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馅 - xp1024.com
《美人为馅》


7 七

这日的晚饭,吃得格外安静。冷遥沉默,青婷也沉默。

饭毕,冷遥依然在屋内床上打坐。青婷斟酌半天,坐到他对面。

“冷遥,这段时间,很谢谢你。”青婷真诚道。

冷遥没睁开眼。

“虽然是我在照顾你的伤,但其实是你让我有了一个安身之所。”青婷说,“你从来没问我从哪儿来的。其实我家在很远很远不能到达的地方,我一不小心就来了这里,无依无靠,我几乎不知道怎么生存。是你把我从肖家救出来,还一路带着我。我想,再过一段,等你伤好了,我就要告辞了。”

冷遥猛然睁开眼,看着她。她的小脸在昏暗烛光下有些迷离,却写满坚定。冷遥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突然想起了腰间藏着的那一撮红发,想起了它在日光下艳丽的光泽。

“你也是孤身一人。我希望我走了之后,依然是朋友。”青婷绽出一个微笑,冷遥却觉得那微笑异常刺眼。

“你去哪里?”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冷。

“我想找个城镇,开个小饭店。”青婷道,“其实这几个月我也想了很多。与其每天过得彷徨难过,不如珍惜当下,好好体味在这里的生活。毕竟,我来了之后,也遇到了很多好事情。譬如你,譬如赵少爷,总还是有人愿意帮助我。我希望自己过得更加充实。等你不需要我照顾了,我就去寻找自己的生活。”

这些话她想了好多天,今日在见到他的杀气以及神秘小屋后,她下定了主意。

冷遥脸色阴沉,冷冷道:“要走便走,没人拦着你,我也不需要你照顾。”

可青婷已经摸透他的性格,只觉得他此刻的冷漠只是因为对自己也有些不舍吧。青婷笑笑,起身去收拾碗筷。

只是他是杀手,他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即使他视自己为朋友,她也没办法跟他长期生活。

她反复告诉自己要理智。在这个时代生活如此不易,虽然他是一个强大的所在和依靠,虽然她心中此刻也不是滋味,可是她不过卑微女子,只奢求平稳安康。

可这晚以后,两人关系明显紧张了。

青婷试图依然与他说笑斗嘴,可他根本不领情,每日打坐练功吃饭睡觉,不说一句话,甚至都不正眼瞧他。青婷想他是因为不舍,可觉得也没到这个程度。每天两人相对无言,青婷憋得难受,只觉得他欺负自己,数天下来,心头也难免火起,于是两人正式陷入冷战。

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尽头。

青婷倚着门,看着他清瘦的身子在屋前练刀,看着他刀光绽现如惊雷如闪电光芒万丈,看他起跃翻腾如游龙如骏马纵横开阖。

这才是他吧?武功卓绝、冷漠、死寂。这样的人啊,跟自己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

见他收刀,视若无睹的从自己身边进屋,“砰”的一声关上木门。青婷只觉得心中郁闷无比。不能这样,不能再这样!她不愿见他如此模样,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青婷虽然性格羞怯,可是对熟人却善于沟通和倾听。此刻,她觉得有必要谈一谈。

她大力推开门。

愣住。

满身是汗的冷遥刚刚脱掉上衣,光着上身,惊讶的看着不请自入、满脸怒容的女子。

青婷呆了呆。不是没见过他的裸体,他昏迷时,服侍他饮食起居时,他全身她都见过。从未见过男子裸体的她,一直面红耳赤、心跳不已,直到他清醒后,这些事情便再未要她经手。

他看起来那么瘦一个人,上身却精壮结实,肌理柔韧匀称。因为伤愈练功,他全身肌肉看起来弹性十足,张弛有力。

青婷羞赧的低下头。他看着她的表情,也有些赧然,道:“我要洗澡,你还不出去?”

“等等,我有话说。再憋我就要憋死了。”青婷连忙抬头道,盯着他的脸,尽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身体,于是便觉得自己视线以下,隐隐艳色无边。

“说什么?”他又将外衣披上。

“我想说,其实我就算离开这里。我们还是朋友。你有空还是可以来看我,我有空,也能来看你。这样也是很好。并不一定要决裂啊。”

“我没有决裂。”

“可是你这些天都不理我?”青婷声音大了些,“我们和好好不好?”

她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垂下了万般脸面。冷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和不安的神情,又想起了怀中那一缕红发。

“你走了,谁给我做饭?”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有一丝哀求问道,忙硬起声音道,“我并非舍不得你。”

青婷无言以对。谁给他做饭?

可是为什么,得是她每日照顾他饮食起居呢?她想说,他可以请一个厨娘。可是又想,他这样高傲的人,这些年来都是一人生活,又怎么会接受一个陌生人来照顾他的起居?

十日后,云酉洞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的到来,让青婷有些吃惊。原以为冷遥完全没有朋友,可是没料到居然会有一个。不过也许他们也不是朋友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那人中午,她和冷遥正在吃饭,便听见屋外有人朗朗道:“香,真香!这破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美味?”那人推门而入,看到她,诧异道,“冷遥,我没有看错吧?女人?”

那人身材高挑,容貌俊美,一身锦服。略略带些轻佻的闪到青婷面前,眨了眨眼:“红头发?前些日子听说桃源县有个红发异服妖女从天而降,被肖家少爷掳走。莫不是眼前这位天仙?蒲柳之姿,灵气逼人,不错不错!”

青婷有些尴尬的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自问自答的男子。

“不过弟妹,你的头发为何是红的呢?”那男子笑容可掬。

“你搞错了。我不是他……冷遥是我恩人,我留在这里照顾他。”青婷忙澄清。

“噢……”男子颇有深意的看着她,“姑娘怎么称呼?”

“青婷。青色的青,娉婷的婷。”

“青姑娘有礼!”

那边,冷遥淡淡骂了句:“白痴!”

男子这才喜笑颜开在冷遥身旁坐下,一边对青婷道:“我是冷遥朋友,叶湛。”

“你好,叶大哥。”青婷笑道,“你用过饭了吗?”

“没有!”

“不用管他!”

叶湛和冷遥的声音同时响起。

青婷粲然一笑,起身再拿一副碗筷:“叶大哥,请!”

三人默默吃饭。

叶湛后来居上,转眼已将桌上菜扫空大半,放下空荡荡饭碗,这才道:“这个月的生意你为何不接?”

青婷的筷子僵在空中,冷遥注意到,微微皱眉。

见他不回答,叶湛又道:“身上伤可全好?”

“大半。”

“难怪!”叶湛笑道,“可是对方还是希望你来接。冲你的名声而来,干净利落。”

“再过一个月,我的伤全好……”

冷遥声音猛然停住,他挑眉,看着青婷伸筷子夹走最后一块肉。想要瞪她一眼,却发现她根本不看他一眼。

就像前一段冷战时情形一样。这种感觉又让他心里不舒服起来。

叶湛察觉到两人神色,颇觉好奇和有趣。于是又不动声色的询问起冷遥伤情。

“听说这次你受伤颇为严重啊!”叶湛面露悲伤。

冷遥看了他一眼:“我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可是冷兄,你既然是以命搏命的生计,更需比常人爱惜身体。”叶湛转向青婷道,“青儿,你说是不是?”

“呃?”

“青……儿?”

在青婷诧异的同时,冷遥极怪异的脸色重复着这两个字。

“是呀!”叶湛笑道,“青姑娘看来年幼又可爱得紧,称呼青儿最合适不过了!”

青婷笑了笑,她倒无所谓啦,看到冷遥脸色瞬间青了青,她心情又大好,愉快站起来:“叶大哥,我给你倒茶!”

“你既有那大志向,就更要爱惜身体。”叶湛敛了笑容,一脸正色。

“我知道。”冷遥闷闷回了句。

“不过你这次受伤,居然休养这么久,倒也是好事!多休养也好,养养元气。”

“是啊!”青婷端了壶热茶进来,“没见过他这么好强的人。伤还没大好,就要练刀,幸好被我拦下来了。”

“这算什么?”叶湛叹了口气,“前年冬天,他接了单生意,结果中了埋伏,全身上下连中三十多剑。这回的伤没那么重吧?可是就是上回的情况下,他居然硬是冒着功力反噬,把那事给做完了。做完之后,又不眠不休,马不停蹄往这儿赶……结果半路晕死过去。他就那样在雪里躺了一夜,醒了继续赶路……那次做的案子虽然轰动武林,可是他也伤了筋骨……”

叶湛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当事人和听众均已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青婷手里拿着茶壶,在七八步外站着,震惊的看着冷遥,世上竟然有人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难怪他这回受伤比上次轻,居然也会晕倒过去。他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啊!

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惜的人,难怪会做杀手,视人命如草芥!

青婷原是无法接受杀人的,当下本应该对冷遥更加疏远。可是思及他的顽固和自虐,又心疼不已。她望着冷遥,眼中便带了重重的怜惜之色。

而冷遥听叶湛提起此事,便有些不悦,但见青婷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双眼睛晶亮亮的看着自己,似厌又悲,他心里一堵,便开口道:“叶湛,你太多嘴了!”

他的声音异常冰冷,叶湛和青婷都愣了愣。

三人都陷入沉默。冷遥是因为心里发堵,青婷是因为心中怜惜,而叶湛则陷入沉思……

片刻,叶湛忽然击掌,脸上笑得春光灿烂:“哈哈,冷遥,原来你看上青儿了!还说不是夫妻!我说你现在怎么如此安分的养伤,又容一个女子与你相随;现在竟然用这样语气跟我说话,原来你看上青婷姑娘了!你也有这一天啊,哈哈哈!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身份,若是娶妻,只怕将来与妻儿互相连累!青儿又愿不愿跟你过着生死未卜的日子呢?”

他哗啦哗啦说了一大堆,才发现那两人早已僵在原地。

冷遥耳朵里只听见第一句。

你看上青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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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九

麻阳县不大,县城只有三条街。数千百姓聚居于此。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初春冰雪始融,小县城似乎也焕发了生机,街道上熙熙攘攘。转角处一间小屋,屋前三两桌椅,屋内四五,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有满头大汗的汉子豪声笑道:“老板娘,再来一碗炒饭!”

“马上!”屋内有人应道,那声音清脆而带着笑意,仿佛一道清泉于杂草中叮咚蜿蜒而来。

片刻,一个小个子女子捧着大碗,踮着脚,小心翼翼从屋中走了出来。门外三两一桌的大汉,只见她身材瘦弱,巴掌大的脸上挂着软软的笑。这些大汉都是走南闯北的人物,此时见张罗这饭馆的不过是一弱质女子,都有些吃惊。见她走近,也都不由自主敛了粗鲁神色,呐呐不语。

点了炒饭的汉子忙伸手接过大碗,从怀里掏出碎银,红着脸放在那女子掌心:“喏!”

“谢谢客官!”女子满脸带笑的致谢,那汉子面色更红,道:“我今日夜间还来吃饭,你给我备些牛肉。”

“好!”店里卤牛肉往往不到下午就卖完了。女子忙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记下。这汉子已是老顾客。

“薛老三,你这么爱吃老板娘做的牛肉,干脆把老板娘娶回家!每日都有得吃!”一旁有人忍不住打趣。

薛老三面色更红,虎声虎气的道:“休得胡说!”却瞪着一双虎目直直看着老板娘,老板娘白皙的脸上却笑得沉静,似乎见多了如此客官打趣的场面。她只是淡淡笑着,屋内有人唤她,她转身进屋。

夕阳西下,店内还未开始上客人。老板娘略有些疲惫的执起扫帚,立于屋前。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面前,那人夺过她手中扫帚,开始大力清扫地面,小屋前瞬间扬起尘土。

“薛三爷,你?”

“牛肉呢?”

“嗯?”

“去给我盛饭菜,这里我来。”

老板娘看着男子有力的固执的身影,咬了咬唇,转身进屋做饭菜。

而男子粗大的双手紧握扫帚,脸上却浮现微笑。

牛肉、青菜和米饭放在桌前。薛老三闷声道:“青老板,一起吃吧。”

“那怎么行?”老板娘惊讶道,“我还得去做饭,马上就有客人来了。”

她转身,却被薛老三抓住右手胳膊。她惊讶回头,主动出击的薛老三却似被火烫了般,急急缩回手。虎目有些畏缩的看着她。

“青老板,我……家有薄田十亩,祖屋五间。在乡里间也略有薄名。今年二十有三……”

他面色通红,一向中气十足的声音今日却越来越小,连带青婷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满脸通红。

“我……我还要去揉面!”青婷面上火烧般,堵住他接下来的话语,奔进了屋子。

薛老三只见她青色裙裾飞扬,心中热血沸腾,猛然大声喝道:“青老板,我就是想娶你。请你认真思量!”

他声音宏亮无比,瞬时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都报以惊讶笑意。

是以这日之后,几乎整条街的人都知道那个温柔可人、厨艺出众的青老板,被薛老三追求。县人都报以善意的期待,期待素以豪气广交四方朋友的薛老三,能够抱得美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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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半年前,对于赵少爷,青婷还有过一丝犹豫和心动,那对于薛老三,青婷却压根没有接受他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他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又或许,在从冷遥的云酉洞离开后,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会让她觉得尴尬和奇怪。

三个月了。他放她离开三个月了。

他又在哪里呢?是在忙着杀人?还是忙着放火?

“青姑娘……”一声小心翼翼的低唤,唤回了她的心绪。这才惊觉自己端着给薛老三的面条却忘了放下。

店里已经有三两桌客人,纷纷怀着笑意看着她和薛老三。而薛老三真是十足的死心眼,偏偏认准了她这个内向女子不放手。

“薛爷……”她坐下,小声道,“我说过……”我说过我没打算现在成家。

“青姑娘,你不用说了!”薛老三大大咧咧,以不怕旁人听见的高音量道,“我薛老三就当收了你这个妹子,让我照顾你就好!”

青婷无言。旁边与薛老三交好的汉子却笑道:“对对对,就是当妹子。照顾你一辈子!”

旁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薛老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脸期待看着青婷。青婷哭笑不得。几个月下来,她与这些街坊早已相熟,如今大伙儿都半真半假撮合她和薛老三,倒让她抹不开面子。

唉,真是……

“哼……”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冷哼,若远若近的传来。那声音如同一片绿叶浅浅划过青婷的心湖,她全身一颤,猛然抬头张望四周,却哪里有人?

今日剩下的时光,她却完全恍惚了,直到夜深,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和依依不舍的薛老三,她关上店门,在昏暗的烛火里望着狭窄的屋子,突然觉得恍然。

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腥味。

青婷猛然一抖,看着里间小屋。

其实那根本不能算是里间小屋,只不过用木板将店门隔出一块狭小空间,那就是她的栖身之所。

她拿起烛台,一步步走近,听到屋内那人略粗的呼吸声。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是呜咽的声音,她道:“你……来……了?”

那人白着一张脸,坐在她那狭小的床上,背靠着墙壁。他一身黑衣,右肩更是黑得更深,隐隐可见被划破的衣服下,森森白骨。

那人看着她,一双美目似喜又悲,脸却依然板着,生怕泄露一点情绪。

“你受伤了!”她惊呼,抢过去,握住他的双臂。

他哼了一声,一抬手,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胸前。见她顺从的趴在自己怀里,他的嘴角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这个笨蛋!”听见她在他怀里咬牙切齿,“为什么又受伤了?”

“我想见你。”他沉沉的说道,“不知为什么,受了伤,突然很想见你。”

青婷的身子僵在他怀中,缓缓抬起头。他困惑的看着她圆圆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便低头吻了下来。

三个月,不知算长,还是算短。

算长?青婷还没忘了那晚,他的粗暴和失控。

算短?可当她看到他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竟然想念了他那么久。乌黑的发、白皙的脸、冷淡的眼、微抿的唇。他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埋入她的胸口,密不可分,可又让她隐痛。

而此刻,冷遥就大刺刺霸占了她的床,也大刺刺将她捞在怀里,满足的睡去。只剩她呆呆的看着他宁静的容颜。

直到她的双手不由自主摸上他的脸,她这才感觉,他是真实的,又在自己身边。

“离那个男人远一点。”看似睡着的他,忽然闷闷的说道。

“呃?”青婷呆了呆,瞬间明白过来,白天听到的那声冷哼果然是他。

“否则我杀了他。”语气冰冷得仿佛那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

“不要!你放心,我一直都拒绝他。”青婷忙道,“我明日就跟他说,叫他以后都别来了。”

“嗯……”他声音低了下去。

她却不知道,他今日没有直接杀了那男人,是压抑了多大的怒火呢?

可这些怒火,却在看到她眼中压抑不住的喜悦时,无影无踪。

第二日撇清关系,进行得特别顺利。

冷遥只消静静往青婷身边一站,街坊们便都鸦雀无声。青婷只是含糊表示自己指腹为婚的夫君寻了过来,众人便再无声色。冷遥虽高傲冷漠,却实在长得一副好皮相,出手也大方,众人纷纷赞青婷找了个好夫君。

倒是薛老三见到这一幕时,颇有些受伤。青婷望着人群外傻傻立着的薛老三,心下歉然。

却听薛老三大声道:“青婷,他就是你说的……你的心上人?”

此言一出,青婷呆了呆,她是在拒绝薛老三时说过无数借口啦,什么心有所属、性格不合等等。可是被人在如此场合问出来,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她不语,薛老三更是当她默认,脸涨得通红,转头跑掉了。

青婷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冷遥,却发现他双眸闪亮的看着自己。

这样,算是在一起了么?

青婷不知道,只是冷遥在她这儿呆了三两日后,就离开了。

一晃,竟然又过去了一年。

这半年,青婷不知道自己这里,相对于冷遥来说,是家,还是驿站?

隔个十天半月,他便带着一身伤来一次,有时候住三两天,有时候呆十来天。每一次到来,都让青婷手忙脚乱。而他甚至重伤昏迷过去后,都带着满足的笑。

真像个孩子。

青婷既难过又开心的看着他。这个人,是要毁了她一生啊。不放她走,可也不给她未来。

10 十

完结,撒花~~~~~青婷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后,自己会再见到叶湛。

他摇着扇在初夏的阳光中走来,俊眉微蹙。

“青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婷在街坊们惊讶的眼神中,扔下铺子,跟着他颀长的身影离开。

如果没记错,冷遥已经四十三日没有来过了。这是从未有过的。而是叶湛,代替他过来了。

“青儿,你知道冷遥的志向么?”

“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他一直在为一个目标奋斗着。否则,也不会一直做杀手,拼得满身伤痕。

“他要杀武林盟主。”叶湛沉着脸道,“武林盟主,是天下武功第一高手。”

青婷的心瞬间提紧,却又听叶湛叹了口气说:“盟主,也是冷遥的父亲。二十多年前抛弃了他们母子。所以冷遥一生的目标,就是杀了他,为母亲报仇。”

“啊!”

“当时,冷遥母亲是江湖出了名的淑女美人。冷遥父亲,那时也年少……强要了她,却不承认,只当是少年风流……害得她母亲被赶出家门,只得堕入风尘,才将冷遥养大……”

真是,够狗血的故事。可这不就是视女子如衣衫的宋朝么?

“冷遥是个极好强也极孝顺的人。”叶湛道,“所以他长大后,便做了杀手。也许是虎父无犬子,他从小便极有习武天份……”

“等等……”青婷疑惑道,“你是他的……”

叶湛苦笑:“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武林盟主叶无刀,就是我父亲。不过他还不知道。”

“为何今日告诉我这些?”

“青儿,他喜欢你,这个你也知道。”叶湛道,“只是他心结未除,我希望,你不要离开他。不然他一个人,太孤独了。我也在努力调解他和父亲的矛盾。只是他犯下杀债太多,父亲很生气。”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叶湛双眼忽然亮了亮,“冷遥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站在县东头的青砖朱门大宅前,青婷有片刻的恍惚。

叶湛微笑着拉着她推门而入。

庭院很大,中间还有棵大槐树,枝叶茂密,房屋约莫有七八间,虽不是全新,看着却舒适。叶湛又带着她从院子后面小门走了出去,却是大片的田地。

“这后面有二十多亩地,也有佃户租种。每年会缴粮上来,足够养活十几口人。”叶湛微笑着道,“房契和地契,都在这里,今后,便是你的安身之所。”

青婷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为什么?”

“你不是希望安稳的生活吗?这是他给你的。”

青婷胸中如鼓擂,悲喜交加的道:“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他去刺杀父亲了。”叶湛无奈的道,“临走前,让我带你来这儿。他怕——自己回不来。”

青婷只觉得乌云盖顶,心死死的沉了下去。她的脸瞬间惨白,喃喃道:“他若回不来,我要这些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和叶湛都是一惊。

原来,已经不能失去他了。

叶湛缓缓笑了:“你放心。父亲知道他的身份。不会杀他。而且父亲已经早有防范。只是……”

青婷看着叶湛怜惜眼神:“如果他不肯跟父亲和解,怕父亲是要把他囚禁起来了。你……会等着他吗?你不要多想,这是我想问的。其实冷遥的意思,应该是让你一个人生活下去。可是我作为他哥哥,还是希望你等他。”

你会等着他吗?

青婷失魂落魄的送叶湛离开。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的小饭馆。如今她已有房产田产,她已经不需要辛苦的在这个时代挣扎生存下去。他给了她一个家。

自己,要等着他吗?

如何等呢?自己算是什么呢?他甚至连一句表达心意的话也没有?认识的这两年里,他总是无声的来,无声的走。他有时会抱着她,悄无声息。可是,他从没说一句。

而如今,他终于给她安排好退路,便只身去挑战天下武功第一。他不过是世上排名第七的杀手而已!

青婷看着落日中自己那狭小的店铺,看着薛老三傻乎乎的站在自己的门口,看着金黄的夕阳余晖笼罩着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满目仓惶的光亮。她终于软倒在地上,无声泪流。

冷遥,你究竟在哪里?

——分割线——

然而叶湛,再没有出现过。

青婷依然开着小饭馆。这让自己从早到晚都是忙碌的,这让自己身边总是人来人往。

半年过去了,小饭馆依然生意红火,街坊们的话题依然不敢涉及单身的青婷,甚至连薛老三都在青婷劝说下开始跟街坊的女儿处对象了。

只有冷遥杳无音信。

可是,这也是正常的话。寻常老百姓,又怎么会跟江湖上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呢?

当时一起不自知,分开方知心极痴。

直到有一天,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过客经过麻阳县。

那几人本不愿来这小店吃饭,只是清晨时分,几乎只有青婷一家店开门。那几人都带着刀剑,大刺刺坐下,举手投足皆豪迈。

青婷本专心下厨,他们却大声议论起来。

“这次武林大会,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是啊!武林盟主竟然亲手杀了那个恶贯满盈的杀手!出手可真狠!”

“那死了的年轻杀手叫什么名字?”

“就是杀手榜排名第七那个!”

“哐当!”一声,青婷手上的盆子掉在地上,她猛然冲出门去,冲到那几个汉子面前。那几人皆惊讶的看着她。她脸又青又白,颤抖着道:“你说……杀手榜排名第七的人,被杀了?”

那几个汉子疑惑的看着她,但还是点点头。

青婷只觉得胸口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倒退两步,缓缓坐倒在地上。杀手榜排名第七的人?冷遥!如何相信?冷遥是叶盟主的亲生儿子啊!

那几个汉子说着什么,似乎准备拔刀。可青婷全部听不见看不见,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

初升的阳光竟然如此刺眼,一个黑影出现在她面前。来人面容似悲又痛,欲言又止。终是抓住她的双肩,道:“青儿,冷遥他……他……”

“你走开!”青婷一把推开来人,“滚!”从来没有这样喝斥过他人,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力狂奔。那人怔怔留在原地,终是叹了口气,泪光闪动。

青婷跑到力竭,几欲昏厥,咬咬牙,又接着跑。从清晨到下午,她从狂奔,到只能用缓缓行走的速度。

不要紧的,她想。她穿越而来,她跟他的感情还不深。只要她愿意,还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男子。她还是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年代生活下去,即使是平凡而无趣的生活下去。

生命还要继续。

只是她终于拖着剧痛的双腿和力竭的身躯,来到了这里。

陡峭的悬崖、丛生的密林。老旧的木屋。木屋门口是大片空地,有人曾身姿矫健如龙,在此清啸纵横,目光灼灼如七月流火,饱含惊觉后的痴痴情意。

青婷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小屋,抚上那扇木门,只觉得心肝俱裂,痛不欲生。

这一路,她早已哭得泪竭,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慢慢推开门。

屋内,她熟悉的一切,缓缓呈现在她面前。

正对门口的窗前,那人坐在轮椅上。阳光笼罩着他全身。

青婷似在梦中,不能发一言,只是怔怔看着那自己想了千万遍的身影。

听到门响,那人缓缓回头。冰雪般的容颜赫然呈现,深黑双眸饱含震惊、喜悦和痛楚交织的复杂神情。

“你……”他声音沙哑微弱。

青婷的世界瞬间静止,只见到那人的一双眼。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人悲喜面容,下意识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的双手拂过他披散肩头的黑发、他的眉眼、他的鼻、他的唇。指尖所触,冰凉柔软。清透的液体从那人眼中滑落,沿着她的手指浸润开来。

她本已枯竭的双眼此时也已泪流满面,那人眼中也敛去了汹涌,只余浓浓情意。两人怔怔对望着,已然痴极。

她蹲下来,与他对视。想要将双手放在他手中,却发现他双手缠满绷带,双足亦是。她轻轻将手放在他腿上。

“哭什么?”他闷闷的道。

“我以为你死了……今日听人说,武林盟主杀了排名第七的杀手。”她心中此时已是满满的大恸后的庆幸。

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我……两年前,就不是排名第七了……去刺杀……那人之前,我已经是排行第一……”

她有些窘迫,她并不多问关于杀手的事,他也不主动提。竟然造成了这误会。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她有些生气,抬头看着他,“那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双眼蒙上一层阴霾:“我现在是个废人。”

青婷心中一恸,却不敢追问。冷遥继续道:“我技不如人。而且最后时刻,我竟然下不去手……他挑了我手筋脚筋,并与武林约定,任何人不得再找我寻仇……”

青婷大悲,颤抖着伸手,轻轻握住他的一双脚踝。

冷遥只觉得那双小手柔软异常,隔着层层重重布料,他竟然能感受到那温热柔软。那暖意似从他的双踝,一直上升,浸透他的全身。

在对那人下不去手那一刻,他忽然顿悟。因为他想起母亲死前也挂念着面前的人。而他名列杀手榜第一,已经能将刀放在那人脖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给母亲报仇了。

而就是那一瞬的失神,让他失手被擒。

那人却挡住了无数来寻仇的武林人士,最终废了他四肢,并且摔下狠话,谁再找他寻仇,便会遭到叶家灭门的报复。身为武林盟主,如此包庇一个杀手,怕也是第一次吧?

只是废了武艺,终还是含恨。所以回到这里,也不敢去见她。她却惊慌扑来,如此温柔如此缱绻。

心里似乎暖洋洋的,敞亮起来……

“别哭。好了之后还是可以走路,与寻常人无异,只是……”他盯着她氤氲双眼,“是我下不去手。怪不了别人。”

“那……”

“我也不会再去找他。”他苦笑道,“既然下不了手,我去找他已没有任何意义。况且,我已经无法再使刀。”

青婷温柔的看着他,他双眸似水,背光的俊秀面容,似用淡淡工笔勾勒晕染,从未如此贴近、如此沉静。

青婷慢慢凑上起,轻轻吻着他雕像般的寂静容颜。他闭上双眼,吻上思慕已久的红唇。

门口那人已经站了很久,见此情景,微笑的掩上门离去。

良久。青婷双腿已经酸麻,她在他怀中轻嗔道:“居然不来找我!”怕自己连累她?还是心中自尊作祟?

都不重要。

青婷站到他身后,推着轮椅,推出门外。

门外叶湛朝他们微微颔首,负手而笑。

“哼!”冷遥凉凉的看他一眼。

“叶大哥!”青婷微笑。一只手却从后面抚上冷遥的侧脸,冷遥的僵硬的脸部线条瞬间柔软了。

叶湛看在眼里,语气真诚笑道:“弟妹,谢谢你。”

青婷斟酌了片刻,羞涩道:“大哥别客气。遥,等你伤好后,我们一起下山吧。”

冷遥身子一颤,已知她默认了自己的身份。虽然他一直隐约觉得她也对自己有情意,但是她却从未像今日这样主动表示过。而他也只是随着性子,霸道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霸道的抱她、亲她……

叶湛看着明明情意已久,却均羞红了脸的两人,只觉得心中畅快。也许远离武林,对两人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冷遥感受着青婷柔软的触摸,冷哼一声道:“青儿,今晚别做他的饭。”

青婷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他脸上闪过不悦神情,眼中却已载满温柔。

叶湛哈哈大笑:“好好好!今日我下厨。弟妹好好与他一叙离别之情!”说完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些肉菜,当真挽起长袖,朝土灶走去。

冷遥和青婷看着他笨拙的开始生火切菜,不禁都摇头失笑。

“夫君,当真要他动手做饭?”青婷弯下腰,脸凑到冷遥面前。

她的声音又低又软,冷遥听清了她鼓足勇气说出的那两个字,只觉得心神一荡,含糊不情的说:“就让他做。”侧头便又吻了上去。

背对着他们的叶湛大叫道:“现在还是青天白日!你这小子真是有伤风化!”

11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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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告白

大家:

我是丁墨,江湖人称“老墨”、“黑土”。已出版《他来了,请闭眼》《如果蜗牛有爱情》《独家占有》等多部言情小说。初来创世,老读者如果过来了,先道一声感谢;腾讯的新读者如果点进来,谢谢你对我的兴趣和关注^_^,希望阅读这本书,能带给你开心和感动,能让你觉得点进这本书是非常值得的(╯▽╰)。

我的个人推理言情第三部《美人为馅》,将于2014年8月1日中午12时,在创世中文网开始独家首发连载。1V1的甜宠故事,HE结局,剧情和言情并重,浪漫又刺激。我不破不立、保持初心,亦希望你们能继xù

支持。8月1日,我们不见不散。

另外,为了答谢新老读者的厚爱,8月1日、2日中午12点,更新正文第1、2章,每天留言前20名读者,赠送《他来了,请闭眼》签名实体书一套。需yào

登录状态哦!如此丰厚福利,大家记得要来啊!

另外,也是为新坑预热^_^,7月27日起,我会在现在这个“作品相关”部分,开始更新其他几本实体书的出书版番外,包括《如果蜗牛有爱情》许隽番外(上、中、下),《他来了,请闭眼》沉默番外(网络独家版本)、以及《独家占有》出书版番外。这些番外,新读者可能看着兴趣不大,那就先当成是给老读者们的福利吧。当然了,也欢迎新读者去阅读我的这几本老书,都是很萌很刺激的故事哦!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希望我们能一起渡过这段浪漫又刺激的旅程。

祝大家阅读愉快。

丁墨

2014年7月23日

福利:《如果蜗牛有爱情》出书版...

许隽番外——世间的颜色

(上)

十二月的时候,霖市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洒洒的,就像细细的羽绒飞扬在夜空。

这是许诩婚后的第三年,孩子已经四岁,而许隽也已三十二岁。

男人最黄金的年龄,他依旧单身。事业如日中天。

这一晚原本极其寻常。他和几个朋友到夜总会happy,等大伙儿都搂着女人跳舞时,他望着身旁那些精致中有些妖冶的年轻女孩,却有些意兴阑珊,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许隽含着烟站在包间外幽长的廊道里,望着夜色雪光,心情波澜不惊。

也许是二十四孝舅舅当太久,又或者是许诩“正经找个女人结婚”的郑重劝告起了作用……许隽的俊颜慢慢浮现出了笑意,他现在还真没瞎玩的兴致了。

只是结婚啊……

未来妻子的轮廓,还没什么概念。

爱情久违太多年了,他已经不记得爱情到底该是怎么样的滋味和感觉。

此时雪已停了,月亮从薄薄的云层后冒出来,清辉遍洒莹白雪地。许隽站了一会儿,刚想进屋,就听到转角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在一片杂乱的男声中,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欠的钱,我来替他还。是他不懂事,请你们见谅。”

那声音清澈动听,偏偏又温和无比,就像一股甘甜的水,慢慢浸过人心。

许隽忍不住走了过去——这么好的声音,一般长相都令人不敢恭维。但他还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美的声音。

这就是许隽第一次见到穆瞳的情形。

冬夜、雪地,城中出了名夜夜笙歌的销魂窝。他是西装革履的金主,与周遭所有的纸醉金迷、放浪形骸的人并无不同。而她牵着一个年轻男孩的手,站在几名夜总会保安的包围中。她穿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素净如雪的一张脸,眼睛极大,瞳仁极黑,安安静静地看着众人。

格格不入。

她就像个清纯温婉的邻家女孩,与这奢靡浮躁的一切格格不入。

跟她一起的男孩长得也很清秀,只是神色愤nù

而执拗。相比起来,她显得平静很多。保安们则神色各异,有的不屑,有的犹豫,还有的流露出同情。但男人的目光触及她的容颜时,多少都有些迟滞。不是说她多美,而是太干净,干净得让人心头有些发懵。

许隽当然没有懵,他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

以他的经验,长得这么纯的女孩,要么是真纯,要么就是妖精。

不过现下这世界,妖精早就比天使多了。

就在这时,女人抬头,朝他这边望了一眼。

许隽毫不在意,颀长的身体靠在一根廊柱上,似笑非笑地也看着她。其实他站在阴暗处,隔得又有十多米远,女人应该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的目光倒让许隽有些讶异。

还真……淡漠啊。漆黑如墨的眸子平平静静地扫过来,又平平静静地移开,同他脚边的雪一样,透着股清冽的气息。

没多久,许隽就听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她跟男孩是姐弟,弟弟在上大学,跑到夜总会来打工,干了四个月,现在想走。夜总会让他按照合同赔偿一笔违约金。

其实按照新劳动法,违约金什么的早就是不合理的存zài

了。但在这种地方,你跟谁谈劳动法?而且看着男孩俊秀的容颜、高大的身姿,许隽多少也能猜出七七八八——许是碰到了什么龌龊事,男孩想走,但夜总会不想放。违约金之类的,多半只是个借口。

保安头子不太客气地说:“你说你分期偿还违约金,有什么凭证?”

女孩答:“我开了一家书店,收入稳定。以后每月偿还,一年就能还清。欠条我写好了。他现在不愿意留在这里上班,也不可能强迫对不对?而且这笔钱我们愿意支付……”

许隽又看眼女孩,沉沉静静的样子,不卑不亢。

这时保安头子似乎也犹豫了,对她说:“你等等。”往回走了几步,这才看到站在廊道里的许隽。

“许总?”保安头子的神色和声音立kè

变得恭敬殷勤,“您有事?”

许隽摇头:“没事,出来透透气。”

保安头子又寒暄几句,这才拿出对讲机,走到一边,刚要跟上级汇报,一旁的许隽似乎不经意地笑着说:“我跟你们经理说两句。”

许隽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终究是警察家属,经常被许诩耳提面命:“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应当比普通人更重。”所以,在不损伤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他倒是经常帮人。

此时的许氏企业在霖市举足轻重,他的一句话,对小小夜总会经理而言,当然很有分量。讲句话就能帮一对看似正值艰辛的姐弟,何乐而不为?何况女孩还是难得一见的清纯美女,这么赏心悦目。

保安队长得了明确指示,还得了他给的一盒好烟,屁颠屁颠地去宣bù

结果了。许隽站在原地不动。许是想向他邀功,保安头子的声音格外响亮:“刚刚经理说了,你们姐弟也不容易,我们原来也是想留下人才。既然不愿意,大家好聚好散。违约金也不用了,就赔给公司一个月工资吧。”

话一出口,保安们都是一愣。那男孩也有点没反应过来:“就一个月工资?”女孩却很沉静,点点头:“谢谢你,非常感谢。”吩咐男孩:“你现在就拿我的卡去取钱。”

几个保安跟男孩去拿钱了,许隽见事情解决,转身刚想走,忽然听到女孩扬声喊道:“您……请等一下。”

许隽脚步一顿,隔着数米远,转身看着她。

女孩还是用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安静温和地望着他,雪白的脸庞,染上淡淡的微笑:“谢谢你。”

许隽一怔,笑了。

刚刚他跟夜总会经理讲话时,离他们很远。按理说她不可能听到,刚才保安队长在他的授意下,也没有点破这一点。

她却猜到了,这份察言观色的能力,还真是通透。

许隽也不说话,只摆了摆手,迈开长腿就走了。

这一段邂逅,对许隽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很快他就将这对姐弟抛之脑后。

生活照旧,工作照旧,他过得繁忙而孤独。

偶尔雪夜独坐,也会想起女孩那对澄澈的眼睛,宛如星光坠入暗河,寂寂动人。

世间绝色千万种,他可以远远欣赏,却不知如何再次情动。

再次遇到她,已经是一个月后。

深冬的午后,许诩约他到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这据说是全市最好最地道的咖啡厅,开在使馆区边上,随便拉一个服wù

生过来,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跟外国客人对答如流。

季白去省厅开会了,孩子上幼儿园小班了。兄妹俩打算喝了咖啡,就去接小宝贝。刚坐了一会儿,许隽就见吧台后站着个有点眼熟的男孩。

是穆晨,许隽记得他的名字,穆瞳的弟弟。他也看到了许隽,年轻的脸庞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端起两块精致小蛋糕,朝他们走来。

“许先生,没想到能再次碰到你。”穆晨腼腆地笑了,“我叫穆晨,你还记得吗?那天的事,我姐后来都跟我讲了。谢谢你。”

许隽是本市知名人士,频频登上财经杂志封面,男孩认出他也不足为奇。他只是笑笑:“这里不错,好好干。”

穆晨点头,放下蛋糕:“我请你们吃。”

许隽也不推辞,笑着说谢谢。许诩抬眸扫了他们两人一眼,并不问其中究竟,只礼貌地也说谢谢。

穆晨不敢多打扰,转身刚要走,就听到门口传来清脆的风铃声,他抬头望去,吐吐舌头:“我姐来视察我新工作的环境了。”然后就快步迎了上去。

许隽和许诩同时看过去。

穆瞳今天穿着件暗红色的外套,系一条白色围巾,脸上戴着副墨镜,润白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穆晨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姐弟俩脸上都带着笑意,低头轻语。过了一会儿,穆瞳摘掉墨镜,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许隽对上她清冷幽黑得仿佛冒着雪气的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舒服,又有点不太舒服——许是这些年他被众星捧月惯了,这女人看他的目光却太过于平静。

他往椅背一靠,身体舒展开,抄手看着穆瞳姐弟走近。尽管神情平淡,可那修长双眼微微眯起,就生出几分放荡不羁的味道。

一旁的许诩放下咖啡勺,捧着下巴盯着他:“怎么?你对他姐姐有兴趣?”

“瞎说什么?没兴趣。”

许诩慢悠悠地说:“没兴趣你摆出这么富有侵略性的姿态?”

许隽斜了她一眼,没说话。

穆瞳刚走到桌旁,穆晨就被其他服wù

生叫走了。她似也不以为意,微笑朝许隽两人点头。

“许先生,我只是想再次感谢你。”她那白皙的脸红潮一直未褪,“不多打扰了。”

许隽抬眸看她一眼,笑笑:“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你弟弟到这个地方打工不错,以后别让他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穆瞳垂下眼,答:“嗯,我懂的。”她眼中的笑意更深,因为眼睛太漂亮,笑起来就像波光湛湛的湖面,叫人眼前一亮。

许隽:“坐下一块喝杯咖啡?”

“不用了。谢谢你。”

这时穆晨走了过来,又寒暄几句,然后将姐姐送出了店门。许隽一直望着他们走远,沉思片刻,把那天出手帮他们姐弟的事跟许诩说了,然后话锋一转:“这女孩挺机灵,气质又好。你说我挖她到公司做助理怎么样?”

许隽说这话,还真没什么私心。要知dào

一个机灵通透、长相还好的女孩,的确算是人才。而他原本有个花枝招展的女强人助理,但快生孩子了,要休半年假,他手头正缺人。穆瞳气质独特,如果今后考核过能力能够胜任,他当然求之不得。在高端商务交往中,有这样一个助理,那些企业老总们对她讲话,都要轻柔三分。

本来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很少关注他工作上事的许诩,闻言却摇头:“不行,她不合适。”

许隽有点意wài

,淡笑:“怎么?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分析出她的能力不行?”

“不是。”许诩答得很快,“她气质沉稳,进退有度。而且按你说的那天的事,她也许是个能担事的人。你也说了,她自己经营了一家书店,我刚才上网查了一下,那家书店虽然不大,口碑很好,说明她经营管理能力也很出色。但是……”

随着许诩语气转换,许隽心头忽的微微一紧,就听妹妹说:“她是个盲人,所以当不了你的助理。”

许隽一下子愣住了。

许诩继xù

说:“她的神态跟普通人没有不同,眼睛也挺有神采,你没分辨出来很正常。不过她十指指尖都有茧,什么人会经常用到指尖呢?另外她右手虎口掌心也有茧。

“另外,穆晨全程牵着她的手走过来,还一直跟她说话。你看咱俩见面的时候会这样吗?因为她第一次到这里,穆晨在给她引路。而且她跟我们讲话时,明显每一句都有停顿,我猜她是习惯性地在听声音。

“我刚才也上网查了,网友点评她的书店,也说可惜美女老板是个盲人。”

许隽这才有点震撼了。

原来这个女人,一直看不见他。

福利:《蜗牛》出书番外 中

《世间的颜色》

(中)

穆瞳自小丧父,是母亲将她和弟弟艰辛拉扯大。所以她的性格也颇像母亲,坚强、独立、安静。八岁的时候,她得了场大病,病愈后双目失明。母亲和五岁的弟弟抱着她号啕大哭,她那么小,就懂得轻声安慰他们说不要紧,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而她的确践行了自己的诺言,活得完全不输普通人。

遇到许隽时,正好是她最艰难的时候。母亲病重,她这几年开书店好不容易攒下的一小笔钱,打水漂似的往里扔。弟弟想要帮衬家里,却在夜总会惹上麻烦。所以许隽的举手之劳,于她却是雪中送炭,铭记于心。

但她亦明白人生随缘,两次遇见后,她想这一生也许跟许隽不会有交集。谁知三天后的下午,弥漫草木清香的书店里,却迎来不速之客。

来人脚步轻盈,径直走向柜台后的她。旁边的服wù

员想要上前,那人轻声说:“不用管我,我找你们老板。”

穆瞳认得她的声音——那天跟许隽在一起的女孩。她立kè

站起来:“你好。”

许诩在她跟前站定。

许氏兄妹虽然性格迥异,但有的时候看人的目光、喜好倒是出奇一致。譬如许诩今天因为路过这家书店,心念一动进来逛逛。但单单只看着穆瞳干净如雪的容颜,就觉得心里舒服。

“你好,我叫许诩。”她开门见山,朝穆瞳伸手。

穆瞳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只是离她的手还有一点距离。许诩手往前一移,主动握住。

穆瞳亲自陪许诩在书架间流连。许诩选了几本社会心理学方面的书,正沉吟间,穆瞳微笑说:“育儿有关的书在第五排,还有些国外枪械杂志,在最后的货架上。”

许诩一怔,侧眸看着她:“你怎么知dào

?”

穆瞳笑容浅浅:“我鼻子很灵的。你身上有奶味儿,还有一点硝火味。”

晚上许诩回家后,把今天的经lì

告sù

季白。季白搂着她的腰,头探进衣领:“有奶味儿?我仔细闻闻。”

过了好一阵,季白才心满yì

足地松开她,但也承认即便以他灵敏的鼻子,也分辨不出这味道。许诩顶着满脖子被他“闻”出的红痕,捧着下巴叹息:“她的鼻子可真灵啊。要不是盲人,加入警队多好!”

季白也点头,虽然鉴证技术这些年突飞猛进,但“气味”这种东西,是无法精细收集鉴定的。

“但她要是没盲,鼻子也许就没这么灵了。”季白说,“世事就是这样。”

许诩和穆瞳很快成为了朋友。

不是说多亲近,两人都是沉静性格。但有的时候,默契和友谊根本不需yào

太多的言语和交流,就会悄然滋生建立。许诩本就喜欢读书,穆瞳店里会有些稀奇古怪、网上买不到的书,她索性在她那里办了张会员卡,每周末都过去阅读。

穆瞳也很喜欢许诩的性格,直接、坦诚、我行我素。她看书看得专注时,会冷着脸对店里想要跟她闲聊的小姑娘说:“不要吵我。”把小姑娘委屈得不行;但是店里有什么事,譬如忙不过来,哪个店员临时有事要走开,她会双手插裤兜走到吧台后:“我来帮忙。”久而久之,店里的几个姑娘都对这位面冷心热的女警,又敬畏又喜欢。

她们还找到一个共同爱好。有一次,一个年轻女店员,看着频频光顾的一名男顾客走远,面带娇羞地嘀咕:“这人是干什么的啊?”

一旁的许诩头也不抬:“他是小学教师,挺适合你的,想追就出手。”

穆瞳接口:“嗯,是二小的教师。”

众店员都是一愣,转头看着她俩。

许诩则放下书,看着穆瞳。而穆瞳安静的黑眸中,浮现澄湛的笑意。

许诩是观察出来的:公文包、走路姿势、头发上的粉笔灰、讲话的习惯……

穆瞳是闻出来的:墨水味儿、粉笔味儿,还有霖市二小门口大片大片薰衣草的香味。

不同的方式,同样的敏锐。

在那之后,两人偶尔兴致来了,就会有如此秘密切磋交锋。

“这人是公务员。”

“没错。”

“这个呢?”

