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关 - xp1024.com
《美人关》


求亲

“我非得嫁给他,是么?”蓝玉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地跪着,她身旁,是一名唉声叹气,满面愁容的黄衣老者。

听了蓝玉的话,那名黄衣老者无可奈何地应道“玉儿,你不是不知道,这秦虞天欺君罔上,目无纲纪。我让他撤兵,他置若罔闻,让他不许杀俘虏,他连下三城,屠尽三城。如今他带着十万大军入了京,指明要你嫁给他,如果不把你嫁给他,父皇实在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来。”那黄衣老者说着,用手指了指前殿。

前殿,与蓝玉只是一帘相隔的朝堂,一名全身披挂,血染征袍的青衣男子,正一手执剑,一手扶膝,半跪在廊下。

他低着头,蓝玉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从他的身形,他修长而又精悍的体魄来看,他应该相貌不俗。

她和父皇在后殿待了三个时辰,秦虞天便纹丝不动,在前殿跪了三个时辰。

他嘴上说求父皇把她嫁给他,但他手下的精兵,早已将皇宫重重包围。

说起这个秦虞天,蓝玉的姐妹,几乎个个爱慕他,她们平日里就一直和她说,秦虞天有多么勇武,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兵法韬略,无一不精。而且,他相貌俊美,天下无双,他上战场的时候,许多次,他的敌人因为看到了他的相貌,不忍心下手伤他。

如果是换成她们,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嫁给他,绝不会为难他,让他在廊下跪上三个时辰。

蓝玉实在是对秦虞天没有丝毫的好感,她甚至,还有些怕他。

蓝玉记得六年前,她还只有十二岁,她跟着父皇出巡,来到了秦虞天的封地,秦虞天本在习武,一见到她,突然停下了,眼也不眨地盯住了她。

他当时便要父皇把她嫁给他,可蓝玉不答应,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况且,他……确切地说,是他爹那蛮荒的封地,杳无人烟,荒芜枯寂。蓝玉从来没见过走了一百里地都找不到一户人家的地方,那里没有集市,没有酒楼,没有绸缎铺,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地,牛,羊,鹰,什么都没有。要她长久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她宁可一头撞死。

她当时就把话和秦虞天说明白了,她不嫁,不嫁他的人,更不嫁他这块鬼地方。

他当时并没有坚持,只是低头沉默了一会,就不再说话。

为何到了今日,他突然又来向她提亲了?

蓝玉不愿,她真的很怕他。

她记得,在南岭的最后一天,她瞒着父皇,偷偷跑出去,迷了路。那里杳无人烟,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藏在了一个山洞里。

她饿了好几天,头晕眼花,最后,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她看到山洞门口有人影在晃动,她惊喜地以为是父皇。哪知父皇没来,来的,竟是秦虞天。

他风尘仆仆,满身的枯叶,他的鞋底沾满了泥泞。他看起来,就像片刻未歇,找了几天几夜才找到她。

她当时已经几乎昏厥,浑然不知,他竟然割破了胳膊,把他的血,灌给了她。

当她因着口中的檀腥,惊悚地睁开双眼,她竟然看到,他从胳膊上割下了一块肉,鲜血淋漓地塞进了她嘴里。

虽说她那时候饿得几乎快死了,他那么做,是为了救她,但她怎么也忘不了,那生吃人肉的恶心的感觉,还有秦虞天,那冷酷无情的脸。

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他割下自己的肉,就像割掉路边的野草。他武艺如此高强,出去捕获几只野兽,不过是一时半刻的事,为何非要逼她吃他的肉?

后来,蓝玉才知道,行军打仗,缺粮的时候,杀人,吃人,对他们这些世代为将的男人来说,习以为常。

可蓝玉受不了,从此以后,她一想起秦虞天便恶心,一看到他,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急匆匆同父皇离开了他的封地,临走时,秦虞天就站在门外看她,他什么话也没和她说,只是目送着她离开。

之后两个月,蓝玉就把秦虞天彻底忘了。

哪知道六年后,他竟然横扫天下,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直入朝堂,指着父皇,非要父皇把她嫁给他。

蓝玉看着父皇,她知道她不得不嫁给秦虞天,不管她有多么不愿意。正如父皇所说,秦虞天带了十万大军入京,而京城的守卫,加起来,不过三万余人。

蓝玉伏下,冲父皇磕了三个头,她不再犹豫,起身掀开帘幔,步进了前殿。

蓝玉一出现在朝堂,秦虞天立即抬头,目不转睛地望住了她。他眸若寒星,脸似皓月,确实如蓝玉的姐妹们所说,英俊不凡。

蓝玉浅笑嫣然地迎了上去:“秦……”她秦到一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秦虞天,或许叫他夫君,他会高兴一点,会让围着皇宫的十万大军,早些撤退。

于是她便笑着上前,握住了秦虞天的双手,媚态万千地冲他喊了声:“夫君。”

蓝玉本就娇小,秀眉樱唇,肤白羸弱,她一笑,脸颊便涌起了两抹淡淡的红晕,她站在秦虞天面前,就像一个玲珑小巧的瓷娃娃。

满朝文武都在盯着蓝玉看,一方面是惊叹于她的美貌,另一方面,则是感叹,她与秦虞天,当真一点不配。

秦虞天太过刚硬,他即便跪在廊下,周身上下,依然散发着让人不敢逼近的凌冽。

他挺拔精悍,虽然相貌俊美,但覆盖在铠甲下的皮肤,却坚硬如铁。反观蓝玉,她肤如凝脂,吹弹得破,即便秦虞天什么力气都不用,轻轻捏蓝玉一下,也可能把她捏出淤青,甚至捏伤她。

这两人,就像水与火,看起来,完全不能共存。

蓝玉本以为,她喊虞天夫君,他必会高兴,马上就会撤兵,但秦虞天,他只是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蓝玉一直握着秦虞天的手,她笑得脸都酸了,但虞天只是看她,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像她六年前第一次看到他一样,冷冷冰冰,好像覆了层霜。

蓝玉不由有些尴尬,她好像高估了自己在秦虞天心里的分量。他如今已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些年来,见过的女人,一定不少,说不定有许多都比她貌美。

他娶她,还不一定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羞辱她,当初拒绝他,或许他只是想当父皇的亲戚。

蓝玉低头沉思了一会,正要把手缩回来,秦虞天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弯腰,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抱了起来,他用手托住她的臀,让她自己用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他并没有抓着她,或是扣着她的腰,把他的手劲使在她身上,他只是把她捧在手心,轻轻抱起了她。

他托着她,让她柔软的身躯,温顺地贴在了他刚硬的身体,她贴着他,就像藤蔓攀上了树干,丝帛覆盖上铁器,相得益彰,亲密无间。

“多谢圣上恩典。”秦虞天抱着蓝玉,朝前微微点了点头,他旁若无人,转身就走,他全也不顾宫中的规矩,公主出嫁,需要先下聘礼,三天之后,再入宫迎亲。

他只是命人抬进朝堂几十箱的金银珠宝,蓝玉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箱子,那里面的珠宝,有很多她根本就没在宫中看过。她只在宫里看过三株珊瑚,可秦虞天,他在一个箱子里就装了十株珊瑚,更不要说他在其余几十个箱子里,装满了珍珠玛瑙,翡翠琥珀。

他的手下把金银珠宝往朝堂一放,就和他们的主子一样,连声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蓝玉苦笑,看来,她就像一件货物一样被买走了。

她没有丝毫的反抗,因为反抗只会带来难以预料的恶果,不光是对她,更是对父皇。

她把脸颊贴在虞天xiōng膛,温顺地闭上了眼睛。

当蓝玉感觉到,秦虞天停下了脚步,抱着她坐在了床上,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她虽然深居皇宫,但一直听说,他们这些战将,征战杀伐,难免奸.yín.掳.掠。虞天的军队,在违抗父皇的军令,屠城之前,仿佛就这么做过。

他手下这么做,他自己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愿他手下留情,不要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蓝玉闭着眼睛,秦虞天果然如她所料,开始脱她的衣服。

他先是扳过她的肩膀,检查她胳膊上的守宫砂,他用力抠它,好像不相信它是真的。然后他用手掌极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xiōng口,蓝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他很快把手缩了回去。

他扔掉了她的肚兜,重换了一件到她身上,让蓝玉惊奇的事,他给她的,比她原先穿的,更加柔软,更贴合她的皮肤,丝滑滑的,说不出的舒适。

他扔掉了她身上所有的香囊首饰,然后又开始重新往她身上挂香囊首饰,蓝玉虽然看不到,但她能闻到,他给她的香囊,比她原先的,馨香醒神,更好闻了。

他给她戴的,大概也是比之前更好的东西。

蓝玉悄悄地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摆在她面前的,全都是珍珠玛瑙,翡翠白玉,个个都比她之前戴的更圆更润。

他倒也懂得给女人佩戴首饰,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为女人做这样的事。蓝玉虽然心中奇怪,但并没有吱声,当秦虞天伸手解下了她xiōng前的玉佩,蓝玉心中一急,开口就喊:“别碰!”

然而她这么一喊,秦虞天却猛地将她xiōng口的玉佩拽下。他刚才一直没有弄疼她,就连抱起她,也只是用双手轻轻托着她,但他此刻,却猛力将她的脖颈拽出了一圈红痕。

“谁送的?”他高举着那块玉佩,面无表情地看着蓝玉。蓝玉心中一慌,但她立即编了个谎,轻声道:“母妃留给我的。”

她一边说,一边伸长了胳膊,想从秦虞天手上抢过那枚玉佩。

但秦虞天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一甩手,就将那枚玉佩扔出了窗外。

“噗通”一声,玉佩沉进了鱼池,蓝玉再也没办法无动于衷,她站起来,冲到了窗口,她拧眉望着窗外的鱼池,她愤怒地冲秦虞天喊:“把它还给我!”

她边喊,边瞪着秦虞天,但虞天只是看着她,淡淡一笑:“你若想要,就自己跳下去捞。”

他虽然在笑,眼神却冰冷嘲讽,毫无笑意。若不是他常年引兵出征,从未进过京,蓝玉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这块玉佩是谁送她的。

但这不可能,蓝玉告诉自己,他从未入过京。

蓝玉闭上了眼睛,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不要紧,她摸了摸xiōng口,那里藏了一瓶药,那是她三天前命太医为她研制的,假死的药。只要她办完了父皇交代她的事,她就会找机会吃下这药。

她抬起头来,依旧笑盈盈地看着秦虞天:“夫君若是不喜欢,扔了就扔了吧。”

区区一块玉佩,算得了什么?她不能惹怒秦虞天,他草菅人命,杀人如麻。若他一怒之下,把她杀了,那才糟糕。

蓝玉笑着,转过了身,又坐回了床上。见蓝玉不再发怒,反而笑了起来,秦虞天也敛住了脸上的笑。他开始沉默,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蓝玉。

他的手指,轻抚过蓝玉的脸颊,停留在了她的嘴唇。他把食指伸进蓝玉嘴里,逗弄她的舌。蓝玉看得分明,他眼里再度涌现出戏谑的笑,她愈是难堪,愈是脸红,他眼中的笑意,愈浓。

他用手指勾弄了一会她的舌.头,把手指拔了出来,开始挑开她的衣襟,触碰她的身体。

他轻抚她的脖颈,把手指停留在她的xiōng部,他并没有弄疼她,只是轻轻地□她。蓝玉闭上了眼睛,她打算把一切都忍过去,却感觉秦虞天在她耳边,轻轻吹气:“羞什么,又不是没被人碰过。”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她确实没被人碰过,他是第一个。但蓝玉并未反驳,她只是紧闭双眼,咬牙忍着。

一会儿就过去了,她告诉自己,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就过去了。

见蓝玉毫不反抗,秦虞天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把手指伸进蓝玉的裙裤,肆意地触碰。

“这么紧,一会我进去了,你可能会血流至死。”秦虞天咬着蓝玉的耳朵,戏谑地笑,他的话,对蓝玉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蓝玉记得,三年前,李妃为父皇侍寝之后,就流了一地的血,怎么也止不住,蓝玉亲眼见过,李妃就这么死了。而父皇,他只是因为酒后乱性,对李妃稍微动了点粗。

秦虞天,他可比父皇年轻,强壮得多。蓝玉心中慌乱,抓着秦虞天的手,想把它拔出去,不料那手不退反进,一再深入,竟然触摸到了一层温暖的薄膜。

虞天的手指抵到了一层薄膜,它猛地往后缩了缩,蓝玉紧张得满头大汗,她满脑子都是李妃鲜血淋漓死在床上的场景,不能不怕。

秦虞天却只是沉默地看着蓝玉,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用手指反复触碰那层薄膜,蓝玉能感觉得到,他的动作,非但谈不上粗暴,反而十分轻柔。

突然,他猛地把手指拔.了.出.来,扣住蓝玉的后脑勺,将他的嘴唇,牢牢地贴上了蓝玉。

他的亲吻,凶猛而又狂暴,蓝玉几乎被他吻得窒息。他搅住蓝玉的舌,抽空了蓝玉肺里所有的空气,蓝玉一生都未曾被人如此激烈的亲吻,从前,她也被别人吻过,但那只是浅尝辄止,只是在她嘴唇上轻轻触碰一下,但虞天吻她,却仿佛要把她拆吃入腹。他咬她的嘴唇,吮.吸她的舌头,他握着她的腰,把她的身体,密密地熨贴上了他。他与其说是在亲她,不如是说,是在试探她会不会接吻。

蓝玉不会,她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只是木讷地承受虞天狂风暴雨般的吻。他的火.热在她的私.处碾.磨,他的手掌在她的臀.部按.压,在接吻的间隙,她听到他声音沙哑,冷冷地对她低喃:“我不管你从前是怎么样,但你如今已是我秦虞天的夫人,若你将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蓝玉赶忙点头,她岂会不明白?他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拗成两截,父皇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她,只有她自己,才能救自己。

蓝玉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虞天已经蓄势待发,而她的衣裙,早已被他褪下。

他会强占她,这毋庸置疑,他这么刚硬,而她又丝毫没有准备——她无法准备,她对他,没有丝毫的感觉。痛疼在所难免,她会流很多血,也许好多天都没法下床,蓝玉握紧了双拳,她面色煞白地等着。

但虞天只是尝试性地往蓝玉身体里刺了刺,蓝玉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退了出去。

他退了出去,把蓝玉抱了起来,他用手,轻柔地抚摸蓝玉的发心,他开始对蓝玉笑,他笑时,眼中水波荡漾:“你太紧了,就像个七八岁的女娃娃。爷不爱用。”

相处

他说着,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扔到了蓝玉身上:“披着,你穿得太少了。”然后又递给蓝玉一把钥匙:“这是库房的钥匙,想要什么,尽管去拿。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也不需要你给我侍寝,只要你别给我丢脸就成。”

他说起丢脸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又涌起了那抹戏谑的神情,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蓝玉先前被他扔在地上的衣物。

蓝玉拧了拧眉,内造坊的衣物算是丢脸吗?她身上每一件衣物都是裁缝花了半年以上的时间才缝制而成的,上面镶嵌了翡翠,珍珠,各种玉石,但比起他刚才扔到她身上的那件衣物——

那或许是逊色了点。蓝玉吃惊地看着秦虞天扔给她的外衣。那是件纯白色的皮衣,毛质光滑柔顺,顶上三横一竖一个王字,通体雪白,找不到一根杂毛,竟是一件上好的白虎皮裘衣。

蓝玉只听说过白虎,从来还没见过。虽然眼前这只是死的,还只是张皮,她还是好奇地把它拿起来,翻弄了一下。

就一下,“当”的一声,一个丝质的卷轴从皮衣里掉了出来。

蓝玉捡起了它,她并没有要打开它的意思,但它却自己散了开来。

那是一张画,上面画着一个女人,蓝玉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那个女人,就是她。

画上的女人,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裘衣,正是秦虞天方才扔给蓝玉的那一件,那女子柳眉,俏目,粉腮,朱唇,眉目如画,栩栩如生,竟比蓝玉平日在镜中看到的自己,还要娇艳三分。

秦虞天,他竟然随身带着她的画像。画这副画像的人,显然对蓝玉有着极深的感情,否则不可能把她画得宛若再生,入木三分。

蓝玉奇怪地看着秦虞天,莫非这画像是他画的?可他只见过她一次,而且那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而这画像上,却是她现在的样子。再说了,就那一次,他应该不至于对她思慕到这种地步。

那这画像,到底是谁画的?

蓝玉用手指轻轻抚弄着画像中的人,她真美,千娇百媚,婀娜多姿,像极了盛装时的她,简直跟她悉心打扮之后,一模一样。

蓝玉对着画像出了半天的神,她抬头之时,恰好与秦虞天四目相接,两两相望。

秦虞天低着头,神情似笑非笑,正望着她,确切地说,是她手中那幅画。

不,他不可能是画这幅画像的人,更不可能对画中的女子一往情深。蓝玉惊讶地发觉,秦虞天看着画像的眼神,yīn郁之中,居然挟带着一丝厌恶。

他看着蓝玉,笑着对蓝玉道:“你的样子,真是丑。”

他毫不掩饰,森冷地看着那幅画,同样也yīn鸷地看着蓝玉。

蓝玉识趣地低下了头。既然秦虞天讨厌她,他为何还要随身带着她的画像,又为何要娶她?

蓝玉不明白,但她唯一明白的是,不惹怒秦虞天,她才能保全自己。

于是她便收起了画像和钥匙,把虞天给她的衣服系在了身上,转身想找个虞天看不到的角落待着。

不料她刚一迈步,便听到虞天在背后冷冷冰冰地道:“站住,你去哪儿?”

蓝玉一听虞天的语气,便知不妙,她略一思索,斟酌着对他道:“去和姐妹们道个别,去收拾几样要紧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僵着身体,等着秦虞天的反应。

好半晌,她终于听到他在背后,声音极冷地对她道:“三日后,我要带你回南岭,这期间,你有什么想办的事,抓紧办了,办不成,我替你办。”

蓝玉顿了一下,她想办的事还真有,只可惜天底下没人能帮到她,秦虞天尤其不能。

她怎能告诉秦虞天,她最想办的事的就是躲开他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蓝玉转过身去,冲秦虞天揖了个福:“妾身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她冲他甜甜一笑,转身就要走出房门。

可秦虞天却扣住了蓝玉的腰,他往后一拉,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蓝玉带入了怀中。

他低头看着蓝玉,他的眼眸黑冷静谧,当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抚了一下蓝玉的脸颊,那里的肌肤柔嫩细腻,仿若初生的婴孩一般,白皙剔透。缓缓的,他将掌心整个贴上了蓝玉的脸颊。

蓝玉难受得拧起了眉,秦虞天的掌心太过粗糙,布满了厚厚的剑茧,还有大大小小,尖锐咯人的伤疤,蓝玉的肌肤多么娇嫩,从小就是泡在花瓣牛奶里养出来的,因此秦虞天只是轻轻抚了蓝玉一下,蓝玉的右脸竟然红了一大片,整个肿了起来。

蓝玉咬紧下唇,眼里泛起了点点水光。秦虞天僵了一下,他迅速把手从蓝玉脸上缩了回去。

“走。”他背过身去,冷冷斥道,他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用不着秦虞天说第二遍,蓝玉立即跌跌撞撞冲出了房门。她能感觉到,刚才秦虞天触碰她的时候,手心的温度极热,眼神也开始转深,如果她再不跑,难保他不会后悔,又想用她这个七八岁的女娃娃。

蓝玉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被秦虞天抱出朝堂之后,她就一直把脸埋在秦虞天的xiōng膛,未曾睁眼。现在她发现,她居然在后宫里。

她不可思议地往后望了望,没错,秦虞天居然把她抱进了八妹的寝宫。

蓝玉微微拧起了眉,她虽然很怕秦虞天,很讨厌他。可他这些年来实在威名太盛。她就算是在后宫里,也时常会听到自己的姐妹,或是父皇提起他。

蓝玉的姐妹提起秦虞天,多半是带着爱慕、憧憬的神色。可父皇提起秦虞天,却时常长吁短叹,愁容满面。

父皇曾经和她说过,秦虞天功高盖主,入朝不拜,必有异心。

他是不是有异心,蓝玉不知道,可他一个镇守边疆的外将,竟然仗着自己兵多将广,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后宫,还占了一个未出阁的公主的寝宫,他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蓝玉虽然心中不忿,但就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深宫公主,又能对秦虞天做些什么?她只能怏怏不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她万没料到自己刚刚步入寝宫,她那被秦虞天雀占鸠巢,前些天还红光满面地在她面前嚷嚷着,要父皇把她赐婚给秦虞天的八妹居然红着眼眶,梨花带泪地迎了出来。

蓝玉的第一反应是想回避,就像她十万分不情愿嫁给秦虞天,她这个比她小一岁,从小就被父皇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八妹却十二万分想嫁给秦虞天。

她定是来找她抱怨的。其实这整件事情真的与她无关,如果可以,蓝玉宁死也不要嫁给秦虞天,她早已有了……

蓝玉正在步步后退,蓝馨,她最小的妹妹却往前一步牢牢攥住了她。

“姐姐。”她沙哑着嗓音呼唤蓝玉,她双眼红肿,毫不夸张地说,简直肿成了两个小桃子,她的泪水更是沾湿了整个衣襟,就连她伸手抓蓝玉的时候,蓝玉的衣袖都被她染湿了一大块。

当真是造化弄人,天命无常。蓝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因为嫁不成那个冷酷无情的野蛮人而伤心成这样。

蓝玉僵住了身形,既然她已经逃不掉,那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能不安慰一下自己伤心欲绝的妹妹。

“好了,别哭了。”蓝玉抚了抚蓝馨的发心,她柔声道:“姐姐也不想这样,如果可以,姐姐宁可把他让给你。”

她本是无心之言,谁都知道她和秦虞天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断不能更改的。岂料蓝馨听了蓝玉的话,突然抬起头来,本是哀伤欲绝的一张俏脸顿时变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你行的,姐姐。”蓝馨紧紧攥住了蓝玉的衣袖,她语无伦次地喊道:“可以的,姐姐,你只消把我假扮成你。咱们本来就是姐妹,本就有几分相像。等我跟他回到了南岭,等他和我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就是想后悔,也不成了!”

蓝玉心里惊了一下,她没料到蓝馨会迸发出这样疯狂的念头,她想劝说蓝馨,秦虞天是何等冷酷无情的人?他岂会因为娶错了夫人就隐忍不发,忍气吞声?到那时只怕不只是她,蓝馨和父皇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蓝馨哪里听得进去?蓝玉越是劝,蓝馨反而哭闹得越厉害。

最后,蓝馨竟然一把拔下了自己发间的银簪,将那尖端抵在了脖子:“姐姐,你还是不是我的姐姐?你到底帮不帮我!?”

蓝玉无法,她吓得手指都冰凉了,她赶忙退后,好言劝慰蓝馨:“好好,姐姐帮你,姐姐怎么会不帮你?姐姐帮你就是,蓝馨,快把簪子放下来。”

听了蓝玉的话,蓝馨立时破涕为笑,她扔了银簪,紧紧抱住了蓝玉:“姐姐,我就知道,在这整个宫里,只有你,才是真心待我好。你比我母妃还好,你是最亲的好姐姐。”

蓝馨的话让蓝玉又是无奈,又是感动。

是的,蓝玉自幼丧母,若不是蓝馨时常帮衬,维护着她,她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未可知。

说到真心待对方好,蓝馨才是真的待她好。她虽然时常骄横,时常胡乱发脾气,但蓝玉知道,她只是小孩儿心性,她的心,却是比宫里许多人都澄净,更善良的。

事已至此,蓝玉也是别无他法,她只恨自己嘴快,为什么要和蓝馨提起这些。

但蓝馨确实和她有些像,毕竟她们有着同一个父亲。倘若她给蓝馨稍稍易下容,说不定她真能蒙混过去。

即便真的给秦虞天发现了,大不了,她和蓝馨二女共事一夫,一同嫁了过去便了。

蓝玉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她先绞了块帕子细细给蓝馨擦了脸,跟着便把蓝馨推到梳妆镜前面,拿出一直被她藏在箱底,平时闲着无聊易容时用的面粉,牛皮,仔仔细细为蓝馨易起了容。

半个时辰之后,再看蓝馨,简直活脱脱就是蓝玉在镜子里的倒影。

蓝玉欣慰地笑了笑,她用丝帕拭去了自己额头细密的汗珠,蓝馨早已兴奋得满面红晕,她抱着蓝玉一口一个好姐姐,她看着镜子,眼里净是异样的神彩。

“他就在你的寝宫里,你去便是。”蓝玉往后指了指,她当然不指望能长时间瞒着秦虞天。但秦虞天刚才的样子,分明就是动了情。

如果蓝馨趁这机会把身子给了秦虞天,那秦虞天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娶蓝馨。

至于她嫁不嫁,嫁过去是当大房还是二房,蓝玉根本就无所谓。

蓝馨在蓝玉面上亲了一下,兴冲冲地出了宫,蓝玉则因为刚才忙活了半个时辰,趴在梳妆台上,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辱杀

蓝玉睡得迷迷糊糊的,她隐约听到外面有女人在哭叫,还有几个男人在高声大笑。

她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她打了个呵欠,准备继续再睡,但她猛地惊醒了过来。

不对,那哭喊的声音分明就是蓝馨,再说这里是后宫禁地,为什么会有男人的笑声?

蓝玉匆忙起身,甚至顾不得披件衣服,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眼前的一幕让她痛彻心扉,她简直不敢相信,蓝馨,她最小的妹妹,从小被她和父皇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呵护备至的妹妹竟然被一群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男人团团围着。

蓝馨脸上布满了血痕,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她已是泣不成声。一个身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正跨在她身上,纵情地肆.虐。他一边动,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们——围着蓝馨的这一群人,根本称不得是人,简直与野兽无异。

“你们放开她!放开她!!”蓝玉什么也没想,就冲了上去,但她一介弱质女流,手上又没持着什么兵器,哪是那几个常年驰骋沙场的男人的对手?

一个男人不耐烦地甩了蓝玉一巴掌:“滚开!”蓝玉立时被他甩在了地上,面颊上高高肿了起来。

蓝玉咬了咬牙,她的嘴唇被打破了,流了些血,她隐约猜到了,这群男人是谁的手下。她以往在宫里就时常听说,秦虞天的手下冲锋陷阵异常勇猛,因为秦虞天许他们攻陷城池之后烧杀抢掠,纵情放肆三日。

这里除了禁卫军,再无别的军人,这些男人一个个体格粗壮,身上布满了伤疤,一看便知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悍将。

蓝玉别无他法,她只能攥紧双拳,拔出了藏在腰间的匕首。她知道她就算冲上去也没用,她根本阻止不了他们,说不定还会落得和蓝馨一样的下场。但当初给蓝馨出主意的人是她,她宁可在那群人中间受.辱的是她,也好过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宝贝的妹妹受此凌.辱。

蓝玉伏低了身子,准备扑上去,然而恰在此时,两名侍卫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压着她的双臂,把她按跪在了地下。

“秦虞天!你这混蛋!你到底想干什么!!”蓝玉忍无可忍,她终于大声哭喊了起来。果不其然,她面前的房门缓缓打开,秦虞天已然换了一身白衣,他半倚在门上,神情慵懒,眸若寒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并没有回答蓝玉,只指使着那群男人:“还愣着干嘛?我不是说了,到死为止。”

秦虞天的话仿若一把尖刀刺进了蓝玉的心肺。她不明白,蓝馨到底做了什么?秦虞天要这样对她。她只能全身紧绷,咬牙切齿地瞪着秦虞天:“秦虞天,你敢!这里是皇宫禁地,她是我妹妹,堂堂大周的八公主!!”

她知道她的话对秦虞天来说只是对牛弹琴,他若是真的顾及了蓝馨的身份,一开始就不会放纵他的手下这样做。泪水疯狂地滚落下了蓝玉的脸颊。

秦虞天顿了顿,他往下瞥了眼,扫见了蓝玉面颊上红肿的瘀痕。

他如冰的寒眸突然闪过了一道凶光:“谁打的?”他厉声喝道,方才那个掌掴蓝玉的将士立即战战兢兢在秦虞天脚边跪了下来:“卑职方才一时失手,请少主恕罪。”

蓝玉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名将士,他刚刚还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可他见了秦虞天,就像耗子见了猫,什么威风霸气都不见了,他甚至在跪下的时候,连身体都在发颤。

“哪只手打的,自己去刑房剁了。”秦虞天扫了那名将士一眼,他的眼神凌厉而又尖锐。那将士已是汗出如浆,听说秦虞天说只是要剁他一只手,他立时瘫在了地上,不停地给秦倚天磕头:“谢少主饶命,谢少主开恩。”

然后便来了两个同样粗壮的将士,将他拖了下去。

紧接着蓝玉耳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全身都僵住了,心口一阵一阵发凉。

她战战兢兢往人群中间望了过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蓝馨咬断了舌头,殷红的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腮边布满了泪,她正看着她,那眼神说不清是哀伤还是绝望,却有着一股浓到化不开的仇恨。

是的,她最小的妹妹,最宝贝,最亲近的亲人,被她给害死了,临死之前,她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充满怨恨地瞪着她。

蓝玉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天的场景,她甚至能清清楚楚听到她的心在她的xiōng腔里破碎。

她抬起头来,流着泪,用自己一生之中最为怨毒的眼光盯住了秦虞天。

秦虞天却连扫都没有扫蓝玉一眼,见蓝馨咽了气,他冲那些将士们点了点头:“拖出去,扔远点。”

“秦虞天!你这禽.兽!!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在将士们将蓝馨的尸体拖出宫外的时候,蓝玉突然发了疯一般挣扎着朝秦虞天扑了过去,但那两名侍卫死死压住了她,她根本就无法动弹。她只能紧握着双拳,泪流满面地怒视秦虞天。

秦虞天已经走进了房门,听到蓝玉的哭喊,他转过头来,看了眼蓝玉。

他勾了勾唇角,睫毛颤动了一下:“你硬塞我的东西,我瞧不上,扔了也不行?”他白衣玉带,寒眸半启,英气之中,竟然别有一种妩媚妖娆的风情。

他说完,就进到内屋,关上了房门。

与此同时,牢牢压着蓝玉的那两名侍卫也放开了她,往后退进了宫墙的yīn影之中。

蓝玉趴在了地上,她眼前是一大滩殷红的鲜血,那是蓝馨的血。她全身颤抖着看着那滩血。她简直不敢相信,蓝馨,她的妹妹,刚才还好好的,笑着和她说要嫁给秦虞天,现在却已经死了,被人拖出了宫,不知道扔在了哪个地方。

可笑的是偌大的皇宫,竟无一人敢出来阻止秦虞天。不管是禁卫军,还是皇妃,抑或是父皇本人。

谁有这个胆子?蓝馨不过是一个失宠后妃的女儿,就像她,在这宫中本就无依无靠。而秦虞天却手握重兵,入朝不拜,赞拜不名。

他根本是欺君罔上,是个乱臣贼子!

蓝玉握紧了双拳,她跪直了身子,任由泪水滑落下了她的脸颊。她不可能对秦虞天做什么,父皇说过,要她好好跟着秦虞天,寻机动手,现在根本就不是机会。

蓝玉抬手,擦干了眼泪。哭并不能解决任何事,她打小就明白。蓝馨已经不在人世,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收尸,免得让豺狼野狗毁了她的尸身。

蓝玉用尽全力撑起了身体,她一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她看着面前那滩已经干涸的血迹,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她往前走了几步,想找个宫女,扶她回寝宫。她以为秦虞天回房之后必定不会再出来。

她听得身后“吱呀”一响,她回头一看——竟是秦虞天,手里提着一件雪白的裘衣,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来。”秦虞天打开了裘衣,对蓝玉道。蓝玉拧起了眉,他什么意思?他刚刚才当着她的面,命人杀了她的妹妹,难不成他还指望她扑进他怀里,高高兴兴穿上那件裘衣?

蓝玉往后倒退了一步,她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件裘衣上,她发现秦虞天当真很喜欢白色,他身上穿的是白的,头上的发带是白的,手里提着的裘衣,还是白的。

但这些耀目的雪白却并不能掩饰他的肮脏,此时此刻,在蓝玉看来,秦虞天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龌龊,最可憎的人。

可她却不能反抗,否则父皇交代她的事何以达成?

蓝玉敛了敛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虞天,她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着一动不动。秦虞天提着裘衣一步步朝蓝玉靠近,他每走近一步,蓝玉的身体就会僵硬一分。

最后,当秦虞天将那件雪白的裘衣披上了蓝玉,蓝玉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秦虞天用裘衣将蓝玉小心翼翼地裹了起来,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蓝玉红肿的面颊,跟着从怀里摸出了一瓶药,涂了一些在蓝玉的面颊。

那不知是什么药,清清凉凉的,蓝玉面颊上的红肿登时消退了下去。

秦虞天一边给蓝玉涂药,一边揉弄蓝玉的头发,不像上一次,他没有拿捏好力道,这一次,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与其说他是在抚摸蓝玉,还不如说他只是把手掌悬空在蓝玉头顶,时不时落下来,轻轻触碰一下。

"看见了吗?”秦虞天笑了一下,他将一大块药膏抹在了蓝玉面上:“这便是你同我作对的下场。”秦虞天轻佻的语气让蓝玉怒火中烧,她再也顾不得父皇的劝告,往前用力,使劲推开了秦虞天:“你这侩子手!杀人凶手!你简直禽兽不如!!”

蓝玉吼道,她的眼角又渗出了点点泪光。秦虞天抬起了手,他好像想拭去蓝玉眼角的泪痕,但他的手却停留在了半空,他犹豫了一下,用袖子擦去了蓝玉腮边的眼泪。

白虎皮酥酥软软,全不像秦虞天的掌心,那般粗糙,咯得蓝玉面上发红。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秦虞天笑道:“你若是再敢惹怒我,我定会让你知道,我坏到什么程度。”

秦虞天的话让蓝玉瞬间噤了声,连眼角的泪水也一并收了回去。她知道他会说到做到,他已经在皇宫里辱杀了一个公主,还有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蓝玉咬紧了牙,她只得恨恨地看着秦虞天,秦虞天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他居然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蓝玉看得分明,那是一包点心,还在冒着热气的芙蓉桂花糕。

“吃一块。”秦虞天拿起一块,凑到了蓝玉嘴边。蓝玉哪里吃得下?蓝馨的血还在她面前,红艳艳一大片。

杀意(补全)

她抿紧双唇,咬紧了牙。芙蓉桂花糕停留在了她唇边,秦虞天冰冷的眼眸更添了几分寒意。

“我听说你最爱吃这个,特意命人做的。”他轻声笑了一下,用手指轻轻触碰蓝玉的嘴唇,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就好像触碰着两片蝶翼,稍微用力,它们就会破碎一般。

他紧盯着蓝玉红润的双唇,蓝玉注意到,秦虞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秦虞天已将糕点送入口中,他俯身,扣住蓝玉的后脑勺,在强吻她的间隙,将糕点强推入了蓝玉口中。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蓝玉的嘴唇,蓝玉却因为他的亲吻,因为口中弥漫着他的味道,强忍不住,胃里翻搅得几乎要吐了出来。

“给我吃下去,你若是吐出来,我便将厨子诛灭九族。”秦虞天居高临下地看着蓝玉,他脸上已不复方才的笑意,余下的,只有坚冰一般的寒冷。

在秦虞天冰冷的注视下,蓝玉不得已,只得将口中的糕点强咽了下去。

她感觉就像吃进了一口毒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难受得一连干呕了好几下。

秦虞天却淡淡一笑,看到蓝玉难受,他似乎很愉悦。

天空中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秦虞天撑起了一把伞,他拉住了蓝玉的手:“走,我带你出宫,去街上逛逛。”

蓝玉自始至终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秦虞天摆布。秦虞天拉她的手,她便由着他拉,她只是走得极慢。不知不觉,她已经与秦虞天差开了一臂的距离。

雨下得越来越大,蓝玉根本没有在秦虞天伞底,雨水冰凉地砸在了她身上。

突然秦虞天停了下来,把伞放入了蓝玉手中,他并未转身,只牵着蓝玉继续往前走,蓝玉在后面远远看着秦虞天淋湿的后背。她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如果她现在拔出刀来,一刀刺过去,不知道秦虞天会不会被她刺死。

她想到做到,手指悄悄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秦虞天突然停了下来,他背对着蓝玉,冷冷道:“别给我耍花招,我身上没有罩门。”

秦虞天的话让蓝玉惊了一下,摸在腰上的手顿时软了下去。

他怎么知道,她想拔刀?他背后又没长眼睛。蓝玉疑惑地想,这要她如何动手,即便秦虞天背对着她,她也难找到机会。

或许她可以趁他睡着,再不行,趁他受伤。

对,他是上将,统领万军,总有受伤的时候,蓝玉定了定心神,她假意拿出同样藏在腰间的香囊,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她听到秦虞天背对着她冷声一笑。

不知走了多久,蓝玉的脚有点酸。她注意到四周大雨倾盆,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了地面上,她只穿着一双绣花鞋跟秦虞天出了宫,她的鞋底早该湿透。

可是没有,她的脚底干干的,丝毫没有被雨水浸湿的感觉。

她往前看了看,她发现凡是秦虞天走过的地方,地面上必定是干的,没有丝毫的水渍,而她正顺着秦虞天的脚印,一步步往前走。

蓝玉瞬间明白了过来,秦虞天竟然用内力烘干了地面上的雨水,让她经过的时候,脚底丝毫也不会沾染到水渍。

怪不得他走得这样慢,这有必要吗?光光牵着她走完一条街道,他就要消耗大量的内力。

蓝玉奇怪地看着秦虞天的背影,他全身上下都已湿透,四周的人群都在看他,因为他明明牵着撑着雨伞的蓝玉,自己却在雨里走。

只有蓝玉自己知道,倘若那把伞在秦虞天手上,那么淋湿的必然是她,她是宁死也不会和秦虞天走在一块的。

秦虞天将蓝玉带进了一间绸缎铺,蓝玉吃惊地望着四周,她从来不知道京城里有这样的地方,四周挂满了绫罗绸缎,有千层纱,烟纱,还有轻纱。这些东西在宫里也很少见,比如她眼前这匹用金丝织成的烟纱,蓝玉就只在皇后的寝宫里看到过一匹。

蓝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匹烟纱,她被秦虞天握在掌心里的右手动了一下,她赶忙低下了头。

秦虞天已经掏出了银票:“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我包起来,送到东府。”他对掌柜道,掌柜则点头哈腰地连声应道:“是是……”

掌柜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财神爷,他乐呵呵地收起了银票。

仿佛知道蓝玉不会搭理他,秦虞天并没有问蓝玉喜欢什么。他只是牵着蓝玉一间店铺一间店铺地逛,他经过一间店铺,就让掌柜打包,把店里的东西全送到东府。蓝玉有些不可思议,他几乎买下了整条街。她就是活到三百岁,也用不了这么多。

但她并未吱声,她已经打定主意,如非必要,不和秦虞天说一个字。

走到乾清街尽头的时候,秦虞天把蓝玉拉进了一间玉石铺子,他一进去便问掌柜:“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掌柜道:“准备好了。”他转身捧出了一样东西,蓝玉一见便往后倒退了三步。那是蓝馨的护身符,一块白玉,她亲眼看到它沾满了蓝馨的鲜血,被那群将士们同蓝馨一道拖出了宫城,为何它会出现在这间玉石铺子里?

