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第四十五章 苦痛与受罚

酉时刚过,椒房殿内昏睡不醒的女子悄然睁开了双眸,她的动静惊醒了床边昏昏欲睡的人,春意眼眶泛红,眼泪簌簌而下。“殿下你可算醒来了,有了身子为何不跟我们说?好在小皇子没事,不然你让我们怎么办?玉娘!殿下醒来了!”

莫言挣扎着起身,听到春意的喊话,玉娘碎步至她的床边,与春意扶她坐起。“快去将殿下的汤药端来,再煮碗热粥来。”

“玉娘,春意。”莫言想起承光殿的一切,血腥残忍的事实历历在目,心底的自怨自恨油然而生。“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点想起原因,如果我没有撮合,或许这场悲剧就可以避免的。”

玉娘轻轻拍她后背,偷偷对着春意做了个手势让她退下。“还有,去跟将军说一声,殿下醒来了,让他安心回府。”春意虽是担忧,但还是行礼退下了。

春意一走,莫言哭得更肆无忌惮,这眼泪根本止不住。“玉娘……都是我的错,为何董琳与她孩子不能生,而我的孽……”莫言口中的“孽子”还未说完,就被玉娘的手堵上了,玉娘摇了摇头。“殿下何错之有?殿下没有错,陛下没有错,贵人亦是如此。错只错在老天而已。”

莫言一闭眼,晶莹湿润的泪滴滴落在玉娘的手上,玉娘用手绢替她擦去泪痕。“有人比殿下还要悲痛苦痛。”

莫言心知肚明,玉娘所说的人定是刘协,这场“衣带诏”事件,非但失去了贵人与他的孩子,还有一同密谋的大臣,刘协此时会如何?她甚是担忧。玉娘刚刚提到了将军,难道是伏完……“玉娘,你刚才说将军,难道是……”

“是。可如今殿下贵为皇后,他一个将军是不能踏入后宫,所以守在宫中等待殿下的消息。殿下放心,春意会让内侍去通报消息的。玉娘知道殿下现在很不好受,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可这无尽的时日依旧要过下去。”

玉娘的安慰让她缓和了很多,是啊这日子照样要过,想起刚刚春意的神情,玉娘一脸的憔悴,还有伏完的紧张担心,倘若她再继续悲伤痛苦,这些人更是担忧她,至少她不能在她们面前如此,她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都儿如何了?她与董琳这般亲近,若她知道……”

“陛下派人守在宋贵人寝宫外,贵人这段时日不会知道此事。”

“也好,能拖多久就多久吧,她过于天真单纯,此事对她太残忍。那个……我怀孕,是不是都知道了?”

“恩,陛下亲自将殿下抱回椒房殿,太医令诊脉过,椒房殿所有的人皆知殿下有孕,要不了多久,整个皇宫的人都会知道。”

“啊……”

玉娘在莫言耳边说:“殿下不用太担心,即便太医令亲自诊脉过,但其余的人不知殿下真实孕期,陛下私下与太医令交待过,这太医令心中一定有数。”

亲自将殿下抱回椒房殿?莫言思量着玉娘的话,是刘协亲自抱她回椒房殿吗?想起刘协之前的冷清寡淡,他这般一定是为了这个孩子吧?莫言抚摸着腹部,可她记得昏厥之前,刘协剑指曹操的气势又如何解释?

“陛下如何了?”其实就算玉娘不说,莫言也可以猜到些许,但还是禁不住一问。

“回了承光殿,闭门不出,饭食未进,关在承光殿内喝酒,所有人都劝不住。”

“玉娘可曾去过?”

“去过,无用。唉。”

莫言沉默许久,最难接受的人一定是刘协,还未开始的战役,他就已经输了。他面对的人是曹操,当世无双的枭雄,曹操有的是谋士与将领,皆是忠心耿耿之辈。刘协有什么?除了身上的汉室血统,帝王身份。摇摇欲坠的汉室还给他留了什么?他拿什么与曹操斗,靠那些老臣吗?而那些所谓的汉室大臣,又有几个敢出面与曹操交锋的?在这个东汉末年,在这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乱世,谁不是先求个自保呢?莫言埋首在臂弯间,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关于刘协的记载,她希望凭她的历史记忆,能帮刘协走出此时的苦痛窘境。

“汤药、粥来了。殿下趁热喝吧。”春意将熬的汤药与粥一块儿端来了。春意拿起粥,舀了一勺在嘴边吹凉,“殿下先喝粥吧,喝完粥我们再喝药。”

莫言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春意手中拿过粥,将缠绕在手掌处的布打开,放在嘴边再咬开伤口,鲜血再次涌出,她将血滴落在粥中。

“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春意想从莫言手中抢过碗,可莫言执意不让她夺碗,玉娘一时之间不能明白是何用意,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莫言,阻止了春意的抢夺。

殷红的血滴落在粥上,一碗清清白白的粥就这样变成了染红的“血粥”。莫言将它递给玉娘,嘱咐道:“长安百姓不会忘记陛下的救济,我、董琳与她腹中孩子,还有我的孩子都不会忘,望陛下珍重,天下是刘家的。”

玉娘接过“血粥”,放于食盒中,匆忙前往承光殿。莫言看到春意端来的粥,她想起了一件事,不过此事鲜为人知,她当年也是在无意之中听说的,途径茶馆的时候,一位说书人正好说起此事这才知晓。兴平元年,三辅大旱,谷价腾贵,长安城中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事件。刘协命令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煮粥救济百姓,但因为粮食不够仍然有很多人饿死。刘协怀疑侯汶没有如实用全部粮食赈济灾民,而是趁机侵占公粮,于是派人取米、豆各五升在自己面前熬成粥,最后可以煮出两盆,证实是侯汶作弊,于是责打侯汶五十廷杖。之后长安城中饥民终于得到了救济。

莫言希望这碗粥可以唤醒刘协的记忆,不要再因此折磨自己,希望胜过绝望万分。

承光殿

黯淡无光的承光殿亮起烛光,刘协挑了烛火,烛光更显明曜。他席地而坐,地上还有白日的血迹,这其中包括他的大臣以及他的贵人,殿内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浓重的酒味。

他拿起身边的酒坛欲一饮而尽,可惜一点酒都没有,早已空空如也。重重砸于地面,破碎不堪,地上满是碎片,不知砸碎了多少酒坛。他想再喝一坛酒,手伸向一边的时候,身边什么都没了。

“拿酒来!朕还要喝。”刘协的声音沙哑无力,早没了平日里坐于朝堂的威严,亦不是私下的温柔。

“陛下,请保重龙体!不能再喝了。”殿外的内侍跪在门外,陛下已经喝了不少酒,再喝下去这身体哪行?就算让陛下震怒,内侍还是想劝一劝。

“放肆。是不是连你们也笑话朕,瞧不起朕啊?”

“小臣绝无此意,陛下不能再喝了!”

“滚!”刘协拾起碎片往殿门扔起,碎片应声落地。见殿外的内侍还在,他又反复扔了数次,最终将内侍轰走,此时只有他一人在承光殿。

“这皇帝当得可真窝囊啊,臣子保不住,贵人保不住,孩子也保不住,这往后到了地下,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啊?”

他落下眼泪,他哭自己的无力无能,他根本没有办法从曹操手中夺取一切,这原本就该属于他的帝王之权。他不过是想让天下安定,结束无休止的战乱。

“呵。”

他闭眼,再次看到了曹操带兵上殿,身边的大臣尽数折服于曹操的震慑,董琳为了尊严不惜自刎,他更不知她何时怀了身孕,他没能保全母子。若董琳没有成为贵人,她是不是能活得更好,是他辜负了董琳的情谊,更没能保护她。

他又看到了莫言踉跄上殿,是她极力告知所有人董琳已有身孕,可为时已晚,董琳的自刎突如其来,谁都没能料到。自那次后,他是憎恨莫言的,可当他看到莫言误会曹操杀董琳而大肆辱骂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竟在曹操背后剑指其颈。

刘协陷入自责苦痛的心境,这往后的日月又该如何度过?继续做傀儡皇帝吗?“呵,如此还做什么皇帝呢?”

“陛下!您不可如此说。”玉娘提了食盒来到承光殿,她看了满地的碎片,红着眼眶在刘协身边跪下。“奴婢决不允许陛下这般说。汉室尚在,陛下就不可说这样的丧气话。陛下隐忍许久,难道就这样放弃吗?奴婢不同意,列祖列宗不同意,殿下也绝不同意。”

玉娘打开了食盒,一碗“血粥”出现在刘协眼前。玉娘口中转述她的话:“长安百姓不会忘记陛下的救济,我、董琳与她腹中孩子,还有我的孩子都不会忘,望陛下珍重,天下是刘家的。”

刘协嘴里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天下是刘家的……她当真如此说?”

“是。殿下让奴婢转述。”

“朕明白了,她醒了?”

“是,不过殿下同陛下一样悲痛。”

“玉娘,朕还不如她看得通透,她这碗‘血粥’如当头棒喝,惊醒梦中人。”刘协明白莫言的用意,她在暗示他曾经所做的赈济灾民一事。

刘协淡笑,捧起这碗“血粥”一饮而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这碗“血粥”来得及时,更化解了擦肩而过的放弃。

“玉娘,多做些她爱吃的吃食,嘱咐椒房殿的人不要多嘴多事。替朕谢谢她。”

“是,陛下不去看看殿下?”

“不了。”

牢狱

阴暗湿冷的牢狱,曹丕浑浑噩噩醒来,身后的疼痛让他紧皱眉头,咧了咧嘴道:“四十大板,不过如此。”

他的脸上更是大汗淋漓,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哪里还有他平日里的意气风发,而这四十大板确实让他吃尽了苦头。即便年少,四十大板亦不是普通人能忍得下的,可他犯了错,就该受到惩戒。曹丕放莫言走的时候,他就想到会受到父亲的责罚,只是没能想到会这般狠。

曹丕的双手满是尘土与汗迹,他伸手在身上蹭去这些,难以忍受的疼痛连手都变得颤抖。从怀中拿了手绢,这块手绢曹清之前就归还了。他一直都带在身边,就连今日前去皇宫的时候,也一并带在身上,轻轻抚摸着手绢,他一想到莫言为了去承光殿不惜奋力一搏,心里满是嫉妒,他居然有些羡慕那人。他放莫言的时候,就暗下决心,这是他最后一次助莫言,从此以后并无干系。

只是为了莫言,他付出的代价非同一般。父亲曹操下令关入大牢,仗打四十,多少人求情他都熟视无睹,厉声喝道:“他日上战场,亦是这般妇人之仁,有多少战士命丧沙城不得归?子不教父之过,皮肉苦痛好过日后的弥天大祸。”曹丕被人抓去大牢的时候,曹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子桓,你太让吾失望了。”曹丕本就没有曹冲、曹植受宠,如此一来,曹丕在府中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子桓!你还好吧?”是曹真的声音,他就被关在对面的牢房中。曹丕收起手绢,回道:“抱歉,让子丹你受苦了。”

“曹子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都是兄弟,本该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是我不明白,即便你做得不妥,放了那女人去承光殿,他怎么就狠得下手,足足打你四十大板?你可是他亲儿子啊。说起来,那皇后我总觉得哪里见过,可好像又没见过。不过,这女人我倒佩服。诶?子桓你该不会喜欢这种……”

“子丹,你这么精神,不如再打个二十大板如何?”

“曹丕!”

“好了。今日之事,多谢你仗义求情。曹丕欠你一次,你可要记下了。”

“我尽量记得,哈哈!喂!有没有人?我与公子饿了,快上饭菜,罚归罚,吃的你们若敢怠慢且试试!”

“……”

“堂前有笼莺,晨夜哀鸣,凄若有怀,怜而赋之曰:怨罗人之我困,痛密网而在身。顾穷悲而无告,知时命之将泯。升华堂而进御,奉明后之威神。唯今日之侥幸,得去死而就生。托幽笼以栖息,厉清风而哀鸣。①”

天还未亮,曹操就来到了牢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停下脚步,示意不再探望,身边之人只得颔首。

“拿最好的药给他们,养伤的时候不得怠慢。吾要他们安然无恙回丞相府。”

“是。”

曹操下令仗打四十的时候,身为父亲的曹操亦是痛心疾首。曹操希望此番可以让他大彻大悟,但同样担忧着另外的儿子,眼前的曹丕在逐渐收服人心,幼子往后该如何面对。可大战在即,曹操无暇顾及这些,只能日后再思量这些。

注:

①选自曹丕的《莺赋》。

第四十六章 诞生

建安五年三月三日,这一天对莫言、刘协二人是特殊的,更为遭受变故而阴沉不去的皇宫带来了朝气生机,但同时也埋下了一颗谣言的种子。

巳时,椒房殿内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宫人前前后后不知换了多少盆热水,玉娘在莫言身边擦了无数次汗渍与泪水,莫言痛苦不堪,紧紧抓着玉娘的手:“我……生不出……好痛啊!华佗在哪里?我要剖腹产!”

“殿下,注意呼吸!不要再说话了,这样对孩子对殿下都不好。”产婆亦是满头大汗。卯时不到,皇后腹痛不止,下身伴有羊水,她受命为皇后生产。现下两个多时辰过去,她连孩子的头都没见着,再拖下去,对母子二人皆是威胁,更何况眼前的人是皇后,若有什么意外发生,她一个妇人怎担当得起。

“殿下莫怕,这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要经历此劫,玉娘跟春意都在这里陪着殿下,陛下也在外头等着呢。殿下好好听产婆的话,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玉娘,我疼啊!”莫言痛得嘶声力竭,她分不清脸上何为泪水何为汗水,两者相融,额上几缕青丝更是被汗水浸湿。

屋外的刘协来来回回走了数次,他坐立不安,慌乱失措,莫言的凄惨叫声更是一把利剑,在他心上狠狠刺下。他不能忍受莫言承受这样的疼痛,自己只能在屋外焦灼等待。刚要伸手推开屋门,就被当场所有人拦下,“陛下不可!女子产房不能进啊!陛下请为汉室江山着想!”

“她在里面承受生子之痛,朕不能为她分担痛苦,还要朕在外头等待?你们全都给朕让开。”刘协想要挣脱眼前这些太医令、内侍的阻拦,但个个都用上了全身之力,刘协的手臂、大腿全被他们拽住不得动弹。“你们!”

“臣等明白陛下对皇后的情谊,可是陛下,女子生产是必经过程,旁人无法分担苦痛,陛下若硬闯进去,且不论是否会影响到皇后产子。更何况陛下是真龙天子,是万万不可见污秽血水的。陛下正月刚失去臣子与贵人,这些都忘了吗?难道陛下真的要汉室危矣?”

“你!”

“臣斗胆,望陛下三思啊!”

“诶!”刘协只得作罢,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可以放手了,朕不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一位内侍看陛下逐渐平静,没有闯门的趋势,才放开了手,接着再是其余内侍与太医令。见刘协只在外等待,这些人紧张的心稍显松弛。

刘协趁这些人以为他不再闯入的时候,疾速夺门而入。突如其来的陛下,让侍奉生产的宫人们皆愣住。

刘协万分紧张莫言,根本顾虑不上莫言此时的“不便”。他直接拉开遮掩的帷幔,还未看清就被一块湿布正面砸来,“滚出去!春意!给他琴,我……啊!要听《高山流水》!啊!”