“IT技术男。”

“这个我闻不出来。”

“理解你,电脑又没味道。”

许隽知dào

自家妹妹多了个闺中密友,已经是大半个月后。当他听许诩提到“穆瞳”这个名字时,脑海中条件反射地就浮现出她的眼睛。尽管事实就在眼前,但他每每想起穆瞳眼盲这件事,始终少了点真实感。

怎么说呢?

见过那双眼的美丽,见过她眼中璀璨胜过星光雪色的色彩。这么一双眼,怎么会看不见呢?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不会对许诩提,只懒洋洋地点评她这名难得的女性知己:“头回听说,女人之间,因为推理建立起友谊。妹妹,你还真是奇葩。”

许诩想了想,居然点头答:“说得也是,我的爱情是建立在推理基础上,友情也是。”

许隽大笑,摸着妹妹的头发,却没说出心中的另一个念头。

他曾经深爱的女人,成为妹妹唯一的女性好友;而现在,多年来头一回勾起他一丝念想的女人,又成了她的知己。这是不是缘分呢?

不过,那念想也只是一丝丝罢了,睡一觉起来,过些天不见,也许就淡了。

许隽偶尔也会去书店坐坐,这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有时是接许诩,有时候顺路去喝杯柠檬茶、买份报纸杂志。

对许隽的到来,穆瞳的态度依旧云淡风轻。可许隽老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一抬眸一蹙眉,那如盈盈水光般的黑眼,沉默而温和。

不过,他也知dào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看不见。

两人偶尔交谈,而许隽点的茶水,从来不是普通店员打理,而是穆瞳亲手沏泡送上。这大概是为了感激他曾经的帮忙,但这与众不同的待遇,总引来店里其他顾客的侧目,倒叫许隽心头愉悦。

偶尔店员们订外卖时,穆瞳也会问一句:“许先生要不要?”这种普通外卖,许隽已经很多年没吃了,当然说不用。但翻看杂志时,不经意间抬头,见她跟几个店员坐在吧台后,捧着饭盒无声地吃,一口一口,斯文又缓慢,他忽然就有点饿了。他发觉她虽然看不见,吃饭却是很精细挑剔的,辣椒、葱段、姜末都被她仔仔细细挑到一边,她也不喜欢吃大块的肉,不喜欢吃猪肝,总是挑出来——猪肝是明目的,她不懂吗?原来她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沉稳老练,也会有小小的任性和孩子气。

这么无风无浪地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公司秘书笑着调侃他:“许总,大家都在猜您的神mì

女朋友是谁呢?”

许隽意wài

:“女朋友?”

秘书:“是啊。”

“我最近没女朋友。”

秘书愣住了?没有?没有女朋友,一向浪子的许总怎么每周五都准时下班,一脸春风地开车离开?他桌上还多了好几本文艺畅销书,以他的性格,怎么会看这种卿卿我我的书?而且据秘书和助理们分析,书中都夹着精致书签,还有女人娟秀的字体,居然不是女朋友?

许诩儿子两周岁生日这天,许隽早早从公司下班,买了一个大大的玩具机器人,扛回许诩家。按下门铃,却是穆瞳牵着孩子的手来开门。他还没开口,她已经展颜而笑:“许先生你好。”

许隽把玩具丢给孩子,孩子笑着地拖着玩具蹒跚而行,他两人则并肩在后头往里走。

“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身上有气味?”许隽今天心情很好,声音中就带了笑意。

“嗯。”

“什么味儿?”许隽抬起手臂嗅嗅,“我洗得很干净啊。”

穆瞳被逗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是不好的味道。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环境相对是稳定的,所以沾染上的气味,也是不同的。”

许隽:“你还真跟我妹妹有一比啊,光靠鼻子就能成神探啊,身边人做什么都瞒不过你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前头去了,留下穆瞳一个人,微微一怔。

许隽跟外甥坐在地板上玩玩具,穆瞳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喝茶。季白和许诩还没回家,只有许父心血来潮,指挥保姆在厨房奋战。

许隽跟孩子玩了一会儿,就抬头看穆瞳一眼。

他刚才的话,多少有点喜怒难辨,也不是有意为之。他早不是毛头小伙子,可看着这姑娘明明眼盲,却比普通人更敏锐,谁要跟她好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她明明像蒲草一样脆弱,可又坚强得让人侧目。当然,他许隽是不会找一个盲人女朋友的,太麻烦……他的心情,莫名泛起一丝焦躁。

许诩回家的时候,就见儿子坐在地上玩得欢快,可哥哥和穆瞳都格外沉默,空气中似乎有种怪异的气氛。

但季白叮嘱过她,说男女之间,气氛越诡异越有戏。所以看到这一幕,她紧张忙碌一天的心情,反倒一松,笑着朝他们点头:“哥,穆瞳。”

许隽站起来,接过她手里公文包。

穆瞳也站起来,两人离得很近,穆瞳眉头微蹙。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许诩捕捉到了。她心念一动,问:“你闻到了什么?”

穆瞳静默几秒钟,答:“血的气味,很淡。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许诩盯着她,看得似乎有点入神,突然将她的手一牵:“非常好,跟我去趟警局,现在。”

许隽和穆瞳都是一愣,许诩解释:“昨天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是医生,我碰过尸体,所有会有血味,医生身上也有消毒水味。现在我们有四名嫌疑犯。死者是被锐器刺伤,大出血死亡。如果是凶手,身上应该有相同的味道。走,你去帮我鉴定。许隽你开车送我们,儿子乖乖跟爷爷待在家里,妈妈要去破案。”

三人抵达警局时,只见刑警队的那层办公室灯火通明,还有不少人在忙碌。许诩带着穆瞳去找季白,许隽也不紧不慢地跟着。许诩转头看着他:“你可以先回去了。”许隽淡淡答:“她要真指认出凶手,你和季白今晚肯定得通宵吧?我不是又要赶回来一趟接她?”

许诩:“哦。”

穆瞳:“不用了,我让穆晨过来接……”

许隽打断她:“不必。你既然是帮许诩的忙,我送你也是应该的。”

穆瞳就不再推辞了。

其实季白和许诩已经对嫌疑犯有了初步推测,但如果穆瞳的判断也一致,能更好地帮他们锁定嫌犯。商量之后,由季白和老吴在审讯室,再次简短地提审每个嫌疑犯,而许诩陪穆瞳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许隽则坐在审讯室外的走廊里,眯着眼打瞌睡。

警队的人跟许隽已经很熟了,看到他在等,只当是等许诩,笑着打了招呼,都没管他。大胡、赵寒等人听说许诩带了个盲人美女来帮忙,意wài

又好奇。本来没他们的事,却一本正经地拿着文件夹,走到审讯室对面的房间,隔着深色玻璃仔细端详。

审讯快结束时,他们走出来。许隽听到他们在交谈:“嘿,还真是漂亮。”

“可惜眼瞎了。”

“明天问问许诩,她有男朋友了没。”

许隽忽然又焦躁起来。

以往要是对别的女人有这么一丁点好感,他早就展开热烈追求。

可穆瞳不一样啊。听穆晨说,二十五岁的她,还没有交过男朋友。这种女人,谁敢碰?他反正是不敢的。

审讯完毕,大伙儿在刑警队的大屋开会讨论。许隽坐在门口,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听得仔仔细细。

案情分析什么他是听不懂的,季白说得也快,简短汇总了前情,就看向穆瞳。

不止他,刑警队的大老爷们儿,全看着许诩身边这个清丽逼人的女人。

穆瞳的神色始终温和平静,即使察觉到众人侧目,也没有半点惊惶,只清晰地答道:“第一个女人身上有油烟味,跟死者身上有相同的空气清新剂味道,还有死者的汗味,很浓重的眼泪的咸湿味,她是死者的妻子吗?

“第二个人身上有花草味,跟死者夫妻身上一致。还有烟味、车辆尾气味……我猜他是死者小区的工作人员?

“第三个人……血的味道,跟死者相同的消毒水味。还有胶带的味道、福尔马林的味道……”

她说到这里,大家脸色都是一变。因为季白并没有告sù

她嫌疑人的情况,但她说的却与案情一致——死者正是被人用胶带缠住手脚,再重刀捅死。而且死者的眼睛被挖出来,现在还没找到。而穆瞳说的福尔马林,那正是浸泡尸体或器官用的防腐液……

案情分析结束,季白打电话向上级申请对嫌疑人的搜查令。一众男人全看着穆瞳,大胡问:“穆小姐,你的鼻子怎么就这么灵啊?简直天赋异禀。”

许隽坐在门外,透过袅袅烟圈,也看着她平静的面容。

穆瞳的脸色忽的泛起薄红,轻声答:“没那么夸张。我以前嗅觉跟普通人一样。”

赵寒直愣愣地问:“那现在变得这么厉害?”大胡立kè

用胳膊捅了他一下。穆瞳不以为意,微笑着答道:“我眼睛刚看不见的时候,生活很不方便,后来就专门练习。其实你们也可以练习。”顿了顿,说:“闭上眼,安静下来。就能听得很清楚,闻得很清晰。”

很普通的一句话,被她低柔婉转的嗓音讲出来,却叫众人都是一静。

许隽隔着众人,望着她静好婉约的容颜,沉默不语。

闭上眼,安静下来。就能听得很清楚,闻得很清晰。

原来她的世界,是这样的。

福利:《蜗牛》出书番外 下

(下)

穆瞳对于许隽来说,变成了一种存zài



一种习惯性的存zài



每个周五,他还是会去她的书店,翻翻书,喝她泡好的茶,还有她亲手做的糕点。他们很少聊天,很多时候只是目光的不经意间交错。他会盯着她的容颜看,而她的目光会依旧平静地从他身上滑过。

一切都是安静而美好的。她亲手布置的幽静舒适的书店,她买来的一盆翠绿的兰花,她指间的茶叶清香……许隽有时候觉得,他应该感谢穆瞳,因为她为他提供了这么清静的所在。忙碌完工作,只有回到她这里,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而每当他阖上双眼,靠在他专属的那张沙发上,脑海中总会浮现她那天说的话。

闭上眼,整个世界都会安静下来。

也有人追求穆瞳。有那么几天,下班的时候,书店的吧台总有人送来鲜花。而店员们也不知有意无意,趁穆瞳不在的时候悄悄议论。

“是对面写字楼的一个白领。”她们说,“我们老板还是很有魅力的嘛。”

许隽瞥一眼那花,中规中矩的红玫瑰而已。

而穆瞳只要闻到有花送到,就轻声嘱咐店员,把花拿走。大概过了几个星期,那人的花也不再送了,店员们颇有些失望,而穆瞳照旧安静地生活。许隽不置可否,但心情却莫名愉悦起来。

越陷越深,有的时候,是人不知不觉,放任自流。

清明这天亦是周五,大清早,秘书就轻声问许隽:“许总,鲜花和祭品已经准bèi

好。您是照旧中午就去墓地吗?”

许隽一怔,点头。

每年每月,年年月月。不知不觉,梓夕死了已经有五年,离开他有十二年。

许隽一个人在墓地坐到很晚。

墓碑上的照片是梓夕回霖市时拍的,干练又靓丽,其实早不是他们相爱时的模样。

相爱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他其实也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感觉,温柔的、热烈的、细软的、痴缠的。他只记得那时候的爱情,让年轻时的自己每一天都有焚烧于火上的感觉。太炽烈,太甜蜜,像是把一生的情意都用尽。

月亮升上枝头时,他从墓前起身,将外套搭在肩膀上,沿着暗黑的小路往外走。

这时手机却响了,是两个他订好的记事本提醒。

一是“梓夕忌日”。

二是“还书给瞳”。

夜色这样清冷,到期需yào

归还给穆瞳的书,还在车后座上。许隽低头看了看表:这个时间,书店早关门了吧。

但这样的一天,祭拜过梓夕,他到底无处可去,开着车,他不知不觉又绕到了穆瞳的书店门口。街上人很少,她的书店居然还亮着灯,一盏柔白的光透过玻璃门洒在门外台阶上。依稀可见一个苗条的身影,坐在吧台后,低着头。

许隽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她,听到声音抬起头,那湖水般的眼睛里,依旧有温和的笑意。

“来了。”她站起来,将手里的书和笔合上。

“写什么呢?”许隽问。经常看她在看同一本书——《百年孤独》,还拿笔在写。

“一点批注。”她微笑答,“喝什么茶?”

他照旧坐在角落一方沙发上,而她沏茶、端出糕点,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吧台后。窗外星光璀璨,只有他们俩,隔着数步远的距离,各自静默不语。

但许隽觉得,原本有些隐痛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许隽坐了半个小时就走,开车出去几分钟才想起来,又掉头回去,就见穆瞳一个人在关店门,双手熟练地在门帘上摸索、上锁。

“我送你。”他坐在车里,默默望着她。

许隽开车送穆瞳回家。

轿车飞快地在夜色中疾驰,灯火照耀。已近子夜,穆瞳参与查案时精力又格外专注,此时显得极为疲惫。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到了她家楼下,许隽下车替她打开车门:“我送你上去。”

穆瞳拢了拢衣领和围巾,摇头微笑:“不用的,路很熟。”

许隽望着她在冷风中微微蜷缩的肩膀,还有被湖蓝色围巾裹住的纤细脖子、霜一样净白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想把她拉进怀里。

芸芸众生,他却恰好遇到这么一个,从第一眼见到,就让他心疼。

但他忍住了,只淡淡地点头:“再见。”驾车绝尘而去。

他走之后,穆瞳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她和穆晨租住的是老式楼房,没有电梯,有几层的灯也坏了。但没有关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明明很熟的路,却走得很慢,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走到家门口时,已经神色如常。穆晨打开门见到她:“怎么才回来?许哥呢?”露出个讪笑,“我以为他会送你上来。”

穆瞳轻轻地摇头:“他不会。”

临近年底,许隽的公司正在筹备上市,他也变得很忙。往往十天半月,才有空去书店坐一坐。他的脸色约摸也变得不太好,偶尔听见下属议论,猜他跟那位神mì

女友一定是分手了。

新年前几天,许隽包下市近郊的一个温泉会所,召开公司年会。照例也给了许诩几张VIP招待票。

开完会已经九点多,员工们四散着在会所里玩乐。许隽连日来特别疲惫,也不想去玩,只躺在最里的露天私人温泉,这边是男士专用,估摸着季白也该到了。

果然泡了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许隽也没回头,那人站在池子边,轻声问:“许诩,你在吗?”

许隽猛的睁眼,就见多日不见的穆瞳,只穿了一身泳衣,站在热气腾腾的水边。

隔着蒙蒙水汽,就像隔着云雾,许隽静静地望着她。

女人的躯体,被泳衣包裹得越发妖娆动人,偏偏面容是极沉静纯净的。两种气质交织,神mì

又安静。最后许隽的目光落在她宛如白脂玉般修美的脖子上,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穆瞳走错温泉,是极偶然的事。一是这里她没来过,二是服wù

员告sù

她,左手那间就是。但是服wù

员的左手边,却是她的右手边。服wù

员还告sù

她,许诩今天订的是薰衣草味精油。她在许隽所在的温泉间门口,闻到了薰衣草味。

服wù

员忘了说,许隽的喜好跟许诩是一样的。

许隽从水中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望着池边的她:“怎么没闻出来是我?”

穆瞳微微一惊:“对不起!”

温泉水掩盖了他的气味,如何闻得出来?可此刻他的身体靠近,男人肌肉散发的热力,比以往每一次都明显。

她的脸红了,转身就要走,脚下一滑,就要跌倒,许隽抬手就扶住了她的腰。

究竟是怎么把她压在池边,开始热烈的亲吻?许隽每次想起,脑子都有点懵,身体的感觉却很清晰。他只记得她白皙娇软的身躯,拥入怀中的感觉。他才第一次触碰,就不想放手。

雾气弥漫,灯光柔暗。明明才认识一年多,许隽却觉得似乎压抑了很多年,沿着她的脸颊、脖子、肩膀、腰……一寸一寸亲吻。而从未跟男人有过亲密的穆瞳,宛如一弯睡莲躺在池边,微喘着,任由他在身上肆虐。

这晚许隽回到房间,很快就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到第一次遇到叶梓夕时的情形。那时她大三,他大一。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追求者甚众,却对谁都不屑一顾。而她居住的女生楼,就在大一男生宿舍隔壁。每天傍晚,就见她娉婷地从长长的林荫道走过。到底御姐风范逼人,毛头小伙子们只敢围观。许隽这天特地穿了件新T恤,拿了本厚厚的名著,坐在林荫道旁,等她经过时,就堵上去:“师姐你好,我是大一的许隽。”

叶梓夕就站在夕阳中回头望着他,脸上慢慢泛起笑意。

“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

后来她决意抽身时是怎么说的?

许隽,我爱你,但也许我爱你不够多。对不起,我放qì



不,梓夕,不是你不够多。

是我爱你不够,才让你舍身离去。

第二天天亮,许隽就接到上交所电话,说有急事,于是连忙赶回了公司。车开出温泉会所时,他猛然想起昨天把穆瞳从温泉送回房间时的一幕,她脸色绯红地站在房间门口,眼睛里有璀璨的光,轻声说:“明天见。”

他没答,只点了点头,说:“早点休息。”

许隽一忙就停不下来。

一天,两天,三天。

不是没有空暇的时候,只是疲惫之余拿出电话,看到穆瞳的号码,却拨不出去。

是进是退,是抓住还是放手?

不是他优柔寡断,只因为她不是普通人。她眼盲,她敏锐过人,她纯洁无比。

如果跟她开始,怎么忍心喊停?

跟她一开始,就会是后半生,他不知dào

自己还能不能陪另一个人后半生。

到了第四天的早晨,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许隽连着几天没睡。秘书说,许总,您先回家睡吧,后续没什么要紧事了。许隽点点头,开车却先往书店去了。

抵达时已经中午,冬日的太阳照在玻璃门上,晶莹又温暖。许隽因为工作而有些僵硬冷漠的心,突然就变得舒服起来。

他推开门,大步走进店里。

店员们看到他,都是一怔。

他搜寻一圈,没有看到穆瞳的身影,一个店员犹犹豫豫地走上前:“许先生,穆姐有事,昨晚搭车回老家了。”

店员还有点担忧地补充:“这几天穆姐24小时没闭店,一直待在这里,不知dào

有什么事。”

许隽心里咯噔一下。

她在等他,等了他三天。

许隽从书店出来,给秘书打电话:“我离开霖市一下,这几天有事盯着。”秘书为难:“许总,刚想给你打电话,基金公司老总来拜访……”

许隽走不开,给许诩打电话:“去把穆瞳给我找回来。”

许诩对于男女之事向来后知后觉,但一听他的语气,也察觉端倪:“你们……”

“嗯,我们开始了。”

许诩平时很少激动,这回却隐隐兴奋。一下班就先赶到“案发地点”——穆瞳的书店,探寻究竟。

据店员称,穆瞳那晚是接到老家电话,急匆匆走了,随身衣服都没带几件。许诩就放了心,看样子临时有事,很快会回来。许隽干吗这么火急火燎?

她那天看的书还放在桌子上,还是那本《百年孤独》,旁边还放着一支笔。许诩拿起来翻了翻,怔住了。

这天晚点的时候,许诩拿着这本书去找许隽。

许隽还在公司加班,看到她,神色微怔:“找到人没有?”

许诩把书摊开,指着第一页下方的一行盲文:“知dào

这是什么意思么?”

许隽知dào

那些都是穆瞳写的批注,但他当然不懂,摇头。

“这样侵犯了穆瞳的隐私,不过我决定还是读给你听。”许诩莫名叹息了一声。

“你懂盲文?”

“嗯,抽空看过盲文对照表,基本认得。”

许诩拿着书,慢慢读起来:“十二月七日,初遇许先生。”

许隽神色凝滞,听许诩继xù

念道:

“他的声音很低,但隔得这么远,我还是能听清。他轻笑着对经理说,‘穆瞳是我朋友’。其实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他。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有酒味,还有一种很干净的气息,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穆晨说,杂志上的许先生看起来很有魅力。可我想象不出来,他应该是个怎样的人,那么冷漠的语气,却对萍水相逢的我们施以援手。

“二月九日,他第一次来我的店里,借了一本《白马啸西风》。原来他也看武侠小说。

“三月十二日,我到警局配合调查,他开车送我回家,我们没怎么说话。他跟那些刑警一点也不同,他很安静。但是许诩讲过,他明明是个很外向的人。

“四月六日,清明。他很晚才来店里。他感觉很悲伤,而我终于确定,他一直在思念一个人。

“十二月二十七日,他吻了我。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我一直在等他,可能还是等不到了。

“那个人一直活在过去。我不觉得难过,只觉得心疼。听到他的声音,闻到他的气味,就心疼得不行。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呢……”

两天后的早晨,许隽还没睡醒,就接到助理电话。

“许总,人回来了。刚到店里。”

许隽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助理是他安排在穆瞳家附近盯梢的,嘱咐24小时只要见到穆瞳,立kè

通知他。许隽低头看了看表,上午九点还有个会。他立kè

洗漱,换了套干净西装,又打电话到花店,火速送了很大一捧白玫瑰过来。

临出门时,看到放在桌上的她的书,他拿起来,揣进口袋里。

第一句说什么好呢?

曾经他的爱人,骄傲如孔雀,刻骨铭心。

如今,他喜欢的女人,安静如候鸟。

不止是她一个人在等待,他也等了太多年。

年华易逝,我们都需yào

多一点勇气。今天开始相爱,好不好?

《他来了,请闭眼》未公开番外

沉默番外之世界第一龟

我叫沉默。

沉下去的沉,默默发呆的默。

我是一只优秀的、善解人意的乌龟。

我的主人叫薄靳言,一个非常幼稚的家伙。他老觉得自己是世界犯罪心理推理第一,但这一点未经证实。我一直想告sù

他,无论做人做龟,都应该低调。就像我,身为世界第一聪明的乌龟,但是我从来不说。

在女主人出现之前,主人和我的生活是平静而枯燥的。每天早上他会睡得懒懒地起来,然后自己跟自己发一阵起床气。二十多岁的男人了,还幼稚得像个孩子。但我不会怪他,因为生活太无聊了,我起床的时候,也会很暴躁,满卧室爬来爬去。有时候不小心爬到他脸上,还被他拖过来亲一口。恶……这人到底有多孤独啊,乌龟都被他拖来做朋友。

起床之后,就是早餐了。他的烤土司、香肠和牛奶,我的龟粮,一人一盘,相安无事。他虽然很挑剔很喜欢吃鱼,但也很懒惰,只有偶尔心血来潮,才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鱼肉大餐。其他时间,我觉得他其实都活在最勉强的温饱线上,一个人凑合一顿是一顿。

老天,快点来个女人来打救他吧!再这么下去,我怕他哪天饿死或者无聊死在别墅里,都没人知dào



没想到我的祈祷很快起了作用。

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出现了。

简瑶!

简单的简,瑶来瑶去的瑶!多么可爱的名字!

她的人也像名字一样可爱,小小一张脸,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睛。我们做乌龟的,最喜欢眼睛黑亮黑亮的姑娘,感觉都要好交流很多。

果然,简瑶姑娘对我格外的亲切,经常给我喂好吃的,还会轻轻抚摸我的龟壳。天可怜见,十多年来,我都没有得到过薄靳言主人这样的爱~抚!他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喜欢跟我说话,老是喋喋不休说一些沾沾自喜的话,譬如“这个案子简直就像1+1=2一样简单,对吗沉默?”又或者某一天忽然感叹:“昨天去参加世界犯罪心理协会会议,突然发xiàn

我原来是世界最年轻英俊的犯罪心理专家。”

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

默……

不过有了简瑶后,他就很少跟我说话了。

他的注意力大部分关注在案子上,剩下的似乎都给了简瑶。

那还是简瑶刚来别墅替他工作的日子。她穿了职业套裙,他会挑剔不好kàn

;她做的鱼,他会挑剔不好吃;她对案件提出疑问,他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她智商低,然后大模大样地来一场推理秀,炫耀一番。

我默默地看着他俩的相处。

让我欣慰的是,简瑶的脾气实在好到爆。面对他近乎小学男生的各种挑衅举止,她顶多发发小脾气,而后又陪伴在他身旁。有时候干脆连脾气都不发,笑眯眯地,甚至是有几分温柔和无奈地看着他。

当时我就想——完了。

也不知dào

是薄靳言完了,还是简瑶完了。这两个人,明明一个柔和细致得像小松鼠,一个骄傲幼稚得像孔雀,凑到一起,怎么就觉得刚刚好呢?

薄靳言这家伙,傅子遇常说他懵懂无知,说他爱情情商为零。可我觉得,他不是无知,他只是懵懂,一直懵懂地等待着,刚刚好的那个人出现。

万幸,她真的出现了。

否则,他还真的蛮可怜的。毕竟简瑶即使没有他,换另一个男人,不管是李薰然也好,别的人也好,大概也能过幸福圆满的一生。可薄靳言不行。如果没有简瑶,如果没有在刚刚好的时间遇到一个刚刚好的简瑶,他大概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他会继xù

这么孤零零地、懵懂而孤独地活下去。

所以,幸运的那个人,其实我那自以为无所不能的主人吧!

不过,主人的追妻路也实在太漫长太愚蠢了吧!愚蠢到连我这只乌龟都看不下去了!

当助手。

尼玛女孩如果不喜欢你,谁会抛弃正常工作,跟你来干腥风血雨的侦探工作啊!他居然看不到,居然还得yì

洋洋自己把简瑶从尹姿淇那里挖了过来,那表情就像刚刚抢回了自己喜欢的玩具,ORZ……

同居。

尼玛女孩如果不喜欢你,谁会愿意跟你同一屋檐下,瓜田李下啊?你就算半夜爬进她房间,她都不一定会察觉的好不好!他倒好,简瑶姑娘加班都在他床上睡着了,他近距离端详半天,居然只想到要去纠正人家错误的睡姿!真是……卧槽啊!

还有Kiss。

是哪个****告sù

他,不小心吻了人家姑娘,还要贴心地告sù

人家:这件事我不会告sù

你将来的男朋友的哦!我看着之后几天,他对于简瑶的冷漠百思不得其解,一口龟血都差点吐出来!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简直跟南极一样。没有了简瑶的贴心陪伴,他整天就跟个被抛弃的小鬼一样。起床时一张臭脸,吃饭时一张臭脸,连看卷宗的时候都是一张臭脸。而且居然还在卷宗上画了一只小乌龟。我凑过去一看,以为画的是我,谁知他大笔一挥,在旁边写了两个字:简瑶。

我:……

好吧我决定原谅他。如果简瑶真的不要他了,我就主动背着鲜花,代替他去乞求她的原谅。

万幸,在简瑶被他虐心千万遍后,他,终于开窍了!

那几天,两人的感情可谓是突飞猛进。第一天Kiss,第二天上下其手,第三天差点就上了床!我一只龟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只好每天红着张老脸,慢吞吞从屋内爬过,躲到阳台上去晒太阳。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天可真是甜啊。甜到空气里仿佛都在冒粉红泡泡,甜到薄靳言那张向来清风明月般的脸,时时刻刻仿佛都写着“荡漾”两字。有一次简瑶不在家,他突然把我提起来,放在大腿上——尼玛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他如此亲近地放在大腿上!

然后他问我:“Silence,你觉得我和瑶瑶配不配?”

我还没用眼神回答他,他已经自问自答了:“显然,我们是世界上最相配的男人和女人。”

我:“……”

然后他又说:“我想我非常爱她。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似乎与她有关的任何细节,都能令我感觉到温暖和幸福。太棒了。”

我眨了眨眼,望着他。

我想,这大概是我听到过的,最骄傲的男人口中说出的最朴实无华的情话。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们一家三口一直过得很幸福。

薄靳言侦破一个又一个案件,简瑶也一直陪着他。他夸她是朵犯罪心理之花,我觉得这个称呼实在太贴切了。

她是朵干净的花,开在他干净的心上。周围是一片黑暗沼泽,而他们从不低头。我就趴在他俩脚边,忠诚而骄傲地陪伴着!

……

简瑶被掳走那天,是个很大很大的晴天。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直至天快亮,薄靳言才回到房间里。光线还很暗,我趴在墙角,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站在玄关,站了很久很久,才脱掉身上的大衣。然后一步步往里走。

那步伐有点踉跄,那步伐也有点盲目。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朝书房走去。

书房是平时他和简瑶工作的地方。我慢吞吞跟着他爬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他站在写满犯罪符号的白板前。

这一次,他想她的时候,没有画乌龟。他只在很小很小的白板一角,写了两个字:简瑶。

他的简瑶。

薄靳言没有回头。

如果他回头,会看到我眼中的眼泪。

我想我大概是老了,一只老乌龟,眼睛也不好,流泪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他再次破坏他的嗓子,是在一个深夜里。

那天白天,新闻里刚刚播放了鲜花食人魔2号Tommy越狱的消息。看样子他的计划紧张得很顺利,因为那天来到他房间的FBI人员,都是一脸凝重而志在必得的表情。

唯独他,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某个瞬间,我觉得自己所看到的,恍惚是曾经的薄靳言。

曾经一人独居别墅,对一切都冷漠,对一切都看不上的,那个古怪又孤僻的薄靳言。那时候他没有简瑶,那时候他的生活简直可以用乏味和孤绝来形容。

那么现在的他,给人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FBI走后,他一个人走向卧室。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想要跟进去,到了门口,却被他一脚踢了出来。

“不要跟。”他背对着我说。

过了一会儿又说:“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我。但是我只能把她推到绝望的谷底,才能赢回她的一线生机。”

门关上了。

我蹲在门边,慢慢地守候着。

我不知dào

他到底用什么方法破坏了自己的嗓子。他是天才,他博学而聪明,他大概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的嗓音改变成他想要的样子。我只是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听到了他的抽气声和闷哼声。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等着等着,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

梦里又回到了家乡的别墅。阳光灿烂,简瑶在江边钓鱼,薄靳言戴着眼罩,躺在她身边的石头上看书。而我懒洋洋地趴在她的脚边。一切是这么这么安详,这么这么的静好。一阵微风刮过,简瑶转头看着薄靳言,忽然低头,在他额角轻轻一吻。

而他居然没察觉,继xù

大模大样地睡着。我在心里偷偷笑了,抬头望着碧蓝的天。

原来我们将来会这么幸福,他和她,知dào

么?

……

猛地一个激灵,我从梦中惊醒。

因为有人,在我跟前蹲了下来。

我抬起懵懂的双眼,呆呆地望着他。

同样的西装长腿,同样的清俊冷毅。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就蹲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

可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分明是同一张脸,眼睛里却写满戾气。薄薄的唇角讥诮地微勾着。那是一张令人害pà

的脸,那是一张让人无法接近的脸。

那是最疯狂的连环杀手,才会有的表情。那瞳仁是清澈的,可仔细一看,内里却是浑浊的。因为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

曾经他的眼神倨傲而幼稚,却写满对生命的怜悯。

如今他的眼睛漆黑而冰冷,像是已经放qì

和厌恶了一切。

包括他自己。

我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他也这样安静地望着我。

我的眼中突然充满泪水。

而他的眼睛里,也慢慢泛起了泪水。

“再见,沉默。”他把我从地上拿起来,在龟壳上轻轻一吻,“如果我回不来,替我照顾简瑶。”

我拼命蹬了蹬四肢,却被他握得更紧。

“如果她也回不来。”他轻声说,“别担心,那一定是跟我在一起。”

他将我丢在了地上,就出门了。

我慢慢爬回了简瑶给我做的小窝,蜷起了自己的四肢,闭上了眼。

我想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我想等一觉醒来,美梦就会成真。她会回到他身边,我们会回到平静而快乐的家乡。

他和她,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再分离。

福利:《独家占有》出书番外

《此去已经年》

此去已经年

不知不觉,我和穆弦在新宇宙生活已经快一年了。

这一年有得有失,有意wài

的惊喜,也有与日俱增的思念。

惊喜的是,在两个月的星际漂泊后,我们遇到了一支舰队。

是的,这个宇宙已经有生命诞生,并且科技水平很不错。虽然这支舰队的战斗力和装备,远不及当年穆弦率领的斯坦帝国军,但也算进入了高等文明时代。

其实这事,我和穆弦也有心理预期。新老空间转换时,我看到无数的光影和画面,看到年华的流逝。而我们醒来时,宇宙中已经如此辽阔,有无数璀璨的星球——所以我们苏醒的时间点,当然不是宇宙的。只是不知dào

,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幸运的是,我们遇到的是一支兽族舰队。虽然我们没有身份证明,但穆弦的兽族基因,轻而易举赢得对方信任。他们答yīng

带我们回兽族行星。

其实穆弦完全不在意,是回到文明社会,还是跟我两个人住在无人的星球。不过真要两个人相对一辈子,我估计自己会憋死。所以穆弦还是随我。

不过踏入满是雄性气息的飞船,他还是蹙眉,默不作声的用无形的精神力场将我包裹住。进了对方为我们安排的小休息舱,还用精神力“消毒一遍”。我才不管呢,随他固执的折腾,自己趴在床上,心情复杂的望着窗外灿烂的星河。

所谓思念,自然是莫林、莫普,甚至还有易浦城和其他人。

在他们看来,我和穆弦已经死了吧?他们该有多难过?而且那个宇宙的命运,终不可改变。我们算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呢?

“在想什么?”穆弦已经“消毒完毕”,从背后将我抱进怀里。

我侧头望着他清俊漂亮的脸,那乌黑的眼比太空的颜色更纯粹。

“想莫林莫普。”我靠近他怀里,小声答道。

他捏着我的脸:“不要想了,他们会照顾自己。”

“嗯。”

我知dào

,穆弦不是不想念。这段日子,他也会经常遥望太空,沉默不语。只是天人永隔,真像穆弦说的,盼望他们能好好照顾自己,思念也是徒增无用的伤感。

在一个多月的航行后,我们随舰队抵达兽族行星。这是一颗红色的星球,天黑之前,会有火烧一样的云彩,渲染整个天空。

我和穆弦在一个小村落住下。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回到文明社会,但隔着一段距离——经过上一世的磨难,现在我不想再有什么风浪,只想跟穆弦好好度过余生。

不过有的人,即使生活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譬如穆弦。

且不说他穿着当地人最普通的白色亚麻长衫,都英俊白皙得像贵族在田间散步;光是他身上散发的强dà

的兽族气息,就让方圆数百里的兽族唯唯诺诺(我闻不到,但是其他兽族都被吓得不轻)。足足过了一个星期,察觉我们两口子真的温和无害后,兽民们才敢接近。但更多时候也是跟我讲话,对穆弦敬而远之。

当地兽族军方,也曾来试探,问穆弦要不要去军队,穆弦拒绝了。

——

起初的一年,我们生活得非常滋润。

生计来源完全不用愁。以穆弦的精神力,随随便便就在山上挖出一堆矿石、宝石,拿到城市里卖了,足够吃好几年。

每天早上,我们会去高山林间,摘一些新鲜的野菜蘑菇;白天,看看书、钓钓鱼,有时候也在田间劳作,种点我喜欢吃的水果蔬菜。

傍晚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去离村子很远的一个峡谷,那里荒芜人烟,远远望去,就像用巨斧在地面劈开深深的裂痕。而我和穆弦会在山谷里穿梭,练习操纵精神力光波——毕竟人生还很长,基本战斗技能不能丢。

也有被人撞见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刚从峡谷后的山坡下来,就遇到了村长。他很惊悚的望着我们身后漫天的烟尘,结结巴巴说:“刚才……刚才我看到有一道白色光波从天空砸下来,出什么事了?要不要通知全村逃难?”

白色光波,当然我的手笔。穆弦神色淡淡的,刚要开口,我先说了:“是陨石!”我跟村长比划:“刚刚有颗白色陨石从天上掉下来,一到地面,就汽化了。没事的村长,我在别的星球也见过,这是光波折射的幻象。”

村长听得似懂非懂,狐疑的看我们一眼,点了点头。

等回到家,一关上门,穆弦就将我抱起来,漆黑的眸含着笑意望着我:“陨石?”

我挠挠头:“不然怎么说?他们会不会起疑啊?”

“无所谓。”穆弦低头亲我。

我被他弄得痒痒的,唇齿相依间,我笑着说:“不过最近我们还是不要去峡谷了。”

“嗯。”

“唔……别舔啦,那晚上干点什么好呢?”我冥思苦想。

这下穆弦抬眸望着我,璀璨眼眸波光湛湛:“华遥,为我生个孩子。”

我微微一怔。

其实说起来,我和穆弦经lì

了三世。第一世我为杀他而来,体内基因受到抑制,无论他如何耕耘,都不可能怀孕;第二世时光倒流,我们可以相处的时间以天计算,亦不知能否活到最后,所以当然不能要孩子。

而现在,天高云阔,浮生漫漫。

“好啊。”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跟他额头相抵,轻语低喃,“对不起啊,你一直想要孩子。我也想要,一定会尽lì

生。”

穆弦眼中笑意缓缓加深:“是我会尽lì

才对。”

话一说话,就将我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结果这一晚,以及后面很多晚上,他真的很“尽lì

”。我再也不用担心后面的日子无聊了,因为每天我都很累……当然他也是很温柔的。温柔、强势而持续……

两个月后,我确定怀孕了。

喜悦之余,我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很难生?会不会生下来是兽态?”

穆弦摸摸我的头,很客观的回答:“以你的精神力水平,生孩子应该就跟蚊子咬一口差不多。也不会是兽态,我们俩的基因结合,孩子的兽族基因比例更小。甚至也许不会拥有兽态。”

我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憧憬:“不知dào

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穆弦答得干脆,“我能闻到。”

我:“……好吧。”

有个兽族老公,还真是省事啊。

村子虽然偏僻,但并不落后。离村子不远,就有家大医院,穆弦为我在那里定了一名家庭医生。只是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更想念莫林。而穆弦每每看到我沉思的表情,只是静静握住我的手:“不许想。”

我点点头——他是怕我忧伤,对腹中孩子不好。

只能不想,虽然很想。

数月后,我们的女儿出生了。是个大眼清秀的小家伙,看起来更像穆弦多一些。

我们俩都没有经验,孩子刚出生那段时间,生活过得混乱又甜蜜。有时候孩子啼哭,我也会很焦躁。可是看着穆弦冷着张脸,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奶瓶(半兽孩子胃口太大,我的奶水不够她吃……),蹙眉喂奶的样子,我又很想笑,很开心。

很快孩子就长到一岁了,开始蹒跚学步。这个时候,孩子越来越黏我了,反而跟穆弦不太亲近。这一点我非常能理解——穆弦不笑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而他对着孩子,似乎笑颜也不多。孩子黏他才怪!

虽然平时跟我在一起,他总是淡笑晏晏,但军人作风还是刻进骨子里,毫无疑问他会是位非常严厉的父亲。只怕将来还会军事化要求孩子——每当这个时候,我觉得当他的老婆还是最幸运的。

由于我怀孕期间,穆弦忍得很辛苦。所以现在孩子大了点,他坚决表示过两年再生下一个。我当然听他的了。

现在我的生活更加不会无聊了,照顾孩子之余,就是跟他朝夕黏在一起,快快乐乐的。

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孩子一岁两个月的某一天,星球上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外星人入侵了。

是的,这个世界,当然也有弱肉强食、地盘争夺。我们栖息的兽族行星,科技水平应该属于整个星系的中游水平,实力不强不弱。

而入侵的机械人军队,是兽族的宿敌。

机械大军抵达这天,漫天黑色飞船如同蝗雨,遍布天空。而兽族的蓝色舰队,相比较起来,实在太弱小了。

大战一触即发。

我抱着女儿站在窗口,就见村中众人全都走到空地上,个个神色悲戚而愤nù



“绝不屈服!”

“兽族永不为奴!”

有年轻兽人振臂高呼,这声响很快连成一片,整个村落上空都笼罩在喧嚣声中。

穆弦刚起床,披上长袍走到我身旁,看一眼窗外的情况,蹙眉:“好吵。”

他话音刚落,就见数道淡银色的炮弹,仿佛流星从机械人的军舰射出,在天空划出浅浅的波纹,朝地面袭来!

其中一枚,正对着我们头顶。

“啊!快躲起来!”地面的兽人们四散逃亡,天空的兽族舰队发出导弹拦截,但只阻止了一小部分,其他大部分弹雨,依然气势汹汹朝星球表面来了。

我和穆弦对视一眼。

“我去处理。”穆弦轻声说。

我点点头:“当心。”

低调是一回事,不能容忍荼毒生灵是另一回事。

穆弦微微一笑:“简单。”

其实他一个人去对付一支舰队,我还是有点担心的。可见他疏淡神色,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我又莫名的有点激动起来。将睡着的孩子小心翼翼放在身旁床上,我凝神盯着天空——要是有什么危险,就能第一时间支援穆弦。

然而穆弦出马,我完全没必要动手。

他跟我说完“简单”两个字,蓝色精神力光球就暴闪而出,笼罩他全身。而他垂直升空,很快变成了天空中一个蓝色的亮点。

也许对于兽族来说,这一场战争本来生死攸关难逃一切。可穆弦插手后,一切迅速结束,快得像一场闹剧。

只见他高速飞到天空中,引起地面人群阵阵惊呼。

首先,是一道深蓝光波,缓缓袭向朝我们来的那枚炮弹——如同广阔海面包裹一滴雨水,那枚炮弹开始柔和燃烧,在天空映出淡淡的光泽,很快就泯灭在蓝色光波里。

而后穆弦掉头,朝最近的一片兽族战斗机飞去。我猜他是要抢一艘战机,才能方便发动攻势。

果然,很快有一艘战机从机群中脱离,一个猛扎,就朝机械人舰队正中的庞大指挥舰飞去。炮火顿时如雨点密集,穆弦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后来发生的一切,我就是听星球军事部长讲的了。据说穆弦只身上了战舰,整个战舰的士兵们都变得有些痴痴迷迷——因为他们坠入了穆弦制造的虚拟空间。

穆弦不费吹灰之力,俘虏了机械人的指挥官,控zhì

了战舰。

机械人在几分钟后,宣bù

放qì

侵略,向穆弦投降。

见义勇为,而且还获得胜利,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甚至连我站在地面,看着穆弦用精神力光波打炮弹,都隐隐有些兴奋。毕竟平凡的日子过得太久,其实也有点枯燥手痒。

可是我们平静的生活,也随着这一战,一去不复返。用后来《星系要闻报》的头条消息的话说,这一战之后,整个兽族行星、整个星系,乃至整个宇宙,都知dào

了穆弦的存zài

……

这晚穆弦回来的时候,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黑压压的一直延伸到远方我们锻炼的峡谷。有村民,也有官员,还有机械人和兽族两边军方的人。

“这里不能住了。”穆弦说,“交给我来处理。”

我点点头——早料到了。

我们的生活在一个月后才稳定下来。

也许对于星系来说,穆弦一个人,就足以代表一方势力。也不知dào

穆弦怎么跟那些首脑商议的,最后他们专门划出一颗小行星,给我和穆弦居住。

这颗小行星本身是知名旅游景点,有不少人类居住,各项现代化设施都有,但是星球大部分地区还保持原生态。而且离附近几颗繁华的星球、空间港都不远,当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我高兴的问穆弦:“他们怎么肯把这个好地方给咱们的?”

穆弦淡淡道:“我强行要来的。你不是喜欢这种地方吗?”

我:“……”

当然,我们也正式成为这个星系的一份子,有了义务。穆弦跟各国首脑约定,每年替星系联军练兵几个月,如果有外地非法入侵,会出手协助。这对双方来说,都已经够了。

不过机械人虽然是穆弦的手下败将,当我们搬到小行星时,穆弦却专程向机械人指挥官要了一队护卫,今后跟随我们。

每当我坐在家里,看着远处零散的机械人护卫,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倒叫我有些恍然。

而穆弦似乎跟机械人部队也走得很近,有时候还跟机械人指挥官通电话。我想这符合他的本性——他一向喜欢用无性别的机械人。

直到几个月后的某天,我才明白他的用意。

那天是我的生日。其实算起来,我还不满26,可感觉这辈子已经过了很久。

穆弦白天去附近的空间港了,临走前跟我说:“晚上带一份特别的礼物给你。”

我还以为他要送我艘飞机,美滋滋的在家里做饭,顺便等他。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已经弄好一桌他喜欢的美食,孩子也睡着了。我穿着条藕色长裙,打扮得漂漂亮亮等他。

他推门进来时,看到我,微微一怔,伸手将我抱住,吻了一会儿,将身后的人让出来。

“华遥,有客人。”

我看清门口两个人影,整个人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莫林……莫普?

不,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到这个世界来?可是那扁平的金属脸蛋,赤红的眼睛,窄瘦的身躯。还有一个笑嘻嘻的模样,一个沉稳恭敬,这世上怎么还有如此相似的两个机械人?

是了,机械人。

我心头又难过又高兴,穆弦将我搂住,低声说:“我记得他们两个的编码程序,就委托了机械指挥官——今天刚刚造好。”

我泪眼朦胧的点头:“是复制品?”