秦虞天拿起了那块玉佩,他细细端详了一番,笑了一下:“磨得挺干净。”

蓝玉的喉咙里又是一阵犯呕,她知道秦虞天的意思,那上面本来沾满了蓝馨的血,秦虞天将它交给了这间玉石铺子的掌柜,磨去了上面的血迹。

秦虞天举起了那块玉佩,他看着蓝玉:“过来,戴上。”

蓝玉却只将后背紧紧贴上了墙壁:“不,我不戴。”

她一见到那块玉佩,就仿佛见到蓝馨满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她怎么可能把这块玉佩戴上?

秦虞天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别让我说第二遍,过来,戴上。”

“不!”蓝玉哭出了声来,她将自己死死缩进了墙角。

秦虞天看着蜷缩在墙角的蓝玉,他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他转身看着玉石铺的掌柜,他忽然问道:“你家里一共有几口人?”

玉石铺的掌柜愣了一下,道:“在下上有高堂,下有妻小,总共是一十八口……”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蓝玉便大声叫了起来:“我戴!!”

她泪流满面,同时充满仇恨地瞪着秦虞天,秦虞天却毫不在乎。他举起玉佩,将它挂在了蓝玉脖子上。

“秦虞天,我恨你!你这个侩子手,你简直是个屠夫!”蓝玉眼中含泪,她恨恨地看着秦虞天,秦虞天却只是半倚在柜台上,似笑非笑。

他抬起了眼帘,他的眼眸就如坚冰一般的寒冷,他看着蓝玉,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你最好别老在我面前闹。看到你哭,我有时候心里会说不出的痛快,我就会想听你叫,想看你被折磨得更惨。”

他说这话时,眼神分外诡异,蓝玉看得分明,他眼中有恨,更多的,则是像他自己所说,掺杂着喜悦,略带着几分调侃。

他是真的觉得她哭起来的样子让他很高兴。

蓝玉咬了咬牙,她拼命将泪水忍了回去,秦虞天已是笑出了声来:“怎么了?为何又不哭了?我难得这么高兴。”他回头看了眼玉石铺的掌柜:“若我把他杀了,你是不是会哭得更厉害?”

他话音未落,剑已出鞘,蓝玉心中大惊,她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了秦虞天,而那玉石铺的掌柜眼瞅情形不对,倒也机灵,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跑得真快。”秦虞天低低一叹,他低头望着紧拉着他的手不放的蓝玉,他的眼眸,有几分狂意,暗藏着杀机。

蓝玉意识到她再一次惹怒了秦虞天,上一次他杀了蓝馨,这一次,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蓝玉低下了头,她不再哭泣,擦干眼泪,牢牢攥住了秦虞天的手。

秦虞天低头看着蓝玉,良久,轻声一笑:“不要你哭,你哭,要你哭,你又不哭了。”

他的掌心冷得像冰,不光是他的掌心,他全身上下都冻得蓝玉发颤。

夫君

蓝玉沉默了半晌,她突然低低道:“我饿了。”

秦虞天没再说话,他起身,离开了这间玉石铺子。

蓝玉匆匆忙忙跟了上去,她从未出过宫,倘若秦虞天丢下了她,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宫。

幸好秦虞天就像刚才牵着蓝玉时一样,走得很慢,他路过了一个卖糖葫芦串的小贩身边,拔下来一串,扔进了蓝玉怀里。

蓝玉十分新奇,她从来没吃过糖葫芦,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下口。她把糖葫芦横过来,咬了一大口,一块红糖沾到了她面上,她急忙用手去掰,她听到秦虞天背对着她,轻声一笑。

他真是背后长着眼睛,蓝玉想,他根本没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紧接着秦虞天突然伸手拉了蓝玉一把。一个传令兵骑着战马急匆匆从街上穿过,他的战袍上沾满了血,战马身上也有好几处箭伤,应该是有急事。

蓝玉出神地望着那个传令兵,他进宫了。秦虞天又在往前走,可蓝玉已经走不动了。她打小娇生惯养,住在深宫里,出入都是坐轿子,哪里走过这许多路?

她蹲了下来,揉了揉小腿。一道深色的yīn影渐渐笼罩在了蓝玉头顶,她抬头一看,正是秦虞天,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蓝玉张了张嘴,她还没把话说完,秦虞天已经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蓝玉“啊”了一声,随即羞愧地把头埋进了秦虞天怀里,街上每个人都在朝她看,然而秦虞天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将蓝玉抱进了一家酒楼。

“坐在这儿别动。”秦虞天将蓝玉带进了一间厢房,把她放在了一张椅子上,他走出了厢房,不知是点菜还是做什么去了。

蓝玉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她看到楼下有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正鬼哭狼嚎地喊着。

她突然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她定睛细看,可不是,那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李琼,他前些天还进过宫,求父皇把蓝馨嫁给他。

想起蓝馨,蓝玉又是一阵心痛,她立即明白了李琼为何会在楼下又哭又叫,想必他已经知道,蓝馨死了。

蓝玉动了动,她想下楼同李琼说些话,安慰他一番,可秦虞天却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手上提着一件裘衣,这回不是白的了,而是金灰色的,似乎是狐皮的,他将裘衣扔进了蓝玉怀里。

他在蓝玉旁边坐了下来,小二很快便上了菜,菜色让蓝玉稍稍有些吃惊,全都是她喜欢的,芙蓉豆腐汤,蘑菇炒鸡丁,rǔ鸽,还有几样什锦拼盘。

蓝玉偷偷瞄了眼秦虞天,她想这些应该都不是秦虞天喜欢的,因为南岭没有这些菜色。

秦虞天倒了杯酒,蓝玉往后避了避,她喉咙不好,闻不得酒味,一闻到就要咳嗽。秦虞天握住了酒杯,他扫了蓝玉一眼,蓝玉正拍着xiōng口,欲咳未咳,他将那杯酒倒出了窗外。

自始至终,秦虞天都一语未发,他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吃菜。

蓝玉夹了只鸽子在碗里,她突然犯了愁,鸽子是一整只的,没有剁开,平日在宫里吃这些都有人伺候,断不会带着骨头的。现在她看着这一整只鸽子,她居然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蓝玉只得拧了拧眉,把鸽子扒拉到了一边。

突然秦虞天把蓝玉的碗拿了过去,他拔出了一把匕首,蓝玉叫了一声:“别!”她生怕秦虞天那把匕首杀过人。

秦虞天只沉声道:“它是干净的。”他用匕首熟练地切开了那只鸽子,他动作飞快,几下就将骨肉分离。肉是肉,骨头是骨头,肉上没有连着一片骨头,骨头上也没沾着一丝肉。

蓝玉吃惊地看着秦虞天,这是什么刀法,既敏捷又精准,看得她手都发痒,蓝玉赶忙往嘴里塞了一块鸡丁,她差点说出口,让秦虞天教她。

秦虞天把碗摆回了蓝玉面前,蓝玉低头吃了一块,她意识到秦虞天正看着她。

他看着她,他的黑眸幽深而又宁静,他伸手摸了一下蓝玉的脸颊,蓝玉赶忙往后躲了躲,然而秦虞天却牢牢扣住了她的下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蓝玉,他的眸色又开始转深,蓝玉心中大叫不妙,她正想把秦虞天推开,秦虞天却一把扣住了蓝玉的腰,他将蓝玉带入怀中,却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强吻她,只紧紧抱着她。

他的动作非常轻,当蓝玉的脸颊贴上秦虞天的xiōng膛,她立即意识到这一次,秦虞天的衣服里没有穿任何的防具。

上一次秦虞天抱她,她的脸颊磕到了他衣服里面的软甲,咯红了一大片,可这次她只感觉到柔软的毛皮下强而有力的震动。那是秦虞天的心跳。

“别怕。”蓝玉听到秦虞天在她头顶低低道:“我不会弄伤你。”

蓝玉整个僵在了秦虞天怀里,没来由的,她居然相信了秦虞天的话。

重逢以来他确实没有伤过她,甚至没和她行过房,只有他的一个手下一时莽撞打伤了她。而那个手下也已被他严惩。

因此蓝玉紧绷了一会,也就不再抗拒,任由秦虞天把自己搂进了怀里,她信了他不会强迫她。

秦虞天搂着蓝玉,他的手一遍又一遍轻抚着蓝玉的腰背,他缓缓挑起了蓝玉的下巴。他看着蓝玉,突然轻声笑了一下:“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不是这么讨厌地看着我。”

秦虞天的话让蓝玉再一次警觉地绷紧了身子,她当然讨厌他,毋庸置疑。她只是想明白了在他面前显露这份讨厌对她没什么好处。

最起码,他现在在她身边,身上已经不会穿着护身的软甲。

秦虞天低下了头,他将额头轻轻抵住了蓝玉,他轻笑着对蓝玉道:“你知道吗?你真的一点都不会作假,你脑袋里想什么,全都一清二楚地写在脸上。你以为我看不到?”

他笑着,他的脸上充满了嘲弄和调侃。楼下又传来了一声大叫,蓝玉听得分明,是李琼和人打起来了。

突然秦虞天将蓝玉推开,拉到了楼梯口:“下去,和那姓李的打声招呼,去。”

他站在楼梯口,冷冷冰冰看着蓝玉,他方才还在笑着,转瞬间脸上却像覆上了一层霜。

他的眼神凌厉而又冰冷,里面有压迫,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是的,他不是在要求蓝玉,而是在命令她。

蓝玉握紧了双拳,秦虞天强迫的语气让她感觉十分不快,她想反驳秦虞天,让他自己去,接着她又想到了她不应该和秦虞天对着干。她应该慢慢的,一点一点让他放下对她的戒备。

蓝玉皱了皱眉,她按照秦虞天所说的,走下了楼。

她并不是很排斥李琼,相反还有点同情他,因此她走到李琼身边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了他:“李大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节哀顺变,好好保重自己……”

蓝玉怎么也没想到,她才刚刚扶住李琼,李琼却像发了疯,瞪大了双眼,目眦尽裂地朝她扑了过来:“是你!蓝玉!就是你害死了馨儿!!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我早已听宫里的人说了,馨儿和你一语不合,你便去校练场上叫来了一群人,将她……你仗着你新婚夫婿秦虞天手握重兵,权大势大,便目无王法,丧尽天良,你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下得去手!!”

他说着,扬起手来,眼看就要一巴掌掴上蓝玉,蓝玉不明所以,为何宫里会传出这样的谣言?明明是秦虞天命人辱杀了蓝馨。蓝玉来不及向李琼解释,她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她能感觉到,有人圈住她的腰,把她拉到了身后,那人必定是秦虞天,这里再没有第二个会护着她的人。蓝玉小心翼翼地躲在了秦虞天身后。

果不其然,秦虞天扣住了李琼的手腕,将他拦下,他用了内力,李琼整个右臂都被他握得咯吱作响。

“李兄错怪玉儿了,蓝馨并非玉儿所杀,上午蓝馨一进我房便开始脱衣,我想既然她这么喜欢男人,我便多给她几个男人,哪知她竟会消受不起。”秦虞天扣住了李琼的胳膊,他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四周的地面十分潮湿,一不小心,便会滑到。方才李琼大闹的时候,砸了好几坛子酒在地上。

听了秦虞天的话,李琼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挣脱了秦虞天,蓝玉好生奇怪,她仿佛看到秦虞天故意松手放开了李琼,李琼大叫着朝蓝玉扑了过来:“秦虞天,你还敢狡辩!分明是你们夫妇两合谋害死了蓝馨,你们俩全都该死!”

不幸的是他在路上踩到了一块鸡骨头——刚刚地面上还除了酒渍,什么也没有——李琼滑了一跤,头朝下,正好磕到了蓝玉脚下的楼梯。

那是最后一阶楼梯,上面的台阶都是用木头做的,唯独这一层台阶用的是花岗石。“碰”的一声,蓝玉清清楚楚听到耳边传来了骨骼破碎的声响。

李琼面朝下趴在她脚下,已经丝毫没了气息,他的额头撞到了花岗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死了。

蓝玉转过身去,她战战兢兢望住了秦虞天,秦虞天却只是半倚在墙上,面上略带着些惋惜,啧啧叹道:“惨了,他可是兵部尚书的儿子,你我居然把他给活活气死了,他爹一定不会放过咱两。”

蓝玉煞白了整张脸,她厉声冲秦虞天喝道:“你!!”

“我?我如何?”秦虞天靠在墙上,笑了一下:“他不死,将来必定纠缠不休。”

他起身便走,全也不顾身后的蓝玉。四周的人群越围越多,他们都在对蓝玉指指点点,而蓝玉的脚下,则躺着刚刚咽气没多久的李琼。

蓝玉再也无法忍受,她冲秦虞天喊了出来:“秦虞天!你带我回去!”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她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先是蓝馨,她的亲妹妹鲜血淋漓的死在了她面前,跟着又是李琼。

要知道,在此之前,蓝玉便连一只雀鸟也不曾杀过,现在这一楼的人都围着她,说她先杀了自己亲妹妹,又害死了妹妹的心上人,她如何能不怕?

秦虞天停在了酒楼门口,他背对着蓝玉,冷冷冰冰道:“是夫君,叫一声,叫我夫君。”

夫君?这两个字让蓝玉如鲠在喉,她如何能喊得出来,叫秦虞天夫君?她恨透他了!他根本不配做她的夫君!

蓝玉这一迟疑,秦虞天又往前走了几步,蓝玉无法,只得哭着喊:“夫君!!”

却只换得秦虞天一声嗤笑:“鬼哭狼嚎。”

“夫君……”蓝玉放低了声音,这一回她确实怕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语调也变得十分轻柔。

秦虞天终于停了下来,他背对着蓝玉,低低道:“再喊一声。”

“夫君。”蓝玉握紧了双拳,她真恨不得一刀刺在秦虞天心口。

“再一声。”秦虞天又道,他的声音低低哑哑,听起来,竟有几分醉人的温柔。

“夫君。”蓝玉松开了拳头,她将满腔的仇恨埋藏在了心里。她明白她现在斗不过秦虞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凭秦虞天的摆布,并非示弱,而是蛰伏。

秦虞天转过了身来,他脸上仍旧是那抹调侃的笑。他走到蓝玉面前,突然伸手把她按入了怀中:“怕什么?有夫君我在,天塌下来,先压死我,然后才是你。”

腰斩

蓝玉僵在秦虞天怀里,她差一点克制不住,想冲秦虞天喊如果他真能被砸死,那么即便她真会紧随其后,她也甘愿。

幸而她死死咬住牙关,忍住了。

秦虞天一直轻轻揉弄着蓝玉的发心,他的眼眸忽明忽暗,他看着蓝玉的双手,它们紧紧攥成了拳,在她的身侧僵硬发抖。可想而知被秦虞天抱住,蓝玉有多么难受,秦虞天唇边的笑意渐渐散去,他的眸底涌起了一抹深黑色的yīn霾。

他抱起蓝玉,将她带回了宫,在经过兰苑旁的假山时,他突然动手将那座花岗岩造的假山震成了粉末。

蓝玉吓了一大跳,她现下方知秦虞天的武功有多高强,他震碎一座一人高的假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可自从她再次遇到他,除了第一次他用手蹭伤了她,他甚至未曾再用手触摸过她。

他每次碰她,都将手藏在衣袖里,隔着那层厚厚的裘皮,来抚摸她。

秦虞天将蓝玉带回了寝宫,他一进门便将她扔在了床上:“来人!为夫人沐浴更衣!”他喊了一声,婢女们匆匆忙忙迎了进来,蓝玉注意到秦虞天的右手一直紧紧攥着,她甚至能看到他手背爆起的青筋。

他转身便走,没来由的,蓝玉在他背后问了一句:“你要上哪去?”

秦虞天全没有回答蓝玉,他砰地一声甩上房门,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蓝玉屏息凝神,等了许久,一直到确信秦虞天真的走了,她方才起身,想立即去见父皇,把蓝馨的事和他解释清楚。

可一旁的侍女却紧紧攥着她,不放她走,蓝玉不由怒道:“反了你们了!什么东西,也敢拦着主子的路!?”

那婢女却并不惧怕,蓝玉细看了她一眼,她并非宫里的婢女,想来是秦虞天府上的,她约莫已有四十余岁,鬓角已经染上了些许白霜。

她不卑不亢地冲蓝玉跪了下来:“夫人,大人要夫人先沐浴更衣,奴婢不敢违抗大人的旨意,还望夫人开恩,不要为难奴婢。”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望了望身后那群战战兢兢,十五六的年轻婢女。

蓝玉咬紧了牙。是的,这老婢说的不无道理。若她不照着秦虞天说的,沐浴更衣,等秦虞天回来,不知要如何惩治这些婢子。

他向来如此,想来这老婢比她更清楚秦虞天的脾气,他视人命如草芥,一有不顺心,便会害人性命。

蓝玉无法,她只能攥紧了双拳,闭着眼睛任由那群婢女褪去了她身上的衣物。

一名婢女点燃了火炉,屋子里的温度开始渐渐升高,即便蓝玉已经脱得一.丝.不.挂,她也并未感觉到有丝毫的寒意。

在那群婢子的服侍下,蓝玉跨进了浴桶,那名老婢拧了一条毛巾,开始轻轻擦拭蓝玉凝脂般白.皙、润泽的肌肤。

“夫人的皮肤真好。”她一边擦,一边低低叹道:“咱们南岭风大夜寒,再漂亮的女人,也生不出这般细腻的皮肤来。”她轻柔地擦拭着蓝玉的后背,蓝玉注意到,果然那老婢的皮肤十分粗糙,就像干裂的树皮,她也并未曾用手触碰蓝玉,只隔着毛巾轻轻擦拭着蓝玉。

那老婢取出了一包东西,打开,想要倒入浴桶,蓝玉急急阻止了她:“什么东西?”她嫌恶地看着那包东西,又黑又臭,好像一包泥。

那老婢却并未理会蓝玉,她径自将那包东西倒入了浴桶:“这是咱们大人攻破蒹葭关的时候,搜出来的药泥,时常用这个泡澡,可保夫人的皮肤光滑细腻,即便到了老身这样的年纪,也滑如凝脂,宛若初生的婴儿一般白.皙剔透。”

听那老婢这样说,蓝玉放下了心来,她虽然觉得那包东西还是有点恶心,但药泥她确实听说过,皇后的寝宫里也有,她向父皇求过,只是父皇不肯给她,秦虞天的这包药泥颜色深黑,看起来,竟比皇后用的还要好。

他还真是藏着不少好东西,蓝玉想,珍珠,玛瑙,夜光石,珊瑚,连药泥都有,听说他每破一城,便在城里烧杀抢掠掠夺一空,看来他这些年得了不少好东西。

蓝玉拍了拍肩,走了一整天,她早已累坏了,她确实需要泡个澡,她放松身体,往后靠在了浴桶上。

那老婢兀自在蓝玉身后喋喋不休:“夫人,大人着实很喜欢夫人,这十年来,无论是圣上赏赐的,还是大人自己攻城得了的,但凡好的,难得一见的,大人一样也没舍得用,全都锁在库房里,等着迎娶了夫人,夫人见了,会开心,老身活了四十岁,从未见过像大人这样……”

她说到这里,突然噤了声,蓝玉已经靠在浴桶边上沉沉昏睡了过去。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一股冷风吹了进来,来人立即转身关上了房门。

那老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大人。”秦虞天却只一语未发,他径直走到了浴桶旁边。

他看着蓝玉,蓝玉浸泡在蒸腾的热水里,她肤色雪白,吹弹得破,彷如在晶莹的水池中绽开了一朵娇白的雪莲。

蒸腾的热气让蓝玉白.皙的面颊上更添了几分润红,秦虞天站在一边,他并未伸手触碰蓝玉,只静静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蓝玉。

他目光柔和,充满了怜惜,他看着蓝玉的样子就仿佛看着一个初生的婴孩,万千宠爱,却难以触碰,只因那婴儿的肤质实在太过娇嫩,轻轻一碰,便很容易会弄伤她。

秦虞天看了蓝玉许久,方才低低问那名老婢:“那药,她还喜欢吗?”

那老婢伏低了身子,轻声道:“夫人没说,可看样子是喜欢的。”

秦虞天没有吱声,半晌,他又对那老婢道:“水凉了,你找个人,拿件衣服裹着,把她抱出来。”

那老婢抬头看秦虞天,只见他眼中盈满了怜惜,他双拳紧握,似乎想自己上去抱出蓝玉,却不知为何,僵在了原地,他眼也不眨地看着蓝玉,轻声对那老婢道:“你别去抱,你的手太粗。”

那老婢应了一声,着了一个十七八岁,宫里的婢女抱起了蓝玉。

那宫女小心翼翼将蓝玉裹进了一件温暖的裘衣,蓝玉着实很轻,即便躺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怀里,依然娇小羸弱得不盈一握。

那宫女将蓝玉递进了秦虞天怀里,在蓝玉的身体落在秦虞天双臂的那一刹那,秦虞天的双臂竟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四周的婢女全都不可思议地盯住了他,秦虞天突然冷住了整张脸,他压低了声音喝道:“全都给我滚出去!”

那老婢垂下了眼帘,她立即将手下的婢子遣散了下去。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她看到秦虞天紧紧搂住了蓝玉,他似乎再也无法忍耐,他将蓝玉压在了床上,将嘴唇急促地贴上了蓝玉。

蓝玉醒来的时候,她在周遭没见到一个人影,没有秦虞天,没有婢女,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叫唤的人。

她觉得身上有点黏,大约是昨日沐浴没擦干净,她拧着眉用衣服擦了擦身。

没有一个人在,这倒是个好机会,蓝玉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急匆匆地冲跑了出去。

她甚至没顾得上找顶轿子,就这么一路小跑着,急匆匆冲进了蓝容所在的后殿。

“父皇!”一进到蓝容的寝宫,蓝玉便哭着扑了上去,蓝容正坐在桌前,愁容满面地翻着奏折。

“父皇,蓝馨绝不是儿臣害的,是那秦虞天当着儿臣的面,命人辱杀了蓝馨!父皇,你决不能听信旁人的谣言,你要替儿臣做主……”一见到蓝容,蓝玉便什么委屈都倒了出来,她实是害怕极了,她不想和秦虞天回南岭,她一看到他,后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实在无法想象将来出了宫,再也见不到父皇,见不到自己的兄弟姐妹,整日面对着那个让她心惊胆战的秦虞天的情景。

想到这样的日子,她就是做梦都会惊醒。

然而蓝玉明白,圣旨已下,断难更改,与其说是想离开秦虞天,不如说她只是想找个机会在父皇怀里哭一下,最后再做一回他的女儿。

蓝玉紧紧搂着蓝容,这样的温暖她已经许久都没有感受到,在秦虞天身边,她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蓝容一直在端详着手里的奏折,他仿佛根本没听到蓝玉在说些什么。蓝玉把头埋在了蓝容膝盖,温顺地闭上了眼。

良久,蓝容突然丢下了手里的奏折,低头对蓝玉道:“你两是夫妻,他做的,旁人定然会以为也是你做的,不如这样,父皇治你个重罪,腰斩如何?”

蓝容的话让蓝玉心中一惊,她手脚冰凉地抬起了头,蓝容却只是慈爱地摸了摸蓝玉的脑袋:“父皇知道你恨秦虞天,父皇也很后悔,为何要将你嫁给那个千刀万剐的秦虞天,父皇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蓝容说到这里,眼角竟然渗出了点点泪水,蓝玉心里一酸,用力紧紧抱住了蓝容。

蓝容摸着蓝玉的脑袋,低低道:“父皇会找个和你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犯,届时父皇会命人在刑场用她换下你,如此,秦虞天以为你死了,自然不会再来纠缠于你。”

蓝容的话让蓝玉竖直了身子,双目都炯炯有神地放出了光来:“真的?”

挚爱

“自是真的。”蓝容摸了摸蓝玉的脸颊,他微笑着对蓝玉道:“只是父皇得委屈你,在水牢里待一阵子。”

蓝玉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蓝容:“儿臣愿意。”紧接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蓝容要杀她,直接将她拉到刑场便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她关进水牢?

蓝玉看了看蓝容的桌子,上面堆满了奏折,已经多得放不下,一部分甚至已经堆到了桌下。

蓝容愁容满面,几日未见,鬓角已经染满了白霜,仿佛老了十岁。蓝玉跪在蓝容脚下,她目不转睛,纹丝不动地看着蓝容。她仿佛又想起了小的时候,她和蓝馨围着蓝容嬉戏,蓝容将她们抱在怀里,哼着小曲哄她们入睡。

转眼间时过境迁,蓝容老了,蓝馨更是已经不在人世。蓝玉的眼眶突然有些潮湿,她伏下,冲蓝容磕了个头:“父皇,父皇的事,便是儿臣的事,儿臣即便死了,也不会让父皇犯难。”

她起身,侍卫们已经将她团团围住,他们扣住了蓝玉的肩,蓝容看着蓝玉,他的眼角也有些潮湿。

“乖。”半晌,他只对蓝玉说了这么一个字,便挥了挥手,命侍卫们将蓝玉押下。

蓝玉被一群侍卫押着,走出了后殿。他们大多是常年习武的莽夫,不知轻重,蓝玉白嫩的肌肤被他们重重一握,转眼便浮现了两个红彤彤的印子。

然而蓝玉却一点也没觉得疼。事实上这是她与秦虞天重逢之后最开心的一天。

她根本就不想嫁给秦虞天,不光是因为他粗鄙,残暴,杀人如麻,更是因为她早就有了心上人。

在经过御花园旁的鱼池的时候,蓝玉停了下来,她全神贯注地看着鱼池的一角,那底下躺着一枚玉佩,它被秦虞天狠狠地甩进了鱼池,已经碎成了三截。

其实这块玉佩并不是任何人送给蓝玉的,而是蓝玉趁对方不注意,悄悄从他身上偷来的。

她一直如珠如宝地将它藏了五年,没想到刚刚遇到秦虞天,就被他砸碎。

蓝玉咬了咬牙,像秦虞天这种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禽兽,有朝一日必会遭到天谴,哪怕要用她的命去换他一命,她也愿意。

侍卫们将蓝玉押进了水牢,一打开牢门蓝玉就吓了一跳,因为她看到水面上漂浮着几只开始腐烂的死老鼠。

不光是死老鼠,四周布满了蜘蛛网,墙面上还爬着几只黑色的甲虫。

蓝玉的身体有些发颤,她以为水牢里面就只有水,万没有料到还有那么多脏东西,她闭上了眼睛,她的头脑开始发晕,侍卫们将她捆到了中央的木桩上。

那一瞬间蓝玉突然明白了蓝容的用意:过不了多久,秦虞天便会来带她走,不管他知不知道,这是她和父皇合伙演的一场戏。

不管他将她带出这间水牢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知道她这么想毫无根据,可她就是打从心底这般深信。

蓝玉缩了缩脖子,她想她应该不会等太久,这便是父皇的目的,只要能让秦虞天听凭父皇的摆布,让她在这间水牢里吊一两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

蓝玉并没有等太久,水牢中的湿气,四周刺骨的寒意让她冷得直打哆嗦,她不知道该如何熬过去,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迷。

她唯有紧紧攥着双拳,让自己保持清醒,就在蓝玉几乎晕过去的时候,她听到过道里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照说蓝玉再遇秦虞天不过三天,她不应该对他的脚步声那么熟悉,可蓝玉就是知道,那沉重而又平稳的脚步声只能属于秦虞天。

果不其然,脚步声渐渐停止,秦虞天那张毫无血色,苍白冰冷的脸出现在了牢门背后。

他手里提着一样东西,蓝玉看得分明,那是一件金丝软甲,应该就是他先前穿在身上,咯疼她的那件。

可又不太对,它那么小,穿在她身上还差不多,秦虞天根本穿不下。

蓝玉渐渐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可思议,秦虞天将他那件护身的软甲改成了她的尺寸。可那软甲是先皇所赐,他肆意毁坏,这罪名足以让他被枭首,外加诛灭全族。

有很长一段时间,秦虞天同蓝玉都只是面对面望着,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秦虞天yīn鸷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了蓝玉的全身,先是她冻得发白的嘴唇,跟着是她被掐得发红的肩膀,最后是她浸泡在冷水里,瑟瑟发抖的双腿。

蓝玉能清清楚楚看到,秦虞天的视线每扫过她身上一处,那些在他眸底迅速聚集的狠戾。

突然秦虞天转身对一旁的狱卒道:“开门。”他走了进来,踏进水里抱起了蓝玉。

他的眼神是如此冰冷,当中甚至泛起了点点血色的杀意,然而他抱起蓝玉的双手却如此温柔。他解开了衣服,蓝玉注意到秦虞天的腰背缠着大量的白布,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还没在他身上看到这些。

然而蓝玉已经冻得没有力气说话,秦虞天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她将自己紧紧蜷缩了进去。

低低的,蓝玉听到秦虞天在她耳边道:“他们有没有对你行刑,有没有折磨你?”他的声音既轻又冷,从他的话里,蓝玉能清清楚楚听到一股被死死压抑,一触即发的浓烈杀意。

若她说有,秦虞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水牢里的狱卒杀尽。

但如此,他便犯了滥杀之罪,他也会被砍头。用这几十个狱卒的命来换这个杀人如麻,欺君罔上的秦虞天,是否值得?

没来由的,蓝玉看着秦虞天的眼睛,静静道:“若我说有呢?”

蓝玉话音未落,秦虞天剑已出鞘,他出招奇快,蓝玉只见眼前闪过了一道寒芒,站在秦虞天身后的那名狱卒脖子上迅速裂开了一道深色的血线,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转眼间,水牢里已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

秦虞天背对着蓝玉,他全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他的声音既冰冷,而又危险,他低低道:“我警告过他不准伤你,这笔账,有朝一日我定要算清。”

不知为何,蓝玉突然觉得脊背上窜过了一阵冰凉。什么帐?秦虞天已将押她入水牢的侍卫全数杀尽,他还要找谁算账?

蓝玉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了蓝容,她战战兢兢对秦虞天道:“你想干什么?”

秦虞天却一语未发,他只蹲下身来,背起了蓝玉,蓝玉这才发现,秦虞天的后背负了伤,些许殷红的血迹渗透了绑带,已经印上了他身上的裘衣。

可他却背着蓝玉,健步如飞,他仿佛丝毫也感觉不到后背上的疼痛。

他将蓝玉带回了宫,一放置在床上,他便将手里的金丝软甲扔给了蓝玉:“穿上。”

蓝玉无言,她只是对着那件软甲发呆。

秦虞天方才杀死了水牢里所有的狱卒,依律该当枭首,可他却将先皇御赐给秦家,可以保他不论发生任何变故,都赦免一死的圣物给了她。

他把那件金丝甲改成了她的尺寸,也就是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不管是刑部,父皇,他们在对她行刑的时候,看见这件金丝甲,都不能动手。

蓝玉低头,她紧紧抓住了那件软甲,她轻声问秦虞天:“你就不怕,父皇一会着人来拿你。”

秦虞天背对着蓝玉,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外,他头也不回,只对蓝玉道:“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

秦虞天带着几个手下进了宫,蓝玉则坐在床上,半晌都没言语。先前为蓝玉沐浴更衣的那名老婢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蓝玉身边,扶住了她:“夫人,先换件衣服,去火炉旁暖暖身子吧。”

蓝玉望着那名老婢出了半天的神,她突然问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老婢——蓝玉听到那些年龄较小的婢女都喊她白姨,那白姨只顾升炉子,为蓝玉替换身上潮湿的衣物,蓝玉发现,这白姨和秦虞天真是很像,或者说,秦虞天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一个德行,每个人都板着个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白姨一边招呼手下吹旺炉火,一边静静对蓝玉道:“圣上说如果大人想让夫人出水牢,必须先去刑房领三百棍子。”

蓝玉拧了拧眉,就只是这样么?她以为父皇将她押进了水牢,至少会削去秦虞天的兵权。难道蓝馨的命还抵不上秦虞天一命?

仿佛猜到了蓝玉在想什么,白姨又接着道:“圣上已将大人去了官,大人入宫便是去领旨的。”

这话倒让蓝玉吃了一惊,怎么,这小小奴婢,竟能猜到方才水牢里发生了些什么?

白姨一直背对着蓝玉,她就像秦虞天一样,好像背后长着眼睛,蓝玉张嘴,刚要问,白姨已经不急不慢地回答了她:“这不难猜,跟大人久的都知道,在大人心里,夫人是第一位。”

“怎么会,他就是为了保住兵权,才将杀害蓝馨的罪名嫁祸于我,他如何会舍得为了我放弃他手下十几万……”

蓝玉话还没有说话,白姨已经转过身来,她定定地看着蓝玉:“不要说是十几万的军队,便是百万雄兵,大人也可为夫人舍弃,只要大人一息尚存,百万雄兵终会再有,但世上只有一个夫人,没了夫人,却不知要到何处去寻第二个来。”

蓝玉坐在床上,她再也没了声音。

她不知要和白姨说些什么,似乎她和她所认识的秦虞天,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蓝玉看着窗外,她突然很想入宫看看父皇将如何处置秦虞天,水牢里发生的事父皇八成还未知晓,秦虞天罪当枭首,根本不该只是去官。

戏弄

蓝玉看了眼白姨,她是秦虞天的人,蓝玉不想让白姨带她入宫,她走了出去,自己叫了几个婢女,备了顶轿子入了宫。

蓝玉先是去了蓝容的寝宫,可他不在,想来是还没下朝。蓝玉先前就经常溜到朝堂后面看蓝容上朝,因此她一路朝后殿走,侍卫们都没有拦她,蓝玉顺顺当当进入了后殿。

刚进后殿,蓝玉便听得朝堂上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她认得这两个声音,一个是兵部尚书李琛,另一个则是皇后的哥哥,国舅董辛。

蓝玉躲在帘幔后面偷听了一会儿,他们在争论的,正是如何处置她。

李琛在大骂:“三公主如此横行,竟然为了一己私怨,着人杀害亲妹,依律罪当枭首!”

董辛则与他争锋相对:“陛下已丧一女,李大人难道要让陛下再经丧女之痛?依臣下看,陛下只需将三公主贬为庶民,逐出京城便是。”

两人为此争论不休。蓝玉不明白,事情明明是秦虞天做的,与她毫无干系,为何现在在所有人看来,都成了她杀了蓝馨?