“好,朕弹。产婆,朕要她好好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奴婢遵旨。”

刘协拿着湿布退回至门外,春意匆忙取了琴来,刘协席地而坐一抚琴弦,悠扬琴音倾泻而出。床上的莫言,不知是因为刘协说的那句“朕要她好好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感动鼓舞了她,还是这首《高山流水》让她想起了那日的清宴宫。

“玉娘,帮我!我要生下他!”莫言决心克服生子之痛,屋外的琴音婉转朦胧,她借着玉娘的手使力,疼痛难忍的时候,一口咬了上去。

产婆见状,赶紧让皇后调整呼吸。“殿下,呼……吸……再使把劲儿!奴婢看到小皇子的头了,殿下坚持住!呼……吸……呼……吸……”

“唔……啊……”

琴音急转而变,刘协弹奏的时候,亦是与莫言一样汗流不止,当落下最后一音的瞬间,屋内传来了婴儿啼哭声。“呜哇呜哇……”

莫言精疲力尽,眼皮沉重,恨不得闭上眼睛睡个两天两夜,但初为人母,她太想看看孩子了。“快让我看看,是男孩女孩?”

产婆轻轻将襁褓之中的婴儿抱到皇后身边,“贺喜殿下,是个小皇子。”莫言由玉娘扶着,艰难起了身,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产婆怕皇后虚弱,没敢松手。

“这是我儿子?”软软小小的,未睁双眼的小生命就在她怀中,这样的感觉很奇妙,非言语可表达,莫言不敢置信地看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小东西哦,可折磨死我了。诶,还以为会是个小公主呢。男孩子可调皮了。”

“殿下,陛下他……”

“玉娘,刚刚对不起了,手要不要紧?让他进来吧。”莫言一想到方才刘协闯了进来,不知有没有看到什么,本因为生产的缘故致脸色绯红的她,此时更是面红耳赤,体贴的玉娘为她盖上了被褥。“一点小伤,哪里比得上殿下生子之痛。玉娘这就请陛下进来。”

刘协听到啼哭声又险些推门而入,直到玉娘出门相迎他才踏入屋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上的莫言,刘协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关于她的。“朕知道你很疼很累,辛苦了,好在你与孩子都无事。”

刘协一手紧紧握着莫言的手,另一只手为她拭去脸上的痕迹,不知是生孩子的疼痛还未消去,还是刘协的举动感动了她,莫言眨了眨眼眸,清泪就顺势而下。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会有丈夫先问的是孩子而不是自己的妻子,即使莫言生的孩子不是他的骨肉,可他依旧是初为人父的样子,更难得可贵的是他的第一句问的人是莫言。

“怎哭了?刚刚哭得还不嫌多?”

既是关怀又是玩笑的口吻,惹得莫言破涕为笑。“快给孩子取名吧。”

刘协抱着孩子在屋内来回踱步,在他的小脸蛋上轻轻亲了一口。“刘承,承刘家之血,继汉室之志。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些再取字吧。”

“刘承?”莫言轻声唤着他的名,承刘家之血?看着刘协欣喜的面容,莫言咬唇不语,刘协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喜欢孩子,这个孩子的降临一扫宫中的悲哀,但莫言却耿耿于怀,原本董琳的孩子也可以留下,刘协的骨肉才更适合这个名字……这是谁的骨肉,莫言清清楚楚。孩子将来会如何?而与刘协的约定到今天算是完美结束了,等养好身子,她真的可以走么?她虽痛恨那人,但孩子是她生下来的,这九个多月的陪伴,她真的可以割舍吗?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刘承在刘协的怀中放声啼哭,刘协的抱哄全都无用。

“我来吧。”莫言从刘协手中接过孩子,孩子还那么小,离不开生母的,关于协议的事,还是晚些再说吧。

莫言一抱着孩子,孩子果然停止了啼哭。“承儿乖,妈妈抱,不哭不哭。”

“朕今日与皇后得子,你们都有功劳,回头领赏吧。”

“谢陛下恩赐。”

“殿下,让奴婢抱下去喂小皇子喂乳吧。”

“哦好……”莫言刚想把孩子交给宫人,她柳眉微皱,收回了手。“我是他母亲,应该我喂吧?”

“可殿下刚生产完,身子虚弱,怕……”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告诉我接下来要如何做。自己的孩子就应该自己来喂。”

“那……奴婢知道了。殿下若无母乳,再由妇人喂乳。”

莫言怀中抱着孩子,正欲脱下身上衣服时,她想起旁边还有个男人在这儿。莫言从玉娘手中拿过湿布,再次砸向了刘协。“陛下,请你出去。”

这被皇后请出去的皇帝,怕是第一个吧?刘协在屋外等候,他看着手中的湿布,不自觉笑了笑,他明明说过要放下莫言,是莫言狠心伤害他在先,他心寒意冷在后。为何今日发了疯担忧?是心里的情感从未消去吗?可生下孩子以后,他要放莫言离宫。若这唯一的牵绊都没了,他刘协始终要孤家寡人,独自面对这摇摇欲坠的汉室江山啊,不过他会遵守承诺,孩子取名刘承,就是他的骨肉,定会视如己出。

“玉娘,生完孩子的女人都这样暴躁吗?她生孩子受苦了,让她好好休养。”刘协抬起头,湿润的布敷在他脸上,看似是不经意间的问话。

“奴婢并不认为,或许殿下在害羞呢。是,奴婢会好好照顾殿下与皇长子的。”

第四十七章 宋都的秘密

十日后,在内侍宫人尽心尽力照顾下,又有药食补用,莫言身体恢复得不错。皇后为皇上诞下皇长子,宫中的人除了应尽的侍奉贺喜外,更多的是私下的妄言猜测。即便太医令对外宣称是皇后早产,皇长子与皇后都需静养不得打扰。所以除了那日的接生,太医令、皇后的出嫁丫鬟春意、陛下赐给皇后的侍女玉娘以及陛下偶尔的探望,其余人等根本就没有近身见过初生的皇子,究竟是不是太医令所说的“早产儿”,宫中之人只闻未见。

莫言是皇后,本可以不用亲力亲为照顾皇儿,可她依旧选择亲自照顾孩子,累是累了些,但她乐此不疲。

幸运的是身上母乳充足,孩子可以喝上亲娘的母乳。正午时分,莫言刚喂饱孩子,抱着刘承在屋内哄睡,这些时日,孩子睁开了双眼,一双漂亮的小眼睛懵懵懂懂看着他的妈妈,吃饱了不再吵闹,小眼睛渐渐合上,他要睡午觉了。

“承儿睡吧,睡吧……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①”

“小皇子睡下了?”玉娘轻手轻脚走到莫言身边,接过安睡的皇子。“殿下也去睡会儿吧,初生婴儿什么都不懂,只会嘤嘤啼哭,殿下又亲自照顾小皇子,不免费神了些。”

莫言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打了个哈欠,准备歇息会儿。自生下承儿后,她就真的没睡过安稳觉,承儿时常夜半三更哭闹不止,不是饿就是“方便”,莫言只得强打精神照顾他,哄他入睡。每当这时,莫言总不自觉想起她的妈妈,妈妈一个人从婴儿照顾到她成人,她心疼妈妈的不易。

“累是累,但当我看到他就在我身边,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莫言想起承儿的模样,她的眉眼与嘴角皆微微上扬,那是发自真心的幸福笑容。与她刚得知怀有身孕的时候,可谓是天差地别。

“噗”玉娘笑出了声,“殿下改变了不少,不知是小皇子的缘故还是陛下呢?”玉娘此言似在提醒着莫言,她不再多说什么,就抱着皇子行礼退下了。

莫言低头看着腰间的紫玉佩,手指触及的时候顿感微凉。若为了一己之私,就要抛下所生骨肉,那她莫言与昔日生父有何区别?除了难以割舍的骨肉,还有一个人,莫言放不下。如果说之前她是为了成全他与红颜,还可以给自己找寻理由,可如今他失去了红颜与骨肉,她还能坚定如初吗?做了那样的事,刘协的冷漠生疏都是她咎由自取,可当再次看到他的温柔体贴时,她甚至想毁了“协”议”。她很想告诉刘协,她喜欢他,只是她已经失去了说这句话的资格。

若留在刘协身边,她与千年以后的世界再无相见之日,若寻得机会回去,与刘协、承儿亦是无相见之日……困意袭来,烦恼暂时压下,可这些她最终都要有个抉择,逃避不是办法。

母子连心,莫言与刘承几乎同一时间醒来。莫言醒了没多久,就迫不及待抱着承儿来回逗弄。玉娘这时上前告知:“殿下,宋贵人来了,是见还是不见?”

“见,都儿心性单纯,不会胡乱猜测。”

莫言相信宋都来椒房殿只是为了一见皇长子,不会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早产”。得到莫言的允许后,玉娘将宋都带进了屋内。

玉娘离开后,只有莫言、宋都还有怀中的刘承共处一室。宋都见她怀里正抱着初生的皇长子,好奇的脑袋忍不住上前凑去,莫言轻笑出声:“你不坐我旁边怎么看他?不必拘谨,你又不会伤他。”

“都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

宋都坐在莫言身边,她用指尖触碰刘承的脸蛋,没想到这动作逗笑了他,小小的他冲着宋都笑,模样煞是可爱。

“他笑了!小皇子好可爱。阿言姐姐,这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么乖巧安静吗?”

“乖巧安静?那是因为他吃饱了睡饱了才安分了。他若饿了,困了,那哭起来当真折磨人的。”他哭闹的时候,可是相当头疼的事。但一见到他笑了,心里更是阵阵暖流,照顾他的疲惫瞬间消失。

“都儿好羡慕阿言姐姐……能为陛下哥哥生下孩子。”宋都低垂双眸,神情落寞。

“都儿?”莫言看她如此,有些担忧。不知是不是让她想起了董琳,还是她看似不谙世事,实则很在意刘协的宠爱?

“阿言姐姐,我可以抱抱他吗?”宋都抬头,真挚眼神望着莫言,仿佛方才的落寞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没问题,都儿来。”

宋都小心将皇长子抱入怀中,她此时的认真谨慎还是莫言第一次见到呢,刘承一双澄澈小眼睛看着抱他的人,时不时咬着小手儿。

“姐姐,都儿没有‘那个’东西,这辈子都不能生育。”宋都语气很平静,像是说着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可神情骗不了人,她是在意此事的。

“什么?”宋都的话让莫言甚是惊讶,她显然不能明白此言何意。

“父母不让我告诉陛下哥哥,说要一辈子保密,事关自身名节与宠爱。可都儿不愿意欺骗陛下哥哥,所以就告诉陛下哥哥了。但他说不介意,还说没有‘那个’,一样是宫中贵人。都儿不懂朝政,只知道在陛下哥哥身边很安心,况且在他身边都儿再也没听见‘不能生育枉为女子’这句话了。能在陛下哥哥身边,都儿真的很幸福开心,可是总觉得陛下哥哥身边少了个可以说话的人,从前都儿觉得那个人应该是董姐姐,但见到阿言姐姐以后,都儿认为那个人就是姐姐了。陛下哥哥对待都儿就像亲人一般,都儿视陛下为哥哥。都儿知道董姐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很有可能再也不回来,能让陛下哥哥开心快乐的就只有姐姐你了。都儿要姐姐与陛下哥哥白首一生,还要皇长子平安长大。啊,刚刚都儿说羡慕阿言姐姐,只是因为觉得姐姐可以生育,姐姐可别误会了呢。”

莫言倾听宋都的故事,她心疼宋都,古人对传宗接代看得很重,若是女子不能生育,她可以想象得到这日子有多少艰难,不过万幸的是她遇到的人是刘协,所以她成了这后宫之中最天真无邪的贵人。当宋都提及董琳之事,她的心更是一沉,即便隐瞒不说,宋都亦是能猜到原因,为了不让大家难过,宋都更是言辞委婉。她想起那日的“白雪红线”,其实天真的宋都比谁都看得通透,知道何为亲情何为情爱,她知道自己与刘协只是亲人之间的情感,所以当她看出刘协心中所想时,是试图用她的方法来挽救他们之间的离合,正所谓“旁观者清”,难道莫言才是那个不能醒悟的人吗?她所做的当真是荒谬之事吗?

莫言伸手摸她脑袋,以示宽慰。“都儿,你的父母如何与你说的我并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一个女子不能生育不可代表她的一生,更何况二十岁来‘那个’也不是不可能。再者,‘那个’是件很麻烦的事,都儿省去了麻烦的事不是更好?还有,为了生下承儿,我承受的可不是你能想象的疼痛。就算再过几年,你还是不来‘那个’,依旧不能生育。我与陛下仍像以前一样待你如初,说起来这孩子长大以后还得喊你一声‘宋姨’呢。说不定……”后半句被她咽了下去,若她不在宫中了,刘协身边只有宋都一位贵人,那宋都就是刘承的继母,理应称呼“母亲”。

“恩!都儿就知道阿言姐姐与陛下哥哥是一样的,一样待都儿好。”宋都一展笑颜,随后在莫言耳边轻声说:“这是都儿的秘密,姐姐要保密哦!还有那日,都儿在树下许的愿望是‘陛下哥哥与阿言姐姐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都儿没关系,最重要的是陛下哥哥喜欢阿言姐姐,都儿好几次都看到陛下哥哥在姐姐的椒房殿外望着,但是陛下哥哥不让都儿告诉姐姐。阿言姐姐,有时候想得太多一点都不好。”

当宋都逗弄刘承的时候,莫言默默看着他们,宋都的秘密确实惊讶,但却不如宋都最后说的话来得深沉,就像是一道微光照射在深渊之上,即使是深不见底,可却因为这一道微光,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所谓深渊不过是她心中所设的屏障罢了,若有一日屏障除了,哪里还有什么深渊呢?

注:

①选择歌曲《摇篮曲》,由香香所唱。

第四十八章 关羽面圣

早朝过后,满朝大臣悉数行礼退出承光殿,只有刘协一人还坐于朝堂之上。待所有人退下后,他才开了口道:“让他上殿吧。”

内侍推开殿门,殿外的阳光照进了承光殿。光照之下,有一人踏入了正殿,内侍恭敬行礼,随后关上了殿门。殿内静得只听得到刘协冠冕的垂旒声与来人的脚步声。

来者步履沉稳,缓缓而入。近至眼前,刘协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高大魁梧,一身碧绿衣袍稍显陈旧,头戴青巾皂角帽,眉目凌厉,面如重枣,两颊而上是乌黑美髯①。只见来人目不斜视,昂然下拜:“河东关云长,拜见陛下。”

刘协连忙起身离座,扶起眼前之人。“关将军此来辛苦了,二位嫂夫人可好?朕平生甚爱忠义之士,闻将军辅佐皇叔,亲冒矢石②,出生入死,朕甚是感动。今知将军即将从征官渡,朕特在清宴宫设宴,欲与将军一醉方休,万望将军莫要推辞。”

“托陛下洪福,二位嫂嫂身体安泰……只是臣乃一降将,身份低微,这宴席恐怕……”关羽正欲婉言谢绝,刘协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只用了一句话便截住了关羽接下来的话。“云长啊,皇叔的下落,朕可以帮你寻找。只是丞相的厚赐,怕你早已忘了桃园的约定,忘了你大哥和三弟。难道,卿要与这曹孟德同生共死不成?”