“从机械人的本质来说,他们跟莫林和莫普一模一样。我也替他们输入了记忆。”

我含泪点点头,有些颤抖的走向他俩。

莫林咧开嘴,笑得更可爱:“小姐,好久不见。这个空间不错嘛。”

莫普点点头:“小姐,不要难过,我们一直都在。”

我瞬间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张开双臂,跟他们紧紧抱在一起。

那一个空间的莫林和莫普,虽然不能见面,可我会好好生活下去,希望你们也是。

——

三年后。

我又生了个孩子,这次是儿子,兽态还挺明显,生下来居然是对尖耳朵,生气的时候还会变成兽态。

穆弦当然喜欢得不行。

等到儿子周岁、女儿四岁的时候,有时候我午睡醒来,就看到客厅里,一大一小两只兽,跟小女孩玩得正欢。

我已经很习以为常了。

每当这个时候,莫普都在办公桌前,处理各国发来的信函和军队的情报;莫林则哼着歌在厨房准bèi

饭菜。仿佛我们还在斯坦星球,还在曾经的家里,大家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过。

人生还很长,我想我们可以坚强的一起走下去。在宇宙最灿烂的光年,我们始终固执的相守和思念。

第一章 美人依旧

太阳升起时,江面笼罩上一层磅礴而隐约的金光。远处的江轮,一艘艘从桥下缓缓驶过。暮霭散去,天空划过飞鸟。城市逐渐崭露出轮廓,如同巨兽在晨光中抬起了头。

八月,江城。

炎夏已至。

白锦曦觉得自己分明呆在这个城市最热的角落里。

素色夜总会的后巷,闷热简陋的面包车中,她已经在里头“蒸烤”了一整天。

她烦躁地用手撸了撸黏糊糊的长发,不让它们被汗水粘在脖子上。身旁的周小篆,一脸的不赞同:“既然行动不方便,就别留长发。老大,你干嘛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一根筋啊?”

白锦曦淡淡一笑,没答。心中却想:你才一根筋!老子好歹是分局警花,还上过电视,形象很重yào

。你懂个屁。

两人相对无言,继xù

憋着劲儿淌着汗,原地埋伏。

这次的“扫黄”行动,是由市局统一布置,全市范围大张旗鼓展开。白锦曦和周小篆虽是刑警,但他们所在的官湖派出所,是个不足三十人的小所。所以一旦有大规模行动,都是所有人一哄而上,不分工种。今天,他们所就负责“围剿”这家疑似有黄赌毒活动的夜总会。

好容易,天黑了。

华灯初上,空气里终于透出丝凉意,隐隐夹杂着不明的香气。

两个路人从巷子口经过,俏生生的脸蛋,吊带热裤、长腿细腰,格外惹眼。周小篆忍不住感叹:“你说你们女人夏天穿那么少干什么?知不知dào

是性侵案、抢劫案高发期啊?都是这些白大腿惹的祸啊!”

却没听到白锦曦搭腔,他转头一看,她正转头瞅着车窗玻璃,捋了一下刘海,又抬了抬下巴。周小篆不用想都知dào

她在比较什么,忍耐地开口:“咱能不那么臭美吗?”

白锦曦:“不能。”

“靠!”

这时,沉寂许久的对讲机里,终于传出一个洪亮而富有激情的中年男声:

“各小组注意!我是所长。五分钟后展开行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让市局的同志看看我们官湖所同志的风姿!谁拖后腿、掉链子,扣谁下月奖金。完毕!”

白锦曦和周小篆虽然平时跟所长插科打诨惯了,这种紧要关头,还是都立kè

敛了笑,对表、整理手铐警棍、倒数计时。

行动开始了。

所长一声令下,十多个警察从四面八方涌出,瞬间将夜总会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白锦曦和周小篆动作最快,别的警察刚冲进大堂,他俩已经甩开数名驻场保安的阻挠,一跃跳进吧台里,一把将企图通风报信的店经理扣在桌上。

场面立kè

被控zhì



大厅里的音乐戛然而止,小姐们簇拥而立大惊失色,雅座里的客人们面面相觑。

白锦曦对这些“小鱼”没兴趣。她跟一阵风似地带着周小篆,迅速又冲上二楼,开始一间间包厢的突击排查。

——

是在清理了三间不堪入目的情色包厢、一间颓乱荒糜的吸毒包厢后,白锦曦发xiàn

了异常。

别的包厢,小姐、嫖客、吸毒者……全都闻风而动、夺路而逃,整条走廊乱成一锅粥。唯独尽头这间包厢,始终房门紧闭,安安静静,好像根本没有人。

而当白锦曦蹑手蹑脚走过去,耳朵贴到门上,却听到了一段空灵、诡谲又激荡的旋律。

《Hunger》。

电影《黑鹰坠落》的主题曲。

门缝里还飘出咖啡和香烟混杂的气息。

咖啡味很浓郁,绝不是夜总会常用的速溶咖啡,而是现磨的。香烟味也很重,看来有人闷在房间里,抽了很多。

白锦曦从腰间抽出警棍,熟练地在手里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即使穿着警服,那模样也实在又美又拽,走廊里被扣押的客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周小篆跟在她身后,捏着嗓子轻声问:“老大,撞门?”

“费那劲儿干什么!”白锦曦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是刚才从吧台顺来的。

“咔嚓”一声,门缓缓被推开一条缝。白锦曦就跟只猫似的,贴着门缝刚要往里探,身后周小篆激动的声音已经传来:“不许动!警察!”

白锦曦可真想踹他一脚啊!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房间透着种说不出的诡异,搞不好就藏着个大毒枭,也说不定对方已准bèi

好刀枪立马就要火拼,立功的时候就要到了啊!谁知周小篆破嗓子这么一吼,他们还能有什么先机?

骑虎难下,白锦曦只好也把警棍用力往前一挥,大声喊:“警察!都别动!”

房门已经完全推开。

一个身段窈窕的旗袍美人,站在房间正中,惊讶地望着他们。她约莫二十四五岁,长相俏丽,眼神清澈,但眉宇间风尘味儿也很明显。

白锦曦迅速扫视一周。

好家伙,别有洞天啊。

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一间非常幽静雅致的古舍。素白的窗棂旁,一盆清俏的兰花正在盛开。梨花木卧榻旁,悬挂着两盏八角琉璃灯,将整个房间映得朦胧古意。一侧,还有座巨大的红木屏风,勾勒着江河日月与星辰。

周小篆有点被眼前所见震住了,一时没吭声。

白锦曦示意他先把小姐带出去,自己则望向屏风之后。

那里还坐着个男人。

屏风遮住了他的大半身形,白锦曦仅能透过四周的楼空格,看到他穿着纯黑色的衬衫。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膝盖上,双腿轻轻交叠。烟草和咖啡的气味,就从他的方向飘来。

这时,那小姐却侧身避过周小篆的手,有点焦急地开口了:“警察同志,我们只是在喝茶聊天,没做别的!”

白锦曦和周小篆都看了她一眼。

不用白锦曦交代,周小篆已沉下脸低喝一句:“警察办案别废话!出去!”

谁知那小姐竟然不买账,一扭头,看向白锦曦:“你们有办案权,我们也有隐私权。我们没做违法的事,你们……你们就不能打扰。”

白锦曦看着她,笑了。

嘿,这小姐,有点意思。

思思显然对屏风后的男人极为维护,又说:“我们真的没做什么,你们……”

周小篆也有点头疼了——当警察这么久,还第一次遇到小姐要求警察不要打扰嫖客的。

白锦曦却笑了笑,冲思思点点头,然后果duàn

看向周小篆,声音又冷又脆:“带出去!再啰嗦就上拷。”

思思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温柔漂亮的女警,做事如此简单粗暴,瞬间瞪圆了眼。但也不敢再说什么,担忧地往屏风后望了一眼,就被周小篆拉了出去。

很快,周小篆又回到屋里,带上了门。

两人一起看着屏风后的男人。

白锦曦:“出来。到警局去录一份口供,有没有违法,不会冤枉你。”

周小篆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以她平时横着走的性子,这种时候早冲到屏风后,把人揪出来。今天居然耐着性子,还跟人说明解释?

其实白锦曦早已有判断——从思思的表情反应来看,他们很可能真的没做违法乱纪的事。但一个男人,在这种藏污纳垢之地窝着,能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在做什么?难道真像刚才思思说的,盖着棉被纯聊天啊?

于是白锦曦的好奇心,也被充分激发出来。直觉告sù

她,这个男人身上肯定有事。

所以她才赔上耐心,试探一番。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开口了。

然而白锦曦万万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语气回答她。

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冷漠、不悦,以及一丝高高在上的清傲:

“你们是那个分局的?”

白锦曦一愣。

身后的周小篆心直嘴快,已经中气十足地答道:“我们来自官湖派出所!”

白锦曦:“……”

她真想用目光杀死他啊。现在情况不明,那么实诚做什么!

周小篆也反应过来——他干嘛向一个疑似嫖客的人自报家门?而且条件反射得就跟在向领导汇报似的。他伸手挠了挠头,在白锦曦凶巴巴的目光中,乖觉地不吭声了。

白锦曦的耐性也快耗尽了,正想拔腿走过去,腰间的对讲机却突然响了。

“咳咳……小白?”

白锦曦:“所长?”

所长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严厉:“你和小篆,立kè

从那个房间出来。人不能动。不许问。”

白锦曦和周小篆同时愣住了,又同时抬头望向屏风。

人不能动?不许问?

两人扭头齐齐往外走。

只是走出房间的一刹那,白锦曦忍不住回头。却发觉屏风下的双腿直立着——男人已经站了起来。

迷离的灯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男人长长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在满屋古香古色景物的映衬中,那身影无端端透出几分寂静孤绝的味道。

——

这晚驱车撤tuì

时,周小篆问:“老大,今天那个到底是什么人?”

白锦曦答:“这还用问?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卧底,要么就是连所长都不能得罪的人。”

周小篆恍然大悟,又说:“那我们要不要去问问所长?”

“不问!”白锦曦答得干脆,“所长那么神神mì

秘,肯定问不出来。他想说自然会说。”

周小篆“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感觉那人是有点像黑社会。就是不知dào

是真的黑社会,还是卧底。”

白锦曦没出声。

黑道的人?卧底?

那气场,还真的有点像。平静中难掩张狂,疏离中透着挑衅。

反正不像是个好人。

——

夜总会绝大部分的人都被押回了派出所,门口也贴了封条,引来无数路人围观,一片惨淡狼藉。

思思是唯一一个安全留下的小姐。她当然知dào

自己幸运至极,全是沾房间里那个男人的光。

等警察都走了,她才偷偷溜回那房间。男人还在喝咖啡,坐在空旷的阳台上,望着城市的灯红酒绿。他的表情在夜色里有些模糊,手臂垂在椅子侧面。指间夹着根苏烟,旁边的烟灰缸里已是满满一堆烟头。

思思下意识不敢靠他太近,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关切地问:“那两个警察没有为难你吧?”

男人微微一笑:“没有。”

思思松了口气:“今天来的那个女的,挺出名的,是警花呢,听说破案很厉害。我还怕她会揪着你不放。”

男人深吸了口烟,没答。

思思想了想,又说:“不过她还真是漂亮。这么漂亮的女警察,真厉害。”

男人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答:“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女警察。”

第二章 上下其手

清晨六点,白锦曦睁开眼。

眼前是灰白老旧的天花板,墙角的电风扇哗哗地吹着。几样简单但是色调温馨的半旧家具,沐浴在晨光中。窗台上放着盆小小的观音莲,碧绿如翡翠,静静绽放。

白锦曦伸手摁了摁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坐了起来。

她烟瘾大,但又一直担心哪天牙齿和手指被染黄不好kàn

。照例纠结了一会儿,才从桌上烟盒抽出一根,坐在床边吞云吐雾一番。

又是新的一天。

白锦曦独居在老城区,楼下全是热气腾腾的早点铺子。她买了碗粉,站在街边就开吃。邻居老头老太太路过,全都笑呵呵地打招呼,还有人塞给她两个肉包子。

这时手机响了,周小篆充满怨气的声音传来:“老大!你到哪儿了?可别又忘了今天的任务!”

白锦曦一个激灵,语气却很淡定:“没忘啊,你到哪儿了?”

“我已经到官湖二小门口了。”

白锦曦伸手拦了辆出租:“我马上到。”

坐在车上,她还是没想起,今天到底是个什么任务。

自从四年前,她从警校毕业后出了一次事故,记忆力就出了点小问题。经常丢三落四,有时候还会忘掉所里头天布置好的任务。

好在她忘的基本是些小事。重yào

案件,她却像是有一种本能,将任何细节都铭记于心。加之有周小篆从旁提醒协助,迄今为止,还没耽误过正事。

到了小学门口,看到警服笔挺,头发还明显打了啫喱、梳了大翻的周小篆,白锦曦终于想起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

——

学校小礼堂。

“祖国的花朵们”显然对来做治安培训的两位警察很感兴趣,围着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几位老师则微笑站在外围,气氛热烈而活泼。

一个小男孩问周小篆:“警察叔叔,你开枪杀死过坏人吗?”

这问题略暴力,所有孩子都好奇地等待着。

周小篆先摸了一下他的头,纠正:“叫哥哥。”

“哥哥……”

周小篆这才抬头环顾一周,特别有气势地答道:“当然,我抓到过很多坏人。”

掌声响起,周小篆收获无数孩子崇拜的目光,沾沾自喜。一旁的白锦曦讥诮地勾了勾嘴角,那意思是:真会避重就轻啊,你根本就没在实战里开过枪吧。

周小篆也十分镇定地瞥她一眼,那意思是说:乌鸦别笑猪鼻子黑,你的枪不也蒙了一层灰?

江城近年无大案。两人虽破获过几起强奸案和杀人案,但罪犯基本都蹩脚得不行,现场留下各种线索和证据。哪里用得上枪,直接埋伏抓人就行了。周小篆甚至很有预感,他会跟局里其他几个老刑警一样,临到老也许都没开过一枪。

这时又有个小女孩问白锦曦:“姐姐,是不是当了警察,就会像你这么漂亮?”

所有人都看着白锦曦。

她愣了一下,笑了。蹲下与小女孩平视,一脸认真严肃地答:“是的,今天的小朋友们都特别漂亮,穿上警服一定比我好kàn

。”

下午,两人驾车从小学离开。周小篆边开车边感叹:“老大,我刚才真怕你说实话——今天的小朋友都长得不好kàn

。”

白锦曦静默片刻,笑了:“怎么可能?孩子的心是世界上最单纯最干净的,我怎么忍心让他们有一丁点难过?”

周小篆闻言微怔。

有时候,他觉得老大这人挺复杂的。平时看着又酷又拽,毛病一堆,臭美又自我。但某些时候,她总是蹦出一两句柔软到你骨子里的话语。

柔软中透着沧桑,令你也不由得心生唏嘘。

白锦曦安静呆了一会儿,烟瘾却又犯了。

然后突然就想起昨天闻到的苏烟。

那气味清冽又浓郁,混杂着咖啡的香味,令人印象深刻。

她眼珠一转,转头看着周小篆:“去素色夜总会。”

周小篆一愣,随即露出为难神色:“真要去?”那可是局长不许他们招惹的人。

“去!”

他就不多说了。

白锦曦为什么非要一探究竟呢?本性使然。她的地盘,来了这么个敌友难辨的人物,即使明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她也得把他摸清楚。

——

暮色里,昔日金碧辉煌的夜总会,此刻黑灯瞎火,一片灰暗寂静。白锦曦昨天拿的钥匙还在,两人轻而易举溜了进去。

一楼大厅满地狼藉,二楼雅间也是空荡安静,一个人也没有。白锦曦让周小篆在楼梯口盯梢,自己孤身去探。

缓缓推开那间包厢的门,眼前所见与昨天并无二致。肃穆的屏风,清幽的兰花,一切古香古色,静谧如梦。

天色已经全暗,将整个房间笼罩得模模糊糊。她蹑手蹑脚走进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没人。她凭多年的刑侦本能,就能确定这一点。所以她放松了不少,打开手电,开始在房间里翻找查看。

红木卧榻上搭着件男外套,白锦曦轻手轻脚拿起,挨个口袋翻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又原样把衣服搭回去;茶几上还有半盒没抽完的香烟,白锦曦拿起闻了闻,别说,还真好闻,是顶级货。可惜对刑警来说太贵,她从来舍不得买。

恋恋不舍地将香烟放回远处,她又看到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眼睛一亮,用戴着手套的纤长手指拈出一颗,放入证物袋中封好。有了DNA,还怕查不出他的底细……

白锦曦动作一顿。

因为她突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寒意侵袭。

或许是房间里某种气息的细微改变,或许是某个几乎轻不可闻的声响,又或许是直觉使然,她心中产生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背后有人。

那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某处,或许在她踏入房间时,他就蛰伏着,一直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白锦曦只觉得身上每根汗毛仿佛都竖起来了。毫无疑问遇到棘手的人物了,反侦察能力居然比她还要强……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感觉到某种气息骤然从背后逼近,伴随着极轻极快的脚步声,以及……

一阵拳风!

他察觉到她的停顿,先发制人了!

转身已经来不及,白锦曦果duàn

将手上的东西一扔,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臂,想来个狠狠的过肩摔。

“哼……”黑暗里,听到男人低低嗤笑一声。白锦曦心中叫糟!下一秒,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朝双臂袭来,竟被他顺势反扭住胳膊。

白锦曦瞬间站立不稳,倒向了面前的卧榻。她果duàn

抬脚踢向男人的膝盖。男人大概没想到她在身体失衡的情况下,还能完成这样小角度高难度的攻击动作,吃痛地闷哼一声,身子也一歪。

白锦曦心中一喜。

然后……

她就感觉到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结结实实朝自己倾倒过来!

夜色静谧,房间里越发昏暗。窗外夏蝉的鸣叫,一声声清脆传来。

白锦曦仰面躺在卧榻上,虽然两人是一起摔倒,但她半点上风都没有占到——双手都被男人扣住,身体也被他压制,一时间动弹不得。

白锦曦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夏天衣物单薄,她穿的还是短袖,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手臂上柔韧的肌肉,与她的手臂摩擦着。他的十指修长而有力,带着微微的凉意,紧扣住她的手。而他的腰身与她紧贴着,大腿也压住了她的腿。她感觉到了他的重量和力量,也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以及某种夹杂着烟草味的、属于男人的气息。

而他的脸就在相隔不到一尺的上方。那是一张英俊而模糊的脸,她只能看到大致轮廓。然而他的眼睛漆黑而锐利,隐隐藏着一丝戾气,居高临下逼视着她。男人温热的呼吸,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喷在她脸上。

白锦曦的脸陡然红了,暴喝:“放开我!”

男人根本不理会她,右手一晃,已经多了把雪亮的小刀。

白锦曦心头一寒。下一秒,那刀锋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与刀刃同样锋利的,是他的眼神,幽黑、迫人,仿佛也浸了一层霜雪。

“为什么查我?”他缓缓问。

白锦曦的脖子已感觉到轻微的刺痛,暗暗咽了咽口水,嗓音清脆地答:“好奇而已,也是职责所在。这一片是我的辖区,你神神mì

秘的,不弄清楚我怎么放心?”

男人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嘴角微勾。

“无法令我信服。”他淡淡地说。

——

五分钟后。

这绝对是白锦曦的刑警生涯中,最耻辱的时刻。

她竟然被他用尼龙绳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而他在相隔一米远的沙发坐下,动作沉稳又平静。

白锦曦忍了忍,压下心头火气,脑子里也快速盘算着:这顶级包房的隔音效果明显太好,他们在里面斗得天翻地覆,外头的周小篆却一点没听到;周小篆也是个轴的,看她这么久不出来,也不知dào

来望一眼……

她抬头,再次看着对面的男人。

黯淡的光线里,这次她看清了,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衬衫依旧是暗色的,身躯高挑颀长。而他的轮廓依旧模糊,但脖子直而修长。

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主,绝不会对她怜香惜玉。

这时,他偏头点了根烟,吸了两口就夹在指间,手垂在沙发侧面,那姿态慵懒又冷酷。

“肯说了吗?”他问。

“我说的是实话。”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那就这么呆着吧。”他缓缓起身,走入了一侧的洗手间。

白锦曦看着他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

男人很快就从洗手间出来了。

望向房间里的第一眼,他就怔住了。然后伸手打开了灯。

室内瞬间透彻明亮。

正中一张空荡荡的椅子,尼龙绳胡乱扔在地上,人已经跑掉了,大门洞开着。

男人静默片刻,忽的笑了。

——

周小篆是跟在白锦曦身后,一路冲出夜总会的。看到她满脸通红、泪流满面,周小篆彻底惊呆了。

而白锦曦吃了大亏,又怎么肯跟旁人讲,丢面子?于是她一路沉默,脚步敏捷,只有眼泪依旧默默地流着。直至回到后巷警车旁,才实在忍耐不住,将一直垂落身侧的右臂送到周小篆面前,呜咽着吸了吸鼻子:“帮我把胳膊装回去……疼死了呜呜!”

周小篆大吃一惊:“怎么弄成这样?”原来是疼哭的啊!

他扶住她的手臂:“忍着点啊。”

“咔嚓”一声脆响,白锦曦一声惨叫。

周小篆心疼地将她送进副驾:“到底怎么回事?

白锦曦:“……不小心撞的。那人没留下任何线索,什么也没查到。”

“哦。”周小篆虽然难以置信,但想想也是,老大身手这么好,怎么可能吃亏。自己大大咧咧撞伤的可能性的确更大。

白锦曦抱着胳膊望着窗外,却是越想越憋屈:要知dào

她刚才卸胳膊的时候,比现在装回去还要疼多了!

第三章 法医司白

白锦曦坐在桌前,神色严肃地沉思。

正是上班的点儿,有刑警走进屋,顺手就把她脑袋一拍:“小白,想啥呢?又记不住早上吃没吃啦?”

话音刚落,众人哄笑成一团。白锦曦瞪那人一眼:“去你的!”

上班铃响,各归各位。

最近大事没有,杂事不断:户籍管理、治安纠纷、偷窃案,还有年轻女孩报案被人跟踪滋扰……相比之下,几个刑警闲得无事,显得十分轻松。

周小篆椅子一滑,就到了白锦曦跟前。

“老大,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白锦曦往桌上一趴,两颗脑袋凑到一起。

“你去找那个思思,探探。”她小声说。

周小篆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思思”就是那个小姐。他为难地说:“老大,你怎么还跟那男的过不去啊?”

白锦曦没出声。

他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微变,仔细打量她:“你不会是对那男的有兴趣吧?”

白锦曦一愣,他已开始嘀咕:“难道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坏?活脱脱的惊鸿一瞥烂桃花啊这是……”

白锦曦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砸在他头上:“闭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快去查!”

周小篆却继xù

哼哼唧唧:“我是提醒你!太关注别的男人,可别让徐法医知dào

。你忘了上次你被那个抢劫嫌疑犯搂了一下,徐法医当场就变了脸。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星期都没搭理你。忘了?”

白锦曦正弯腰捡书呢,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白他一眼:“胡说什么呢?我跟徐法医是纯洁的友谊关系,他当时是担心我受伤。”

周小篆却不以为然,撇撇嘴,一脸狭促的走了。

——

官湖派出所坐落在江城的西郊,其实就是幢灰白色的小楼,门前有个大院子,栽种着茂密的香樟树,凉快又静谧。

临近中午,大伙儿张罗着去吃饭。白锦曦刚要起身,就见办公室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刑警们全都笑着朝来人打招呼,有几个还不忘朝白锦曦挤眉弄眼。

“徐法医,来了啊。”

“徐法医,又给小白送饭啊。”

“小白就不跟我们吃了,徐法医,回见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篆早上还念叨的法医徐司白,此刻就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单手插在裤兜里,提着几个保温饭盒,斯文又俊朗地站在门口,微笑跟众人寒暄。待人都走完了,才转头看一眼白锦曦,径直朝她走过来。

白锦曦单手托着下巴,看着他走近。

“你不用老给我带饭。多麻烦。”

话虽这么说,眼睛却瞟向他手里的饭盒,鼻翼也微微翕动,忍不住去嗅到底是什么的香味。

徐司白像是猜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慢条斯理把饭盒一个个拿出来、打开,然后抽出两双黑色竹筷,递了一双给她,最后在她对面坐下。

“外面的饭菜不干净。”他的嗓音温润而平和,“不如我做的。”

“谢了!”她忍不住笑了,端起饭盒,开始大快朵颐。

徐司白吃饭跟工作时一样,安静、专注,挽起衬衫袖子,举止气质清雅沉稳。白锦曦也只有跟他吃饭时,才安静得像一位淑女——没办法,他不讲话,也不喜欢别人太吵。

很快两人就吃完了。

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又慢慢喝了口水,然后将饭盒一个个收拾好,整齐放回袋子里——全程照旧不喜旁人插手。

最后他拎着一叠饭盒站起来,依旧是单手插在裤兜里,清隽高大的样子,温和望着她:“走吧,带你去看尸体。”

“怎么说?”

他的脸上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眼眸仿佛也多了几分清澈光泽:“今早刚到的一具,生前死后被施加了五种不同伤害。你应该没见过。”

白锦曦眨了眨眼,也笑了:“好!”

——

白锦曦跟徐司白的交情,要追溯到三年前,他从外地调任本市。因为一宗凶杀案,两人就此认识。在他之前,白锦曦还没遇到过技艺如此精湛、知识如此渊博的法医。

刑警虽不用管法医鉴定,但掌握的相关知识越多,对破案越有好处。白锦曦发xiàn

了他这个“大宝库”,自然就带着周小篆,往他那里跑得很勤。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而徐司白生性寡淡,也有几分淡泊名利的味道。整日就在尸检所、警局和宿舍间三点一线,枯燥而专注地生活着。所以他虽然年轻、英俊、又有才干,甚至已经在江城警界慢慢有了一定声誉,却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女孩子追求他。

白锦曦成了他唯一的绯闻女友。

但在白锦曦看来,两人不过是因为意气相投彼此欣赏,走得比较近。而他虽然外表清冷,对朋友其实是纯善而真诚的,所以对她比寻常人也多了几分关心。

至于男女朋友?没影儿的事。

——

白色雪佛兰平稳行驶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徐司白坐得笔直,双手扶着方向盘,连开车都如此认真。

“看我干什么?”他突然开口,眼睛还看着前方。

白锦曦笑笑:“老徐,我刚才想,将来要是咱俩都没人要,干脆凑合过得了。你可以继xù

爱你的尸体,我也可以继xù

爱我的暴力犯罪,互相理解,不被人打扰。”

徐司白微微一怔,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继xù

望着前方。

“这种事我不会凑合。”他说,“如果我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全心全意对她好。你也不应该有凑合的念头。”

白锦曦无所谓地笑笑,转头望着窗外。

——

尸检所在一幢青砖白瓦的老房子里,距离官湖派出所不远。正值午后,走廊里一片寂静,偶尔有人声和脚步声传来,也是轻微的。即使大夏天,整幢房子依然透出种阴凉肃静的感觉。

徐司白带着白锦曦一路穿行,很快就到了更加冰冷安静的停尸房。

这里一片素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灯光,白色的金属棺。

唯独床上的尸体,色彩斑斓。

徐司白的助手小姚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笑呵呵为白锦曦递上白大褂和手套:“锦曦姐,有什么需yào

招呼我。”

“谢了。”白锦曦笑着接过,换好衣物。一转身,就见徐司白已经背着双手,站在尸体旁等她。白色大口罩外,只露出湛黑的双眼。

众所周知,徐司白平时解剖鉴定尸体的速度是极快的,又快又细致又准确,所以还有个“江城第一快手”的称号。不过今天带着白锦曦,他却是一处一处伤口,一个一个器官,仔细辨认、鉴定,再解剖。

偌大的停尸房里寂静而寒冷,时间仿佛流逝得格外慢,只有两人偶尔的讨论交谈声,打破沉寂。

“这是哪种凶器造成的?”白锦曦指着尸体右侧大腿的伤痕问。

徐司白就站在她身侧,正将之前的分析结论记录到报gào

里。他神色淡淡扫一眼那伤痕,反问:“看不出吗?”

白锦曦摇摇头。

他放下本子和笔,弯腰俯近,仔细观察那伤口。

“这种伤口边缘呈放射状,有皮革状硬化现象……”他低喃道,“这是刺伤……”

“哦,这样啊。”白锦曦刚要直起身子,一转头,却发觉徐司白的脸就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乌黑的眼眸,柔软的短发,衬得肤色越发白皙。额头有极细的汗珠,沿着侧脸缓缓滑入脖子里。

白锦曦愣了一下。

不仅是脸,为了近距离观察伤口,他的整个身躯都俯低下来,紧挨着她。她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微微的热气,淡淡的香皂味,还有法医身上特有的那点福尔马林的味道和血腥味。

这时,徐司白似乎也注意到她的沉默和走神。他转过头,近在咫尺地盯着她,那笔直的鼻尖都快擦到她的脸了。不过,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具尸体没什么差别,平静又冷静。他自然而然地直起身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

事实上,也许是因为跟男人没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刚刚跟徐司白意wài

靠近的那一刹那,她竟然条件反射似地想起昨晚,被那个男人全方位压制在身下,几乎寸寸肌肤骨骼相贴那一幕,以及烟草、咖啡、男人的呼吸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她立马收敛心神,将那倒霉催的一幕从脑海中挥去。

徐司白瞥她一眼,移步下一处伤口。

然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跃得欢脱的名字,正是周小篆。

白锦曦立kè

站直了,冲徐司白笑笑:“我接个电话。”摘下手套,快速走入一旁的玻璃小隔间。

“喂,老大!”

白锦曦看一眼不远处的徐司白,他正抱着双臂,耐心地等待着她。

“怎么样了?”她压低声音问。

“没。”周小篆叹了口气说,“那思思可不是好对付的,嘴可紧了。我在她那儿晃了一整天,啥也没问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思思说,那个男的,有话带给你。”

白锦曦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什么话?”

“挺奇怪的话……”周小篆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说,“他说:‘如果还有人多管闲事,卸掉的胳膊就别想再装回去。’”

“……”

白锦曦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第四章 第一个梦 (8月4日第...

周小篆是在一条小巷里,找到思思的。

老城区的巷道曲曲折折,一间不起眼的小门脸,堆满杂货和零食。思思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素颜朝天,坐在柜台后招呼生意。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是夜晚那个妖娆的女人。

这让周小篆挺意wài

的。

夜总会小姐干副业的不少,但大多是售楼小姐啊、车模啊,或者有的干脆还是大学生。开个小卖部,安安分分挣点微薄收入的,还真没见过。

更让他意wài

的,是思思看着年纪不大,居然还有个儿子。两三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直抱着她的大腿喊妈妈。而她每次抱起男孩,表情柔和得都要化出水来:“豆豆乖!豆豆要不要吃果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秘密。思思也不例外。

“美女,拿包烟。”一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站在门口吆喝。

“哎!”思思放下儿子,弯腰从柜台里拿出包白沙,一抬头,却瞥见了不远处的周小篆。

周小篆立kè

冲她笑笑。

思思扯了扯嘴角。

——

思思把孩子哄睡着了,转身叉腰,忍耐地看着周小篆:“警察同志,要我说几遍你才信——那天我们真的就是喝茶聊天,没做违法的事!”

周小篆当然不信,但又不好再逼问。而且现在看到孩子,他也有点不忍心为难她。于是眼珠一转,采取白锦曦时常教导他的迂回战术。

“那个……思思,你这小卖部还不错啊,又要带孩子,一个人看得过来吗?”他跟她拉起了家常。

思思一边整理货架,一边很敷衍地答:“还好。”

“以后我也多介shào

些人过来光顾。”周小篆诚心诚意地说。

思思动作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继xù

整理货架。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形容的大概就是他俩。之后几乎都是周小篆自说自话,思思爱理不理。关于那个男人的问题,更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临出门时,思思却叫住了他,说:“今天早上,‘他’给我打过电话,说如果警察来找我,就带句话给你们那位警花刑警。但这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传话。”

……

周小篆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白锦曦时,她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捏紧手机站在停尸房的小隔间里,半天没吭声。

那头,周小篆还在装模作样地试探:“老大啊,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吗?什么卸胳膊啊?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啊?”

“回头再说!”她直接挂了电话。

一转身,就撞上徐司白两道清冽如水的目光,探究地望着她。

白锦曦面不改色将手机收回裤兜:“局里有事,我先走了。”

徐司白点了点头。

白锦曦其实就是被人惹毛了,所以难以再专心研究尸体。她噔噔噔就下了楼,跳上辆公交车走了。

此时正是夕阳斜沉时分,一点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冰冷的屋里。徐司白并没有因为白锦曦的中途退场而受影响,一个人继xù

完成剩下的解剖工作。

一旁的助手小姚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了:“徐老师,你都不去送送锦曦姐啊?”

徐司白手里的解剖刀一顿,然后继xù

深入,淡淡答:“她不需yào

人送。”

小姚:“但是……老师,你可能整天搞研究没注意哈,公安机关吧,男女比例非常失衡。尤其那些刑警,个个都跟狼似的,难得她跟你关系这么好……”

徐司白转头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小姚:“……你怎么还没成为她的男朋友啊?”

徐司白微微一怔,笑了。他的嗓音也如落日的余晖般平静温和:“我跟她,现在这样,就很好。”

“可是!”小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如果喜欢她,就应该鼓起勇气追啊!”

徐司白却依旧只是一笑,低头继xù

钻研面前的尸体去了。

——

夜幕徐徐降临。

这个夜晚,江城的降温了。空气中有了阵阵凉意,令人心旷神怡。

可白锦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果有人继xù

多管闲事,卸掉的胳膊别想再装回去。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黑暗中的男人,是用怎样冷酷的神态,说出这句话。

她决定明天就去找所长问个清楚。这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暗暗发了一会儿狠,她盯着灰白老旧的天花板,迷迷糊糊间,忽然又想起四年前在医院苏醒的那一天。陌生的医生、陌生的护士,遗憾地对她说:“白锦曦,你的父母在这次大火里全部身亡。因为长时间缺氧,你的大脑也受到伤害。记忆可能永远也不能恢复。”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块荒芜的地方。而她在二十一岁那年,变成一片荒芜。然后重新开始耕耘栽种。妈妈长什么样,爸爸长什么样,她不知dào

,也不记得。当人生飞来横祸,毁掉你所拥有的一切,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dào

那种茫然空旷的滋味。

她闭上眼,陷入睡眠。

从来都是一夜无梦。

——

水声。

轰鸣如雷雨般的水声,从丛林深处传来。

她拨开荆棘和草丛,一步、一步、又一步,离那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近。

那是一座瀑布,奇高无比的瀑布。白色的水带,像一条河流般,奔腾而下。

瀑布下坐着一个人。

“你是谁?”她好奇地问。

男人上身穿着件暗蓝色T恤,黑色长裤。双手搭在膝盖上。

瀑布奔流而下,而他一动不动。

“你是谁?”白锦曦又问了一遍。

他缓缓转头,望着她。

白锦曦呆呆地望着他。

那是一双漆黑的、漆黑的,仿佛望不见底的眼睛。

慢慢的,那眼中渗出了泪水。

白锦曦呆呆地望着他。一种难以名状的悲痛,突然就揪住了她的胸口。

像是不受控zhì

般,她哽咽着,泪流满面。

这时,男人忽然慢慢抬头,看向她身后。

她也转头,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另一个男人。穿着白色连帽衫、白色长裤的男人,正手持一把斧头,狠狠地、一下又一下砸向地上的一个人。那人瞬间脑浆迸裂,成了一团血泥。

而后,凶手又转而砸向地上另一个人。

“你干什么!住手!”白锦曦大吼。

凶手动作停住,缓缓起身,转头看着她。

满身血污,眼神如鹰。

下一秒,他已经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高高举起了斧头。白锦曦拼命挣扎,结果四肢都被他抓住,完全动弹不了。

男人阴冷的面容仿佛死神降临,手上是浸满鲜血的黑色利斧。他嘴角微弯,露出讥讽的笑,突然低头,重重朝她吻下来。唇舌热烈纠缠,只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

白锦曦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依然是灰白的天花板,窗外已经露出鱼肚白。空旷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死尸般的静静躺着,满脸泪水、汗流浃背。而一旁床头柜上,手机屏幕一片雪亮,铃声狂响不停。

卧槽!这是个什么鬼梦!

白锦曦一下子坐起来,伸手擦干泪水,抓起手机:“喂?”

周小篆急促而凝重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老大!道里巷10栋昨晚发生了一起强奸案!”

第五章 刑警韩沉 (8月4日第...

这是星期日的清晨,巷子里还有淡淡的薄雾。几名片警站在事发民居楼下,周遭一片肃静。

周小篆将警车停在巷口,白锦曦面无表情掏出工作证别在胸口,刚要下车,他却飞快看她一眼:“老大,哭过了?”

白锦曦抬头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眼睛肿得像核桃。

“唔……”她一脸晦气地推开车门,“梦到我被一个杀人魔……”声音一顿:“打了。”

周小篆“嘿”了一声,快步跟上她,嘴里还不忘唠叨:“谁让你整天看那些血腥的电影啊连续剧啊?那怎么样,你打赢了没?胳膊没被卸吧?”

白锦曦抬起一脚就踢在他身上:“滚蛋!”

——

这是一幢年久失修的老楼房,大多出租给周围上班的年轻人。案发地点,是二楼的一套普通民居。

踏过阴暗的、贴满小广告的楼道,白锦曦在门口站定。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名刑警戴着手套脚套,在里头勘探。

白锦曦挑开警戒线走进去,周小篆紧随其后,还小声嘀咕:“昨天那思思,就住这附近。”白锦曦的方向感一向差,听他这么说,脑子里也没概念,于是含糊“哦”了一声。

“小白。”“小白。”刑警们都跟她打招呼。

白锦曦点点头,问:“有什么发xiàn

?”问这话时,她的目光落在满地狼藉的家具和物品上:客厅的窗户是关着的,显得光线阴暗;衣帽架被推倒、衣物散落一地;一个鲜红绿叶缠枝大花瓶,破碎在地上;布艺沙发全部被划破,茶几上扔了把剪刀;甚至电视机都被砸破,满地液晶碎片,中间多了个大窟窿……

“受害者叫马小菲,25岁,在距离这里不到一公里的大周百货上班,是个销售员。平时跟同事朋友关系很融洽,没有男朋友。”一名刑警答道,“据马小菲所说,最近跟人没有矛盾,也没有仇人,应该是陌生人作案。案发时间是晚上11点左右,她下班回到家里。罪犯尾随她进屋,用这个将她制服。”他将两个小证物袋递过来,一个里面是几根白色尼龙束带,另一个是块黄色胶带。

都是常见的、易购买的东西,用来捆绑四肢和封住嘴巴,一般人还挣脱不了。

“受害者看到凶手的样貌了吗?”周小篆问。

那刑警摇摇头:“没有。罪犯带了个黑色面罩。”他往卧室一指:“马小菲现在就在里面。”

白锦曦和周小篆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透过虚掩的房门,可以看到个年轻女人,身上披着件警服,单手捂住脸,坐在卧室的床沿上啜泣。面前还蹲着个女民警,正柔声安慰她。马小菲长发凌乱,依稀可见清秀俏白的侧脸。

白锦曦示意周小篆留在客厅,自己走向卧室。

客厅和卧室间还有一小段走廊,廊道上的窗户也是关着的。一个刑警背对着她,蹲在地上,似乎正在检查地上的痕迹。白锦曦原本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忽然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刑警的背影有点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儿看到过了。

他穿着件黑色夹克,身材格外的高。很多刑警把夹克穿得矮矮墩墩,只见壮实不见曲线。但他不是,皮质精良剪裁合体的外套,更显宽肩窄腰、体态修长。一头蓬松的黑色短发,可以看到脖子和侧脸的线条,白皙而修韧。

他正伸手触碰墙上被打砸出的一些痕迹,手上戴的是薄薄的黑色皮手套,白锦曦很少看到有刑警戴这种手套,透着种冷肃而利落的味道。

白锦曦又看了他一眼,先走进了卧室里。

——

“关于他的样子,你一点也没看到?”白锦曦坐在马小菲面前,轻声问。

马小菲含泪摇摇头:“他要我闭上眼睛。我不敢睁开。而且他戴着面罩。但是……看身材,不认识……”

白锦曦点点头:“没事。没看到样子,我们也会抓到他。”

马小菲再次伸手捂住嘴,脸色发白,泪水不断滚落。

她再次想起了那耻辱和恐惧的一切。在被那个男人拖进卧室,扔在床上,绑住手脚后,她的噩梦就开始了。男人先是扣住她的双手,从正面毫不留情地进入,令她陷入痛苦而迷惘的深渊。

而后又命令她转身趴着,从背后又来了一次。她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洞开的窗外,漆黑的城市,冰冷的月光,不知何处传来的隐隐古钟长鸣,绝望如瀑布般将她吞噬。

最后,她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男人却忽然命令她再次躺下来,然后他在床边蹲下,开始长时间亲吻她的双腿之间。这令她更加难堪和煎熬。

……

“对了……他戴着手套。”她回忆起这个细节。

白锦曦点点头,看着她身上遍布的淤青和红紫伤痕:“这些都是他弄的?”

马小菲含泪点头:“他一直在拧我、掐我。”

“明白了。”白锦曦继xù

低声问,“他有开口讲过话吗?”

“没有。”马小菲的声音弱得像小动物,“他一直没有说话……”

——

白锦曦走出卧室时,神情有点呆,连门口的周小篆叫她,都没听见。

周小篆立kè

敛了声,一脸严肃地在后面跟着。队里其他几个刑警,也知dào

她破案的习惯和节奏,下意识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白锦曦一直走到客厅正中,才抬起头环顾一周。刚要清清嗓子开口,结果一眼就看到刚才那人的背影。在这一群差不多高傲胖瘦、样貌普通的男刑警里,他格外醒目。

他站在窗户前,正用手指触碰墙面上的半个模糊的、不成形的脚印。白锦曦不由自主又一次注意到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修长、干练又帅气。

白锦曦朝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身旁一名年轻刑警,声音不大不小:“这家伙是谁?”

那人继xù

观察墙上的划痕,没有回头。

年轻刑警:“哦,是自己人,报案人的朋友。”

这时另一名民警带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白警官,这是报案人思思,笔录做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

白锦曦和周小篆同时愣住了,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女人。波浪长发、俏丽面容、疲惫神色,不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思思?而思思也看到了他们,似乎不怎么意wài

,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笑。

白锦曦和周小篆霍然反应过来,同时转头,望向窗边的男人。

“思思是马小菲的好朋友,也住在附近。”年轻刑警还在解释,“出事后,马小菲第一个打电话给她,她就跟这位……韩沉警探,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然后他话音未落,在场所有刑警、民警,全都抬头看向窗边的男人,表情不可谓不讶异。

“韩……沉?”有人出声,“不会是省刑警队的那个韩沉吧?”

白锦曦也瞪大了眼,紧盯他的背影。

那韩沉背对着众人,站了起来,转身。

“不好意思,就是那个韩沉。”

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缓缓而出,十分动听。

语气却冷淡无比。

太阳已经出来了,光线从窗户投射进来,照亮一地狼藉,也将他的身形面容,映得清楚分明。

众人都微愣了一下,包括白锦曦。

那竟然是一张非常年轻而俊美的脸。眉色乌黑而均匀,眼眸修长。挺拔笔直的鼻梁下,是微抿的薄唇。只是他生得身高腿长,黑色夹克里是暗色衬衣,又戴着黑色皮手套,整个人便有了种冷峻肃杀的气场。

不像个刑警,倒像个年轻帅气的杀手。

而他环顾一周,目光最后落在白锦曦身上。那双眼,尽管深邃漂亮,睫毛浓密,漆黑的瞳仁里却仿佛蕴藏着冰冷的光泽,像是没有任何温度,却又锐利清透,直视人心。

白锦曦也直勾勾地盯着他。

韩沉。

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破获过无数大案要案悬案,整个K省有点资历经验的刑警,谁没听过他的名字?也只有刚刚那个菜鸟年轻刑警,懵懂无知。

却没想到,他就是韩沉。

K省第一神探,刑警韩沉。

现场的气氛明显变得有点怪异了。

刑警们面面相觑,似乎一时都不知dào

说什么好的样子。惊讶有之,兴奋有之,忐忑有之,疑惑亦有之。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突然来了这么尊大神,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而那韩沉摘掉手套,塞进口袋里:“你是现场负责人?”