究竟是谁造的谣?秦虞天?可他分明又跪在廊下为她求情。

蓝玉从帘幔的缝隙往下看去,果然秦虞天纹丝不动地跪在李琛与董辛中间,他似乎对他们争论什么毫不在意。在李琛和董辛停止争吵的间隙,秦虞天伏低了身子,他声音极轻,却带着一股浑厚的穿透力:“臣愿替三公主顶罪,贬去官职,降为庶人。”

一时间李琛和董辛都停了下来,李琛的脸上写满了惊奇,董辛则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秦虞天剥皮拆骨的样子。

李琛问秦虞天:“你真的愿意为三公主去官?你五年来历经数十战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董辛则在一旁恶狠狠道:“你以为你去了官就能保她一命?别忘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白纸黑字,大周的律法岂能形同虚设!”

蓝玉有些奇怪,李琛和董辛都在外领兵,十几年没有入过朝了,为何今日会一起出现在了朝堂上,还为了她的事争论不休?

她只是父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儿,既没有当国舅的哥哥,也没有当兵部尚书的夫家。

蓝玉看着跪在廊下的秦虞天,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他们岂是为了她争吵?分明只想撵走这个和他们同样位高权重,手中握着十几万精兵的秦虞天。

照说秦虞天不应该那么轻易就放弃,就像李琛所说,他五年来历经数十战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一朝放手,他日如何再重掌这十几万的兵权?

然而秦虞天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淡然,他好像丝毫也不在乎旁人想削去他的兵权,他见蓝容迟迟没有反应,又往下更加伏低了身子——蓝玉何曾见过秦虞天这样?她实是不明白秦虞天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臣服而又恭敬。

秦虞天伏下了身子,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冷冷冰冰,他全也没有在意李琛和董辛在一旁煽风点火。他只继续向蓝容恳求:“臣愿替三公主顶罪,贬去官职,降为庶人。”

蓝容看了秦虞天好半晌,他的眼中也闪过了一抹惊奇,似乎没料到秦虞天会为了蓝玉这般屈从。蓝容在龙椅上踌躇了半晌,终于开口应道:“好,朕答应你,只是你今日便要离京,断不可在京城逗留,退朝吧,朕累了。”

蓝容起身便走,董辛虽想阻拦,无奈蓝容已经步入了后殿,圣旨已下,断难更改,他只得咬牙切齿地躬身退下。

“父皇。”蓝容一进到后殿,蓝玉便伸手扶住了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父皇,你为何不趁机杀了秦虞天?”

蓝玉在说到秦虞天这三个字的时候,牙根都咬紧了,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蓝容不趁机除掉秦虞天,他祸乱朝纲,欺君罔上,他身为将领,竟敢擅入后宫杀死公主,他实在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蓝容却只是皱着眉,他似乎在想什么事,良久,他方才叹了口气,低低对蓝玉道:“你觉得刚才在朝堂上的那两个人有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

蓝玉怔了一怔,哪两个人?李琛和董辛吗?

蓝玉方才没有注意到,经过蓝容这么一提点,她倒确实想起来,李琛和董辛竟和几日前入宫的秦虞天一样,身上都戴着佩剑,刚才他们觐见蓝容的时候,居然都没有下跪。

蓝玉沉默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蓝容,蓝容又叹了口气,他的眼神突然亮了亮:“倒是这个秦虞天,父皇没有想到,他竟然真会愿意为你去刑房领三百棍子。”

蓝容看着蓝玉,他一字一句对蓝玉道:“那不是寻常的棍棒,是三百铁棍,他的肋骨断了两根,他已经有三年多没负过伤了。父皇同他说,倘若他愿意领下这三百铁棍,父皇便告诉他,你被关在了哪里。”

蓝玉的身子震了震,她好像明白了蓝容的意思,她觉得身体里面突然涌起了一阵冰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蓝容。

果然蓝容转过身去,他面上的神情有些兴奋:“李琛和董辛这两人早有不臣之心,父皇早年将这两人派往了边疆,现在战事已定,他们前日便已班师回朝,父皇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朝中还有何人可以对付他两。你不觉得秦虞天就是个极好的人选?只要你留在他身边,只要有你,他必定事事都会听命于父皇。”

蓝玉往后倒退着,她已将后背紧紧贴上了墙壁。

她的眼里含满了泪,她终于知道是谁放出了这个谣言,不是别人,正是蓝容。如果秦虞天杀了蓝馨,天皇老子也保不住他的性命,但换了是她,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她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秦虞天则因为要替她顶罪而被去官,逐出京城,天衣无缝,没有人会怀疑。满朝文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秦虞天心仪蓝玉,他早年为了救活迷路饿晕的蓝玉,甚至愿意割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区区兵权,算的了什么?谁也不会怀疑秦虞天是蓝容故意放出宫外的一颗棋子。

是的,倘若秦虞天不被削去兵权,李琛和董辛便不会急着内斗,他们会先想除了秦虞天。毕竟秦虞天的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相比他们对方,秦虞天才是更大的敌人。

可是蓝馨呢?秦虞天不会那么愚蠢,因为瞧不上蓝馨便杀了她,难道蓝馨就这样成了牺牲品?

“你先下去吧。”蓝容背对着蓝玉,他似乎疲惫得说不出话来,不消蓝容说第二遍,蓝玉已经跌跌撞撞冲出了后殿。

她跑出门的时候,恰好绊到了一个人身上,不用抬头,蓝玉就知道,那人必定是秦虞天,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蓝玉什么话也没对秦虞天说,她已是泪流满面,她扑进了轿子,远远的,她听到秦虞天在她身后沉声道:“你跟着我一天,我就保他一天。”

是吗?秦虞天会替她保住父皇,那蓝馨呢?她就这样白白死了,同样是为了保住父皇?

蓝玉跌进了轿子里,她趴在轿内,泣不成声。

轿子停下的时候,秦虞天上轿抱出了蓝玉,他动作极轻,将蓝玉小心翼翼靠进了怀里。蓝玉看着秦虞天xiōng口的绑带,那上面染满了鲜血。三百铁棍,那可都是五十斤重的棍子,难为他还能站得起来,还能把她抱着。

秦虞天将手掌小心翼翼遮在蓝玉脸上,外面起了风,蓝玉羸弱的皮肤根本不堪一击,风一吹,她的脸颊便开始发红,额头也开始变得有些烫,她迷迷糊糊,竟然发起了烧来。

秦虞天解开了衣服,蓝玉本能地伸手去推,但秦虞天却并没碰蓝玉,他只是将蓝玉拥在怀里,用自己的xiōng膛来温暖蓝玉冰块一般寒冷的身躯。

他将蓝玉带进了库房,自从他把库房的钥匙丢给蓝玉,蓝玉还从未进来过这里。刚刚打开房门,蓝玉便被一片珠光宝气刺得睁不开眼来,她把头埋进了秦虞天怀里。

但秦虞天却握着蓝玉的下巴,强迫她把头抬了起来:“你看看,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我待会命人把它们搬上车。车里放不了那么多。”

蓝玉眯着眼睛扫了扫,都是些珊瑚玛瑙,翡翠珍珠,倒是挺大个的,光角落里那颗夜明珠就有鸡蛋般大小,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可她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她怎么能告诉秦虞天,她唯一想带上的就是躺在鱼池底下那枚碎成三截的玉佩?

蓝玉摇了摇头,她重又把头埋回了秦虞天怀里。

秦虞天顿了一顿,他抬手,似乎想抚摸蓝玉的额头,可他却把手悬空在蓝玉头顶,只蜻蜓点水一样触碰了一下蓝玉的皮肤。

“你发烧了。”他轻声对蓝玉道:“一会我给你找个大夫,给你开几服药,这些东西你既然都看不上,就算了,往后我给你寻更好的来。”

蓝玉已经烧得有些犯困,秦虞天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她把自己紧紧黏贴进了他的怀里。

她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她泡澡时候用过的那包药泥,她确实感觉到用它泡过澡后,她的皮肤变得更加细腻光泽了。

她在秦虞天怀里闷闷道:“那包泥我挺喜欢,还有没有?”

秦虞天:“哦”了一声,他往那堆珠宝里翻出了两包药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带的?”

蓝玉不语,她已在秦虞天怀里睡了过去。

秦虞天拢了拢怀里的蓝玉,房门开启,御医提着药盒匆匆而入,方才秦虞天着婢女去唤了他来。

御医为蓝玉把了脉,写了方子,递给了秦虞天,秦虞天却只拧眉看着药方,并不言语。

御医不知秦虞天何意,他等了半天,小心翼翼开口道:“大人已经看过药方,下官可否去御药房开药?”

秦虞天将药方摊在了桌上,他指着其中几味道:“你开的这些,都太苦了,有没有稍微性凉一些的药?”

御医挑了挑眉,他的脸色有几分惊奇:“药都是苦的,秦大人,秦大人征战多年,用药无数,不会连这都不知道?”

秦虞天不语,他只往怀里更紧地拥住了蓝玉,他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蓝玉的眉心,那里已经没先前那么烫,蓝玉本就是吹了点冷风,小感风寒,秦虞天一直在用内力为她御寒,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蓝玉身体的温度几乎已经恢复平常。

蓝玉靠在秦虞天怀里,她的脸颊红润而又白皙,她熟睡的样子便如婴孩般甜美,她便如一朵雪白的莲花,静静绽放在秦虞天xiōng怀。

秦虞天看着怀中的蓝玉,他笑了一下,隔着裘衣揉了揉蓝玉的脸颊,他轻声对御医道:“你下去吧,药不用开了。”

蓝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马车上,她四周都是厚厚的棉褥,秦虞天把她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堆在了马车里。

她扫了一眼秦虞天,他手里正端着碗不知什么东西轻轻吹着,蓝玉拧起了眉,她用手捂住了鼻子,那不知是什么东西,闻起来有点酸,还有点刺鼻,蓝玉往后避了避。

秦虞天举起了那碗东西,他看着蓝玉:“过来,喝了它。”

他的声音是如此冷硬,强迫之中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它再一次引起了蓝玉的反感。蓝玉紧紧捂住了嘴:“不,我不喝。”

秦虞天扫了眼缩进角落里的蓝玉,他不急不慢地提起了一旁银色的药吊子,蓝玉看得分明,它还冒着热气,里面甚至还有咕噜咕噜沸腾的声响。

秦虞天一只手提着药吊子,一只手举着碗:“你自己选,是要我掐着你的脖子,把吊子里的药统统灌进你嘴里,还是你自己过来乖乖喝了这碗药?”

蓝玉气得脸都发白,秦虞天凛冽的眼神让她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她无法,只得端起碗,深吸了一大口气,咕咚咕咚喝完了整碗药。

还好,蓝玉拍了拍xiōng口,这药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难喝,它虽然闻起来又酸又臭,喝起来居然有点甜。这是什么药?她从来没有喝过甜的药,蓝玉疑惑地望着秦虞天,她问他:“你给我喝了什么?”

秦虞天斜了蓝玉一眼,他不急不慢道:“春.药。”

“轰”的一声,蓝玉的整个身子都烧了起来,她红着脸,恶狠狠地瞪着秦虞天:“禽兽!你怎么敢给我喝这样的药!!”

她急匆匆地环顾左右,打算找把剪子或者小刀用来防身,可四周除了棉褥,就连她头顶那些稍微有些尖的发簪都已经被秦虞天除下。

秦虞天放下了手里的药吊子,他往前几步抱起了蓝玉——蓝玉的那些花拳绣腿对秦虞天根本连蚊子咬都谈不上,秦虞天一只手便扣住了蓝玉的双手,将她牢牢制住,蓝玉张嘴,她想狠狠咬秦虞天一口,可秦虞天却并没有如蓝玉所想,上来撕她的衣物。

相反,他还将身上的裘衣脱下,裹在了蓝玉身上。他用手摸了摸蓝玉的额头:“好点了没?”他的手隔着裘皮摸在蓝玉的额头,自然什么也感觉不到。蓝玉信了秦虞天的话,她只顾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卑鄙,龌龊,你这个禽兽!”

秦虞天却毫不在乎,他用一只手扣着蓝玉的双手,一只手稳稳将蓝玉抱了起来。

“蠢货。”他骂蓝玉:“这里不是宫里,每年被人奸.杀在梅岭镇的女子不计其数,往后别人给你吃东西,先拿来问过我。”

离京

梅岭镇?这三个字让蓝玉大吃一惊,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京城,父皇这是要将他们贬去哪儿?她从没听说过梅岭镇这个地方。

蓝玉往后挣了一下,秦虞天并未将她抓得很紧,事实上他每次触碰她时动作都极轻,蓝玉缩进了马车的角落里。

秦虞天下了车,他站在马车门口,冷眼望着蓝玉,他突然将马车的帘子高高掀起,一股冷风夹在着两片落叶吹进了车里,蓝玉惊恐地拥紧了身子。

她都看到了些什么?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鬼鬼祟祟围着马车,一个满身泥污的少年在经过一个行人时蹭了他一下,从他身上摘走了一块玉佩,街角处一个腰里跨着大刀,面上带疤的男人正压着一个泪流满面的少女气喘吁吁地在她身上驰骋,四周的行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淡漠,好像对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

这就是梅岭镇?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蓝玉害怕地看着秦虞天,他已放下车帘转过了身,看样子是要进街对面的一家客栈。纵使心里再怎么不情愿,蓝玉还是不得不出声喊住了秦虞天:“你要上哪去?你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相比秦虞天,街上这些陌生人看起来要可怕得多,蓝玉再怎么憎恶秦虞天,她心里却始终认为这个十几岁的时候为了救她,愿意割下身上一块肉的男人不会对她怎么样。

秦虞天将马车栓在了客栈门口,他转过身来,朝蓝玉张开了双臂:“来。”

蓝玉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她下车,直接扑进了秦虞天怀里。

周围那么冷,都是些面目可憎的陌生人,即便蓝玉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秦虞天的怀抱却温暖而又安全。

他十分高大,而且又强壮,他的身形挺拔而又精悍,常年征战,让他的眉目间自然而然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煞气。因此四周这些不怀好意的人见了他,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散了开去。

蓝玉躲在秦虞天怀里,她用手紧紧抓着秦虞天的衣服,秦虞天身上的温度很高,蓝玉意识到秦虞天正用内力为她御寒。

蓝玉一下马车,便见好几个面貌猥琐的男人牢牢盯住了她。其中一个垂涎欲滴地冲她笑了笑,他的眼神简直就像要立即扑过来撕下蓝玉的衣服。

蓝玉动了一下,她更紧地依偎进了秦虞天怀里,她的一只绣花鞋掉了下来,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蓝玉白皙剔透的右脚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蓝玉害怕得身体都开始颤抖,她赶忙把右脚藏进了秦虞天怀里,这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强.暴她一样,她从没到过这样的地方。

秦虞天弯腰,捡起了蓝玉掉在地上的绣花鞋,他握着蓝玉的脚——客栈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神情猥琐的男人已经忍不住凑了上来,他紧紧盯着蓝玉的脚,秦虞天握着蓝玉的脚,他先是用手细细把玩了一番那五根水葱一般白嫩的脚趾,跟着将它握在手里揉了揉,那脚真是白皙剔透得像块冰玉,周围的人纷纷盯住了蓝玉的脚,好几个眼里都闪现出了yín.邪的神色,只恨为何抱着蓝玉的人不能是他们自己。

秦虞天慢条斯理地将蓝玉的脚塞进了鞋里,他抬起头来,笑着问客栈里垂涎欲滴盯住蓝玉的三五个壮汉:“好看么?”

他话音未落,其中一个肤如黑炭,相貌丑陋的男人突然大叫一声,捂着xiōng口倒在了地上。

殷红的鲜血从他xiōng口喷涌而出,他手心底下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窟窿,他的xiōng口已被人穿透。

谁也没有看到秦虞天是何时出手的,他们只看到他一只手抱着蓝玉,另一只手上,紧紧握着一颗尚在跳动,鲜血淋漓的心脏。

四周一片死寂,有几个人悄悄溜出了客栈,余下的都强作镇定,转过了头去,再不敢看蓝玉,继续喝酒,划起拳来。

蓝玉听到了那声惨叫,她抬起头来,想看看四周发生了什么,可秦虞天却厉声喝止了她:“低头,闭眼!否则我立即将你丢回马车里!”

蓝玉惊了一下,她立即低下头去,重又紧紧抓住了秦虞天。

秦虞天走到了柜台上,梅岭镇既无县衙也无官差,每天都会有人因打架斗殴致死,因此掌柜见怪不怪,他只问秦虞天:“客官要什么样的房间?”

秦虞天往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上房。”他往地上扫了一眼,小二已经将死在门廊的那名壮汉拖了出去,用水将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秦虞天放开了一直按在蓝玉后脑的手掌,蓝玉终于抬起了头来,她已经憋得几乎喘不过气,她奇怪地看着四周,方才还有那么多人一脸yín.邪地看着她,转眼间,这些人要么出了客栈,要么埋头喝酒,竟然没一个人敢再看她。

蓝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总算没像刚才那么害怕,她把下巴搁在秦虞天的肩膀上,她看着四周一片萧条的景象,她从不知大周还有这样的地方。

突然秦虞天低声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

蓝玉怔了一下,她倒着实饿了,可这种地方能有什么?蓝玉拧了拧眉,她闷闷道:“珍珠鸡,冰糖核桃,蛤什蟆汤,还有酥炸金糕。”

她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指望秦虞天能给她找来,即便他真能找到,蓝玉也不会放他去。

她哪敢一个人留在客栈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破门而入,将她杀了。

不料秦虞天却揉了揉蓝玉的脑袋,“哦”了一声,蓝玉急得喊了出来:“你别去,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蓝玉注意到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若秦虞天要出门,他必定不会带上她,她刚刚把那些菜色说完,就已经开始后悔。

秦虞天抱着蓝玉上了楼,他继续慢悠悠道:“这里没有那几样菜色,我待会给你做几样,一样好吃。”

秦虞天的话让蓝玉有几分惊奇,他居然会烧菜?在皇宫里,除了御厨,蓝玉从不知道有哪个男人会烧菜,就连那些个小太监都不会。

但秦虞天说他不走,蓝玉又安心了,她把头靠在秦虞天怀里,低低问他:“父皇这是要吧咱们贬到哪去?”

秦虞天已将蓝玉抱进客房,安置在了床上:“梅岭镇往西一百里,乌镇。”

蓝玉握紧了双拳,这又是什么地方?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眉心紧蹙地问秦虞天:“那是什么地方?那里是不是比这里更加破败,也都住着一群……”

蓝玉想了想,她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她刚才看到的那群人,他们根本称不得为人,顶多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秦虞天将一床棉褥丢给了蓝玉:“那里确实更破败,有点像南岭,没什么人。”

秦虞天的话让蓝玉几乎哭了出来,她又回想起了南岭,那里满目的牛羊,没有集市,没有店铺,甚至走几百里路都看不到一户人家。

家家户户都以放牧和务农为生,难不成父皇将她贬到那里,也想让她放牧务农?

她的手就连一块锄头都提不起来。

蓝玉哭丧着脸,秦虞天却看着她笑了一下:“我没指望你做那些。”

可他的话蓝玉根本就不信,她去过南岭,那里的女人一个个都五大三粗得像男人一样,长期的务农和放牧让她们的皮肤粗糙得就像枯树皮,她们说话的声音大得隔了几里地都能听到,她们一个个都壮得能提起三五桶水。

蓝玉就连多走几步路都会气喘,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想起那些如何能不怕?

蓝玉委屈地咬紧了牙,她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突然秦虞天站了起来,他看样子像是要下楼。

“你别走,别丢下我!”蓝玉叫了出来,她冲上去紧紧抓住了秦虞天的手。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憎恨或是讨厌,从这里到乌镇,还有一百多里的路,她只能依靠秦虞天,若他丢下了她,她可能连一天都活不成。

秦虞天转身,他抬起手来,揉了揉蓝玉的发心:“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可蓝玉却只是死死拉着秦虞天的手不放,她的身体又开始颤抖,她眼含着泪水的摸样看起来就像一只初生的幼鹿。

秦虞天低头看着蓝玉,“别哭了。”他无奈地叹息,他用衣袖小心翼翼拭去了蓝玉眼角的泪水,他弯腰将蓝玉抱了起来:“我带你下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听到秦虞天说要带她一起下楼,蓝玉又放了心,她紧紧地依偎进了秦虞天怀里,她便如一株脆弱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秦虞天这棵参天大树。

出猎

秦虞天将蓝玉抱下楼,直接带进了客栈的灶间,还没进去,迎面而来的一大股刺鼻的腥臭味已经将蓝玉熏得捂住了鼻子,欲呕未呕。

秦虞天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他折返了身,重又将蓝玉抱回了马车里。

蓝玉听得秦虞天在车前“驾”了一声,她隔着车帘问他:“上哪去?”秦虞天远远应道:“去给你打些野味。”

蓝玉这才注意到车厢里摆着一张黑色的雕弓,弓身十分朴素,除了两头弯弯的月牙形的曲尾,周身没有任何的花纹。

蓝玉尝试着拿起了那把弓,可她发现她根本就提不动,那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做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死沉死沉的。她好奇地用手扒拉了一下弓弦,它纹丝不动。蓝玉的臂力不能拉动它分毫。

马蹄声声,秦虞天不一会儿就驾着马车靠近了镇边的树林,蓝玉一直隔着车窗看着秦虞天,一见他下车,她立即探出了头去:“别把我留在这儿。”

秦虞天不语,他只是解开了马车上的绳索,他翻身上马,蓝玉下了车,站在下面紧紧攥着他的衣摆,秦虞天弯腰,他一只手便将蓝玉抱上了马背,同时握住了那把十数斤的重弓。

“驾!”秦虞天喝了一声,纵马驰进了密林深处。

蓝玉把头靠在秦虞天肩上,她好奇地四处张望。树枝上站满了色彩斑斓的雀鸟,它们见到蓝玉并未惊飞,却只吱吱咋咋地蹦来蹦去。

时不时有一只野兔,一只麋鹿从树丛中窜了过去,蓝玉尚未看得清晰,便听得耳边“崩”的一声巨响,四周的空气好像突然间被抽空了一般,蓝玉只觉头脑中一片嗡嗡作响,秦虞天喝停了战马,下马往树丛中捡起了一只死鹿。

这鹿虽然也有腥味,但却不像蓝玉方才在灶间里闻到的那般恶臭,因此她往后避了避,没有碰触到那只死鹿,重又靠进了秦虞天怀里。

一路上秦虞天射中了两只兔子,一头麋鹿,还从天空中射落下一只红色雀鸟,那只雀鸟只是翅膀折断了,并没有死,秦虞天将它丢进了蓝玉怀里。

他从树上摘了一些青绿的果子,蓝玉不解,她明明看到旁边有更红的,她抬手,也想去摘,可秦虞天却牢牢攥住了她的胳膊。

“别乱动!”他冲她冷冷斥道:“那些都有毒。”蓝玉惊了一下,也就缩回手去,不再动弹。

最后他们经过了一条河边,秦虞天下马,往河里摸了几条鱼,外加几只硕大的河蚌。他们出来的时候除了一张雕弓什么也没带,可现在,秦虞天的马背上已经挂满了野味。

蓝玉不禁开始觉得秦虞天先前和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他确实不会让她去务农或者放牧,他只要手上有一把刀,一张弓,不管在哪里都可以生存。

蓝玉坐在河边,四周郁郁葱葱,她身边的野草透绿而又清凉,她不由舒了一口气,往后躺了下去。

河水清澈透明,秦虞天站在水里,晶莹的水珠时不时砸在河床中央凸起的岩石上,溅到了秦虞天身上。

秦虞天已脱去了上衣,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中,他小麦色的身体显得尤为精壮而又挺拔。不论多大的浪花打在他身上,他都巍然不动,不管多滑溜的猎物到了他的手底,他都手到擒来。

他抓鱼只将手往河里一戳,再提起时,必定牢牢抓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

那一瞬间蓝玉似乎明白了,为何宫中那么多的女子爱慕他。他英俊,可靠,强壮而又温暖,这是朝中那一班文弱的臣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蓝玉往后靠了靠,后面有一棵树,她想寻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一会儿,她浑然未觉树枝上面正缠着一条竹叶青,从蓝玉靠上树干,那条竹叶青便吐着信子迅速往下滑了下来。

蓝玉将头靠在了树干上,突然秦虞天转过了身来,冲她大喝一声:“别动!”

蓝玉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秦虞天已从水里“哗啦”一声上了岸。他走到了蓝玉身边,他挂满水珠,强壮而又精悍的xiōng膛几乎贴到了蓝玉面上,蓝玉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她只听得背后“咔嚓”一声响,再回头时,她看见秦虞天手里抓着条碧绿的蛇。蓝玉害怕得差点逃开,但秦虞天却用手牢牢扣住了蓝玉的肩膀。

他单单用手便将那条蛇撕成了两截,那两段鲜血淋漓的蛇身让蓝玉几乎吐了出来,秦虞天挖出了蛇胆,凑到了蓝玉嘴边:“吞下。”

蓝玉哪里愿意吞?她只是闭着眼睛,拼命摇头,她听得耳边又是“咔嚓”几声响,再睁眼时,她居然看到秦虞天就着撕裂的蛇腹大口大口吞饮下了蛇血。

他的举动又引起了蓝玉一阵恶心,不,她怎么会觉得他比朝中的文武都要好?他根本就是个粗鄙恶心的野蛮人。

果然秦虞天将那撕裂的另半截蛇身凑到了蓝玉嘴边:“要么吸干它,要么吞下蛇胆,你自己选。”

蓝玉气得满面煞白,那鲜血淋漓的蛇身几乎让她吐了出来,可秦虞天的眼神如此冰冷,他根本不像是在说假话。

蓝玉无法,只得张嘴吞下了那两颗血淋淋的蛇胆。刚将蛇胆咽下去,她便是一阵干呕,秦虞天握住了蓝玉的脖子,强迫她将那两颗蛇胆咽下了肚子。

“你娇生惯养,这也碰不得那也吃不得,若我有朝一日不在,我看你怎么活。”秦虞天一边收拾着被他抓上岸的那几尾鱼,一边冷冷地嗤笑蓝玉。他本是开玩笑,蓝玉却当了真,她往前一扑,牢牢攥住了秦虞天的胳膊:“你可别丢下我不管。”

她眼中带泪,声音之中更是充满胆怯,她刚刚被自己生父当成棋子一样甩出了宫,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可以信赖亲近的人。她虽然憎恶秦虞天,然而不可否认,秦虞天却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会为了权势或是官职,因为任何理由而舍弃她的人。

他刚刚才为她舍弃了一切。

见蓝玉突然又哭了起来,秦虞天怔了怔,他的眼中划过了一丝懊恼。

“怎么会。”他突然仰天笑了一下:“若是丢得开,我早已丢了。”

他用手把蓝玉搂进了怀里:“先睡会,醒过来,就有好吃的了。”

无端端的,蓝玉竟真的把头靠在秦虞天怀里闭上了眼睛。秦虞天身上没有穿衣服,蓝玉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裘衣,他们才刚刚离开那个禽兽横行的镇子。可蓝玉竟然一点也没对秦虞天产生防备之心。

他不会害她,不知为何,蓝玉就是打从心底这般深信。

蓝玉醒来的时候,她只觉鼻端飘着一股浓郁的香气,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好像是肉香,还有一股鱼汤的味道。

她睁开了眼睛,秦虞天燃起了篝火,他在火堆上架着一条鹿腿,外加一个汤锅,香味便是从那里冒出来的,锅子里面咕噜咕噜的,翻腾着rǔ白色的汤汁,是鱼肉混合蚌肉煮的鲜汤。

见蓝玉醒了,秦虞天将汤锅拿了下来:“趁热喝了吧。”他将整锅汤摆在了蓝玉面前,自己拿起那条鹿腿,咬了一大口。

蓝玉斜眼望着秦虞天,他吃东西的样子真是粗鄙,也不用碗筷,居然用手。她又想起他刚才吸干了那尾蛇的血,他真是个野蛮人。

蓝玉动了动,幸而秦虞天为她准备了碗筷。她用勺子舀了一碗汤,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她一辈子也没喝过这样的汤,尝起来真是又浓又鲜,她忍不住一连喝了两碗。

她抬眼的时候,恰好看见秦虞天在一旁笑着她,他眼中闪过了一抹不易觉察的温柔。蓝玉撇了撇嘴,她断不会告诉他这汤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一定是她饿了。

熄灭了篝火,秦虞天将一只兔子丢进了蓝玉怀里:“给你解闷。”

那兔子活蹦乱跳的,身上既没有箭伤也没有擦伤,应该是秦虞天刚才趁她睡着去逮的。

秦虞天将蓝玉抱上了马,他伸手将蓝玉揽入了怀中:“刚才那鸟死了,这个可以活得长点。”他说完便扬起马鞭,“驾”了一声,载着蓝玉冲入了密林。

马车和客栈都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蓝玉注意到秦虞天除了贴身的一个包裹,一杆银白色的长枪外加方才那张雕弓,什么都没带,唯独带了两个纸包。

那是两包药泥。看到那两包东西,蓝玉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黏得难受。她已经有两天没沐浴了,平时在宫里,她一天至少要泡两次澡。可她又不好意思和秦虞天说,荒山野岭的,要他上哪去找浴桶和热水来?

除非是回去刚才那间客栈,蓝玉断不愿意,她宁可就这么脏着黏着,也不要回到那个可怖的地方。

因此她抬头看了眼秦虞天,什么话也没说,依旧把头埋在了秦虞天怀里。

秦虞天身上倒是十分干净清爽,他刚刚才在河里泡了半天,可河水如此冰凉,蓝玉是断断经受不起的。

秦虞天低头看了眼蓝玉,他将她眼中难受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用手摸了摸蓝玉的脑袋。

相濡

他们一路往西奔驰了一天,路上有时经过丛林,有时踏上官道,凡是有人的地方,总是饿殍遍地,路上到处都是尸首,几乎没有一具肢体是齐全的。蓝玉从不知道京城之外的地方竟然是这样。这些人一个个破衣烂衫,身上都带着伤,看起来就像饱经战乱,很多天都没吃饱饭一样。

见的人多了,蓝玉便渐渐觉得他们与其说是可憎,不如说是可怜,父皇治下竟有这么多的流民,这是蓝玉万万没有料到的。

然而秦虞天却似乎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他一路上遇到拖儿带女的流民便会分他们一些干粮,遇到不怀好意的,只消他盯着对方看一会,那些人都会自动散开。

秦虞天身上有一种气场,那是一种万鬼缠身,寒意逼人的煞气,他是统领万军的将帅,杀过的人不计其数,那些强盗宵小之辈自然无法与他相比。

因此一路上虽然窃匪横行,可却没一个人敢来接近他们。在距离乌镇不到十里的时候,秦虞天抱着蓝玉走上了官道。

道路两旁没有一户人家,四周都是密林,天色已经渐渐转黑,道路两旁有一对母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秦虞天扔给了他们一片鹿腩。

他的这些举动倒叫蓝玉有些吃惊,她一直认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没想到他也有善心。那对母子捧起鹿腩就撕,甚至顾不得将它煮熟,蓝玉看着他们,她不由得一阵心酸。

她看着怀里的兔子,想把它一并扔给那对母子,可那兔子好像有灵性,见了蓝玉犹豫不决的样子,竟用舌.头.舔.了.舔蓝玉的手指。

这么一舔,蓝玉立即将它紧紧抱在了怀里。

算了,一只兔子能顶什么用?只希望她和秦虞天走了以后,那对母子能平安无恙。

秦虞天继续抱着蓝玉在官道上走,蓝玉已经瞌睡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天空中又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一阵冰冷的秋风吹来,雨有了变大的趋势。

秦虞天撑起了伞,蓝玉看着他的脸,他似乎丝毫也没感觉到疲累,反倒是蓝玉,被秦虞天抱着走了一天,动也没动过,只因夜色太深,眼睛也眯了起来。

“睡会。”隔着雨声,蓝玉听到秦虞天对她低低道,他将雨伞斜斜地罩住了蓝玉,蓝玉在秦虞天xiōng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想用手去抓住秦虞天的后背,可她伸手一摸,却只摸到了一片湿凉。

她心里一惊,抬头望住了秦虞天。他正往嘴里送着什么东西,蓝玉细细一看,那就是上午他们在林子里摘的那些青绿的果子,它们看起来也不会很好吃,蓝玉这才明白,原来秦虞天打算用它们来提神。

他虽然武艺高强,毕竟不是神仙,他已经抱着她在官道上走了好几个时辰,当然也会犯困。但他的脸上全却没有倦意,他将怀里的蓝玉调整了个姿势,让她把头舒舒服服靠在了他的臂弯。他全身上下都已湿透,然而蓝玉身上却没有沾到一滴雨水。蓝玉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虞天,他下巴的线条看起来刚硬而又坚毅,他幽黑的双目笔直地看着前方。雨水沾染上了被他别在后腰的银白色长枪,折射出点点亮光,照射在他脸上。

他剑眉,深眸,挺鼻,薄唇,他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像是刀削般利落而又完美。

他着实是个好看的男人,蓝玉想,无论他有多么粗鄙,无外乎外头传言有好几次在战场上,敌将看到了他的容貌,都没忍心下手,反而被他一枪刺透了心肺。

秦虞天把手伸进了xiōng口,他摸出了两包东西,一包扔给了蓝玉,一包散开倒在了蓝玉怀里。

他扔给蓝玉的是一包红红的果子,散在蓝玉怀里的是一堆青草,那只兔子本已经饿得不停啃蓝玉的衣服,见了青草,它立即蹦了两下埋头啃了起来。

蓝玉往嘴里丢了一颗果子,它极甜,一点也没有酸涩的味道,她一口气吃了半包,夜色越来越深,官道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雨越下越大,蓝玉把头埋进秦虞天怀里,闭上了眼睛。

蓝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敞的山洞里。

说是山洞,也不尽然,因为里面摆了一张床,几张椅子,还有一张桌子。她意识到了什么,起身问秦虞天:“咱们到了?这里便是乌镇?”

秦虞天正低头忙着削什么东西,他并未回答蓝玉,只往蓝玉身后指了指。

蓝玉往后看了看,那竟是一个半人高的浴桶,里面灌满了热气腾腾的清水,蓝玉心中一喜,当时便想进到桶里,可秦虞天就在旁边。蓝玉没动,她定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虞天。

秦虞天却只顾削着手里那些木条,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蓝玉。

半晌,蓝玉无法,水都快变冷了。她只得红着脸嗫嚅:“你能不能先出去?”

秦虞天终于抬起了头来,他看着蓝玉,淡淡一笑:“你爱洗便洗,不洗拉倒,一会水凉了,我便将它提出去泼了。”他说罢就又开始低头削手里那些木棍,其实他并未曾看着蓝玉。最终想沐浴的念头战胜了一切,蓝玉躲在浴桶后面脱下了衣服,趁着秦虞天低头飞快地进到了浴桶。

一泡进热水里蓝玉便舒心地叹了口气,耽搁了那么久,其实水已经有些凉了。蓝玉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纵有万般不愿,她还是不得不加快了速度,用纱巾开始擦拭身体。

秦虞天坐在门口,顿了一下,他放下了手里的刀和木棍,走到了浴桶旁边。

蓝玉立即拥住了身体潜进了水里:“你走开,你想做什么?”她满面通红地斥骂秦虞天,她知道不管她怎么骂他都没用,她已经是他的夫人,不管他对她做什么都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莫说这附近根本没人,就是有人,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捂紧了身体,像个刺猬一样蜷缩进了桶里,她用戒备的眼神看着秦虞天,那里面又有一些委屈,最多的还是不情愿。秦虞天却一语不发。他并没像蓝玉所想的那样进到浴桶把她拉出来,却只坐在了浴桶旁边,蓝玉看到他把双手贴在了桶身。

他闭上了眼,周身开始散发出一阵阵热气,蓝玉惊讶地发现浴桶里的水又开始变热了。原来秦虞天竟是用内力在将浴桶里的水加热。

他闭眼坐在浴桶前面,他和蓝玉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片,可他甚至未曾把手伸进浴桶触碰蓝玉。

他也未曾睁眼,汗水不住地从他额头渗出,在他的太阳穴汇集,从他的脸颊滑落。蓝玉不知道用内力为水加热会有多累,但从秦虞天的样子看,那一定比抱着她整夜走在大雨倾盆,寒风阵阵的官道上更累。

蓝玉一时没了声音,她抱在肩膀上的双手也渐渐松了下来。她似乎总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显然秦虞天并没有要侵.犯或是触碰她的意思,他若是有,第一天便不会放过她。

蓝玉渐渐放宽了心,浴桶里的水又开始变热了,冒出了腾腾的蒸汽,一如秦虞天额角的汗水。蓝玉虽然极想在水里泡半个时辰,甚至在里面睡一觉,可她看着秦虞天大汗淋漓的脸,她总觉得心里有哪个角落不太舒服。

最终她半个时辰不到就起了身,她站在浴桶外面擦干净身上水珠的时候,秦虞天终于收手转过了身,他并未看蓝玉,依旧回到了门边,开始削那堆木棍。

蓝玉有些好奇,那是些什么东西?一头尖尖的,另一头却很平,不像是桌椅的腿,倒像是……

果然秦虞天捡起了木棍,走了出去。蓝玉跟着他出了门。他在外面将木棍一根根插在地上,围起了个栅栏。

蓝玉吃惊地望着四周,她究竟睡了多久?还是秦虞天的动作太快?她居然看到外头圈起了好几块地,一块刚刚翻过,好像播下了什么东西,一块种了些红红绿绿的花草,最后,秦虞天正在围的这块,里面养着好几只兔子,连野鸡,猫崽都有。

蓝玉站在门口,她发不出一点声音,秦虞天边围栅栏,边对她道:“一会我会挖个池子来蓄水,这些都是给你养着玩的,饲料在篮子和鱼缸里,水瓢在桶里,你每天喂点水,撒点饲料就行。”

蓝玉用手抓紧了门掾,她低低道:“你用不着这样,我不是那么难伺候的。”

她心里感动,却说不出来。秦虞天不知去哪里挖了几株牡丹芍药种在了山洞门口,那都是平日她在宫里最爱摆弄的花草。自从出了宫,她就没指望再能摆弄这些。

他见她这几日一只抱着那只兔子爱不释手,居然又去抓了四五只,连着野鸡幼猫一起抓回来了。

他……究竟为何要为她做到这样?