关羽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敛容答道:“陛下,羽素日常读《春秋》③。亦知贞烈之女,不侍二夫,忠直之士,不事二主,羽与大哥三弟肝胆相照,日夜翘首,只盼重逢,绝无二心!此间丞相待我恩重,羽从征官渡,只为报此知遇之恩,绝无他想啊。望陛下明察!”关羽说着,细长的眼眶内竟有些晶莹。当然,这一切都被刘协看在眼里。

“原是朕误会将军了啊。如此甚好,将军先行休息,申时,朕等你来清宴宫赴宴。”

莫言抱着刘承,与玉娘、春意一同在宫中园林随意走走。大半个月过去,莫言在椒房殿内憋得难受,好说歹说下,玉娘才松口同意她出椒房殿。

三月正是春意盎然,万紫千红的时候,可莫要辜负了这满园春色。“承儿,你看这花好不好看?”莫言欣赏的同时,还不忘逗逗怀中的刘承,只见他睁着眼睛,咧嘴一笑。莫言怕他太小,会受不住这些花粉气味,所以不敢离花朵贴着太近。

“这才一个月不到,小皇子就长大了些,春意好期待小皇子走路说话的时候呢。”

“他长起来是挺快的,不要说春意了,我亦是迫不期待他开口呢。”

“总觉得……殿下特别温柔,有些不太像春意眼里的殿下了。”

“春意,你意思是说我以前一点都不温柔?”

“没有!殿下待我们都很好,只是若把对小皇子的温柔……分一点给陛下就好了。”春意的话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像是小声嘟囔,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能听见。

“殿下,你答应过玉娘的,只出来一小会儿,殿下身体未痊愈,不能在外太久。”玉娘提醒着她。

“我知道了。”

莫言高高抱起刘承,再顺势而下,刘承咬着小手愉快地冲着他娘亲笑着,莫言更是控制不住脸上的喜悦,在他小小脸蛋上轻轻一吻。

他们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三人一同看向声音的方向——不远处的树下站立着一个高大的人,魁梧身躯,碧绿稍显陈旧的衣袍,头戴青巾皂角帽,面如红枣,他留着比一般男子还要乌黑的美髯。“此人是谁?怎在园林走动。”春意一脸疑问看着男子,莫言做了个“嘘”的动作,春意、玉娘不再言语,她紧紧抱着刘承,低头轻语:“承儿,你我有幸见到蜀汉名将——武圣关羽。”

莫言熟读三国,她清楚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在三国盛名至今的武圣——关羽。人常说英雄惜英雄,可她一个现代女子,见到忠肝义胆的将领,亦是由衷钦佩的。她在思虑为何关羽会在此处出现,同时也在观察他。

关羽蹲在地上,地面上是只刚诞生不久的雏鸟,正张着小嘴叫唤。关羽抬头一看,那树上果然有鸟巢。“你这小家伙,可真命大,这么高掉下来还能活着。”

关羽轻轻捧起雏鸟,宽厚的掌心抚着它,凌厉的双目此时充满了怜惜。这树并不高,高大的关羽毫不费力就将雏鸟放回了它的家。没想到的是,鸟巢之中还有它的亲人,皆是嗷嗷待哺的雏鸟。关羽小心放回雏鸟之后,并没有转身离开,反而在树旁伫立许久。

莫言看着怀里的刘承,他这会儿很是乖巧,并不哭闹,只是睁着澄澈懵懂的小眼睛看着他的娘亲,“嘘,要乖哦。”莫言上前几步,想要离他近一些,毕竟对方是关羽,她很好奇传说中的“关公”究竟是如何的,春意险些上前打扰,被一旁的玉娘拉住了,莫言比了手势,示意她们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关羽依靠着树,抬头望着皇城的天空,长叹一声。“为何要在皇城之内筑巢?这里虽是皇城,但却远远不如外头的好,皇城啊,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牢狱罢了。陛下深陷其中,羽何尝不也是陷入囹圄之内?丞相挟天子令诸侯,可今日一见陛下,并非想象之中的软弱无能,反倒是实实在在的少年天子之威,若是以往,定要替陛下声讨丞相,可如今受了丞相的厚恩,羽又怎能恩将仇报?官渡之战不过报知遇之恩,羽还是要找到大哥的下落。”

莫言耳力有限,关羽说的话她只听得一言半辞。皇城、牢狱、囹圄、挟天子、丞相、官渡之战……这些是她所能听见的词,若是换做旁人大概并不知晓关羽所说的话是何意,可莫言知道。建安五年,刘备自许都这压抑的牢狱出逃之后,便再无与曹操这位枭雄同朝为官的可能,此刻,或许他正在袁绍的帐内如坐针毡,寻找着二弟的下落吧。莫言思忖④,眼前的武圣,注定不是这笼中之物,何不帮他一把,或许亦能改变刘协之后的命运呢?此前她已经让悲剧产生——董琳怀着孩子死去,她就不能让同等悲剧再次发生,即使只是多说一句话,她也要试试。而且,在笼中的,又何止关羽一人,刘协是,莫言亦是。

“殿下?”春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莫言回过了神,站在她眼前的人是玉娘与春意,怀中的刘承早已入睡。

莫言回头一看,关羽已不知所踪。她紧紧盯着玉娘,“玉娘,告诉我。陛下是不是要宴请关羽?”

玉娘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回应:“是,陛下不让我告知殿下。”

“你俩还愣着干什么?陪我回椒房殿更衣,他宴请朝臣怎能少了我。”莫言清秀的脸庞上绽放着自信迷人的微笑,微笑的她有着难以言喻的惊鸿一瞥,不过可惜的是刘协此时没能看见。莫说刘协,就连玉娘、春意都有些看愣了。

注:

①髯:两腮的胡子,亦泛指胡子。

②亲冒矢石:指将帅亲临作战前线。同“亲当矢石”。

③春秋:《春秋左氏传》,原名《左氏春秋》,汉朝时又名《春秋左氏》、《春秋内传》,汉朝以后才多称《左传》。《左传》相传是春秋末年鲁国的左丘明为《春秋》做注解的一部史书,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也是中国第一部叙事详细的编年体史书,共三十五卷,是儒家经典之一且为十三经中篇幅最长的,在四库全书中列为经部。记述范围从公元前722(鲁隐公元年)至公元前468(鲁哀公二十七年)。

④思忖:是一个汉语词汇,拼音是sī cǔn,意思是思忖,考虑;思量。

第四十九章 先知暗示

一袭殷红衣裙,头挽盘桓髻,除了有凤纹金钗外,另有小巧别致的珠花银簪做以点缀,薄施粉黛,莫言盛装前往清宴宫。

一同随行的还有玉娘、春意,椒房殿的内侍与侍女。春意看着莫言逗弄皇长子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回想起莫言执意不肯入宫的的时候,当真是倔强率直的少女。可如今的她,时常表现出温柔的一面,从少女变成母亲的她,倒真是有几分母仪天下的风范。

“殿下为何带皇长子来清宴宫呢?他还这么小,若不小心在宴席上哭闹了,总是不妥的。一场宴席,殿下何必盛传出席?”

春意在莫言身后嘀咕,或许太过疑惑,她没有刻意说得太小声。莫言在清宴宫台阶前停下,对守在门外的内侍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通报。

“第一,我把承儿带来这里,是因为想让他看看何为忠诚名将,就当是‘学前教育吧’。他现在吃饱喝足,暂且不会哭闹,若真的哭闹了,玉娘带回椒房殿便好。第二,我既然是一朝之后,应是‘言行得当,恰如其分’,皇后尚且如此,何况陛下呢?”

玉娘闻之微微一笑,春意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莫言就先行踏入了清宴宫内,春意只得赶紧跟上脚步。

莫言一眼就看到了关羽对着刘协举起酒樽一饮而下,同时他拱手行礼道:“臣谢陛下圣恩,不嫌臣身份低微。”

刘协正要让关羽不必多礼的时候,莫言缓缓走到中央,因抱着刘承,行礼不便,只得微笑道:“妾身见过陛下。”玉娘、春意亦是行礼,剩余的内侍与侍女被莫言留守在门外。刘协显然并未猜到她会来此,还带着刘承一同前来。既如此,他也不便多说什么了,只得让莫言坐于一旁。

莫言注意到刘协的疑惑神色,她早已准备好说辞,轻松回答:“承儿在椒房殿内哭闹许久,任凭怎么哄就是无法安静,仔细想来,许是太久未见陛下了,所以妾身抱着承儿去承光殿找陛下,可陛下不在,妾身就猜陛下是不是在清宴宫,谁曾想都快走到这里了,承儿竟不闹了。所以妾身斗胆,就带着承儿来此了。不知妾身是否打扰了陛下与这位……”莫言故作较弱,楚楚可怜状,还装作不认识眼前的关羽,莫言此举让身后的春意有些愣神,这殿下今日是怎么了,一反常态,春意不明白她是何意。

刘协挑眉看向莫言,眼神之中的疑惑不过转瞬,接着又看了玉娘一眼,玉娘从莫言手里接过刘承,与春意一同站于他们的身后。刘协伸手轻轻触碰莫言的手背,眼神再次转向了坐席上的关羽。“关将军,这是朕的皇后伏氏以及刚诞生的皇长子刘承。”

关羽起身,在中央重重跪首行礼,“臣关羽见过皇后与皇子。”“将军起身,今日朕为你设宴,就不必拘礼了。”即便眼前的陛下这般说,关羽依旧拘谨守礼,尤其是他的视线从未往皇后这边移过,莫言心中暗叹一句,真不愧是关羽,征战杀敌之人却不失君臣礼节。莫言趁刘协不注意,给眼前的酒樽倒上满满一杯,春意险些要阻拦她,不过却被她抢先一步拽了衣角,春意半信半疑缩回了手。

“将军之前可曾有皇叔的消息?皇叔的下落,朕甚是担忧。”刘协面露难色,看起来不像是逢场作戏,确有几分担忧关怀,莫言边吃菜边看他们你来我往,难道此前的“衣带诏”,刘备确实参与了?有幸逃脱一难,该说是刘备的福分还是曹操的“*”呢?谁让曹操当时不听郭嘉谏言,这会儿不就让刘备钻了空子。

“丞相派人四处打听大哥的下落,可回复的消息不是大哥身亡就是行踪不明,始终没能听到大哥安然无事的消息。羽与二位嫂嫂日夜期盼,就是希望能早日找到大哥,如今……羽又不能亲自打听大哥下落,如坐针毡,心中百般不安。丞相待臣恩重,可与大哥三弟盟誓在先,羽又怎能背信弃义?此番征战官渡,只为报知遇之恩。纵使眼前恩赐如山,羽不能从之,若不幸战死,亦是不违背当日的盟誓。”

“关将军之言,朕明白。你与皇叔有盟誓在先,日月可鉴。朕相信皇叔一定信任于你,皇叔的心腹不多,可个个都像将军这般忠肝义胆,不曾背离。如今将军身陷囹圄,朕感同身受。朕看得出关将军非常人能及,武艺出众,又不失运筹帷幄。他日,将军定能走出困境,寻得皇叔。若……到了那时,关将军与皇叔可否助朕一臂之力?这天下如黑白博弈,若少局中一子,朕赢不了。将军是有能之人,朕少了你与皇叔,破不了棋局。将军即便不能破冰,也可为朕为皇叔笼络人心,朕与皇叔皆姓刘,生于汉室,朕信他,就像皇叔信你一般。有幸走出残局,请将军为朕,为汉室扫荡阻碍。一切皆由将军定夺。”

刘协语气沉重,像是斟酌许久的感言,他拿起酒樽向着关羽一饮而尽。莫言闻此,差点被菜噎住,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她知道刘协放不下汉室,想要好言拉拢关羽,可是刘备他就这么信任吗?莫言从不认为刘备是个真君子,即使刘备确实有很多值得称赞的品德,可刘备逃亡弃妻儿是真,在刘协禅位给曹丕后不也是称帝了?莫言读三国时,就觉得刘备虚伪,不如曹操来得真切。可穿越到了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莫言对三国的认知也发生了改变,她憎恨曹操的残酷冷血。

清宴宫内寂静一片,除了莫言刚刚的咳嗽声,所有人皆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莫言趁此间隙,从发髻上拿下珠花银簪,偷偷藏于衣袖中,假装丢了银簪,柳眉一皱,惊叹出声:“不好。”

刘协侧目看她,问道:“怎么了?”莫言俯身行礼,道:“回陛下,妾身发髻上的银簪不见了,想来应该是路上不小心落下的。妾身能否让春意出去找找?”

“不过是普通的银簪,不必特意找寻了。”

“这支银簪是陛下赠予妾身的,妾身一直很喜爱,若就这么放弃了,一来愧对陛下的厚爱,二来明明知道它就在宫内丢失的,却故意不找,不是很可惜吗?只要它还在宫内,它就得回到妾身的身边。陛下,妾身说得对吗?”莫言调皮眨眼,意在提醒刘协。

“难为你有心了,是朕没想周全。春意,你去外头找找,让守门的内侍、侍女都随你在外头找找,没找到就先别回这里了。”

春意明明记得进入清宴宫前,殿下头上的银簪还在呢,怎么这会儿就不在了呢?即使不解,她只能应声离开,吩咐内侍与侍女一同寻找银簪。现在清宴宫只剩下刘协、莫言、关羽、玉娘以及襁褓之中的刘承。

关羽在春意走后,突然起身离了坐席,在中央重重下跪,声音响彻清宴宫。“陛下,您是天子。羽乃臣子,为陛下效劳是分内之事。昔日与大哥三弟揭竿而起,就曾誓言对上要报效朝廷,对下要安定黎民,大哥是陛下皇叔,皆是皇室血脉,羽更应助陛下一臂之力。可如今大哥生死未知,作为二弟的我又如何鼎力相助。”

“关将军,若我告诉你,皇叔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呢?”莫言的话犹如在棋盘上落下数子,掷地有声,久久不去。

关羽、刘协向她看去,莫言微笑点头,刘协眼中闪过惊讶,但他没有阻拦莫言接下来的话。关羽过于震惊,抬头直视了皇后,但很快意识到失礼了,便迅速低了头。“丞相派人四处打听都没有大哥的下落,殿下如何知晓?”

“陛下,妾身逾越了,还望陛下不要怪罪妾身。”得到刘协的许可,莫言起身缓缓走向了关羽,那支银簪被她紧紧攥着。“我虽是一介女流,又在皇宫之中,自然比不得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我一个女子亦能明白知晓。那丞相又岂会不知?将军一心要找寻皇叔,若真找到了,丞相还能留住将军吗?可是不能不给个交待,所以丞相派人去打听,带回来的又都是假消息,为的就是留住将军。我曾听陛下说过皇叔的事,皇叔年少时颠沛流离,备尝艰辛,聪慧有谋,还善于识人,如关将军,张将军……”莫言将手中的银簪突然放下,在关羽身边稍稍多走了两步,后惊呼出声:“我的银簪!原来在这里呀。”

在拾起银簪的时候,迅速说了一句:“刘备在袁绍处。”关羽的眉目更显凌厉,双手紧握成拳,发出清脆声响。莫言吹了吹银簪上的灰尘,望着席上的刘协,她没有掩饰笑意,就这样笑着说:“陛下,我说得没错吧?只要簪子还在宫里,它就一定可以回到我的身边。不过我以为它在清宴宫外,没想到就在眼前呢。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很多东西就在眼前,我们却不知道。”莫言的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笑容逐渐消失,她低头回到了刘协身旁。“玉娘,将承儿交给我吧。”

莫言从玉娘手里接过刘承,刘承睁着眼睛看着她,他从进门开始就未曾哭闹过。“陛下,看承儿多懂事得体呀。许是承儿与我们想的一样,也望将军早日找到皇叔。妾身与陛下一同向将军敬酒,恭祝将军沙场得胜,心愿得了。可好?”莫言用另一只手举起酒樽,欲敬酒而饮。

“好。关将军,朕与皇后敬你一杯。请将军放心,朕不会自乱阵脚,只要皇位还在朕的手中,朕就会奋力一搏,将军在外,朕自有办法与将军联络书信。将军日后与皇叔重逢,务必请他放心,他是朕的皇叔,朕一定信任于他。”

“谢陛下与皇后,臣定竭尽所能,万死不辞。此次有幸得胜,重逢大哥,关羽一定会报恩,助陛下夺权。”关羽见帝后二人皆饮了酒,他拱手行礼也豪迈饮下一杯。他眉目一沉,捋了捋乌黑美髯,似有难言之隐。

“将军担心陛下与我?”莫言一语道破关羽心中所想,引得关羽直视而望,但立刻就避开了视线,关羽甚是重视礼节。“那人有求于陛下,就不敢轻举妄动,何况天下乱矣,还未有得空的时候。陛下还得仰仗关将军了。此番征战官渡,陛下与我都相信将军不会空手而归,陛下对吧?”