他是地道的北京腔,儿话音有点重,吐字圆润,又带着一点北京青年讲话时玩世不恭的味道。

“嗯。”白锦曦鼻子里含糊应了一声。而旁边的周小篆,已是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古怪表情。

“过来。”他走回窗边。

白锦曦跟了出去。

包括周小篆在内的其他警察,看他俩走到一边去了,就都开始继xù

各忙各的。不过耳朵全都竖着——听他们在说什么。

窗外是碧蓝的天,太阳已经从云层中露出了脸。

白锦曦瞥一眼外头逐渐变得喧嚣的老城,转头看向他。

首先注意到的,居然是他的眼睛。修长、深湛、睫毛细密而乌黑。其次却是他搁在窗台上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在暗色衬衫的衬托下,有种利落而冷酷的味道。

他也看着白锦曦。

目光清冷。

“我不说废话。”他的嗓音低沉有力,“这个案子,有三点……”

白锦曦忽的笑了。

“你就想说这个?”她干脆地打断了他。

韩沉抬起乌黑的长眉,定定地看着她。

而其他所有刑警,都停下手里动作看过来。结果一转头,就看到白锦曦双手插裤兜里,站在韩沉面前。身段娉婷,下巴微抬,姿态倨傲。那双美眸微微眯着,要多拽有多拽的样子。

白锦曦一扭头,看都不看韩沉,走回众刑警中间,不紧不慢拍了拍手,又清了清嗓子:“好了。我来说一下案情,都听一下。”

所有人看了看她,又看看韩沉。

白锦曦神色严肃:“我不说废话。这个案子,我已经有了……”嘴角露出一丝笑:“三点结论。”

这话一出,在场的刑警们都是一愣,然后齐刷刷地又看向韩沉。

然后心情突然就有点燃了!

白锦曦是谁?官湖派出所的第一草根神探!

大伙儿都见识过她破案,所以现在才这么服她。除了所长之外,一帮大老爷们儿默认她是头儿。

而韩沉虽然声名赫赫,但终究今天是第一次见。对基层刑警们来说,他就是个“传说”,一个不那么真实的神话。

如今白锦曦此举,明显是不把韩沉放在眼里,意在挑衅这个神话。

他们能不燃吗?

而白锦曦又看一眼韩沉。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眼仿佛越发幽沉了,幽沉地盯着她。

那么乌黑深邃的一双眼,看着居然有点渗人。

白锦曦决定继xù

无视他,神色傲慢地环顾一周,开口了:

“三点结论:

一、罪犯居住在案发xiàn

场周围五公里范围;

二、他的上班时间比较灵活;

三、他的职业是——工人、司机或者快递员。”

第六章 最初之战

关于韩沉,其实还有种种传闻。

有人说,他是最好的刑警。

出神入化的刑侦能力,心狠手辣的个性,铸就了这位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神探。据说他曾经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只为抓捕一名头号通缉犯,最后通缉犯被抓时,情绪已几近崩溃;据说任何命案到了他手里,没有不破的。曾经有困扰地方警局数月的难案,他到犯罪现场走了一圈,就确定了嫌疑犯……有一位跟他合zuò

过的老刑警说过:你不能不服韩沉。他的大脑简直跟精密的电脑一样,逻辑计算能力和细节洞察力惊人,速度也快得惊人。

但也有人说过,他是最坏的刑警。

虽然惊才绝艳,但也恃才放旷,性格乖戾。据说他本来是公安部首批特聘青年专家,最年轻的一级警司,是要留在中央机关工作的。他却非要跑到地方上来做一名普通刑警,令公安部领导大发雷霆;

据说他跟省局领导和同事都相处得不怎么好,因为他为人孤傲不群,跟谁都不亲近。办起案来又跟不要命似的,跟他合zuò

累死累活,没人受得了。

还有,他经常动不动就请假,消失几天十几天,谁都不知dào

他去哪儿了,做什么,非常无组织性纪律性。

甚至还有人说,他时常流连红灯区,吃喝嫖赌样样齐全,情人姘头满天下。不过这一条只是未经证实的传闻,否则他早就被开除出公安队伍了。

……

盛名之下,白锦曦也曾脑补过这位大神的容貌。那必然是一位铁血铮铮、脾气古怪、放荡不羁的纯爷们儿啊。

当然,她也脑补会夜总会那男人的样子。感觉应该是个三十来岁的成熟男人,搞不好脸上有道疤,左手少根手指什么的。

谁知dào

两者合二为一,居然长得他这个模样。

俊美青年,冷酷肃杀,戾气十足。

白锦曦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传闻”。

她一向遇强则强,遭遇他幽沉迫人的目光,却更觉得斗志昂扬。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这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一般神探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小癖好和习惯),在众刑警期待又鼓舞的目光中,开口了:

“根据受害人马小菲口述,最近她跟人没有情感纠纷,利益纠葛,也没有人和相处不愉快。她对罪犯的体态也很陌生。当然,我们依然要进一步排查她的人际关系。但结合以往同类入室强奸案的特点,极大可能,是陌生人作案。

我们的辖区,没有发生过类似手法的强奸案,整个江城也没有听闻过。所以这应该是罪犯第一次作案。考lǜ

这一带是老城区,地形非常复杂,不熟悉的人甚至还会迷路;而他策划这么精密的入室案件,前期必然需yào

大量的跟踪踩点工作。所以我可以判断:一、他极有可能居住在附近,或者在附近上班,重点搜查五公里范围内;二、他有足够多的空闲时间,并且比较灵活,才能便于他踩点作案。”

众刑警点头,这是比较常规的结论。大多数案件,都是附近的人作案。而韩沉立在窗边,眼眸中暗光一片,没有说话。

白锦曦继xù

说道:“第三,如果能确定是陌生人作案,那我们要找的,就是一位司机、工人、快递员、送水员……诸如这样,兼具力量和技巧性的工作人员。

因为整个过程中,罪犯表现出明显的大男子主义倾向和愤nù

的情绪。强奸过程,无论正面入还是背入,他都对受害者强势绝对控zhì

;他对受害者施加了不必要的肢体伤害,我想那样能帮zhù

他发泄情绪,获得快感;他还对现场进行了不必要的打砸,我们并没有发xiàn

财物失窃……

想象这样一个男人:身体结实、具有力量,压抑的大男子主义,对现实愤nù

和不满,这样的男人,在日常生活中也许看不出他的端倪,但他更可能会选择一份,能彰显男性特征和力量的工作。加之他使用尼龙束带、胶带制服受害者,手法十分灵活,上班时间又灵活,所以我更相信,他会是一位卡车司机、搬运工人、或者水电工……等等。”

这一番长篇大论,众刑警们都沉默了。

而韩沉也沉默着,只是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俊容看起来依旧冷酷而淡漠。

过了一会儿,周小篆激动地开口:“老大,你说得太好了。”白锦曦冲他笑笑,两人不约而同望向一旁的韩沉。约莫是他们的表情着实有点嚣张,韩沉眼中竟然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笑起来,自然是比不笑更好kàn

的。乌黑的瞳仁里仿佛也蕴藏着熠熠光泽,冷寂动人。

但白锦曦在他手上吃过亏,此刻看到他的淡笑,不由自主心里微抖了一下。

面上却不露分毫,她朝众人一笑:“干活吧。”

众人齐声“哦”了一声,继xù

开始忙碌:现场勘测的勘测;打算去周边群众家寻访的寻访……

白锦曦原本跟周小篆要走向屋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已经完全被他晾在一边的韩沉,做恍然状:“哦对了,来自省局的韩沉神探,差点忘了问,你还有什么高见?”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众人这也才察觉被白锦曦的推理所吸引,竟然把这尊大神给忘了。

他们全都停下手里动作,望向始终沉默的韩沉。

白锦曦也望着他,眼中的笑意浅浅的。

浅浅的全是挑衅。

韩沉没有说话。

一只手搭在窗台上,目光冷冽地望着她。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根烟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拿着火机,没有打火,只是长指灵巧地玩转着。

两人对视片刻。

白锦曦突然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

好吧,超级神探,也不过如此。她就知dào

大多说传奇,只是徒有其名。被她打败了吧?被她震撼了吧?没话说了吧?

她扯起嘴角,转身打算跟周小篆离开。其他人看冷场了,也都纷纷转头,开始忙自己的事……

“现场有三个……”沉稳、有力,带点卷舌的北京腔,再次响起,“明显疑点。”

白锦曦的心猛地一跳,跟众人一起转头,看向韩沉。

他那白皙的下巴微微抬起,隽黑的眼睛盯着白锦曦,彷如深渊般寂静迫人。

“疑点一:罪犯最后用嘴,让受害者获得高~潮。这在强奸案中,十分少见。为什么?”

他的嗓音又缓又沉,那样俊秀的长相,却有这样低沉动人的声音。

众刑警一愣,白锦曦也微微一怔。

“第二。”他将手中的烟放入嘴里,“他为什么要对现场进行打砸?也许是因为……”他抬眸瞥一眼白锦曦:“你说的愤nù

,也许是为了掩饰别的东西。”

刑警们纷纷点头,白锦曦扯了扯嘴角。

“第三。强奸时,他为什么要打开卧室的窗户?”韩沉低头点燃了烟,淡淡地说,“傻~逼么?”

白锦曦完全愣住了。

第一个直观感觉,是“傻~逼”二字,从这么俊朗貌美、气质清冷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感觉当真有点违和。但他说得特别自然,玩世不恭的北京腔带着卷卷的翘舌音,又冷又狠又酷。

第二个,就是他说的开窗问题。

周围人际混杂,治安不好。案发是在半夜,马小菲一个女孩独居,楼层又低,平时不太可能窗户大开。现场勘测结果,客厅、走廊等处的窗户也是关着的。根据马小菲的口供,唯独强奸发生的卧室,窗户被罪犯打开了。

开窗就会有视野,隔音效果也会变差。不利于作案。

罪犯为什么要把窗户打开?

众人陷入苦苦沉思,韩沉却已含着烟,看也没看众人,径直走出门外,伸手虚扶着一直等候在外的思思的肩膀,下楼了。

——

思思是在半夜一点多,接到马小菲的求助电话的。

她们是邻居,平时关系也不错,有时候思思还把孩子丢给马小菲带。黑夜中马小菲惊惶失措,就想起了平时性格独立强韧的单亲妈妈思思。

思思赶到现场后,也十分害pà

和震惊。她问马小菲要不要报警,马小菲也是性格独立的女性,痛苦之余,含泪毅然点头。

思思首先打给了韩沉——她知dào

他是刑警。

之后,警方就陆续赶到了现场。

站在楼下,思思扶住马小菲的肩膀,转头看着韩沉:“韩大哥,我先陪她去医院。你……”

韩沉点了点头:“去吧。”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驶出了巷子。楼下还有两名片警值守,大概也听闻了神探驾到,特别客气地朝他打招呼。

韩沉点点头,靠在楼道里,继xù

把烟抽完。

——

白锦曦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在街道和屋舍四处涂抹上斑驳色彩。韩沉就站在一片阴影里,外套已经脱掉了,只穿件暗色衬衣,黑色长裤,一只脚向后踩在原本就颜色难辨的肮脏墙壁上。

他低着头在吸烟,修长白皙的指间,烟雾缭绕。而他的侧脸线条分明、五官干净漂亮,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

只是,光看他夹着烟的那两根手指,都有种颓唐而冷酷的气场。

白锦曦脑海中闪过个念头:他看起来的确是最坏的刑警。

察觉到她的注视,韩沉抬头看过来,依旧是乌黑动人的澄澈双眼,呼吸间缓缓逸出白色烟气。

白锦曦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目不斜视从他面前经过。

擦肩而过。

“疼哭了?”低沉的嗓音,不咸不淡地响起。

白锦曦一愣,陡然反应过来。

她今天顶着对红肿的眼睛来上班,除了周小篆,别的刑警也都多看了她几眼。这家伙……疼哭了?

她的胳膊……

竟然在奚落她……

白锦曦停步,原地深吸口气。

猛然间身手如电,侧身就用胳膊压住了他的脖子,“砰”一声就将他压在了墙上!而他竟然没什么反应,任由她一击得手。修长的双眼微垂着,静静看着她。

这动静太大,前面的两个小警察惊讶地探头过来,面面相觑:“白警官……”

要知dào

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向彪悍粗暴的白刑警,把看起来俊朗安静的大神探,给摁倒在了墙上。

白锦曦根本不理会他们。

楼道口很狭窄,两人的身躯几乎紧贴着。由于他太高,白锦曦必须微微踮起脚,才能刚好牢牢压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也“钉”在了他怀里。

而他显然半点不慌,平静地盯着她。隔得这么近,白锦曦才发觉,他的瞳仁极黑极大,竟像是孩子才有的眼睛。难怪隔得远看,就不由自主被他的眼睛吸引。

不过白锦曦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嘴角勾起冷冷的笑。

“我一般不这么暴躁。”她原本清脆的嗓音压得又低又狠,“但有的人太狂太拉仇恨,我也没办法。”

他看着她,不说话。

这沉默叫白锦曦有点不爽。有种一拳头打下去,却不知dào

对手到底是什么路数的感觉。

她刚要松手,他却抬起眸,眸中仿佛初次遭遇那晚,浸满霜雪般的寒气。

“我一般也不威胁人。”他缓缓地说,“我在素色查的是私事。如果你再多事……”他声音一顿。

白锦曦微愣。

猛然间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胳膊上袭来。

她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连手都没抬一下,就这么原地直起身子、胸口骤然往前一挺,力qì

竟然大得白锦曦两只胳膊都压不住。

坏了!白锦曦条件反射松手就想跑,但是哪里还跑得了?转瞬间她眼前一花,脖子上就多了只有力的手臂桎梏——她竟被他反手压在对面的墙壁上。

楼道窄而阴暗,有阵阵发霉和灰土的气息。白锦曦狼狈地被他压在墙上,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下意识想抬腿踢他,可望着他黑黢黢的眼睛,莫名居然有点不敢。

而他像是立kè

察觉了她的想法,眼里掠过冷淡的笑意。

白锦曦咬牙切齿:“你混蛋!”

他脸色淡漠,目光幽黑迫人。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目光正对着目光,呼吸逼迫着呼吸。

白锦曦执拗地紧闭着嘴。

她知dào

他在等她服软。

这个阴森又冷酷的家伙。

但是她不想服软。

一秒、两秒、三秒……

“锦曦?”

一道清冽而温和的嗓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韩沉和白锦曦同时转头望去。

楼外空地上,穿着白大褂、戴着头套手套的徐司白,眉头微蹙望着他们。

第七章 你的残缺

韩沉又看了她一眼。

这才倏地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白锦曦恨恨瞪着他,伸手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转头看着徐司白:“你怎么来了?”

徐司白这种重量级的法医,一向只在命案现场才出现。

阳光透彻而明媚,徐司白站得笔直。白皙清隽的脸上,眉头依旧皱着。

“今天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他答。

白锦曦点点头:“强奸案,有点棘手。”

说话间,他已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哭了?”

白锦曦真的有点无奈。

怎么今天人人都关注她的红眼圈。

她笑笑答:“没有,你看错了。”

徐司白盯着她,漆黑清澈的眼眸,如两汪安静的深泉。

片刻后,他也慢慢笑了。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而是看向她身后,目露探究:“刚才那人是谁?你怎么跟人杠上了?”

白锦曦也转身望去。身后空荡荡的,韩沉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叹了口气,答:“一言难尽。”

——

一小时后。

二楼,案发xiàn

场阳台。

白锦曦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

老城区低矮的民居像混乱的棋盘,纵横交错,在阳光下显得一片灰秃秃的。但这里又是zf重点扶持的经济新区,所以又有无数高楼大厦环绕而建。老旧与繁荣,和谐共存。白锦曦看久了,还觉得挺顺眼。

徐司白摘下手套,推门走出来,跟她并肩站立。

“有什么发xiàn

?”她问。

徐司白摇摇头:“是个谨慎的人。”

他说的是罪犯。

白锦曦点点头,补充:“冷静、自制、计划完善。”顿了顿又说:“目前监控录像和现场鉴定都没线索,群众走访也一无所获。他也许会再次犯案。”

徐司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问:“韩沉提的几点疑问查了吗?”

在现场呆了这么久,他自然也听刑警们添油加醋讲了刚才韩沉与她的推理PK。

“那几点还要深入调查,没有头绪,挺棘手。”说到这里,白锦曦转头看着他,淡笑,“说起来,我是在夜总会扫黄时遇到韩沉的。”

韩沉的风流传闻,徐司白自然也是听过的,闻言照旧轻蹙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白锦曦却话锋一转,说:“不过,我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事。甚至可能经lì

过什么大的挫折,否则不会这么……”

戾气十足。

没错,尽管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但他举手投足间,总令她感觉到某种自我放纵和沉沦的气息,某种压抑的戾气。一个最好的刑警,沉沦在他秘密的世界里。

然而韩沉微怔了一下,挑眉看着她。

“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他淡淡地说,“无论任何挫折,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都不该自甘堕落,去那种地方。那是对今后伴侣的不负责任。”

这下换白锦曦愣住。

他一向性子淡,对不相关的人漠不关心。今天却难得地对他人发表了如此严肃地评价。白锦曦忍不住笑了,伸手戳戳他的胳膊,狭促地问:“说得冠冕堂皇,难道你这二十多年,就从来没为这样的诱惑动心过?”

太阳已经完全升上高空,碧蓝的天空云层尽散。阳台上有徐徐的清风吹过,城市一如既往的繁荣而忙碌。

徐司白看着远处,神色平静而认真:“我向你保证,从来没有过。”

——

没日没夜的监控、蹲守、盘查、探访开始了。

尽管白锦曦的犯罪心理画像,给出了罪犯可能的范围;横空而至的大神韩沉,也指出了一条可能的明路。但刑警们想要获得进一步的突pò

,就必须从大量繁杂琐碎的工作入手。

隔周周三。

正午,阳光炽烈。

白锦曦跟两个刑警靠在车里,汗流浃背,一身疲惫。

上午的群众走访刚刚结束,调查案发地点周围是否有目击者和可疑人员。可惜依然一无所获。老城区监控摄像头很少,罪犯显然也对环境很熟悉,他们筛查了所有录像,没有线索。

周小篆抹了一把汗,愁眉苦脸:“老大,这得查到什么时候去啊!怎么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白锦曦眼睛还盯着车窗外那片沉寂的民居,曲折的小巷,零落的行人。她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答:“急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看一眼已经喝空的水瓶,丢给周小篆:“去,买几瓶冰的来。”

“哦。”

周小篆拉开车门正要下车,看到前方走过来的一个人,眼睛一亮。

“徐法医!你又来了!来给老大送什么好吃好喝的?”嗓门大得隔一条街都能听见。

白锦曦和另一名刑警同时转头望去。

午后阳光耀眼,透过片片树叶漏下来。徐司白穿着套休闲便装,手里拎着个塑料袋,不急不缓朝他们走来。对于周小篆的打趣,他只是微微一笑,从塑料袋里取出瓶奶茶和两个山竹,拿在手里,剩下的都递给周小篆:“你们自己分。”

周小篆打开一看,都是些冰饮和水果,不由得喜笑颜开:“谢谢徐法医!”转头特别客气地朝白锦曦说了句:“也谢谢老大!”

白锦曦懒得理他的揶揄,单手托着脸,冲徐司白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周小篆却朝另一名刑警递了个眼色,两人都下了车,提着冰饮水果躲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去了。

把车内的空间留给他们。

徐司白扶着车门,低头看着副驾驶位上的她:“累吗?”

白锦曦伸了个懒腰:“还好咯,就是不够睡。”

徐司白笑了笑,将手里的奶茶和山竹递给她。白锦曦快活地接过:“谢了!烈日送山竹,礼轻情意重。”

徐司白脸上再次泛起笑意。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此时站在树荫下,眉清目秀,笑容温煦,牙齿洁白,看得白锦曦有点晃眼。

她拍了拍身旁座位:“站着干什么。”

徐司白拉开车门坐进来。

车内空调轻轻吹着,白锦曦三下五除二干掉山竹,又拧开奶茶喝了好几口,心满yì

足往后一靠。

徐司白本就是个很静的人,双手搭在膝盖上,侧眸看着前方,一直没说话。

白锦曦静了一会儿,开口:“我前几天做梦了。”

徐司白微怔。

“你知dào

我从来不做梦的。”她轻声说。

“嗯。梦到了什么?”

白锦曦静默。

梦中的情形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森林深处的瀑布,眼中含泪的男人,手起刀落的杀人魔。还有那个疯狂纠葛的吻,以及铺天盖地的悲怆。

她笑了笑,答:“具体记不清了。但我感觉跟以前有关。”转头看着他:“徐司白,你说我的记忆,是不是要慢慢开始恢复了?”

徐司白一时没说话。

他望着她,目光平静而温和。

“没有记忆的人生是残缺的。”他缓缓说,“你一定会恢复记忆。”

很少看到他用如此重的语气,强调什么。白锦曦的心顿时一阵柔软,鼻子也有点发酸。

两人都没说话。唯有他的目光,始终注视在她脸上。

清亮而专注的目光。

白锦曦突然感到一丝不自在。

她转过头去,笑了笑:“好了,我睡会儿。昨晚才睡了三小时,困死了。”

“嗯。”他答,“午安。我走了。”

“慢走不送。下次别来了!天太热!”白锦曦看着他推门下车,清瘦的身形好像一棵高挑的树。跟来时一样沉静而洒脱,背影修长、渐渐走远。

白锦曦闭上眼,戴上眼罩。

心中默念:做梦做梦做梦!

很快就陷入沉睡。

只可惜跟这几天晚上一样,睡得好酣畅,连只蚊子都没梦到。

——

后半夜。

整个城市已经完全沉寂下来。老城区的灯火稀疏,偶尔有夜行的人,步伐匆忙而零碎。绝大多数人已陷入沉眠中,惶然不觉外间的事。

韩沉穿着黑色T恤,黑色长裤,坐在思思的小店中。指间照旧是一根香烟。透过重重夜幕,望着巷尾安静停靠的那辆警车。

思思从内间走出来,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乌黑俊雅的眉目,只是那眼神极为凉薄。他长腿交叠坐在一把藤椅里,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夹着细细长长的香烟,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冷肃气息。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属于黑夜的男人。

思思走到他身边,站定,笑着说:“豆豆终于睡着了。”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问道:“那些警察还在通宵值班?真不容易。”

“本来就是他们该做的事。”他淡淡地说。

思思:“韩大哥,你的事办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清岚市?”清岚市是K省省会,也是省公安局所在。

“这个案子完了就回去。”

“哦。”

韩沉长眸微敛,吸了口烟,问:“你什么时候换工作?这附近治安不好,考lǜ

孩子,最好换个房子。”

思思脸上绽开笑容:“我明白的。存够钱就换。”

韩沉眸光清亮地看她一眼:“钱不够我有。”

思思却沉默了一下,摇摇头:“韩大哥,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为了我们不相干的母子。谢谢你,你是好人。但是不能再麻烦你了。”

韩沉就没再说话,轻轻点了点头,眼眸微阖着抽烟,继xù

望着夜色萧条的远方。

思思看着这样的他,莫名感到有点难过。

大约是一个这样英俊而正直的年轻男子,形单影只地坐在深夜里,这样沉默而寂寞,会令任何女人都感到不忍心吧。

思思想了想,又笑着说:“有你留在这里帮忙,小菲的案子一定很快能破……”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见韩沉眼睛盯着街尾方向,眸中一片寒意,完全没听她说话。

思思意wài

地也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影飞快拉开警车的门,跑了出去。瞧那身形样貌,不正是白锦曦!

而她身后车上,其他两名刑警神色十分紧张。其中一人发动了引擎,另一人是周小篆,他跳下车,对着对讲机低吼:“道南巷5栋发生强奸案!重复:刚刚接到报案,道南巷5栋发生一起强奸案。所有人马上向该方向包围!”

思思惊讶地捂住嘴,一转头,却见韩沉霍地站起来,将烟头往地上一丢,拉开门也冲了出去。

第八章 英俊混蛋

天空中没有月亮,厚重云层如同化不开的墨,堆积萦绕。

子夜的小巷,如同梦境般幽深。

白锦曦拼命在奔跑。

头顶路灯的光线恍恍惚惚,她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四处同时响起的、同伴们的脚步声。

这里离案发的道南巷5栋,只有区区数百米的距离。所以尽管还不清楚案发具体时间,但一接到报案,她就如离弦的箭般,跑了出来——如果罪犯还在附近,决不可让他逃脱!

然而这一切,也许是徒劳。

她已经跑了足足三条巷子,依然一无所获。而对讲机里,其他同事也没传来消息。

白锦曦本来就是个路痴,跑来跑去已彻底晕了。她喘着气,在一个岔路口停下,看到路旁一座四层的废弃待拆小楼,倒是眼睛一亮。

周围建筑大多低矮,这幢楼算是最高的。

她决定爬到楼顶去,俯瞰追踪。

谁知刚往楼下走了两步,就听到路口传来沉促有力的脚步声。

白锦曦一个激灵,睁大眼看着来人方向。

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从路口拐了出来。

步伐矫健、身姿修长。

容颜俊美而醒目。

不正是韩沉?

他也看到了她,深邃的眼睛里没什么表情,一拐弯,就上了那幢四层小楼。

白锦曦一怔,也快步跟了上去。

楼道狭窄,连阶梯都是残破崎岖的,弥漫着一种酸臭发霉和灰土混杂的气味。白锦曦虽然一向胆大包天,但其实是有点怕黑的。这么巧撞上了韩沉,听着他稳健的脚步声就在前方,倒是半点不怕了。下意识紧跟着他,很快就到了三楼。

谁知一上三楼平台,白锦曦就傻眼了。

韩沉站在离她一两米远的位置,看着眼前的景物,也没吭声。

原来整个四楼,已经被推土机推掉了一半,只剩半边,秃秃得像个土山包。关键他们面前还是一堵笔直的土墙,大约有两米多高,挡住了对面的视线。

周围没有借力攀登的地方,单凭一个人是爬不上去的。更何况她还有点恐高。

白锦曦转头看向韩沉。

楼顶光线很暗,他的身形轮廓也是模糊的,这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有一种暗黑冷肃的气质。尽管隔着几步远,白锦曦却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还有低促有力的呼吸声。很明显,她已累得快趴下,他的体力却绰绰有余。

这不是白锦曦第一次见识他的体能和力量。两相对比下,她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加之新仇旧恨还没算清呢,于是话一出口,语气就有点冲了:“还等什么?托我一把,我再拉你上。”

韩沉转头看了她一眼。

表情淡漠。

“不需yào

。”

白锦曦一怔。就见他眸色专注地盯着前方,高大的身形突然伏低,做出起跑的姿势。而那漂亮沉湛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意。

白锦曦吃了一惊。他不会是想自己爬上去吧?

这念头刚闪现在她脑海里,韩沉已经把它变成了现实。颀长的身影如同夜行的黑色猎豹般往前一窜,一双长腿敏捷有力地蹬在那墙面上,手臂一伸抓住了墙顶,一下子就翻了上去。然后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笔直地站在了墙上。

白锦曦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拍拍墙:“喂!拉我上去!”

韩沉转头看了她一眼,没理。

白锦曦一口气差点没闷在胸口,立马双手叉腰,抬头瞪着他:“韩沉!不拉不是男人!”

这话竟然有点杀伤力,因为他再次转头,俊美如雕塑般的脸,居高临下看着她。

白锦曦虎视眈眈、毫不示弱。

他淡淡开口:“我是不是男人,什么时候由你说了算了?”

白锦曦:“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黑夜中,他的唇角似乎微勾了一下。

到底是有求于人,白锦曦也不跟他斗嘴了,只瞪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他又看了她一眼,在墙边蹲下,伸出了一只手。白锦曦心头一喜,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掌心温热力qì

很大。白锦曦借着他的力量,一下子就翻了上去。

刚站稳,他那只手就松开了。白锦曦拍了拍灰,也跟他并肩站着,眺望前方地面的情况。

情况并不乐观。

视野之内,路灯数盏,道路曲曲折折四通八达。可以看到很多家庭被惊动,亮起了灯;也可以看到数名警察在巷道里穿梭,警灯闪烁。

但是没有那个人。目力可及的范围内,没有白锦曦想要找的那个人。

他应该是高大、结实、年轻的。如果他还在这个区域内,那就应该正步伐匆忙地躲开警察的搜索圈。她如果看到他,就一定能认出他。

但是没有看到。

白锦曦已经累极,也不顾形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让他跑了!”

韩沉依旧如夜色中的树,高挑矗立,嗓音沉冽:“早跑了。”

这一点白锦曦是同意的,点了点头。

他们是接到报案就冲出来,但谁知dào

受害人是在罪犯离开多久后报案的呢?也许是刚刚,但也许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他们只是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

两人都累了,一时谁也没做声,原地休息。

白锦曦下意识看一眼他冷峻的侧脸。

没想到他俩居然还有这样相安无事坐在一起的时刻。

感觉着实有点怪异。

“嚓”一声轻响。

白锦曦抬头。

火苗跳起,是他偏头点了根烟。依稀的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黑色衣领。那乌黑修长的睫毛微阖着,表情淡漠得仿佛夜色中的浮雕。

他伸手甩了甩火柴,丢在地上,一脚踩熄。

白锦曦闻到香烟味儿,咽了咽口水。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转头看向她,鼻翼间喷出淡淡的烟气。

白锦曦:“给我也来一支!”

他一抬手,将烟盒火柴丢给她。白锦曦一把接住,抽出一根,低头点燃,也开始吞云吐雾。

抽上烟,感觉就舒服多了。紧绷疲惫的神经仿佛也得到缓解。白锦曦再看他,也顺眼了许多,随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跟你的红颜知己在一起?”思思好像就住在附近。

韩沉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有点冷。

“不是。”

白锦曦:“什么不是。”

“她不是。”他将烟头戳熄在地上,站了起来。转身走至墙边,纵身跳了下去,动作又轻又稳。

白锦曦看一眼他的身影,转头继xù

抽烟。

突然间反应过来,浑身一僵。

糟糕了……

还得跳下去!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立在墙边,不动了。

她恐高。

这算是她的一个小秘密。因为失忆,因为睡梦中总是黑漆漆一片极端压抑,所以她害pà

所有漆黑、空旷,摇摇欲坠的地方。

以前每次出任务,需yào

翻越攀爬,都是周小篆接住她。可今天小篆不在,又是晚上,更何况她还有点怕黑……

这时,下面的韩沉已经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都快到楼梯口了,终于察觉不对劲,转头望着她。

四目隔着半空,遥遥对视。他身形沉静稳健,而她畏畏缩缩站在墙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忽然转身,又走回了墙角下方。

白锦曦愣愣地望着他。

“你恐高?”他问。

要白锦曦嘴上承认自己的软弱,那可比登天还难。她抬头眺望远方,很有气节地答:“怎么可能?我只是不喜欢站在高处。”偷偷瞟过去,却看到韩沉嘴角浮现极淡的笑意。

“成。”他淡淡吐出一个字,转身。

“等等——”白锦曦急了,“别走!”

他停步,再次转头看着她。

白锦曦忽然觉得有点憋屈。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可是她怎么能主动开口,要他伸手帮忙接住她的!人争一口气,树要一寸皮啊!

可她要怎么下去?

打电话叫周小篆来接,也很丢人啊!回头整个所里的同事又都要嘲笑她。

正纠结着怎么开口求他,突然就看到他静静地朝她伸出双手。

“下来。”

白锦曦有些意wài

,望向他平静的容颜。

这么……好?

“你会接住我?”她半信半疑。

他看她一眼:“会。”

简洁有力的一个字。

她也不犹豫了,望着他的方位,准bèi

跳了。

“我来了。你可接住了!”她不忘叮嘱,“摔坏了我查不了案,损失的可是广大人民群众!”

“你到底跳不跳?”他打断她。

白锦曦就闭嘴了,深吸口气,干脆把眼一闭,往他的方向一跳……

短暂失重的感觉,令她的双腿微微发软。轻盈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她听到了自己因为害pà

而变得略略急促的呼吸。

一双有力的手,突然就抓住了她的腰身。她瞬间中止下落,身体被他稳稳接住——比周小篆那下盘不稳的家伙,不知dào

稳多少倍。她的双脚还没落地,就被他这么悬空接在了怀里。

白锦曦心情彻底一松,飞快睁开眼。

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他黑色衬衫的衣领,以及修长白皙的脖子。因为隔得这么近,他身上的热气更加明显。还有阵阵汗味,夹杂着香烟味儿,但并不难闻。

“好了。”低沉温和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竟似乎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她有没有听错?安抚?

下意识抬头看着他的脸。

他也低头看着她,蓬松的短发,挺拔的鼻梁,深湛的双眼。也许是第一次被异性抱着,还隔得这么近,有这么一刹那,白锦曦竟有点发怔。

而他的目光,似乎也有片刻的怔忪。

白锦曦原本是想开口感谢他的,可大概是因为被他抱着很不自在,一开口就变成了懒懒的痞痞的奚落:“怎么?舍不得松手了?呵……哎哟喂!”

——韩沉直接把她丢在了地上。

“你!”白锦曦一骨碌爬起来。

他却已神色淡漠地转身下楼:“舍不舍得,都轮不到你。”

白锦曦:“……靠!”

——

道南巷5栋,案发地点。

楼下已经停了几辆警车,几名民警朝匆匆赶来的白锦曦点头示意。她的脸色越发冷肃,快步走上楼。韩沉跟在她身后,一路引来不少侧目。

一踏进三楼案发xiàn

场,就看到周小篆脸色凝重地走过来。他看一眼她身后的韩沉,也有点讶异,但没有多问,而是沉重开口:“受害人叫纪雅馨,二十六岁,也是百货公司的柜台销售员!作案工具、手段一模一样。受害者身上的伤也如出一辙,但是比上回下手更重,多处淤肿扭伤。”

白锦曦和韩沉走进屋,看着满地狼藉,以及坐在里间抽泣的受害者。

“并案调查——”白锦曦神色冷肃地说,“百货公司销售员连环强奸案。”

第九章 我的能耐

第二名受害者,叫纪雅馨。

纪雅馨最近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但那是一种很不确定的感觉,她也没什么证据。报警她觉得警察肯定不会管的。

她是百货公司香水柜台的销售员,领着不菲的薪水,生活独立而自在。就是每天下班很晚,商场10点关门,再盘点结算,回家就得11点多了。

那个跟踪者,就出现在她夜归的路上。

阴暗幽长的小巷,狭窄无人的拐角。她总能听到一个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远远的跟着。可是一回头,却空无一人。

“会不会是恰好有人经过呢?”同事这么问过她。

她摇摇头。

她敢肯定,那是同一个人的脚步声。

但纪雅馨并不会太紧张慌张。

她长得不错,自小觊觎追求者也多,也有纠缠不休的人。这个人也许只是其中之一,没什么大不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图谋不轨,她也不惧。她包里常备防狼喷雾,反应也很敏捷,性格也很好强,一向没吃过什么亏。如果他真的敢做什么,她绝对能保护好自己,并且报警。

怀着这种念头,纪雅馨一直警惕提防着跟踪者,也尽量跟同事一起下班。过了几天,她就发xiàn

那人再也没出现了。

想必是已经退缩了。

她也就没把这事再放在心上了。

这天是星期三。

纪雅馨离开百货大楼,已经是夜里11点半。平时同路的同事,今天有事去外地了,所以她又落得一个人。

不过她并不在意。

一路回家也很顺利,她专挑路灯明亮的大路走,身后也再无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她家住在三楼。夜已经很深了,楼道里安安静静。她意wài

地发xiàn

,今天二楼和三楼的灯全坏了。她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小手电和钥匙,哼着歌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的全身突然泛起一层冷意。

因为她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低沉而平缓。

就在她身边很近很近的地方。

纪雅馨几乎是全身僵硬地转过头去。

她看到堆满杂物的楼道旁,一个高高的男人,贴着墙站立着。无声无息,仿佛鬼魅。

纪雅馨全身的血仿佛都要冲到头顶,心脏快得仿佛也要跳出来。她拔腿就往屋里跑!

晚了。

男人一把就搂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令她连求救都来不及发出。

门在男人身后砰然关上。灯打开了,她被男人拖着往卧室走。她拼命挣扎,却被男人钳制得更牢。她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抬头,却看到黑色面罩后的那双眼睛。

双眼皮,眼珠很黑。平静、深邃、没有丝毫怜悯,也没有任何感情。

直到当她被他绑在床上,脱光时,他的眼神才有了变化。

变得……

温柔?

一种很深很深的、压抑而哀伤的温柔。

纪雅馨绝望地平躺着,看着他起身,打开了卧室的窗。幽长钟声传了进来,仿佛预兆着她的沦落。他还调暗了卧室的灯光,令一切变得柔和而朦胧。最后他还去了客厅,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放午夜新闻节目,小小的音量,令一片死寂的屋子变得热闹起来。

然后他终于回到了床边,开始缓缓地亲吻抚摸。

纪雅馨露出哀求的眼神。

她已经认命,只求他不要再对她做其他伤害。

男人与她目光交错,他很敏锐,读懂了她的眼神。

然而他却移开了目光。

然后毫不留情地、重重地在她身上阀挞肆虐起来。

——

白锦曦从纪雅馨的房间出来,轻轻地带上了门。

抬眸望去,刑警们都忙碌着,气氛紧张而沉重。

她默立了一会儿,走向独自蹲在客厅一角的那个男人——韩沉。

他跟上回一样,戴上了黑色皮手套。单膝跪在地上,俊美又利落。他正专注地盯着地上的某些痕迹。因为眉眼专注,看起来倒少了几分肃杀之气,更显眉目雅致。

白锦曦刚走到身后,他就察觉了,抬头看着她。

说实在的,每次被他的眼睛这么盯着,都会让白锦曦微微有些晃神。约莫是容颜太盛,而神色又太冷。

她开口:“有线索吗?”

他转头继xù

看着地面:“快了。”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却叫白锦曦微愣。

快了?

他快破案了?

白锦曦一下子蹲在他身边,瞅着他。

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语气轻淡:“你不懂。”

白锦曦倏地瞪大眼。

靠,太瞧不起人了吧。

白锦曦静默片刻,再次开口:“给点烟!”语气很冲——这才是她来找他的真实目的。

她平时不带烟,在家也严格控zhì

烟瘾。此刻强烈地想要抽上一口,自然垂涎他身上的好货。

韩沉正低头触碰地上的一处痕迹,闻言头也不抬,心不在焉地答:“右边口袋。”

白锦曦心想这还差不多,直接伸手进他口袋摸。

男人的口袋很暖和,而她的手指在半夜里冰冷无比,一放进去,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在里头摸了两把——到手了。

手腕陡然一紧,被人抓住了。

韩沉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牢牢捏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白锦曦讶异地抬头,就看到他眼神沉冽地看着自己。

“别乱摸。”他将她的手丢到一边。

白锦曦:“……”

谁摸他了?

静默片刻,她却一脸惋惜地开口:“摸都摸了,这可怎么办啊?”

韩沉原本已继xù

开始勘探,闻言抬头盯着她。

白锦曦却不看他的脸色,转身,身姿洒脱地走向阳台。

——

天还没亮,夜空漆黑沉寂。没有星星,稀疏的灯光点缀其中。整个老城区看起来就像是佝偻的老妪,陈旧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但依然真实的存活着。

白锦曦借着灯光,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烟是顶级的苏烟,银色漂亮的盒子,还剩下大半包。而且他看起来烟瘾很大,一天要抽不少。普通刑警的工资并不高,韩沉如果不是家境不错,就是把大半收入都花在抽烟上。

那样的话,他活得还真够浑的。

再说了,传闻中,他不是情人满天下,经常流连于红灯区么?

刚才那么守身如玉,跟个刺猬似的,倒不像个摧花老手的作风。

难道名不副实?

白锦曦又拿起火柴看了看,细细长长一盒,盒面上印着串英文,火柴头都是淡蓝色的,有种怀旧而静好的味道。她抽出一支划燃、点烟。

吞云吐雾了大概半个小时,她将烟头戳熄。望着满满一堆烟灰,又有点懊恼没管住自己。

再看向手中的大半包烟,毫不犹豫地又拿出了十来根,塞进口袋里。这才将剩下的跟火柴盒放在一起。

转身,推门进屋。

几个刑警已经把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正在等她碰头。韩沉也结束了勘查,靠在玄关,神色淡漠地沉思。跟众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白锦曦扬手将烟盒火柴丢还给他,他伸手一把接住。

大家都是老烟枪,一摸就知dào

烟少了多少。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锐亮。

白锦曦却假装没看到,转身走到众刑警中间:“开始吧。”眼角余光瞥见他把烟盒塞进口袋,没有再看,于是心头一喜。

情况可以说十分糟糕。

没有目击者,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也没拍到东西。这名受害者跟上一名受害者虽然职业相同,但是在不同的大厦上班,彼此并不认识。

现场也没有发xiàn

罪犯的任何指纹、脚印和毛发——显然他又戴了手套,并且举止十分小心。

最后,所有人都说完了,就等白锦曦。而韩沉始终沉默着。

由于是第一次遇到连环作案的罪犯,并且反侦察能力很强,连周小篆都有点担忧:“老大……怎么办?”

白锦曦抬眸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们,静默片刻。

嘴角再次浮现惯有的微笑。

周小篆顿时眼睛一亮。

白锦曦又看一眼众人身后的韩沉。而他也望着她,照旧是那冷峻淡漠的样子。只是眸色专注,似乎也想看她怎么破案。

白锦曦想起他刚才的鄙视,斗志陡然高涨了!

哥哥哎,你说我不懂。可我要说,你其实根本不知dào

我的能耐啊。

她环顾一周,嗓音越发清脆响亮,有条不紊地开口:

“罪犯为男性,25-30岁。高中学历,高考落榜;

相貌普通、身体结实,属于男性特征比较明显的身材长相;

男女关系不佳,离婚、或者被长期同居的女友抛弃;

酗酒、打架、赌博这几个恶习,他一定有其中之一或者更多;

遵循上次的结论,我依然认为他就住在附近五公里范围内,甚至可能从小在这里长大。他会经常性购买色情光碟。盘问街头兜售碟片的小贩,可能会有线索。

他从事的是工人、快递、司机……这样比较男性化特征明显的职业。可能具有一定的技巧性,并且他的工作表现可能不错。如果是司机,他会经常超车、飙车,询问交通部门可能会有记录;

案发时间是周三和周六晚上,并且他需yào

大量的时间去观察、跟踪受害者。所以他的上班时间一定比较灵活。重点排查案发两个晚上的不在场证明。

立kè

联络各个片区和街道的民警,按照上面的条件,进行交叉排查。这个区域内,同时满足上述条件的男性,不可能很多。明天中午以前,我们必须拿到嫌疑犯名单,阻止他再次作案。”

第十章 嫌疑犯们

清晨。

白锦曦推开办公室的门,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男人。

暗灰色衬衣,质地精良。袖口挽起,露出白皙而结实的胳膊。烟灰缸里,搁着半截香烟,烟气缓缓升腾。而他手里端着杯咖啡,目光疏淡地看着报纸。

白锦曦很清楚,韩沉为什么一大早会出现在这里——“百货公司销售员连环强奸案”专案小组办公室。

这个案子如此棘手,他又是这么一尊大神,老奸巨猾的所长,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个强力外援。听说昨晚所长就带着小篆,去韩沉下榻的酒店登门拜访。还热情邀请他作为“省局领导”,协助调查。

听到动静,他只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幽沉漂亮的眼睛始终是叫人心头微凛的。

白锦曦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一室安静。

写了一会儿报gào

,白锦曦忍不住又抬头,盯着他。见他全无反应,她抓起一张废纸,揉成团,丢向他的脸。

韩沉头都没抬,一伸手,将纸团稳稳抓住了。

他这才看向她,眼眸里没什么温度,手轻轻一扬,就将那纸团丢掉了。

白锦曦开口:“韩沉。这是我的案子,你现在坐在这里,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大家都懂规矩,一个案子最忌讳多头领导。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破案不喜欢别人干涉。明白吗?”

韩沉看她一眼,复又拿起面前的报纸,语气很冷:“不明白。”

白锦曦:“你!”

她静了片刻,又问:“那你想怎样?我好好跟你说,你耍什么横啊……”

“犯罪心理推理……”韩沉忽然打断她,“是所有侦查手法里,最无用最无知、最自以为是的一种。”他缓缓地说:“我为什么要明白?”