秦虞天却只淡淡一笑:“我十年前就知道你难伺候。”

他丢掉了手里的刀斧,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困倦,他问蓝玉:“床,你还用不用?”

蓝玉摇了摇头,秦虞天直接走到床边躺了下去,他伸了个懒腰,拉过蓝玉刚才盖在身上的被褥,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蓝玉站在床边,无声地看着秦虞天。若在平日,哪怕是一个月之前,有个男人满身泥污洗也不洗就躺在了她的床上,她不知要有多生气,无论如何也会把他赶下来。然而躺在她床上的是秦虞天,他一身泥污无非是为了给她围起那一个个小小的栅栏。

蓝玉瞅了秦虞天半晌,褥子脏了,一会换了就是,她没吱声,悄悄地走了出去。

一走到屋外,蓝玉便笑逐颜开。她蹲在了那个围着兔子和猫崽的栅栏前面,把手伸了进去。

一只猫崽以为那是吃的,过来舔了舔蓝玉的手指,蓝玉咯咯笑了起来,远远的,蓝玉听到秦虞天在屋内道:“别走远,最多五十步。”

蓝玉惊了一下,她以为秦虞天睡着了,她:“哦”了一声,把手伸进栅栏里抱出了一只兔子。

她当然不会走远,她还没忘记十年前她在南岭迷路几乎饿死。她向来辨认不清方向。

那一回,也像现在一样,她一个人在山洞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唯独只有秦虞天风尘仆仆赶了几百里路来救了她。就像现在一样。

强掠

蓝玉在山洞外面待了许久,直到天色稍稍发黑,她才回了屋。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秦虞天,屋里只有一张床,这是自然的,秦虞天和蓝玉早就已经是夫妻。然而蓝玉却不可能躺到秦虞天身边去,她也不想叫醒他,他应该已经有两天没睡了。

蓝玉犹豫了一会,和衣躺在了山洞角落里的一堆稻草上。稻草又干又粗,扎得蓝玉浑身不舒服,蓝玉细嫩的皮肤有好几处都被扎红了。

她根本没办法入睡,只好睁着眼睛看山洞顶上,上面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岩石,有些像牛羊,有些像圆桌,还有一些,甚至像人。蓝玉看得有些入迷。

突然她耳边响起了一个坚冰一般寒冷的声音:“过来。”

蓝玉回头看了看,是秦虞天,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床沿,冷眼看着她。

蓝玉纹丝不动,她只是更紧地拥住了身子。秦虞天走了过来,他站在了蓝玉身边。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蓝玉,他的眼眸漆黑而又深邃,当中闪烁着几点冰凌一般的寒芒。

他抬手,揉了揉蓝玉身上□草扎出来的红点,他动作极轻,就像羽毛轻轻拂过蓝玉的身体,他轻声问蓝玉:“为什么不到床上来?”

蓝玉无言,她自然不会到床上去,她怎么可能睡在秦虞天身边?嫁给他,本就不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秦虞天的手指从蓝玉的脸颊轻抚过她雪.白的脖颈,一路下滑到了她的xiōng.口,蓝玉稍稍有些脸红,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秦虞天的掌心极热,他按住了蓝玉的xiōng.口,稍微用了点力,在蓝玉xiōng.口揉捏着。

蓝玉几乎要叫出声来,让秦虞天放开她,但秦虞天低着头,他望住了蓝玉的xiōng.口。蓝玉被他眼中尖锐的寒芒刺得往后缩了一下,秦虞天笑着问蓝玉:“你这里,是不是有人?”

他说着,用力按了下蓝玉的xiōng.口,蓝玉的心脏在秦虞天掌心砰砰直跳,蓝玉大吃一惊,睁大了双眼。

他怎么会知道?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心里那个人,恐怕就连那个人本身,也未必知道。

想起那人,蓝玉又是一阵心酸,她已嫁为人妇,即使再与他相遇,也难再续前缘。可那酸痛之中又混杂着一抹难以抑制的甜蜜,好多年了,即便只能站在一旁远远看着他,她也会觉得幸福而又甜蜜。

蓝玉的脸向来无法掩饰她的心情,她想到那人,心中甜蜜,不自觉就浮现在了脸上。殊不知一旁的秦虞天已将她脸上期盼幸福的神情尽收眼底。

秦虞天低下头去,轻声笑了一下。他的双手死死握成了拳,他手背的青筋根根都在跳动,然而他却将双拳紧紧握在草堆里,没有触碰到蓝玉分毫。

蓝玉不知秦虞天为何突然将手从她xiōng口挪了开去,没有再被秦虞天触摸着,让她觉得松了口气,她全没有看到秦虞天脸上yīn鸷的表情。她只是低着头,闷闷道:“没有,我没什么喜欢的人,我只是不喜欢你。”

她话音未落,便觉得腰背一阵剧痛,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秦虞天已将她一把抓起——自从他再一次遇到她,他还从未曾如此粗暴地对待过她,他扣着蓝玉的腰,力道之大,简直像是要捏碎蓝玉身上每一根骨头,他把蓝玉压在岩壁,恶狠狠道:“我说过不许你背叛我!你已是我的夫人,若你还敢再想着他,我定要将你的脑袋拧碎!”

他吼了一声,跟着用双手捧住了蓝玉的脸颊,将嘴.唇重重贴上了蓝玉。

蓝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秦虞天突然将她压到岩壁,整个身体紧紧贴住了她,他一只手圈住她的腰,一只手攥紧了她的双臂,用嘴.唇贴紧了她的嘴.唇,疯.狂地亲.吻她。

就算蓝玉再未经人事,她也能从秦虞天突然升高的体温,他粗暴的动作,以及他身体的反应猜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果然秦虞天用手撕破了蓝玉的衣裳,将她紧贴在自己的xiōng.膛,开始急.促地抚.摸她。

这些天来一直被他戴在脸上,那张温和的面具终于开始剥落,他骨子里面依旧是蓝玉十年前在南岭遇到的,蛮横霸道而又粗鄙不堪的野蛮人。

是的,蓝玉记得清清楚楚,十年前秦虞天在山洞里救了她,就曾这样剥.光了她的衣服,压在她身上亲.吻抚.摸她。他以为她昏迷过去,什么都感觉不到,其实那恶心的感觉一直牢牢印刻在蓝玉心里。

“秦虞天,你放开我!”蓝玉在秦虞天身.下挣扎哭喊了起来,可她手无束鸡之力,哪里挣脱得开身强力壮的秦虞天?撕拉几声,蓝玉身上最后几件衣裳也被秦虞天一并撕裂。

在挣扎的过程中,蓝玉的双臂好几次磕碰到岩壁,再加上被秦虞天牢牢攥着,她的白皙的手臂已有一半呈现出青紫。秦虞天握住了蓝玉的双.腿,蓝玉一时间只觉五雷轰顶,她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大声哭喊了出来:“是!我是有喜欢的人!他比你温文尔雅,比你善良体贴一切倍!秦虞天,到头来你也不过是个衣冠禽兽,你拿什么来和他比!?”

蓝玉喊着,索性豁了出去,她见无法挣脱秦虞天,把心一横,闭着眼睛朝岩壁撞了过去。

然而她只撞到了一块柔软,她睁眼一看,秦虞天用双手挡在了岩壁,她的额头只触碰到了他的掌心。他压在她身上只顾亲.吻她的身.体,似乎完全没听到她在喊些什么。

他用双手握紧了蓝玉的双.腿,将它们分.开,他着迷地看着她的身体,他的黑眸已不复往日的清宁,它们翻涌着赤.裸.裸的爱.欲,秦虞天将头低了下去,眼看就要深深亲吻上蓝玉。

然而蓝玉却趁秦虞天不注意,拔出了他身上的匕首,她什么也没想,就朝着秦虞天的脖子狠狠刺了下去。

秦虞天伸手挡了挡,那一刀不偏不倚扎进了他的小臂。

他小臂上有一块碗口大小的刀疤,他正是他从前割下自己肉的地方,如今正一刀正好刺进了他的伤口,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一如十年前他为蓝玉剜下手臂上的那块肉。

蓝玉将匕首拔了出来,她将它牢牢抵住了自己的脖子:“你别过来!如果你再过来,我立刻自刎!”她衣.衫.不.整,身上布满了吻.痕和瘀伤,她眼中带泪,看着秦虞天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厌恶与鄙夷。

秦虞天动了一下,他的喘.息声开始渐渐恢复平静,他低着头,一直未曾抬眼看蓝玉,他握住的双拳开始慢慢的舒展,绷紧的身体也开始随着喘.息上下震动,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蓝玉的腿上。

那里曾经是如何姣好的大片冰肌玉肤?如今被秦虞天那么全力一握,两边已经浮现出了手掌般大小的瘀伤。

再往上看,蓝玉的身上没有一处不遍布着红.印和青.紫,她泪流满面,眼神狂乱地看着秦虞天,她用手把刀子牢牢抵在自己脖子上。毫无疑问,若秦虞天再靠近她一步,她会立刻自刎,毫不犹豫。

有很长一段时间秦虞天只是纹丝不动地看着蓝玉,他的眼神已不复刚才狂乱,只是死寂而又冰冷,便如两潭结了冰的死水。

他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蓝**上的瘀伤,蓝玉往后缩了一下,秦虞天立即将手拿开,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再一次握紧了双拳。

“疼吗?”他看着蓝玉,低低问她,蓝玉的反应则是再一次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滚开!你这粗鄙肮脏的禽兽!”四周都是血,沾染了蓝玉的衣衫,也同样染满了秦虞天的手臂。

那是秦虞天的血,蓝玉刚才那一刀用尽了全力,秦虞天手臂上的伤口又裂了开来,那个血淋淋的窟窿深得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

“是你自己不好。”秦虞天起了身,他将一瓶药丢给了蓝玉:“你已经和我成了亲,却总想着别人,你知不知道从你嘴里讲出来的话有多……”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回头看了眼蓝玉,蓝玉依然紧紧拥着身子,她将匕首牢牢抵在了脖子上。秦虞天说的那些话她显然根本没在听。

秦虞天笑了一下,他转过头去,不再看蓝玉,他离开了山洞。

四周一片死寂,一直到再也听不到秦虞天的脚步声,蓝玉方才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全身颤抖着拥紧了秦虞天刚才放在她脚边的衣物。

她真是愚蠢,竟会因为他一时的温柔而大意,像他这样粗鄙而又肮脏,每攻破一城,都会纵容手下烧.杀.抢.掠的禽兽,会安什么好心,又如何会突然变成一个体贴善意的君子?

是他自己说的,只要她跟着他便好。蓝玉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若秦虞天再敢像刚才那样对她,她一定会自尽,纵使对不起父皇,可被秦虞天触碰的感觉实在太恶心,蓝玉几乎要吐了出来,她实在无法容忍,将身体交给秦虞天。

蓝玉虽然柔弱,但毕竟自小生活在宫里,没什么事没有见过。比方父皇活活将他的嫔妃折磨致死,又或者秦虞天的手下当着她的面辱杀了蓝馨。因此她所在草堆里发了一阵抖,也就冷静了下来,开始着衣。

她并不打算和秦虞天翻脸,她和他一开始就有过约定,她还得跟着他,她收拾了一下,用枯草擦净了地上的血迹,抱着沾着血的稻草走出了山洞。

忠义

一到外面,蓝玉便惊了一下,秦虞天就靠在山洞门口,他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原来他并未走远。

蓝玉冷眼看了他半晌,把脏了的稻草扔出了洞外。不远处的天空中又开始聚集起厚厚的乌云,看样子又要下雨了,蓝玉斜了眼秦虞天,他灌了口酒,望了望远处乌云密布的天空,将一席蓑衣披在了身上,蓝玉松了口气,看来今晚秦虞天不会再进来。

她走到栅栏旁边,将那几只兔子,鸡鸭连同小猫一个个抱进了山洞,她听得秦虞天在一旁轻声嗤笑:“你对那几只畜生,比对自己夫君还好。”蓝玉并未理会秦虞天,她返回了山洞。她听得外面“哗啦啦”一阵雷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山洞旁边“咔嚓”一响,原是秦虞天用一块石头挡住了洞口。

他并未进来,而是留在了洞外,外面的雨声极大,山洞门口并没有任何的遮盖物,不知秦虞天要如何熬过这一晚。蓝玉想,他胳膊上的伤口经过这晚恐怕要溃烂。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无缘无故对她动粗。

但蓝玉看到了面前活蹦乱跳的三五只兔子,她想起那天秦虞天抱着她,全身湿透了在雨里走。她心里到底有些不安,她往四周看了看,秦虞天把雨伞靠在了桌边。蓝玉想了想,她走到桌边拿起了雨伞,她来到山洞门口,敲了敲堵在洞口的那块岩石。

岩石挪开了一些,秦虞天那张沾满了雨水,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了洞外。

“给。”蓝玉把雨伞递了出去。那一瞬间秦虞天怔了一怔,他一直垂眸看着蓝玉手里的那把雨伞,良久,方才伸手把它接了过去。

蓝玉转身要走,秦虞天却喊住了她:“拿去。”他递给了蓝玉两颗拳头大小的红果:“你一晚上都没吃东西。”他低声道。未等蓝玉回答,他便重将洞口用岩石挡住。

蓝玉看着手里那两颗红果,她确实饿了,她不是很确定,刚才秦虞天看着她的时候,她的肚子好像叫了一下。

她并不想吃秦虞天给她的东西,但她好像又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蓝玉想了想,用袖子擦了擦那两颗红果,咬了一大口。

接下来的日子蓝玉过得十分平静,无风无浪,没有任何的事端。除了早中午各给蓝玉送一次吃的,秦虞天几乎再没有出现在蓝玉面前。偶尔蓝玉看到他,他也总是倚靠着岩壁,遥望着西方,那是南岭的方向,秦虞天的故乡。他的亲人,手下,他数十万精兵都驻扎在那里,如果不是因为蓝玉,他本不应该在乌镇。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在外狩猎,或是坐在山洞门口擦拭他那杆银白色的长枪。

他总是用衣袖轻轻地擦拭着那杆长枪,他的动作,娴熟而又老练,仿佛他已擦拭过这杆枪千百次。

唯独对着这杆长枪,他的神情不再是往日的冰冷,他时常会在唇角勾起一抹笑,他脸上的表情也会变得淡然而柔和。他与手中的长枪格格不入,它刚硬,他温和,但他们却又相得益彰,浑然一体的匹配。

他清冷,它凌冽。

在乌镇的第三个月蓝玉注意到时常会有鸽子停留在山洞门口,那好像是些信鸽,它们腿上都绑着什么东西。出于好奇蓝玉捧起了一只,它并未逃避,这恰好证实了它们都是被人饲养的。蓝玉解下了绑在它腿上的铁条,铁条带着一个塞子,里面有一封信。

她刚刚将那封信展开,半空中却突然落下一只手掌,抢走了它。

是秦虞天,他站在蓝玉面前,居高临下,神情冷漠地看着她。没来由的,蓝玉用手攥紧了秦虞天的衣袖:“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别瞒着我,你告诉我!”

她虽然没有看清楚信的内容,却看到了信尾的那个印章,不会有错,那是父皇的印章。

一定是宫里,京城发生了什么事,父皇急着召秦虞天回京,可秦虞天却将父皇的召唤置若罔闻,这些信鸽半月前就已经出现在洞口,可秦虞天却迟迟未动,直到今天甚至都没告诉她京里发生了些什么。

蓝玉心中恼怒,她不由拔尖了声音,冲秦虞天斥道:“秦虞天,你不要忘了,当初你我的约定!如果你不回京,我现在就会离开你!”

她虽然喊得大声,毕竟没了底气,风水轮流转,现在是她求着秦虞天,而不是秦虞天求着她。

果然秦虞天冷眼看着她,相比蓝玉的急躁,秦虞天却只是轻声一笑:“你爱走便走,又没人拦着你。”

他说着,走到火堆旁边坐了下来。那上面正架着一只汤锅,里面咕噜咕噜翻着一些蘑菇和肉块,自从蓝玉告诉秦虞天,她喉咙不好,闻不得烟味,秦虞天便从未在山洞里升起过篝火。

秦虞天舀了一碗汤,吹了一吹,居然悠哉地喝起汤来。

蓝玉心中焦急,却又毫无办法,她可以离开秦虞天,立刻回京,但她回京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她无法,只得跟在秦虞天身边坐了下来,她紧握双拳,声音沙哑地问秦虞天:“你不回京,总能告诉我,京城里面发生了什么?”

秦虞天捡起根树枝,扔进了火堆里,他边喝汤边道:“董辛杀了李琛,把持了朝政,你的几个哥哥都被他杀了,余下几个姐妹也都逃出了京。”

秦虞天的话让蓝玉身子晃了晃,她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她的几个哥哥都被杀了?蓝玉是偏妃所生,除了蓝容,在宫中素来无人关心,所以她对她那几个哥哥并无太深印象,可他们毕竟是亲兄妹,她至今依然记得,小时候,她和哥哥们一起到太傅那里读书,她背不出书的时候,她的几个哥哥都在后头小声提醒她。

他们都死了?怎么会?她离京不过三个月,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好好的。

蓝玉的眼中渐渐渗出了泪水,她紧紧抓着秦虞天的衣袖,不依不饶地追问他:“那我父皇呢?父皇有没有事?你告诉我,秦虞天。”

秦虞天扫了蓝玉一眼,他笑了:“他怎么会有事?他为了自保,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痛下杀手,就算全京城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有事。”

他话语中的轻佻和脸上的不屑却引发了蓝玉更切齿的痛恨。他口口声声说心仪她,听说她的家人都死了,却一副比谁都开心的样子。

不,且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心仪她,他是大周的臣子,听闻朝纲蒙尘,圣上蒙垢,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他根本就无所谓。

蓝玉握紧了双拳,她看着秦虞天,她突然凝聚起全身的愤恨,恶狠狠对秦虞天道:“秦虞天,你这个乱臣贼子,衣冠禽兽,你将来一定不得好死,若我们蓝家有朝一日重掌了实权,我一定要将你剥皮抽筋,大卸八块,将你们秦家的祖坟统统挖出来!”

蓝玉话音刚落,心中便暗自后悔。秦虞天是秦虞天,她为何要牵扯上他的家人?秦虞天伤害她的家人,置她亲人的生死于不顾,这才引发了她极大的愤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实在不该……

蓝玉往后倒退了几步,果然秦虞天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蓝玉的那些话仿佛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他的眼神,他的脸,他整个人瞬间在蓝玉面前结了冰。

“你说什么?”他神情yīn鸷地看着蓝玉,他的声音冷得就像一把冰锥。

蓝玉从未见过秦虞天这样,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想掐断她的脖子,将她大卸八块。就算那天他对她用强,他也未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秦虞天起身,走到了蓝玉身边,蓝玉吓得将后背紧紧贴住了岩壁,秦虞天抓住了蓝玉的手:“跟我来。”

他拉起蓝玉就走,他走得太快,一路上蓝玉绊到石块,跌了好几跤。但秦虞天却全然不顾,他好像突然间换了个人,对蓝玉是否磕碰到,对她是否受伤再不关心,他只顾抓着她,头也不回地一路往前走。

他将蓝玉拉到了一百步开外的另一个山洞,在山洞门口他将蓝玉一把推了进去,蓝玉叫了一声,跌到了地上。

“和他们道歉,说对不起。”远远的,蓝玉听到秦虞天站在山洞门口,冷冷冰冰道。她全不知道秦虞天在说些什么,这个山洞里哪里有人,分明只有黑漆漆一片……

蓝玉抬头一看,她顿时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往后瘫倒在了地上。

她都看到了什么?她面前的石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几十个灵位,灵位前面点着香,还摆着贡品。

蓝玉看不分明,她只能隐约看到那些牌位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字:秦。

想来这都是秦家历代先祖的灵位,蓝玉万没有想到秦虞天会在相隔百步的山洞里供起了秦家先祖的灵位,从她第一次在南岭遇到他,到她在宫中再遇他,他都是形单影只,他仿佛从来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除了他的那些手下,他往来都是一个人。

秦虞天在蓝玉身边跪了下来,他扣住了蓝玉的肩膀,指着石阶上的一个排位,对蓝玉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叫秦千羽,是我的父亲,他在石亭之战七进七出,身被数十枪,才救出了你那个贪生怕死的父皇,可你父皇做了什么?他削了我爹的官,将他的兵权给了董辛,还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我爹毒死在了地牢。”

他说着,笑了一下,又指着旁边另一个灵位:“他是我哥哥,秦卿,他十五岁的时候便被你父皇派去镇守蒹葭关,他没有回来,我至今没有找到他的尸身。”

秦虞天说着,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或许我们姓秦的,为了你们姓蓝的,都会不得善终,死了都不会有全尸。”

秦虞天眼中的癫狂让蓝玉蜷缩起了身子,战战兢兢靠在了岩壁。没来由的,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言:秦家历代长子,背上都纹着忠义二字。数百年来秦家已为大周死了百余人,那么秦虞天,这个欺君罔上,入朝不拜,赞拜不名的秦虞天的背上,是否也纹着忠义二字?

秦虞天盯着蓝玉看了半晌,他狂乱的眼眸渐渐开始恢复清明,他的视线落在了蓝**上跌倒之后落下的新伤。

他动了一动,转过身去,跪在那排灵位前,不再言语。

蓝玉拔出了藏在怀里的匕首,她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她站起来,走到秦虞天背后,挥刀砍了下去。

“撕拉”一声,秦虞天背后的布帛被蓝玉割破,呈现在蓝玉眼前的,赫然便是用红色的朱砂纹上,血一般鲜艳,耀目的两个大字——

忠义。

军魂

蓝玉的手颤了颤,她轻轻抚摸上了秦虞天背后的这两个字,她从来不知道父皇曾经对秦家做过这些。她心中涌起了一丝愧疚,她不知该和秦虞天说些什么。

秦虞天背对着蓝玉,冷冷道:“怎么,一刀刺不中,还想补一刀?”

蓝玉摇了摇头,她立即把手缩了回去。她踌躇了半天,低低道:“你不能对不起你背后这二字。”

她说这话时,声音极轻,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底气。若是有人这样对她,她也不会再为那人卖命。可是父皇怎么办?蓝玉咬紧了下唇。

蓝容就是再不好,在秦虞天眼里,再怎么该死,终究是蓝玉的爹。是小时候陪她在御花园里扑过蝴蝶,在她发烧的时候曾经整夜陪在她床头的爹。

或许是他害死了蓝馨,可蓝玉却做不到把蓝容一个人丢在宫里,任其自生自灭。更何况宫里是她的家。

蓝玉不再言语,她拍了拍腿上的泥污,转身要走,却听得秦虞天在她背后沉声喝道:“上哪去?”

蓝玉轻声道:“回京……回家。”她往前跨了一步,秦虞天在她背后冷笑:“就凭你,还没走到半路,已经死了,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蓝玉的脊背一阵发凉,秦虞天说的没错,这一路上她曾亲眼看见好几个女子被人掳到街边施暴,她的膝盖一阵发软,然而她依然又往前跨了一步。

秦虞天并未阻拦蓝玉,他只在她背后静静道:“想好了,走了出去,以后你我再不相干,你的事,我不会再管。”

这话让蓝玉的膝盖彻底软了下来,她知道她一个人根本回不了京。她转过身去,眼中带泪地看着秦虞天:“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会再管我?”

这话刚一出口,蓝玉就开始后悔,秦虞天想对她怎么样,她三个月前就已知晓,万一……

果然秦虞天站了起来,他看着蓝玉,笑了一下,他的眼中满满都是戏谑:“我想怎么样,你不是都知道?”他朝蓝玉伸出了手:“来。”

蓝玉咬紧了牙,她正在犹豫,秦虞天却厉声喝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蓝玉吓了一跳,秦虞天虽然平日温和,一旦发怒,却总是让蓝玉毛骨悚然,他的眼神会变深,身体四周也会迅速凝聚起一股慑人的戾气。他是万军统领,言谈举止间总有一股骇人的威慑,让人不得不屈从。

蓝玉犹豫了一下,朝秦虞天迈开了步子,在离秦虞天不到一臂的时候,秦虞天伸手将蓝玉拉进了怀里。

蓝玉深吸了一大口气,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她怎么也没想到秦虞天将她抱入怀中之后,就将她放在了腿上,用手撕开了黏在她腿上伤口处的衣物。

“蠢货。”他一边为蓝玉处理伤口,一边骂她:“连走路都会跌跤,你还能做些什么?”

蓝玉想反驳秦虞天,明明是他拉着她,走得太快,她才会绊倒,但她抬眼看了看秦虞天,他脸上的神情已不复方才的狠戾,虽然不知是为何,但他似乎已经消气了。蓝玉咬紧了下唇,她最好还是不要再惹怒他。

秦虞天将嘴唇贴在蓝玉的伤处,为她吸出了脏血,他拿出一瓶药,洒在了蓝玉的伤口。

蓝玉疼得瑟缩了一下,秦虞天的手迅速抚上了蓝玉的后背,他一边抚摸她,一边在她耳边低低道:“疼吗?别乱动。”

他似乎又变成了先前那个温柔体贴的他,蓝玉攥紧了双拳,她犹豫不决地看着秦虞天,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她轻声问秦虞天:“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京?”

秦虞天笑了一下,他扯下一片衣角裹住了蓝玉的伤口:“看我高兴。”

蓝玉立即牢牢攥住了秦虞天的衣襟:“那你要怎么样才会高兴?”

秦虞天不语,他只是笑着看蓝玉,他微笑时,眼神柔和而又平静,里面微微晃动着蓝玉的影子,蓝玉面上红了一下,她低下头,用胳膊牢牢圈住了秦虞天的腰。

秦虞天将蓝玉抱出了山洞,他的手一刻不停地抚摸着蓝玉的腰背,他眼中带笑地看着蓝玉,他的神情略带着几分调侃:“说几句好听的来听听。”

他扯了一下蓝玉的头发,蓝玉“哎”了一声,他又迅速把蓝玉的脸按进了怀里。

蓝玉的脸已经涨了个通红,好听的?她不知道什么是好听的,对了,秦虞天不是曾经说过……

蓝玉犹豫了一下,张嘴轻声对秦虞天道:“夫君。”

不料秦虞天却只是嗤了一下:“假话。”

那要她说些什么?蓝玉急得憋红了脸,那些其余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低着头思索了半天,蓝玉低低道:“一会,我给你做几样点心。”

秦虞天笑了:“然后你在里面下毒,好毒死我?”

蓝玉圈在秦虞天腰上的胳膊紧了紧,她实在不知道要和秦虞天说些什么,她急着想回京,看看父皇,还有她那几个活着的姐妹,甚至宫里的婢女,她用手紧紧抓住了秦虞天的腰,问他:“那你想听我说些什么?告诉我,我都说。”

秦虞天已将蓝玉抱回了先前的山洞,他并未低头看蓝玉,只是在为蓝玉收拾床上的被褥,他漫不经心地对蓝玉道:“说你喜欢我,你好多年前心里就只有我。”

蓝玉没有丝毫的犹豫,此时此刻她满脑子只有回京,她立即接了下去:“我喜欢你,好多年前,我心里就只有你。”

秦虞天怔了一下,他本在收拾床铺,却突然全身都变得僵硬。他低头看了眼蓝玉,她的眼中只有焦急和慌乱,这般的甜言蜜语到了她嘴里,却只成了鹦鹉学舌。

秦虞天放下了蓝玉,他走到了山洞门口,背对着蓝玉,声音里再没有了丝毫的笑意,他冷冷冰冰道:“算了,你以后都别再对我说这样的话。”

“你别走!”蓝玉在秦虞天背后叫了一下,然而秦虞天却丝毫没有理会她,他走了出去。

蓝玉想起身,可她的膝盖太疼,她实在站不起来,她无法,只好坐在床上,拥紧了被褥。

她看了眼床尾,那里摆着件崭新的纱裙,连同裘衣,里衣,还放着一个包裹,她打开包裹翻了翻,她顿时放下了心来。

那里面都是一些替换的衣物,还有几样胭脂,发簪。想来秦虞天早已做好了回京的准备,不然他不会将她日常要用的东西都放进包裹里。

蓝玉脱下了身上破损的衣物,将那身新衣换到了身上。远远的,她似乎听到山洞门口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轰隆轰隆的,好像远处在打雷,可不对,蓝玉看了看天,天空中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怎么也不是要下雨的样子。

可那轰隆轰隆的声响却越来越近,蓝玉惊了一下,她突然明白了过来,这哪里是打雷?分明是马蹄声,人的脚步声,还有盾牌,长戟磕碰在地上的钝响。

她再也顾不得疼痛,跌跌撞撞下了床,她走到了山洞门口。

蓝玉吃惊得瞪大了双眼,她看到了什么?不远处的荒野里弥漫起了一阵黄沙,沙雾的两头横穿了整片荒原,遥遥望不见边际。在那一片浓烟中,隐隐可以看到高举的兵戟,灰黑色的旗帜,高大的战马,还有战马后面,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是一支军队。

蓝玉慌张地望住了秦虞天,秦虞天就站在离她不远的栅栏旁边,他脸上的神情十分淡漠,蓝玉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已将那杆银白色的长枪插到了身后,他的背后背着那张深黑色的雕弓。

蓝玉立即明白了过来,那是秦虞天的人,难怪他这几个月一直遥望着南岭的方向,原来他早就将他的手下召集到了这里。

也是,光靠秦虞天一个人,回京又有什么用?

蓝玉望着秦虞天,他目光坚毅,身躯笔直,那十几万人越走越近,地面都被他们踩得微微晃动。

“将军!”终于一个骑着战马,身躯微胖的将领一马当先冲到了秦虞天跟前,他下马,单膝跪倒在秦虞天脚下,冲秦虞天抱起了双拳:“将军,末将等来迟一步,望将军恕罪。”

紧接着蓝玉脚下的大地整个震颤了起来,那十几万兵马停在了离秦虞天还有数十步距离的荒壁,所有的人都齐刷刷下马跪了下来:“末将等来迟一步,望将军恕罪!”

他们领罪的声音将蓝玉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那么多人在同一时间将刀戟横在了地上,跪了下来,蓝玉甚至能看到她眼前再一次扬起了一股深黄色的浓烟。

“起来吧。”秦虞天淡淡道,他接过了那名将领递给他的秦字大纛,翻身跨上了战马。

“出征。”他策马扬鞭,奔驰到了三军之前。那十几万的人跟着他喊了一声:“诺!”他们起身的时候,那刀戟的钝响,旗帜刺啦啦的呼啸声,那些人喧马嘶第一次让蓝玉心中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才是秦虞天,不再是那个沉默着抱着她在倾盆暴雨中行走的男子,也不再是一路上偶尔会扔给流民几块干粮的善者。而是大周的战神,身经数百战却从无败绩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上车吧,夫人。”一个小将牵着马车走到了蓝玉面前,有很长一段时间蓝玉只是怔在原地,望着马车一动不动,她又想起了三个月前秦虞天陪她出京,他们一起坐在马车里,怎么,他不上车吗?

蓝玉远远地望住了秦虞天,他单枪匹马行走在三军之前,他□是匹雄壮的汗血宝马,他身上没有披戴任何的铠甲,他的背后除了长枪雕弓,又插上了一把宝剑,一个箭筒,外加几杆铁枪。

他当然不会上车,他是三军统帅,这十几万军队的军魂。他攻城拔寨,杀敌陷阵只可能冲在头一个,绝不可能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

不知为何蓝玉居然稍稍觉得有些惋惜,她似乎隐隐意识到,一旦回到了京城,秦虞天就不会再是那个陪她一起落难乌镇,抱着她行走在深夜大雨中的他了。

15 温柔

一路上蓝玉坐在马车里,车子颠簸了半路,晌午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一股淡淡的肉香飘进了蓝玉鼻子里,蓝玉的肚子叫了几声,她意识到外面的人都已经开始用午膳了。

刚开始她还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可并没有人给她送东西进来。原本在山洞里的时候秦虞天早中午都会给她送一次吃的,这次不知是怎么了,蓝玉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车轱辘都又开始动了,外头就是没有一点动静。

蓝玉实在忍不住,掀开了车帘,外头的一幕让她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秦虞天正和他的一大群手下坐在火堆旁边,他们在火堆上架满了野兔幼鹿各种各样的野味。有好几个将领在大声叫着划拳,余下的几个则在吃喝。

秦虞天手里拿着个酒壶,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条兔子腿。

他以前从不是这样,在乌镇的时候,他有好的东西总是先让给她,如果她没有用过,他是绝不会先用的。譬如午膳,譬如沐浴用的热水,譬如那些驱赶蚊虫的药草,诸如此类。

此时此刻,他坐在他手下那群将领中间,就好像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这是为何?因为他成了三军将领,不再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呵护备至的人了?

蓝玉心中难受,自己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只是扒在马车窗口,干瞪着秦虞天生闷气。

秦虞天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望住了蓝玉。蓝玉的脸色有点白,眼神也有些尖,秦虞天勾起了唇角,他冲蓝玉微微一笑:“饿了?”

蓝玉的回答却只是迅速拉上了车帘,不再理会秦虞天。

她以为秦虞天既然知道她饿了,不一会儿就会把吃的东西送进来,哪知道她等了又等,一直等到用晚膳的时候,车外又飘进了一股淡淡的肉香,秦虞天始终都未曾理会她。

蓝玉实在忍不住,她下了车,直接走到了秦虞天面前。

这一回秦虞天四周都没有人,不知为何那群将领都围到旁边的火堆去了,只有秦虞天一人,在火堆上架着个汤锅,煮着什么东西。

蓝玉看着秦虞天,可秦虞天根本没在看她,她心里又开始难受了起来,她冲秦虞天喊了一声:“喂!”

秦虞天正把勺子放在汤锅里搅,他头也未抬,只漫不经心道:“做什么?”

蓝玉想起秦虞天一整天都未曾理会过她,一时心里涌起了诸多的委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竟然变成了一句略带抱怨的:“你怎么不管我了?”

秦虞天笑了起来,他的整个xiōng膛都在震动:“你是我的谁?夫人?不算。主子?就凭你?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你就连我喜欢的人都谈不上。”

他往碗里舀了碗汤:“我凭什么管你?”

蓝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难受得就像被刀扎了一样,她记得,在乌镇的时候,好多天晚上她做恶梦惊醒了过来,秦虞天都会站在床边看着她。

他虽然白天的时候装作对她不管不问,到了晚上都会彻夜守着她,因为山洞里面有很多蚊虫,驱虫的药草不是那么管用。蓝玉知道,秦虞天晚上几乎都是不睡的。

不要说是饿着她了,连那些硬一点的肉块他都会用刀背先拍碎才放进汤里,他每次给她煮东西,她在山洞门口都是看到的。

难不成就因为她骂了一句他的祖宗,他就不打算管她了?他都喜欢了她十年了,怎么说变就变了?这不该。

蓝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怔怔地望着秦虞天,眼泪也要掉下来了。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这点毋庸置疑,不管是蓝容还是蓝玉过世的母妃,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像秦虞天这样。对秦虞天的依赖已经深入蓝玉的骨髓,然而她却浑然不知。

她只能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秦虞天,异常地难受。

秦虞天根本未曾抬头看过蓝玉,他一直专注地吹着手里那碗汤,他喝了一口,尝了尝,终于抬起眼来,望住了蓝玉。

蓝玉的眼睛已经红得肿了起来。秦虞天笑了一下,他起身,将碗凑到了蓝玉嘴边:“尝尝,我在里面放了红枣和蜂蜜,很甜。晌午我本来想叫你下车,那些肉你都咬不动,我给你煮了别的,要半个时辰才能熟,可你把车帘放下了。”

秦虞天轻声哄着蓝玉,他用手轻轻抚摸上了蓝玉的腰背,可蓝玉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一副死活不愿意张嘴的样子。

突然秦虞天声音冷了下来:“你听着,你在我跟前,什么人算不上!你爱吃就吃,爱饿着就饿着,别指望我求着你!”