“皇后所言极是。将军继续饮酒用膳吧,可别辜负了朕的宴席。”刘协挥手示意,关羽回礼继续饮酒吃菜。莫言看怀中的刘承已然熟睡,就让玉娘带回了椒房殿,顺便让她唤回寻找银簪的众人。

等关羽离开了清宴宫,就在刘协要走的时候,莫言一把拽住他,她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刘协的手被她紧紧拉住,他不冷不热回了一句:“做什么?”

“关羽出征前,陛下送他‘美髯公’的称号吧。我想他应该还会挺开心的,陛下想拉拢他,总得意思一下吧?等他打了胜仗,记得再封个爵位给他吧。还有,刘皇叔可以用,但陛下不可以全然信之。”

“你看起来比朕还了解关羽。朕若不信皇叔,还可信谁?”

“你可以信我!”莫言激动站起,还未来得及站稳,就倒在了刘协身上。“小心!”刘协反应迅速,伸手揽她入怀,柔软的青丝贴在刘协的下颚,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僵局。

“我想想啊,应该是忘记拿了。”春意推开了门,撞见了两人的暧昧举动。“啊!我什么都没看见!”春意连忙双手捂住脸,关上门溜了。

“我回椒房殿了!春意,你等等我!”刘协还未松开,倒是莫言红着脸先逃离了清宴宫。刘协一人在清宴宫坐了许久,他想起莫言在宴席上的言行,还有刚刚那句“你可以信我!”她说话时言语真挚,眼眸清澈,目光直视。刘协的脸上是久违的笑容,他这样带有温柔的笑,曾经是给莫言的,如今又在他的脸上出现了,他拿起腰上的玉佩,轻轻来回抚摸。“莫言,原来是我从未放下过你。”

回了椒房殿的莫言,等冷静下来,她回想了三国的记载。建安五年,刘备败逃投奔袁绍,关羽战败被生擒,不得已而投降,曹操待以厚礼。后袁绍派大将颜良、文丑、郭图等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曹操亲自率军救援,关羽斩杀颜良于万军之中,枭首而归,袁军将领无人能挡,白马之围被解,关羽被封为汉寿亭侯。这一战,关羽一战成名。后刘备得知斩杀之人就是关羽,派人告知他,关羽之后与刘备汇合。

莫言在清宴宫内告知关羽,刘备的下落。她这样算是推进了历史进程,还是她在改变历史呢?这样的做法会不会导致蝴蝶效应?曹操失去关羽,可以当做小小报复吧。

第五十章 迟到的表白

盛夏七月的午后,莫言摇晃着小木床,哄着刘承入睡。这木床还是刘协亲手所做的,她本不知道这事,以为就像是刘协所说的那样,不过是木工所做。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听到了刘协与玉娘的交谈,而玉娘的话宛如在她心中重重一击,她躲在角落沉默落泪。玉娘说:“陛下,为何不告诉殿下木床是您亲手打造的?您这双手为此受了不少罪啊。陛下以前就是如此,那个时候殿下还未入宫,她受伤也是您亲自照顾的,陛下却不让玉娘透露半句。殿下虽不是伏将军的爱女,可奴婢看得出,陛下绝……”“玉娘,你不必多言,她并不属于这里,即使她现在因为承儿,不舍离开。可迟早有一日,会离开皇宫。朕何必强人所难?若她决意离开,你无需多言,择日送她离宫就好。”

想起那时听到的话,莫言看着熟睡的刘承,她悄无声息落了泪。“从一开始,你就这般对我好,我却这样对待你。”刘协说得没错,她比那些觊觎江山的人还要狠,她不用刀剑就可以将刘协的心千刀万剐。

她这样一个无情人,又如何获得刘协的原谅与深情对待呢?不过是拖了一日又一日,借着承儿还小的理由厚着脸皮在皇宫内待着。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承儿四月有余,已经会牙牙学语了,莫言时常与他说话,她总觉得幼小的承儿已经可以听懂她的话了,会对着她笑,莫言在他身边经常说的就是“妈妈”、“爸爸”。虽然为时尚早,不过作为生母,她当然能希望承儿第一次说的话就是“爸爸”与“妈妈”。

“说起来,下个月就是年满一年了,不知不觉竟在宫中一年了。”莫言抬头不禁感叹,穿越至乱世一年多,嫁至宫中快一年了,若换做现代,这今年的八月初一,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她当时的惴惴不安,还有刘协划了她的手……这些事情她都历历在目,与刘协的点点滴滴竟成了她在宫中最甜蜜的记忆。

“殿下快去歇息,换我来看护皇长子。”春意踏入屋内,来到莫言的身边,轻轻推了推木床,春意只顾着皇长子,没有留意到莫言的异样。

莫言趁春意还没注意到自己,赶紧抹了泪,故作平和回道:“我不歇息,想给你们做点酸梅汤。”

庖厨

“来,你们都分了吧。”莫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招呼侍女内侍们依次分了煮好的酸梅汤。记得去年第一次做的时候,宫人们面面相觑皆不敢喝,可现在再做这酸梅汤,宫人们爽快多了,一一行礼谢过皇后。“夏季炎热,这酸梅汤十分解暑。我会让太医令多准备些药材,你们学会了可以自己煮来喝,不要过于贪饮就好。”

莫言盛了剩余的酸梅汤,她打算带去椒房殿给玉娘他们喝。她看着那两碗未放入食盒的酸梅汤,有些出神,她是想起了那个时候——刘协夺了她手中的酸梅汤,居然说太酸伤胃。又靠近她,质问自己是否有心事……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就垂落了。她伸手唤来了内侍,“这两碗酸梅汤,一碗送给宋贵人,还有一碗送给陛下。”内侍愣了一会儿,不过立即端了两碗放入食盒,准备去送。他走出庖厨的时候,摸了摸头,既然是皇后亲手所做,为何不亲自送给陛下?他虽是疑惑,可脚下不曾停步,赶紧为皇后办事。

宫人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莫言先让他们退下,自己一个人留在庖厨收拾。她看着眼前的锅灶,柳眉微皱,略有所思。“奇怪,我应该是算好的呀,这里的每一个人,还有玉娘他们的,怎么还有一碗多的量,是我估量错了?还是有谁没喝?”

就在莫言思量的时候,一道听起来较为熟悉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殿下,奴婢还未喝过,可否讨一碗?”

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对方是宫中侍女,她的脸上——有一块醒目的红斑,几乎占据了她的左脸。她走到了莫言的身前,俯身行礼,莫言仔细打量她一番,总觉得似曾相识。“你是?”

“殿下忘了?我是董贵人身边的冬梅。”

“冬梅,你不是病逝了吗?怎么会……”莫言的一双清灵眼眸不敢置信瞪着眼前之人,她记得董琳的贴身侍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就病逝了,冬梅怎会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除非……“冬梅,你从未生过病,那个死去的‘冬梅’不过是假的。”

“殿下真聪明,一猜就中。”冬梅从宽松的衣袖中取出函封①,交至莫言的手中。“这封书信是贵人亲手书写,殿下看了便知。”

莫言接过函封,明明是透着凉意的东西,她竟觉得有几分温热。“多谢。”她谢过冬梅以后,本想直接打开,但还是收于衣袖中,打算回椒房殿再看。

“她是不是吩咐你将书信交于我手中后,让你出宫生活。毕竟,除了她与我,没有人知道你回宫了。”

“不,我是无依无靠的人,去哪儿都是一样的。书信既已转交,奴婢离宫去为贵人守陵,她一定很孤独,好想陪她说说话。”

莫言紧紧攥着衣袖,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沉重地说了一句:“保重。”冬梅将仅剩的酸梅汤一饮而下,她在莫言耳边笑着说:“奴婢谢过殿下,贵人未能做到的事,但愿殿下可以做到。”

冬梅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喃喃自语着,重复着冬梅方才的话。“贵人未能做到的事,但愿殿下可以做到。”

椒房殿

“殿下,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怕是早已不在了。冬梅不负所托,终将此信转交于殿下。即便我能活至今日,董琳还是想把这些心里话说清楚。当殿下说要助我的时候,我真是慌乱又欣喜。慌乱的是殿下是陛下的妻,为何如此。喜的是我一直都深爱陛下,我奢望能在他身边永远伴随。曾经我一直认为自己对于陛下是独特的,至少我比单纯的都儿更懂陛下。可直到你的出现,我才知道我错了。陛下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走到他心里的也是你一个人,从来都不是我或者是都儿。这一点,你明明就清楚,你究竟为了什么而与陛下越走越远?伤了他的心。陛下身处乱世,是他的不幸,虽没能安定天下,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责任,他要肩负汉室江山。他心存善念,并非无情帝王,与他随军逃难时,明明可以弃我不顾他却拼命救我。他为救济百姓,不惜查明事实真相,严惩朝臣。对我对百姓尚且如此,何况还是殿下呢?他向来隐忍,所有的苦难他都可以压于心中,可是情感一事,没有人可以能控制,不论是我,殿下,还是陛下。殿下可知,那一夜,陛下对我说‘董琳!朕要回椒房殿,她还等着我。’为了让他留下,我迫不得已说出了真相,他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悲痛,他以为我熟睡什么都不知道,可我清楚知道他后来冒着风雨去椒房殿,我想他原本是想听你亲口解释这场误会吧。陛下后来好几次喝醉酒,还经常在夜深的时候,一个人在椒房殿外偷偷望着,我躲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切。伏寿,陛下这般在意你,你为何要远离他?有何难言之隐?你我都是女子,你对陛下有情,我会看不出吗?既然有情,又为何要两人一起痛苦?我想,即便殿下与陛下误会重重,你们依旧还会彼此关心。尤其是当我不幸离去时,你一定会想办法让陛下振作。既然彼此有情,为何不携手共白首?一同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伏寿,为何不告诉陛下你在意他,他多想亲口听你说这些。是你告诉我的,不去争取就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我一直都很佩服殿下,聪慧善良,勇敢真挚,请不要让我失望。我没能做到的事,请殿下替我做到。伏寿,你会明白的,陛下还等着你,快去吧。董琳绝笔。”

莫言读完此信,她眼眶内噙着泪水,晶莹炽热的泪珠久久不去,最终滚滚落下。这封绝笔信不仅是她董琳的成全,更是鼓舞了莫言。一直以来,莫言想要逃避刘协对她的情感,她害怕卷入历史的漩涡,她的自私害苦了刘协,更是折磨着每一个人,包括自己。“我喜欢他,为什么不承认呢。董琳,谢谢你。原来你才是最无私,最明白的人。谢谢你。”

莫言将这封信重新放入函封,她决定放在椒房殿内好好保管。莫言唤来了玉娘,本想让她准备糕点,她犹豫了会儿,却改了口。“玉娘,劳烦你给我空食盒,我夜里去承光殿。到时候承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之后屏退了所有人,她一个人处理了曾经的“协议”——一,双方互不打扰,不侵犯各自底线。二,在孩子出生前,在人前可以表现夫妻和睦,私下不可逾越。三,孩子出生后,陛下要放莫言离宫并还玉佩,不得反悔。协议成立,双方若有反悔之意,天打雷劈不得善终。签署人:莫言,刘协。竹简上的血印还清晰可见。

燃烧的火光照在莫言的脸上,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毁了它,看你还怎么赶我走。刘协,你休想赶我走,我要一直在你身边。就算历史的悲剧会上演,我也绝对不离开。不,有我在,悲剧就不会发生。”

承光殿

是夜,戊时。

莫言独自一人站于承光殿外,等着内侍的通报。没过多久,内侍折回,向她行礼。“殿下,陛下说谢过殿下好意,食盒给小臣便好。陛下让殿下早些回去。”

内侍刚伸手要接食盒,却被莫言用力一推,内侍始料未及,被她重重推至地上。“我要见他,不准打扰。好好守在殿外。”内侍迅速爬起身,叹了口气,只得听从殿下的命令,嘴里嘀咕着一个女人的劲儿怎这么大。

莫言委屈又生气,他就这样不待见我?即使之前是她的错,但她来了,见一面也不愿意?她怒气冲冲来到他的面前,他头也不抬,熟视无睹,只顾着眼前的奏章。“放下吧,没事的话先回椒房殿。”

这是莫言第一次在承光殿发脾气,她放下食盒,伸手夺过刘协手里的奏章。她见堆积如山的奏章很是碍眼,于是往旁边一推。“你在做什么?”刘协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眸,除了眼底的雾气,更多的是怒意。

莫言跪在桌案上,向着刘协挪了些许,她低了身子,一展笑颜。笑靥如花,娇俏可人,更是添了几许诱人的媚态。“唔,伯和看不出?我自然是在对我的夫君——投怀送抱。”她最后的四个字,是在刘协耳边说的,想让他听得更清楚。

“你……唔。”刘协的抗议在莫言的献吻中逐渐消失。莫言搂着刘协的脖颈,主动吻了刘协的唇,她吻得温柔吻得缠绵,她想把所有的情感都告诉刘协,不只是缠绵的吻,更是亲口所说的言语。

“伯和,我爱你。你会不会怪我这句话说得太迟?你休想赶我走哦,原先签的协议被我用火烧了,我要一直、一直在你身边。我会好好做你的妻子,虽然我不太懂你们说的贤妻良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我会努力做你最好的妻子,承儿最好的妈妈。”

“你若反悔还来得及。否则,朕要你永远在我的身边。”

“才不会呢,我们来拉钩。不论将来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走下去。”二人的小拇指相拉相勾,大拇指上翻相挨盖章。

他们以额相抵,相视一笑,情意浓重,彼此终于解开了心结。

“伯和?你干什么?”

“刚刚是你主动,现在换我了。”

“唔……”

注:

①函封:用匣子盛而封之。

第五十一章 鸾凤和鸣

“你放开啦!”莫言用尽全身力气,这才推开了身上的“罪魁祸首”刘协。她从桌案上起身,呼吸急促而紊乱,双手压着胸口想要压抑住狂跳的心。白皙清秀的脸庞上更是掩不住的绯红,她伸手整理散乱的发髻,率直的人儿竟也是难得的娇羞姿态。

“我记得刚才有人说要投怀送抱,怎么?是害怕了还是害羞了?”刘协抓过她的手,紧贴着他的侧脸,剑眉上扬,魅惑诱人的双眸未曾离开过她的脸庞。

方才推她倒下、亲了许久的刘协竟如此平静,平静到还有精力戏谑她。他说的话更让她无地自容,就连耳朵都在发烫泛红,情急之下的莫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她努力了半天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最后只能作罢,化为一句轻柔的娇嗔。“你欺负人!”