白锦曦倏地愣住了。

看着他冷淡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

他不是在跟她斗嘴或者刻意打击报复。

他是真的看不上,甚至厌恶着犯罪心理。

——

犯罪心理,顾名思义,通过心理学分析,进行破案。之前白锦曦推断罪犯居住在案发xiàn

场附近、可能是个工人,就是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而不是根据实实在在的证据,得到答案。

白锦曦喜欢犯罪心理,喜欢这种天马行空、独辟蹊径的感觉。她也很擅长这个。每次她看到犯罪现场,关于罪犯的种种推测,都会自动浮现在脑海里——她从警校学来的知识和技能,似乎并没有因为失忆而丢掉。

但是,在现在的中国警队,对犯罪心理的接受和重视程度并不高。有些老刑警,甚至很排斥和反感,因为觉得心理学太过虚无缥缈,根本不可靠。

白锦曦万万没想到,韩沉这样的年轻刑警,全国知名的神探,居然也有如此迂腐封闭的念头。

她静默片刻,忽然站了起来。

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向办公室正中的那块白板。

白板上还写着她昨天的一系列结论:

“1、25-30岁。高中学历,高考落榜;

2、离婚、或者被长期同居的女友抛弃;

3、酗酒、打架、赌博;

4、工人、快递、司机等;

……”

“韩沉。”她叫他的名字。

他抬眸看着她。

“你听完我的分析,再下结论。”她说。

他没出声。

一只胳膊平平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胳膊随意地撑着,眸色幽暗地盯着她。像审视,也像是根本无动于衷。

白锦曦看一眼白板。

昨天她匆匆向刑警们做了简报,还没来得及阐述理由。刚刚她就是在写详细的报gào



她不急不缓地开口了。然后一开口,却是言辞犀利,针锋相对。

“‘最没用’的犯罪心理学告sù

我们,强奸犯分为四种类型。”她淡淡扫他一眼,“一、补偿型强奸犯。这种人在现实生活失败、自尊心低、甚至害羞、孤僻、内向。他们强奸,就是为了补偿自己的无能感。显然我们的罪犯不是这个类型;

二、虐待型强奸犯,也就是性变态,对受害者施加严重暴力伤害才能获得快感。我们的罪犯虽然也小小虐待了受害者的肢体,但离暴力虐待还有很大距离;

第三、冲动型强奸犯。显然,他也不是这种。

他是第四种:移置愤nù

型强奸犯。”

韩沉眸色清寒地注视着她,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白锦曦继xù

说道:“这种强奸犯,在生活中充满愤nù

,所以才会发泄在强奸过程中。无论是对受害者的肢体伤害,还是对现场的打砸,都证明了这一点。

而对于一个中低收入阶层的蓝领、一个渴望彰显男性特征和力量的男人来说,在江城的老城区,日常生活中,什么是他能获得刺激、发泄愤nù

的渠道呢?答案是:赌博、酗酒、打架斗殴、色情、飙车。所以他一定有一种或者几种这样的嗜好。”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许是因为专注,那双美眸里也闪现浅淡兴奋的光泽,亮亮地盯着韩沉。而韩沉与她对视着,抬手抽了口烟,依旧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还有个非常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对女人抱有的复杂情绪。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又爱又恨’。

强奸过程中,他反复对受害者的身体施虐,这是恨;可他又用嘴使女人们获得高潮,并且纪雅馨还提到:他调暗了屋内的灯光,播放电视新闻——这些起不到什么掩饰犯罪的作用,却明显营造出一种‘家’的氛围——这是爱。

而以他颇具男性特征的长相和性格特点,我想他一开始吸引女人并不难。所以我断定:他曾经有过一段长期而稳定的男女关系。譬如结婚,至少也是同居。但这段关系被破坏了,所以他才有了现在这样爱恨交织的情绪。

至于年龄和学历?很简单。在受害者的选择上,体现出他明显的人生观和阅历。两名受害者都是二十四、五岁,学历不高,但是独立又靓丽的女性。换句话说,她们是‘刚刚成熟的职业女性’。我们大男子主义的罪犯在挑选受害者时,必然选择的是他觉得‘能与他匹配的女人’。所以他的年龄会在25-30岁之间。太小,还没形成这样的人生观;太大,那就应该早就作案了,而不是现在才开始。

当然,这也是因果轮回。正因为他挑选地都是这样的女性,所以受害后,她们全都选择了报警,而不是忍气吞声。这才给警方更多线索。

高考落榜。因为以他追求刺激、大男子主义的性格,对现实的愤nù

,如果曾经有机会上大学,必然会走出去,而不是留在这里,做一个工人。”

……

白锦曦做完这一番推理,自己也觉得很完美。难免就有些飞扬跋扈起来。她歇了口气,走到桌前,端起茶喝了一大口,然后斜眼看着韩沉。

“怎么?服了吗?”她语气轻佻地问。

韩沉静静望着她。

因为姿态安静,脸部轮廓更显清晰。修长的双眸,挺拔的鼻梁以及薄唇。无一处不俊美,无一处不凉薄。

“你说的每一条都对。可是,你根本破不了案。”他轻声说,“让我怎么服?”

白锦曦顿时瞪大眼。

她破不了案?

这不可能。

韩沉语气极淡地再次开口:“敢打赌吗?如果你赢了,这个案子我绝不插手。如果我赢了……”他顿了顿。

白锦曦毫不退缩地接口:“如果你赢了,我唯你马首是瞻。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绝无二话。”

“好。”

四目对视,彼此再无废话。

然而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周小篆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叠厚厚的资料。

“老大!韩警官。”他的脸色有些古怪和无奈,“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白锦曦白他一眼:“当然是好消息。”

周小篆将资料丢在她桌上:“好消息是,我们已经确定嫌疑犯名单了。坏消息是——”他摊手:“嫌疑犯有75个,75个啊老大!江城史上嫌疑犯数目之最啊!”

白锦曦一下子愣住了,抓起资料:“怎么会这样?”

周小篆一脸悲催:“老大,我们太倒霉了!距离案发地点五公里多的位置,居然有一家蓝星机械厂。这个工厂的工人有好几百号,那家伙,全都符合你的画像:25-30岁,强壮男性,高中学历、三班倒工作时间灵活。以前那个厂子的效益很好,这几年不行了,所以还真有很多人被女朋友甩过……老大,这回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查不清了!”

白锦曦听得目瞪口呆。

下意识就转头看向韩沉。

他靠在椅背里,目光幽淡,姿态沉静。

显然已经早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竟然对这些情况都已了如指掌。

周小篆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白锦曦却只想用头去撞桌子。

巴掌大块地方,居然被她遇到七八十名单身强壮被抛弃男青年,这事儿也太极品太考验人品了吧?

而且,她还把自己的尊严给赌上了!

白锦曦:“咳……小篆,你先出去。”

“哦。”

等小篆出去了,室内重新恢复宁静。

白锦曦一时有点不知dào

说什么好。但是插科打诨耍赖不认帐,那是必须的啊。正斟酌着语言,就见韩沉盯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搭在桌面上,轻轻地、一下下地敲着,眸光一如既往幽沉如水。

白锦曦被他盯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这个……”

“低头、闭嘴。”他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我让你说话再说话。”

白锦曦:“……!”

他却已兀自低头,端起咖啡,继xù

看眼前的报纸去了。

白锦曦低下头,愤nù

地翻看眼前的嫌疑人资料。

神经病啊!

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

白锦曦虽然有些不甘和憋屈,但心里最挂念的到底是案情,拿着嫌疑人资料,很快就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一声门响。

抬头望去,却见韩沉的位置已经空了,办公室的门轻轻掩上,他出去了。

——

门外就是刑警队的大办公室,韩沉神色淡漠地穿过。有刑警主动跟这位大名鼎鼎的神探打招呼,而他只是神色极淡地点头,整个人高挑俊朗、帅气醒目,却让人感觉难以靠近。

刑警队门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此刻没什么人。韩沉靠在墙上,偏头点了支烟,望着远方,眼眸微阖,目光冷淡地抽了起来。

楼梯上脚步声响起,沉稳而均匀,有人拾阶而上。

“徐法医。”“徐法医,又来给小白送饭啊。”有路过的人,热情地跟来人打招呼。

“你好。”“上午好。”那人的声音清澈温和,令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韩沉掸了掸烟灰,抬眸望去。

徐司白也刚好走上楼梯口,手里拎着叠饭盒,清俊白皙的脸上还噙着淡淡的笑。他一抬头,目光就与韩沉对上了。

徐司白静了一瞬。

然后缓缓移开目光,目不斜视从韩沉身边走过,就跟没看到这人一样。

韩沉看着他走过,静默片刻,忽的淡淡一笑。望着云雾飘渺的远方,继xù

抽烟。

——

“吱呀”一声门响。

白锦曦头也不抬:“我可以抬头了吗?我可以说话了吗?给个明确指令啊老大,不然我惶恐啊。”

来人沉默了一瞬,开口:“锦曦。”

清润如水的嗓音。

白锦曦抬头,倒是笑了:“是你呀。”

徐司白不紧不慢走到她跟前,将保温盒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问:“你以为是谁?”

白锦曦朝门口努努嘴:“外头那个阴人。”

徐司白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将饭菜推到她面前,坐了下来,温和道:“快吃吧。”

“嗳。”她也不跟他客气了,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开始扫荡每个盒子里的美食。她埋着头,徐司白则靠在皮椅里,眉目平和,手放在靠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只是白锦曦心里挂念着案子,吃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拿起手边的资料,咬着筷子开始端详。徐司白注视着她的脸,又扫一眼那资料,轻声问:“案子不顺利?”

白锦曦抬头看着他。

在好哥们儿徐司白面前,她是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点点头,一脸愁容地答:“我还没遇到过这种难度的案子。”

这是大实话。

虽说她是官湖派出所的草根神探,在江城也小有名气。但说到底,一个派出所,遇到的案子能有多复杂啊?她是破获过杀人案,但凶手其实就是附近村落的农民,作案之后紧张得每天闭门不出,她到村子里转了一圈,就根据死者的爱恨情仇关系,锁定了嫌疑犯。稍一审讯,对方就情绪崩溃招认了;她也破获过强奸案,可是那个年轻人连套套都不知dào

戴,到处留下DNA,不破案才怪。

“但是这个案子不一样。”她说,“凶手计划周密、冷酷冷静。没留下任何线索。而且……”她叹了口气:“附近刚好有个工厂,符合犯罪画像的嫌疑犯太多了。”

她继xù

趴在桌面上,蔫了。徐司白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片刻,忽的笑了。

“你笑什么?”她瞪他一眼。

他眼中笑意缓逝,目光清亮地望着她。

“白锦曦。”他说,“这世上没有你破不了的案子。以前是,以后也是。”

白锦曦眨了眨眼,原本软得跟摊泥似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盯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徐司白站了起来,不急不缓地开始收拾饭盒,清俊的脸上一派平静。

“因为你是白锦曦。是我唯一的……”他抬头看着她,“好兄弟。”

白锦曦原地愣了几秒钟。

内心却仿佛有一种滚烫的情绪,被他云淡风轻的话语点燃了。

沉默了片刻,她却只是点了点头,说:“嗯!别的不多说了。等案子破了,我请你吃大餐。”

徐司白眼中浮现清浅的笑意:“好。”

到底是连日查案太过疲惫,吃饱喝足后,白锦曦刚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浓浓倦意袭上心头。她眯着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徐司白,他正拿起她桌上的一本书在看。

正值中午,外头烈日炎炎,能晒得人脱一层皮。他这么明月清风般的一个人,要是真顶着烈日离开,谁也不忍心。

“我睡会儿。你也休息下。”她说,“晚点再回去。”

“嗯。”

午后微风习习,窗外树叶尽染片片金黄。白锦曦往桌子上一趴,头枕在胳膊里,没一会儿,就彻底睡沉了。

室内一片寂静。

徐司白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书,抬头。

阳光从小窗射进来,正好照在白锦曦的书桌上。黑漆桌面上一条金黄的亮带,衬得她的脸越发白皙柔软。她的睡姿并不好,大大咧咧趴着,像个男孩子。只是比起平时的得yì

和嚣张,此刻的睡颜则显得静好许多。略卷的长发铺撒在桌面,瓜子脸上,两道弯弯的长眉仿佛墨笔勾勒。颧骨上还有少许婴儿肥,看起来恬静又可爱。

徐司白注视了一会儿,放下书,起身走向她。

两人相隔原本就不远,他走到桌边,目光依旧停在她脸上。阳光晒在两个人的身上,温暖又晃眼。徐司白微垂眼眸,一只手撑在了桌面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俯低身子,闭上眼,唇缓缓靠近。

第十一章 时空之间

周小篆刚走上楼梯口,就见韩沉立在墙边,正在抽烟。

对于这位大神,周小篆虽然有些怵,但内心依然是敬仰的。他一改在白锦曦跟前马马虎虎的姿态,规规矩矩跑到他跟前,将资料递过去:“韩神,这是新增的4名嫌疑犯的资料。”

韩沉单手夹着烟,接过:“嗯。”

他转身往屋里走,周小篆想了想,又开口:“那个……韩神。”

韩沉侧头看着他。

“我们老大脾气虽然冲了点,但是人很好,资质也很好。她其实一直都很崇拜你。”他飞快地说,“你多担待。”

韩沉看他一眼,没说话,推门进屋。

周小篆终于成功替老大拍了这位大神的马屁,高高兴兴走了。

——

推开门,一室寂静。阳光就这么跃入眼帘。

韩沉抬起头,就看到一道颀长身影立在白锦曦桌旁,弯着腰。阳光照在他俩身上,只能看到徐司白朦胧清俊的侧脸,正要靠近白锦曦的脸颊。

大约没想到午饭时间,会有人突然闯入。徐司白霍然转头。

四目凝视。

韩沉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将资料丢在桌上。

办公室面积本就不大,两人的书桌不过隔了一米多的距离。徐司白看了韩沉一眼,缓缓直起腰。只是俊脸终究染上了一层红晕。

韩沉低头开始翻资料,仿佛当眼前的男人不存zài



“呜呜……”一阵低低的哽咽抽泣声,突然打破屋内古怪的寂静。

两个男人同时朝发出声音的人——白锦曦望去。

阳光恰恰照在她脸上,白皙似玉的脸上,两道乌黑的眉轻蹙着。那表情当真有些哀伤,一滴眼泪,伴随着梦中的抽泣,缓缓从她眼眶滑落。

徐司白瞬间神色有些动容,上前一步,低下头盯着她。刚要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却听一道淡淡的声音说:“人都哭了,还亲得下去?”

徐司白动作一顿,抬眸看着他。可韩沉依旧低头在看报纸,神色冷峻,仿佛对这屋中发生的一切,都不管不顾。

徐司白终究伸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梦中的白锦曦似乎感觉到了外界的安抚,低低含糊地念了句什么,眉目舒展,不哭了。

“哐当”一声,门再次被推开,周小篆走了进来。

看到屋内老大酣睡如牛,两个男人一坐一站、寂静相对的情况。他稍微有些诧异,但也没在意,冲徐司白笑着小声打了招呼,将手里资料放到韩沉桌上:“韩神,还有一份。”

徐司白提起饭盒,转身往外。到了门口,却突然顿住,开口:“小篆。”

“嗯?”小篆机灵地望着他。

“照顾好你们老大。”他说,“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她。”

周小篆一愣,韩沉也抬眸看着他。

小篆偷偷看一眼韩沉,心道:谁能欺负老大啊?这几天欺负她的,就眼前这一个了啊。徐法医这是吃醋了还是吃醋了还是吃醋了啊?

他脸上却不露分毫,笑呵呵地说:“徐法医你放心,一定照顾得妥妥当当。”

徐司白走了。周小篆也出去大屋忙碌了。韩沉一人独坐屋中,看一眼还在睡的白锦曦,低头继xù

看资料。

——

白锦曦又做梦了。

迷雾般的森林,淅沥的瀑布。脚下是湿漉漉的青草。

他依旧坐在瀑布下方,静静地凝视着她。

“你是谁?”她问。

他却始终默然不语,直至那双漆黑的眼睛,慢慢泛起泪水。

“等你毕业就结婚。”有个低醇的男声在她耳边低喃,“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白锦曦望着他,慢慢露出微笑。

他也缓缓绽放笑容。

忽然间,白锦曦听到一个女人嚎啕大哭的声音。

她举目四顾,却发xiàn

周围空无一人。再一回头,他也消失了。

周围是重重迷雾,望不到边际。

她突然发xiàn

,是她自己在哭。

是她白锦曦站在空旷如坟墓般的森林中,哭得歇斯底里。

……

梦是现实的折射。

梦是潜意识的自我放逐。

可如果她曾经那么深爱过一个人,如果曾经为他痛彻心扉,那为什么这些年,她从没想起过他?为什么有关他的一切记忆,都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

白锦曦慢慢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桌椅、白板、电脑……只是光线很暗。

天黑了?

她擦了擦眼泪,坐起来。

这一起身,却是一愣。

原来不是天黑,而是窗帘不知何时被人拉上了,使得屋内光线黯淡。而韩沉就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身影笔直,看不清面目。

而桌上的饭盒没了,徐司白已经走了。

白锦曦吸了吸鼻子,没出声。

这家伙,大白天搞这么阴森寂静干什么。

从她遇到他第一天起,他似乎就始终阴郁着。

“白锦曦。”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嗓音很低。

“干嘛?”她刚哭过的嗓子,还有点哑。这样的对话,在阴暗的房间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空旷感。

“哭够了?”他问。

白锦曦微微一僵。

果然还是被他看到哭了,真丢人。

“这个案子,我来帮你破。”

白锦曦微怔,静默一瞬,问:“这么好?条件是什么?”

“呵……”他低笑了一声,静静地说,“条件是,你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私事。”

白锦曦静了一会儿。

“好。”她答得很干脆。

韩沉偏头点了根烟,火光跳动中,他没再说话。

白锦曦站起来,一伸手,就拉住了窗帘的绳子,轻轻一扯。“哗——”屋内骤然明亮,耀眼的午后阳光跳跃进来。约莫是光线太突然,就看到坐在窗边的韩沉,头微微一偏。

白锦曦看他一眼,微愣。

因为他的鼻梁额头上,竟然挂着薄薄一层汗。俊脸也有些苍白,苍白中又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屋内开着空调,他不可能热成这样。

疼的?

“你怎么了?”白锦曦惊讶地问。

他却神色淡漠地转头看着另一边:“没事。开始吧,说案子。”

那嗓音非常冷酷沉着,有点不怒自威的味道。白锦曦除了第一天在案发xiàn

场,听他指出过三个疑点,还没听他做过案件详细分析。联想到他的名气,不由得心头一凛。

“把地图挂起来。”他吸了口烟,静静地说。

白锦曦就将官湖区地图挂在白板上,一边弄一边说:“我说韩神探,虽然咱俩不对盘,但我这个人呢,特别顾全大局。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如果要看病,官湖分区医院的赵主任跟我很熟,医术也真不错。如果是中医呢,我也认识个特别牛的。你也不用付出别的代价,就把咱俩的赌约给抹了,成么?”

地图挂好了,她转身望着他。却见他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没有再滴汗了,神色也更加淡漠。

“不成。”

白锦曦:“……哼。”

这时他将烟头戳熄在烟灰缸里,起身走了过来。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从桌上拈起一支铅笔。因为站得近,那笔挺合身的暗色衬衣、黑色休闲裤,更衬得他肩宽腰窄腿长。明明是一个俊逸出众的男人,气质却这样冷酷。

她真的,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刑警,像他这样的神探。

他抬头看了看整张地图,目光沉静。

白锦曦还真有点好奇,他要怎么在75名嫌疑犯里,找出罪犯。

其实你说到了现在这步,白锦曦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凭她的本事,75个人挨个审讯,也一定能找到嫌疑最大的人。但这样一是工作量太大,而是有可能打草惊蛇,三是影响搞得太大,对几名受害者的名誉伤害肯定也更大——那是她坚决要避免的情况。

所以韩沉如果不出手,她肯定还要想别的辙。既然他现在肯出手……那就看看吧。

这时他侧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点漫不经心:“你是路痴?”

白锦曦:“嗯……”

“有多路痴?”

“呃……非常?”

他就没再看她,长指夹着铅笔,缓缓转动了两圈,停住。

“一步就可以破案。”他淡淡地说。

白锦曦心头一震,却听他继xù

说道:“但是对于路痴,是三步。听好。”

白锦曦扯了扯嘴角。

“第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常行动路线图。”他的嗓音低沉而平缓,抬手在地图上圈出一些地点,“马小菲、纪雅馨。家、百货公司、餐馆、超市。每个人,都有一张图。”他的笔尖在纸上一移,到了蓝星机械厂,圈了出来。

“罪犯,也有自己的行动地图:工厂、饭馆、网吧……”他侧眸瞥她一眼,“而他之所以选定她们两个为目标,一定是因为,在最初,他们的日常行动路线,在时间和空间的某个交叉点上,发生了重叠交叉。他,发xiàn

了她们。”

白锦曦一怔。

他这一番话,咋一听好复杂,再一琢磨,不是废话吗?他当然是在某个机会下撞见了他们,然后才锁定了目标。

但再仔细一想,又回过味来。时间、空间、人、行动路线……她脑子里仿佛有了一张立体的图,将三个人都放了进去。

感觉有用!但具体怎么有用,她的感觉还有些模糊。

韩沉看她一眼,继xù

说道:“第二,在初次的重叠交叉后,之后,为了踩点,也为了内心的欲望,他和她们的行动路线,一定会发生多次、频繁的重叠。受害者的口供也证实了这一点。”

白锦曦心头猛地一震,只觉得什么清晰的念头就要破茧而出。但一时又无法清晰严密地表达,只是眼睛变得越发明亮地盯着他。

这时韩沉神色淡然,下笔如飞,将地图上圈出的许多点,分别连了起来,然后将铅笔一丢,双手插入裤兜里,淡淡地说:“之前你们搜索了案发xiàn

场附近的监控录像,但是罪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个侦缉方向,是没有收获的。

绘制出两名受害者,案发前几天的行动路线图。这沿路,一定有一些摄像头。那80个人里,谁跟受害者同时间段出现在同一位置的画面最多,谁就是罪犯。”

他顿了顿,唇畔浮现一丝淡笑:“即使他精明到在跟踪受害者时,也躲开了这些摄像头。那他跟踪偷窥前,也需yào

从工厂,搭乘公交或者步行,前往受害者活动的这些地点。这一路,也有摄像头。谁在往前推算一段的时间里,出现在这些路线上的频率最高,谁就是罪犯。”

白锦曦已经彻底听明白了。

监控。

哪个案子里,不要调集监控?哪个刑警,不知dào

要查监控?

可是从来没人,用他这样的思路去查监控。跳出了惯有思维的模式,却成功地建立了对罪犯新的搜索网络。

一步,真的是一步。

她做了数十条推论,去锁定嫌疑犯范围。他只抓住了一个点,就能找到嫌疑犯。是的,无论嫌疑犯作案时多么高明、多么不留痕迹,也不可能极端到一整天活动时、还没犯案时,就去躲开所有摄像头。他在作案前后的行动轨迹,都是不可磨灭的。

韩沉抓住的,恰恰就是这最关键的一点。

白锦曦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老刑警对韩沉盛赞。因为他的思维真的是非常简洁。

简洁有力。他运用的是谁都知dào

的最简单的逻辑和方法,却运用得如此缜密准确、与众不同。

白锦曦真的有点激动。完全是那种脑力激荡、霍然开朗之后的快感和兴奋。她抓起他丢在桌上的铅笔,一步迈到地图前,沿他画过的路线图,又重新描了一遍。边描边说:“好,非常好。韩神,真有两下子。”

韩沉靠在桌旁,偏头点了根烟。似乎听惯了这样的钦佩话语,他的神色很平淡,从背后看着白锦曦欢欣雀跃的身影,眼眸微阖,没说话。

白锦曦还在美滋滋地盘算:“等确定了嫌疑人,立马搜索他的家,打他个措手不及,一定能找到证据……”

“确定了再通知我。”他淡淡地说,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白锦曦望着他挺拔料峭的背影,没出声。

——

韩沉离开官湖派出所后,白锦曦等人立马开始按照他说的方法进行搜索。而他则打了个车,直接回酒店。

他住的是江畔的一家酒店。风景雅致、整洁舒适。

推开房间的门,首先看到的是一面面素白、干净的墙。水晶灯橙黄照耀,同样素白的大床平整而寂静。唯独玄关的桌子上,放着他的旅行箱,几件衣服搭在箱子上,这才有了人住的气息。

他进屋、脱鞋,解开衬衫的前两颗纽扣,缓缓走到桌前,然后从抽屉里拿出瓶止疼药,倒了两颗,丢进嘴里,咽下。

然后他走到落地窗前,在单人小沙发里坐下。静静望着远方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白天与白锦曦讨论时,手机开了震动。现在一看,一堆未接来电。

第一个是省局刑侦队长秦文泷的。他拨了回去。

“韩沉,玩够了没有?你的休假可只剩几天啦。”秦队长严肃的嗓音中有爽朗的笑意,“赶紧回来。一堆案子等着破呢。”

“嗯。”韩沉抽出根烟含上,“会按时回来。”

秦队长又叮嘱了几句,韩沉一一应了。末了还不忘告sù

韩沉:“记得带点江城的土特产。”

韩沉含混地应了声,挂了电话。

其他十几通电话,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此外还有七八条短信。韩沉脸色静漠地看了看,将短信和来电记录全部删除,然后将手机丢在床上,抽着烟,往沙发里一靠,望着远处的江景,慢慢阖上了双眼。

很快就睡着了。

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双手搭在扶手上,只有指间的香烟,缓缓燃烧着。

直至香烟燃尽,烟头的火光,慢慢靠近他的手指。

轻微的火烧刺痛感突然袭来,已经陷入沉睡的韩沉手猛地一抖,抬头惊醒。发xiàn

是手里的烟头燃尽,他神色淡淡地将它丢进烟灰缸,然后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已经低垂,漫漫江水如同昏暗的束带,缠绕着灯火辉煌的江城。

他望着夜色,长长地吐了口气。

——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太阳升起又落下,天暗又天明。

江城一如既往的燥热、拥堵而忙碌。而发生在城市一角的这两宗强奸案,不过是水入大海,了无痕迹,未在这个城市掀起丝毫波澜,甚至不被大多数人知晓。

一眨眼,两天过去了。

又至周六。与第一名受害者马小菲案发,已相隔一星期。

这几天,白锦曦带着周小篆等人,简直忙得昏天暗地。他们筛查了受害者和罪犯行动路线上所有的监控录像,并进行了仔细的推理计算。尽管白锦曦是个地理白痴,但周小篆和其他刑警,地理感却很正常,所以工作推进得很快。

而韩沉这几天,则干脆没来办公室。一如传闻般,神出鬼没。白锦曦只偶尔听片区民警说,看到韩大神探出入城市东郊的贫民窟和红灯区。谁也不知dào

他在干什么。白锦曦心头疑惑也暂时按下,专注于案件。

到了周六傍晚,功夫不负有心人。

同一个年轻男人,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监控画面里。

本案最大的嫌疑人,终于浮出水面。

第十二章 我的挚爱

白锦曦对韩沉有了些新的认识。

虽说当初两人第一次面对面,他就绑了她,害她卸了胳膊;之后数次,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但回想起来,这事儿她也有一半责任——一个巴掌拍不响。

仔细想想,他其实是个挺有个性的人。些天她听同事八卦,韩家在北京和公安系统还挺有背景。韩沉也算是大院公子哥出身,却放着北京的大好前途不要,不在公安部做青年专家,非要到地方基层做一名普通刑警。

不过呢,他身上还是看得出公子哥的一些做派。别的方面不知dào

,就看穿衣、抽烟两样。而且他讲话做事,其实也挺横的。

但白锦曦对他印象改观,一是在于两人一起追缉罪犯那晚,他虽然之前对她不理不睬,但知dào

她恐高后,立kè

施以援手。可见他并非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第二个改观,就是他前天帮zhù

她破案。观点简洁犀利,态度专注沉稳。当然,这样一个强奸案,也许只能崭露他全部才华的一角,但白锦曦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在白锦曦心里,原本跟他的那点不愉快和斗气,也随着案情的重大推进,烟消云散了。

——

日落时分。

白锦曦坐在一辆厢式车里,正在啃鸡腿。

她的面前,是六个监视器。分别监视着蓝星机械厂的大门、厂房、宿舍等处。

嫌疑人已经确定了。为免打草惊蛇,他们已经对“他”展开了24小时监控。一有证据,或者“他”有新的犯罪动向,就马上抓人。

今天是白锦曦和另一名刑警小齐值班。小齐去买水了,就白锦曦一个人先盯着。

夜幕渐渐落下,白锦曦干掉了盒饭,往后伸了伸懒腰,活动筋骨,继xù

目不转睛地盯着。

“哗啦”一声,车厢门被拉开,有人踏了上来,带进来外头一股燥热的空气。

白锦曦头也不回:“回来啦。”抓起面前的饭盒塑料袋往后一递:“顺手帮我扔了。”

等了两秒钟,饭盒被接走了。

身后传来车厢门拉开又关上的声音,白锦曦觉得车里的饭菜味散了不少,舒服多了。

她又将手往后一伸:“我的奶茶呢?”

等了半天,也没递给她。她的手指又勾了勾:“赶紧的啊,手脚这么慢。”正要回头,就听到一道低沉淡漠的嗓音:“没有。”

白锦曦立kè

转头。

韩沉。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Polo衫,灰色休闲裤。车内光线比较差,令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朦胧,那双眼却越发显得墨色浓郁。

白锦曦:“……韩神,你来啦。我刚才还以为是小齐呢。”才让你跑腿的啊。

韩沉没什么表情,在她后面的椅子里坐下,然后才看她一眼:“去给我倒杯水。”

白锦曦:“……”

果然,他怎么会白白被人差遣呢?

车厢一角放着一大桶矿泉水。她默默地起身,倒了一杯递给他。

他接过,慢慢地喝了起来。白锦曦注意到,他握杯的手势很斯文,修长的手指轻扣在杯壁,有种稳重洒脱的风度。而他虽然喝得慢,却明显是渴极了,一杯水很快见底。白锦曦目光一扫,看到他的汗水已经将衣服浸湿大片,裤腿上也沾了些泥灰。显然在外面跑了挺长时间。

神mì

,真神mì



联想到关于他无组织无纪律时常请假消失的传闻,联想到他频繁出入各地贫民区和红灯区,白锦曦猜想:他在找什么东西,或者在找什么人。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qì

。韩神当真有毅力。

他将空杯递给她,恰好撞上她打量的目光。

白锦曦既然已经算是跟他冰释前嫌、并肩作战,讲话自然也油了起来,微微一笑:“韩神,好喝么?要不要小的再来一杯?”

韩沉眼中闪过隐约的笑意,嗓音却依旧很淡:

“不用了,说案子。”

这时车厢门再次被拉开,小齐回来了。看到韩沉,也有些意wài

,立kè

毕恭毕敬起来。白锦曦将基本资料递给韩沉一份,开始讲述。

“陈离江,二十七岁,蓝星机械厂一级锻压技师,刚入厂时曾经在包装车间干过两年。单身离异。妻子许莹是当导游的,一年前有了外遇,跟他离婚。”

三个人都同时望向其中的一个监控器。那是陈离江的家,他刚下班走进屋。穿着件蓝色工作服,肩宽体阔、双臂修长。那张脸,却是出乎常人意料的俊朗。

而他们手中的照片更加清晰。陈离江生得眉目端正、棱角分明。双眼皮,眼眸深邃。

“根据他在工厂的工作评价记录显示,陈离江平时性格安静,工作认真,人也挺聪明,干什么上手都很快。就是脾气有点大。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喝闷酒,喝醉了会揍人,跟工友打过几次架。两次案发,他都没有当班,也没有不在场证明。”白锦曦轻声说,“在我们搜查的那些行动路线监控录像里,只有他一个人,出现了高达二十多次。而且路线、时间,与两名受害者高度重合!”

小齐指着另一个监视器说:“陈离江结婚时有套房子,离婚了仍然归他。现在他有时候在家里住,有时候住宿舍。这几个是跟他同一宿舍的工友。”他拿着手里的资料,念出他们的名字:“张远,曾方平,徐子达。都是二十几岁的工人。张远,性格憨厚、为人爽朗,跟陈离江关系不错。徐子达,为人比较内向,跟陈离江平时没什么交往;曾方平,年纪最小,刚20,性格也内向,但是跟陈离江关系是最近的,经常去陈家玩。回头如果要抓人,可以进一步向这几个工友了解情况。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陈离江如果有什么异常行为,怎么也能看出来点吧。”

白锦曦和韩沉同时看向画面,那几个工人都生得高大结实,唯独曾方平白皙清俊些,他正在跟室友讲什么,一看就是那种腼腆内向的男孩。

白锦曦又说:“现在没证据,不能轻举妄动。只是为了监视,必须跟工厂领导配合。我们已经多次叮嘱过他们,一定不能泄露风声。”

案情沟通完了,白锦曦以为韩沉马上会走。谁知他坐在原地,点了根烟,慢慢地抽了起来。白锦曦和小齐都有些纳闷,可是大神自己不走,他们也不能赶人家啊。于是就这么三个人安静地呆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白锦曦百无聊赖地盯着监控画面。偶尔转头,就见韩沉依旧那么坐着,透过淡淡烟气,他的轮廓显得越发朦胧,眉眼却越发乌黑。他夹着香烟那只手,垂在椅子扶手旁,偶尔拿起轻吸一口,整个人显得特别的静。

而他要喝水,也不再差遣白锦曦了。自己拿着杯子靠过去,弯腰接满,再慢慢喝光。

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

到了夜里十二点,周小篆和另一名同事来接班了。

看到韩沉还在,他们都有些讶异。但也没有多问。白锦曦把一些事项交代给周小篆,就准bèi

撤tuì

了。她打了个哈欠,拿起了自己的包。偷偷又用眼角余光瞟了瞟韩沉——他还打算在这里坐多久?

结果就看到他也起身了。

他生得本就高大,这一起身,立马显得车厢里特别挤。大家都看着他。

他看着白锦曦:“你下班了?”

白锦曦:“……是啊。”

他弯腰跳下了车,然后站在车边,貌似……在等待。

白锦曦愣愣地看着他这一番举动。身后周小篆几个人却已经开始挤眉弄眼。周小篆那天在办公室目睹了徐司白吃韩沉飞醋,早就留了个心,此刻压着嗓子,兴奋又困惑地小声问:“老大!怎么回事!韩神为什么会来接你下班?我好紧张啊要不要给徐法医通风报信?!”

白锦曦回头看他一眼:“你实在是想、多、了!”

她也跳下车。

韩沉看她一眼,迈步向前。白锦曦立kè

跟着。走了两步,离车子远了,她开口:“有什么事?”

韩沉手指一弯,将已经掐熄的烟头弹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里。

“我后天要走。今晚去帮我办事。”

——

市公安局的老档案馆,位于城市东郊的一片老楼里。此时已是深夜,天空中云层厚重,遮住半轮明月,大地黯淡。

白锦曦走到档案馆门口,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

帽檐遮住了他的眼,只露出鼻梁和下巴。看起来更像个杀手了。

白锦曦没有多问,只领着他,走上台阶,敲开了值班室的门。

值班的周老头,跟白锦曦是老相识了。她嘴甜,市局哪个科室都混得开,办事也方便。估摸着韩沉这几天也是听闻了她这个名声,所以才找他帮这个忙。

周老头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们,有点见怪不怪的意思,慢吞吞地掏出钥匙:“小白,又连夜查案啊?真会挑时候,我刚眯着一会儿。”

白锦曦“嘿嘿”一笑:“谢啦周叔,改天给你捎条好烟。”

门打开了,周老头哼哼唧唧又走回他的小屋里。白锦曦伸手打开电灯,照亮一室寂静。

她转头看着韩沉。

他摘下帽子,丢在桌上,抬头环顾一周。不知dào

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平时吧,那漂亮的眼睛总是冷冰冰的,幽沉迫人。而此刻,他望着满屋子的档案柜,目光很平静,很专注。

好像这才是他真zhèng

关心的事。

白锦曦问:“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

“你不用管。”他迈步走入了一排排档案柜中。

白锦曦也不勉强,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望着他的背影,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按理说,所长在市局的人缘更广,对他也极为推崇。他却不找,反而找她这个小兵,深夜黑灯瞎火、还戴着帽子遮掩容貌,不通过正规渠道摸进档案馆——说明这件事,他不想被别人知dào



成,那她就绝不多问。

她在椅子里坐了一会儿,到底是忙碌了一天,困意袭上心头。好刑警都有随时随地睡着的本领,她抬眸四处看了看,椅子上坐着睡可不舒服,她直接爬上桌子,身子一蜷,睡着了。

——

韩沉站在“失踪人口及身份不明死者”那一排档案柜前,抬眸看了看,先挑出十几份。柜子与柜子间非常狭窄,光线也暗。他拿着这些资料,走向中央的阅读桌。

结果一走出去,就看到白锦曦躺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她向右蜷缩,脸正对着他。她个头不矮,此刻整个人却紧紧蜷成一团。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态。

韩沉看她一眼,走到桌子最角落的一张椅子坐下。离她远远的,开始翻阅资料。

“咳……这小白啊。”周老头慢吞吞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床毛毯。韩沉抬眸看他一眼,继xù

看资料。

“虽然是夏天,也不能就这么睡啊。”他把毛毯盖在白锦曦身上,“小伙子,看着她点。”

韩沉抬头,他所在的位置,正对白锦曦的脸。从这个角度望去,她眉目舒展、嘴唇轻抿,显得脸颊微微有点肉嘟嘟。睡着的样子看起来不如白天美艳,反而有点憨。

“嗯。”他轻声应道,“大爷,这里能抽烟吗?”

周老头摆摆手:“抽吧抽吧,小心别点着就行。”

韩沉偏头点了根,又敲出一根,递给周老头。周老头也不客气,走过来点了,眯着眼开始吞云吐雾。

“好烟哪。”他啧啧两声,看一眼韩沉拿过来的资料,“你在找什么人?这馆里的每一份资料,我老周都熟得很。你说出来,我帮你找,免得你在这儿费时间了。”

韩沉手夹着烟,静默了一瞬,答:“找一个女人。”

“嗯……”周老头眯着眼点点头,“这馆里,几十年来,失踪及不明死者,女性一共有147个。你要找哪一个?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有没有照片?”

韩沉侧头看着他,深吸了口烟,才答:“没名字,不知长相,不知死活。她于五年前失踪,或者死亡,或者从北京来到K省。年龄……应该在22-30周岁间。我知dào

的就这么多。”

周老头“啊”了一声:“没名字,也不知dào

长相。这怎么找?”想了想又说:“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有符合你说的这些条件的人。”

韩沉笑了笑,答:“没事,谢了。我自己再找找。”低头继xù

看了起来。

周老头大概是因为没帮上忙,也有些过意不去,站在他身边,又问:“小伙子,你要找的这个,是你什么人啊?以后我给你留意着。”

韩沉正在翻资料的手一顿,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格外的长。

“是我的未婚妻。”他静静地说。

周老头“哦”了一声,突然又愣住了:“未婚妻?那你怎么不知dào

她的名字和长相?”

韩沉微阖眼眸,又吸了两口烟,语气有些轻描淡写:“我五年前受过伤,有些东西记不清了。”

第十三章 韩十三郎(含小剧场)

白锦曦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有人在推自己。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模糊的灯光里,似乎看到一张眉目俊朗的脸。

“白锦曦,醒了吗?”低沉醇厚的嗓音。

白锦曦翻了个身,嘟囔:“没醒!”

韩沉站在桌旁,盯着她换了个方向、继xù

蜷成一团的睡姿,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一旁,老周仿佛猜到会这样,忍着笑走了。

韩沉伸手抓住她的一只胳膊,直接将她从桌上拽了起来。

“呜……”可白锦曦实在是困极了,这几天忙着查案几乎就没睡过觉,本来今晚是要回家补眠的。被他拉着坐起来后,眼睛还是闭着的,头低低耷拉着,长发乱得像鬼。

“走吧。”韩沉语气淡漠。

“唔……”白锦曦往后缓缓一倒,头往桌子上一贴,竟然又睡着了。

或者说,压根儿就没醒过。

韩沉面沉如水地看着她软得像滩泥似的睡姿。

那个徐司白说得还真没错。白美人的确需yào

被看好,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除了相貌和小脾气像女人,其他方面完全像个老刑警,活得又痞又粗糙。

他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偏头点了根烟,深吸两口,吐出长长的眼圈。

白锦曦睡得正迷瞪,忽然就嗅到了熟悉的、好闻的烟草味。

那味道飘散在空气里,慢慢向她袭来,越来越近,将她包围。她下意识又用鼻子吸了两下。

然后就感觉那烟草味就在她鼻翼间,好近好近,好像马上就要碰到她嘴唇上。

她一张嘴,咬住。

却咬了个空。

那烟草味像是长了脚,骤然离去,快极了。

她倏地睁开眼,这下看清了,韩沉一只胳膊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指间夹着支烟,低头看着她,墨黑沉湛的眼睛。

然后他将烟含进了自己嘴里。

“起来。”

白锦曦默默地爬了起来。

——

半夜一点。

档案馆门口是条幽深的小巷,如水的月光下,看起来如同蜿蜒的暗河,每一步踏上去都是寂静清脆。

两人走了几步,白锦曦问:“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光线很暗,韩沉的脸很模糊,只看到他呼吸间喷出淡淡的烟雾。

“没有。”

白锦曦静默片刻,嗓音清脆地开口:“没关系,再接再厉,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韩沉转头看了她一眼。黑夜中,那双眼也是幽黑难辨的。

“谢了。”低沉温和的嗓音。

白锦曦有点讶异。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韩大少道谢。自然是为了今晚她带他来这件事。

她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特别诚恳的语气说:“谢什么啊。虽然这件事很麻烦很动用我的人脉面子让我花了好多心思耽误了我很多时间——但是既然答yīng

了你,我勉为其难赴汤蹈火也要帮这个大忙嘛。”

“是不是给根稻草,你都能往上爬?”他慢慢地说,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一点点散漫。

白锦曦嘿嘿笑了。

夜空寂静,老城区一片混沌暗黑。偶尔远处传来汽车行驶声,头顶的枝头,也有飞鸟惊起的声音。不知何处,传来隐约的钟声长鸣,划过云层、穿过城市,似有似无地抵达他们的耳际。

两人安静地向前走着。

这大概是他俩认识以来,相处最和平最友好的时刻。

想到他后天就要走了,白锦曦觉得怎么两人也算有了点交情,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但实在又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听到他开口了:“江城有什么土特产?”

白锦曦很随意地答:“酱鸭、辣椒酱、豆皮……哦,这个季节水蜜桃不错。”

他抬手吸了口烟:“替我买点。”他伸手去掏钱包。

白锦曦在月光下看着他的钱包,黑色皮的,样式简单,但是非常旧,边角已经磨破了皮。跟那一身奢侈体面的衣服,还真是格格不入。

“先不用。”她说,“买好再告sù

你多少钱。”

他就没再坚持,将钱包塞回口袋里。

这时,白锦曦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一看号码,神色严肃了。

是负责夜间巡逻的刑警打来的。

“喂,什么事?”

就在这时,韩沉的手机也响了,他接起:“喂?”

透过电话线,白锦曦都能听出那刑警急促凝重的语气:“绵阳巷又发生了一起强奸案!就在半个小时前!受害者报案及时,罪犯正在往蓝星机械厂方向逃窜!我们正在追!”

白锦曦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下意识抬头,便见韩沉挂了电话,直直地看着她。

显然是同一件事。

两人二话不说,一起跑向巷口停着的警车。

白锦曦边跑边给周小篆打电话:“陈离江人呢!”

周小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很清醒:“陈离江?他两个小时前进车间值夜班了,一直没出来呢。怎么了?”

“赶紧去找!出案子了!”

挂了电话,两人已跑到警车旁。白锦曦拉开驾驶座的门刚要坐进去,就被人拉到一旁,手里的钥匙也被人夺了去。

她意wài

地看着韩沉闪身坐了进去。

“我来开。”他嗓音沉冽。

白锦曦一时没想太多,为什么他要开车,配合地坐入了副驾里。

直至她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紧贴着座椅,双手牢牢抓住车门上的扶手,看着街道景物变成扭曲的光影往后飞逝。而他们不断超过一辆辆夜行的车,每每都是眼看要撞上去了,韩沉突然打方向盘,几乎是擦身而过,在公路上一路遥驰。

白锦曦不怕坐快车。可也不能快成这样啊,感觉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大哥!”她开口大喊,“你开稳啊!我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与她相比,韩沉则显得平静太多。他完全就不像是在开快车,不,应该说飙车。那双骨节分明有力的手,就很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动作娴熟地加速、换挡、转向。车窗外的流光照在他的脸上,很模糊,也很安静。

“怕就闭上眼睛。”他说。

白锦曦当然不肯,闭上眼更不放心。

她决定讲话分散自己注意力。

“说吧,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二环十三郎?”她问。

二环十三郎,顾名思义,13分钟跑完北京二环全程,据说每分钟超200多辆车。

韩沉眼睛看着前方:“别侮辱我。跑二环影响交通?我不干那种事。要开也是机车去什刹海。”

白锦曦不知dào

什刹海是什么地方,但是条件反射开始脑补他戴头盔手套穿着赛车服、开摩托机车的样子。结论居然是一定很帅。

“那……什刹海你要开多少分钟?”她问。

“三分钟。”他答。

白锦曦想了想:“你看,那还是十三郎啊。什刹海,三分钟,什三郎,十三郎。”

韩沉淡淡答:“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才是个十三妹。”

——

尽管一路插科打诨,下车时,白锦曦的腿还是软了。扶着车门,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从旁边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韩沉看着她:“没事吧?”

她笑笑:“没事。”

他的手立kè

松开,转身朝前走。

男人的手指在深夜里温凉而有力,熨帖着她的手腕。只是动作太快。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就从她皮肤上移开。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突然就令白锦曦想起那天在案发xiàn

场,他也是这样,避开她的触碰。除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俩摔倒在一起,或者接她下屋顶。

白锦曦忽然觉出味来。

嘿,这家伙,难道真的是守身如玉啊。

蓝星机械厂门口黑灯瞎火,但是已经有两名民警赶了过来,看到他俩,立kè

报gào

情况:“还没有可疑人员出现。”

白锦曦马上给负责巡逻追捕的刑警打电话,开了免提:“我到蓝星了!人抓到没!”

对方焦急的声音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传来:“没!那小子很机灵,跑得还很快,眨眼人就不见了。他绕开了蓝星的大门,我们正往他可能去的几个方向追呢!”

白锦曦皱眉。这下麻烦了,老城区的弯弯巷巷,最容易追丢了。不抓个现行,怎么知dào

罪犯到底是不是宋离江,怎么给他定罪?