被秦虞天这么厉声一喝,蓝玉吓了一大跳,她本来打算跟他怄气,死活不张嘴的,这下她立刻张了嘴,手也不自觉地拉住了秦虞天的衣摆。

秦虞天的眼中迅速划过了一抹温柔,他将蓝玉揽入了怀中,坐下来,将蓝玉放在腿上,用勺子开始喂她喝汤。

喝着喝着蓝玉发现碗底有些奇怪的东西,好像是人参和草药,她拧了拧眉,把秦虞天的手推开了些。

“张嘴。”秦虞天把勺子凑在蓝玉嘴边,冷冷道,蓝玉摇了摇头。

秦虞天一把把蓝玉抱在怀里的兔子提了起来,他掂了掂那只兔子,笑着对蓝玉道:“养得这么肥,也该宰了,你自己选,是吃它还是吃……”

秦虞天的话还没说完,蓝玉赶忙张嘴把那些药吞了下去。

她苦着脸一连咳嗽了好几下,紧接着她嘴里被秦虞天塞进了一颗酸酸甜甜的东西,蓝玉抿了抿,是颗梅子。

她再看看自己腿上,她腿上不知何时已被秦虞天摆上了一块白色的丝绢,上面堆满了梅子,蜜饯,酥糖,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秦虞天靠在树上,已经闭上了眼睛。蓝玉心中欢喜,那些都是她平日在宫里最爱吃的小食,到了乌镇她就再没尝过,不知秦虞天是怎么知道的,竟然让人把这些也送了来。

她拿了颗酥糖放在嘴里抿了抿,接着她就再也停不下来,这个捡一颗那个挑一块,一会儿丝绢上面的小食就去掉了一半。

蓝玉有些口渴了,她抬起了眼,她恰好看到秦虞天用手捏死了飞过她头顶的一只蚊子。一瞬间蓝玉嘴里的酥糖竟一直甜到了她心里。

他没睡,如果她今晚不回马车,他一定又睡不成了。

不管他明天是不是还要赶路,不管他有多累,他一定不会睡。这荒郊野外的,那么多飞虫,如果他睡了,她怎么办?

蓝玉把那余下的半包小食收进了怀里,她用手圈住秦虞天的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渴了么?”模模糊糊的,她听到秦虞天在问他,她含糊不清地:“恩”了一声。接着秦虞天把一个水袋凑到了蓝玉嘴边。

蓝玉已经瞌睡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喝一半,洒一半,连衣襟都弄湿了。

“笨蛋。”她又听到秦虞天在骂她,紧接着他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竟用嘴将水喂进了蓝玉口中。

蓝玉推搡了几下,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觉得多恶心,反倒是口渴的感觉占据了一切,她就着秦虞天的嘴喝完了那口水。

秦虞天将大衣脱了下来,罩在了蓝玉身上。这个夜晚蓝玉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那样的温暖而又舒适,秦虞天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只是用手一遍又一遍抚摸蓝玉的腰背。蓝玉的手一整晚都紧紧扣在秦虞天腰上。

马车在林子里走了七天,蓝玉这才知道秦虞天的轻功有多高,当初他带她穿越这片树丛,只用了三天。当然,现在想来,定然是因为树丛里到处都是蚊虫和野兽,他才走得那么快。这七个夜晚蓝玉每晚都睡不着,唯有在秦虞天怀里,她才能安稳地入眠。到处都是虫子围着她嗡嗡飞。

他们又经过了先前路过的那个镇子,但所有人依然只是在树丛中野炊,这和蓝玉想象的不同,她一直以为秦虞天的军队经过任何地方都会掠夺一空,没想到他们居然都很守规矩,并没惊动村民,甚至没有进村拿走一块木板。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蓝玉自觉下了车,秦虞天七天前就和她说过,不会再把东西送到车上来。在喝汤的时候蓝玉发现秦虞天的脸色有些不对,似乎有些苍白,有一小会儿,他居然靠在树上睡了过去。

一个个子高大,肤色黝黑的将领在秦虞天睡着的时候把蓝玉拉了过去,他认真地看着蓝玉,对她道:“今晚,夫人可否进客栈休息?夫人放心,有我们这么多人在,不会有人敢对夫人做什么。”

蓝玉这才意识到,她这七个晚上因为睡不着都下车睡在了秦虞天旁边,秦虞天竟然已有七夜未曾安眠。

可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依然每天都骑马行走在三军之前。甚至他的脸色,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不,蓝玉咬住了下唇,她心里涌上了一丝愧疚。其实她感觉到的,他有些不对劲,这些天她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基本都不答话。蓝玉本以为秦虞天不愿搭理她,现在想来,他根本是累得不想说话。

“好。”蓝玉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那名将领。火堆旁边,秦虞天已经醒了过来,他往汤里丢了几颗红枣。

这天晚上蓝玉在马车上磨蹭了许久,一直到三更,早过了她每晚会到秦虞天身边的时辰,她方才磨磨蹭蹭下了车,她以为秦虞天已经睡着。

不料一下车蓝玉便见秦虞天那双黑冷的眼眸牢牢对准了她。

“我……”蓝玉支吾了半天,也不知要和秦虞天说些什么,她低下了头,轻声道:“今晚我去客栈歇息。”

秦虞天一把将怀里的白虎皮扔进了火堆里,这几天蓝玉都睡在他旁边,他每晚都会用这块白虎皮裹着她。

“以后晚上别再来找我。”秦虞天靠在树上,他的声音冷得就像结了冰。

蓝玉咬住了下唇,她想说她不过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但这话怎么都有讨好他的意思。最终蓝玉在车前站了半晌,她什么话也没对秦虞天说,抱着衣物自己走进了镇子。

就像那黑胖的将领先前说的,他们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客栈的小二点头哈腰地将蓝玉迎了进去。蓝玉注意到,整间客栈除了掌柜和伙计根本就没有别的人,应该是被人包了下来。

一进客房蓝玉就看到屋子正中央摆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一开始,蓝玉十分高兴,她已经七天没有沐浴,早就已经受不了,但她泡进浴桶,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的心里却又开始难受了起来。

水变凉了,若是秦虞天在这里,他一定不会让她泡在冷水里,他甚至不会让水变温。

不管他将为此耗费多大的内力,不管他有多累。

客房里面既宽敞又温暖,床底下摆着几盆驱虫的药草,窗户上面都蒙上了细纱。

床上有暖手暖脚的小炉,有温暖的棉被,没有蚊虫,四周更是再也听不到野兽的嚎叫,一切都比睡在外面舒服千百倍,可蓝玉就是想回到外面去,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外面有一个人,他的xiōng膛比屋里的火炉更加温暖,他兜里总是装着各种各样的小食,虽然他自己从来不吃,他的手总是轻轻地抚摸在蓝玉的身体上。

蓝玉知道她不该,就像那个黑胖的将领说的,秦虞天七天都没睡好。

可蓝玉坐在床上,她就是克制不住,愈发地想回到秦虞天身边。

蓝玉想了想,她还是将衣物收拾了一下,静悄悄地摸出了客栈。

在客房门口她故意站了片刻,让蚊虫在她身上叮了几个包。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在靠近树林旁边的火堆的时候,蓝玉看到秦虞天正在往火堆里扔一块木头。他根本就没睡。

蓝玉安慰自己,她就是不在,秦虞天也不会睡,他总是时刻保持着警觉,这荒郊野外四处都是危险,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蓝玉摸上了车,秦虞天斜了她一眼。

蓝玉从马车上的包裹里摸出了一件崭新的白虎皮裘衣,那是秦虞天在宫中送给她的,她抱起那件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她走到秦虞天旁边,犹豫着往前跨了一步。

“再往前一步,我打断你的腿。”秦虞天又往火堆里扔了一块木头,明黄的火光摇曳在他脸上,他晃动的眼眸看起来冷漠而又危险。

蓝玉又往前跨了一步,秦虞天抓起了一根较粗的木棍,蓝玉攥紧了双拳,她停顿了片刻,突然一脸委屈地冲秦虞天抱怨了起来:“我本来以为客栈里面会比较舒服,可没想到里面有蚊子。”她抬起了胳膊,凑到了秦虞天面前,上面赫然是两个红色的肿包。蓝玉身上香喷喷的,都是沐浴之后留下的花瓣的味道。

蓝玉注意到,秦虞天闻到了她身上的花香,他的眼神似乎没有先前那么yīn鸷了。她赶忙趁热打铁道:“我都七天没沐浴了,我就是想找桶水泡一泡。”

秦虞天用木棍挑了挑火堆里的木块,他眼中的冰寒被腾起的火苗融化了一些,他朝蓝玉伸出了手:“来。”

不消秦虞天说第二遍,蓝玉已经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秦虞天的手又开始轻轻抚摸上了蓝玉的腰背,蓝玉舒服得眯起了眼。

她说不出口,她就是为了这才回到了这片树丛,回到了秦虞天身边,被他抚摸的感觉实在太舒服,这种只有温柔,只有爱怜,不掺杂着任何欲.望和侵.犯的触碰,让她感觉就像回到了母亲的羊水里。

蓝玉往秦虞天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酥糖,她安逸地闭上了眼。

月事

清晨蓝玉还没有睁眼,她就隐约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对劲。

她身子底下黏黏糊糊的,似乎……

蓝玉的脸“刷”地一下涨了个通红,她来月事了?可这不应该啊,蓝玉掐指一算,今天根本就不该是她来月事的日子。

可蓝玉身子底下越来越黏,她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她裙子里面飘了出来。

她的肚子也有点疼,她莫不是病了?这回她可真没脸见人了。这要她如何起身?周围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将士,他们大多数都已经醒了过来,正在收拾铠甲和行囊。

秦虞天也醒了过来,他熄灭了篝火,正准备起身,蓝玉急得满头大汗,她用手指牢牢攥住了秦虞天的衣摆。

“我……”蓝玉看着秦虞天,脸上红了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样的事要她如何开口?告诉秦虞天,她来了月事,还弄脏了裙子?蓝玉说不出口,她只能涨红了脸,紧咬着下唇,眼中水汽氤氲地看着秦虞天。

“做什么?别告诉我你睡觉的时候崴到了腰。”秦虞天已将行囊甩上了马背,见蓝玉迟迟不起身,秦虞天斜了蓝玉一眼,冷言冷语道。

蓝玉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她再不说,秦虞天就要上马了。

她只能低着头,声如蚊呐道:“我来月事了,可日子不对,我好像生病了。”蓝玉说到这里,肚子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她煞白了整张脸,声音颤抖地对秦虞天道:“我肚子疼。”

秦虞天本已上马,听了蓝玉的话,他拧了拧眉,下马走回了蓝玉身边。

“手”他对蓝玉道,他握住蓝玉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蓝玉,蓝玉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连嘴唇都咬出了血来。秦虞天突然停止了把脉,弯腰将蓝玉抱了起来。

“啊!”蓝玉叫了一声,她生怕周围的人看到她在流血。

然而秦虞天却在抱起她的瞬间用大衣将她裹了起来,蓝玉赶忙把脸埋进了他怀里,她实在没脸见人了。

隐隐约约,她听到秦虞天不知对谁道:“三十军棍,先记上,回来我再领。”

蓝玉根本不知道秦虞天在说什么,羞愧和腹痛已将她折磨得头晕耳鸣。蓝玉蜷缩在秦虞天的xiōng口,她的眼眶有点潮湿。

“哭什么?又不是死了爹娘,不就是流点血?”秦虞天抱着蓝玉,冷冷冰冰道,他将蓝玉抱到了一个僻静的街角,蓝玉简直不敢相信,秦虞天居然掀高了她的裙摆,把她的亵裤脱了下来。

“你干什么!!”蓝玉羞愧万分,想也没想,就要用手去推开秦虞天,可她弱不禁风,手上更是没有半点力气,哪里推得开身强力壮的秦虞天?秦虞天只用一只手便扣住了蓝玉的手腕。他将蓝玉的亵裤脱了下来,将它揉做一团,居然给蓝玉擦拭起了腿上的血迹。

“你这个yín贼!登徒子!!混蛋!!”蓝玉虽然手脚都不能动弹,但她还能张嘴,她简直不敢相信,秦虞天居然把她裙子底下扒光了前前后后都擦了一遍。

真是羞死人,她再也没有脸见人了。蓝玉低着头,她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到了秦虞天手上。

秦虞天却是一脸的无所谓:“还有力气骂人,我看你也不像是得了什么重病。”秦虞天擦干了蓝玉身上的血迹,竟用一块白布将蓝玉那条染血的亵裤包起来,放进了怀里。

那一瞬间蓝玉再也顾不得什么羞臊或是耻辱,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秦虞天:“你要干什么?那是我的裤子,你把它还给我!”

秦虞天却只淡淡一笑:“今儿起它便是我的了。你往后再有有什么事不顺我的心,或是惹恼了我,我便将它绑在竹竿上,挑着它进京。”

“你这混蛋!”蓝玉吼了一声,秦虞天恰好放开了她的手,她眼看就要把拳头打在秦虞天的xiōng口。可秦虞天出手奇快,他点住了蓝玉的穴道,连蓝玉的哑穴也一并封住了,他似乎仍然有些疲累,因此他并没再和蓝玉多说些什么。他只弯腰将蓝玉抱在怀里,敲开了一家药铺的门。

他给蓝玉开了些药,都是些当归、熟地、白芍。蓝玉有些奇怪,为何他对调理月事这般精通?他又不是女子。药铺的老板娘去了煎药,她递给了秦虞天一个木桶,蓝玉一开始还没想明白秦虞天要木桶做什么。

接着她看到秦虞天往木桶里倒了些热水——蓝玉简直不敢相信,秦虞天居然将她那件沾染了血污,脏了的亵裤泡进热水里,用手搓了起来。

蓝玉从小到大,从未听说过京城里有哪个男子为自己的夫人洗过衣服,更不要说还是洗一件沾满了鲜血,腌臜不堪的亵裤。

可秦虞天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好像一点也没看到裤子上的血,也可能他根本只将它们等同于了寻常的泥污。药铺的老板娘将熬好的汤药端给了蓝玉,她看着秦虞天,一脸羡慕地对蓝玉道:“夫人真是嫁了个好夫郎,百年难得一遇,提着灯笼也没处寻。”

秦虞天一点也没有遮掩,他好像丝毫也不在乎,别人看到他在为蓝玉清洗裤子。蓝玉看了看自己身子底下,她瞬间明白了过来:秦虞天裹着她的那件裘衣已经弄脏,若他不给她洗干净这条裤子,烘干了给她穿上,那她就只好光着出去了,秦虞天身上的那件外衣在这多日的行军中已经沾满了泥污。拿它来包裹来了月事的蓝玉,显然不合适。

蓝玉咬紧了下唇,她眼也不眨地看着秦虞天。他一连将她那件裤子漂洗了三遍,最后将它挂在火炉前,洗了洗手。他站在蓝玉面前,看着她:“怎么不喝药?”他的声音依旧冰冷,眼神也一如往常的淡漠,他看起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可蓝玉看着秦虞天,不知为何,眼里居然潮湿了起来。

秦虞天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用水做的?淌个没完。”他摸了摸身上,找出几块酥糖,塞了一颗到蓝玉嘴里。他端起了药,凑到了蓝玉嘴边:“趁着嘴里甜,一口气喝干了它。”

这回蓝玉既没叫唤,也没挣扎,实际上她被秦虞天点了穴,根本动弹不得,她乖乖地喝完了那碗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嘴里含了块酥糖,她一点也没觉得苦。

秦虞天付了店家一锭银子,他等蓝玉的裤子被炉火烘干,便将蓝玉抱了起来,为她穿上了亵裤。

蓝玉看得分明,秦虞天眼中没有半点邪佞,他给她穿裤子,就好像给自己的佩剑戴上剑鞘。自从三个月前那一次,秦虞天对蓝玉再也没有了任何轻薄的举动,他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蓝玉想,也可能,这才是真正的秦虞天。流言虽然把他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嗜血成性的妖魔,然而多日的相处却让蓝玉明白,秦虞天绝不是外人口中谣传的那样。

在将蓝玉带上马车之后,秦虞天解开了蓝玉身上的穴,他径直走到了一个黑胖的将官前面,蓝玉认得那名将官,他们都叫他炭头,他就是先前让蓝玉进客栈休息的那个将领。

秦虞天解开了外衣,他趴在了一块岩石上,那名将官举起了一根木棍。

那一瞬间蓝玉几乎要喊了出来,别,她想让他们别打秦虞天。这是怎么了?秦虞天明明是他们的将领,为何要趴下受刑?他犯了什么错?

炭头是他的手下,他有什么资格惩罚秦虞天?

仿佛看穿了蓝玉心中所想,一直跟在蓝玉车边的小将静静道:“将军犯了军规,擅离职守,他自己定下的规矩,该打三十军棍。”

那小将说到这里,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望住了蓝玉:“夫人,在夫人来这里以前,将军从未犯过军规。”他看着蓝玉的眼神就和炭头看着她的眼神一模一样,有几分严厉,略带着些惋惜,更多的,则是难掩的鄙夷和不屑。

蓝玉虽然从来算不得聪明,可在那一瞬间她却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

不,应该说秦虞天所有这些手下对她的想法。他们认为她不配。不配做秦虞天的夫人,不配站在他身边,她只会拖累他,她根本不应该出现。

蓝玉握紧了双拳,她隔着车窗,远远地望着秦虞天,他已领完了那三十军棍,从头到尾,他都未吭一声。他起了身,随手将战袍披上,他翻身跨上了那匹汗血宝马。

他渐行渐远,唯有那秦字的战旗在他身后迎风飘荡,它们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所有人都站得笔挺,伴随着秦虞天的一声大喝:“启程!”车轱辘又开始缓缓向前转动。

这天晚上露宿的时候蓝玉早早下了马车,她怀抱着衣物,还有她那只最宝贝的兔子,犹犹豫豫走到了秦虞天跟前。

她上次说要去客栈睡的时候便是这幅模样,把什么东西都带在了身上,秦虞天看了眼蓝玉,他的眼神暗了暗,他往火堆里丢了根树枝。

蓝玉踌躇了半晌,突然把怀里的兔子抱到了秦虞天面前:“给你。”她微红着脸颊对秦虞天道:“它叫小白,你晚上睡不着,可以和它说话,我每次睡不着就和它讲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蓝玉满怀期待,可秦虞天却只是用木棍挑了挑火堆,他只字未发。

蓝玉想了想,她又把一直藏在怀里的蜜饯和酥糖摸了出来:“给你,嘴里含着东西,会比较容易睡着。”蓝玉刚刚把用丝帕包着的蜜饯和酥糖放在秦虞天身上,秦虞天却一把将它们扔进了火堆里:“你要滚就滚,别和我那么多废话。”

他静静地看着火堆,熊熊的火焰在他眼中爆裂升腾,劈啪作响。他冰冷的黑眸再次笼上了一层浓到化不开的yīn霾。

蓝玉吓了一跳,她不明白,为何她每次试图离开秦虞天……不,确切地说是她每次试图走出他的视线,他都会发怒。

蓝玉的马车离秦虞天很近,不到五十步,每次蓝玉要掀下车帘,外头那个小厮就会又把帘子掀起来,他说是秦虞天吩咐他这样做的。

有一次外头下了雨,蓝玉被雨水溅得冷得受不了,硬是拉上了车帘,没过一会儿那小厮竟然把车帘整个割去了。隔着车窗,蓝玉恰好看到秦虞天转过头来,冷冷冰冰看着她。

蓝玉在秦虞天身边站了一会儿,她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了秦虞天。

“给你,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明早,你还得还我。”蓝玉冲秦虞天笑了笑:“我去客栈,只想让你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好多天都没睡了。”

蓝玉低下了头,她轻声对秦虞天道:“我不会跑的。”她说完就转身走进了镇子,她匆匆忙忙的,连鞋子都掉了一只,好像有人在后面赶着她。

秦虞天并未说话,他只静静看着蓝玉放在他腿上的香囊。半晌,他将它捡起来,放进了怀里。

献身

蓝玉进了客栈,沐浴更衣之后,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她搂紧了怀里的兔子,她方才骗了秦虞天,其实这只兔子从来不叫小白。她一直都唤它作厉轩。

那是蓝玉心上人的名字,是梁国的太子,五年前曾经出使大周。在宴席上蓝玉一眼便看上了他,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不管别人怎样惹怒他,他都不会像秦虞天那样摆出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他的唇角时常挂着抹温柔的笑。

他武艺高强,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他是蓝玉这辈子遇到过最完美的男人,五年前的那一个月,也是蓝玉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她与厉轩两情相悦,形影不离,在御花园中私定了终身,厉轩说过,他日必将再入大周迎娶她。

然而她却再也等不到这天,其实这一切在她初遇厉轩的第一天就已经注定。

蓝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将兔子放在了桌边的一个篮子里,铺上草料,阖上了双眼。

半夜里蓝玉起来喝水的时候像往常一样看了眼篮子,就那一眼,却叫她全身冰凉,手脚都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兔子,厉轩不见了。

蓝玉点起了蜡烛,她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可是没有,到处都不见那只白兔的身影。

那一瞬间蓝玉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她是那样喜欢厉轩,甚至愿意跟他回梁国,但是不行,父皇不答应,梁国也不会愿意迎娶她这个太子妃。大周与梁国向来龃龉不断,除了每年一次的互会,其余时间根本不相往来。

她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厉轩的身份,让他回去难做。蓝玉只能站在城楼上,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载着厉轩驶离她的视线。就像这次一样,厉轩走了,蓝玉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

蓝玉提着灯笼,跌跌撞撞跑出了客栈。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上哪儿,她只顾往郁郁葱葱的密林深处跑。篮子里的草都空了,厉轩必然是饿了,在草多的地方,应该能找到它。

蓝玉跑着跑着,不知不觉脸上已经淌满了泪。她幼年最珍贵的是母妃,可惜她在她六岁的时候便得了重病,撒手人寰。后来她把厉轩看成了最重要的,其实蓝玉心里明白,倘若厉轩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喜欢她,他必定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回梁国。最后她把蓝容看成了最重要的,蓝容却把她当成一颗棋子甩出了京城。

因为她的懦弱,她的识人不清,她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东西,然而这一次她必定不会放弃,厉轩只是一只刚满月就离开母兔的幼崽,她若是不找到它,它定然无法在荒郊野外生存下去。

当蓝玉看到,不远处的湖泊里扑腾着一只白色的幼兽,她什么也没想,就打算脱下鞋子跳进湖里去。然而就在蓝玉俯身的一刹那,一只手扣住了蓝玉的肩膀,将她往后拉退了一步:“做什么?想不开,要投河自尽?”

是秦虞天,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蓝玉身后。他语气冰冷,扣在蓝玉肩膀上的手掌僵硬得就像一块岩石,他勾起唇角,眼眸在漆黑的夜色中半明半寐:“要不要我送你一程?也省得你泡在水里半死不活的扑腾,让我断了对你的念想,现在就把身子给我,我杀了你如何?”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秦虞天冰冷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蓝玉战战兢兢地看着秦虞天,她可以清楚看到他眼底涌起的浓浓杀意。

蓝玉往后退了一步,她不敢再看秦虞天,只能低着头,轻声对他道:“我的兔子,小白掉进河里了。”

秦虞天定定地看着蓝玉,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蓝玉见兔子在河里扑腾了半响,居然开始往下沉,再也顾不得那许多,她紧紧抓住了秦虞天的衣摆:“小白,快些,小白要淹死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秦虞天,她水润的妙目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她的身体在秦虞天掌心微微颤抖。

秦虞天往河边跨了一步,他走进冰冷的河水里,弯腰将那只四个月大的公兔捞了起来,蓝玉心中一喜,立刻伸手接过了它。

蓝玉抬起头来,想要和秦虞天道声谢,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喉咙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发起酥来。

秦虞天脱掉了濡湿的外衣,他小麦色的皮肤在淡金色的月光下笼上了一层蜜色的光晕。他全身的肌肉结实而又紧绷,充满了野性的爆发力与张力。他不光脸长得俊美,便连身体也是上天的恩赐,完美无缺,无可挑剔。

蓝玉口干舌燥,身子里面腾地升起了一团火。这样完美的东西居然是她的,她觉得无比骄傲。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秦虞天,然而她又尴尬地发现她找不出理由。

她只能蹲在草丛里,假装自己走不动。果然秦虞天走到蓝玉面前,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蓝玉立即把自己全身密密地黏贴在了秦虞天怀里。

蓝玉虽然未经人事,毕竟常年生活在宫里,那些个嫔妃侍妾的诱惑手段,她虽然不能学个十成十,倒也能学个七八分。

当下她把小白扒拉到一边,将自己酥软的xiōng脯紧紧贴住秦虞天,伴随他走路的上下晃动,几不可觉,缓缓地磨蹭起了他。

她发现她早已没了三个月前的厌恶,反倒是一股新奇的燥热感涌遍了她全身。对秦虞天的独占早已扩散到了蓝玉的四肢百骸,每一个角落,先是想独占他的温柔,跟着是他的呵护与体贴,现在则是他的身体。他从头到脚每一寸地方。蓝玉用胳膊紧紧圈住了秦虞天的腰。

蓝玉不知自己亲密的厮磨早已引起了秦虞天的反应,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忍受一种酷刑,回到营地的时候,秦虞天的额角已经布满了汗水。

他把手伸进蓝玉的衣摆,轻轻触碰蓝玉的腰,往上抚摸蓝玉的背,再绕到前面,猛地抓住了蓝玉的xiōng。

蓝玉嘤咛了一声,其实她根本没有睡着,秦虞天的每一下触碰都像在她体内的火堆里加了一把柴火。蓝玉酡红着双颊,柔弱无骨地黏贴在秦虞天怀里。

秦虞天咬住了蓝玉的耳朵,他声音沙哑地在蓝玉耳边轻笑:“小妖精,哪里学来的魅惑人的功夫?是跟你父皇,还是跟那个叫厉……”

秦虞天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此时此刻,天空中的一轮弯月恰好从云层中探头,照射在秦虞天脸上。他神情yīn鸷,眸底更是仿若凝结着两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坚冰,他猛地将蓝玉的上衣扯下,扣住她的双臂,就在这杂草丛生的野地里,压住了蓝玉,开始疯狂地亲吻她。

在秦虞天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下蓝玉竟然安逸地闭上了双眼,半夜里跑出来找厉轩,她早已累坏了。

秦虞天将蓝玉从头到脚,连脚底心都没放过,统统亲吻了一遍,若不是蓝玉来了月事,他必将占有蓝玉。他气喘吁吁地从蓝玉雪白的xiōng脯间抬头,他额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落在了蓝玉身上。

他斜着眼睛,望住了那只在蓝玉身边不停蹦跳的兔子。他用手把它提了起来。

只听得“咔嚓”一声,兔子的脖子瞬间折断,秦虞天面无表情地将兔子剥皮开膛,抽去了骨头,用刀背拍成了一团肉泥。

他将那团肉泥放进了汤锅中,那正是他每日用来为蓝玉做汤的锅子。

早起蓝玉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她像往常一样抱起了兔子,不知为何厉轩似乎比昨日瘦了一圈,或许是掉进池塘里,受到了惊吓。

当秦虞天把早点——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端到了蓝玉嘴边,她没有丝毫地疑惑,张嘴便将它咽了下去。

粥很鲜,不知秦虞天往里面放了什么,蓝玉一连喝了两碗。在喝粥的间隙,蓝玉发现秦虞天一直神情古怪地看着她,她每喝下一口,他脸上的笑意便增添一分。蓝玉不明所以,她放下碗筷,望住了秦虞天:“怎么了?”她低低问。紧接着她立刻想起了昨晚那荒唐的一夜,她一定是疯了,竟稀里糊涂勾引了秦虞天,幸亏她一直假装睡着,没有睁眼。秦虞天,他必定没有发现。

蓝玉涨红了整张脸低下了头,她在心底迅速盘算着下次要如何诱惑秦虞天,打死她也不会告诉秦虞天,她喜欢死昨晚他亲她的感觉了。

那种被迫切需要,被强制独占,被禁锢着,完全只属于某个人的感觉。

秦虞天正在收拾行囊,对于蓝玉的疑问,他只淡淡一笑:“没什么,好喝吗?”

蓝玉点了点头,她奇怪地发现秦虞天竟然披上了战甲,他后腰上插着一杆银白色的长枪,手里握着剑,他这是要上哪去?

蓝玉紧紧攥住了秦虞天的衣角,她声音沙哑,略带着颤抖地问秦虞天:“你……你这是要上哪去?”

秦虞天的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一把甩开了蓝玉的手:“去为你卖命,去送死。今日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我再不相干。”他说罢大喝了一声,策动了胯.下的战马。蓝玉根本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秦虞天却已绝尘而去。

怎么回事?蓝玉的眼中嘬满了泪,昨天晚上他还好好的,还那样迫切地亲吻抚摸了她,她都已经放下了心防,打算接受他,为何早起他却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蓝玉不解,她只能急急抓住了身旁的小厮:“怎么了,他要去哪?他到底怎么了?”

那小厮冷眼看着蓝玉,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鄙夷和憎恶,他勾起了唇角,蓝玉现在才发现,他居然和秦虞天有几分像,他冷冷冰冰对蓝玉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都不知道?”他甩给蓝玉一张纸条:“这是将军早上刚刚从信鸽身上截获的密信,别说你昨晚没收到这样的密信。”

什么密信?蓝玉不解,她根本没收到过什么密信。蓝玉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那封信。她顿时犹如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那是蓝容的笔迹,是蓝容从宫中传给她的密信。

“吾儿如晤:秦虞天虽然发兵,但却一直在京城外徘徊,不愿入京,京城守将聂周号称万人敌,秦虞天必是有所忌惮。玉儿可寻机献身,劝他入京。”

入局(小修+补了一段剧情)

蓝玉握紧了手中的信,不,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秦虞天一定是误会了她。她昨晚是真真正正想将自己托付给他。

她要去找他,和他说清楚,她决不能让他误会她。

蓝玉往左右看了看,她本想叫秦虞天的手下将她送到城门前,但是不知为何,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一个个锐利得像把尖刀,仿佛和她有仇一样。

蓝玉想,他们一定不会帮她,她无奈,只好紧紧抓住了身边那名小厮的手——很奇怪,那小厮不光相貌身形和秦虞天有三分相像,就连他的掌心,也是粗粝温暖,和秦虞天每次抱起蓝玉时,她所感受到的一样。

蓝玉急急摇晃着那个小厮:“我没有,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封信,你把我带到城门前头去,我要亲自和他解释清楚。”

不料那小厮只是一甩手,冷冷冰冰对蓝玉道:“将军已不在人世,你有什么话,自己到yīn曹地府里去和他说。”

小厮的这番话让蓝玉彻底慌了神,不就是同京城守将聂周一战,为何秦虞天所有手下脸上的表情都好像秦虞天必定不会活着回来?

不就是一个区区聂周,秦虞天百战百胜,他才是大周的战神,不是吗?

见蓝玉急得手足无措,连眼泪都快掉了下来。那小厮沉默半晌,又掏出另外一封信交给了蓝玉。

可蓝玉现在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她哪里看得清信上写了什么?她只听得那小厮声音极轻地对她道:“这是董辛几日前给将军的信,信中说你离京之日便已身中剧毒,他让将军一命换一命……”

那小厮的话还没说完,蓝玉已经扑到了一匹战马跟前,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竟然硬生生将马背上的将士拽下了马来。

她策马扬鞭——蓝玉根本就不会骑马,可是她居然没从马背上摔下来。蓝玉拉紧了缰绳,娇斥一声,那匹通体雪白的小白龙仰天长啸,背负着白纱红绫,娇俏而又美艳的蓝玉,一时竟让三军将士齐齐侧目,望了过来。

蓝玉脚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一身红绫随风扬起,自后望去,宛若一朵怒放的红莲,自古女子从来上不得马背,骑不得战马,然而这相貌妩媚,身姿婀娜的蓝玉骑上了战马,竟然别有一番妖娆飒爽的英姿。

那小厮往四周看了看,所有的人都盯住了飞驰而去的蓝玉,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流露着艳慕而又向往的神色,那小厮提起了气,大喝了一声:“回军!”

三军将领齐齐一怔,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过身来,跟随着秦虞月——也就是一直守卫在蓝玉车前的小厮,秦虞天的弟弟开始往后撤。

蓝玉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甩鞭子,她希望她□的战马快一些,再快一些带她找到秦虞天,然而当她好不容易策马狂奔到城门之下,眼前的一幕却让她身体一软,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了眼眶。

这不可能,这怎么会?

谁来告诉她,城门前挂着的那具尸首,绝不会是秦虞天。

可那不是秦虞天,又会是谁?他虽然战死,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杆银白色的长枪,他双目圆睁,当中淌满了鲜血和仇恨,他全身上下布满了伤口,他一定极不甘心,临死之前,曾经拼命挣扎过。

谁!到底是谁,杀了秦虞天,是谁!

蓝玉调转了马头,此刻她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手无束鸡之力,根本不会武,她拔出了马背上的长剑,双目鲜红地朝静立在城门之下,一脸惋惜地往上看着秦虞天尸首的男人砍了过去。

“还我夫君命来!”蓝玉娇斥一声,一刀已经砍向了那人的脖子,那人转过头来,他认出了蓝玉,他脸上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不可思议,错愕之极。

他抬手,只用剑鞘便拦住了蓝玉这绵软无力的一刀,接着他一伸手,拉住蓝玉的胳膊,将她扯下了马背。

蓝玉跌在了地上,她娇嫩的皮肤触碰到坚硬的地面,顿时擦伤了一大片,红艳艳地流出血来。

然而她就像什么也没感觉到,她只是抬着头,流泪满面,痴痴地望着秦虞天的尸首。

怎么会,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不是百战百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吗?为什么会败在一个小小的京城守将聂周手里?是因为她吗?她好恨!

为什么每次她稍稍离想要的东西近点,总会有人将它夺去。她已经什么都不剩,只有一个秦虞天。他对她虽然说不得温言软语,百依百顺,总算温柔体贴,呵护备至。

她都已经做好准备,同他回京救下父皇之后,便跟着他一道回南岭,厮守一生。就算那里没有店铺,没有人家,只有风沙,只有牛羊,她也认了。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就连一个秦虞天,上天也不给她留下?

蓝玉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她并没有哭,只一直盯着上面,目光呆滞地看着秦虞天的尸首。

没了,再也没有了,那个会彻夜守在她床前,只为不让她受到蚊虫的滋扰;那个会用内力为她取暖的人,那个甚至会为她洗脏了的衣裤的男人,再也没有了。

蓝玉一直盯着上面,她心碎已极,居然流不出眼泪,她只听得那个把她拉下战马的将领——便是聂周在一旁轻声对她道:“他确实是个汉子,我聂周征战一生,还从未遇到能和我交手三百回合的人。只可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一听说你身中剧毒,便乱了阵脚,被我寻机一枪刺在了心口……”

蓝玉攥紧了双拳,是吗?果然是这个聂周杀死了秦虞天。她一定要为秦虞天报仇,然而如何报法?