“噗”的一声,刘协不掩笑意,笑着说:“夫人,你今夜来此不就是让为夫欺负的?”刘协松开了手,在她眉心处落下一吻,又在她耳边道:“阿言,我原以为我们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你还是留在了我的身边,我很开心。遇见你,是刘协今生今世的幸。”

“大傻瓜,我有这么好么?我可不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我吧,任性直率,还很倔。唔,讲不定你以后会不会……”

“我的阿言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

“说得也是,刘协,你敢背叛我试试。一生一世只能爱我一个,若有违背,你就是个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的大猪头!”莫言表面上说得直言不讳,可她的内心显然顿了一下,一是因为她对三国的认知,她知道陪着刘协安度余生的人并不是伏寿,二是有郭孝嘉的前车之鉴。可爱一个人,就应该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犹豫不过三秒,她就选择了相信此时眼前的男人。

“好,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若背叛夫人,就受……”刘协的誓言还未说完,就被莫言的薄唇堵住了。“大傻瓜,说出来可就不灵了。我的男人是九五之尊,为妻自然信之。”

刘协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莫言不解,皱眉问他:“怎么了?”

“抱你回椒房殿继续我们夫妻之事,难道阿言想在承光殿……我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阿言有没有这个兴致?”

“你!”莫言侧过头去,有点不太想理这个“无赖”,她原先怎么看不出他多么“巧言令色”。她侧头的时候,看到她先前带来的食盒,差点忘记这个东西。莫言起身从食盒中拿出先前剪裁好的两根红线,走到刘协的身边。“我差点忘记了这个,你的左手给我。”

刘协听其言,伸出了左手。“这是除夕的红线,你还留着?”刘协的手很好看,白净修长,指节分明,即便指尖与掌心处有茧,亦不妨碍他这双漂亮的手。

“恩,没想到它派上用处了。”莫言低头,在他的无名指上缠上红线,并打了个无法解开的“死结”。“这个时代没有‘结婚戒指’,我只能用这个代替咯。如果它有损坏,我们可以拿新的红线代替上,总之,这一辈子都不可以没有它,除非你选择放弃我。现在,我郑重地问你,刘协先生,你愿意娶莫言小姐为妻吗?无论将来如何,是富有还是贫穷,是健康还是疾病,是顺遂还是艰难,你都愿意在她身边,爱她护她吗?”

“我愿意。夫人,我总觉得这个事应该我做比较妥当。”刘协的回答既迅速而又满含深情。他同样地抓过了莫言的左手,在她的无名指上缠上红线,打了个“死结”。“阿言,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

“我愿意!我莫言愿意在刘协身边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就算有任何的苦难,我都愿意陪你一起承担,一起走下去。”莫言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拥抱着他。“我不早就是你妻子了吗?在我的家乡,‘求婚’是男人做的事,夫君你欠我一次‘求婚仪式’哦。”说着说着,莫言没能忍住眼眶中的泪,缓缓落下。芳华少女,自然是梦想着穿上婚纱的时刻,虽然她留在了这里,但她并不觉得有遗憾,毕竟这里有她最深爱的人。

“对不起,阿言。你选择了我,放弃了……”刘协心头一沉,他即使不知道莫言是现代人,但他早就有所察觉,莫言一定是来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他无法想象的。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莫言打断了。

“伯和,你不用自责。是我自愿的。现在我有了你,还有我们的承……儿,那个地方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了。”念及承儿的时候,莫言心中愣了一下,刘承是无辜的,可他身上流的血,终究是那人的。她咬了咬唇,这是她说不出的恨与耻辱。

“夫人,你欠我的,是不是可以还了?”

“啊?”她疑问地看着刘协,刘协清隽的脸近在咫尺,他露出了魅惑而危险的笑容,莫言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眨了眨清澈的眼眸,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恩,我知道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所以她默认了。

椒房殿

从承光殿至椒房殿,莫言再一次觉得这条路竟如此漫长。之前因董琳之故,她在漫长的宫道上步履艰难,一想到董琳,她悲凉沉痛。她不能再看到身边有任何人因此牺牲,就算与强大的曹氏家族为敌,她也要为了丈夫奋力一搏,替他守住汉室江山。既然她知道这段历史,何不利用先知而扭转乾坤?她与刘协的力量太单薄,现在与他们抗衡无疑是以卵击石,她只能一步一步,循序渐进来改变历史。她之前告知关羽刘备的下落,而关羽的胜仗、被封“汉寿亭侯”又在她的掌握之中,接下来就等关羽刘备重逢,这欠着的恩情终有一日他们会来报答。

“阿言?有心事?”刘协低头看着怀中的莫言,他凭着月光依稀看清她脸上的忧虑。

“没有。”为了不让刘协担心,莫言在他脸庞上轻轻一吻。“唔,快到了,让我下来吧?怕你太累。”

“放你下来?你跑了怎么办。”

“我才不会跑!”察觉到刘协意有所指,莫言咬唇,嘟囔了一句。

“夫人,我总觉得你比刚入宫的时候丰腴了些,现在抱起来似乎有些沉。”

“我胖了?没有吧,除了怀孕的时候吃得多了些,生完承儿后就好多了,还是比较克制的,何况带承儿消耗不少体力。怎么会胖呢?”即便莫言并不是一个特别在意容貌的人,但听到说自己胖了,还是有些紧张的。就在她皱眉陷入反思的时候,刘协的笑声打破了她的沉默,莫言这才反应过来刘协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她揪了揪刘协的耳朵,看似怒意实则是对他的撒娇,下手根本没用上多大的力气。“夫君,你居然取笑我。你再笑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不论胖瘦,你都是我心里最美的妻子。”刘协抵着莫言的额头,说得每个字都异常清晰,若是换做这个时代的女子,怕是娇羞到头也抬不起来了。可莫言就不同了,就算是害羞,她也会把她的情感传达给最爱的人。“伯和在我心里也是最帅的夫君。”说完,就将自己的薄唇覆在他的唇上,搂着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他们的甜蜜亲吻,都足以让今夜的月星逊色。

这时,内室静谧无声,所有的宫人均已退下,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莫言低着头摆弄手指,根本不敢抬头注视刘协。

“夫人,我困了,我们何时就寝?”刘协一边说着一边打哈欠。

“哦。”莫言低声回应,然后木讷坐于床上。

“夫人不为我解衣?”刘协站在莫言身前,展开双臂等着莫言接下来的动作。莫言迟缓起身,伸手替他解下外衣,盛夏衣着简单,所以刘协身上根本没有多少衣服,她就是想要拖延也无从下手,当他身上只剩下单衣时,莫言停下了手,低头轻声细语:“伯和你自己来吧,我……我……你……你……”

“我我我,你你你什么?我的夫人何时变得吞吞吐吐了?阿言你可是这宫里最善言辞的人了。现在,想反悔了?”

“我……我……夫君,今晚算了吧,我还没准备好。”

“可我准备好了。”刘协伸手替莫言拿下固定发髻的银簪,一头青丝倾泻而下,乌黑顺直的青丝服帖地在她身后,她终于抬起头正视他,清澈的眼眸含着惊讶与害羞。

“唔……”莫言还未作何反应,就被刘协吻唇,堵住了嘴。唇畔温热,莫言微张着嘴,迎着对方的到来,湿滑的舌头犹入无人之境般在她口中游走,她的巧舌很快就缠上了它,来回游动。刘协趁此缠绵,一手搂着她纤腰,另外一只手解下了她的外衣,与他一样只剩下单衣。

刘协拦腰抱起莫言,小心将她放于身后的床上,他慢慢离了她的唇,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他低沉道:“阿言,不用害怕,我会很小心。”

他脱下最后的单衣,他的上身完整展现在莫言眼前,与脸上肤色并无多大差异,身材算不得孔武有力,但并非是弱不禁风,可足以让她在其怀中依靠一生。见他裸露着上身,莫言的脸颊更红了,她主动抱着刘协,在他耳边说着:“伯和,你会不会觉得我身上脏,毕竟我……”

“阿言,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我对你的情感并不是因为你的容貌,你的身子。而是你的心。我若真的介怀,早在发现你怀孕的时候就介怀了,何必等到如今呢?”

“可我……你干什么?”莫言被刘协推倒,刘协禁锢住她的双手,咬着她的耳朵,他的声音充满了魅惑,让莫言停止了反抗,任由他脱去身上最后的“束缚”,上身的触摸触动了隐藏的情欲,而刘协更是难耐。“夫人,你不听,为夫只好用行动来证明了。”

耳鬓厮磨,柔情似水,风流旖旎,说不尽的闺阁缠绵。

晨,天还未亮。刘协睁开双眼,怀中是他深爱的女子,在她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怕吵醒她,他尽可能小心起身,可还是让莫言扑回床上,她侧靠在他的怀中,只听得喃喃一句:“不许你走。”接着就是她均匀的呼吸声,想来还是在熟睡之中,他无奈摸了摸她的脑袋:“好,我不走。晚些再走。”

第五十二章 留仙裙与华尔兹

“唉。”莫言刚哄刘承入睡没多久,她一个人呆坐在梳妆台前唉声叹气,无精打采。身后的春意替她卸了发髻上的金钗,为她梳理乌黑顺直的青丝,春意看她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是在想陛下吗?可能陛下今日忙,一时顾不上殿下吧。”

“我当然知道他会忙,他是陛下,要看很多很多的奏章。若平时也就算了,我明白他的,但是今天你知道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嫁入宫中整整一年!去年的八月一日,是我嫁给他的日子,他竟然不记得?好吧,我知道我要求不能太高,在这里过什么甜蜜浪漫的‘结婚纪念日’,但他总应该抽点时间陪陪我嘛。算了算了,洗洗睡了!更衣!”莫言一脸气鼓鼓,失望又委屈的神情,她起身展开双臂,等着春意替她更衣。

“春意你好了没啊?我手很酸的。你要是困了,那我自己来吧。”莫言等了好久,春意迟迟没给她更衣,她叹了口气,转身的瞬间被人拥入怀中。她的脑袋抵着他的下巴,靠在他熟悉而温暖的胸膛上,主动伸手搂着他。“你还知道过来?”莫言的嗓音本就比常人好听,就算是责备的口吻,在她口中说出,又多了几分清脆甜美的撒娇。

“我来晚了,还望夫人莫怪。”刘协拥她入怀,低头吻过她额。“阿言,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不过,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到。”

“什么事?”莫言抬头,柳眉微皱,以最快的速度读懂了刘协的心,柳眉不再皱起,反而与嘴角一同上扬,非常自信回答他:“夫君今日在承光殿待了不少时间,我猜夫君在等消息。而且,还是个好消息。”她踮起脚尖,在刘协耳边轻轻说:“关将军与皇叔重逢了,对吗?”

“夫人何止聪慧,简直是神机妙算。”刘协捏了捏莫言的脸颊,一双眼眸尽是温柔宠溺。

“那当然了,我是谁的夫人,伯和的夫人,自然是聪明的,不过比起夫君还是差一点点。”莫言并不反对刘协的捏脸,反倒是亲昵地抓过刘协的手臂蹭了蹭。“关将军果然没让我们失望,我相信他日后一定会鼎力相助。”

“恩,我也相信。”刘协拢了拢她耳边散乱的青丝,他的阿言似乎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他眼中的疑惑稍纵即逝,依旧是无尽的温柔,经过这次的真情流露,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情感愈加浓重,所以即便莫言要隐瞒什么,他都不会过问半句。“阿言,你穿上这件衣裳试试,看看是不是合身。”

“啊?”看着他递来的衣裳,莫言愣住,迟疑接过他手中的衣裳,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夫人,是要夫君为你更衣吗?我愿意为夫人效劳。”

“愿意你个头啦!快出去,我换好马上出来,去外头等着,不许进来!”

刘协知道她在害羞,所以故意不走向门口,着急的莫言只得强行推着刘协出去,好不容易到了门口,莫言刚想关上门的时候,刘协又趁此间隙回了屋内,对于如此无赖行径,莫言叉腰扶额,无奈道:“伯和你是陛下,不要做这么无趣的事好不好?”

话一说完,莫言就被刘协用力拉至怀中,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刘协低头深吻。短暂的缠绵结束后,刘协抵着她的额,嘴角上扬,他不掩笑意,更不会掩饰他对她的温柔与深情。“阿言,只要有你在,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无趣。别让为夫等太久。”

莫言偷偷转过了头,脸像火烧一般,等刘协走后,她捂着脸去换了刘协拿来的衣裳,嘴里不停嘟囔着,就你话多就你话多!

等刘协转过身,当他真的亲眼看到莫言穿上“留仙裙”走出屋门的时候,他竟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她,只是愣愣说了三个字:“很合身。”

莫言缓缓走至他面前,夜晚的微风吹起了她脸庞的青丝,乌黑顺直的青丝服帖地在她身后,她的肤色向来白皙,这时未施粉黛、未梳发髻的模样更为她增添了平日里见不着的娇柔之态,清澈灵气的眼眸正好奇地扑闪着,与平日里并无区别,明朗直率,从不掩饰。妃色①上衣,其领口、衣袖、衣摆以及腰带皆是明蓝色,宽大的衣袖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下裙则为浅浅的紫色,裙上布满了褶皱,随着她的步伐,褶皱愈加显而易见。她在刘协面前停下了脚步,展开双臂优雅转圈,衣袖上的蝴蝶宛如拥有了生命,围绕着她扑闪而飞。

莫言突然被他拉入了怀抱,怕在场还有宫人,莫言有些略微挣扎,见四周确实无人,她才放心拥抱着刘协,抬头问他:“我穿上好看吗?”