刚要给负责监视陈离江的周小篆打电话,突然就见韩沉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白锦曦!”他叫她的名字。

白锦曦心神一凛,反应过来,立马跟了上去。

工厂后门。

——

械厂后门门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大树茂密成荫,车辆不能通行。两人跑了千余米,就绕过了广袤的厂区,远远看到了这条小路。

白锦曦一边跑,一边看着远处的后门。

刚想说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隐蔽、守株待兔,结果一眼就看到黑色的高大身影,突然从相隔大约百米远的巷子拐了出来,跑向了后门!

白锦曦心头猛地一颤,大喊一声:“站住!”

韩沉已经如离弦的箭般,朝那人追了出去。

是他!一定是他!

谁会在这个时候,恰好跑到这里!

除了夺路而逃的强奸犯!

那疑犯听到呼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可是夜色太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然后他跑得更快了。

但是韩沉在前,白锦曦在后,两人也越追越近。

相隔七八十米远时,那人已经跑到了后门前。接近两米高的铁栅栏紧闭着,那人身手竟然极为灵活,三两下就翻上了栏杆,跑进了厂区里。

韩沉紧随他身后,也翻了过去。落地时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白锦曦看不清他的脸,一时也没明白他为什么回头。

但是他没有做一分一秒的停留,很快就转头,继xù

朝前跑去。

过了一会儿,白锦曦也追到了后门口,抬头看一眼高高的铁栅栏。

她爬了上去。

本就跑得腿软,现在蹲在顶上,腿更软了。一咬牙,闭上眼,手一松,直接就掉了下去。好在她反应够快,双手撑在地上,只是脸还是重重地在地面擦了一下,好疼。

浑身冷汗淋漓,但是她立马爬起来。

因为恐高,每次查案遇到这种情况,她腿软没法跳,就这样逼自己直接摔。疼是疼了点,但是就不会耽误事了。

厂区后部是一片宿舍楼,此时没有路灯,已是漆黑深沉,寂静一片。而白锦曦用尽全力在小路上奔跑着,并且清晰看到,他俩的身影遥遥在前方,正在往有光亮的一条路上跑。而路的那头,也隐隐有脚步声和人声传来。

半分钟后。

白锦曦终于跑出了这条小路,跑到了灯光明亮的大路上。

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切,她彻底愣住了。

首先看到的,是韩沉。

他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位置,黑色背影已经被汗水浸透。而他呼吸低促,眼睛盯着前方,那乌黑漂亮的眼眸里,冷冷的,浸着狠意。

前方,距离他俩十多米的位置,一大群蓝衣工人,至少超过七八十人,大概是刚值完夜班,正从厂区走出来,场面嘈杂、人头涌动。看到他俩,大多露出惊讶的表情。

而他们追的疑犯,早已不知混进了哪里。

这时,白锦曦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周小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很疑惑:“老大,不对啊!我刚才混进车间看了,陈离江一直在值班没有离开。我现在还跟着他呢,他刚从车间出来往外走呢。”

白锦曦倏地一愣,下意识抬头,望向茫茫人群。

韩沉看她一眼,也望过去。

结果就看到一堆蓝衣工人里,一个熟悉的面容,不正是陈离江,跟两个同伴一起,步伐轻快地走了过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漆黑的眼,平静而幽沉。

然后,转头看着自己的伙伴,不知在说什么,缓缓笑了。

第十四章 黑色手套

白锦曦正在发愣,突然感觉手腕被人牢牢握住了。

一转头,对上韩沉的眼睛。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

“嗯。”

他松开手。白锦曦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

所以他刚才握住她的手腕,是防止她做出冲动的行为?

怎么可能。她再愤nù

疑惑,也不会轻举妄动。

两人转身,随着人流一起往外走。身后的厂区依旧喧嚣,四周的夜色依旧寂寥。

白锦曦小声嘀咕:“真憋屈。”

“犯不着。”低而慢的嗓音,字字清晰,“做得越多,痕迹越多。他这是自寻死路。”

——

第三名受害者,叫赵曼曼。

但与前两名受害者不同,她没有遭受到实质性侵害。

也就是说,罪犯强奸未遂就跑了,然后她立kè

报警。

赶到案发xiàn

场,白锦曦站在赵曼曼的卧室里,环顾一周。一切还保持着案发时的原貌,灯是开着的,床上被褥很乱,其他地方没有异常。窗户是紧闭的,赵曼曼坐在床沿上,身材娇小,身上披着件外套,里头衣衫凌乱,脸上还有泪痕。

白锦曦戴着手套,拿起床上的一根木棒:“你就是用这个打他的?”

曼曼点点头。

那是怎样惊险的一幕呢?

悄无声息的尾随,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他很高挑,手臂上的肌肉结实。戴着黑色面罩,眼神狂热。

他直接将她推倒在床上。

他用尼龙束绳绑她的手时,她反抗过一次,一脚踢在他的心窝。他措不及防,摔倒在地上,但是很快爬起来。曼曼想跑,但是立kè

被他压在床上。这一次她没能挣脱,被他绑住双手。

他低头乱亲了一阵。因为她的挣扎,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制住她的双腿。而当他低头去绑时,机会来了。曼曼的双手虽然被绑在一起,但这并不影响她勉力从床沿内侧,抽出藏着的木棍,一棍子就砸向他。

自从听闻这一片发生入室强奸案后,独居的她,就一直在卧室里放着这支木棍。

可惜他反应很快,偏头避过,这一棒子就没打着。只是曼曼此时的情绪已经几近崩溃,举起棒子就是一顿乱打,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那人几次想要抢她手里的棒子,都没成功,最后在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挥舞中,夺门而出,跑了。

……

白锦曦伸手拍了拍曼曼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曼曼擦擦眼泪,嗓音有些哑:“警官,你们能抓住他吗?”

“一定能。”

——

白锦曦推开卧室的门,就见周小篆迎面跑过来。

“老大,我问过厂领导了。”他说,“一开始他们都说监视陈离江的事一直严格保密。但是中间也有一两个人态度有些异样。我一追问,原来一名副厂长把这件事告sù

过自己的心腹干部,另一名工会主席告sù

过他老婆。虽然他们一再保证没往外说,但我觉得不能百分百相信。”

白锦曦沉思:“所以,不排除我们的监视行动,已经被陈离江提前知dào

的可能?”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这种人脉关系错综复杂的国营老厂,从来就藏不住秘密。说不定谁是谁的表哥,谁是谁的发小。辗转就传了出去。

于是现在,系列案件第三宗,陈离江就拥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现在怎么办?”周小篆问。

“看看再说。”

“小白!”刑警小齐跑过来,“罪犯走的时候大概比较急,踩中了楼梯口的一个小水洼,留下了两枚清晰的脚印。”

白锦曦精神一振,立马跟着他走出去。刚出大门,就见韩沉蹲在楼梯口,戴着黑色皮手套,正在与鉴定人员一起观察地上的脚印。

白锦曦拿了一副手套,也蹲了过去,脸贴着地面,换不同方位去看深浅形状。韩沉被她挤了几下,看她一眼,站起来,没说话。

楼梯口是泥地,脚印比较深,大概踩进去了半厘米,花纹清晰。白锦曦心头一喜:这意味着不仅可以根据脚印长短、深度推测罪犯的大致身高、体重,很可能还能提取出可疑物质,从而推断罪犯去过哪里、生活在怎样的环境。甚至有可能就此确定罪犯的身份。

她站起来,看向韩沉。

天就快要亮了,天空呈现暗蓝色,就像笼罩着一层薄纱。而薄纱之后,仿佛有光线即将喷薄而出。

韩沉靠在楼道里,低头含了根烟,擦火点燃。火苗跳动,他轻吸了一口,然后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夹着烟,抬眼看着她。

白锦曦开口:“情况很明显。”

随着呼吸,他的鼻翼间喷出淡淡的烟气:“嗯。”

“但这两个脚印,也许只能给一个人定罪。”

“我们需yào

新的证据。”他说。

白锦曦想了想,点点头:“马上重新梳理案情。它一定存zài

,只是还没被我们发xiàn

。”

他看着她,没说话。

被他这么盯着,白锦曦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抬手吸了口烟,然后用尾指点了点自己右边脸颊示意:“脸。”

“脸怎么了?”她用手背擦了擦脸,好像什么也没有啊。

而她看不到的是,刚才勘探脚印时,脸上只是在地上蹭了一点黑,被她刚才这么一擦,变成了一片。染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韩沉笑了笑,伸手过来,夹着烟的尾指在她颧骨上轻轻一点就走。

“这儿。”

黑色皮手套擦过她的脸,微凉、柔软,有涩涩的感觉。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哦。”白锦曦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用力擦了擦他触碰过的位置。觉得那块皮肤热热的都有些微痛了,将纸巾往垃圾桶里一扔:“没事,一会儿去洗把脸。”

一抬头,发xiàn

韩沉依然看着她。

“还没擦掉?”她有些惊讶。

韩沉没答,含着烟就往外走。

白锦曦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出来了,金光点点洒在老城区的轮廓上。她伸手揉了揉肚子:“喂,去吃早饭吧。”

其他刑警还是半夜赶到的,两人去了档案馆又追捕罪犯,足足跑了一晚上。此刻早已饥肠辘辘。填饱肚子才能继xù

查案。

“嗯。”他应道。

阳光照下来,白锦曦的目光不由自主先落到他白皙的侧脸上,而后又滑向他夹着烟的那只手。

不得不说,男人戴着黑手套抽烟,而且手还生得修长匀称的话,看起来真是……帅得动人。

两人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刚刚还在外围勘探的周小篆,一脸尴尬和犹豫地从拐角处跑了过来。

“怎么了?”白锦曦问。

他笑着朝韩沉打了招呼,然后将她拉到一旁。韩沉将烟头丢进垃圾桶,抄手往墙壁上一靠,等着她。

白锦曦狐疑地看着周小篆:“到底怎么啦?”

周小篆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老大,徐法医刚才来啦,刚走到拐角,看到韩神在摸你的脸,转身就走了。那脸色……啧啧,你还不快去追!”

白锦曦一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他:“什么摸脸!我脸上有黑!”

“哦。”周小篆松了口气,然后又替她发愁,“可是徐法医误会了啊!快去追!人还没走远,来得及!”

“等等——”白锦曦还想说什么,周小篆已经把她推了出去。她探头看了一下,看真瞥见一个酷似徐司白的修长身影,正走在相隔不远的巷子里。

于是她转头对韩沉说:“我先去处理点事儿,很快回来,等我。”

韩沉点了点头。

——

对于为什么要跑出来追徐司白这件事,白锦曦自己也感觉怪怪的。

徐司白又不是她男朋友,韩沉也不是她移情别恋的对象啊。

而且,就算要追,不应该是男人追女人吗?

怎么到她这儿,就是她追徐司白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徐司白是她最好的哥们儿,他要真因为什么事儿生气了,她还是得把他追回来。

至于周小篆说的徐司白喜欢她?

这不可能。

以前有一次,周小篆也曾问她:“你说徐司白到底喜不喜欢你?”

白锦曦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他要是喜欢我,为什么不追我?”

这几年,江城公安系统追她的也有那么几个。而徐司白?一直保持好朋友的关系,从无任何男女之情的表示。

他从无逾越,也从不靠近。

——

白锦曦在巷子里跑了一段,果然就看到前方那熟悉的身影。

徐司白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衣,咖啡色休闲裤,高大又清爽。头微微低着,露出白皙的脖子。

白锦曦看到他,心头就是一暖,轻手轻脚跟过去,踮起脚、抬手就将他的后脑轻轻一拍。

他有些意wài

地转头看着她。

白锦曦笑眯眯:“想什么呢?怎么来了又走了?”

他静了一瞬,答:“突然想起所里的尸体有点问题,就走了。”

锦曦双手插裤兜里,微笑问:“不是吃醋?不是因为我交了新兄弟,老兄弟心里不舒服了?”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大哥安抚小弟似的。

徐司白笑了。

过分清俊的容颜,如同阳春白雪般晃眼。

“嗯,我是吃醋了。”他轻声说,“那个人名声不太好,不想看到你和他混在一起。”

原来如此。

“老徐!你想多了。”白锦曦笑着说,“他不是那样的。人挺可靠。”

徐司白看着她,没说话。

白锦曦自觉洞察了他沉默背后的幼稚小心思,索性将他肩膀轻轻一勾,头凑到一起,轻声说:“放心,他跟你没法比。你是我心中No。1的男性挚友。周小篆都在你后头!对了,可别告sù

小篆啊。”

徐司白侧眸看着她。

因为隔得近,那双修长的单眼皮,越发显得漆黑、干净、澄澈。而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也萦绕在她周围。

“这还差不多。”他慢慢地说,眼中透出笑意。

白锦曦也噗嗤一笑,松开他的肩。

终于哄好了啊……

约莫是早晨的阳光令人慵懒,白锦曦只觉得全身疲惫,干脆在路旁的台阶坐下休息。徐司白挨着她坐下。

阳光从头顶射下来,照亮整条小巷,也照在两人身上。

一时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徐司白转头看着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冽:“吃东西了吗?”

白锦曦随口答:“还没。”

他站起来:“走,带你去吃。”

她刚要答好,突然想起刚才还约了韩沉。

徐司白见她迟疑,以为她忙着查案不想吃饭,眉头轻蹙刚要跟她讲道理,忽然抬头,往巷子另一头望去。

白锦曦也循着他的视线转头。

韩沉居然跟周小篆一起走了过来。小篆还在一脸无辜地朝她打眼色。

原来,刚才韩沉原地等了一会儿,大约也是饿狠了,就问周小篆:“她人呢?”

周小篆一向有点怵韩沉,含糊答:“她可能还有事,要不你自己先去吃吧。”

韩沉就没再说话。

然后他就径自朝这边走过来了!

给周小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韩沉说:前方有奸情,你绕路去早点摊吧!于是他硬着头皮也跟了过来。

白锦曦看着韩沉越走越近,两人目光在空中一对,她有点发愣。

徐司白转头看着她,嗓音温软:“走吧,想吃什么?”

白锦曦:“我……”

话还没说完,韩沉已经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

第十五章 他的执念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种奇怪的东西。

譬如今天,明明吃不吃早饭、跟谁吃早饭,真的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白锦曦想着韩沉一个人走开的背影,心里莫名就有点不是滋味。

想想她这个人,还是心太软哪。

坐在回警局的车上,周小篆看了白锦曦一眼。

过了一会儿,又瞅她一眼。

白锦曦正把一袋小笼包系好,再放入一个纸袋里保温,头也不抬地问:“看我干嘛?”

小篆有点伤感:“老大,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那个韩沉啊?刚才都不去跟徐法医吃早饭。”

白锦曦干脆没搭理他。

“不过你要真喜欢谁,我一定支持你。”小篆痛下决心,“只能抛弃徐法医了。”

“放心吧。”锦曦双手往脑后一枕,“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韩沉。”

“为什么啊?”

锦曦看着前方:“他心思太重。”

——

很快就到警局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锦曦一眼就看到韩沉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个三明治,看着屋里那块白板。白板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东西。

听到动静,他看她一眼,然后吃了一口三明治,继xù

盯着白板。

锦曦认得那三明治,街头星巴克买的。

那有什么好吃的。

她走过去,将热包子往桌上一放:“喏,吃这个吧。你走那么快干嘛,我又不知dào

徐司白突然找我吃饭。”顿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啊。”

韩沉还盯着白板,身子慢慢往椅子里一靠。

“没关系。重色轻友,言而无信,人之常情。不必道歉。”

白锦曦有点哭笑不得:“他才不是色呢。”看一眼他的侧脸,心道:要说色,你才是色。

韩沉伸手拨了拨塑料袋,放下三明治。

“什么馅儿?”他捏起一个。

白锦曦心里有点高兴,在他对面坐下:“白菜肉的,在一家路边摊买的,特别好吃。”她本意是想告sù

他,路边摊才是极品美味。谁知他看她一眼,又把包子放了回去。

“心领了。”他拿起三明治,继xù

吃了起来。

白锦曦觉出味儿来——他这是嫌路边摊不干净呢。

这人!老街坊的摊儿,不见得没有大酒店干净!所长都很喜欢吃呢。

真是公子哥做派,当刑警了还这么挑剔。她还真没见过哪个刑警早餐吃星巴克!

她立kè

把包子拎回来,决定一会儿去所长那里献殷勤。

这时,周小篆敲门进来了。

“老大,韩神,你们要分析案情么?我可以旁听吗?”

“可以啊。”白锦曦答。

周小篆搬了个椅子,在旁边坐下。韩沉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包装纸一揉,抬手丢进远处的垃圾桶:“开始吧。”

——

白锦曦先说出了看法。

“可以肯定的是,前两起案件是同一个人作案,第三起是另一个人。”她说,“前两起案件里,作案人冷静、沉着,对现场的控zhì

力很强。而且他是名愤nù

型强奸犯,对现场都进行了破坏以宣泄情绪。但是我们看第三起,根据受害者口述,作案人很有些手忙脚乱,而且他没有对现场进行打砸——他没有那样的情绪需yào

发泄,最后甚至还落荒而逃。如果换成第一名罪犯,是绝对不可能临阵退缩的。”

韩沉安静着。小篆接口:“对!而且陈离江出现在两名受害者的行动地图上,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白锦曦点头:“是的。主犯一定是陈离江,这一点不用怀疑,我们缺少的只是对他的证据。另外,等脚印的鉴定结果出来,我们很可能就能给第二个人定罪。”

小篆:“所以他们是共犯的关系?”

白锦曦答:“对。从第二个人模仿陈离江的作案手法这一点来看,一定是他身边很近的人。而且恰好在这时候作案,为陈离江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那就很可能是跟陈离江同宿舍的工友了。”小篆拿出那三个人的照片,皱眉,“是谁呢?”

白锦曦和韩沉的目光同时落在照片上。

“曾方平。”

“曾方平。”

声音同时响起。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

周小篆被他俩的异口同声惊了一下,问:“为什么啊?”

白锦曦瞧一眼韩沉,答:“不仅因为他跟陈离江关系最近,受害人曼曼对罪犯的行为反应的描述,跟曾方平也最贴切。而且小篆,你记得我跟你讲过,强奸犯的四种类型吗?第二种,补偿型强奸犯。现实中羞涩内向,缺少成就感。强奸可以让他获得极大的成就感和补偿感。你看曾方平,多么符合这类型强奸犯的画像啊!”

她语带感叹,那双美眸也自然而然眯了起来。

周小篆插嘴:“老大,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不要这样讲话,样子特别像狐狸……”

“闭嘴!”白锦曦连忙打断他,脸皮居然有点热,下意识看向韩沉。结果就看到他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切,狐狸什么的,她才不像。

小篆“嘿嘿”一笑,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韩神,那你是怎么得出结论是曾方平的?啊,你是不是也擅长犯罪心理的啊?真厉害。”

白锦曦默默地在心中给他点了根蜡:小篆干得漂亮。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人比你更棒!

韩沉摸出烟,偏头点了一根,甩了甩火柴,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吸了一口,抬头看着周小篆:“什么是犯罪心理?我没听说过。”

周小篆愣住了。

而白锦曦看着韩沉的侧脸,只有一个念头:

真是……混蛋啊。

这时,韩沉将脚印的照片从桌上抽出来,丢到他们面前:“步长26公分,步幅76。现场是较为材质松软的黄棕壤土,脚印深0。3。根据这几项推断,疑犯身高178公分左右,体重70-72公斤*。三个人里,只有曾方平符合条件。”

白锦曦和小篆同时“哦”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

这是步伐追踪的技能。官湖派出所没有懂这个的,但是他们都看市局的同事使用过这个本领。只是当时那名刑警现场采集数据后,回办公室用电脑综合计算了几个小时,才得出精确结论。韩沉就在现场看了两眼,然后就在脑子里算出来了?

小篆盯着韩沉,眼睛里露出新的崇拜。而白锦曦心想,他用传统刑侦手段,她用犯罪心理,没想到最后还殊途同归了。

这时韩沉也看向了她,眼睛里很沉静。

既然统一了结论,剩下的工作就是重新梳理案情,寻找是否有遗漏的线索和证据。

锦曦和小篆同时看向房间里那块白板。

上面是一手非常漂亮的小楷,书写着每起案件的基本信息——

“1、马小菲案2、纪雅馨案3、赵曼曼案

时间:8月2日星期六8月6日星期三8月13日星期三

地点:道里巷10号道南巷5号绵阳巷17号

作案特点:……”

韩沉单手夹着烟,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翻看着腿上的卷宗。

小篆第一个有发xiàn

:“我想到了!三次案发的晚上,都是晴天,无雨无风。”

韩沉和白锦曦都没说话。这是必然的。罪犯当然要挑好天气作案,否则不方便,也容易在屋内留下痕迹。

白锦曦想了想说:“第一次案发是周六,第二次周三,第三次又是周三。”她抬头看着白板:“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韩沉抬手吸了口烟:“嗯。”

锦曦翻翻手里的卷宗,又摇摇头:“哦,他们那个班,三班倒,这两个日子正好休息。”看来没什么特别。

屋内又静了一会儿,小篆开口:“那个……还有一点,不过可能没什么用。周三、周六,正好是陈离江的前妻许莹,以前每次做导游时,离开家的日子。她跑的是省内线路,每周的时间基本是固定的。”

锦曦和韩沉同时转头看着他。

锦曦:“继xù

说。”

小篆:“呃……没了,关于许莹的资料不多。她现在不在江城,离婚后,就搬到洪瑜县去住了。”

锦曦:“立kè

去找她详细谈一谈,了解陈离江的情况。如果日期的选择,真的跟前妻有关,那只能说明陈离江的执念真的很深。一个罪犯执念越深,心理就越扭曲;越扭曲,他就越会希望在行为中达成自己的执念。他选择哪一天作案,他会把工具偷偷藏在哪里,他会在哪里留下痕迹,都可能与这个执念有关。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定罪的证据。小篆,干得好!”

她讲话的时候,韩沉一直看着她。而小篆用力点点头,立kè

推门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重新恢复宁静。

锦曦看着他:“继xù

?”

他点点头,将烟头戳熄在烟灰缸里,又敲出一根。

白锦曦伸手过去,手心朝上摊开。

“抽完了?”他指的是上次被她顺走的大半包。

“嗯……”

他丢了一根到她手掌心,自己点燃后,把火柴盒也丢给她。白锦曦点了烟后,在手里玩着火柴盒:“这盒给我吧,反正你很多。”

“嗯。”

白锦曦就把火柴盒揣进裤子口袋里。凉凉的硬硬的盒子,摸着居然很有质感。

两人一起抽着烟,继xù

看卷宗。

这时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阳光格外的好,屋子里也显得格外地静。白锦曦看了一阵,还是没有头绪。其实这些天,她只要一有时间,卷宗都不离手,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所以一时要找到突pò

点,不是那么容易。

正叼着剩下的一小段熄灭的烟头,左思右想,突然就听到韩沉的声音响起:“不看了。”

白锦曦抬头看着他。

“读。”他将卷宗丢到她面前,“开始吧。”

“啊?”

韩沉往椅子里一靠,伸手揉了揉眉心,闭着眼睛说:“眼睛的阅读速度太快,很多讯息还没经过大脑仔细加工,就看过去了。一字一句念出来,放慢速度,一是给大脑一个反应时间;二是刺激的是我们的听觉;三是口供里记录的很多东西:声音、气味、画面,光靠眼睛看文字形成不了直观感受,读出来更容易刺激大脑产生联想,发xiàn

线索。”

白锦曦听得高兴起来:“很有道理啊,这招不错,你从哪儿学来的?”

韩沉笑了笑:“以前有人……”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以前有人不喜欢看卷宗,总是要他读,还说这么一堆大道理——这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而现在,他破了那么多案子,在深夜里读过那么多卷宗,K省第一神探的声音,却再也没有人聆听。

见他忽然不说话了,白锦曦也没太在意,拿起卷宗,翻到第一宗案件受害人陈述那里,读了起来。

“时间:8月3日上午十点。地点:官湖派出所审讯室。谈话人:白锦曦、齐子泽;陈述人:马小菲……”白锦曦的音色是所里公认的好,每次读报活动都是让她来,此时她也读得十分专注、抑扬顿挫,“马小菲说:‘当时是晚上11点半,我下班回来的路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但是没太注意。到了家门口……’”

读着读着,她突然感觉有些异样,抬头望去,就见韩沉靠在椅子里,双手搭在扶手上,静静地望着她。他的眼睛本就生得漂亮,色泽浓郁,此刻专注地望着她,竟令她心头突地一跳。

“干嘛?”白锦曦开口,“这什么眼神?我哪里读错了?”

韩沉没答,伸手拿了根烟,低头点上。

白锦曦继xù

读道:“……到了家门口,突然看到有个黑影站在楼梯口。我吓了一大跳,刚要……”

“吓了。”他突然出声。

白锦曦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怎么了?”低头看看卷宗:“是‘吓了一大跳’啊。”

韩沉抬手吸了口烟,透过烟雾看着她:“是‘吓le’,不是‘ne’。小学语文谁教的?”

白锦曦明白了。南方人嘛,L和N不分简直是天经地义。以前也有北方同事嘲笑过她的口音。

她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关系。能听懂就行。”不过下意识还是注意了发音,继xù

读道:“刚要喊人,他就捂住了我的嘴。力qì

很大。楼道里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被他压在门上捂住嘴,晕乎乎地,他就抢过钥匙开了门,把我推了进去。他用胶带封住我的嘴,动作很快……”

“heng快。heng快是什么?”他突然问。

锦曦白了他一眼,继xù

:“动作……很(hen)快,然后用那种可以收口的带子,绑住我的手和脚。我根本动不了,只能被他拖到床上,然后……”

“那种,根本,动不了,只能……”他低声重复,嗓音轻慢,将她念错的字,一一挑了出来。

白锦曦全身一僵,紧捏卷宗,抬头瞪着他:“到底是你念还是我念!”

神经病啊!臭北京混蛋!

韩沉看她一眼,含着烟笑了。

白锦曦也有点想笑,“哼”了一声,捧起卷宗发誓要排除一切干扰,继xù

专注地读了起来:“……他推开了窗户,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钟声……”

“钟声。”韩沉忽然打断了她。

白锦曦忍无可忍。没错!她en和eng也是不分的。

双手叉腰看着他:“韩沉你……”她忽然住口。

因为看到了韩沉的表情。

然后她脑子里转得飞快。

钟声?

……

钟声!

许多线索、画面、声音,如同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过——第一名受害者口述,当“他”从背后进入“她”时,她绝望地抬起头,看到窗外的月亮,听到隐约的钟声;第二名受害者说,看到他去打开了窗户,钟声传了进来,然后他还调暗了灯光,打开了电视机,放很小的声音;第三起案件发生那晚,她白锦曦和韩沉走在档案馆外,相对无言,听到了幽长的钟声。

还有最初在案发xiàn

场看到韩沉时,他站在窗边,一边含着烟点火,一边说:“第三个疑问,罪犯强奸时,为什么要打开卧室的窗,****么?”

……

“他”,难道是为了听深夜窗外的钟声!

两人对视一眼,白锦曦快速地说:“这片城区,只能听到城郊驼峰山上、宝安寺的钟声。而且那里的钟只有逢年过节才敲,要么就是有人给钱,想要祈福,才在指定时间敲。按说那三个晚上都不是节日,只可能是有人指定寺庙敲钟的。这个钟声一定对陈离江有特殊的含义,并且很可能跟前妻许莹有关。我马上去查!”

——

白锦曦立马带着几个刑警,赶去了宝安寺。

调查结果果然不出她和韩沉所料,寺庙方丈坦然相告,那三次敲钟都是陈离江指定的,而且陈离江还是他们的俗家弟子,经常到寺里带发修行。警方立kè

搜索了陈离江在寺里的一处住所,结果是令人震惊和欢欣鼓舞的:他们搜查到了大量胶带、束带,黑色面罩,一身黑色衣物。并且这些东西上还残留着一些女人的毛发,指纹。

除此之外,还有样令人作呕的东西——几个用过的安全套,里面的液体已经干涸,也被陈离江藏在一个罐子里。居然放在佛门圣地这样的地方。

……

傍晚时分,所长和分局局长听完白锦曦的电话汇报后,十分震惊,立kè

向刑警队下达指令:“抓人!”

————————

作者有话说:

听说手机党看不到我每天的作者有话说,那么今天就放在正文里吧(但是将来上架入v后,还是得放入作者有话说里了,不能占字数)。

昨天我说感冒,今天可能更新不了。结果看评论,一帮人如临大敌,一副“糟糕,老墨又开始裸奔更新了”“太好了,估计日更都没指望”的样子。哼哼,我在你们看起来就这么弱么!昨天上午一直在睡觉,下午码新章码到晚上11点。为了这个文,我也算是拼了!所以,看在我这么拼的份上,还不赶紧虎摸我!把推荐票投给我。尤其是手机党,既然以前没看到作者有话说,那么老墨笑眯眯地特意跟你们讲一次哈,如果有推荐票,如果觉得这文不错,记得投给我哦!雁过拔毛,人过留评,天经地义哪!

明天见!

第十六章 鬼迷心窍 (含小剧场...

下午五点。

刑警小齐坐在监控车里,一边啃面包,一边盯着画面中的陈离江。

“喂,没什么异常吧?”搭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齐咽了口面包:“没有。刚才曾方平过来找他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两个人都上生产线了。”

搭档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点。刚才小白来电话了,说曾方平有可能是第三起案件的疑犯。他们现在去宝安寺查线索了。两个都要盯紧。不知dào

这曾方平,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留下了脚印,要是他告sù

陈离江,可就打草惊蛇了。”

小齐抹了一下嘴答:“应该没事。你看,他俩在生产线上干得好好的。再说啦,不是有我们看着嘛。”

果然如小齐所说,接下来一段时间,车间里一直很正常宁静。只是他们的车停在厂区院子里,车间里的摄像头毕竟有限,并不能时时刻刻锁定两名疑犯。不过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出现在画面里。

五点半。

小齐靠在椅子里,盯着屏幕,突然一下子坐直了:“出事了!”搭档立马看过来:“怎么回事?!”

只见画面中,一个年轻工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衣服被勾在了机器上,整个人正被卷入切割机。而他所处的位置是个偏僻的拐角,只见他面色惊恐地张嘴大声呼救,但也不知dào

是不是周围噪音太大,一时竟没人过来。

“赶紧救人!”搭档拉开车门跳下去,小齐紧随其后。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

两名刑警跑进车间,果然听到机器轰鸣如雷,几乎掩埋住隐约的呼救声。他俩赶紧冲到角落里,一个跑去关机器,一个抓住那名工人,拼命往外拖。他们的出现,终于也引起其他工人的注意,全都大惊失色地围过来,抢在千钧一发之际,把那名工人救了下来。

“不对小齐!”搭档刑警看着切割机,“刀片被人拆掉了。”

小齐浑身一震,两人立kè

举目四顾,可是围在他们身边的几十名工人里,哪里还有陈离江和曾方平的身影!

——

“跑了?!”白锦曦握着手机,与身旁的韩沉对视一眼,“马上汇报分局,请求增援,将这片区域封锁,这次一定不能让他们跑出去!他们现在是亡命之徒,让大伙儿都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白锦曦盯着前方路面,他们刚从宝安寺回来,已经接近老城区,前方就是巷道了。

韩沉在开车,坐在后座的周小篆眼尖,忽然指着窗外:“老大,那有摩托车!”

韩沉和白锦曦同时转头望去,那是巷口的一家汽车修理车,果真停着两辆摩托。

在巷子里,摩托车自然比轿车快捷方便无数倍。

韩沉立kè

将车停在修理厂门口,白锦曦第一个跳下去,跨上一辆摩托,戴好头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丢给闻讯赶来的老板:“抓犯人呢!征用了,回头给你送回来!”

老板和伙计看到停在门口的警车,都被这阵势吓到了,也没敢多说什么,开始张罗关卷闸门了。

周小篆连忙跑到锦曦身后,抓起另一个头盔戴了上去。韩沉抽出手套戴上,跨上另一辆摩托,谁知一个伙计走过来:“警、警官,这辆还没修好。”韩沉踩了一脚,果然发动不了。他抬头望去,就见白锦曦已经发动了摩托,而周小篆搂着她的腰,正要往上跨。

韩沉跳下那辆问题摩托,走到周小篆身后,一把将他拽了下来。

小篆十分不解地回头:“韩神,你为什么拉我?”

韩沉戴上头盔,跨了上去:“那辆坏了,你想其他办法。”

“啊?”

白锦曦正卯足了劲儿,在发动车子,同时在脑海里盘算大致线路,十分专注用力,又戴着头盔,所以完全没注意身后动静。只是盘算来盘算去,发觉脑子里线路图如同蜘蛛网混乱一片,最后决定放qì

,继xù

依靠身后的周小篆。

这时感觉身后一沉,有人坐了上来。她就毫不犹豫地一脚油门,一马当先飚了出去。

周小篆愣愣站在原地。这时,有热心的伙计推了辆自行车出来:“警察同志,你看这个行吗?”周小篆一咬牙,骑了上去,没关系,他还有两条腿呢,拼了!

——

白锦曦开了一会儿,才发觉身后的人特别安静。而且也没搂住她,只是两人的头盔难免挨在一起,才令她感觉到这个人的存zài



嗨,小篆今天是怎么了?

她开口:“搂着我的腰啊,想掉下去啊?赶紧看看,前面左拐还是右拐?”

身后的人安静了几秒钟。

忽然,她就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躯体,缓缓贴了上来,将她包围。

然后一双戴着黑手套的手,从后面环了上来,没有搂她的腰,而是紧挨着她的手,同样握住了车头的把手。

“我来开。松手。”他低沉的嗓音隔着头盔传来,就在她耳边。

白锦曦的心就这么突地一跳,依言松开了手。他立kè

接管了车头,黑色手套紧握把手,脚下一踩,摩托车的速度立马提升了。

“小篆呢?”她问。

“后面。”

“哦。”

傍晚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稀疏的行人,看到他们,纷纷闪躲。白锦曦双手抓着车头,四处打量是否有可疑迹象。而身后的韩沉,完全是标准赛车手的姿势,手臂沉稳环绕着她,身子向前伏低,贴在她的背上。有几次,白锦曦感觉到他的头盔,擦过她的脖子。这意味着他的头就靠在她的肩膀上。

这感觉有点奇怪。因为以前周小篆可没这么簇拥着她开过车,小篆都是搂着她的腰依附于她。

可也许是阳光太好,靠在他的怀里,她心中居然还有种温暖的感觉。

一路,谁也没说话。

白锦曦的脖子却莫名地快要僵硬掉了。

“发xiàn

目标、发xiàn

目标!”白锦曦腰间的对讲机传来急促的声音,“两名目标往道里巷方向逃窜。附近警力立kè

增援!”

白锦曦抓起对讲机:“我是白锦曦,韩沉跟我在一起,马上过去。”

摩托车一个急转弯,白锦曦的身体随之往旁边一倒,吓了一跳,立马抓住他的胳膊。而他的胳膊纹丝不动,挡住了她的身体。

白锦曦重新坐稳,立kè

收回了手。

——

道里巷。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这条巷子因为待拆迁的老楼比较多,所以这时间没什么人。放眼望去,有住户炊烟袅袅,也有半座如废墟般的破楼。

白锦曦和韩沉下了摩托车,一左一右,慢慢向前。

地上有两串足迹,大约是踩到了污水,不连续,但是清晰。

白锦曦抬头望了望巷子里稀疏的住户,以及两面青色的墙,低声问:“从脚印看,是他们吗?”

“是。”韩沉单膝跪着,戴着黑手套的手,按在地面上。

两人起身,循着脚印,再度往前逼近。

韩沉突然脚步一顿,脸色微沉。

白锦曦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思思住在前面。”

白锦曦一怔,两人加快步伐。结果到了巷口,就看到了思思的小卖部。

天还没黑,却是屋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

白锦曦心里咯噔一下,不会那么巧吧。但是转念一想,又极有可能。两名罪犯被警方逼入这条小巷,周围已设下天罗地网,走投无路。而思思的小卖部临街、门窗大开,孤儿寡母又容易制服,简直是现成的避难所。他们在里面暂时避过警方搜索,再逃生,是最好的选择。

“跟着我。”韩沉贴到墙上。

白锦曦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小跑到小卖部的窗户底下,竟一点声响也没发出。白锦曦看了他一眼,他抬着头,侧脸轮廓十分鲜明。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棋逢对手的搭档,感觉居然很……爽。

挥洒自如、剑走偏锋的爽。

韩沉看着她,打了个手势。白锦曦会意,他的意思是让她去后门守着,他自己从前门突pò



但这等于也把最大的危险给了他。

她静了一瞬,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边心口,意思是让他当心。

他轻轻点了点头。

白锦曦转身,沿着墙根往屋后绕。谁知刚走了几步,突然就看到后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一个人跑了出来。瞧那样貌身形,不正是陈离江!他竟满手鲜血,手里还拿着把刀,绷着脸朝前方跑去!

白锦曦心里一惊,拔腿就要追,谁知肩膀一下子被人按住了。

“我去。”韩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白锦曦一转头,看到他的脸一闪而过,眼睛里墨色深沉。

转瞬间他就松开她的肩,朝前面跑去。他跑得比陈离江更快,很快就追着他,消失在巷子尽头。

白锦曦定了定心神,转头看着不远处敞开的后门,慢慢逼近。然而靠得越近,她就越清晰地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然后她听到了有人哭的声音。

白锦曦再无迟疑,贴着墙根就蹿进了屋子里。然而刚走几步,她就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屋子里开着灯,满地血泊。思思衣衫破乱地抱着孩子,躲在墙角里,两个人都在哭。而床边地上,躺着个男人,身中数刀,几乎成了个血人。而他瞪圆着眼,脸色苍白,显然已经断了气。

不正是曾方平!

看到白锦曦跑进来,思思一愣,抱着孩子哭得更大声了,是那种终于放开了的哭声。白锦曦迅速看她一眼,然后查看一周,确定无人后,立kè

跑到两人面前蹲下。

“警官……”思思一把抱住了她。锦曦这才看到她不光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还有一圈深深的勒痕。

锦曦将她和孩子都搂在怀里,她无法设想刚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而且还是当着孩子的面。她深吸口气,柔声安抚她们:“没事了,没事了,警察马上就赶到,你们什么事都不会有。来,思思,听我说,先跟我出去,不要让孩子呆在这里。”

思思哭得肝肠寸断,抱起孩子点了点头。锦曦从床上拿起件外套,披在她身上,三人起身往外走。

“发生了什么事?”韩沉出现在门口。

白锦曦第一眼看到他,心里就“噔”的一下。因为他背光而立,手臂上却沾满了血迹,黑色Polo衫上也有浸湿的痕迹。

“韩大哥……”思思捂着脸抽泣,韩沉走过来,跟锦曦一起扶着她。他低声说:“没事了,先出去。”

“嗯。”思思点点头。

隔着思思,白锦曦望向韩沉。他察觉到了,侧眸看着她。

“没事吧?”她小声问,“那个呢?”

“没事。”他抬起胳膊看了看上面的血迹,又放下,“不是我的血。那个已经抓到了,扔给小篆他们了。”

锦曦松了口气。

一走出去,就见门外已经站了不少警察,比较宽阔的巷口,还停了两辆警车。路灯下,陈离江就被关在其中一辆警车的后座里,身旁是两名警察。

白锦曦长长地吐了口气。

——

警察们开始了现场勘探,思思也终于将孩子哄睡着了,放入一辆警车的后座里。她转身看着韩沉、白锦曦和周小篆等人,慢慢在车旁坐了下来,眼中再次泛起泪水。

……

思思是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看到那两个人的。

两个看着都有点眼熟,应该都在她这里买过烟。他们站在墙角说话,偶尔抬头朝她这边看。看得思思心里有点发毛。

然后他们就走了过来。

“拿包白沙。”瘦一点那个青年人说。

思思松了口气,弯腰进柜台给他们拿烟。猛然间眼前黑影一闪,另一个结实些的竟然直接翻进了柜台这边。思思心一惊,但已来不及了。

她被他们捂着嘴拖进了屋里,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关上了店门。

一进屋,陈离江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玩耍的豆豆,也是一愣。

然后母子俩就被驱赶到床上呆着,陈离江拿着刀,威胁她们不许发出声音。思思哪里还敢,只能抱着孩子尽量安静再安静,只求他们赶快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

似乎有人从小店门前跑过。

又有人跑过。

屋内的两个男人也渐渐焦躁起来。尤其是曾方平,不断地问:“陈哥,怎么办?怎么办?”

陈离江却似乎很平静,说:“我们可能跑不掉了。”

这话却令曾方平更焦躁了。

曾方平是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念头呢?思思也不知dào

。也许是陈离江的话让他绝望,也许是天越来越黑,他看她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陈哥。”他说,“反正跑不掉了。我这辈子都完了。我一次还没搞过女人,我把她搞了吧。”

两人同时转头看着思思,只看得思思心肝欲裂。

“不要!别这样。我不会对警察说的,我没见过你们……”思思拼命讨好求饶。

“别碰她。”陈离江打断了她的话,“她还有孩子。”

思思陡然松了口气,陈离江转头,目光跟她一对,那目光平静而深邃。

曾方平却不太高兴,一直看着她,眼睛有点红。

抽了几根烟,陈离江站了起来:“走吧。闯得出去就闯,闯不出去就认了。”

曾方平已经站了起来,突然又说:“陈哥,我们俩分开走吧。目标比较小,你先走。”

陈离江想了想,大概也觉得这样逃脱几率更大,点点头。他看一眼床上的思思,说:“逃命要紧,别碰她。”

曾方平应了一声。

思思的心狠狠一沉。

结果陈离江刚从后门走出去,曾方平就转头看着她。

那目光犹如困兽。

他朝她扑了过来。

是什么时候被曾方平掐住了喉咙呢?思思迷迷糊糊也有些记不清了。她本来不打算反抗,可是当豆豆哭着冲上来要妈妈,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时,她就开始挣扎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大概曾方平手忙脚乱,也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杀人,只是拼命想让她安静下来。

思思明白自己快要死了。

然后她就用仅余的力qì

开口了:“豆豆……闭上眼睛,乖,妈妈没事,叔叔只是……在跟妈妈玩游戏,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孩子。

闭上眼,你的世界什么都没发生。

突然间,一切都停止了。

卡在她脖子上的手,突然松了。曾方平闷哼了几声,表情变得扭曲,然后趴在她身上。

思思开始大口大口喘气,然后就看到曾方平全身是血被人推开。

陈离江脸色阴沉、眼睛通红地站在他身后,手上是一把刀。

思思吓得连忙将孩子抱在怀里,母子俩缩成一团,她伸手捂住孩子的眼睛,不让他看眼前的一切。

陈离江静静站了一会儿,思思大气也不敢出。

“孩子不用闭眼了,因为他不能伤害你们了。”他说。

……

天已经黑了。

白锦曦和韩沉站在路灯下,望着不远处,思思坐进了警车,抚摸着孩子。还有陈离江,坐着警车走了。

“他一向冷静自制。很可能是看到一个母亲被强奸,还有思思在最后关头对孩子说的话,严重刺激了他,让他情绪失控,杀了曾方平。”她说,“他伤害了几条无辜女孩,却救了这一对母子的命。”

“母爱。”韩沉低头点了根烟,甩了甩火柴,看她一眼,抽了一根给她。

白锦曦却没接,说:“我只有查案压力大的时候才抽。现在案子结了,我要禁欲了。”

韩沉笑了笑。

灯光有些暗,他的脸也染上一点光泽。白锦曦突然发xiàn

,他笑起来其实很温和。

当然,也很帅很帅。眉毛、眼睛、鼻梁、嘴唇,线条都非常清晰。

看着他,锦曦突然有了种想要叹息的心情,转头,望着夜色中的老城区。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这时,不远处有名刑警站在警车旁,招呼她:“小白,我们回所里,走吗?”这里路窄,只有两辆警车开过来,一辆押陈离江走了,还有一辆坐的是思思母子。其他警察得步行一段,回路口的警车上。

锦曦看一眼停在身旁的那辆摩托,答:“你们先走吧。我得把这摩托给人家送回去,再回所里。”

她跨上摩托,天气太热,现在不赶时间,不戴头盔了。发动了车子,她转头看着韩沉:“你……”

身后座位一沉,韩沉已经跨坐上来,将手里的烟头一丢:“走吧。”

锦曦怔了一下:“你不跟他们一起走?”

现在好像……没有共骑的必要了。

“你认得路?”