蓝玉斜着眼,冷冷扫了眼聂周。在将面容对准聂周的一刹那,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艳。

此时此刻,一身白纱,红绫缠身,身形婀娜的蓝玉仿若是战场中盛开的一朵红莲,她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她的身下流淌着殷红的鲜血,她便似一只刚刚从地狱最底层爬出来,倾国倾城的艳鬼,能把遇见她的人一齐统统拖下阿鼻。

聂周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他几乎克制不住,就要上前触碰蓝玉。

然而蓝玉的眼神告诉他,如果他敢轻薄她,她一定会一头撞死在地上。

聂周无法,只能站得远远的,依依不舍地望着蓝玉。

不多久蓝容出现在了城头,他似乎很高兴见到蓝玉,他急匆匆地迎了下来。

然而蓝玉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从蓝容身边走了过去,自行上了城楼,放下了秦虞天被挂在城门前的尸首。

蓝玉本来最怕血,不要说是死尸,便连一只死去的动物,哪怕是受伤染血的动物都不敢触碰。可她抱着秦虞天的尸首,却没有半点的惊惶。

她平日最爱干净,便是秦虞天坐到了她床上,她嘴上不说,却也要腹诽半日,可此时此刻,她抱着秦虞天伤痕累累,遍布鲜血的尸体,却一点没有嫌弃。

她非但没有嫌弃,还掏出了手绢,一点一点擦干净了秦虞天脸上的血迹。

蓝玉忍了许久,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可她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哭。她只能紧紧抱着秦虞天,无声地落泪。

她至今不知自己是否真心喜欢秦虞天,但她知道,这世上能像秦虞天那般待她好的人,只得一个,失去了这一个,便不会再有第二个。

她不会再有机会过回从前那样过回被人捧在手心,爱若珍宝的日子,再也不会。

蓝玉沉默地哭泣着,她的肩膀,她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聂周在一旁看了半日,终是不忍,伸手要将蓝玉扶起来。

可他才刚刚伸手,手腕却已被人牢牢扣住。他抬起头来,顿时吃了一惊,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死去的秦虞天复生,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然而他定睛一看,又松了一口气。那人不是秦虞天,而是秦虞天的弟弟,秦虞月。秦虞天有个小他两岁的弟弟,他天资秉弱,不能习武,却绝顶聪明,很多场恶战中,都是他为秦虞天出谋划策,终获全胜。

他虽然亦是大患,但太医说过,他活不过三十岁,因此董辛等人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如今秦虞天已死,聂周虽然不舍蓝玉,但他得赶紧回去复命,他依依不舍地看了蓝玉一眼,犹豫不决地转过了身。

蓝玉全未觉察她身边的人在做什么。她只是拿着手绢,仔仔细细地为秦虞天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静静地,她听到背后那人对她道:“他活着的时候,不见你对他有多好,死了,你又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起来吧,我哥让我替他好好照顾你,若他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在天之灵,也不会得到安息。”

蓝玉却只抱着秦虞天,只字未发。

秦虞天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些她都知道。她就是哭瞎了眼睛,在这里跪到第二天,他都不可能活过来。她明白。

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哭丧,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谁是她的仇人,那么,无论如何她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聂周,还有董辛,他们应该付出代价。

蓝玉摇摇晃晃起了身,她扛起了秦虞天的尸首,秦虞月上来扶住了她。

他们一同将秦虞天的尸体拖进了官道旁的一片草地,蓝玉没有让秦虞月帮忙,她自己用秦虞天的佩剑挖出了一个浅坑。

她一辈子也没干过这么重的粗活,先前在皇宫,有无数的婢女和侍从在伺候她,出宫之后则是秦虞天在照顾她,蓝玉的双手不一会儿就磨出了好几个的血泡。

然而她紧咬着牙关,一刻也未曾停歇。她将秦虞天拖入浅坑,用手绢最后擦拭了一下他脸上的污泥,她狠狠心将四周的泥土朝秦虞天身上推下。

蓝玉呆呆怔怔地在秦虞天坟头跪了半日,夕阳西下,薄暮微降,几只寒鸦飞上了树梢,喳喳叫着,好不凄凉。

蓝玉站起了身来,准备回宫,她的性子素来如此,虽然平日柔弱,有时又有些骄纵,然而一遇到大事,譬如她的母妃过世、蓝馨死在她面前,又或是这一次秦虞天被董馨蓝容联手害死,她却总是能极快地恢复冷静。

哭不能解决任何事,自幼生活在宫中,惟独这点,蓝玉有着最深切的体会。

秦虞月一直站在蓝玉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在蓝玉埋葬秦虞天的时候,他并未插手帮她,蓝玉跪在秦虞天坟头的那半日,他更是始终未曾出声。

蓝玉起了身,他却笑出了声来:“你要走了,是吗?”他轻声笑着问蓝玉:“在你心里,他不过半日的分量,是吗?”

蓝玉回过头来,疑惑不解地望着着秦虞月,为何他如此古怪?他看到自己亲哥哥死了,非但不伤心,反而笑出了声来。

不,他虽然在笑,声音之中,却毫无笑意。这冰冷的笑声回荡在四周的老树昏鸦之间,yīn森鬼魅,倒有几分瘆人。

蓝玉望着着秦虞月,她犹豫了半晌,轻声对他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秦虞月却笑得更大声了:“我何哀之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才觉得好笑。”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神情戏谑地望住了蓝玉。

“我在想……”秦虞月压低了声音,悠悠道:“若是你死了,我哥会怎么样。”

他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更好笑的时候,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蓝玉不知秦虞月这是怎么了,她回过了身,不再理会秦虞月,他诡异的笑声让她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当蓝玉走进城门的时候,她只听秦虞月在她背后低低道:“若你死了,我想,他定会不分青红皂白,杀了这世上所有人来为你陪葬。”

娇宠

蓝玉顿了顿,她突然心中涌上了一阵悲凉。秦虞天已不在人世,而她,似乎总在失去之后,才开始后悔。

蓝玉往前走了几步,离别数日,宫中已是物是人非,嫔妃宫女都早已换了一拨,当蓝玉迎面望见一个红衣盛装的女子朝她走来,她在脑海中回想了半日,竟记不起她是谁来。

这宫中除了公主便是父皇的宠妃,宫女绝不敢作此打扮,想来这女子是父皇的新宠。

蓝玉并不想多惹是非,她恰好挡在了那名女子前行的道路上,她往旁边走了走,想给对方让路,不料那女子斜了蓝玉一眼,竟故意往蓝玉脚上踩了过来。

“哎呦!”蓝玉只听耳边响起了一声造作的尖叫,被踩的人是她,可她没有叫,踩她的人却叫了起来。蓝玉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几个小太监已经扣住了她的肩膀,逼着她跪在了那名女子跟前。

“你就是那个新入宫的玉三公主?这样不懂规矩,见了董郡主,也不懂得跪下!”旁边一名老妇斥了声蓝玉,用眼角瞥了下身后的侍卫,喝令他们道:“将这玉三公主拖下去,重打三十棍子!”

董郡主?蓝玉尚自不明所以,宫中只有一个后妃姓董,那便是皇后董氏,董辛的亲妹妹,哪里又来了个董郡主?

蓝玉还未来得及言语,就被那群侍卫压在了地下,左边那名内侍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棍棒。

蓝玉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多惹是非,秦虞天已经过世,不会再有人来帮她。“啪”的一声,棍棒朝着蓝玉的腰上打了下来。

蓝玉只听得耳边噼啪作响,却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在第一下棍棒呼啸而下的那一刹,一个温暖的xiōng膛紧贴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护在了身下。

蓝玉睁眼,她怔怔地望着将她圈入怀中,牢牢护在身下的秦虞月。这感觉不会有错,昨日她缠在秦虞天身上,用身体去磨蹭他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感觉。

刚硬,温暖,而又燥热。蓝玉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在耳边砰砰作响。

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秦虞月的右臂,就那一下,她刹那间泪流满面。虽然隔着衣服,她还是能摸到,那下面有一个碗口大小的伤疤。那便是秦虞天十年前为她剜下一块肉留下的疤痕。蓝玉一时间望紧了秦虞天,她的眼神又怨又恨,她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圈住秦虞天的腰。

然而秦虞天却迅速将蓝玉的手拉了下去,他拧起眉,恶狠狠地斥骂蓝玉:“就你那胳膊,挨一下,就得变成一团稀泥!”

他用只有蓝玉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怒骂他,他抬起了头来,声音谦卑地对渐行渐远的那名红衣女子道:“董郡主息怒,三公主刚刚回宫,尚不懂规矩,卑职愿替三公主受罚。”

那女子已经走出十步开外,她本是要立威,并无意真的惩罚蓝玉。当下她嗤了一声,只冷冷道;“哪来的小奴,倒是忠心,若你真要替她顶罪,便加一倍,六十棍子。

秦虞天道了声诺,蓝玉急着要张嘴分辩,秦虞天却用手捂住了蓝玉的嘴巴。

“蠢货!闭嘴!”蓝玉泪盈满眶地望着秦虞天,确实她不能出声,不能让旁人识破了秦虞天的身份。他既要救她,又要入宫,诈死是唯一的办法。

当下蓝玉只用手指牢牢攥住了秦虞天的衣摆,她闭上了双眼。

那六十棍子打完,秦虞天圈在蓝玉腰上的双臂都开始微微颤抖。蓝玉意识到,秦虞天并未运起内力护体,也是,他现在是秦虞月,那个天资聪颖,身体羸弱的秦虞月,又哪来的内力。

待到四周的婢女、侍卫统统散开,蓝玉终于再也忍不住,她狠狠地推了一把秦虞天。秦虞天本已是站立不稳,被蓝玉这么用力一推,背靠在墙上,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蓝玉哭着,一拳一拳砸在了秦虞天xiōng口:“你这混蛋,你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我……”

秦虞天却只背靠在墙上,淡淡一笑:“你傻,旁人不是和你一样傻,告诉了你,须瞒不过别人。”

他说着,抬手轻轻触碰上了蓝玉的脸颊:“哭什么?方才我死了,也不见你哭得这么厉害,还是你早就巴不得我死了,我活了过来,你更伤心?”

蓝玉早已是喜不自禁,秦虞天在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未曾听清,她只是扑到秦虞天怀中,踮着脚尖,拼命想把他搂进自己怀里。

他是她的,她的,永远是她的,她就知道他不会丢下她。

秦虞天圈着蓝玉的腰,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他虽然身负重伤,却依然站姿笔挺,他yīn鸷的眼眸依旧远远望着那红衣女子刚刚离去的方向。

“别怕。”蓝玉埋首在秦虞天怀里,她听得秦虞天在她头顶低低道:“这些人最多还能活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爱杀爱剐,爱把他们捆起来当蹴鞠踢,都没人会拦着你。”

蓝玉一点也听不懂秦虞天的话,他还活着,她喜不自胜。

她扯着秦虞天的衣袖,把方才没在城门口淌完的眼泪齐齐淌在了秦虞天衣服上。

秦虞天低头不耐烦地看了蓝玉一眼,他怒道:“你为何总像个漏了的水桶一样淌个没完?真叫人心烦!”

被秦虞天这么厉声一喝,蓝玉吓了一跳,她赶忙止住了眼泪,牢牢圈住了秦虞天的腰。

说来也怪,蓝玉刚刚还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要坚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流泪,要为秦虞天报仇。可一看见秦虞天,她那些坚强,那些诅咒发誓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又变回了先前那个没了秦虞天,什么也做不成,娇生惯养的深宫公主。她摸了摸肚子,她有些饿了。她明知道御膳房在哪,可她不愿意去,那里离这里还有好长一段路,她若是步行到那里,脚也断了。

当下蓝玉只是扯着秦虞天的衣领,轻声对他道:“喂,我饿了。”

果然秦虞天运起了轻功,抱着蓝玉跃上了房顶。蓝玉依偎在秦虞天怀里,她一辈子也没像今天这么开心,四周的雀鸟吱吱喳喳从她身边飞过,一直藏在乌云后头的月亮也探出了脸,月光柔柔地照射在了蓝玉身上。

只要在这个男人怀里,她可以永远长不大,即使偶尔被斥责,也依旧是被他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宝物。

夜已经变深,御膳房里只有寥寥几个守夜的御厨,秦虞天进去的时候迅速伸手点了他们的昏睡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那几个御厨便软倒在了地上。

蓝玉东看看西看看,满目的珍馐让她忍不住咽起了口水,她已饿了半日,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她看到一盘八宝鸡,竟然直接扯下一条鸡腿塞进了嘴里。

若换做以前,这样粗鄙的举动蓝玉绝不会去做,若有人在她面前这样吃东西,譬如秦虞天,她必定不知要如何鄙视他。

然而此时此刻,恰恰是因为秦虞天平时吃东西大多不用碗筷,他总是用手撕肉,大碗喝酒,蓝玉反而放下心来,也用手抓起一条鸡腿塞进了嘴里。

果然秦虞天看着蓝玉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仿佛丝毫不在意蓝玉是在用碗筷吃东西,还是像路旁的叫花子一样用手抓。

见蓝玉吃得急了,噎到了几下,他还伸出手来,轻轻拍了几下蓝玉的后背。

“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他说着,又舀了一碗芙蓉鲜蔬汤,凑到了蓝玉嘴边。

从那碗漂浮着蛋花,隐约可照见人影的汤里,蓝玉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蓬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的脂粉都被泪水冲出了两道水痕,嘴角还沾着油渍,手上还拿着一条鸡腿,真是粗鄙不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然而她细细端详着秦虞天,秦虞天没有一刻是在看着她的脸,他只关心她有没有吃饱,他只是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菜。

蓝玉突然想起了她母妃临终的时候教导她的一句话,要好好呵护自己的容颜,男人都爱相貌美艳的女子,他们都喜新厌旧,都只会爱长得漂亮的女人。

所以她不管多嫌麻烦,每天都要泡两次澡,每天都要往脸上擦无数的膏霜,每天都要喝药味浓重,让她作呕的养颜汤。

可她面前这个男人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容颜,蓝玉伸手,她轻轻拉住了秦虞天的衣摆,她低声问他:“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丑?”

听了蓝玉的话,秦虞天这才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蓝玉:“是丑。”他话虽是这么说,手上却依然不停地为蓝玉舀着汤。那一瞬间蓝玉的眼泪刷刷地流淌了下来。秦虞天往后倒退了一步,他眉心微蹙,没再说话。

蓝玉并没有伤心,她反而觉得高兴,她是真真正正喜极而泣,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她变得有多老,有多丑,秦虞天都不会嫌弃她。

她终于等到了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她。

蓝玉用手指紧紧扣住了秦虞天的衣摆,将脸埋入了他怀中。

半晌,她听得秦虞天在她耳边低声道:“吃完了,我带你去洗洗,其实你洗干净了,还是挺美。”

业炎

蓝玉蜷在秦虞天怀里,她从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么开心,胃口这么好。

秦虞天递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兴许是吃得太多,她的肚子都疼了起来。

蓝玉抬起头,望住了秦虞天,他脸上的易容已经微微剥落,炉中的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随着火焰的摇曳忽明忽暗。他一只手放在蓝玉发心,另一只手举着筷子,在给蓝玉夹菜,在蓝玉的印象中,甚至是她的亲生父亲,蓝容也未曾对她这般体贴,呵护备至。

蓝玉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自从她再次遇到秦虞天,她还从未看到过他开心的样子。他要不就板着脸,面无表情,要不就在和她制气,脸色难看。

不知道他高兴起来会是什么样,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

他如此英俊,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像是用刀削出来的一样,棱角分明,完美无缺,如果他时常笑,那他一定会比现在好看十倍、百倍。

蓝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想让秦虞天高兴,若她告诉他她喜欢他,若她主动献身于他,不知他是否会高兴?

蓝玉自小生活在宫中,又没有母妃的管制,时常看到那些嫔妃侍妾献媚于蓝容,羞耻矜持之心竟是半点也无,当下她回想起以前董皇后入父皇寝宫侍寝,似乎先是将手伸进了父皇的衣襟中……

蓝玉想到做到,她把头一低,不让秦虞天看到她脸上羞臊的微红,把手一伸,便探进了秦虞天的衣襟。

秦虞天轻抚在蓝玉发心的右手顿了一顿,他放下碗筷,望住了蓝玉。

他并未出声制止蓝玉,蓝玉只当他愿意,便放大了胆子扑入了秦虞天怀中。

她抬起头来,找到秦虞天的嘴唇,把手绕到秦虞天的后背,紧紧勾住他的腰,将嘴唇牢牢贴住了秦虞天。

她以为他会高兴,她虽然生涩,却还是十分卖力地讨好他,她知道他一直想要,否则就不会三番四次地强掠她。

她没料到秦虞天竟会对她鼓起十二万分勇气,抛却廉耻的献吻无动于衷。

是的,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他虽然明明听到她的心脏在怦怦直跳,明明感觉到她抓在他后背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他都已经看到了,她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没有回吻蓝玉,没有抱着她,更没有像蓝玉心中所想的那样,就像干柴遇到了烈火,立即翻身压上蓝玉。

他只是冷冷冰冰望着蓝玉,他本来靠在火炉旁边,身上十分温暖,可伴随着蓝玉的每一次亲吻,他的体温也开始降低,当蓝玉最后一次亲吻上秦虞天的脸颊,她不得不挫败地松开了双手。她的感觉就像抱住了一块坚冰,寒冷,刺痛,最让她无法忍受的还是那无地自容的羞臊感。

他看着她的样子,让她感觉她好像在自取屈辱。

蓝玉无法,她只得松开了秦虞天——可她又不舍得真的放开他,她只好抓着秦虞天的衣摆,低着头问他:“你怎么,不喜欢我这样……”

蓝玉的话还未说完,秦虞天已经冷声打断了她:“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救出你的父皇还是你那些失散的姐妹,直说就是,犯不着这样。”

蓝玉急急摇头:“不是,我只是……我觉得你其实不是我想象中那样……”蓝玉不敢抬头,她只能用眼角偷偷瞄着秦虞天,她看到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污,竟就往门口走了过去。

怎么,他觉得她没羞没臊的,竟然不想管她了?

蓝玉急了,连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她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冲着秦虞天的背影喊了出来:“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这还是蓝玉第一次向人诉说爱意,从前她和厉轩再两情相悦,再怎么浓情蜜意,她都没好意思和他说出喜欢,她每次要开口,总觉得什么东西堵在了她喉咙,她总是又羞又臊,说不出口。

现在蓝玉知道,原来那是因为她不够喜欢厉轩,若是秦虞天,她便可以抛却羞臊,大声地说出喜欢。

不料蓝玉第一次的开口表白却只换来了秦虞天冷声一笑:“你喜欢我,所以你在我的坟前只跪了半天,连眼泪都挤不出半滴,你喜欢我,所以要我带着你千里迢迢赶来京城送死。”

他说着,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喜欢人的方式,真是独一无二,让人消受不起。”

从秦虞天yīn鸷的眼神,蓝玉便可看出,他丝毫不相信她说的话,非但如此,她若是再坚持同他说喜欢,他一定会上来堵住她的嘴。

她能看到,秦虞天的右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她甚至能听到他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她知道他想握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她的脖子,若她现在走去他的身边,他一定会将她的骨头捏碎。

蓝玉噤了声,她再也不知道要和秦虞天说什么。他说的没错,看到他死了,她确实只伤心了不到半天。同宫中那些亲人朋友相比,她确实将秦虞天的性命摆在了后面,可她那时候还没想明白,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秦虞天。

蓝玉无话可说,她只得握紧了双拳,咬着嘴唇望着秦虞天。当秦虞天推开了门,竟然跨了出去,蓝玉再也忍不住,在秦虞天背后叫出了声来:“你别这样,这些话,我往后再也不说了,还不成吗!?”

她冲出门外,紧紧攥住了秦虞天的手,她生怕他会丢下她。可她紧接着又为自己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感到惶恐。

似乎她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惹怒秦虞天,她说她喜欢他,他不高兴,那么现在她收回了这些话……

蓝玉咬紧了嘴唇,踌躇了半晌,抬头望住了秦虞天。

她怎么也没想到秦虞天竟然看着她笑了起来,他脸上一扫方才的yīn鸷,是真真正正舒心地笑了起来。

“别对我撒谎,知道吗?你一直把刀子扎在我身上,我早已习惯了。可你突然给了我一块糖,紧接着又灌我一碗药渣,我就会觉得苦得受不了,刚才那些话,是你父皇教你说的吗?”

秦虞天一边说,一边拉着蓝玉往前走,蓝玉踉踉跄跄跟在秦虞天后面,她只觉得心中万般委屈。

什么父皇?她根本就没和蓝容见过面,秦虞天不是都知道?她进京的时候,秦虞天分明跟在她身后,他为何非要这样理解她的话?

而且他还不给她机会解释,谁把刀子扎在他身上了?她从来没有过。

蓝玉走着走着,眼泪也掉下来了。是的,她当然有过,当日在乌镇的时候,她确实用刀子刺过秦虞天,或者这一刀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相信她了。

像往常一样,蓝玉跟在秦虞天身后,大多时候异常委屈,眼里还带着泪。走了不多时,秦虞天又怒道:“别哭了!别让我心烦!”

像往常一样,蓝玉被秦虞天吓得立马收住了泪,可她却还是摆着一张苦脸。在走过御花园的鱼池的时候,秦虞天往后瞥了一眼,蓝玉哭泣的脸恰好摇晃在了冰冷的池面上。

一路上蓝玉看到许多她幼年曾经住过,玩耍过的宫殿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她的兄弟姐妹都不见了踪影。她父皇的嫔妃更是一个不见,偌大的后宫,空空荡荡的就像座死城,偶尔路过某座废弃的寝宫,里面还传出了女人的尖叫,掺杂着男人们猥琐的大笑,那笑声就像秦虞天——不,像蓝容当日命人辱杀蓝馨时,那些侍卫发出的笑声一样。

蓝玉被吓得毛骨悚然,她再也顾不上和秦虞天制气,她牢牢抓住了秦虞天的手,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被掳进某座废弃的寝宫,变得和当日的蓝馨一样。

当秦虞天终于将蓝玉拉进了寝宫,蓝玉着实吃了一惊,满城萧条,却只有她的双飞宫还是金碧辉煌,不,是比以前更加的富丽堂皇,熠熠生辉。各种摆设花草,古董珍玩,比她走的时候足足多了十数倍。

蓝玉吃惊地看着宫门口的小花园,那里现在已经远不止是个小花园,而是栽满了牡丹桂花,杏树海棠,连绵不绝,简直成了一片花的海洋,和着后宫中萧条的景象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是秦虞天做的?可这怎么可能?他既要诈死,又将她的寝宫布置得如此铺张,他就不怕被人发现?

蓝玉回过头来,她不可思议地望住了秦虞天,秦虞天正一脸不耐烦地拨开路旁的花花草草,他从来都不喜欢带着香气,粉色红色的东西,见蓝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停下了脚步,望住蓝玉,笑了一笑:“怎么了?”

风起,漫天的花雨飘散了下来,落在蓝玉发心,肩膀,同时也落满了秦虞天那布满泥泞的一身布衣。

那一瞬间蓝玉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宫中传言秦虞天有许多次上战场,敌将看到了他的容貌,都会不忍心下手,反而被他一枪刺透了心口,死得不明不白。

脆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万枝红一点,四面芙蓉开,秦虞天站在这漫天的落花中,他神情凌冽,容颜俊美,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他是如此刚硬,偏偏又如此妖娆,他就像一块万年凝结成的坚冰,便是在艳阳下日日曝晒,也难以融动分毫。

他的倨傲,他的狂放,可以轻而易举挑起旁人的征服欲,无关性别,也妄论男女。

谁都想看到这朵倨傲的红莲为他燃烧,为他焚尽,为之妖娆。可他是如此yīn寒,即便稍稍触碰,也会令靠近的人冻成重伤。

蓝玉往前跨了一步,她伸出手来,攥住了秦虞天的衣摆。她没事,没有被他冻伤,也没有被烧成灰烬。她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着暖暖的体温。

他是否已在为她燃烧,虽不至将彼此燃成灰烬,却终将有一天会化为业炎,燃尽这天地间的一切?

蓝玉抬起头来,静静望住了秦虞天,她问他:“你这样大张旗鼓,就不怕别人发现?你如果暴露了身份,依旧是死路一条。”

秦虞天正在踢开一株挡在路上的桂花,他并未抬头,只漫不经心对蓝玉道:“我让你跟着我,是为了享尽这世间的荣华,不是为了让你跟我受苦。”

他抬起头,望住了蓝玉,点点业火在他眼底爆裂,攒动,忽烈摇曳,幸而尚未弥漫成灾,他用手轻抚着蓝玉的脸颊,微笑着对她道:“总有一天我会将这天下间的至宝都堆在你脚下,你会每天笑,再也不会有什么事令你伤心难过。”

21 恶毒

蓝玉跟着秦虞天进了宫,甫进宫门,她便迎面撞上了一直守在门旁的白姨,原来秦虞天竟将他手下那班婢女也都带进了宫。

蓝玉愈发奇怪,为何秦虞天出入后宫就像进出自己家一样,他不是已经隐藏了身份,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而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手无束鸡之力的谋士?

蓝玉虽然觉得奇怪,可她却并没有对秦虞天产生怀疑,即便这天底下所有人都想害她,她相信,秦虞天也不会害她。况且她在这宫中本就无足轻重,秦虞天骗她,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好处。

当下蓝玉放下心来,跟着白姨走进了内室,壁炉旁边已经摆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白姨拉下了帘子,就要为蓝玉沐浴更衣。

秦虞天却出声制止了白姨,他冷下了脸,指着白姨手上的珠帘道:“我说过,别把她带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白姨怔了一怔,她低下头应了声:“是。”便就丢开了珠帘,当着秦虞天的面为蓝玉脱下了衣裳。

蓝玉面上红了红,站在秦虞天面前更衣,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幸而秦虞天就像往常一样,并没有盯着她看太久,他往前走了几步,找到一张离蓝玉不到十步远的桌子,坐了下来,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看起来面色不大好,仿佛有心事,他想了一会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摊在桌面上,看了起来。

蓝玉看得分明,那是一本宫里的御厨写的,烹饪的书,而且还是专门教人做各式各样的点心小食的,秦虞天看这个做什么,就他那手,又粗力气又大,便是学上个三五年,也做不成那样精致小巧的点心。

不光蓝玉在盯着秦虞天看,她身边的白姨也是,她神情专注,简直看得目不转睛,若不是她比秦虞天大了几十岁,蓝玉简直要怀疑,白姨莫不是看上了秦虞天。

“喂!”蓝玉伸手,推了推白姨,白姨怔了一怔,回过神来,手上拿着湿巾,轻轻擦拭上了蓝玉背后白皙娇嫩的肌肤。

蓝玉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叹了口气,白姨虽然也手粗,但动作却十分轻柔,着实是个会伺候人的,她每次给蓝玉擦背,蓝玉都会从脖子一直酥到尾骨,她那灵活的手法,简直就跟推拿揉捏一样。

蓝玉惬意得几乎要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她听得白姨在她背后声音里略带着几分命令,沉声喝道:“你要好好的,一直听他的话,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知道吗?”

蓝玉有些奇怪,平白无故的,白姨干嘛和她说这些?

再说了,白姨不过是个婢女,凭什么命令她?

蓝玉有些不大痛快白姨那命令的口吻,因此她根本未曾回答白姨。不知白姨在热水里加了什么,蓝玉总觉得有一股扑鼻的香气萦绕在她身体四周,熏得她头晕目眩,几乎要晕了。

蓝玉肚子有些胀,头又晕,不一会儿,她就趴在浴桶边缘,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她仿佛感觉有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在为她把脉。一个苍老的女声在一旁低低道:“大人为何不告诉她,她身上的毒还没解,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现下她胡吃海喝了一通,体内毒气上涌,又要累得大人用内力为他解毒。”

那声音有几分低沉,又带着几分责备,像极了白姨的声音。

半晌,搭在蓝玉手腕上的那两根手指缩了回去,一只粗粝的手掌轻轻贴上了蓝玉的后背,顺着那手掌,有一股温热的真气顺着蓝玉的后背源源不断地涌进了她的心肺。

蓝玉的那些头晕,那些腹胀,她全身上下的不适都被这股真气柔柔抚平,蓝玉动了一下,她舒服得哼哼了一声。

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发心,轻轻抚摸了一下,它是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片一碰就碎的冰晶。

秦虞天熟悉的嗓音在蓝玉耳边响起:“犯不着告诉她,让她担惊受怕,她的饮食,日后我自会亲自调理,你且退下。”

即便是在睡梦中,听到这话,蓝玉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秦虞天要亲自调理她的饮食?怎么可能。她最爱吃梅花酥和芙蓉桂花糕,那两样点心精致而又繁复,光做的时候用的模具都有七八套,秦虞天的手那么粗,他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

蓝玉笑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是不行,她不能哭,秦虞天最讨厌看到她流泪,她一哭,他就要骂人。

蓝玉咬着牙,硬是把泪水逼了回去。

蓝玉醒来的时候,她被秦虞天抱在怀里,身上盖着件厚厚的白虎皮,秦虞天的手仍旧轻轻地抚摸在蓝玉的发心。天色已经发黑。秦虞天在桌上摆了几支蜡烛,他依旧在看那几本书。

蓝玉打了个呵欠,梦醒,梦中的事她已一概记不清。窝在秦虞天怀里虽然舒服,可总也及不上温暖厚实的棉被舒服。

蓝玉动了动,她松开了一直圈在秦虞天脖子上的手,起身想去床上睡。经过窗口的时候,她远远望到一个侍卫急急朝双飞宫跑了过来。

她认得这个侍卫,那是父皇的贴身侍卫总管,话说回来,蓝玉回宫以来,还未曾见过蓝容,莫不是蓝容想她,派人召她见面?

蓝玉想着,随即又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好笑,蓝容怎么会想她,他若是真不舍得她,当初便不会送她离京。

然而蓝容终究是蓝玉的生父,当那侍卫踉踉跄跄跑到蓝玉窗下,隔着窗户朝蓝玉喊:“圣上召三公主见驾。”蓝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裹紧了那件白虎皮的外衣,提着灯笼走出了屋外。

蓝玉知道秦虞天不喜欢蓝容,况且蓝容的寝宫距这里不过百步,秦虞天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那几本书,如果她速去速回,秦虞天未必会发现她出去过。

蓝玉想着,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宫门,不料她才刚刚把脚跨出去,便觉得怀中一暖,被人塞进了一个小巧的手炉。

蓝玉抬头一看,秦虞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他牵住了她的手,什么话也没同她说,只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在了她前面。

外头风大夜寒,然而秦虞天挡在蓝玉身前,蓝玉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寒冷,晚间下过雨,路上积起了一个一个泥泞的水塘,偶尔路过一个水塘,秦虞天便会弯下腰来,将蓝玉背过去。

他面色有些发白,脚步也有些不稳,他看起来不知是没睡好还是背上的伤势发作了,他的样子让蓝玉十分揪心。

走到御花园中央的时候,蓝玉再也忍不住,她拉住了秦虞天的衣摆,一脸焦急地对他道:“你还是先回去吧,就这么几步路,我走走就到了,你……你是不是累了?我看你脸色那么白,额头上也流了好些汗。”

蓝玉说着,抽出手绢急急擦拭上了秦虞天的额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明白,在御膳房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虽然背上也受了那么重的棍伤,可他却面色如常,谈笑自如。为何她泡了个澡醒过来,他看起来便像是伤势加重了十几倍?

为何?她泡澡的时候,他明明一直坐在桌前看书,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相比蓝玉的焦急,秦虞天却只纹丝不动,站着任由蓝玉眼中含泪地替他擦汗把脉。

半晌,他只轻声问了蓝玉一句:“肚子还疼吗?”

蓝玉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肚子痛过,她急急摇头,急急想把秦虞天推回去,不料秦虞天却圈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提起。他往前走了没几步便停在了蓝容的寝宫前面,他打开宫门把蓝玉推了进去:“别待太久,我在外头等你。”

他说完便将宫门碰的一声阖上,蓝玉虽然着急地想开门把秦虞天迎进来,不料蓝容见蓝玉进了宫,立刻大哭着上前迎住了蓝玉。

“女儿,女儿,父皇想得你好苦,父皇在这宫中整日担惊受怕,就想着你有朝一日回宫,好将父皇接出去。既然你回来了,你让人把父皇接出去,你现在就让人把父皇接出去!”

蓝容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好不凄惨。他根本不关心蓝玉过得好不好,更不知秦虞天是否还在人世,他口口声声,就只是让蓝玉把他接出去。

蓝玉抱着蓝容,她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哭该笑,这便是她一直敬重仰赖的父皇,堂堂大周天子蓝容,他何时竟变成了这样?

这般的懦弱,可怜,无能而又卑微。

蓝玉轻抚着蓝容的后背,她柔声安慰他:“父皇,不会有事,你再在这宫中待几天,有朝一日,女儿必定会将父皇接出这皇宫。”

不料蓝容听得蓝玉不是马上将他接出宫,还要他继续待在宫中,竟放声大哭了起来:“女儿,蓝玉,你不知父皇这些天在宫中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董辛横行后宫,将父皇的妃子,还有你那几个兄弟姐妹全数奸杀。他不给父皇吃东西,尽给父皇一些馊水剩饭,还将父皇珍藏在宫中的宝物全数搜刮殆尽。”蓝容说到这里,面上划过一抹狰狞,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复又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又哭又笑,模样癫狂,说不出的骇人,他一边笑一边指着窗外道:“不过董辛多行不义必自毙,女儿,你听说没有,董辛的女儿,那个被他擅自封为华歆郡主的董婉,下午不知为何,路过御花园赏鱼的时候竟然掉进鱼池里淹死了,听说她死相极为可怖,被人捞上来的时候,脸都给鱼啄烂了,右腿更是被鱼啃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行不义必自毙……多行不义必自毙……”

董婉?董郡主?那是什么人?宫中除了董后,哪来什么董郡主?

蓝玉细细回想,她突然骇了一跳,惊得叫出了声来。她刚刚回宫的时候,在御花园的回廊上拦住她的那名红衣女子似乎就姓董,她听得她身边的人都叫她董郡主。怎么,她昨天还活得好好的,趾高气扬地指使手下要打她三十棍子,今天就已经死了吗?

22 猜忌

蓝玉尚自不明所以,蓝容却疯疯癫癫的,一时放声大哭,一时又哈哈大笑。

他一会儿哭道:“我的孩子啊!我的十几个孩子!!你一走,他们一个都没能保住。我本以为他喜欢你,必会为了你来帮我,这才狠心牺牲了蓝馨,可我没想到,他除了你,根本不管旁人的死活!”

“你这傻子,竟真以为他娶你,是因为喜欢你!有谁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眼睁睁看着她的兄弟姐妹被人诛杀殆尽?他这分明是挑柿子捡软的捏,见你无依无靠,母妃早逝,便骗得你一头栽进他的网里,好让你事事都听他的,你等着,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骗你怀上他的孩子,他会让这孩子姓蓝,他会用这孩子,把咱们蓝家的江山都骗去。到时他便不再需要你,他便会扔了你!”

一时又笑道:“鱼池里的鱼都是我亲自命人放养的,怎么可能会吃人?董婉的脸被咬花了,她的右腿也被吃得只剩下了两根骨头。我明白了,定是因为董婉命人打了他六十棍子,此人心肠歹毒,瑕疵必报,真真世所罕见!”

蓝容又哭又笑,一时又仰天狂啸:“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我牺牲了我一个孩子,想保我其余十几个孩子,可到头来,除了你,我竟然连一个孩子都没保住!”

蓝容面目狰狞,脸上涕泪交流,他喊着喊着,背过身来,攥紧了双拳,竟是一副要立即扑上来,掐死蓝玉的样子。

若是换做平日,哪怕只是三个月之前,蓝玉定会毫不犹豫的相信蓝容的话。可今时不同往日,在如今的蓝玉心中,秦虞天已然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远超蓝容,甚至超越蓝玉过世的母妃。

蓝容说秦虞天不管她其他兄弟姐妹的死活,可秦虞天又不是神仙,董辛独霸京城,秦虞天那时正和她一起被流放在乌镇,他鞭长莫及,哪有能力管到京城的事?

秦虞天待她那么好,从来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弹她一下,反倒是蓝容,为了控制、利用秦虞天,杀死了蓝馨,把她也关进了yīn冷潮湿的水牢里。

而秦虞天却为了把她救出水牢,连肋骨都被打断了两根。她不是没长着眼睛,有谁会为了去骗别人,每天晚上都不睡,坐在那人的床前为她赶蚊子?谁对她好,谁只是在利用她,她分得出来。

蓝玉看了眼蓝容,她躬下身去朝他福了福:“父皇,爹,你是我爹,我不会不管你,总有一日我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跟着便转过身去,毫不留恋地走出了蓝容的寝宫。

远远的,蓝玉只听得蓝容在她身后哈哈大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是要救你,免得你将来把什么都给了他,才发现被他骗了,到了那个时候,我看你还怎么活得下去!你等着,等到他什么时候把你也泼出门去,你便明白了!”

蓝玉奋力关上了宫门,将蓝容凄厉的笑声挡在了身后。她走到廊下,正看到秦虞天背靠在墙上,手里提着个酒葫芦,仰头灌了口酒。

昏黄的月光照射在秦虞天脸上,他的面色看起来苍白而又憔悴,他刚刚才用身体为她挡下了六十棍子,他不管她容貌是美是丑都愿意照料呵护她,他将她的寝宫布置得就像天底下最美的水晶宫一样。

他怎么可能会像蓝容所说的那样,利用她,欺骗她?不,她不信。

蓝玉走上前去,紧紧攥住了秦虞天的手。这才是要同她相伴终身的男人,不管旁人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天下虽大,蓝玉就只信秦虞天。

秦虞天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酒葫芦,他并不嗜酒,只是每每身虚力乏,便会喝酒提神,他瞥了一眼蓝玉,笑着问她:“话都说完了?”

他并未起身,只看着蓝玉,仿佛在等她的回答,他有内力,蓝玉知道,方才她和蓝容在宫里的那些话,秦虞天一定都听到了。

蓝玉擦了擦眼泪,冲秦虞天点了点头:“说完了,父皇……我爹他好像有些疯了,尽和我说些听不明白的话。”

蓝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要让秦虞天偷偷带她和蓝容离京,京里的是是非非,谁想当皇帝,谁要争权,她都不想管,也管不着,她只想和秦虞天回去他的故乡,南岭,同他做一对最平凡普通的夫妻。

因此蓝玉也不再称呼蓝容父皇,而改口把他叫成了爹。

蓝玉说完,便温顺地依靠在了秦虞天的身上,牢牢圈住了秦虞天的腰:“我乏了,你带我回寝宫,我想歇了。”

蓝玉说着,往上自己爬到了秦虞天背上,用手勾住了秦虞天的脖子。

秦虞天却并未动弹,他只站在原地,轻声问蓝玉:“他说的那些话,你信?”