“恩,我觉得夫人比赵皇后还要美。你身上的衣裳,是我根据她所穿的‘云英紫裙’而为你特制的‘留仙裙’②。”

“赵皇后?难道是成帝的……赵……”莫言惊讶地睁大了双眸,还未说完赵飞燕的名字,刘协就点了头。“你特意为我做的?这段时日你经常很晚回椒房殿,难道就是为了我做这个吗?你个大男人,还是帝王,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个,还做得这么好……”莫言鼻子一酸,她努力在他面前不落任何泪。

“傻阿言,你为我忍痛生下承儿,我都不能为你分担。我为你做了留仙裙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今日不是你之前一直都很期盼的吗?若我不送你礼物,你啊,怕是失落至极。”刘协轻轻捏了她脸颊。

“谢谢夫君!我会好好珍藏的!”莫言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落下一吻。“真是什么都躲不过夫君的眼睛。夫君,在我的家乡有个习俗,就是夫妻过‘结婚纪念日’。唔……结婚纪念日就是,我在去年的八月一日嫁给了你,那每年的八月一日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我一同度过这一天,更要度过往后的日子。所以你要答应我,每年的今日你都必须陪着我,就像是今晚。”

“好,都依夫人的。”刘协点头答应了莫言。

“今晚月色这么好,又只有我们两个。夫君,我教你跳‘华尔兹’吧!那这身‘留仙裙’也发挥作用了。”

“华……尔……兹?”刘协皱了皱眉,完全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于是带着疑问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

莫言向右挪了一步,站在刘协的左手边,稍稍侧过了身,与刘协四目相对。“两只手给我。”满腹疑问的刘协伸出了双手,莫言的右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右手,向上高举。同时拉着他的左手放于她身后,她的左手轻轻放于他的左肩上。

“现在听我的口令,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左脚前,对……右脚要快速划到左脚旁,横移一步……哎痛!没事没事,继续……向左倾斜……收脚并拢……恩!对,就是这样!……”莫言细心教导刘协,刘协的生涩与莫言的轻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刘协的领悟力大大超乎莫言的所想,即便他是古人,亦能学会这西方的交谊舞,若换了没有天赋的现代人,怕也是不及他的。没用太久时间,刘协就能大致掌握华尔兹的舞步技巧,再陪他跳几次,莫言怕是赶不上他了吧。

“夫人,不知在我之前,可有人与你一同共舞?”刘协搂着莫言,莫言单脚而立,身躯微微向后侧,刘协凑近她的脸,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自然是有的,不过夫君是我第一个‘学生’,以后说不定比我跳得还好。唔,我可以跟夫君保证,我以后的舞伴只会是你。同样,你的舞伴也只能是我。”莫言扑向了刘协,献上浅浅一吻。她柔软的青丝触碰着刘协的脸颊,二人鼻息相近,莫言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身躯更是紧紧贴着刘协。

这些在刘协眼里都成了挑逗,再加上她今夜一身留仙裙,更是明艳动人。这样的夫人,刘协又怎能无动于衷呢?抱起莫言,他剑眉上扬,嘴角勾起,眼底的雾气在此时愈发浓重,魅惑人心的征服之意不言而喻。“阿言,跳累了,我们歇息吧。”

“恩。”虽然“那个事”已经好几回了,可莫言还是说不出的羞涩。在刘协的怀中,莫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留仙裙”,又看着刘协,心中像是打翻了蜜罐一样甜蜜,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刘协送她亲手做的“留仙裙”,那自己该送什么好呢?

“夫人,你不是都把自己送给我了?”

“你会读心术?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叫把我送给你了,伯和!”

“不是为夫会读心术,是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夫人,在这个时候,就不要想其他的事了,专心一点。”

“刘……唔!”

面对相爱之人,在某些时候,抵抗是无效的。

注:

①妃色:即粉红色。

②留仙裙:西汉的皇后赵飞燕爱穿裙装,一天她穿了一件云英紫裙来到太液池边,在笙歌鼓乐中翩翩起舞,突然间狂风大作,她像风筝一样飘起来,宫女慌忙追赶去抓她的裙角,赵飞燕的裙子被出褶皱,赵飞燕穿上皱纹的裙子更漂亮了,从此,宫女们盛行穿折叠出褶皱的裙子,美名其曰留仙裙。关于“留仙裙”的典故,常入诗词中。例如,张炎的《疏影》:“回首当年汉舞,怕飞去漫皱, 留仙裙褶。”又如朱彝尊《风怀二百韵》:“留仙裙易皱,堕马鬓交鬤。”

第五十三章 夺簪之遇

九月,正当秋高气爽好时节。这一日,刘协携夫人莫言出宫游玩,随行的还有春意以及两位宫人。莫言之前提议让宋都与玉娘随行,两人都婉言谢绝了,一个说不愿意打扰另一个说要照顾皇长子,莫言拗不过两人,就只好作罢了。玉娘要照顾皇长子,这没什么好说的,可是莫言了解宋都的个性,若能出宫游玩必定是高兴坏了,怎么这丫头反倒是不愿意出宫了?直到出宫前几天,莫言亲眼看到宋都与刘协的细微动作,她才恍然明白宋都的好意体贴,莫言心中无奈又感动。早在不知不觉中,刘协与莫言夫妻连心,都将宋都当做妹妹来看待。

去年十月出宫遭遇意外,所以这一次只在许都内游玩。当马车快到外城的时候,刘协竟要下车,只要一位宫人随行,与莫言约好未时见面。虽然很是好奇疑惑,但莫言还是点了点头说好,与春意前往许久未去的外城。

马车停住,春意扶着莫言下了马车,“殿……”莫言整了整衣袖,瞥了瞥春意,春意赶紧改了口:“公子,我们到了。”莫言微微一笑,对此十分满意,另嘱咐宫人在此等待。

莫言此次出宫换上了男装——一袭暗灰色衣着,白色腰带系紫玉佩,以及头上的白玉发冠。没错,莫言让人照着刘协便衣又改了一件属于她的男装,就算是男扮女装,也得来个“情侣装”。不知是想到这些小心思还是她想起了去年出宫与刘协的点点滴滴。莫言的嘴角渐渐上扬,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幸福喜悦,若换做她平时的模样,这没什么奇怪的,可现在她女扮男装,被人看去不被当成傻子疯子才怪。春意轻咳一声,小声提醒道:“公子,注意你身份,何况他不在,你笑给我看也没有用啊。”

“春意,你现在胆子肥了,敢这样跟我说话?”莫言敛容反问春意,春意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刚想行礼就被莫言拦住了,“我跟你开玩笑呢。这你不懂了吧,喜欢一个人,哪怕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在心里都是很甜蜜的,每次想起来,都会忍不住笑。说起来,春意你的心上人,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互相倾慕的刘协与莫言,最终成为了真正的夫妇,那现在她总算可以牵线搭桥,做春意的“红娘”了。莫言之所以穿男装,她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对方是不是在许都,如果正好能撞见,那么她一定看得出春意的异样。先不论莫言扮男人像不像,对方一定会先行误会,只要春意开了口解释,那么他一定就是春意的心上人了。

“所以殿下刚刚是在想陛下吗?”春意红着脸回莫言,莫言大概没想到把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口不择言,不过莫言很坦然,点了点头:“对啊,不可以吗?倒是你啊,心口不一,明明心里有人,却不肯告诉我。你还真想在我身边做老姑娘?你告诉我对方是谁,我跟陛下说一声,给你做媒,让你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嫁出去!”

“公子,我去附近看看。”

“春意!别想岔开话题!”

熙熙攘攘的市集,人来人往,莫言穿梭其中,追赶着前方的春意。二人之间隔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与此同时,一个身穿绛紫色衣着的男子从客栈中踱步而出,他拎了拎手中的酒坛,嘴角上扬,侧目道:“老板,你要涨酒钱,我无话可说。但你这酒量,根本不满一坛,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哎呀,司马公子,这哪里的话,我们怎敢……”

“少了就是少了,不是第一次了,你当我看不出么?”

“司马公子,是我们不对,要不给你再来几坛?”

“之前的不计较了,以后好自为之。”

男子言谈之间,目光锐利,让客栈老板禁不住地后背一凉,在他走后赶紧训斥了小二,“都跟你说了几次了,这个司马懿甚是精明,给他的酒不要少,这下果不其然吧。算了算了,酒钱涨了,卖给客人的酒不要再少了。”

春意与莫言收获颇丰,二人手中拿满了大大小小的“战利品”。春意看向一旁的莫言,莫言拿起手中的布袋仔细端详,春意疑惑不解,便开口问道:“公子,为什么买这么多种子?”

“他们可以屯田,我们也可以。以后在宫里,大家都有事做了,我不敢买太多,暂且先试试吧,若收成不错,以后再买,宫里的地不用太可惜了。宫里的人除了伺候人,其他一点都不会,我想了想,不如让他们学点实用的东西,以后出宫了就有吃饭的本领了,不用看人脸色。再说了,宫里哪里需要这么多伺候人的宫人?”

“公子……你……”

“你什么你,到时候别偷懒了!”

“是,都听公子的。”

“春意,快来!你看这支梨花木簪,两朵纯白无瑕的梨花再配黑檀木,很是清丽淡雅,也不会显得艳俗。春意,很适合你。不如让我买来送你吧。出来好一会儿了,你也没给自己买东西。”

“殿……公子,春意不敢。”

“这位公子好眼光啊,这个木簪很适合姑娘,公子买来送心上人吧。”

“心上人?哈哈,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莫言刚想要伸手拿梨花木赞的时候,却被人抢先拿了,莫言不甘示弱,抓住对方的手,绝不让她拿走这木簪。“真抱歉,我先看到的。”

“公子,我比你先拿到的。”夺簪之人回道。

莫言打量了对方,夺簪之人是位女子。她与莫言年纪相仿,从她的发髻可以看出,对方是出嫁之人。衣着光鲜,看得出对方不是普通的百姓,女子算不得美貌绝伦,但也算得上秀丽动人,眉目之间更比一般女子多了几分难得的英气。

“公子,算了吧。时辰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春意拉了拉莫言衣袖,可莫言并不打算放手。

“你快放手,你个好色之徒,还抓着我们夫人的手不放!你可知我们家公子是谁!”对方的侍女气急败坏了,可自己的主人一点都不着急。

“抓着不放?我还有更厉害的呢!”莫言邪邪一笑,像极了欺负良家妇女的“混混”。她伸出另外一只手,直接抓向对方的“胸部”。女子为了躲避,向后退去,同时松开了手,莫言就这样抢到了梨花木赞,丢了钱给摊主,抓着春意赶紧跑了,回头大喊一声:“谢了。”

“夫人!”侍女气得直跺脚,女子反倒是宽慰她,“既然买不到梨花木簪,那就换一个好了。”

“夫人!他!”

“好了,跟一个姑娘家置什么气。”

“姑娘?夫人是说她是个姑娘?”

“不然哪家公子能长得这么清秀,手还如此白嫩光滑?”女子说完,便低头继续挑选合适的簪子。

“这个吧。”女子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看了一眼对方选的簪子,无奈摇了摇头,抬头看着他:“司马懿,你喝酒那是头头是道,可这挑簪子还是免了吧。”

“二公子。”侍女见自家二公子——司马懿来了,连忙行礼后退一步。

“春华,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不都差不多吗?能有多大区别?嫌我挑得不好,那你自己慢慢挑吧。”司马懿放下了手中的簪子,没有任何犹豫就转身走了。

“夫人,二公子难得有心……”

“若真有心,就不会故意来此了,我就没想过他会有心有意。老板,就要这个吧。”张春华苦笑一番,收起簪子付了钱,与侍女离开了。

另一边,莫言春意上了马车,准备赶往先前约好的地点。莫言沉浸在喜悦之中,而身边的春意却满面愁容,她极力克制着情绪,但还是被莫言发现了。“怎么了?”

“没事。因为殿下对我很好,还送我木簪,我很感动!”春意的言语带着哭腔,晶莹湿润的泪滴顺势而下。

“傻春意,哭什么呀,一会儿陛下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收起你的眼泪,等以后你的夫君送你簪子,你再哭给他看吧!嘻嘻!”

“殿下!”

春意手中紧紧攥着梨花木簪,她的确因为殿下深受感动,可真正让她落泪的人是——司马懿。莫言抓着春意跑的时候,春意手中的东西不慎落下,所幸发现的及时,没跑多远就一人折回……春意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夺簪的女子与司马懿说着话,没说多长时间,司马懿就转身向着她的方向走来,司马懿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拿着东西抢先一步躲在角落,偷偷看着司马懿在人群中寻觅她的身影。

司马懿还记得她,这就足够了,因为出身卑微,春意根本不敢奢望在他左右伴随,即便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她也能猜到那个女子就是他的夫人。在马车上,春意暗下决心,偷偷爱慕便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第五十四章 鱼炙之宴

“鱼儿呀鱼儿,快快上钩。”曹植身着一袭青衫,坐于河岸边,翘首期待肥美的鲜鱼。这会儿,他感受到钓竿被鱼儿硬拽,心急的他快速收杆,当看到钩上空空如也时,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子建怕是空手而归了。”

“钓鱼要有耐心,你这般急不可耐,就算是钓到明日晨时,你依旧是钓不到鱼。”刘协看了一眼曹植,颇为无奈。手中的钓竿向下一沉,他知道这是鱼儿上钩了,但他没有急着收杆,而是稍等了一会儿,再用力收杆,一条鲜鱼又被他钓上了岸,他拿下鲜鱼放于木桶中,这是他钓到的第四条鱼。

“真没想到陛下有如此绝技,子建佩服。我啊,就不能尝一尝这肥美的鱼儿了。”曹植抱拳行礼,以表钦佩之心,同时无奈一笑。

“谁说你不能尝了?这其中也有你的。不过……要帮忙做点事,子建可否愿意?”刘协侧身,,将身边的木桶推至曹植脚边。

“当然愿意!子建之荣幸。”曹植欣然同意,没有任何犹豫。

刘协抿唇浅笑,目光转向了平静的河面,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曹植伸手而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曹植唤道:“陛下?”

“子建,朕方才在想,你说这世上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朕与你在这儿悠然钓鱼,可他们……只能吃树皮充饥。树皮的滋味,朕也尝过,但为了生存,就算再难吃也得饱腹而活。天下战乱不休,百姓何时能安居乐业。”

“陛下心系天下子民,乃子民之福。战乱只是一时的,终有一日会结束的。陛下不必过于忧虑。”曹植看着眼前的帝君,心中百感交集,可曹植除了说几句宽慰的言语,其他的无能为力。帝君不过比自己年长几岁,却要背负着整个汉室,而汉室江山早已四分五裂……曹植知道,今年正月的“衣带诏”事件,天子夺权,最终失败……参与其中的朝臣无不丧命,连陛下的贵人都难以逃脱。曹植看得出刘协是位聪明睿智、善良隐忍的帝君,即便身处僵局,可还是保持着帝王风骨,心怀天下。但自己是曹操的儿子,曹植做不了什么,不过有一点与刘协不谋而合,那就是一同在许都钓鱼,他不能上阵杀敌,曹操不允许他出征。想到此,少年的眼神落寞,不自觉说出了心声。“我很想知道上战场是什么感觉。”

曹植最后一句说得很轻,不过还是让身边的刘协听见了,刘协未就此接话,反倒是说:“子建,去帮忙找些枯草、树枝,越多越好。”

“子建这就去,陛下稍等。”曹植卷起衣袖,转身而去。刘协看着他的身影,目光久久不去,他眼底的雾气愈加浓重,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未时,莫言春意二人来到了刘协所在的河岸边,春意与宫人守在马车旁等候。莫言一眼就望见了刘协伫立而挺拔的背影,他身上的衣衫被清风轻轻吹起,和煦的阳光斜洒在他的身上,莫言见此嘴角微微上扬,无论在哪里,她都能第一眼瞧见自己的夫君,刘协成了她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莫言小心移步,靠近刘协,准备趁他不注意就大声吓他。一步,又一步……莫言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终于走到刘协的背后了,她刚要张牙舞爪惊吓刘协时,刘协转过了身。

“啊!”莫言没有想到刘协会突然回头,她倒是被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她扑向了刘协的怀中,刘协顺势接她入怀,莫言伸手轻捏他清隽的脸颊,故作埋怨道:“夫君,就不能假装被我吓到么?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我既然知道夫人在我身后,岂有不回头的道理?再者,我若不回头,夫人又怎能在我怀中呢?”刘协低头,以额相抵,脸上又浮现出满是宠溺的笑容。“与春意玩得尽兴?”

“好吧,我就知道说不过伯和的。当然开心了,要是你也去就更好了。”

“傻阿言,你玩得尽兴不就代表我玩得尽兴了?还是阿言不愿意离开我?没多久就思念夫君了?”