锦曦一下子被击中要害:“哦。”

摩托车平稳启动,白锦曦握着车把,偷偷往后瞟了一眼。这次他没伸手过来说要开,当然也没搂着她的腰。也不知dào

他手扶在哪里,身体跟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但是她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

开了一段,白锦曦心念一动,说:“要不我们直接开回所里吧。反正征都征了,现在个人送回去,咱们还得去坐公交。先回所里,晚上我下班,正好顺路给人送回来。”

“嗯。”他答。有一丝呼吸喷在她脖子上,白锦曦全身微微麻了一下。

慢慢转向,开往派出所方向。

他的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跟白天时一样,紧挨着她的手,握住了车吧。

这次他没有戴手套,也没戴头盔。身体轻轻贴了上来,呼吸就在她脖子旁边。

“松开。”他在她耳边说出两个字。

“哦。”锦曦把手放开。

夜色很静,有风迎面吹过来。驶出老城区,前方就是一条大桥,桥下流水很暗,也很平缓。映着两岸的灯光,颜色温暖。

再往前开,就是条林荫道。周围有学校,篮球场上还有人在跑动打球;有商场,灯光很亮很吵。林荫道上,光影交织,行人和车辆都不多,摩托车的引擎声变得很清晰。

锦曦坐在他身前,身体一动不动,抬头看着前方。而他也很安静,一路一句话也没有说。

——

抵达所里时,已经快八点了。

韩沉停好车,先跨了下来。

“你先上去,我抽支烟。”他说。

“哦。”白锦曦也下了车,两人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审讯室在二楼,锦曦直接上了侧面的楼梯。走到二楼拐角处,下意识转头,就看到昏黄的路灯下,眼前的一切如同混沌的油画般定格了。韩沉靠在一楼墙边,低头正在打火点烟。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而他一身上下都是黑的,唯独那张脸白皙清晰。他垂着眼眸,一口又一口地抽着,整个人看起来好像离得很近,又很远。

锦曦看了一会儿,就转身上了楼。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两人共骑摩托的画面。

刚刚的韩沉,居然令她感觉到了温柔。

不过转念一想,一定是她想多了。同事同骑而已,要说亲近,周小篆每次还搂她的腰,怕死的时候还缠着她不肯放手呢。

想多了想多了。

——————————————

作者有话说and小剧场:

6000字!相当于双更了哈!所以我没存稿真不能怪我,我总是写多少发多少。所以过几天我要是状态不对请假1天断更,你们一定不许养肥,那样太虐心了!然后看到有小伙伴说,第一个案子太清淡了。不是说过了捏,我们初来创世是吧,照顾一下新读者,老墨这个人啊,最心软了。好,现在新人礼数尽到了,下个案子开始,没有活口了,大家安心。

最后,昨天忘了给手机党说了,推荐票是可以每天反复使用的啊,一天不投就过期作废,别攒着,记得每天投,手机党们,跟网页君们一起齐头并进地给老墨投推荐票吧!

最后,是感谢大家热情的小剧场~~~

小剧场之《男人的烦恼》

韩沉讨厌跟女人的肢体接触,并不完全是因为未婚妻,或者是感情洁癖。而是……

从小到大,就很讨厌。

小时候,因为长得太好kàn

,家世又好,篮球打得好,功课也好。所以总有很多女人围在他身边。幼稚园、小学、中学……有的时候他甚至还莫名其妙,就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打架吵架、互相陷害……他上课时有女人争抢他同桌的位置;他春游时谁都想跟他手拉手;他站在操场角落抽支烟,还有群女人偷偷站在楼上感叹好帅好帅,结果还害他被教导员给抓了。

所以他从小就有了个认识,那就是女人真的……非常非常麻烦。

于是从小学起,他就是一个孤傲冷清的少年。对女人说得最多的几句话就是:“别碰我。”“走开。”以及“我不喜欢你,再见。”

所以那个时候,韩十三少还有个外号,叫……“韩处”。咋一听,还以为是个机关领导的称谓。有一次,父亲听到有人这么叫他,还觉得挺有意思:“怎么……自己还给自己封官啦?他们都叫你什么……韩处?”

那时韩沉到底还是个青葱少年,脸红了。答:“主要是她们太麻烦了。”

结果后来,他还是喜欢上了最麻烦的那一个。真的很麻烦,又挑剔又爱美,明明平时颐指气使,伤心起来却细腻敏感像只小猫,要人哄要人宠。可韩沉就是宠得心甘情愿。兄弟们看到他谈恋爱的模样,简直要疯了,都说:我靠,韩哥,这么疼女人不行,将来小心被女人欺压到头上。韩沉答:“闭嘴!我愿意。”

再到后来的后来,他明白了。真的是……千金难买他愿意。上天让他小时候饱经女人的骚扰和磨难,就是要让他把所有的怜惜、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好,都攒着,攒着留给这一个女人。

韩沉觉得这样非常好。

不过有了她之后,偶尔韩沉一个人呆着,会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年轻英俊的男人有些心酸,也有些激动。

他想:终于有机会摆脱“韩处”的称号了……!!!

第十七章 镜花美丽

韩沉在楼下抽了一会儿烟,才上楼。

到了二楼审讯室外,一眼就看到白锦曦一个人坐在陈离江对面,两个人正在说话。

小篆正站在楼道里,凑了过来:“韩神,陈离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现在先收押了。所长说大伙儿们忙这么多天也都累了,明天一早,跟分局的同事一块,正式审讯。”

韩沉点了点头,看着白锦曦:“那她现在在干什么?”

小篆笑笑答:“韩神你不知dào

么?老大每次都会自己跟罪犯聊一聊。神神叨叨的,还不让别人在。我们都习惯了,你不用管她。”

他说完就走了。韩沉立在原地,透过深色玻璃看着他们。

白锦曦的脸色很平静,那表情不像是在审讯犯人,倒像是跟朋友在交谈。灯光照在她脸上,有种近乎剔透的白。而她的眼睛却很黑,很明亮。她抽出根香烟递给陈离江,陈离江接了,她又站起来,伸手过去帮他点燃。

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白锦曦起身,推门走了。陈离江坐着没动,眉目沉静。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烟,伸手慢慢捂住了眼睛,低下了头。

——

锦曦在办公桌后坐定,又开始了忙碌。

案子虽然破了,后续工作还有不少。她现在只想快点做完,然后休假几天,犒劳自己。

刚敲了几行字,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最后跟他说了什么?”

白锦曦抬头。

韩沉双手扶着桌面边沿,低头看着她。

白锦曦把面前的键盘一推,人往后一靠。

“你知dào

他为什么要听钟声吗?”她说,“因为他跟前妻许莹,就是在宝安寺外结识的。钟声响起时,两人第一次看到了彼此。很浪漫的故事。”

她慢慢地说:“后来,每次重yào

的纪念日、她的生日,他都会去宝安寺,请求响起钟声。然后两人一起在家中度过。在钟声中吃饭、****,很亲密,也很相爱。今天他们找到了许莹,她也证实了这一点。但是陈离江脾气暴躁,收入也低,相处久了,许莹就受不了了,加之她是导游聚少离多。后来就是我们看到的了:她离开了。”

韩沉拉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拧开一瓶矿泉水。

锦曦继xù

说道:“至于为什么救思思母子,他只问了我一件事。他说:你去买过黄色光碟吗?有没有看到母亲抱着孩子,卖这些光碟?我说:看到过,很多。然后许莹告sù

我们,她流产过。这件事曾经对陈离江打击非常大。”

她声音一顿。

韩沉正在抬头喝水。

眼皮微微垂着,睫毛很长。鼻梁上映着浅浅的灯光。随着喝水的动作,喉结轻轻滚动。

他一口气就把一瓶水喝光了,将瓶子丢进垃圾桶。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抬头看了过来。

白锦曦立kè

把目光移开。

“最后,我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说:我知dào

你是太爱她了,为一个人疯狂,其实想想,真的没什么不对。只是你也明白,即使这样也救不了你自己。而且,谁又来救被你伤害的那些女人呢?你其实一点不想伤害她们,对不对?你只是渴望那似曾相似的温暖。收手吧,这世界上求而不得的人那么多,还不是都得受着。其实一辈子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将来如果还能出来,再去看看她,看看她们,看看她们生活得幸不幸福,再问问你自己,可以原谅自己了吗?”

韩沉手搭在扶手上,看着她,不说话。

白锦曦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干嘛?我说得挺深刻挺走心的啊。”

“嗯,挺能扯的。”他偏头点了根烟。

“切!”

这时,小齐走了进来,将一叠资料递给白锦曦,两人开始低声交谈。

她忙的时候,韩沉就坐在一旁,安静地抽着烟。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了看手表。

因为曾方平死亡现场的初步勘探结果已经出来了,所以不断有刑警走进来,跟白锦曦交谈碰头。而锦曦也忙得手脚不停,全神贯注。

等到了一个没人的空档,韩沉站了起来:“我回了。”

锦曦正在看尸体鉴定报gào

,头也不抬地“唔”了一声。

从韩沉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他慢慢笑了。

“白锦曦。再见。”

白锦曦心不在焉地举起手挥了挥:“再见再见。”

——

白锦曦也不知dào

埋头工作了多久,觉得口有点干,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

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旁边韩沉的座位已经空了。

不仅座位空了,平时堆满文件资料的桌面,此刻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她一愣,脑子里这才后知后觉响起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

“我回去了。”

“白锦曦。再见。”

……回去了?

她下意识扭头看着窗外,此刻夜色已深,派出所的院子里一片寂静,哪里又有人影?

她掏出手机,翻到之前被她设置为“韩混蛋”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窗外的天空响起沉闷的声响,一架夜机亮着灯,从天空中飞过。

白锦曦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就走了啊,她还没帮他买土特产呢……

——

韩沉的飞机抵达岚市,已经是深夜。

机场很多地方都已关了灯,只有通往接机口的一路,灯光明亮,也非常的静。韩沉拉着箱子,戴着墨镜走出闸口。在机上睡了一路,现在的灯光让他不太舒服。

迎面就看到一个女人,穿着藕色长裙,长发微卷,脸庞白皙,站在人群中,十分出挑。大学校长的千金,气质自然是婉约出众的,旁边的人都不时望向她,大约在打量她到底在等谁。而她手里只拿着个手机,踮起脚,轻轻抱着自己的胳膊,一直在张望。

韩沉脚步都没停一下,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韩沉!”她喊了出来,那声音也是婉转动听的。旁边有不少人看过来。

韩沉脚步一顿。她已追了上来,伸手想要接他手里的箱子。

韩沉手一躲,避开了。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继xù

往前走。

“我说过,不需yào

你接。”他语气冷淡。

女孩没出声。

两人一路无话。

出了机场旋转门,女孩开口:“我怕你晚上打不到车,去你单位,把车开过来了。”她刚把车钥匙掏出来,就被韩沉一把夺过。

“谁给了你钥匙?”他一个人往前走去,“以后不要开我的车。”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夜空,长长吐了口气,追了上去。

停车场格外地静,韩沉将箱子扔进后备箱,打开车门。女孩走到副驾,刚拉开门,就见韩沉摘下墨镜,转头看过来。

“你坐后面。”他说。

女孩的手在门把上停了几秒钟,关上了门。走到后座,拉开门坐了进去。

韩沉点了根烟,将烟盒火柴扔在副驾上。单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非常散漫冷漠的姿势。一脚油门,路虎便急速开了出去。

又是一路无话。

下了机场高速,路上的车辆多了,车速慢了下来。灯光流淌在车窗上,像一条条细细蜿蜒的河。

辛佳一直看着他的侧脸。但是他一直没回头。

过了一会儿,辛佳转头,望着窗外。

“你这次找到‘她’了吗?”她轻声问,“又一无所获对吗?”

韩沉抽了口烟:“跟你没关系。”

辛佳抱着双臂,眼睛里浮现似有似无的笑意。

“韩沉。”她说,“你要怎样才肯相信,那个所谓的‘她’,根本就没存zài

过。我的话你不信;你那些兄弟的话,你不信;你爸妈的话,你也不信。那只是你在昏迷的一年里,产生的幻觉和梦境而已!心理医生都这么说了!你这样折腾下去,对得起谁,对得起叔叔阿姨吗?”

韩沉掐熄烟头就丢了出去:“说够了?我找谁是我的事。我爸妈再喜欢你,再把你当儿媳妇看,你也不会成为我韩沉的老婆。听明白了?”

辛佳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擦了擦眼泪,说:“韩沉,我会一直等你。不是因为我想当韩家的儿媳妇,我真不稀罕。是因为我心疼你、不想放qì

你。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陪在你身边那个人是我,不是别人!”

韩沉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车停在一个小区的门口。

“你到了。”韩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下车。”

从背后看,他的脖子很直,跟他的侧脸一样,看起来没有半点柔和的弧度。

辛佳刚下车,关上车门。他便一脚油门,路虎飞驰而去。

——

韩沉就住在警局附近的一个小区,面积不大的两居室,一间是书房,一间是卧室。装修风格很清雅,收拾得也很整洁。

他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一点多。身上只围一条浴巾,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窗外,整个城市仿佛已陷入酣睡。

辛佳刚才的话又跳进他耳朵里:那只是你在昏迷的一年里,产生的幻觉和梦境而已!‘她’根本就没存zài

过。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

据说是办案中一次意wài

事故,他的头部遭到创伤,导致失忆。而之后这些年,时不时都会头疼欲裂。

他倒了两颗止疼药,咽下,然后在椅子里坐了下来。

过了一阵,那崩裂般的疼痛终于过去了,他睁开眼,额头上是一层冷汗。

突然就想起了白锦曦。

想起她今晚说的话——求而不得的人那么多,还不是都得受着。其实一辈子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韩沉慢慢笑了。

说得好轻巧。

但也在理,不是吗?

求而不得的她,就像一场隐约却束缚着他的迷梦。没人告sù

他,她的存zài

;他甚至连她的样子都想不起来,却在吃饭、走路、睡觉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了神乱了心。

他就是觉得,应该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

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生命里。

他点了根烟,静静地抽了一会儿。或许是深夜里的凉意,令他突然又想起,今天跟白锦曦共骑的那一幕。

夹着烟的手,不知不觉顿住了。

这些年不是没有女人,尝试诱惑纠缠过他。辛佳是最不依不饶的一个,此外他走到哪里,似乎都会遇到那么几个。

从来不会心动。

从来都是退避三舍。如果缠得狠了,他拒绝得也更狠。

可今天……

他还清晰地记得,跨上摩托,跟她靠近时的感觉。明明戴着头盔,他却闻到了她发缕的一丝香气;而女人的脖子和手臂上的皮肤,细腻如雪;她的腰很细,线条柔软。

他有眼睛,不可能视而不见。

而当他伸手从后面环住她,握住车把,明明只是为了查案的应急举措,他心中却涌出了某种温暖的感觉。

两人返程时,明明已经不需yào

共骑,他却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次拥着她,骑了那么长的时间。

从始至终,白锦曦没有诱惑他。

是他在诱惑她。

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在她耳边低声说话,看着她脖子僵硬但是假装不知。

……

是一个人太久了吗?还是对寻不到的她,太过渴望?抑或是心中对于她长久的消失,也有了一丝怨埋?

竟然鬼迷心窍般的开始贪恋,两个人相拥那一刻的温暖。

韩沉深吸口烟,慢慢阖上眼,靠向了椅背里。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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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1、老墨的书里有女配,但是女配都是打酱油的,这辛佳连男主的一根手指都摸不到!大家安心。不过将来可能有个特例,就是明年会写的林莫臣林渣渣,他可能会跟女配有点kisskiss,但之后就守身如玉了,到时候再说~

2、男女主很快就会团聚滴!

3、第一卷完了,明天周日,老墨这段时间一直在感冒,累坏了,请假休息一天,后天周一接着更新。进入第二卷,开启新地图,更多激情,更多杀戮,来了!

大家周末愉快,周一中午再见!

第十八章 T的序章

深夜。

岚市的夏夜,是比较凉爽的。长江的风从北面吹来,滋润着整座城市。很多人已经沉睡,很多人的生活刚刚开始。

市中心,一个有了些年头的小区内。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光着膀子站在自家阳台上,正在喝啤酒。屋子里,他的老婆在收拾碗筷,同时骂骂咧咧。

一只蚊子飞过,男人抬手“啪”一声扇在自己胳膊上。

然后他愣了一下。

因为他觉得刚才好像还听到了一个声音。

就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他疑惑的低头望去,心里惊了一下。

因为他的左胸、心口位置,不知何时多了团红色痕迹。他立马伸手一摸——闻着像是红墨水。

男人脸色一变,伸长脖子就朝楼宇下方大声骂了起来:“谁他~妈乱打枪啊!把自家孩子管好!再乱打,被我逮着,小心我揍人!”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十分钟后,与此相隔不远的另一个小区内。

一个青年,坐在家中沙发里,手脚不停地晃着,正在抽烟听音乐。这是个非常肮脏的家,沙发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桌子上堆满快餐饭盒和矿泉水瓶,苍蝇飞来飞去。

音乐声很大,青年摇头晃脑,仿佛完全进入自己的世界里。

“啪”。

他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了一个什么很轻的声音,但是完全没在意。

直至他起身去上厕所,突然发xiàn

镜子里的自己,胸口衬衫上多了一团红色痕迹。他皱眉伸手摸了摸,发xiàn

是某种红色颜料,也就没太在意,闭着眼睛,随着音乐在镜子前继xù

晃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相距甚远的钻石王朝夜总会门口。

一群年轻人,相拥着走了出来。皆是衣冠楚楚、酒气熏天。其中一个女孩穿着最为暴露,小得不能再小的吊带,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脚下踩着双高跟靴。有男孩伸手在她腰间一掐,她伸手一把将他推开:“走开啦!”周围人哈哈大笑,女孩也笑,一伸手,又把男孩拉了回来,两人嘴对嘴,舌吻得难解难分,周围人全都吹起了口哨。

“啪。”

没人听到这个声音,一行人继xù

往前走。到了灯光比较明亮的停车场,有人“咦”了一声,指着女孩胸口:“什么呀?你出血啦?!”

大家全看过去。女孩低头,伸手摸了摸,发xiàn

是红墨水。

“谁弄的?”她佯怒,扬起沾满墨水的手,往旁边几个人脸上抹去,“刚刚谁偷偷往我胸上扔东西?讨厌!”

一群人打打闹闹,又笑成一团。最后跳上两辆颜色鲜艳的跑车,扬长而去。

……

子夜慢慢恢复寂静。

这座江畔平原上的都市,此刻静好得就像一场海市蜃楼。天是深蓝的,月亮洁白。许多高楼大厦上都还残留着几盏灯光,照耀着人们的梦。

其中,某一座大厦的顶层,只有一盏灯,长久的亮着。离地面很远很远。

一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

左手拿着把枪。

枪口,红色液体缓缓滴落。而他的手已经染红。

这么站了很久,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玻璃。

上面用同样的红色墨水,写着一行数字:

“1、2、3、4、5、6、7。”

他慢慢抬起手,用沾满红墨水的食指,轻轻在每一个数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X”。

然后他低下了头。

一只胳膊撑在玻璃上,另一只手在数字右下方,写了个歪歪曲曲的大写字母——

“T”。

墨水不断流淌,玻璃上的痕迹渐渐混成一团,最后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而男人垂着头,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

江城。

白锦曦坐在电脑前,咬着笔头,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身为一个没太多记忆的江城人,她正在认真地做土特产攻略——

陈记干货的水蜜桃干……网友评价最地道,来个三斤;

城东干道口的豆皮……这个她不太喜欢,一袋吧;

精口酱鸭,这个她觉得最好吃了,五袋够不够?

……

写得差不多了,她将纸一折,塞进口袋里。周小篆正要起身去吃早饭,看到她,“咦”了一声:“老大,你今天不是休假嘛?怎么还没走。”

“唔,查点东西,就走了。”她含糊答,也起身。

两人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楼梯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跟所长并肩走了上来。

不正是徐司白。

周小篆往门上一靠,低声说:“其实吧,我觉得还是徐法医合适。虽说对待你的问题,别扭小气了一点,但工作起来,那可是干净利落、果duàn

男人。而别的人吧,那句话怎么说的?远水救不了近火。”

白锦曦看他一眼。

小篆立kè

改口:“呃……这么说好像不太矜持,不合适不合适。嗯……鞭长莫及,对,鞭长莫及!”

锦曦懒得理他,又远远瞟一眼徐司白,直接转身,往后门走了。

小篆看看她的背影,心情有点难以形容。

老大不知dào

要去干什么,居然开始躲着,不跟徐法医吃午饭了!

而相隔数十米楼梯处。

徐司白正在跟所长说话。主要是所长在说,他话不多,但是听得很专注。

然后某个瞬间,他忽然像是若有所觉,转头,往那个方向望去。

然后就看到一抹身影,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怔了一下。

“小徐,那就这样?”所长说。

徐司白收回视线,看向所长,笑了笑:“好。”

——

街上比室内炎热多了。

白锦曦站在一间铺子门口,一只手拿着报纸扇凉,另一只手拎着几个满满的塑料袋。

“鸭翅膀5袋,鸭脖子也来5袋。”她豪气地说。

“好呐!”老板笑眯眯,“那妹子你是要微辣、中辣还是特辣?”

白锦曦想了想:“你等等啊。”

她在店门口坐下,要了杯冰绿豆沙,拿出手机。

翻到已经被改为“韩沉”的那个号码。他走了已经有四五天,两人一直没联络。

一个字一个字输入:“吃不吃辣?”

等了两分钟,没有回复。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这家伙,不会没存她的电话号码吧?

很有可能。

于是又打了一条:“我是白锦曦。”想了想,故yì

加上句:“官湖派出所那个白锦曦。”

——

省局位于岚市市中心,一幢白色高楼,肃穆又宁静。

正值中午,韩沉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是两个同事,找他问某个案子的事。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震。

他拿起看了一眼,放下,继xù

听同事说话。

结果才过了两分钟,手机再次一震。

他拿起又看了一眼,笑了笑。

两个同事自然也察觉到他连续进短信,于是都停下来。

韩沉打字非常快,手指跃动几下,短信发了出去:“吃一点。”

白锦曦很快回复,只有一个“OK”的手势表情。

过了一会儿,案子讲得差不多了,两个同事开始闲聊。

韩沉靠在椅子里,单手拿起手机,在掌心转了两圈,停下来,回复:“谢了。”

她回得依旧很快:“谢什么,心领啊。”

韩沉盯着这条短信,慢慢笑了。

这是记仇了。

他上次“心领”了她的小笼包。

旁边两同事看他表情,早觉得不对劲。

韩沉在省局吧,还有个外号,叫得很广。不过大伙儿只敢私下叫,尤其是广大女同事,没人敢当面喊。

“俏韩沉”。

取义《隋唐演义》里,唐代燕王之子、少年英雄“俏罗成”,骁勇善战,杀人无数,面容俊俏却不苟言笑,令人难以靠近。

今天居然看到“俏韩沉”拿着手机发短信,而且还面带笑容,他们能不惊讶吗?

韩沉发完短信,一抬头,也看到了同事们充满好奇的目光。

他面沉如水地站起来,将手机、烟盒往裤兜里一塞,走了。

——

这个时间,楼梯间里没什么人。韩沉找了个有阳光的角落,往栏杆上一靠,点了根烟,静静抽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一震。

“快递单号:8794XXX1,应该明天就会到。”

他单手夹着烟,回复:“多少钱?”

这回手机隔了很久,也没有响。

韩沉摁灭烟头,直接拨了过去。

——

白锦曦不回复,倒不是故yì

的。因为她站在堆满物件的快递店里,正在自个儿包装呢。

正往纸箱子缠胶带,就听到手机响了。她腾出只手,也没空看号码,直接用肩膀夹住:“喂你好。”

“是我。”

白锦曦动作一顿。

隔着电话,他的嗓音听起来跟真人有点不同。似乎要更低一些,但是又很清晰,很有质感。

“哦。”白锦曦答,“怎么了?”

“多少钱?”他问,“我打给你。”

白锦曦几乎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出,他此刻必然手里夹着支烟,站在某个地方,神色淡漠地讲着电话。

“不用啦。”白锦曦继xù

包装,哗啦啦作响,“我下次要是来岚市,你请我吃饭呗。”

在周围嘈杂的声响里,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嗯,可以。”

明明是很普通的几个字,大约是他的嗓音太清醇动听,竟令她心尖微颤了一下。

“好。”她答。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

“挂了。”他说。

“等等!”她开口,“陈离江案的报gào

,我把你也写进去了。报gào

我晚上发给你,你看看有什么需yào

改动的。”

“不用。”他答,“这些我不看。”

白锦曦“哦”了一声。想想也是,他是资深神探,这些基本报gào

他肯定是不看的。

“你别乱写就成。”他的声音有点含糊,似乎含上了烟。

白锦曦一下子笑了,得yì

洋洋地说:“太好了,我最擅长乱写了。争取让这个报gào

成为你的黑历史啊。”

——

发完快递,还不到两点。白锦曦慢悠悠往家走。

想想周小篆今天的话,远水救不了近火,还真是胡说八道。

他就不懂,什么叫做知己之交淡如水。

快到楼下,一抬头,却看到一辆熟悉的白色雪佛兰。

徐司白靠在车门上,远远望着她。

锦曦双手插裤兜里,笑了笑,朝他走去。

“你怎么来了?”她问。

徐司白微笑:“有人说过,案子破了,要请我吃大餐。”

白锦曦呆了呆,这话她是说过,说的时候也很有诚意。

但是……

她的脸居然有点红了:“那个老徐……你看今天是二十八号,月底了……”

这个月她剩的几百块,全给韩沉买东西了。

徐司白倏地笑了,是那种很温和的笑,眼睛里全是浅浅的光泽。

“上车吧。”他替她拉开车门,“我可以先借你,发了工资再还给我。”

白锦曦:“……这样也可以?”坐了进去。

他的手搭在车门上,低头望着她:“你的话,没什么不可以。”

——————————

作者有话说:

咳,今天更新得有些少,大家凑合着看。因为昨天中午我出去跟一个年轻英俊的总裁吃饭了(哈哈哈~真的蛮帅,眼大肤白)。吃完饭,他还带我和墨夫去参观了朋友开的一家创业咖啡馆,这种机会比较难得,我必须得去,所以一下午都花在这上面了。也跟大家分享一下,可能也有一些读者去过的、知dào

的。这种咖啡馆开在繁华商区,但是咖啡什么价格都很便宜,然后每天,就会有天使投资人,去那里喝茶。而需yào

寻求投资的创业者,就去那个咖啡厅,公开演讲自己的项目、理念,然后如果打动了某个天使投资人,就会把钱投给你了。虽然咖啡馆看起来并不奢华,甚至并不醒目,但去那里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天使投资人,有时候还有zf官员微服去听。真的相当赞啊,高端大气上档次啊,武汉还藏着这样的好地方。好,我去感受完了,脑海里立马浮现各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清贵逼人的男主有木有!以后可以写到书里,嘿嘿。

今天是周一了,新一周的排名开始了,大家都记得投推荐票呀!另外再跟手机党说一声,我的更新时间是每天中午12点整,其他时间不用来刷。我爱你们!明天见!

第十九章 你进我退

徐司白定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

已经过了饭点,餐厅人不多。溪流一样遍布的小射灯缀在头顶,脚下是厚实柔软的羊毛毯,环境十分幽静舒适。

白锦曦点好了餐,就单手托着下巴,看徐司白点餐。

他今天穿着白衬衣,深棕色休闲裤。比在尸检所穿着白大褂时,要随意几分。不过也许是他容貌气质太过清俊和书卷气,当他抬头低声向服wù

生报菜名时,服wù

生仿佛也受到感染,讲话的声音都要低了几分、态度也更加谦恭。

其实对于徐司白的家世,白锦曦了解也不多。只听说父母都在国外,都是做科研的。应该算是书香门第。而他做法医,工资并不高,平时自己生活也很节俭。不过真到了需yào

花钱的地方,似乎从未见他皱过眉头。譬如买房买车、买昂贵的研究设备和书籍、为灾区募捐、请她吃饭……等等。可见家庭环境不错。

这要搁古代,就是一位淡泊名利的名门才子。

点好了菜,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餐厅正中的白色台子上,一位女演奏者正在弹钢琴,音乐声如同流水般环绕。

白锦曦看了一会儿,转头问他:“最近忙不忙?”

“还好。”徐司白为自己铺好餐巾,“你呢?”

“不忙。”她笑眯眯地答,“破案之后肯定是最清闲的时候,我要好好休息休息。”

他也微微一笑:“明天你休假,想去干什么?”

白锦曦手里的小银勺划了划空盘子:“我想回警校看看。好久没去了。”

岂止是好久。

失忆后一共就回去过两、三次,算起来有好几年没去了。

许是她的神色稍显落寞,徐司白的嗓音温软了几分:“好。我陪你去。”

白锦曦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他却摇摇头:“你自己去还得坐大巴。我开车送你。”

他语气坚决,白锦曦便知dào

肯定说服不了他,于是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点点头笑道:“行,那就辛苦你跑一趟,谢啦!”

这时主菜上了。徐司白吃饭时一向不爱说话,白锦曦也习惯了,两个人安静地吃了起来。按照以前惯例,两人吃完饭,也就各自回家或者去加班,非常高效利落。

谁知今天刚埋头吃了一会儿,突然就破天荒听到他开口:“锦曦。”

锦曦抬头。

他放下了刀叉,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很直。白皙的脸颊上,居然有了一抹绯红。眼睛很专注地看着她。

“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性格都比较枯燥乏味。”他说,“我没有过女朋友,也一直抱着独身的打算。因为觉得两个人的生活,也许不适合我。”

白锦曦愣愣地看着他。

他继xù

说道:“但是……人的想法和感觉都会变,这种改变是自己也无法控zhì

的。我想……我也许应该找一个女朋友。”

——

深夜。

白锦曦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外的点点繁星。首先想到的,是明天的警校行程。

据档案记载,她出生不是在江城,而是在周边的一个县城里。据说在那里生活到十七岁,才举家搬迁到江城。失忆后,她曾经去过一趟县城。很多邻居都已搬走,没什么人认识她。偶尔遇到个老邻居,等她自报姓名,才认出来:“锦曦长这么大啦!这么漂亮,变化好大,我差点没认出来。”

警校也不是在江城读的,而是在临近的沙江市。其实沙江警校也就是个二流学校,很多人毕业了都没干警察,或者分配到下面乡镇去了。她还算工作找得好的。只是她回过一趟警校,也没什么熟人了。倒是遇到个留校的老同学,认出了她,听说了她的机遇,很是唏嘘。

至于江城的家?早已一把火烧尽。而她家搬来江城时间本就不长,所以更加没什么朋友。

这么想起来,她竟然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接连几次梦到那个男人后,她就决定要再回警校看一看。因为如果她真的有过男朋友,那也肯定是在警校期间发生的。

想到“男朋友”这个字眼,自然也就想起今天白天,徐司白在餐厅对她说的话。

当时,她脑海中的确飞快闪过了一个可能性,令她心头突地一跳。但她下意识马上放过了,没有再深究。

然后她笑着对他说:“挺好的啊,我觉得你就适合找一个温柔的女孩,才跟你相配。”

徐司白安静了几秒钟,微微一笑答:“嗯,是的。”

……

徐司白啊徐司白。

她突然觉得有点看不透他了。

一抬手,拍熄了台灯。不想了,睡觉。

——

次日一早,徐司白就到楼下来接她了。

沙江警校距离江城大约3小时车程,当日可以往返,两人轻装出发,在楼下吃了个早饭,便驱车驶出城区,上了高速。

高速上车不多,徐司白保持着90公里时速,开得很平稳,也很少超车。白锦曦看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忽然就想起了韩沉。

同样修长漂亮的手,却是完全不同的驾驶风格。

一个安稳舒适,一个……惊心动魄。

“怎么突然想回警校了?”徐司白问。

白锦曦眼睛看着窗外的晨雾:“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梦了吗?我梦到以前可能有个男朋友。所以想回警校看看。”

徐司白也有些意wài

,静了一会儿才答:“男朋友?”

“嗯。不过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徐司白就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锦曦开口:“老徐,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你只是人比较厚道,不愿意讲出口怕打击我。是啊,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我出事后,包括这几年,他也从没出现过。那我干嘛还要去找他?其实我也已经有感觉了,那并不是一段完美的爱情。很可能我跟他以前就已经分手了。可……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要去找一找。再说了,就算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如果证明这个人真的存zài

,对我的记忆恢复也是有帮zhù

的,对吗?”

徐司白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好。”

——

同样的早晨,岚市省公安局里,却是平静而忙碌。

韩沉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着个大纸箱。

他坐下来,将纸箱放在腿上,取了把裁纸刀,划开胶带。

他微挑了一下眉头。

满满一箱。

他放下刀,将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放到桌上。这时发觉白锦曦把东西包得很仔细,尤其几包易碎的食品,用汽泡纸缠得很好,一点边角都不露,缠得还挺整齐漂亮。

倒跟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太相似。

此外,他还找到一张便签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酱鸭是里面最好吃的。你只能吃一点辣,但我估计你的同事爱吃,卖酱鸭的老板也说辣的才好吃。所以我每种都拿了四袋正常辣,一袋微辣的——别吃错了!

韩沉将便签纸放到一边,翻了翻桌上东西,果然鸭脖子和鸭翅,每种都有一袋微辣的,放在最上面。

这时已临近上班时间,又有几个刑警走了进来,看到韩沉桌上的东西,眼睛都亮了。

“鸭脖子,我喜欢!”

“这是什么?水蜜桃干。韩老大,你从哪儿弄来的?”

韩沉随他们翻着,往椅子里一靠,低头点了根烟:“江城特产。你们分了吧。”

大伙儿当然说好,全围了过来,开始瓜分。有人识货,第一时间抓了袋鸭翅膀,一看包装袋,还有点嫌弃:“微辣?鸭翅膀怎么能吃微辣,有没有特辣的?”虽然这么说,他一只手霸占着这袋不放,另一只手去捞别的。

那人又选好了一袋,一抬头,却发xiàn

韩沉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顿时有点明白过来:“这袋不能拿?那我给你留着?”

韩沉还没说话,刑警队长秦文泷从屋外走进来:“留什么留?他不吃这些东西,全分了,一袋不剩!”

刑警们很快散了。

办公室里,开始弥漫着零食的香味。

韩沉的桌面一片被洗劫过后的狼藉。

他将那些汽泡纸、胶带收拾了一下,扔回箱子里。最后是那张便签纸。

他拿起又看了看,从桌上抽了本书,夹了进去。然后拿起手机。

“收到。”他发了两个字过去。

抽着烟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回复。他又拿起手机,输入:“在干什么?”

输完之后,没有摁发送键。这么静了一会儿,他将手机往桌上一丢,只拿了烟盒火柴,起身出去抽烟了。

——

白锦曦没回短信,是因为没看到。

她刚刚下车,与徐司白站在沙江警校的门口。

这里与她上次来时,没什么太大变化。洁白整齐的校舍,操场、林荫路。还有校门口银色的警盾标志。只是因为现在是暑假,校园里看起来没什么人。十分宁静。

其实白锦曦明白,要找到“他”不难。找个以前同学问问,也许就知dào

了。只是她离开已有几年,许多同学都断了联络。一时还不知从何问起。

校区不大,两人沿着林荫道走了一圈,很快就走完了,最后停在校门旁的宣传栏下。

徐司白问:“有印象吗?”

白锦曦摇摇头。

看来她的记忆实在是被毁得太彻底,在曾经生活过的校园走过,却丝毫想不起跟那个“他”有关的任何画面。

“我想一个人再转转。”她说。

徐司白点头,便双手插裤兜里,停在宣传栏旁等她。

白锦曦便沿着宣传栏,继xù

往前走。走了一小段,就停步了,抬头看着墙上的照片。

这里贴着每一期学员的毕业照。当然也有她的。

不过也许是有了年头,照片看起来有些发黄,也不太清晰。她只能在其中某排,找到自己的脑袋,戴着警官帽,依稀能辨认出是她。

她又沿着照片右侧标准的姓名栏,一个个看过去。

不知dào

那个“他”是不是在里头。

这时,她看到了其中一个同学的名字,心念一动。

上次车祸复原后,她来警校,碰到的就是这个同学。他留在警校做助教,人很亲和,对她的遭遇也很同情。两人还聊过,互留了电话。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翻到他的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一阵才被接起。

“喂?”

“喂,是叶子律吗?”

“是我。”叶子律似乎很惊讶,嗓音里有笑意,“白锦曦,是你吧?怎么今天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锦曦笑了笑答:“我今天回学校了,顺便打电话给你,看在不在。”

叶子律的声音有些遗憾:“不巧,我在外地出差呢。你呆几天?吃饭了吗?我打电话给食堂让给你安排饭。”

他的热情令锦曦心头一暖,笑答:“不用了不用了,我今天就回去了。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锦曦静了一瞬,问:“你知不知dào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没有男朋友啊?”

叶子律也安静了几秒钟,不答反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锦曦答:“这对我恢复记忆很有帮zhù

。”

“哦,这样……”叶子律答,“其实大学的时候,我跟你不是很熟。不过我也听说过,你当时确实跟一个男生谈过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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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什么要说的.那大家就记得投推荐票哈!

其实我实在是没脸说我又感冒了,所以码得字数不多.争取明天码更多吧.

第二十章 多么温柔

白锦曦抬头,望着宣传栏上那张合影。

然后慢慢搜寻那个名字。

找到了。

照片上的男子,还是二十出头年纪,白皙的脸庞,眉眼英气,鼻梁挺拔。即使是班级合影这种人头很小的照片,也能看得出他的相貌十分俊朗。

与她梦中的男人,整体感觉的确很吻合。但是,也很陌生。

刚才叶子律是这么告sù

她的:她的前男友名叫赵梓煦,也是同班同学。大二的时候他俩在一块了。后来临近毕业,不知什么原因分手了。据说是因为赵梓煦家庭方面的压力。

“他现在已经回老家甘肃,家里把工作安排好了,去年也结了婚。我这里还有他的电话号码。”叶子律有些犹豫,“你要吗?”

“你给我吧。”

拿到了号码,锦曦却没有拨。往手机里存时,一个字一个字输入:赵……梓……煦。

心里突然有点难过。

连名字都感觉这么陌生。

她再次抬头,望着照片。

左右看看,没有人。只有徐司白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望着她。

她冲他笑笑,忽然踮起脚,伸手一把将那张照片撕了下来,往口袋里一塞,转身就朝校门外走。

徐司白惊讶地看着她走近:“你……”

她将他的胳膊一拉:“走。”

坐回车上,徐司白看着那张照片,有点头疼又有点无奈:“你怎么能直接撕下来?如果想要,就去跟教务处再拿一张。”

白锦曦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答:“哪有那闲工夫。到时候他们问长问短,我还得反复解释我失忆的事。不想提!”她伸手在照片上点了点:“这个。”

徐司白怔了一下,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我前男友。”

徐司白没说话。

白锦曦笑了笑:“长得很帅吧。人家都结婚生子了。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她双手枕在脑后,往椅子里一靠,闭上了眼睛。

徐司白发动了车。

过了一会儿,却听到他的声音传来:“白锦曦,不要难过。”

“……嗯。”

——

到家已经是傍晚。

大概是看她情绪不太高,徐司白也没说吃晚饭,自己开车回所里了。

锦曦一个人上楼、进屋。正是暮色笼罩时分,屋子里很暗。她在床头坐了一阵,也没开灯,就借着微弱的光线,静静又看了会儿,然后把照片丢进了抽屉里,拿起香烟和火柴,走到了阳台上。

楼下,老城区寂静得像一幅苍凉的画,四年来也没什么改变。她点了根烟,慢慢地抽着,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等你毕业就结婚。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今天看到赵梓煦的照片,她竟然毫无感觉。可当她想起梦中这句话,依然有想哭的冲动。

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个人还爱着她,如果他只是不知dào

她的近况下落,如果他只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阻绊了,不能来找她,怎么办?

那她一定历经千辛万苦也要找到他。

可原来,现实这么没意思。

——

她的眼泪很快止住了,只是鲜少地放纵着自己,一口又一口地抽着。正抽得没精打采,就听到手机“滴滴”响了一声。

刚才在车上手机响了,她一直没搭理。现在拿起一看,却是韩沉上午就发来的一条短信:“收到。”因为未读,所以手机一直提示。

她放下烟,回复:“好。”

然后也不抽烟了,枕着胳膊,趴在阳台上,鼻子酸酸地望着远方。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有短信进来了。

“怎么了?”

白锦曦看着短信,有点发愣。

最简单的一句问候,然而是韩沉发过来的,莫名就让人心头一跳。

她回复:“没事,今天回了趟警校,有点累。好吃吗?”

他回得很快:“好吃。”

白锦曦忍不住笑了,回:“幸不辱命!”

而电话那头,韩沉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手机,笑了笑。

周末的晚上,办公室里已没什么人,大伙儿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很多地方的灯已经关了。

唯独他一人,坐在灯下,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

然后就收到了白锦曦的那条短信。只有一个字,不符合她的一贯风格。

也许是在这样孤寂的暮色里,男人的心志也会有片刻的迷失。看着她发过来这条隐隐透着低落的短信,下意识就敲下“怎么了”三个字。而心中,竟也泛起一丝缠绵悱恻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很快戛然而止。

她刚才说回警校。

如果他没记错,她是沙江警校毕业的。

他到每一个地方,都会大范围搜索自己的未婚妻,首先排查的就是警务人员。而根据白锦曦的资料显示,她从小在K省生活、读书、工作,也没去过北京。而且她也不认识他,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

她不是他要找的人。这一点,他早已清楚。

脸上的微笑慢慢收敛,他将手机放回兜里,起身,走出了灯光黯淡的办公室。

而白锦曦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复,于是又发了条短信:“你在干什么?”

依旧没回复。

稍稍有些意兴阑珊,但因为赵梓煦的事勾起的伤心,却已彻底烟消云散。她将手机丢到一边,抬头看着漆黑的夜色。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次日一早。

白锦曦刚踏进办公室,就见周小篆一脸兴奋地望着自己。

“怎么啦?”她摘下警帽,丢在桌上。

小篆抓起警帽,又扣回她脑袋上:“你还不快去准bèi

?十点,本所要跟省局开视频会议!你要汇报陈离江案的犯罪心理研究结论!”

白锦曦一愣,所长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一脸喜色地把她叫了进去。

原来是今天一早,省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看到了陈离江案的报gào

,认为很有典型意义,所以要求刑侦队与负责侦破的官湖所召开视频会议,分享经验。省局的风格一向雷厉风行,领导8点布置下来,10点就要求开会。

所长拍拍她的肩膀:“好好表现,万一讲错了也不要紧,也就是在局长和全省精英面前丢丢人。”

白锦曦:“……所长,有你这么鼓励人的吗?”看了看手上的会议通知,慢吞吞地又问:“那边都有谁参加啊?”

所长:“你怎么变得这么磨叽了?赶紧去准bèi

。”

“……哦。”

虽说临时接了这么个大任务,但白锦曦也不会很紧张。报gào

都有现成的,她打印了一份,就坐在位置上,开始默念酝酿起来。

偏偏小篆还凑过来打扰:“老大,紧不紧张,激不激动?”过了一会儿又装模作样地说:“你说韩神会不会也列席参加啊?我有点小忐忑啊。”

白锦曦抓起本书就砸在他头上。

会议时间很快就到了。

白锦曦、周小篆等人,跟着所长走进会议室,个个危襟正坐,等待省局那边的人入场。

视频设备已经连好了,白锦曦和所长面前有个摄像头,而正前方的液晶电视里,放映的正是省局会议室的画面,此刻还没有人。

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了。

副局长、刑侦队长、刑警A、刑警B、刑警C……依次坐下。

然后韩沉走了进来。

他今天也穿了警服。白锦曦之前还没看他穿过警服,一时竟有些看愣住了。而他走到桌子一角,摘下警帽放在桌上,然后伸手拨了拨头发,抬头就朝镜头看过来。

白锦曦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就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都说男人穿制服最帅,但他怎么能帅成这个样子?

想起昨晚他发短信问她:怎么了?

心里就像被人挠了一下,痒痒的。

这时,会议开始了。副局长先做了讲话,肯定了这个案子的成功和价值。白锦曦收敛心神,听得专注。

然后是官湖所长发言,做了简单总结和今后更加努力的严肃表态。

然后就是白锦曦做报gào

了。

她站起来,特别认真地开始念稿子。周小篆在这时候也严肃起来,专心听她有没有念错,同时替她观察众领导的表情反应,打算会后向她报gào



然后白锦曦不知dào

,当她站起来后,省局刑警队那帮人,却是一阵耸动。

“我靠,官湖所还有这么漂亮的女警啊。”有人低声说,“秒杀了咱们局花啊。”

另一人小声陶醉感叹:“白锦曦,名字这么美,声音也好听。看她读稿子的样子斯斯文文,性格一定很温柔。”

韩沉坐在其中,听到这句话,笑了笑。

“韩哥,你在江城就是跟这个大美女搭档?”有人问,“怎么不跟兄弟们提啊?啊,那些特产不会就是这美女寄的吧?”