蓝玉摇了摇头,她已经瞌睡得睁不开眼睛,当下她并未回答秦虞天,只把手更紧地圈在了秦虞天脖子上。

秦虞天却猛地提高了嗓音,他厉声喝道:“我在问你,他说的那些话,你信是不信!?”

蓝玉吓了一跳,她赶忙应了一声:“不信。”

听了蓝玉的回答,秦虞天僵住的身体总算动弹了一下,他伸手抚摸了一下蓝玉的脸颊:“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他往蓝玉怀里塞了一个暖炉,那是一个鸡蛋大小的手炉,十分小巧,正是照着蓝玉的手型做的,蓝玉握拳的时候,这个手炉恰好能被她包在手心。

它的正面刻满了牡丹桂花,反面是一副嫦娥奔月图,角落里还雕着几只兔子。

它上面镶满了玛瑙翡翠,正中还有一粒鸽蛋大小的黑珍珠,蓝玉见了,十分欢喜,当下便把它握在手心,翻来覆去、打开、阖上把玩了好几遍。

秦虞天一直背着蓝玉往前走,半晌,他低低问了蓝玉一句:“还喜欢吗?”

蓝玉不假思索地应道:“喜欢得紧,这些年来,我从来没见过比它做得更精致好看的东西。”

蓝玉说完,赶忙把暖炉揣进了怀里。

“你是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图案,还是喜欢镶在上面的翡翠玛瑙?”秦虞天一边走,一边问蓝玉。

蓝玉趴在秦虞天背上,她想了想,面上稍稍有些发红,她轻声对秦虞天道:“我就是特别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瞧不上,可你不许笑我。”

蓝玉说完,就把脸埋在了秦虞天的颈窝。她用两只胳膊紧紧圈住了秦虞天的脖子。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这样好闻。那是一股淡淡的酒香,混杂着青草的味道,那样的干净,全没有朝中大臣,特别是蓝容身上那股浓浓的脂粉味。

秦虞天一路背着蓝玉朝前走,他并未答话,只在走近双飞宫,看到白姨远远迎出来的时候,他方才低低道:“我除了你,素来没有特别讨厌或是喜欢的东西。”

秦虞天将蓝玉抱入了白姨怀中,他并未入宫,看样子是要出门,蓝玉远远地叫住了他:“喂!”

她喂了一声,面上红了红,低着头,声如蚊呐地对秦虞天道:“我在想,既然我家人都不在了,咱们把我爹接出宫,我就跟你走。”

她以为自己这话的意思再直白不过,她要跟秦虞天走,跟他回南岭,和他过男耕女织,平凡的生活。

秦虞天已经走出了宫门,听了蓝玉的话,他顿了顿,他站在门口,并未回头,只静静问蓝玉:“走?”

“是。”蓝玉喊出了声来,她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她讨厌这里,这座皇宫,这个京城,所有人都在勾心斗角,连她的亲爹都在想着法子欺骗利用她:“我要跟你走,回南岭。”

蓝玉满心憧憬,她本以为秦虞天听了她这话,定会高兴,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不料秦虞天却只是背对着她,冷冷冰冰道:“不可能。”

他拔剑砍断了一株拦在路上的桂花:“那里不适合你,我会在京城再给你找间宅子。”他渐行渐远,身形终于缓缓消失在了蓝玉眼前,湮没进了宫墙的yīn影中。

秦虞天的话让蓝玉大失所望,他竟然不打算离开京城,还要在京城再找间宅子来安置她。

为什么?整座皇宫,包括京城不是都落入了董辛的囊中?南岭才是秦虞天的领地,在那里他说一不二,没有人敢违抗他的话。依照秦虞天的性子,蓝玉无法想象,有朝一日秦虞天和董辛在京里碰了面,或是有了什么龃龉,会闹出什么事来。

他是如此倨傲,初次进京,便入朝不拜,赞拜不名。他又为何要坚持要留在京城,处处受到别人的压制?

不知为何,蓝玉又想起了蓝容的话,他说秦虞天也想夺权,他当然不能离开京城,这里是京畿重地,天下之腹,只要他斗败了董辛,他便可取而代之,大权独揽,独霸天下。

可是无所谓。蓝玉攥紧了双拳,她告诉自己,无所谓。秦虞天说过,让她伤心难过的事,他一样也不会做。

不管他将来会做什么,他都一定不会让她难过。

23 蛮横

在白姨的服侍下,蓝玉早早便上了床歇息。她问白姨秦虞天上哪去了,可白姨就像个哑巴一样冷着脸一语不发。

蓝玉无奈,才二更,她平日里都不会睡得那么早。秦虞天不在,没有人陪她说话,她只能睁着眼睛数墙上那些书画。

她盯住了其中一幅渔翁垂钓图,她总觉得这幅画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哪里?她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蓝玉就这么东看看,西望望,不知不觉竟然熬到了三更,外头都是猫叫,吵得她睡不着,她不记得以前这宫里有这么多猫。

当她听到宫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她心中一喜,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喂!”隔了老远,蓝玉就朝秦虞天伸出了手,秦虞天却并没有握住蓝玉的手,他只是站在门边拍打身上的灰尘。

蓝玉看得分明,秦虞天怀里揣着一包热气腾腾的点心。这么晚了,他上哪去买的点心?还有,他怎么知道,她这个时候还没睡?

待到秦虞天走到床头,蓝玉一把便圈住了他的腰,她就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一头埋进了秦虞天的怀里。

“怎么了?睡不着?饿了?”像往常一样,如非必要,秦虞天从来不用手触碰蓝玉,即便是隔着衣物。他的手粗。

当下他只是坐在床头,打开那包点心,递给了蓝玉。

蓝玉捡起一块尝了尝,是她最爱的芙蓉桂花糕,酥酥甜甜的,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

她虽然不知道秦虞天出去干了什么,是否真如蓝容所说,也在暗中布置,可这个男人,在这天地间,唯独这个男人,不管做什么,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她。

有谁会在三更半夜担心自己夫人肚子饿不饿?有谁会半夜回房的时候还带着点心?

还会有谁,会因为自己手上的力气大,皮肤又粗,成亲三月都未曾触碰自己的夫人?

不会有了,蓝玉想,就算她掘地三尺,再打着灯笼找遍全天下,她都不可能找到比秦虞天更好的夫君。

她跟着他,绝不会有错,她将自己的终身托付于他,断不会错。

当下蓝玉放下了手里的点心,抬起头来,望住了秦虞天。他一向睡得极少,在乌镇的时候,便每天只小憩不到三个时辰。他总有忙不完的事,狩猎,劈柴,围栅栏,修补家什。

反观她,每天什么事都没有,除了吃他送到她嘴边,现成的吃食,就是摆弄门外那些鸡鸭野兔,花花草草。

可她从来也没听他抱怨过,她从来就没听他说过累。

就是他真的有什么事骗了她,她也认了,她真的栽在他手里,她乐意。

如果秦虞天真的只是她的一场梦,她愿意沉醉在这梦中,一生都不醒。

蓝玉圈着秦虞天的腰,她仰起头来,将嘴唇轻轻贴住了秦虞天。

这一吻立即天雷勾地火,连蓝玉自己也没料到,她的心会竟会跳得这么快,那股甜腻的异香又开始萦绕着她,她的身体也骤然间热得像是烧了起来。

她扯开秦虞天的衣襟,将自己密不透风地贴住了他的xiōng膛,她便似一尾柔若无骨的水蛇一般,用自己的腰身牢牢缠住了秦虞天。

她用双手急急抚摸秦虞天,她的吻狂风骤雨般降临在了秦虞天脸上。

秦虞天本在闭目养神,当蓝玉的嘴唇再一次牢牢贴在他的唇间,当蓝玉笨拙地试图用舌尖挑开秦虞天的牙关,秦虞天终于睁开眼来,眸色微寒地望住了蓝玉。

“别这样。”他低低道,他的声音凛冽之中,略带着几分清寒:“你将来会后悔。”

秦虞天的话让蓝玉几乎要哭了出来。体内那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也像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骤然间熄灭成了一堆死灰。

“我不会!”蓝玉推了秦虞天一把,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对秦虞天喊道:“我喜欢你,所以想同你亲近,我为什么要后悔?你为何总是不相信我?”

她说着,抡起拳头,想要砸在秦虞天的xiōng口。可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她可以毫不犹豫将一把尖刀捅进秦虞天的心口,如今她却舍不得,没有办法将她那区区花拳绣腿落在秦虞天身上。

伤在他身,痛在她心,打伤秦虞天,简直就像捅了蓝玉一刀。

蓝玉无法,她又气又急,又是屈辱,更多的还是无计可施,她不知道秦虞天要怎样才会相信她,接受她。她只能圈着秦虞天的腰,趴在他的xiōng口掉泪。

这一回,秦虞天并未向往常一样,出声安慰蓝玉,或是抬手轻抚上蓝玉的腰背,他只是任由蓝玉抱着,纹丝不动。

良久,当蓝玉再也哭不动,几乎要趴在秦虞天xiōng口睡了过去,秦虞天终于低低地出了声,他的声音又轻又冷,带着几分自嘲,又掺杂着几分诡异的微寒。

他对蓝玉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身上有个罩门,若是我同你……同任何女子行房,我全身的门户便会洞开,届时你就是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也能轻而易举扎死我。”

蓝玉满心委屈,她全也没听明白秦虞天在说些什么,彼时她正用手揪着秦虞天的腰,一下一下抠他腰上的肉。她舍不得打他,又想让他和她一样痛,便只好用指甲掐他。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了秦虞天:“你骗我,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罩门!?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年二十五岁,从来没有同女子行过房!”

蓝玉本是无心之争,她喊出了口,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抬起头来,一脸错愕地望住了秦虞天,她不自觉地用手捂住了嘴。

果然秦虞天半眯着眼睛,他黑冷的瞳孔中透出了点点寒芒:“你想让我把心掏给你,这本来不算什么。可我料不准,我把心掏了出来,你将来会不会在上面踩一脚。你若是要踩,索性把它踩死也就罢了,若是踩得半死不活……”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冷笑着瞥了蓝玉一眼:“若你踩不死我,让我活着,我不知道我会如何报复你。”

蓝玉不解,她为何要去踩他?平白无故,无冤无仇,她为什么非要踩死他?

当下蓝玉用手紧紧圈住了秦虞天的腰,方才的感觉那样美好,她还远远没有尝够。“我不会的,我不会!没有人指使着我,我就是喜欢你,所以才想亲近你!”

可秦虞天却只是坐着纹丝不动,他面若冰霜,眼神更是尖锐得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

当下蓝玉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xiōng口出不出来,这算什么?就因为他怀疑她,他提防她,他练了那个劳什子破童子功,所以他就不会同她行房了吗?

那她岂不是等同于嫁给了一块木头?她还不如去嫁给一块木头!

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别的女人想要的,她当然也会想要,她会想要秦虞天,这再正常不过!

可这秦虞天看起来,竟是不会给她了!

蓝玉又气又怨,一时眼里竟然嘬满了泪。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这事哭,她的夫君不愿意给她,说出去,真是要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可事实就是如此,秦虞天不愿意触碰她,蓝玉身上又燥热得难受,她心里又怨又恨,竟然气得哭出来了。

蓝玉一边哭,一边把枕头,被褥,凡是靠近她手边,够得着的东西一样一样统统扔在了秦虞天身上:“你走!走!你既然有这个毛病,为什么不早说!?你娶了我,简直就是在害我,你为什么不索性去深山老林里剃度了当和尚!”

蓝玉又哭又闹,一时把秦虞天先前塞在她手里的那包点心也砸到了地上。她满面晕红,两腮微鼓,眸若秋水,波光浮动。她虽然已经年满十八岁,可动气怒来,那张天生娇俏的娃娃脸,再配上那个甜腻娇柔的哭腔,竟然和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没有两样。

当下秦虞天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蓝玉。半柱香之后,他的眼神已不复先前的寒冷,而是略带了几分调侃,柔柔浮动着,泛起了一丝浅笑。

他勾起了唇角,在这四下静谧的夜里,他的声音沙哑而又磁性:“你这样闹,莫不是发春了?我懂了,春天到了,猫在叫,你也开始叫唤了。”

秦虞天戏谑的嗓音立即引来了蓝玉一声娇斥:“你滚!”

然而秦虞天却只是站在门口纹丝不动,他脸上的笑意更浓:“讲讲看,夫君,妾身身子好热,夫君快来摸一摸……”

当下秦虞天这话引得蓝玉暴跳了起来,她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揪住了秦虞天的衣领:“快滚……”

她后面那半个滚字还没说完,秦虞天却突然反手扣住了蓝玉的腰,他将宫门哐的一声用内力震开,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刹那间爆出了一道精光,他居高临下,眸若坚冰,身体四周迅速凝聚起了一股浓到化不开的寒意。

“讲。”秦虞天扣着蓝玉的腰,一字一句都像钉子落在地上,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妾身身子好热,求夫君给我,不然我就剥光了你丢到门外去!”

被秦虞天这么厉声一喝,蓝玉身子一震,眼里顿时灌满了泪。

她仰着头,不知所措地看着秦虞天,她水润的妙目里晕着一丝别样妩媚而又娇柔的风情。

秦虞天靠在门边,他半眯着眼睛,神情似醉非醉,眼中柔光微漾地看着蓝玉。

“你看看你。”他一边笑,一边调侃蓝玉:“骂得重了要哭,牵出去走几步要跌跤,吃东西不会,要人先用刀子给你割好,成日里挑三拣四,这个不好,那个又不够花哨,喝个药还要我先往里面匀蜂蜜,你自己说,你没了我,还能做什么?”

听到秦虞天这样奚落她,蓝玉不由满心委屈。

谁说她骂得重了会哭?她哭,那是因为她怕惹怒了秦虞天,他丢下她不管了。

她走路的时候何时会跌跤?唯一的一次,分明是秦虞天拉着她,往前走得太快。

谁说她不会吃东西了?她只是吃不惯他那些粗鄙的大鱼大肉。

至于说挑三拣四,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挑剔过什么,分明是秦虞天他自己,给她选东西的时候,总觉得这也不够好,那也不够贵重,选来选去也选不出几样来。

她怕苦,这世上哪个人不怕苦?

她离了他,怎么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蓝玉从眼角小心翼翼瞥着秦虞天,他好像很高兴,眼睛都眯了起来,他黑曜石般清冷的眼眸中涌现出浓浓的笑意,他手指一直不停地在她脸颊上来回摩挲。

没错,蓝玉怔了一怔,她突然明白了过来,他很高兴。

秦虞天见她这副一无是处,一事无成的样子,居然很高兴。

她没了他,什么事都做不成,便只得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他自然高兴。他根本不希望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厉害,又或是很聪明。

当下蓝玉转了转眼珠子,她握住了秦虞天的手,把它柔柔地贴在了自己的面颊。

那手又粗又热,曾经无数次蹭伤蓝玉娇嫩的肌肤,亦曾在无数个餐风露宿的夜晚,牢牢贴在蓝玉的背心,为她拍打四周的蚊虫,为她拉上滑落的裘衣,将内力渡到她的体内,为她御寒。

这是这世上唯独的一双手,永远会撑在蓝玉腰上,扶着她,经历所有的风风雨雨。

这是这世间唯一的一双手,永远都是小心翼翼抚弄在蓝玉的发心,好像在触碰一件一碰就碎的瑰宝。

蓝玉探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那只手,那手得了间隙,哧溜一下便钻进了蓝玉嘴里,用两根滚烫的手指夹住了蓝玉的舌头,轻轻地,一下一下不住地拨弄。

24 餍足

秦虞天一出去,蓝玉身子一空,竟然瑟缩了一下。

她刚刚还在埋怨他那么野蛮,那样横冲直撞,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可他刚刚出去,她竟然就开始舍不得他了。

她看到白姨走到了秦虞天身边,她手上拿着一块打湿的热毛巾,好像打算给秦虞天擦拭身体。

蓝玉立即挣脱了秦虞天束缚在她手腕上的丝绳。她虽然被秦虞天折腾得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腰酸腿疼,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强撑起了身子,坐到秦虞天旁边,从白姨手里接过了那方湿巾。

“我来。”蓝玉声音虚弱,轻得几乎听不到,她打开那方湿巾,小心翼翼给秦虞天擦拭起了遍布汗水的身体。

秦虞天的面色有些发白,他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在运功还是在养神。他说过他行房的时候会门户洞开,不知他现在是真气外泄了还是怎么,蓝玉不敢出声打搅他,她只是捏着丝巾,一点一点给秦虞天擦汗。

白姨在一旁冷眼看着蓝玉,她的眼神就好像在提防着蓝玉,怕她突然从桌上拿起剪子刺秦虞天一样。

蓝玉被白姨盯得浑身不自在。凭什么,秦虞天是她的夫君,又不是白姨的,白姨干什么总是像守着自己的夫君一样守着秦虞天?

蓝玉心里闷闷不乐,但她不敢打扰秦虞天,她只起身蹲在了秦虞天的脚边,接过白姨手里的衣物,开始为秦虞天换下身上汗湿的衣物。

她不喜欢白姨,她不想让她碰秦虞天,从今往后,她要自己给秦虞天更衣。

蓝玉为秦虞天换上了里衣亵裤,在给秦虞天换鞋的时候,她犯了难,秦虞天的脚太重,她抱不起来。

白姨上来,要帮蓝玉,蓝玉却使起了小性子,一把推开了白姨:“你别碰,我自己来!”

她就像一只守着一盘鱼的猫一样,炸起了毛,凶神恶煞地盯住了白姨。

这还是蓝玉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守着一个人,守着一样自己的东西,她生怕别人分走了那样东西,她用胳膊牢牢圈住了秦虞天的腿。

白姨不语,她站在那里,仔仔细细端详着蓝玉,半晌,她突然笑了一下,端起热水走了出去。

白姨一走,蓝玉终于不在警戒地绷住身体,她放松了下来,随即觉得自己的身体软得就像一滩泥,她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了秦虞天腿上。

她想歇会,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秦虞天的声音又轻又哑,低低地传入了她的耳中:“这滋味不好受,是不是?”

原来他已经醒了过来。蓝玉心中一喜,她立即把自己贴在秦虞天腿上蹭了蹭。

“没有。”蓝玉含糊不清地答道:“就是一开始有点疼。”她累坏了,声音也有些哑。她不敢告诉秦虞天,她从一开始疼到了最后。她根本没感觉到舒服,可她知道秦虞天很舒服。

她想,只要秦虞天喜欢,大不了她以后闭着眼睛咬着牙忍过去就是。

秦虞天沉默了半晌,突然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起来,他从xiōng腔传来了一阵冷笑:“你到底是被人下了药,药疯了,还是真傻?”

蓝玉不明所以地望着秦虞天,他黑冷的眼眸中写满了戏谑,唇角微微上扬着,划着一抹讥诮。

什么药?蓝玉不知道。傻?她可能真的有些傻。她是真的觉得秦虞天舒服,她便是疼点,难受点,也无所谓。

在乌镇的时候,秦虞天每天晚上都守在蓝玉床头打蚊子,他每天都会将自己亲手做的,热气腾腾的饭菜送到她面前。

比起他为她做的那些,这点疼真的不算什么。

“我真的不疼。”蓝玉低低回了一句,她已经倦得睁不开眼睛,她抱着秦虞天的腿,把自己贴在了他身上。她知道秦虞天会把她安置到床上去,他不会让她睡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可秦虞天却并未动弹,他只静静坐着,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僵硬。

蓝玉有些奇怪,她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望住了秦虞天,就像往常一样,她推了推秦虞天的身子,“喂”了一声。

秦虞天动了一下,他幽冷的眼眸晃了晃,望住蓝玉,低低笑了起来。

“听着。”他一边笑,一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蓝玉晕红的脸颊,那脸颊粉嫩娇俏,肌肤就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细腻光滑。

秦虞天笑着,牢牢盯住了蓝玉,他看着蓝玉的眼神就像暗夜中紧盯住猎物的豹,凛冽,尖锐,咄咄逼人的强势。

“以后你一步也不准离开我的身边,像你这样的傻子,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知会发生什么。”他说完,扶住蓝玉的腰,往上一提,瞬间将蓝玉扣进了怀里。

“好。”蓝玉点了点头,她本来就喜欢和秦虞天腻在一起,她巴不得天天都跟着他。

当下蓝玉把胳膊往秦虞天腰上一圈,头往他怀里一埋,就蜷进了他怀里。

白姨又走了进来,她手里举着个托盘,盘子上放着几样点心,还有一碗莲子羹,她把莲子羹放到了蓝玉手里:“喝吧,给你补补身,大人自从习武,便未曾如今日般丧了功力,对你动了点粗,也算是防身,你莫要见怪。”

蓝玉早已经饿得前xiōng贴后背,她虽然不喜欢白姨,却馋她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她赶忙舀了几勺塞进了嘴里。

白姨一边收拾棉被,一边絮絮叨叨:“你能嫁给大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要知足,学着好好伺候大人,你到现在连伺候夫君更衣都不会,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你要挣点气,早日给秦家多添子嗣……”

蓝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里面居然有好几颗花生,她平素最讨厌吃花生,可白姨在她跟前站着,她又不好意思把花生扔进托盘里。

她想了想,把花生舀了起来,送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秦虞天嘴边。

“夫君。”蓝玉喊了声,秦虞天并未张嘴,勺子在他嘴边停留了好半晌,他方才含住那几粒花生,将它们吞了下去。

白姨却笑出了声来:“奴婢服侍大人二十年,也未曾见大人吃过花生,当真是一物克一物,你天生就是克他的。”

白姨已经收拾完了床铺,她转过了身来,一脸严肃地看着蓝玉道:“你别克他,知道吗?”

蓝玉根本不想搭理白姨,她又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还有几粒花生,她又把那几粒花生也送到了秦虞天嘴边。这一回秦虞天张嘴就把花生含了进去。白姨在一旁看着秦虞天,她出了好一会的神,方才叹了口气,道了声:“奴婢先退下了。”

蓝玉喝完了那碗莲子羹,不知道是不是莲子羹太烫了,她一时精神又好了起来,可秦虞天一直在闭目养神,没有人同她说话,她想了想,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一直藏着的蜜饯和核桃,堆在秦虞天xiōng口吃了起来。

她本想去找把榔头,可她看了看秦虞天的手,他刚才抓着她的时候,力气那么大,他的手比榔头还硬。

蓝玉只是尝试一下,她把核桃放进了秦虞天手里。

只听得“嘎嘣”一声,秦虞天的手动了动,蓝玉欣喜的扒开了他的手,果不其然,核桃已经在秦虞天手里碎成了好几块,还碎得壳是壳,肉是肉的,比榔头敲得还好。

蓝玉喜不自胜,她索性把核桃一颗颗全放进了秦虞天手里。她全不知秦虞天此时正在运功,如此会打乱了他的真气,让他容易走火入魔。她只知秦虞天时不时会睁开眼来看她。他虽然眸色清冷,面无表情,但她仍然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掌心为她捏碎核桃时的怜惜。他虽然不会说,甚至不会对她笑,但蓝玉却时时刻刻能感受到,秦虞天对她宠爱与包容,从她密密靠住他的xiōng口,源源不断地渗进了她的身体。

当白姨拿着几件裘衣,再一次走了进来,她一见到秦虞天掌心那几堆核桃壳,竟厉声怒斥了起来:“大人又放任她这样胡闹!大人为什么不告诉她,她这么做,会害得大人真气岔脉,走火入魔!?”

秦虞天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喝了白姨一声:“别吵了!”蓝玉早已趴在秦虞天怀里睡得熟了,即便是天塌了下来她也未必会醒,听到白姨的吵闹,她只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地重又窝进了秦虞天怀里。

秦虞天抱起了蓝玉,他的脸色依然有些发白,他命令白姨道:“收拾几样东西,今晚咱们就离宫。”

白姨的脸上有几分诧异,她沉默了半晌,望着秦虞天,低低道:“收拾几样?可大人暗中布置了三个月才把这里打点成这样,如今住了一天,就要走了?”

她欲言又止,显然认为秦虞天为这一天大费周章地布置蓝玉的寝宫,不值。

秦虞天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他随手拿了几幅字画,那都是蓝玉平日里一直盯着看,最喜欢的几幅,只对白姨道了一声:“走了。”便抱着蓝玉走出了宫门。

白姨在后面犹豫了半晌,秦虞天已经走远,她无法,只得急急跟了上去。

25 疑心

蓝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卧房里。

秦虞天早已不见踪影,他根本不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会寸步不离地和她在一起。

蓝玉心里有些闷闷不乐,她不知秦虞天上哪去了,而且她有些奇怪,在她的床边,靠墙的对面,还摆着另一张床。

蓝玉的床上挂满了粉色的帷幔,风铃,贝壳,甚至房梁顶上还悬着几只蝴蝶形的纸鸢。她的床尾摆着好几件粉白的绸衣,被褥上的绣花也是大朵的牡丹和芍药,床头的梳妆台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翡翠珍珠玛瑙,光胭脂就有十几盒。反观那另一张床,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条被褥,一个枕头,还有几件黑色的绸衣。

这该不会是秦虞天的床?蓝玉心中愈发不快,她立即意识到这就是,除了秦虞天,谁还会睡在她房里?

可是为什么?他们已经成了夫妻,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为什么要在房里摆另一张床,他不愿意和她同床么?

是嫌她晚上踢被子,还是觉得她半夜里总是翻来覆去,吵得他睡不着?他告诉她,她改就是,为何他一个字都不说就要和她分床?

蓝玉正自惴惴不安,白姨却恰在这个时候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蓝玉望住了白姨身后,她“啊”了一声,笑靥如花,喜不自胜地冲了出去。

她简直不敢相信,秦虞天能在京城找到这样的宅子,宅院中间的院子足足有半个御花园那么大,当中种满了牡丹、芍药、桂花,杏树,连桃树都有。花丛中间时不时跳过两只雪白的兔子,还有一些不会飞,只会在花丛中扑腾,色彩斑斓的雀鸟。

花园中间还有一个鱼池,里面养满了金色红色的鲤鱼,阳光照射在鱼池上,池子里面泛起了七色的霞光,映着蓝玉鲜花般绽放的笑颜,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满园春.色关不住。

时已初春,清晨虽然还有些挡不住的寒气,可朝阳东升,四周缓缓浮起了一股融融的暖意。蓝玉开心极了,她做梦都想有一座自己的花园,就只种她喜欢的花,养她喜欢的鸟,放她最喜欢的金色鲤鱼,可是秦虞天怎么知道的?她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他,她只说她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想到他真的把宅子布置得花里胡哨的,到处是花花绿绿的壁石,假山,庭院和楼阁,如果旁人进了这里,一定会以为是进了一座花园,绝不会想到有人,特别是像秦虞天这种素来喜静,最不喜欢喧闹和杂色的人住在这里。

蓝玉脱下了鞋,鱼池并不深,水只到她的膝盖,她欢蹦乱跳的,在鱼池里面踢来踢去,她不会游泳,可是又最喜欢这些金色的鲤鱼,她从前就想要有一个自己的池子,水不深,只到膝盖,她夏天的时候可以在池子里和鱼嬉戏,那十几尾巴掌大的鲤鱼在蓝玉的腿.间游来钻去,时不时触碰到蓝玉柔白的肌肤,引得她一阵咯咯的笑。

白姨在门口喊蓝玉:“疯丫头,都是做了当家主母的人了,没一点规矩。”

她召唤蓝玉:“跟我进厨房,我教你做几样大人最爱吃的点菜。”

蓝玉已经玩疯了,她哪里还听得到白姨的话?她光着脚丫子跑出了鱼池,又钻到树丛底下去抓兔子。

白姨站在门口直瞪蓝玉,她脸上的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依旧不依不饶地催促着蓝玉:“快些,跟我进厨房学做菜!”

蓝玉恰好把兔子赶到了一颗桃树底下,她蹲下了身子,准备扑上去压住那只兔子。她浑然不觉院门开启,一个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近,不多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蓝玉只看到那棵桃树旁边先是出现了一双沾染了些许泥泞,污渍斑斑的马靴,跟着是同样沾满了泥污的长裤,遍布风霜的裘衣,最后是秦虞天那张苍白疲惫,毫无血色的脸。

秦虞天站在桃荫底下,他的背上背着一个人,他稍稍有些气喘,应是昨晚泄了真气,又彻夜未眠,从皇宫里把那个人接出来的缘故。

蓝玉蹲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秦虞天,她的眼角微微有些泛湿,白姨招呼婢女把昏在秦虞天背上的蓝容扶进了房,秦虞天俯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污,他并未和蓝玉打招呼,也未曾多看蓝玉一样,他的脚步有些蹒跚,脸上的神情更是疲累之极。他跟着婢女直接进了主屋。

蓝玉都忘了,蓝容还在宫里,她只知道这间宅院那么漂亮,完全就是照着她梦中的样子造的,她只顾着高兴,把救自己亲爹出皇宫的事都忘了。

秦虞天却记得,他虽然讨厌蓝容,却还是在蓝玉开口求他之前亲自去皇宫把蓝容接了出来。

蓝玉擦了擦眼泪,她要好好和秦虞天道个谢,然而如何谢法,她总不好意思空手跟着秦虞天回房里。

蓝玉想了想,她卷下了裤腿,穿上鞋子,走到了白姨旁边,轻轻拉了拉白姨的衣角:“我跟你去厨房学做菜。”

白姨白了蓝玉一眼,她什么话也没同蓝玉说,转身就走,蓝玉急急跟了上去。

厨房里面又热又闷,刚靠近炉灶蓝玉就被熏得快要晕了过去,她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能站在这么闷热的炉灶前面做菜。

跟着她立即想到了秦虞天,他不就是?在乌镇的那些日子,他每天都坐在篝火旁边给她煮东西。

她从来没听他抱怨,也没见他说热得受不了,就不给她做了。

蓝玉咬咬牙,站到了锅铲前面,然而她往那里一站,就犯了难,她哪会做什么菜?她根本不知道要往锅里放什么。她只能转过头去,一脸无助地望着白姨。

白姨脸上写满了鄙夷,她走到炉灶旁边,把蓝玉推到一边。

她燃起炉火,先下锅炒了一盘五彩牛柳,那爆裂的香味,熏得蓝玉直咽口水,跟着白姨又将一只整鸡开膛破腹,里里外外涂满了酱料,挂进了烤炉里,她做了一道奶汁鱼片,又炒了一碗鲜蘑菜心,她动作之快,手法之熟练,简直让蓝玉无地自容。

她什么也没让蓝玉插手,只在最后炖那碗芙蓉鲜贝汤的时候,把蓝玉叫了过来,让她守着。

蓝玉新奇地看着白姨做好的那些菜色,她发现这些菜没有一样是秦虞天曾经为她做过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些都不是她喜欢的,而是秦虞天爱吃的。

秦虞天知道她爱吃的每一道菜,而她,却连他最爱吃奶汁鱼片,最喜欢五彩牛柳都今天才知道。

他从来都不做,她一直以为她爱吃的就是他爱吃的,现在她才知道,她和他爱吃的菜色相隔十万八千里,根本没有一样是相同的。

可是他从来都不说,从来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蓝玉看着那几样菜,她的眼角又渐渐红了起来。

白姨在一旁转动着炉子里的烤鸡:“现在你可知道,他对你有多好?你们这些官家小姐就是这样,吃东西挑三拣四,一定要一口能放进嘴里的,这世上哪那么多一口能放进嘴里的东西?便是有,味道也不好,怎么也比不上这只酱汁烤鸡,整只放进炉子里烤,才入味。”

蓝玉闻了闻,她觉得这鸡太油腻了,还是八宝鸡更好吃,切成鸡丁炸怎么也比整只烤的入味。

可这些都是秦虞天爱吃的,蓝玉虽然不喜欢,她却还是暗自记下了那几道菜的做法。

白姨做了五菜一汤,放在托盘上,要给秦虞天送去,蓝玉拦下了她:“我去。”她接过了沉甸甸的托盘,差点拿不动,把它摔在地上。白姨在一旁斜着眼睛看蓝玉,蓝玉咬了咬牙,端起托盘,跟着婢女回了屋。

推门入屋,蓝玉见秦虞天泡在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几个婢女围着他,正在给他擦身。

他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累得已经睡着。蓝玉没有吱声,她把托盘放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盘子落在了桌面,秦虞天迅速睁眼。他眸若寒冰,神情冷峻。他盯住桌上那几道菜看了半晌,转移了视线,将那刀锋般锐利尖冷的眼眸对准了步步朝他靠近的蓝玉。

在蓝玉离他不到三步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喝止了蓝玉:“停下,别过来。”

蓝玉怔住了,她不明所以地望着秦虞天。怎么了?她只不过想上去接手那几名侍女,给秦虞天擦身,为何他看着她的眼神这般戒备而又疏远,就好像她手上拿着把刀,要过去刺他一样。

“怎么了?”蓝玉站在了原地,她委屈得眼里聚满了泪,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滚下了她的脸颊。

她可以忍受他骂她,像从前那样奚落她,却受不了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这般的敌对,充满了戒备,就好像她要害他一样。

秦虞天望住了渗出蓝玉眼角的那滴泪,他沉默了半晌,往后靠在浴桶上,眯起了双眼。

他黑曜石般凌冽的眼眸中透出了精冷的光,那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尖锐而又防卫。

“我暂失了内力,三日之内,你不要离我太近。”秦虞天靠在浴桶上,他声音沙哑地对蓝玉道,他的话让蓝玉后退数步,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不要离他太近?他的意思是,他还在提防她吗?为何?因为她之前一直和他怄气,还是因为先前蓝容过给她的那封密信?

26 争执

蓝玉坐在桌前,她沉默了半晌,时不时用眼角去偷偷瞥一眼秦虞天。和他相处了那么久,蓝玉知道,他吃软不吃硬,若她硬要和他怄,结果很可能是不欢而散。

蓝玉想了想,她默不作声地把头上的发簪都拔了,拉开抽屉把它们收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虞天,轻声对他道:“没有了,那些尖的东西,我都放起来了。”

秦虞天却根本没在看她,他黑眸森冷,低垂着眼帘,不知是在运气还是在小憩。

蓝玉可以忍受秦虞天和她吵,骂她,和她制气,却忍受不了他像现在这样不搭理她。多日的相处,即便是和秦虞天争执,也成了蓝玉每天最快乐的事。

蓝玉又慢慢把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解了,只剩下一件粉红的肚兜和一条翠绿的亵裤。

蓝玉红着脸在秦虞天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我身上什么东西也藏不下。”秦虞天却依然纹丝不动,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蓝玉在做些什么。

蓝玉一时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如果是换了以前,哪怕是一个月前,她都不会对秦虞天这么委曲求全,低声下气。

然而现在她发现她真是很喜欢他,她不能忍受他无视她,哪怕一天,一个时辰。

蓝玉又想了想,她毕竟从小在后宫里长大,如何讨好男人,如何撒娇卖痴,她自小潜移默化,即便不去学,也会个七七八八。

当下她咬紧了嘴唇,往眼里逼出了几滴泪,把手伸了出来,可怜兮兮对秦虞天道:“你看,我刚刚给你做菜,手被油烫到了,起了几个泡。”

蓝玉的手上固然是有泡的,然而那却断不是烧菜烫到的,而是她站在白姨旁边,不小心被溅出的油花烫到的。

她哪会做什么菜?她不过是一直站在旁边看白姨做罢了。

秦虞天并无反应,蓝玉尝试着往前跨了一步,他没有让她走。

蓝玉心中一喜,她赶忙往桌上端起了那碗芙蓉仙贝汤,也顾不得汤把她的手烫得火辣辣的疼,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对秦虞天道:“这汤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你还有什么爱吃的,都告诉我,我会学着做。”

这汤当然不是蓝玉做的,蓝玉知道,秦虞天必定早已看破了她,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冷冰冰地看着水面,而是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望住了她。

“你?”秦虞天笑了一声,往后靠在了浴桶上,他仰起了头:“你的手连锅铲都拿不起来,你会做菜?”

他虽然笑声诡异,却并没有阻止蓝玉,蓝玉走到了秦虞天跟前,她赶忙蹲了下来,舀起一勺芙蓉仙贝汤,凑到了秦虞天嘴边:“这次不是,可下次一定是了。”

她尝试着想把汤送到秦虞天嘴里,可秦虞天却撇过头去,让蓝玉的勺子落了个空。

“别骗我。”秦虞天接过了婢女手里的湿巾,边擦身,边压低了嗓音对蓝玉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样好骗。”

蓝玉僵了一下,秦虞天虽然不肯喝她端给他的汤,可他总算没再说要把她赶走。她赶忙把汤放在了一旁,接过秦虞天手里的湿巾,给他擦身。

“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蓝玉的手触碰到了秦虞天光.裸的后背,她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喜欢一个人。虽然他冷漠,怪异,脾气yīn晴不定,可他骂她,好过他不搭理她,他不搭理她,好过不让她见到他。

蓝玉给秦虞天轻轻擦拭着后背,擦着擦着,她便再也忍不住,搂住秦虞天的脖子,在他面上亲了一口。

秦虞天不置可否,蓝玉放大了胆子,索性圈紧了秦虞天的脖子狂乱地亲,她心中涌满了爱意,再也藏不住,溢出了唇角:“秦虞天,夫君,我喜欢你,妾身好喜欢你……”

她说着,从后面紧紧拥住了秦虞天。

秦虞天冷淡的反应让蓝玉的心犹如被刀割了一样,她圈着秦虞天的脖子,泪水慢慢地滚落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信?”蓝玉贴着秦虞天的耳朵,轻声问,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秦虞天却只淡淡一笑:“我不想死。”

蓝玉抓住了秦虞天的脖子,她摇晃他,急急冲他喊:“我不会害你!”