“我……才没有!就……有一点点想了,所以才迫不及待来找你了嘛。”莫言脸色微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微。

“其实,我也在想阿言。”刘协直言不讳,紧紧搂着莫言,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对了,我买了点东西,你肯定想不到。放在马车上了,我去拿来给你看。”莫言想要挣脱怀抱,可刘协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反倒是拥抱得更紧了。“你我难得出宫,不急于一时,不如多看看美景。”

“好吧,都依你咯。”莫言依偎在他怀中,享受着彼此之间的温馨甜蜜以及难得的野外风景。“今日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也忙/小鸟儿忙着/白云也忙/啊……①”甜美轻快的歌声从她口中倾泻而出,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而幸福的微笑,清澈的眼眸里尽是刘协的身影。歌曲唱完,莫言一脸不解看着刘协,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来个完美的KISS吗?春意他们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这里,咦?在宫中的时候,她的夫君可不是这样的,平日里就会“欺负”她。莫非身为古人的他,在外不敢如此?好吧,那就让她勉为其难献吻一下咯。心动不如行动,莫言踮起脚尖,捧着刘协的脸,正欲吻唇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莫言的背后响起,接着就伴随着刘协的轻笑声,“夫人,我可没跟你说过就我一人呢。”“刘伯和,你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我。丢脸死了。真是……”莫言满脸通红,耳根更是隐隐发烫,她根本不敢抬头。

“陛下,你看这些够不够,若是不够子建再去找一些……冲撞圣意,子建罪该万死!”曹植双手拎着枯草与树枝,回到了河岸处,谁知让他撞见了这等事——当今陛下,怀中抱着一位男子,更让曹植瞠目结舌的是……那个男子主动亲吻陛下。站在曹植的位置,他所看到的就是对方吻了陛下。曹植捂住双眼,赶紧转身,即便他才思敏捷,可面对“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之事,他竟不知如何是好,曹植的过目不忘是出了名的,他转身以后,想着男子的身形,似是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好了,是你我都认识的人。”刘协牵着莫言的手,向着曹植走去。“子建,你在想什么呢?还不快点转身见我家夫人。”

“都认识的人?”莫言听得此言,再加上刘协温暖的掌心,她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莫言见那人一袭青衫,背影确实有几分眼熟,正在思索对方身份时,刘协一语道破——子建,是曹植。

“是你!”莫言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俊朗少年,自清宴宫后,一年未见的曹植又长高了些,面容气质更比那时成熟不少,不过仍有未脱的稚气。

“子建见过殿下。”曹植心中松了口气,根本不是什么男子,而是女扮男装的皇后,他向着莫言俯身行礼。记得在清宴宫上,她的惊鸿一舞,言行举止根本不像是曹植眼中的莫言。原以为是另一个相似之人,可这样女扮男装出宫游玩的人,除了他所见过的莫言,还能是谁呢?还有,她若不是莫言,那兄长曹丕又为何违背父亲的命令,让她直闯承光殿,最后还被父亲责罚仗打四十……责罚一事,身为皇后的她定然不知。曹植行礼时,就看到了二人腰间的紫玉佩,他们的手更是紧紧相握,莫言脸上的微笑更是说明了一切,帝后情深。曹植不禁想起了在外征战的曹丕,即便这个兄长冷漠寡言,可曹植知道曹丕放不下莫言,不然他也犯不着拒绝母亲为他安排的亲事,身世清白、温柔贤淑、貌美倾城的姑娘都不要。曹植不禁为曹丕感到无奈,事已枉然,还望这个兄长早日明白,世间女子不差这一个。曹植这时根本不懂男女之情,他想想很简单,做起来可不是如此了。

“子建,要吃鱼可以,就是得劳烦你帮忙生火烤鱼。夫人,去喊春意过来,其中也有她的份。”

“这就生火!”曹植爽朗答应。

炊烟袅袅,落霞余晖,篝火逐渐转弱。刘协、莫言、曹植、春意四人围绕着篝火,享用了香气四溢,肉质鲜美的烤鱼,每个人都因饱腹而感到心满意足。

“夫人,吃饱了?”刘协询问身旁的莫言。

“吃饱了!很香很好吃!”莫言点了点头。

“看你吃得……”刘协用手绢替她擦拭嘴边的痕迹,随后起身,被莫言拽住衣角。“陛下去哪儿?”莫言抬头问他。刘协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去‘方便’,夫人也要来么?”莫言低着头缩回了手。

“春意,回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好好歇息,准备一下回宫。”刘协吩咐春意,春意应了一声“是”就走向了马车,这里只剩下了莫言与曹植二人。

莫言看着春意离去的背影,她很想追上去,可这样就摆明了她“做贼心虚”,在曹植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只能背对着曹植,心中默默祈祷刘协快些回来。

“阿言,在陛下身边可好?你为陛下生下皇长子,子建还未恭贺你呢。”

莫言沉默,充耳不闻。

“清宴宫的宴席,我真差一点以为你是伏寿,不是莫言。人虽有相似一说,但像这样如同一辙的长相,除了双生子还会有什么可能?可据我所知,伏将军并没有第二个女儿。即便你在清宴宫,假意与众人不相识,不惜当众一舞证明身份,我猜你是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你并不会弹琴,就算你会,也根本谈不上精湛。只不过,我一直不能想明白,你究竟为了什么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且你并不想任何人知道你曾经在丞相府住过一段时间,陛下他……”曹植敏捷过人,他非常清楚,眼前之人就是曹丕险些要娶、与曹植有笛舞之缘的女子,他不明白她为何隐瞒身份,且入丞相府又为了什么?可惜曹植还未说完,就被莫言打断了。

“曹植,你问这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小子,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没错,莫言是我,伏寿也是我。你满意了吧?”莫言起身,转身面对曹植,曹植同样起了身,莫言没有逃避曹植的视线,直视他,“你问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得到答案。如今得到答案满意了吧?不过我希望你保密。还有啊,听姐一句话,以后不论是追姑娘还是娶了姑娘,千万千万别问人这么多,会让她感到厌烦的,自己心领神会吧。”

“心中疑惑已有解答,子建自然会保密,殿下放心。”曹植为表诚心,向莫言俯身行礼。莫言说的后半句话他非但没放心上,反倒是想为兄长曹丕说话,“阿言,正月的时候……”

“子建,如果有一天,你必须与手足为敌,你会怎么做?不用急着告诉我,念在相识一场,日后若有难处我会帮你,因为只有你成功了,我与陛下才有扭转的可能,我相信,只要你是魏王,这天下就还是刘家的。我与陛下有难,还请你相助。选幕僚的时候,要选司马懿、贾诩、陈群、崔琰等人,我知道你现在听不懂这些,我与你身份有别,不能说太多话,但我不会害你的,你一定要记在心上。”当刘协走后,莫言与曹植独处的时候,莫言想到了曹丕曹植二人的“世子之争”,在简短的时间内,她想到了一种改变局面的可能,那就是曹植赢了曹丕,稳坐日后的魏王之位,那刘协依旧还是汉室帝王。莫言不能说太多,只能暗示提醒曹植,一定要选对人,她希望曹植能记住她的话,她不禁为眼前的曹植担忧,这样率性而为、才高八斗的人能不能赢过阴狠狡诈的曹丕。

曹植的眼中充满了困惑,他不明白莫言所说是何意。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莫言根本不知道司马懿与曹丕早已相识,而这会儿刘协回到了莫言身边,曹植无从开口,刘协还让莫言先行回马车上,刘协有意与曹植单独说话。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②子建,日后上了战场,记得替朕完成诗作。”

“子建定不负所托。陛下是有意让子建与……”

“问这么多做什么,她还在等着朕,朕先走了。”

“子建恭送陛下。”曹植行礼道。他望着刘协的背影,目送着马车前行,他也踏上了回府的路。

莫言与刘协回到了宫中,二人站在椒房殿前,黄昏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越来越长,莫言在刘协面前拿出了那袋种子,微笑着说:“我们可以用宫里的地来种菜,自种自得,内侍宫人们也能因此学会本领,伯和你看如何?”

“都依你的。说到‘种’,夫人,我得努力些了。不能让承儿孤独寂寞。”

“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难道不是‘正事’吗?”

“刘!伯!和!”

曾经阴沉不去的皇宫,正在朝气蓬勃,帝后和睦恩爱,内侍宫人还学会了新本领——耕地种植,除此之外,少许上了年纪的内侍宫人携钱财出宫,往后年老之人都可出宫,除非是不能返乡之人。这一切,都是莫言的建议,可她并不想让刘协说出去。那些人只知道感恩陛下,完全不知皇后所做的一切。

注:

①选自歌曲《今天天气好晴朗》,由歌唱家方琼演唱,该歌曲是1998年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插曲。

②选自曹植的《白马篇》。

第五十五章 抓周之日

建安六年三月三日,是皇长子刘承周岁的日子,上至天子刘协,下至内侍宫人,无一不为皇长子刘承庆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欣喜。可却有一人例外,尤其是当皇长子进行“抓周”以后,她更显沉闷,与平日里的模样相差甚远。这个人就是陛下的发妻,外人眼中的皇后“伏寿”,刘协心中的妻子“莫言”,更是刘承的生母。

莫言的闷闷不乐还要从建安五年四月说起,她在三月的时候生下刘承,身子还未康复,又一心一意照顾刘承,当时的她还未解开心结,不能正视自己与刘协的情感,再加上关羽入宫,还有正月“衣带诏”事件、董琳之死对她的刺激等等……这些都让她忽略了一件本可以改变的史事,若那人不死,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很有可能因此而改变,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渡,若这个时候有人袭击许都,迎接天子,那么刘协与她的命运都不会是悲剧了。可是这些,都只不过是她后来的悔恨罢了,莫言责怪自己没能早点想起来,她就可以提醒刘协写信告知孙策,孙策就不会英年早逝了。

真不知道是“一孕傻三年”还是“术业有专攻”,莫言根本忘记了建安五年四月孙策遇刺这一事。莫言确实喜欢三国这段历史,可是她最了解的还是曹魏,蜀汉与东吴她了解得并不透彻,只认得部分人物以及少数战役。莫说蜀汉、东吴,即便是最了解的曹魏,她都不能记得所有人物以及相关事迹。她一个普通的女生,要想把三国这段历史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她根本做不到。

所以,她忽略了“小霸王”孙策,更忘记了孙策英年早逝的原因。建安五年,孙策听说曹操与袁绍正在交战,秘密训练军队,部署将领,准备渡江北上袭击许都,迎接天子。当时消息曾传入曹操军中,诸位将领十分惊恐,惟独郭嘉预言孙策会有意外,劝说众人不必担忧。孙策曾杀许贡,其门客隐藏在民间,一直在找时机为其报仇。就在建安五年四月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机会,而这一切正如郭嘉先前的预言——孙策在丹徒山中打猎,遭遇许贡门客行刺,孙策面颊不幸中箭,刺客当场被杀。孙策中箭后,创痛甚剧,请来张昭等人托以后事,当天深夜而亡。

古时的消息本就不便传达,再加上孙策身份特殊,曹操极有可能下令封锁消息,所以一直到建安五年九月,天子刘协才得知孙策之死,莫言发觉刘协的异样,旁敲侧击下问到了答案——孙策身亡。莫言追悔莫及,恨自己不能早点想起这件事,如果她能想起,就可以让刘协写信通报孙策,那孙策不会遇到刺客,他迎接天子,所有的局面都可能发生改变。

莫言非常在意这件事,她一度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时常陷入悔恨之中,可为了不让刘协、玉娘他们担心,她白天就跟个没事人似的,深夜常常难以入眠,经常是看着刘协的睡颜或者是抱着刘承来回踱步,这才有了困意。先是“衣带诏”事件,她没能阻止董琳的死,以及同样没阻止孙策的死,下个会是谁?九月之后,每一次难以入眠,莫言就这样反复思忖,她仅凭三国的认知能否改变她与刘协的命运?她与刘协又能依附谁呢?即便知晓三国历史,若无运筹帷幄、深思远虑的智囊还是不能扭转乾坤。她的夫君这般在意汉室的江山,可她能做到如此么?她在意的只有她的夫君与孩子,还贪念着心中的梦想,当她决定留在刘协身边时,就知道梦想终为泡沫。

辞旧迎新,逢建安六年。日子一天天过,莫言看着刘承一点点成长,刘协待她温柔宠溺,更视刘承为亲生骨肉,疼爱有加,寄予厚望。二月的时候,刘承更是开口唤了莫言一声“妈妈”,莫言热泪盈眶,刘协既欣喜又失望,莫言破涕为笑,笑称“很快,他就会喊爸爸了,在我们家乡,爸爸就是父亲的意思。”所以,莫言的心情逐渐转好,内心不再阴郁。

三月三日,刘承年满一岁,所有的人都在为他庆贺。刘协抱着刘承,一边逗弄,一边走动,懵懂的刘承望着他,小嘴弯弯,乐个不停。莫言无心照看刘承,一双清澈眼眸盯着摆放“抓周”物品的宫人,看得出神。

“夫人,怎么了?”刘协见莫言心事重重,忍不住开口问她。

“没事,我只是在想承儿一会儿会抓什么。陛下抱了好长时间了,换我来抱吧。”莫言伸出双手,想从刘协手中接过刘承,不过刘协没有给她机会,还是抱着刘承。

“还是朕来抱吧,承儿愈来愈沉了,朕怕累着你。是吧,承儿?”刘协拉起刘承的小手,在莫言脸上轻轻触碰,感受到母亲的脸庞,刘承奶声奶气唤了一句:“妈妈。”“承儿偏心,何时能喊朕‘爸爸’。”刘协回的话颇有些吃醋,言语酸涩。

“我的陛下,承儿还小,别太着急嘛。何况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承儿的,那自然是先学会说‘妈妈’的。”

“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就你嘴甜。”

“承儿的眼眸越来越像你了,澄澈明净,仿若星辰。”刘协夸赞刘承的双眸,更是借此表达他对莫言的爱意。

“他一个小孩子,眼睛里能有什么?”莫言看着刘承,他的眼眸确实像她,等他再大些,就不知还能再像她几分,她真不希望这孩子会像那个人。

“陛下,殿下。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负责摆放的宫人行礼告知二人。

“你退下吧。”刘协屏退了宫人,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以及即将“抓周”的刘承。

刘协轻轻将刘承放于席上,在刘承眼前的是——笔、墨、纸、砚、剑鞘、箭羽、钱币、兵法、诗集、奏章、吃食。这些东西全部处理过,尤其是剑的剑鞘,以及箭的箭羽,为了保证不伤害刘承。刘协随后放了最后一样——代表着天子之权的皇室玉玺。

“伯和?”莫言不敢置信地看着刘协,她即便没看到玉玺上的字,那威严逼真、象征着帝王之位的龙,亦是告诉她,这是刘协持有的“皇室玉玺”。

“嘘!让承儿选。”

刘承被这些东西围绕着,他的眼睛里满满的好奇,几次伸出小手都没有抓住其中任何一个。刘协在他身旁耐心等待,莫言满脸着急,她没能忍住,直接将玉玺推至刘承的面前,只要他动动小手,他所抓到的就是“皇室玉玺”,象征着天子之权,帝王之位,更是意指皇位掌握在刘协手中,刘承是皇位继承的不二人选。

“承儿,它就在你眼前哦。”

“阿言!你这样不妥。”刘协皱眉看着莫言,莫言摆了摆手道:“难道伯和不希望承儿抓它吗?再者,我又没有拉着承儿的手。我只是放得近了些。”

刘协一脸无奈,轻轻捏着莫言的脸颊。“真是说不过你。”

刘承似乎对玉玺没有兴趣,反倒是眨巴着眼睛,盯着距离最远的箭羽与剑鞘。坐着的刘承,不停挥舞着双手。刘协见他如此,便托他双臂,小心翼翼助他站立,刘承摇摇晃晃向着箭羽、剑鞘方向而去。

面对如此温馨的画面,莫言不敢打扰他们,稍稍移了两步,走至刘协的背后。在莫言的视角,她看不到箭羽与剑鞘,何况刘承刚学会走路,身体摇摇晃晃、步伐缓慢滞留,莫言只当他是站立在原地,

“好了没?玉玺不就摆在承儿面前了嘛。”莫言小声嘟囔着,她正打算看看怎么回事。“承儿,你再叫一声听听!”刘协分外惊喜,将刘承高高举起。

“爸……爸……爸爸……”刘承唤了几声爸爸,他的两只小手分别握着箭羽与剑鞘。莫言的脑海中宛如闪过一道惊雷,她僵硬着身子走到刘协身边,望着他怀中的刘承,手紧紧攥着,她宁可刘承抓着吃食不放,也不要抓这箭羽、剑鞘。因为她知道曹丕文武双全,尤善击剑骑射。她不想孩子的品性随了曹丕,长大后越来越像他。

“阿言,你看我们的承儿,抓了两个呢。长大后肯定……”刘协抱着刘承,刚想凑近莫言的时候,被莫言推开了手。

莫言的眼眸里含着愤怒与委屈,咬唇道:“为什么要抓这两个?为什么?我不要他抓,我不要他将来碰这些东西!”