秦虞天却只微扬着唇角,静静地笑:“是么?”

蓝玉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是!是!我很喜欢你,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会害你!”她一边哭,一边又搂紧了秦虞天的脖子,在他面上亲了一口。

秦虞天脸上始终挂着抹淡淡的笑,他从浴桶旁边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包银针,抓住了蓝玉的手:“好了,别再动,这些水泡不挑破,过不了多久就会烂了。”

蓝玉哪里还管什么水泡?她只不依不饶地抓着秦虞天的胳膊,委屈得不停掉泪:“我不会害你,是真的!我很喜欢你!真的!!”

秦虞天用银针挑破了蓝玉手心里的水泡,他用湿巾细细擦去了蓝玉手里的脓水,拿出一包药洒在了蓝玉手心。

“疼么?”他一边亲吻蓝玉的手心,一边柔声问她。他好像完全把蓝玉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蓝玉气得声音都开始发颤。

“你有病!”她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指着秦虞天,怒气冲冲地朝他喊:“你有病!你病得不轻,你得去看大夫!!”

秦虞天却只轻声一笑,他起身擦拭身上的水珠,将一身纯白的裘衣披在了身上,同时拿出另一件,覆在了只穿着肚兜亵裤的蓝玉身上。

“怎么你今天才知道?”他笑着,跨出了浴桶,坐在桌边,拿起了碗筷。

蓝玉一时屏住了呼吸。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秦虞天那么喜欢给她做吃的,原来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吃下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竟是这样的感觉。那桌上的饭菜尚且不是蓝玉亲手做的,而只是她在一旁看着白姨做的。然而她竟然幸福得连心尖都在发颤。看到他夹起一块牛柳送进嘴里,她竟然觉得仿佛有一股蜜汁一般的暖流缓缓涌进了她的心里。

她开心极了,这感觉比她自己吃了成千上百道美味更加甜美。她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他对着一样东西连续夹了三筷子,她居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若他喜欢,她可以天天给他做,蓝玉告诉自己,她可以天天给他做。就像他从前天天给她做。

她有多喜欢他,他就有多喜欢她,他对她的喜欢,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

蓝玉不知自己该哭该笑,他们明明两情相悦,可秦虞天却不愿相信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然而现在她已经不在乎这些,她唯一想要的就是靠近秦虞天身边,紧紧依偎着他。

蓝玉走到了秦虞天身边,她往秦虞天怀里一扑,便似株藤蔓一般紧紧缠绕在了秦虞天身上。

她用腿紧紧夹住他的腰,用手牢牢圈住了他的脖子。秦虞天已将奶汁鱼片去了骨头夹到了蓝玉嘴边,“吃一口。”他轻声对蓝玉道,蓝玉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嘴。此时此刻,哪怕秦虞天给她吃砒霜,她也会咽下去。

吃着吃着,蓝玉就忘记了心中的不快,她毕竟深知秦虞天爱她护她,从六年前她在南岭第一次遇见他,一直到现在。他现在不信,她以后可以慢慢让他相信,她会一直陪着他,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秦虞天将蓝玉抱回了房中,他想将蓝玉放到房间正中央的雕花大床,蓝玉却死死圈住了秦虞天的脖子,不管秦虞天怎么扯她,怎么拉她都不肯放手。

“我不要,别和我分床!”她柔声哀求秦虞天:“我喜欢和你睡在一块儿,如果没有你,我晚上会做噩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保证不会再缠着你。”

蓝玉委屈得眼里盈满了泪。是的,她已经明白了,秦虞天为何要和她分床,他不相信她。他不会再和她行房了,这失去内力,不能自保的滋味,他尝过一次,再也不会去试第二次。

他不相信她,他以为她缠着他要同他亲热,是想害他。

可她没有,她真的没有,她只是这些日子每每看到他,不知为何身上总是有些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隐约闻到鼻子里有一股甜腻的香味,然后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总想往秦虞天身上黏。

她现在就又有了这样的感觉,她又想黏住秦虞天,亲亲他,再搂紧他。可她忍住了,她再也不敢了,她就只把手圈着秦虞天的脖子,靠在他身上。

秦虞天把手搭在蓝玉手腕上,给她把了把脉,他皱了下眉,没有再推开蓝玉。

他把蓝玉抱到了自己床上,用手揉了揉蓝玉的头发:“睡吧。”

他一边揉蓝玉的脑袋,一边轻轻摇晃她。他抱着蓝玉,就好像在哄一个婴儿入睡。

蓝玉哪里睡得着?她生怕她一松手秦虞天就不见了。当下她只用手紧紧圈着秦虞天的脖子,把两个眼睛紧紧盯住了他。

秦虞天笑了一下,他用手拨开了蓝玉脸上散乱的发丝,他柔声问蓝玉:“怎么不睡?”

蓝玉想说她好喜欢他,她喜欢就这么看着他,她宁可不睡。但她知道,若她真的把这话说出了口,秦虞天必定会不高兴,他根本就不相信她。

蓝玉踌躇了半天,只低低对秦虞天道:“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

秦虞天轻声一笑:“我的故事,都很没劲,你不会爱听。”

蓝玉不依,她只蜷在秦虞天怀里,勾住他的脖子不放:“讲吧,讲么……”

秦虞天低低一笑,他揉了揉蓝玉的脸颊,无可奈何道:“从前有个人,他全家都被人害死了,可他偏偏看上了那个害死他全家人的女儿。他时时刻刻都在告诫自己,这是在搬石砸脚,有其父必有其女,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女人瞧不上他,他便强娶了她,他们每天都吵架,没一天过得太平。最后那女人知道自己是被她爹下了药才会去亲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想毁了她爹,毁了她家,毁了她们家除她之外所有的人,她便听了她爹的话把那男人杀了。”

秦虞天的故事听得蓝玉直打瞌睡,这算什么故事?他真是一点都不会讲故事,她从来没听过这么无趣的故事。

27 温柔

蓝玉在秦虞天怀里翻了个身,她嘟囔了一句:“真没劲。”

秦虞天不语,他只抱着蓝玉,握着蓝玉的手用布包蓝玉掌心的烫伤。

“以后别去厨房了。”他揉了揉蓝玉的头发,轻声对蓝玉道。蓝玉已经困得几乎睡着,她含糊不清地在秦虞天怀里应了一声。

“听见了没有!?”秦虞天突然拔高了嗓音,厉声对蓝玉喝道。

蓝玉被吓了一跳,她睁开了双眼,睡眼惺忪地望住了秦虞天,他虽然脸色很温柔,眼神却十分严厉。他又在命令她,而且不容置疑,根本容不下她说半个不字。他握着蓝玉的腰,把她举了起来,蓝玉没处可依靠,她如果再打瞌睡,一定会跌到地上去,她只得强打起精神,一脸委屈地望住了秦虞天。

“听见了没有?”秦虞天压低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蓝玉小心翼翼对秦虞天道:“可我想学着做些你爱吃的东西……”

她话音未落,秦虞天已经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你就是做了,我也不会吃。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他唇角微微上扬,眼中又浮起了一抹戏谑的笑。他把蓝玉抱到了半空中,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他脱下蓝玉的鞋,握住了蓝玉柔若无骨,白.皙细腻的脚。

“这东西只能放着看看,给人捏在手里玩玩,连一里路也走不了。”

他说着,一把扯下了蓝玉的亵裤,握住了她水蛇般细腻柔滑的腰。

“这里能怀上孩子吗?一怀上,你的肚子就要被撑破了,你就是死了,孩子也生不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索性把蓝玉的肚兜也扯下了,他一只手便握住了蓝玉的xiōng:“好像两个没发好的馒头,握着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瞧瞧,我一只手就能把你两边都捏住。”

蓝玉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她一边拉扯秦虞天的手,一边骂他:“放开!”然而秦虞天的力气多么大?他即便失了内力,蓝玉也拉不动他。

她只能大睁着那双水润的妙目,怒气填xiōng地看着秦虞天一会拉扯一下她的胳膊,嗤笑一声:“比莲藕还细,一拉就断。”一会揉一下她的脸:“真没用,动不动就哭。”一会又把她烫伤的手拉到面前,讥讽她:“什么都干不了,蠢货。”

蓝玉气得用脚不停地踹秦虞天。这人的脾气当真yīn晴不定,前一刻还板着脸,满面的yīn霾,后一刻却又神清气爽的,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他笑着抱起蓝玉,将她带到了一个硕大的衣橱前面。

他打开了衣橱,满目的珠光宝气顿时照得蓝玉睁不开眼来,衣橱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翡翠、珊瑚、玛瑙和珍珠。

秦虞天抱着蓝玉,轻声问她:“看看,还喜欢吗?上次那些你不喜欢的,我已命人全都扔进了河里,这些都是我新命人寻来的,你看看,还喜欢吗?”他语气之温和,声音之轻柔,就好像在哄一个闹着别扭,哭了的孩子。

蓝玉一时哑口无言,上次秦虞天带她看过的珠宝,有满满一库房,他竟然全都扔进了河里,就是他把它们变卖了,也能卖好几万辆银子,他竟然把它们都扔了。

蓝玉低下头来,她轻声对秦虞天道:“也用不着都扔了,送给谁不好?”

秦虞天却只哈哈一笑:“送给谁?我没有人可送,放着我见了都心烦,还不如扔了干净。”他言下之意,蓝玉若是看不上他新给她寻来的这批珠宝,那么它们的命运便只能如先前那些被他堆放在库房的珍宝一样,沉进湖底了。

蓝玉的身子颤了颤,她把头埋在秦虞天的颈窝,没再言语。

秦虞天又问她:“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吗?”蓝玉用手紧紧圈住了秦虞天的腰,她靠在秦虞天肩上摇了摇头。

见蓝玉喜欢,秦虞天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他抱着蓝玉,走到了梳妆台边的一个麻袋前,他拎起了那个麻袋,笑着对蓝玉道:“我给你看一样新鲜的东西,你在宫里一定没见过。”

他说着,解开绳索,打开了那个麻袋。里面嗡嗡一阵响,好像有几千百只飞虫在扑扇着翅膀,蓝玉吓了一跳,她把身子蜷缩了起来。

接着她看到麻袋里飘出了一点点,一抹抹绿莹莹,白晃晃的火光。先是一个,然后两个,接着十个百个上千个。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一样浮在半空,飘在她的身边,她好像飞到了天上,四周都是一颗颗晶莹璀璨的星星。

“这是什么?这样漂亮!”蓝玉兴奋极了,她抓着秦虞天的肩膀不停地摇晃,这是什么?是小灯笼,还是小孔明灯?怎么一个一个都浮在半空里,还嘤嘤嗡嗡的作响,她从来都没见过。

秦虞天挥手到半空里抓了一把,放在了蓝玉面前,蓝玉立即“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拿开,弄走!是虫!”

她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平素最讨厌虫,不管是飞蝇还是蚊虫,就连蝴蝶她都怕,此刻秦虞天在她屋里放了几千几百只虫,那些嘤嘤嗡嗡的声音躁得蓝玉耳根都发麻了,她抓着秦虞天的肩膀不停地打他:“弄走!赶走!快点!!”

秦虞天一脸无奈地道:“不是挺好看的么?”他经不住蓝玉在他身上不停的扑腾,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碧绿的萤火一点一点飘出了窗外,秦虞天望着那些飞出窗外的萤火虫,他眼中的光芒也在一点一点变黯。

蓝玉看着秦虞天那张被萤火照耀得微微有些发亮的脸,她突然想起了早起她在花园里看见秦虞天,他一身的落叶,脚底沾满了泥泞。他说他是进宫接蓝容,可宫里根本没有泥地,哪会让他的身上脏成这样。

蓝玉突然恍然大悟。是了,秦虞天除了进宫接蓝容,还去给她抓这些虫了。然而为什么?她从来也没说过,她喜欢这些闪闪发光,嘤嘤嗡嗡作响的飞虫。

秦虞天看着那些愈飞愈远的萤火虫,他叹了口气,低低笑道:“我在想,我有三天不能陪你睡,你又怕黑,睁开眼睛若是看到旁边没人,不知会不会吓哭,我就给你抓了这些虫来……”

秦虞天话音未落,蓝玉已经伸手抓住了飞过身边的一只萤火虫,那是最后一只,其余的都已经飞出了窗外,蓝玉全身微颤着,紧紧抓住了手心里这最后一只萤火虫。

秦虞天转过头来,他微笑着问蓝玉:“怎么了?怎么又不怕了?”

蓝玉却只紧紧圈着秦虞天的脖子,又哭又笑地对他道:“我喜欢的,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她说着,又把嘴贴到秦虞天面上,使劲亲了一口,嘬的一声,秦虞天脸上多出了两个鲜红的唇印。

“我也喜欢你,这世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蓝玉蜷在秦虞天怀里,声音甜腻地冲他撒娇。秦虞天站在窗口,他沉默着,一语未发,半晌,他抬起了头来,冲蓝玉淡淡一笑:“这话我爱听,再多说几遍。”

蓝玉的反应却只是勾住了秦虞天的脖子,往他的嘴唇使劲亲了下去。

初时秦虞天并无反应,只是由着蓝玉在他脸上一通乱亲,蓝玉亲着亲着,身子便酥了,再没有半分力气,往秦虞天怀里软得像滩泥。

可她的胳膊却紧紧圈着秦虞天的腰,她把自己整个蜷在秦虞天怀里,红着脸在他怀中闷闷道:“你可知道,我好喜欢你亲我,你一亲我,我便连骨头里面都软了,全身都发酥。”

秦虞天好像在笑,他用手揉了揉蓝玉的头发,并不言语。

蓝玉往左右看了看,她已经困得厉害了,她把秦虞天的裘衣解了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圈着秦虞天的腰,紧紧地蜷在了他的怀里。

先前在野地里露宿的时候,她每天都这样睡在秦虞天怀里,秦虞天的xiōng膛对蓝玉来说就是这世上最温暖舒适的床,远超她自己那张雕花的大床。

蓝玉把脸埋在秦虞天怀里,她柔声冲他撒娇:“你讲的故事不好听,我要你唱个小曲来给我听,我爹以前就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此时此刻,在蓝玉心里,秦虞天已然远远超越了蓝容,她死去的那些她其实根本不怎么熟悉的兄长。她所有的亲人。

他不光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爹,甚至还包括了她的兄长。她把所有的依赖寄托在了他身上,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愿意为她割下身上一块肉的男人,会为她做任何事。

秦虞天沉默了半晌,他只低低对蓝玉道:“夜深了,回你自己床上去。”

他还未等蓝玉张口反对,便将蓝玉抱到了屋子正中央的那张雕花大床,用手使劲把蓝玉圈在他腰上的双手掰了下来。

一脱离了秦虞天的怀抱,蓝玉便觉得身上一阵一阵泛寒,她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胳膊,想去拽住秦虞天:“你也来,这床好大,可以睡好多人。”

秦虞天早已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下去,他转过了身,沉声对蓝玉道:“你那床上花里胡哨的,会闪瞎了我的眼。”

蓝玉左右看了看,可不是。床顶挂满了粉色的幔帘,床上的被罩上都绣着花花绿绿,大朵的芍药和牡丹。

蓝玉想了想,她起身把幔帘都拉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又把那几床绣满了花的被褥都拖到了秦虞天床上,往他身上一扔,接着竟用手拉住了秦虞天盖的被褥,要往她自己床上拖。

秦虞天伸手抓住了被褥:“做什么?”他声音喑哑的问蓝玉,他好像有些累了,嗓子都有点哑,蓝玉拉着被褥的这一头,他便牢牢攥住那一头,两个人就像拔河一样拉扯着被褥。

“跟你换被子,你到我的床上睡。”蓝玉紧紧抓着被褥,她不依不饶地犟在那里。秦虞天一个用力便将被褥从蓝玉手上抽出:“回去自己床上睡!”

这回他的声音里带了些许不耐烦,他听起来有些凶,他背着身,没再搭理蓝玉。

蓝玉在秦虞天身后站了会,她也没说话,只自己往床上搬了个枕头,放到了秦虞天旁边。

她上了床,往枕头上一躺,直接用手圈住了秦虞天的腰。

不料秦虞天居然掰开了蓝玉的手,转过身来,又把蓝玉抱下了床:“一边待着去!还让不让人睡了!”他喝了蓝玉一声,蓝玉的眼里迅速涌满了泪。

她站在床边,虽然不敢再上床了,却一声一声抽泣着,呜呜咽咽的,回响在这一片寂静的夜里,居然有了几分凄凉。

蓝玉当然不是真的在哭,她虽然不知道秦虞天为什么非不和她睡在一起,可她知道,他不会自己躺在床上,放着她在床边哭。

果不其然,蓝玉抽泣了一会儿,秦虞天便转过了身来,他一脸烦躁地冲蓝玉喝:“嘤嘤嗡嗡,好像只蚊子!”

他说着,一把把蓝玉拉进了怀里,蓝玉喜不自胜,赶忙顺势蜷进了秦虞天怀里。

秦虞天虽然一脸的愠怒,轻抚在蓝玉发心的手掌却一如既往,温柔而又小心。蓝玉摸了摸秦虞天身上,她从他怀里找出一包蜜饯,打开塞了一颗在嘴里,她抱住秦虞天,一脸晕红地埋进了他怀里。

白姨入屋来换蜡烛的时候,秦虞天恰好一只手摇晃着蓝玉,一只手往蓝玉嘴里抠出了蜜饯的核。

白姨看着秦虞天,她无奈地笑了一下:“大人今晚又不睡了?”

秦虞天不置可否,他伸手接过了白姨递给他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烈酒提神。

他自幼习武,警戒心极高,从来容不得旁人近身,每次蓝玉睡在他怀里,她一动,嘟囔一声,都会吵醒他,然而蓝玉却从不知道。

28 冷笑

蓝玉醒来的时候,她身边早已没了秦虞天的身影。

她怀里抱着一件衣服,那是秦虞天的裘衣。她的手指紧紧扣着那件裘衣,想来秦虞天是没办法脱身,才把那件衣服留了下来。

蓝玉往四周看了看,秦虞天并未走远,他就坐在桌前,他的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蛋花粥,旁边是十几盘各色的小点心。

见蓝玉醒了,秦虞天瞥了她一眼,他往嘴里送了口粥。

蓝玉的身体突然热了热,她看着秦虞天的嘴唇,它们薄而柔软,色泽玉润,微微开启着,当中含着一把白色的勺子。

那嘴唇她昨天才亲过,她太知道亲吻它们的感觉,酥麻而又甜蜜,让她的全身彷如焚烧一般的战栗。

蓝玉蜷起了身子,她从对面的梳妆镜里看到了自己,满面晕红,发丝凌乱,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她着实应该好好梳妆打理一番,不该就这个样子见人。

可她知道秦虞天不会在乎。她再丑的样子他都见过,他对她的态度从未因此而改变。他对她,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呵护。

因此蓝玉也不管自己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掀开了被子,一路小跑着扑进了秦虞天怀里。

她用双手紧紧圈着秦虞天的腰,她的嘴唇柔柔地贴住了秦虞天的耳垂。

她在秦虞天耳边声音发腻,近乎撒娇地道:“你要一直宠我,一直对我好,一直都照顾我。”

秦虞天并未答话,他只是就着婢女端上来的热水,绞了块湿巾,擦了擦蓝玉的脸。

他把蓝玉身上皱了的衣服脱下,换了身新的,把蓝玉头上的发簪都除下,解开了她的发髻,拿着把梳子,给她梳头。

蓝玉一生都未曾像今天这样幸福快乐过,秦虞天手上的梳子轻轻落在她的发心,引得她从头到脚一阵酥麻。他梳得真好,蓝玉想,她用十指紧紧扣住了秦虞天的后背,她从前的婢女,没一个梳得像他那么好,那么轻,那么柔,只有酥酥麻麻的陶醉感,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或是拉扯。

秦虞天放下梳子,他给蓝玉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并未给蓝玉插上发簪,只将院子里新摘下的牡丹嵌了一朵在蓝玉头发上。他往桌上拿起了一块芙蓉桂花糕,蓝玉知道,秦虞天从来不喜欢吃这些甜得发腻的点心,他早上只喝粥。可桌上只摆着一碗粥,其余十几盘全都是各色的小点心,他只给他自己准备了一样东西,其余的统统是给她准备的。

当秦虞天将那块芙蓉桂花糕凑到蓝玉嘴边,蓝玉轻轻咬了一口,她唇上还残留着一点胭脂,桂花糕上沾了两点红红的残印。蓝玉伸手接过了秦虞天手里的糕点,把它转了个身,印着唇印的那一面正对着秦虞天的嘴唇。

“给你的。”她柔情似水地望着秦虞天,她的眼中泛着浓浓的依恋,那根本不似一个女子望着她的夫君,而更像是一个幼儿望着照顾、呵护她的慈父,一只雀鸟望着饲养它的主人,一尾金鱼望着鱼缸——它赖以生存的水源。

有哪个女子会时时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衣裳不整,未经梳妆?还要让那人来为她梳妆打点?除非那根本不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她的亲人,她的兄弟或是她的爹。

秦虞天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蓝玉的脸颊,他并未张口,只微扬着唇角,静静地笑。

他黑眸喑黯,声音清冷,他沙哑着嗓音问蓝玉:“告诉我,你觉得我是更像你爹,还是更像你哥?”

他说这话时,xiōng膛又在微微震动,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十分好笑,却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蓝玉并未多想,她老实回答了秦虞天:“你有点像我爹。”

蓝玉话音刚落,秦虞天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整个人都在震动,笑得直不起腰,笑得把手里的勺子都捏了个粉碎。

他笑得蓝玉全身发冷,身子都蜷了起来,他虽然在笑,声音里却毫无笑意,空空洞洞,冰冷诡异地响彻在卧房里,连一直守在门外的白姨都被他的笑声引得入了屋。

白姨站在门边,她一脸责备地望着蓝玉:“怎么了?你又做了什么,惹得大人不高兴?”

秦虞天已将蓝玉从怀里扯了出来,他罔顾蓝玉的依依不舍,硬是将她的手指从身上掰下。蓝玉又是委屈,又是不明所以,她双目含泪地对白姨道:“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秦虞天已经停止了冷笑,他往白姨手里塞了把钥匙:“看好她,别让她到处乱走,我出去办点事。”

他说完,便将蓝玉一直攥在手里的裘衣扯了过去,披在身上,推开了房门。

蓝玉在秦虞天身后急急地喊:“可你还没吃点心!”她声音娇柔,不舍而又埋怨,她手里依然拿着那半块沾了她唇印的桂花糕。

“你到底为什么生气?”蓝玉压低了嗓音,她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她试探着问秦虞天:“是因为我说你像我爹?”

秦虞天素来不喜蓝容,他一定是恼了她拿他来和蓝容比较,蓝玉想,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因何而气,他就是听到她说爹那个字才开始发笑。

秦虞天已经走出了门外,他将裘衣系在了身上:“我没在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又滑稽又可笑,同你有什么关系?”他冷冷冰冰抛下这一句,跟着便甩上房门出了屋。

蓝玉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秦虞天这是要上哪去,然而她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她唯一关心的是秦虞天还没用完早点。

她往桌上拿了一碟玫瑰糕,拿手绢包了,急急追了出去。

秦虞天并未走远,蓝玉赶忙上去攥住了他的衣角,她注意到,他那件白虎皮的裘衣已经有些破损,虽然她不会缝补,但她可以和白姨学。她抓住秦虞天的手,柔声对他道:“给你,点心,你还没有吃饱。你的衣服破了,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秦虞天却只回了蓝玉一声冷笑:“我不爱吃你那些甜掉人牙齿的东西,我的衣服,你也缝不来!”

他说完,甩袖就走,将蓝玉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院子里,眼眶瞬间涨了个通红。

好半晌,还是白姨拿着件大衣迎了出来,披在了蓝玉肩上:“你这个人,你是真傻还是没长脑子。”白姨一边叹气,一边奚落蓝玉:“你说他像你爹,还不如说他像你哥,有哪个做人相公的愿意当她的爹!”

蓝玉不解,她的眼眶依然红红的,她沙哑着嗓音对白姨道:“可他真的很像,他又像我爹,又像我哥,反正,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像。”

白姨怔了怔,她似乎不知该和蓝玉说些什么,半晌,她只拖着蓝玉的手,把她牵回了屋:“下次他再问你,你就说像相公,再编些甜言蜜语糊弄他,准成。”

蓝玉低低地:“哦”了一声,她大睁着那双水润的妙目,呆滞迷茫的样子让白姨不由会心一笑。

白姨拍了拍蓝玉的脑袋:“行了,你也别太把他当回事,你且冷着他,不去理会他,我保证最多三天,他就会受不了,自个儿要来找你。”

白姨低低叹道:“你两真是一对冤家,他昨晚一宿都没睡,一直在瞅着你。你那脸还不就那样,有什么好瞅的?你以后晚上别再缠着他了,他睡不好,第二天,脾气自然就不好。”

白姨说的话蓝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秦虞天身上的裘衣已经破损,她想给他缝缝,然而她应该到哪里去找白虎皮?

她想到了先前秦虞天带她去过的那间绸缎铺子,那里什么都有,一定也有白虎皮。她拉住了白姨的手,轻声问她:“我想出去,给他买件衣服,成么?”

白姨站着想了想,她问蓝玉:“你认得路?你可不要回来找不到路,我是不会派小厮跟你去的,府里的事儿还多得是!”

蓝玉急急摇头:“不用,我认得路。”

她此时一门心思只想白姨放她出去,她其实真的不认得路,但她想,京城到处都是人,她找不到路,问就是。

白姨给了蓝玉一个钱袋,外加几张银票:“快去快回。”她似乎懒得多搭理蓝玉,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去忙她自己的事了。

蓝玉这还是第一次单独出府,她一路上见什么都新鲜,见到捏糖面人儿的,她一口气买了十个,全都叫人捏成了秦虞天的样子。见到买拨浪鼓,她又买了两三个,便是风筝孔明灯,她也是见一样买一样。

她本就年纪小,又爱玩。疯了一路,早就把给秦虞天补衣服这回事忘了个精光。她买了一大堆东西,拿都拿不动,肚子又饿,便进了一家客栈歇息。

她本来只想找间房间小憩一下,哪只她娇生惯养,走了那么多路,一躺到床上,全身都像散了架,竟然再也起不来。

于是她就想,她明天回去也成,她都那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她不会把自己丢了,白姨知道她出了府,她一定会告诉秦虞天。

蓝玉简单把房间拾掇了一下,铺好了被褥,竟就钻进被子里,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里,蓝玉正自做着美梦,其实那也算不得美梦,无非是秦虞天压在她身上,不顾她哭叫挣扎拼命强索她,不知为何,自从她入京前晚做了这个梦,她每晚都会做相同的梦,她正在梦中放声大叫不要,“碰”的一声,房门却猛然间被人用内力震了开来。

不光是房门,房门连着旁边的半堵墙整个塌了下来,就仿佛平地里炸起一道惊雷。蓝玉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了身,一脸迷糊地看着门外。

外面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大,体型精悍的男人。

他微微气喘着,xiōng膛随之一上一下起伏。他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双手更是咯吱作响地在身侧握成了拳。

他用那双黑曜石般精冷的眼眸牢牢盯着蓝玉,在这漆黑静谧的夜里,他yīn鸷而又疯狂的眼神让蓝玉不由联想起了紧盯住青蛙的毒蛇。

舞舞姬

蓝玉拥紧了被褥,她迅速后退到了床尾。“我……”她支支吾吾,不知要和秦虞天说什么,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勃然大怒,她不知道自己又有哪里得罪他了,他真是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蓝玉蜷缩在床尾,她眼眶红红的,欲哭未哭。秦虞天走到床边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全身都在发抖,她以为秦虞天又要对她动粗。

就像他们第一次行房的时候那样,他那样的狂暴,把她全身的骨头都压断了。

可秦虞天却并未触碰她,他只低着头收拾她堆了一床的纸鸢、拨浪鼓、糖面人和各式各样的小玩意。

他把它们全都放进了包裹里,方才解□上的白虎皮裘衣,柔柔将蓝玉裹了进去。

他看着蓝玉,他的眼中依然浮满了血丝,尖锐而又狂乱,他看起来累极了,而且又烦躁,他不耐烦地呵斥蓝玉:“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扶着蓝玉的腰,将她圈进了怀里。

蓝玉现下方知秦虞天根本没有对她动怒,那他为何看起来那么可怕?她不解,但她总算不再对秦虞天感到害怕。她将自己软软地蜷进了秦虞天怀里。

她看着秦虞天的肩膀,那上面布满了灰尘,不知他都去了哪些地方,找了多久才找到她,他头发上面还沾着两片枯叶。

他怀里暖暖的,放着一包点心。他真是爱cāo心。她又不是没带着银子,为何他走到哪里身上都带着点心?

他的脸色差极了,脚步也有些蹒跚。可他每次一看到她,就会把她抱起来,他从来不愿意让她走路。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她的脚走不了多少路就会酸,会疼。

他疼宠她,呵护她,一如宠爱自己的女儿,他真的很像她的爹。

蓝玉把头埋在秦虞天怀里,她小声问他:“你昨晚没睡么?”

秦虞天根本未曾搭理蓝玉,他健步如飞,抱着蓝玉穿越了两条街道,不一会儿就回了府。

蓝玉又道:“我今晚不跟你睡了。”

秦虞天已将蓝玉抱至床边,他扣住了蓝玉的后脑勺,不容分说地将嘴唇贴住了蓝玉的双唇。

蓝玉“呜”了一声,那股熟悉的酥麻感又开始窜上了她全身,她用双手柔柔地扣住了秦虞天的腰。

她根本不知秦虞天是何时除去了她身上的衣物,只知自己身上光.溜.溜的,密密地贴.紧了秦虞天。秦虞天抓住了蓝玉的腰,往下按了按,蓝玉哼哼了一声,眼里渗出了点泪,秦虞天把蓝玉整个人贴进怀里,扶着蓝玉的腰开始上上下下轻微地晃动。

和上一次完全不同,这一次蓝玉真是舒服得整个人都酥了,她用双.腿牢.牢夹.住秦虞天的腰,坐在秦虞天身上,伴随着他每一次的晃动呜呜地叫。

秦虞天把她往上提一提,她就晃荡着两.腿,眼里湿湿地抬头看他。

他把她往下压一压,她就哼哼两声用脑袋去磨蹭他的xiōng口。她又感觉到秦虞天的xiōng口在微微震动,只是这一次不同于上次,上次他是在发怒,这一次他的眼里却柔柔的盈满了戏谑和宠溺。

他用手捏住了蓝玉的鼻子,笑着对她道:“你就只能派一个用场,你生下来,就是为了给我这样用,从我六年前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

蓝玉气得用脚不停地踹秦虞天,秦虞天已经在她身子里去了一回,正静静蛰伏着,稍事歇息。

他打开了包裹,拿出了蓝玉一路上胡乱买的纸鸢面人:“原来你喜欢这些,怎么不早说?我叫人给你买几千个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不住地轻抚蓝玉的面颊,他的吻雨点一般落在了蓝玉脸上。

蓝玉被秦虞天抚弄得舒服极了,她索性把整个人都蜷进了秦虞天怀里。

她在秦虞天怀里闷闷地问:“怎么你又好了,不会泄了真气,怕别人来杀你了?那我要你每天都这样哄我睡觉,这样好舒服。”

蓝玉抬起头来,她满面红晕,眼里水汪汪地看着秦虞天。秦虞天淡淡一笑:“我好不好,都无妨,但凡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他说着,又往蓝玉身子里顶了顶,蓝玉哼哼了一声,腰上一软,整个人都酥在了秦虞天怀里。

“你胡说。”蓝玉揪住秦虞天的腰,满面红晕地道:“我要你给我唱个小曲,你就不肯。”

秦虞天笑了一下:“这,我还真是不会。”

蓝玉撒起娇来,她又在秦虞天怀里使劲地晃荡:“我不管!是你自己说的,我要你给我哼个小曲!”

秦虞天揉了揉蓝玉娇红的脸颊,他笑着,并不言语。只轻轻拍了下手。

忽而蓝玉听得耳边一阵叮叮咚咚的响,仿佛有人在弹琴,曲调悠扬静谧,柔美犹如月光轻抚过她的全身。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竟见一个白衣女子坐在帘幔后面,纤纤玉指轻抚在古琴上,柔柔的玉嗓淡淡地诉说着无尽的绵延和悠扬。

蓝玉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个女子,她虽然白纱蒙面,却难掩纱底绝美的容颜,她身姿婀娜,肤质白.皙,她虽然低着头在抚琴,眼里却流露出了淡淡的哀伤,她时不时都会抬起头来看一眼秦虞天。

她痴迷的眼神让蓝玉犹如被人灌了一坛子陈醋,又酸又涩,不是滋味。

蓝玉坐起了身来,秦虞天依然深.埋在她体.内,她往下用力压了压,用手牢牢圈住了他的腰:“我不喜欢她,你把她赶走!”蓝玉的声音有些发尖,那抚琴女子听到了,身体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秦虞天却并不理会蓝玉,他只轻描淡写道:“我喜欢,我爱听她弹曲子,我要把她留下来,我管你喜不喜欢。”

这下可好,蓝玉立时委屈得指甲都扣进了秦虞天背心的肉里。她抬起头来,眼中含泪地望着秦虞天,她怒气冲冲地指责他:“你刚刚还说我想要什么都会给我,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我要她走!要不她走,要不我走!”

她说着,又撒娇一样用腰拱了拱秦虞天的小.腹。

秦虞天的眼里涌满了戏谑与调侃,他回头问帘幔后面那名抚琴的女子:“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那样说?”

那女子脸上一红,摇了摇头:“奴婢耳拙,什么都没听到。”秦虞天回过头来,冲蓝玉淡淡一笑:“你看,分明是你耳朵不好使,听花了。”

蓝玉一时心里又气又急,她的小孩子脾气发作了起来,又开始不停地在秦虞天怀里扑腾。

忽而秦虞天停止了在蓝玉腰背上的轻抚,他用双手抓住蓝玉的脑袋,稍一用力迫使蓝玉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望住了他。

他笑着,眼里却泛起了森冷的威慑和压迫。他一字一句质问蓝玉:“中午我走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蓝玉吓了一跳,她瑟缩了一下,秦虞天和她说了什么?她回想了一下,她的面上开始微微发红,她小心翼翼地对秦虞天道:“你好像说,叫我别出去乱走。”

秦虞天捧住蓝玉的脑袋,微微用力,蓝玉吓得眼泪都掉了下来,秦虞天yīn鸷的眼神,那扣在她后脑勺不断用力的双手仿佛像要把她的脑袋生生拧碎。

秦虞天冷冰冰地看着蓝玉,他声音危险地逼问蓝玉:“我和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了耳边风?你真的想我每天晚上都这样伺候你睡觉?”秦虞天说着,又用力往蓝玉身子里顶了顶,蓝玉腰上一酥,嘤嘤叫了一声,脖子以下全都软了下来。

“你给我听好了!”秦虞天捧住蓝玉的脑袋,厉声呵斥道:“你以后一次不听我的话,就一个晚上别想见到我。两次你给我跪在床头看别的女人和我行.房,三次以上,你自己收拾包袱给我离府!”

秦虞天这话真正吓到了蓝玉,她赶忙用手圈住秦虞天的腰,把身子柔柔依偎进了秦虞天怀里:“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听你的话!”

她一边向秦虞天讨饶,一边用身子密密裹紧了他,想要留住他,同时圈紧了秦虞天的腰,两个眼睛尖尖地盯着帘幔后面抚琴的女子。

原来这便是他这些天出去办的事,他竟不知去哪里买了个会唱小曲,会抚琴的舞姬。难道秦虞天也要像京城里其他富家子弟一样三妻四妾,姬妾成群?

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女人留在她的宅子里,她一定要想个法子把她弄走。

蓝玉正窝在秦虞天怀里拼命动着脑筋,秦虞天早已俯身将蓝玉压下,雕花大床咯吱晃动着,伴随着秦虞天的怒骂:“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又在用你那个比鸡脑袋大不了多少的空壳想什么蠢主意?”

一时又传出蓝玉呜呜咽咽的抱怨:“你把她赶走,大不了,我跟你学抚琴……”

接着又是秦虞天的怒骂:“你会抚琴?我看你只能去弹棉花!”

然后又是蓝玉的啜泣:“你不要这样,我要被你捅坏了!”

两人也不知是在行.房还是在吵架,一整个晚上都争执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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