莫言转身走向屋门,重重推开,头也不回,离开了承光殿。

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刘承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内心,突然在刘协怀中放声大哭,刘协只得先顾及哭泣的刘承,轻拍他后背,温柔哄抱。

“承儿,你看你,惹你妈妈不开心了吧。爸爸哄完你,还得再哄她。”

入夜了,闷闷不乐的莫言独自来到了宫内园林,她没有让任何人陪同,包括刘协。

莫言只想一个人独处,夜深幽美,凉风习习,园林中弥漫着初春的花香,这些都让她内心平静不少。是的,她过激了。其实,“抓周”只是一个预卜孩子前途的习俗,讨个好彩头罢了,犯不着给自己添堵。

只是,当她亲眼看到刘承抓到箭羽、剑鞘时,她真恨不得从刘承手中夺过。因为不想惊吓到刘承,所以她克制了,没有这样做。虽然她每次都跟自己说,刘承是刘协与她的骨肉,可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刘承日后的长相,爱好,品性……会像谁呢?

“怎么办……”莫言烦躁地躺在地上,双手捂住双眼,努力让自己不再想今日的“抓周”,权当刘承没抓过!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冷静下来还是初春的寒意,让她叹了口气,双手松开。她一睁眼,还未看清眼前的一切,就被人夺了吻。“唔……”

唇畔温热,她不经意地抵抗,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唇齿缠绵。这个人就是她的夫君,刘协。她搂住刘协的脖颈,回应他的吻。

等吻结束了,莫言坐起身子,依偎在刘协怀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阿言,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的。不论承儿将来如何,他都是我与你的孩子。而且,你看他眼眸像你,他又抓了箭羽、剑鞘,不也是随了我么?说不定他将来长大了,就真的是个善于骑射与剑术的男子呢?”

“随了你?”莫言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刘协。

刘协从身后拿出一把剑,这把剑看着有些眼熟,莫言记得这把剑。那时在承光殿,许褚要挟她,刘协剑指曹操,勃然大怒的模样,全被昏厥之前的莫言看在了眼里。现在想想,她的男人一点都不差,是全天下最帅的人,是莫言心中永远的英雄。

刘协从剑鞘中抽出利剑,剑光照在他清隽的脸上,端正的五官更为清晰,他将剑鞘交于莫言的手中,起身而立。他走了几步,站于莫言的身前,修长的手指划过剑身,剑身映着他的脸,曾经的记忆在逐渐倒流。月光之下,刘协在心爱之人面前舞起了剑,他的动作迅速有力,微风吹过他清隽的脸庞,发丝飞扬,衣诀翩翩。宛如幽静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乘风归去,不染尘埃,他更是那卓然独立的君子。

“我幼时曾跟一位名师学过剑术,但我学艺不精,未得其精髓。武学之事,我本就不擅长,所以略懂剑术与骑射,与真正的习武之人相差甚远。不过,我可以保护你和承儿,绝不让人伤害你们。若承儿有天分,就让他好好学这些,他可自保,也不枉为汉室。”

“我相信你,等他大了,他要学就学吧,我不阻拦。”莫言感动之余,还有些责怪自己的多心,又不是只有曹丕一人会剑术、射箭,她的夫君也会啊!只不过没有很厉害罢了。何况她相信,刘承在她与刘协细心教导下,他一定会好好长大,成为一个善良而勇敢的人。

夜里,莫言偷偷看着沉睡的刘协,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轻声说:“伯和,我只希望你与承儿都能平安,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其他的,在我眼里都不重要,哪怕与你粗茶淡饭,贫苦劳累,我都不介意。我只想跟你好好过完余生。”

莫言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接着侧过身子,手抚摸着腹部。:“明明都很努力了,怎么就怀不上老二呢?真是不争气的肚子!”

莫言知道刘协不介意刘承,视为亲生骨肉,非常疼爱。可是莫言介意,她想为刘协生下真正的骨肉,不过这种事呢,越惦记反而怀不上呢。没过多久,莫言就沉沉睡去,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她不知道的是,刘协根本没有睡着,她说的话刘协全都听见了。

第五十六章 施舍 之恩

建安五年,持续一年之余的官渡之战,终有了结果,曹操以少敌多,战胜了袁绍。不但增强了曹操的实力,更为日后彻底击溃袁绍,统一北方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北方仅有曹操和袁绍势力较大,此后就无人能与曹操抗衡。除了大获全胜,曹操更得张郃、高览等降将。

现在是建安六年的四月,曹操、袁绍两军再遇仓亭,首次会战不分胜负。曹操与诸将商议破阵之策,程昱献十面埋伏之计,劝其退军于河上,伏兵十队,诱袁军追至河上,曹操接受了他的计谋。军分十队,由十员主力大将率领,再于次日,十队先进,埋伏左右,预备次第截杀。中军许褚为先锋,至半夜,曹操令许褚引兵前进,伪作劫寨之势。袁绍果真中计引军赶来,天明赶至河上。其中曹丕、曹真带领十队之一,欲与军队汇合,大战一场。

荒无人烟的蜿蜒山路,正有两行军队浩浩汤汤而来,沙尘滚滚间,清楚地看见高举的“曹”字旗帜,军队为首的则是曹丕、曹真。戎装甲胄,身骑黑马的曹丕,不停地用幽深的眼眸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以防遇到敌军突袭。经过了这些年的沙场磨炼,他更为谨慎、敏捷。同样的,他已然褪去了少年的俊秀,彻底成为了一个英姿勃发、沉稳寡言的男子。

“子桓,放轻松。我相信这里不会有伏兵的。那袁绍……哼!现在就好比……什么来着。”曹真皱了皱眉,挠了挠头。

“瓮中之鳖。都说了让你读读书,你就不听。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吧?还有,不论我们处于何等形势,谨慎一些不会有错的。”曹丕心中真是既好笑又无奈。

“谁说我没读书的?这兵法我都看了好几遍了,就是那些诗词歌赋,我真的一点都不会!什么关关鸠鸠,在河洲洲,窈窕女女,君子要求……”曹真的诗句引得周围的兵卒纷纷偷笑,曹真怒道:“笑什么笑!”

“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诗经》的《关雎》①,亏你还是个娶妻的人,连这个都不会念。”曹丕摇首叹气。

“娶妻跟诗词有什么关系?我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说到娶妻……子桓,你早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原先在许都的时候,卞夫人替你看了好几家身世清白的姑娘,其中不乏貌美温柔的,你怎么就没有满意的呢?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你子桓的眼呢?”

“子丹,我们是来打仗的。”曹丕神色严肃,言语多了几分愠怒。曹真自幼习武,性格耿直,他自然察觉不出曹丕这是在转移话题,更不知曹丕内心深处的挣扎与矛盾。曹丕想过遂了卞夫人的愿,娶个女子入丞相府。即便他痛恨卞夫人,可在众人眼里卞夫人就是他的“生母”,他不能让她失了颜面,否则会落下个“不孝”的名声。当看到那些姑娘的画像,他心里想的还是一个不可能的人,所以他婉言谢绝了卞夫人,战事未定,他不能娶妻生子。是的,曹丕在逃避,打算借战事让自己早些忘记那个人。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我看你太紧张了,聊些轻松的事来缓解压力。子桓,你若太紧张的话,也很有可能做出错误判断。”曹真拉紧手中的缰绳,身下坐骑离曹丕又近了一些,曹真小声在曹丕耳边说道:“军中传言,袁绍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儿媳,自幼读书习字,与子桓倒也相配,不过可惜啊。听说丞相对她……若攻入邺城,那她……”

“曹子丹,你既已说是传言,流言蜚语哪里可以当真?我劝你少说话,留点力气去战场吧。”曹丕对这些流言蜚语向来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所以他根本不会在意曹真所说的这些。

“你不爱听,那我不说就是了。这次多亏了程先生②献上‘十面埋伏’之计,我们才能引袁绍出动,现在只欠大战一场,好好挫他锐气,让他们有去无回!”曹真信心满满,充满了厮杀战场的冲劲。

“是吗?我怎么记得有个人一开始是反对的,要不是我再三阻拦,那人早就毁了先生的计策。子丹,我们即便是武艺高强,有足够的兵马。若无高深远虑的计谋,是根本没有办法能赢得胜利。我知你满腔热血,定要奋勇一战,可是你不要忘记了父亲为何要广招天下的贤能之人。”

“呵呵……”曹真干笑一声,挠头道:“是我鲁莽了,多亏了子桓。子桓,我曹真是对你由衷的敬佩,你看我俩年纪相仿,可你却比我沉稳不少。如你所言,我确实有不足之处,以后我会像你一样,多听听谋士之言,不再冲动行事。子桓,若以后决定‘成事’,一定要算上我,我必定追随!”曹真心悦诚服夸赞曹丕,更是表达了对曹丕的真诚追随。

“子丹,不要胡言乱语。”曹丕皱眉看向曹真,表面看似他在警告曹真,其实内心很是欢喜,毕竟能从曹真口中得到肯定以及暗示追随,实属难得。不过,曹真提醒了曹丕,府中长子曹昂去世后,他就成了正室卞夫人唯一的嫡长子,父亲宠爱的曹冲与曹植都会危及他的地位,尤其是年龄相仿的曹植,成了他眼中刺。曾经的‘弑母之仇’,以及父亲对他的‘过分宠爱’,他都要一点一点向卞夫人母子二人讨回,而报仇之前,他要先寻支持他继位的人选,曹真就是其中之一。

“子桓,子桓?”曹真见曹丕眼中满是杀气,神色不自然,不免有些担忧,他伸手在曹丕眼前晃了晃,曹丕这才回过神,回之:“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行军途中,曹丕听见了虚弱无力的呼叫声,他拉住缰绳看向四周,最终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瘦弱、衣着破烂、披头散发的女子。他让一位兵卒上前查看对方是何情形。

“子桓,小心对方有诈。说不定是袁绍派来的。”曹真拔刀,所有的兵卒提盾、拉弓,做好浴血奋战的准备。

“袁绍还不至于用一个弱女子来做诱饵,你看她的手、她的衣服,每一处划痕都沾满了尘土与鲜血。这种狼狈不堪的模样,是装不出的。”

见曹丕这样说,曹真只好收回刀,让所有人收盾、收弓。那个查看女子的兵卒回来了,走到曹丕身边,拱手行礼道:“回公子,这个女子的确虚弱,她还有意识,想求些干粮与水。本是投靠族人,但族人将她赶出家门,一路流离。”

“子丹,把你身上的干粮、水给我。”曹丕听完以后,转头问了曹真。

“啊?为什么是我?”曹真不情不愿将他马上的干粮、水囊扔给了曹丕。曹丕顺势接过这些,再从自己怀中拿出钱袋,一起交给了身旁的兵卒。“这一路上,数你吃得最多,喝得最多,我不拿你的难不成拿我的吗?你去跟这女子说,时逢乱世,流离失所在所难免,让她努力活下去。这把剑赠予她护身,荒山野岭,恐有野兽出没。 ”曹丕从坐骑上拔出佩剑,将其交于兵卒手中,兵卒拿着这些跑向了女子身边。

“子桓,你这是?”

“偶有善心,很奇怪?”

“也不是,我怕这个女子一不小心倾心于你,若她长得好看也就罢了,万一长相丑陋,你可怎么办?哈哈哈哈……”曹真爽朗大笑,曹丕皱了皱眉,他打算无视曹真的傻笑。曹真倒也想多笑一会儿,可“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他难有笑意。

“子建见过兄长,子丹哥。父亲让我与德祖前来相助一战。”曹植身骑白马,与杨修带着少量兵马,一路不停歇地追赶,最终与曹丕曹真会面。

“子建,你这是第一次上战场,一切听军令行动,小心为上。”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曹植,曹丕表露关切,实则攥紧了拳头,发出细微的清脆之声。严格意义上来说,曹植不算正式征战沙场,只是让他相助。可父亲让他前来一助,还让杨修一同前来,这不是威胁是什么?曹丕引以为傲的征战杀敌,突然渺小了很多,因为迟早有一天,曹植同样会有无数战绩。曹丕又看向了杨修,拱手道:“还望阁下好好辅佐子建。”

曹植不知曹丕的心思,他全心全意期待着接下来的一战,即使是相助,他同样心满意足。

女子吃光了兵卒送来的干粮与水,她终于有力气从地上爬起,重新站立。她拿起水囊、钱袋与佩剑,抹了抹嘴边的痕迹,又向着前方艰难前进,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之前的事。

“可不可以告诉我恩人的名字?”她用微弱地声音询问兵卒。

“你命不该绝,遇到了我们公子,他是丞相之子,叫曹丕。他还让我传话给你,说时逢乱世,流离失所在所难免,让你努力活下去。这把剑赠予你护身,荒山野岭,恐有野兽出没。”

“曹丕……字子桓。”曹丕所赠的佩剑,剑鞘上刻着他的名字,她抚摸着剑鞘,呢喃着他的名字。

“我要活下去。这样,我才能再见到你。”

注:

①《国风·周南·关雎》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第一首诗,通常认为是一首描写男女恋爱的情歌。此诗在艺术上巧妙地采用了“兴”的表现手法。首章以雎鸟相向合鸣,相依相恋,兴起淑女陪君子的联想。以下各章,又以采荇菜这一行为兴起主人公对女子疯狂地相思与追求。全诗语言优美,善于运用双声、叠韵和重叠词,增强了诗歌的音韵美和写人状物、拟声传情的生动性。

②先生:此处指年长有学问的人。先生是称呼,字面的意思表示:出生比自己早,年龄比自己大的人;另有先接触陌生的事物的意思,引申为先接触陌生事物的人,所以古代称别人先生有向别人学习的意思,达者为先,师者之意。后延伸为对人的一种尊称。在现代语境下,先生是对男士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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