韩沉还没答,就有人插嘴:“你懂什么,韩哥眼界多高啊。辛佳那样的仙品,从北京追到岚市,他不也看不上。”

韩沉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开口:“闭嘴吧。”

领导在,众人本来也不敢太嚣张,于是都噤了声。

耳根终于清静下来。韩沉跟其他人一样,望着画面中的女人。

她今天穿了警服,长发紧束在脑后,戴着警帽,敛了几分艳色,多了几分清秀。但那双眼依旧是波光潋滟的,眉色乌黑得像墨笔勾勒,又弯又长。此刻她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稿子,倒真如旁人所说,看起来斯文秀气了不少。

韩沉目光又滑到她的脸颊上。

一个多星期没见,他怎么觉得她脸上的肉好像多了点。虽然脸不大,距离胖也很远,但那白皙俏丽的双颊,就是有种肉嘟嘟的感觉……

而白锦曦原本读得专心,慢慢地也有点走神了。

女人的感觉,真的是很奇怪。此刻那么多人都盯着她,可她唯独觉得,从韩沉那个方向投来的目光,最为灼人。她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大庭广众之下,无人察觉这或有或无的暗涌。但她的脸,却慢慢红了起来。

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能在人群中找到你。

一个模糊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就响在她的脑海里。

白锦曦一愣,声音顿住。

见她忽然停下不读,周小篆连忙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脚。白锦曦回神,轻咳两声,继xù

读了下去。

刑警们谁不眼尖?全都注意到她的突然失神。有人低声问:“白美人刚才怎么了?呆呆的,我见犹怜啊。”

韩沉也注意到了。他静静盯着她,拿过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神色静漠。

半个小时后,汇报结束了。省局领导又提了几个问题,所长和白锦曦一一作答。几个领导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很满yì

。这时副局长站起来说:“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官湖所的表现很让人刮目相看嘛,白锦曦这个女同志也很不错,我记住了。我还有会,先走了。你们可以再就具体情况交流交流。”

他起身一走,其他领导也都走了。那边就剩下队长秦文泷为首的一帮刑警队的人,而这边,所长也心满yì

足地退场了,剩下白锦曦一众刑警,跟对方大眼瞪小眼。

领导走了,气氛自然也活跃起来。秦文泷也不太拘束手下们。一个年轻刑警问:“白刑警,你的犯罪心理怎么这么厉害啊?”

白锦曦笑笑,刚要礼貌地应付过去,就见画面上,她最熟悉的那个身影起身,绕过众人,走出了会议室。

周小篆马上知情识趣地插嘴问:“哎?韩神探怎么走了啊?我还有问题想请教他呢。”

秦文泷笑笑答:“他烟瘾大,估计出去抽烟去了。他本来就不喜欢交流,今天肯来我还挺惊讶呢。不用管他,我们继xù

。”

周小篆:“哦……”

白锦曦立马露出笑容,继xù

跟他们交流起来。

——

会议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楼下就是宽阔的办公大厅。韩沉靠在栏杆上,低头点了根烟。

然后一只手勾着警帽,另一只手夹着烟,抬头。透过虚掩的门,恰好kàn

到液晶画面上的白锦曦。

他静静地抽着,静静地看着。

偶尔不知白锦曦说了什么,里面一阵哄堂大笑,她也在笑,样子有点不好意思。

韩沉含着烟,也慢慢笑了。

又有人大概问了个难题,白锦曦眉头轻蹙,眼珠却在转,不知dào

在想什么鬼主意。这不经意的小表情,却只显得灵气秀色逼人,瞬间吸引了所有刑警的目光。

也吸引了他的目光,指间的香烟兀自安静地燃烧着,他看得很专注。

有人从旁边走过,见韩沉在外面抽烟,没进会议室,倒也见怪不怪。韩沉就这么站着,远远望着,直至会议结束,众人眼看要走出来。他才将烟头摁灭,弹入垃圾桶,戴好警帽,转身下楼。

——

白锦曦走出会议室时,就迎来了所里众人一片掌声。

今天的汇报很成功,她心里也美滋滋的。大大方方朝众人抱拳行了一圈礼,又谦虚了几句,才在位置坐下。

心里,却莫名有点小失落,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时,却见周小篆喜气洋洋从所长办公室跑了出来,凑到她跟前。

“老大!重yào

情报!”他用一种很猥琐的语气说道,“下周在岚市有两个很难得的培训机会,本来是只到分局层面的。副局长刚才发话了,说也给官湖所两个名额。所长说,让我们两个这青年骨干去,去岚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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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好,我要开始虐男主了。不过是甜蜜的虐,因为他艰难的禁欲时代要正式开始了。

推荐票留下!

明天见。

第二十一章 可爱如她(8.21...

九月的岚市,已经有了几分秋意。清晨有薄雾,傍晚有凉风,城市繁华、漂亮而舒适,宛如江畔的一颗明珠。

白锦曦和周小篆抵达酒店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多。这是省公安厅指定的酒店,明天就要开始封闭式培训。

站在房间的窗前,望着远处的长江和山峦,近处的梧桐与街道,白锦曦只觉得心旷神怡。

小篆却非常不见外地往她床上一躺,翘着二郎腿问:“我同学车已经到了,你真不跟我们去吃饭?”

白锦曦头也不回:“不去。”

小篆起身,走到她身旁,慢条斯理地说:“小白,我看你最近,真的很危险啊。”

白锦曦瞟他一眼,他却哼着歌走了。

白锦曦回到床边坐下,也往后一靠。小篆的话,令她想起昨晚跟徐司白吃饭时的情形。

听说她要去岚市进行为期一周的培训,他也很意wài

:“你不是最讨厌培训开会了吗?这次怎么肯去了?”

当时她怎么答的?

“老徐,我的觉悟也是会提高的。有时候我也会想培训培训,提升自己嘛。”

……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然后……摸出了手机。

收件箱里上一条韩沉发来的短信,还是一个星期前,那个晚上他们简短的交流。

想了想,输入:“你在干什么?”

然后就拿着手机等。

手机屏幕一直暗着。同样暗下去的,还有窗外的天色。

一个小时过去了。

白锦曦长长地吐了口气,将手机往口袋一塞,起身下楼找吃的去了。

——

酒店外就是条商业街,遍布美食。白锦曦干脆一路逛逛吃吃,再买点小玩意儿,一晚上过得倒也有趣。

再回到酒店已经是九点多,隔壁的周小篆还没回来。她吃得肚饱圆肥,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却眼尖地发xiàn

床上的手机在亮。

她立马就势滚了过去,抓起手机。看到“发件人:韩沉”五个字,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然后泛起淡淡的欢喜。

“加班。有事?”

二十分钟前发来的。

白锦曦看着这条短信,过了一会儿,回复:“没啥事,晚安啦。”

然后等了一阵,他果然没有再回复。白锦曦将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有些伤感地将身体摊成“大”字型,睡觉!

——

韩沉没有及时回复她的短信,真的是因为在加班。

他刚从外面回来,浑身还带着夜色的凉意。他在桌后坐下,摘下警帽,拿出手机,才看到白锦曦几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点了根烟,抽了一会儿,才等来她的再次回复:

“没啥事,晚安啦。”

韩沉单手夹着烟,盯着这条短信,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旁边有人走过来,一拍他的肩膀:“韩沉,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将手机一收,站起来:“没什么,走吧。”

——

白锦曦进入了为期一周的全封闭培训。培训的终点会有一次毕业典礼,然后直接搭乘火车回江城。全程无休、滴水不漏。

每天早上,全体学员集中晨练跑五公里。然后是一天密集的课程,三餐都是在酒店吃。晚上有时候还会研讨到八九点钟。四五天下来,把白锦曦和周小篆累得够呛。

因为够累,也够充实,这两人也没心思想别的事情。倒是学习成绩不错,每次讨论啊、小考啊,都是成绩得分最高的两位,给所长打电话汇报时,把他乐得不行。

很快就到了周五。

集中授课已经基本结束了,今天的安排,是参观省公检法各个机关、基地和博物馆,学习优秀传统和历史,感受文化氛围。

最后参观到省公安局这一站时,已经快下午六点了。大巴车缓缓驶入公安局大门,大伙儿兴奋地聊着天,周小篆也是个积极分子。唯独白锦曦很安静,坐在靠窗的位置,心想:不会遇到韩沉吧。

结果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见前方树荫下,一个……韩沉走了过来!

白锦曦愣愣地望着他。

天气转凉了,他穿着件薄薄的黑夹克,里面照旧是暗色Polo衫,黑色长裤。这么一眼望去,只觉得脸庞白皙,轮廓鲜明。

很美……

转念之间,大巴车已经从他身边驶过,而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只留给她一个匆匆掠过的侧脸。

白锦曦贴着车窗,下意识回头。

身旁周小篆凑了上来:“看什么呢看什么呢?”

锦曦伸手一把挡住他的脸:“看美女呢,就不给你看。”

闹腾的大巴车,就这么驶入了院子里。而韩沉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的顿住脚步,若有所觉地转身,双手插在裤兜里,遥遥望向大巴车。

——

学员们一个个下车,跟在培训主任身后,步入了省局办公大楼。

首先参观了一楼办公大厅,然后是各种历史和英雄事迹宣传栏。这两个地方花了较长时间。

然后就是刑警队了。

站在开阔的办公区前,培训主任笑着介shào

:“这就是闻名全国的k省刑警队,涌现了秦文泷、韩沉、汪子暮等一系列优秀刑警。这会儿他们都下班了,或者外出办案了。大家随便看看,聊聊。十分钟后,我们去食堂吃晚饭。”

这种上班地点,本就没什么可看的。大家也就从门口走过,看了一眼,或者跟门口的刑警随意聊两句,也就走了。

白锦曦慢吞吞地走着,自然而然就落在队伍最后头。到了刑警队门口,便大模大样走进去参观了。还有十分钟呢。

还有几个刑警在,全都偏头朝她看过来。她自来熟地笑笑,冲他们打招呼,又举了举胸前的参观牌示意。

很快就独自一人走到办公区的深处。

据她对韩沉的了解,必然是选择靠窗、角落、与世隔绝、冷艳高贵的位置。

果不其然,她的目光快速搜索一圈,就圈定了其中一张桌子。

桌面很整洁,东西不多。右上角放着几个文件盒,盒子侧面正是那一手漂亮的小楷。

她走过去,翻开桌上的笔记本,扉页果然写着“韩沉”的名字。

白锦曦不由得有点得yì

。左右看看无人,拿起桌上的笔,翻到他做笔记的最后一页,写道:“你还欠我一顿饭呢!再见!”

刚写到“见”字最后一笔,猛然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她吓得肩膀一抖。一转头,就撞上了他漆黑的眼睛。

韩沉单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她。

她的脸腾地热了,若无其事地站直了:“没什么,参观啊。”

韩沉看她一眼,伸手翻开她面前的本子。白锦曦看着他的侧脸,很有一种想要马上逃掉的冲动。

他的视线停在那行字上。

然后……

抬头看着她。

白锦曦一脸事不关己地看向远方。

“走吧。”他双手插回裤兜,往外走去。

白锦曦没反应过来:“干嘛?”

他回头看着她:“兑现承诺,请你吃饭。”

白锦曦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其实被他现场逮住她还真有点尴尬,好像她多么惦记这顿饭似的。而且她还有团队活动,哪里去得了?

于是双手也往裤兜里一插,大步往前走去:“你以为我多惦记这顿饭呢?我还有几分钟就得去集合,吃不了啦。心领了,我真的要走了……”

越过他时,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白锦曦心头一跳,余光瞟去,就看到他的手指扣在她手腕上。

他站在她身旁,脸就在很近的位置。

几乎是立kè

,他松开了手,但眼睛依旧看着她。

“请个假,下楼等我。我去开车。”

白锦曦看着他的眼睛,竟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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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这本书的推荐票昨天已经达到全站第三、四名样子(捂脸,跟一群男生文排在一起,感觉自己和你们都萌萌哒!)为答谢大家厚爱,今日双更。虽说两更都比较短小,但是很精致,请大家笑纳~二更中午13点,我再修改一下就放上来!么么哒!

第二十二章 晦涩如我(8.21...

韩沉带白锦曦去了江边的一家融合餐厅。

餐厅风格十分时尚舒适,红褐色木窗将雅间与大厅隔开,头顶是荷花状的白灯。窗外,就是长江。

锦曦在他对面坐下时,心想:看来他还是真喜欢这些古风的东西。

服wù

员送上菜单,韩沉接过,低头翻着,问:“想吃什么?”

锦曦答:“我又没来过,你点吧。”

“嗯。”

锦曦就单手托着下巴,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又落在他身上。

锦曦最常吃饭就是跟徐司白和周小篆。小篆就不用比了。跟徐司白相比,她发觉韩沉的风格果然很不一样。

徐司白每次点菜,都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服wù

员都不好意思跟这位温润书生大声说话的。

而韩沉呢?

夹克脱掉了,搭在沙发上。Polo衫领口的扣子是松开的。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翻着菜单,车钥匙扔在桌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还真像个公子哥……可偏偏是个刑警。

他点了几样菜,忽然抬头问服wù

员:“冰镇瓜汁血燕今天有吗?”

服wù

员笑答:“有的。”

“给她来一例。”

服wù

员退了下去,锦曦愣住了。

她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韩沉要给她点燕窝。不是钱的问题,就是奇怪,难道她看起来很需yào

补?

“干嘛点燕窝?”她问,“那么贵。你工资才多少啊。”她这说的是大实话,不管怎样,花的是他的钱,没必要点这种奢侈的东西。

他偏头点了根烟,往后一靠,答:“嗯,请你吃了这顿,接下来我要吃一星期泡面。”

白锦曦也不知dào

他的话的真假,轻轻地“哼”了一声。可心里,莫名就有点舍不得了。

也不知dào

是舍不得什么。

他抽了两口烟,看向她:“哪天到的?”

白锦曦回忆了一下,答:“上周日。”

他呼吸间轻轻喷出白色烟雾,没说话。白锦曦反应过来,他必然是想到了,她是那天给他发的短信。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韩沉端起茶喝了一小口,问:“明天的培训选拔你也参加?”

白锦曦有点莫名其妙:“当然。”这不是废话么,明天是最后一天啊。

灯光下,他的眼睛显得格外黑,让她有点看不透。

她转着茶杯,开口:“你上次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他慢慢喝着茶:“没有。”

“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这几天的培训课程怎么样?”

说到培训课程,白锦曦还是有很多收获的,于是一门门课程跟他说了起来。而他安静地听着,始终注视着她。墨色浓郁的双眼,令白锦曦的心跳有些不稳。

最后说到课业成绩,她很得yì

:“我和小篆是培训班里第一、二名呢。他第一,我第二。”

“周小篆?”他低声重复,显然也有点意wài



锦曦点头:“是啊。你不知dào

吧。他呀,是个学霸。别的不行,就是考试厉害,考试帝啊。我仅次于他。”

他看她一眼,那目光有点深沉,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

这时,服wù

员上菜了。锦曦拿起筷子,夹了一样,又夹了一样……

居然都超级好吃……

她抬头瞟他一眼。

难怪他那么挑剔,口味很刁嘛。

韩沉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吃饭时跟平时的样子有所不同,拿筷子的手势很漂亮,吃得比较慢。并且只吃自己喜欢的,一盘荷塘月色,只看他反复夹藕、再夹藕,香菇、西兰花、木耳却完全不沾;而两个辣的菜,他一筷子也没伸。

不知怎的,这么安静地两个人吃着饭,锦曦的心情却慢慢飞扬起来。

——

吃完饭,两人走出餐厅。天已经黑了,长江两岸,灯光璀璨。锦曦揉了揉肚子,提议:“走走消消食吧。”

“嗯。”他将夹克搭在肩上,走在她身侧。

江岸边,是杂草丛生的滩涂,中间被人踩出一条路。两人便沿着这条路,慢慢往前走。江风徐徐吹来,有小孩从身旁嬉闹跑过,一时谁也没说话。

锦曦白天已经看过长江,开阔而浑浊,犹如海面。可此刻从江边走过,却是另一番景致:江水是暗黑的,也是澎湃的,随着轮船驶过,不断拍打着岸边。黑夜中潮起潮落,听在耳里,令人的心仿佛也空旷起来。

“过去看看。”她提议。

韩沉没有异议。

站在江水边,脚踩在沙土里,风更大了。锦曦望着远处一层层平缓推来的浪,只觉得很喜欢,双手张开放在嘴边,“啊啊——”地大喊了几声。

一转头,韩沉低头在点烟。火光映亮了他的脸,他在笑。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瞬间在白锦曦心底蔓延开。她转头看着江水,不让这种情绪在脸上泄露出来。

心念一动,也带着几分好玩的劲头,她再次张开嘴大喊:“韩……混……蛋……哪……”尾音拖得很长,还带着点颤抖的花腔,不像是在喊人名,倒像是老城每天走街窜巷卖臭豆腐的老人的吆喝。她瞬间福至心灵,继xù

喊出了很对称的下一句:“臭……豆……腐……哎……”

“咳咳……”韩沉居然被烟呛到了,一把抓住她的手,“真会喊。”

白锦曦转头望着他笑,瞬间怔住了。月光之下,他的脸却是模糊的。一双眼睛里隐约映着灯光,晦涩如同她身后的这一江秋水。

他还握着她的手指,锦曦的心跳“扑通、扑通”加快了。

“走吧。”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之时抬手吸了口烟,然后就一个人朝前方走去。

白锦曦:“……哦。”跟了上去。

——

韩沉开车送她到酒店楼下时,已经是九点多。

酒店门口一直有人进出,锦曦怕遇到认识的人,也不敢多停留,跳下车:“那我走了,再见。”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嗯,再见。”

白锦曦走了两步,又回头,很客气地笑着看着他:“什么时候再去江城啊?记得联系我,我请你吃饭。”她可是后天就要火车走了。

隔着车玻璃,韩沉看着她,慢慢笑了:“好。”

锦曦有点无法直视他那双眼睛,转身走进了酒店。

——

刚掏出门卡,刷开房门,隔壁的门立马打开了,周小篆跳了出来,一脸兴奋地盯着她。锦曦没搭理他,推门进屋,就往床上一躺。

小篆凑过来,盯着她的脸不出声。

白锦曦闭着眼睛问:“帮我请假了吗?”

“请了请了。”他试探地问,“我有没有看错,刚才开车送你回来的是韩……”

锦曦睁开眼,冲他笑笑。然后起身就把他推出了门:“大半夜你跑到一个女人房间干嘛,知不知dào

避嫌啊!”

“我靠老大你变了……”在小篆的抗议声中,锦曦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洗完澡,再躺回床上,一抬头,就望见窗外一轮明月。

跟江滩上一样的月亮。

她抬头看了看时间,韩沉应该已经开车回到家了吧。

心里仿佛被一只小手轻轻挠着,有点痒,又有点乱,摸出了手机,翻到他的号码。

要不要给他发条短信呢?

可脑海里又突然闪现刚才那一幕——

他转过头去,松开了她的手。

鬼使神差般,又想起很多天前,两人骑车回警局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站在楼下抽烟的样子。

还有上周的视频会,唯独他一人头也不回,抽身离去。

……

心里突然好像有某一处涩涩的有点疼。她盯着手机屏幕半天,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丢到了一旁。

——

韩沉回到家,照旧是一室寂静。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十点多了。走到沙发坐下,点了根烟,拿起手机。

两条短信,都发自辛佳。他直接点了删除。

然后最新一条短信,就变成锦曦发来的,还是上周日刚到岚市时那条。

他含着烟看着她的名字,长指停在键盘上,几次想要输入,静默良久,终究还是将手机扔回桌上。

长夜孤深,他靠进沙发里,手搭在额头上,挡住了眼睛。就这么想着想着,又笑了。

————————

作者有话说:

好,后面剧情要加快了。剧情君们请安心,也不要催,感情和人物铺垫是必须的,否则剧情只会干巴巴的,而剧情也会是催化感情最好的因素。其实我知dào

,虽然你们整天叫嚣自己是剧情党,但其实骨子里还是软萌的言情党,不要否认!

明天见!双更之后,推荐票那是必须的啊!别看得欢喜忘记了~

第二十三章 携手相期

次日早晨。

白锦曦一踏入足以容纳百余人的培训教室,就感觉出不对劲。

已经到了的学员们,个个坐得笔直,一身警服看起来格外笔挺。后排还有几个平时学习不好的,疯狂地翻着书,好像在临时抱什么佛脚。而前面讲台上,几位培训老师今天也穿了警服,低声交谈着,气氛显得很严肃。他们身旁,还留着几个空位。

而他们头顶正上方,悬挂着一条横幅:“欢迎省刑警大队领导和同事莅临指导。”

锦曦和小篆面面相觑,在最后一排坐下,问旁边一位愁眉苦脸在看书的学员:“哥们儿,怎么回事?今天不是考试和结业典礼吗?怎么又欢迎省刑警队领导了?”

这位仁兄答:“你们不知dào

吗?虽然之前没公开发文说,但是大家都知dào

,这次培训最后一天会有个选拔,省刑警队马上要成立一个‘黑盾组’,专门负责连环案件和重大案件侦破。这次培训的目的之一,就是为这个小组在全省范围内选人呢。要不我干嘛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我靠,犯罪心理怎么这么啰嗦,记不住啊……”

锦曦和小篆同时愣住了,对视一眼。

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听说省局向来是求贤若渴,对人才搜刮得很厉害。这难不成是副局长耍的小心机?临时要他俩来参加培训,也不说透这个目的。所长还高高兴兴把她和小篆送来了。而他俩又比较梗,一心一意在培训里争抢头名,跟别人是竞争关系,也不太熟,自然也没人跟他们提选拔这一茬。

难怪昨晚谈及培训时,韩沉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他是不是以为,她就是冲着他们这个小组来的啊?

领导们还没到,周围气氛依旧紧张安静严肃。

白锦曦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又喝一口,不停地喝着。小篆看着她:“你紧张?”

“嗯。”

小篆手捧着下巴,很难得地也安静下来。

锦曦问:“你又在想什么?”

小篆答:“我在纠结啊,纠结要不要去。”

“我也是。”

水喝多了,就想上厕所。趁着会议还没开始,锦曦起身,从后门摸了出去。

会场外是条走廊,两侧都是培训教室。灯光明亮,白锦曦双手插裤兜里,心不在焉地走着。厕所在楼梯拐角,结果她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韩沉一个人,同样双手插裤兜里,走了上来。听到动静,他抬头看向她。

他今天也穿了警服,帽檐下露出一双隽黑的眼,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白锦曦看着他走近。

她觉得……

她决定参加选拔。

“昨天怎么不告sù

我今天要选拔?”她说,“我和小篆一点心理准bèi

都没有。”

韩沉在楼梯口站定,不答反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试试呗。”她答得很轻巧。

韩沉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越过她就要往里走,锦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当然,立kè

又松开了。

“你也是小组成员之一吗?”她问。

他看她一眼:“是。”

锦曦微微一笑:“那么作为知情人士,可不可以提前透露下,这个小组的工作难度大不大?领导是谁?是副局还是秦队长?会不会很严厉,在他们手下好不好混?对了,你觉得我希望大不大?”

他原本是侧身对着她,听她说完,忽然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一步:“哪来那么多问题?”

两人的距离立kè

逼近,锦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低头看着她:“白锦曦,职业选择与调动不是开玩笑。不要让任何人和事,影响你的判断。”

锦曦愣了一下。

任何人和事?这是在向她暗示什么吗?

她静了几秒钟,答:“我没有开玩笑。相反,我是非常认真在考lǜ

这件事。我想进特别案件调查组,不是为了升迁,也不是为了高工资。我想进,是因为对于连环案件,犯罪心理学能起到最关键的作用。”她顿了顿说:“我想用我的专长,做更多的事,帮更多人,也想学到更多。”

韩沉看着她,没说话。

然而锦曦话锋一转,又说:“但是呢,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啊。我刚才问你那些问题,也实在是人之常情啊。当然要先搞清楚领导喜好,这个环境好不好混哪。总不能让我这棵好苗埋没了……”

说着说着,就住了嘴。因为韩沉笑了。

他穿着警服本就夺人眼球,这一笑,眉宇轮廓更是清朗动人。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他嗓音轻慢,转身走了。

锦曦抿抿嘴,跟了上去,会议时间马上到了。

忽然间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帽檐往下一压,连眼睛都差点挡住了。

“帽子戴低点,耳朵边的头发弄上去,面试的时候不要笑。”

白锦曦扶了扶帽檐,莫名其妙:“为什么?”

“成功几率更高。”他的手插回口袋,推门走了进去。

——

白锦曦刚回位置坐下,会议就开始了。

培训主任先做了简短的致辞,然后介shào

了今天刑警队到场人员。以队长秦文泷为首,一共来了四个人。韩沉就坐在秦文泷身边,俨然是二号人物。

与秦文泷的满脸笑容不同,韩沉的神色始终很淡,帽檐有点低,跟座漂亮的雕塑似的。

接下来,就是秦文泷介shào

特别案件调查组成立的初衷和要求。

他是位三十四五岁的俊朗男人,身材高大,目光如鹰。双手往桌上一撑,笑了笑,开口:“这个调查组,是我强烈向上级要求成立的。是一次大胆尝试,也是一次实验。我亲自任组长,不过日常具体工作由副组长韩沉负责。韩沉我想你们都听说过,就不必介shào

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韩沉身上。

周小篆身旁,刚才那位唧唧歪歪的仁兄又低声开口了:“我靠!居然是韩沉,刑警中的无冕之王韩沉。在他手下干还不累死!不过有什么办法,谁叫这是全省精英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呢!死就死吧!”

小篆也有点小激动,抓抓锦曦的胳膊:“韩神是副组长呢!”

锦曦拍掉他的手,心情也有点复杂。

顶头上司居然就是他。

刚刚她还问他,领导有什么喜好,好不好混呢。

秦文泷又宣bù

了选拔流程:上午是综合笔试,下午是面试。他和韩沉、培训主任三人是面试官。他也不多废话,马上就开始组织笔试。

——

下午。

锦曦坐在走廊里,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身旁是坐得比她还直、神色更紧张的小篆。

上午的笔试已经结束了,他俩考试帝发挥都不错。因为平时成绩排一、二名,所以面试反而被安排在最后两个。锦曦倒数第二个,小篆最后。

眼看前面的人一个个出来,有的表情沮丧,有的神色兴奋。而夕阳一点点下垂,他俩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白锦曦。”有人走出面试室,叫她的名字。

“到!”锦曦深吸口气,站起来,扶了扶帽檐。突然想起韩沉的话,低头问小篆:“为什么我面试的时候,帽子要压低点,头发要全部梳上去,然后最好不要笑?”

她这个问题丈二摸不着头脑,但小篆想了想,居然也接住了:“因为那样看起来比较像良家妇女?不那么妖?”

锦曦噗嗤一笑:“去你的!”抬起头,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比较小的房间。锦曦一走进去,就看到那三个人端正地坐在一张长桌后,每人手上都有烟,房间里烟雾缭绕。

见她走进,三人都看过来。锦曦也礼貌地看过去,一一点头致意。到韩沉时,两人目光一错,都不着痕迹地移开。

锦曦在正中的椅子坐下:“领导好!我是官湖派出所警员白锦曦。”

除了韩沉,秦文泷和培训主任都笑了。培训主任低头说:“这就是副局长交待要重点考察的人才。”声音不大,但是锦曦也听见了,心头暗暗一喜。

秦文泷吸了口烟,翻了翻资料,问:“白锦曦,你为什么想加入黑盾组?”

锦曦静了一瞬,答:“发挥我所长,伸张公平正义。令穷凶极恶的犯人伏法,让更多无辜的人得到保护。”

秦文泷和主任都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这么个大美女,却如此干练果duàn

、铿锵有力,很是有趣。

秦文泷又问了几个问题,锦曦一一作答。她也没什么华丽的辞藻,答案朴实简洁,但是态度始终非常专注和认真。

“我问完了。”秦文泷偏头看向韩沉,“你有问题吗?以后这可就是你的人了。”

锦曦心里颤了一下,也朝他看过去。

刚才她回答问题时,他一直安静着,锦曦也没有看他。

韩沉抬头也看向她。

然后……

伸手,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低下头,一页页的翻着,眉目冷峻。

锦曦维持微笑看着他,心里却仿佛打翻了调味瓶。

还真打算问问题考她啊!还那么认真地翻看,看样子是不打算放水了?

“我没问题。”低沉的嗓音响起,他合上了笔记本,神色淡然地看她一眼。

秦文泷和培训主任都笑笑。

锦曦心中却陡然松了口气。

真是……混蛋哪,故yì

吓她。

“你先回去等通知,不过提前做好准bèi

。最快下个星期就会调到省局上班。”秦文泷说。

——

锦曦出来后,就轮到小篆进去了。两人错身而过时,在空中击了个掌,别的就不用多说了。

这时走廊里已经没人了。锦曦走到窗边,双手撑着,长长地松了口气。

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锦曦转头,就见韩沉抽出根烟含在嘴里,朝她走过来。

“哼……”锦曦扭头看着窗外,“刚才干嘛吓我?”

韩沉立在窗边,摘下帽子,扣在手里,静静抽着烟没答。

“你和周小篆,只能留一个。”

锦曦倏地转头。

他白皙的侧脸上,眼眸墨黑,看不出表情。

“你们是一个所的。”他又说。

锦曦的心一沉,顿时纠结又难过。

她默默想了一会儿,开口:“那还是留小篆吧,这个机会比较好……”

却见韩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逗你的。”他轻声说,“别当真。”

锦曦:“……你!”

他眼眸微阖,隐有笑意,含着烟,推门又进去了。

锦曦气呼呼地望着他的背影,想着想着又笑了。

转身,再次望着窗外。

远方,夕阳照在长江之上,江面宽广浩瀚,江轮鸣笛驶过,飞鸟啼声清脆。此刻,她心里想的不是过去的糟糕,不是悬而未决的未来;不是梦中那个令她辗转反侧的男人,也不是令她捉摸不定的韩沉。

她想的是未来。

她想,她也许可以去往更大的舞台,可以追逐更有意义的梦想。她的人生还很长。

白锦曦,每一天都要竭尽全力,让自己活得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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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擦,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女主送到男主身边去了,可以联手破案啦,下章进案子!

另外,你们是不是觉得,现在这里的评论不算分数,我就不看啊?别误会啊,我都看的,每一条都看,每天晚上一页页的翻。我喜欢看评论,这跟有没有分数排名没关系。之前也有别人问过我,既然连载那么辛苦,干嘛还放网上,直接走实体和影视得了。的确现在也有一些影视公司找我写剧本。但是我答:因为网络连载可以有跟读者有互动,有时候看读者留言,会极大的刺激作者的创作热情和灵感,才能保持创作活力。这是真的,我一直觉得,网上看书的女性读者,是最敏锐的,要求也是最高的。基本我稍微哪里写偏了写不到位了,你们就会提出来。是你们帮zhù

作者成长。所以在这里,是否撒花留评不重yào

,评论数目也不重yào

,关键是要看到你们看完之后的感受、意见,不要一个个做闷葫芦啊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想好kàn

啊好kàn

,或者难看啊难看。你们的想法,要让老墨知dào

。这才是我网络连载最根本的意义所在。我想很多作者都是抱着跟我一样的想法。

爱你们,明天见~我要开始往前飚剧情了

第二十四章 狙击天堂

白锦曦站在办公桌前,将自己的物品拿出来,一样样放好。

她的桌子正对着门,不停有人经过,转头看过来。甚至还有一两个男警察,直接停在门口,大胆地张望着,冲她笑笑。

锦曦报以微笑。

桌子收拾好了,她抬头望去。韩沉就坐在斜对面靠墙的位置,拿着份《体坛周报》在看。她今早到时跟他打招呼,他也就“嗯”了一声。

这是省局专门为“黑盾组”开辟的办公室,她的试用期是半年。半年合格,就可以留下。昨天,她刚离开江城。所长和其他同事都很舍不得,但也都很支持。

而至于徐司白……

锦曦还记得昨天送她到火车站时,他脸上的微笑和眼中的落寞。

“如果是你想去的,我就支持。”他这么说。

锦曦伸手抱了他一下。这大概是两人第一次拥bào

,分开时,他的脸都红了。而她笑了:“徐司白,我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们!”

……

“看什么看!”秦文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扬手拍走两个正在门口张望的男同志,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别介yì

,这帮兔崽子就是看个新鲜,没有恶意。”他说。

锦曦:“没事。”

他转身却朝韩沉的桌子踢了一脚:“也不知dào

管管!吓着锦曦怎么办?”

韩沉翻了一页报纸:“她没那么容易吓。”

锦曦有点想笑。这时秦文泷已走到她面前,微笑望着她:“锦曦,住在宿舍还习惯吗?有什么需yào

尽管提。”

“很习惯,没有其他需yào

。”锦曦答。

秦文泷满yì

地点点头,又说:“犯罪心理研究,对我们黑盾组非常重yào

。你先开始这部分工作,等一切上正轨了,局里会从大学请两位教授过来兼职,指导、协助你的工作。”

“太好了。”

秦文泷又看一眼韩沉:“至于这家伙,他对犯罪心理有偏见,别理他。当他是一部破案机器好了。”说完他就走了。

锦曦瞅瞅一直事不关己看报纸的韩沉,轻咳两声:“嗯……破案机器。Hello,Robot!”语调还特别悠扬。

话音未落,韩沉忽然丢下报纸,起身走过来。

锦曦眼观鼻鼻观心,任由他走近。

他在她桌边站定,一只手按在桌面上。

“你的顶头上司,是我。”

低沉的嗓音,令锦曦心弦轻颤。他却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有三个人走了进来。

锦曦笑着站起来,一一跟他们打招呼:“Hello!Hello!”最后给旁边的周小篆一拳。

第一个人,居然是那天在选拔现场喋喋不休那位仁兄。小篆为他赐名“唠叨哥”。唠叨哥大名很文雅,叫施珩,来自另一个城市。他能入选,当时锦曦和小篆都挺惊讶的。

唠叨哥立马绘声绘色向他们道明了缘由:“那天我一走进面试教室,韩沉大神就开口了:‘施珩,我知dào

你。整个K省,指纹还原和痕迹鉴别没人比你做得更好。别的我不看,笔试你能及格,我就用你。’我擦,韩神就是韩神,不拘一格降人才啊!结果笔试我刚好考了六十分,哈哈哈!对了,今后韩沉就是我男神,谁跟我抢我跟谁急啊!”

……

第二个人,却是一位神色冷峻的沉默青年,跟韩沉一样,穿着黑色夹克。他叫迟琛。与唠叨哥和小篆形成鲜明对比,他连跟他们打招呼时,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小篆叫他“冷面哥”。不过锦曦听说过他,也很尊敬他,据说是另一个地级市的追捕能手,年年射击比赛、搏击比赛全省冠军,刑侦能力也很强。毫无疑问他是武力值很高的一位大将,就是不知dào

跟韩沉相比如何——因为这种比赛,韩沉从没参加过。

最后一个人,当然就是小篆了。韩沉和秦文泷看中了他的细致和学霸能力,打算让他做小组的“文官”,另外计算机部分也是他负责。

这就是“黑盾组”初期的全部成员。

韩沉很快就回来了。其他三人全站起来,锦曦只好也跟着站起。但韩沉显然没什么领导范儿和爱好,径自走到座位,也没发表欢迎致辞什么的,就开始忙自己的了。

其他四人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了下来。

初来乍到,唠叨哥和小篆都很收敛,只偶尔交谈一下。“冷面哥”迟琛压根就没有讲话的需求,脸深深埋在电脑后。而锦曦也一直在干自己的事。

黑盾小组的第一个上午,几乎就在安静中度过了。

到了中午,韩沉站起来。

唠叨哥立马第二个站起来:“韩哥,是去吃饭吗?啊,不知不觉中午了,还真挺饿的。”

小篆接口:“韩哥,食堂的菜好吃吗?第一天来省局上班,不太熟呢!嘿嘿。”

冷面哥虽然没说话,但是也站起来,看着韩沉。

锦曦有点想笑,估计独来独往的韩沉,是没打算跟他们一起吃。无奈队友太强dà



果然,大概考lǜ

他们都是新人,韩沉偏头点了根烟,静默几秒钟,答:“走吧。”

——

食堂就在办公楼侧面。五个人走过长长的林荫道,唠叨哥作为韩沉的忠实粉丝,一路跟在他左侧;冷面哥虽然话不多,但是也紧紧跟在他右侧。也不知dào

他和韩沉有什么交情,两人还低头交谈了几句。

锦曦和小篆就落在了后面。

正是饭点,食堂里人很多,还得排队。还有不少人转头,看他们几个新鲜面孔。

锦曦和小篆刚在队伍最后排好,就听到前面韩沉的声音响起:“锦曦,过来。”

锦曦微怔,小篆立马捅了捅她的胳膊:“去啊。”前面的唠叨哥也接口:“是啊,女士优先,你排到我们前面来。”

锦曦便走过去,韩沉看她一眼,往后退开一步,留出空位。她插进去:“谢啦。”

韩沉没说话。

队伍移动得很快,没几分钟,锦曦就到了窗口,拿了个餐盘。

“姑娘,吃什么?”师傅看到是个美女,眼前一亮,嗓门都比之前大了几分。

锦曦伸手一点:“猪排,再来份土豆丝,二两饭。”

“好呐!”师傅大勺一挥,那一份居然有别人一份半那么多,立马就把她的盘子堆满了。锦曦嘴最甜了:“谢谢师傅!您人真好。”

他们几个饭卡还没办好,韩沉的手伸过来,替她刷了卡。

“吃得不少。”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肉长哪儿去了?”

锦曦的表情也很无奈:“骨骼清奇,没办法啊。”

——

五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大约是终于放开了,唠叨哥开始跟小篆十分投缘地、天南海北地聊起天来,韩沉和冷面哥沉默吃饭,锦曦时不时接口两句。有时候听到好笑处,韩沉和冷面哥也会笑笑。

气氛倒是融洽不少。

过了一会儿,锦曦觉得口干,站起来:“我去买饮料。”

他们都没有异议。

锦曦离开后,饭桌上依旧维持原样,那两位继xù

插科打诨,韩沉低头一勺勺吃着饭。

忽然就听到他们都安静下来。

韩沉抬头,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侧。

辛佳。

有K省师范大学女神之称的她,今天穿了条绿色长裙,搭配白色小外套,看起来的确是亭亭玉立,吸引了周遭不少人视线。

她手里拎着一大盒包装精致的月饼,微笑站在桌旁,朝其他几人笑笑。

“韩沉。”她喊他的名字。

韩沉看她一眼,继xù

低头吃饭:“什么事?”

她将月饼放到他身旁的空位上:“中秋节快到了,这是阿姨寄来的月饼,一块寄到我这儿了。今天拿过来给你。”

“放着。”

这一桌谁都不傻,看得出韩沉的冷淡。于是除了冷面哥,都礼貌地装傻笑着。

辛佳冲他们一笑:“你们回头也尝尝。”然后看向韩沉:“阿姨让你按时吃饭,少抽烟。”

韩沉手持长勺,含在嘴里,眼睛看着前方,没理她。

辛佳扯起嘴角笑笑:“我先走了。”朝其他几人点头:“再见。”

——

锦曦拎着几瓶饮料转身,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漂亮女人转身从韩沉身旁走开。表情还挺……复杂。

锦曦拿着瓶水在手里掂啊掂,不紧不慢走过去,就看到自己座位上放着盒月饼。

韩沉将月饼提起来,扔到另一张空椅上。

“韩哥……刚才那位,是不是你女朋友啊?”唠叨哥不怕死地问。他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呢,毕竟那么漂亮的女人。

锦曦低头咬了口猪排。小篆瞪大眼看着韩沉。

“不是。”

“哦……”

韩沉已经吃完了,将勺一放:“月饼你们几个分了。不用给我。”

锦曦心想:也不用给我。

桌上安静着。她又吃了几口,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有人在看她。

刑警的本领不是白练的。她慢慢放下勺,转头。

有点意wài

,是刚才那个女人。

辛佳就站在距离食堂门口不远的一面墙旁边,远远地看着她。不知dào

是不是光线原因,她的脸色看起来很白,眼神……只能用阴霾来形容,像是包含着很多情绪。

锦曦静静地盯着她。

然后就看到她眼中隐约竟蓄满了泪水。

锦曦把头转过来,问韩沉:“刚才那位,是你的狂热追求者?”

她问得直接,其他几人都呆了呆。

韩沉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淡淡答:“她人不坏,不用理会。”

很快大家都吃完了,端起盘子往门口走。这时锦曦注意到,辛佳没有站在原地,而是找了张桌子一个人坐着,不知dào

在想什么。

锦曦便放慢了脚步,落到了最后。等韩沉几人走出了餐厅,她双手往裤兜一插,拐了回去,走到了辛佳背后。

“你刚才为什么看我?”她的手往桌子上一按,低头盯着她。

辛佳被吓得全身抖了一下,抬头一看是她,脸色更难看,又红又白。但她的眼神却是漠然无比。

她嗤笑一声,转头看着一边:“谁看你了?你谁啊?”

锦曦也不跟她做口舌之争,只深深地望着她。

“神经病啊!”辛佳抓起旁边的包,转身从另一个门走了。

锦曦看着她的背影。

是因为看到她跟韩沉在一起,吃醋了才用这么怨埋的目光看着她吗?

她往门口走去,结果一眼就看到韩沉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水,望着她的方向,慢慢地喝着。看来刚才她俩的交锋,他都看在眼里了。

锦曦走到他身边,双手一摊:“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把你的红颜知己气哭了。”

韩沉扬手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她不是我的红颜知己。”

锦曦忍不住抿了抿嘴,往门外走去。

韩沉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忽然又转头,若有所思地望向辛佳离开的方向。

——

两人刚走上楼,韩沉就被秦文泷一个电话叫走了。锦曦一个人走回办公室,刚到门口,就见唠叨哥抱着一堆自己的物品,在她桌子边上转。

“干嘛?”她问。

唠叨哥将手里东西放下来:“咱俩换个位置。”

“为什么?”

“老大说的。刚才走出食堂,他就跟我交代了。”唠叨哥笑了笑,“大概是让我离他更近吧!”

“哦。”

过了一会儿,她在新位置坐下,忽然发xiàn

一件事……

这个位置靠墙,还背对着门。

外面经过的人看不到她了。

心情,略略有些飞扬起来。

几个人刚坐了一会儿,就见韩沉和秦文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韩沉直接走回座位,拿起夹克,穿上。秦文泷将一份资料丢在小篆桌上:“东城区瑞丽小区,今天中午刚刚发生了一起枪击案。死者是一名普通市民。”

锦曦几人都是一怔。

枪击案?

在各种刑事案件里,枪击案的发生率是比较低的。因为在中国,枪支严格管制。只有通过黑市渠道,才能获得枪支。或者是罪犯早年私藏的猎枪等。

秦文泷脸上的笑容有点冷:“昨天中午,东城区另一个相隔不远的小区,也发生了一起枪击案。死者也是普通市民。现场初步勘测结果和弹道鉴定结果,判定是同一人、同一支枪作案。所以东城区将这个案件移交给省刑警队。黑盾组,你们的第一个案子来了。”

——

瑞丽小区,是个不新不旧的商品房楼盘。远远望去,楼宇的墙面有些斑驳和掉漆,但整体还算齐整。死者陈西贤,就住在第八层。

枪击案发生已经有快半个多小时了,楼下停着几辆警车,拉起了警戒线,还有不少居民在围观。

锦曦一踏进案发xiàn

场,就皱了皱眉头。她闻到一股酸臭味。是那种闷了许多天,才有的味道。

韩沉站在她身旁,跟唠叨哥两个戴上了手套,走进屋里。小篆和冷面哥也散开开始侦查。

锦曦缓缓走到尸体面前。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一居室,客厅里到处丢满快餐饭盒、塑料袋、矿泉水瓶。被子胡乱扔在沙发上……几乎就没有一处是干净整洁的,显得主人的生活十分潦倒邋遢。

而他的死状,也是可怖的。

陈西贤,二十三岁,无业游民,有吸毒史。他中等个头、身材削瘦。头发有点长。

此刻,他就仰面躺在脏兮兮的沙发上,左胸衬衫一片血迹,隐隐还可以看到一个小血洞——那是子弹穿透的痕迹。而他的双眼还睁着,望着天花板。他的左手搭在沙发上,右手还拿着一块薯片,薯片上停着一只黑色苍蝇。身旁还丢着一个手机,手机上插着一副耳塞,还有低低的嘈杂音乐声传出来。

锦曦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转头,看向对面的窗户。

玻璃窗上,一个小小的圆洞,已经被现场人员用笔圈了出来。

那是子弹射入的轨迹。

这时,韩沉几人已经把现场大致看了一圈,走到了尸体旁。周小篆翻开手中的资料,说:“现场掉落的弹壳已经送去鉴定了,但是初步判断,跟昨天那起枪杀案的子弹一样,而且昨天也是打中心脏。弹道分析的结果:子弹是从一把美国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射出来的。并且这把枪,使用至少有几年时间了。”

唠叨哥喃喃:“巴雷特M82A1?狙击枪之王?”

“是的。”小篆答,“另外,昨天死的是一位四十岁的普通市民,叫周长庚,男性,无业。根据东城分局初步调查结果,这两位受害者互不认识,生活也没什么交集。两个案发xiàn

场,除了弹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场也没有任何财物丢失。”

“这个案子,很麻烦。”一直沉默的冷面哥突然开口。

大伙儿都没说话。韩沉站得离尸体最近,低着头,衣袖挽起,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低垂在身侧。

“锦曦。”他喊她的名字。

他明明没说用意,锦曦却下意识“嗯”了一声,很顺地就接着讲了下去:“冷面哥说得没错……”

冷面哥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锦曦反应过来,立马想改口,可一时居然想不起他的大名,于是含糊着继xù

说道:“……他说得对,这起案子很麻烦。

连环枪击案,无论国内国外都有发生过。国内,远的有1997年被国际刑警组织列为世界第三要案的‘白宝山’案;近的,有轰动全国的‘周克华案’。但国内这些枪击案连环杀手,都有些共同特点:他们大多是为钱财或者私仇,或者是为了逃命;使用的大多是抢来的枪支,或者私藏的猎枪、自制枪;另外其中有些人有军人背景。总而言之,中国的连环枪手,基本上都是‘悍匪’,泥腿子出身。

而国外的连环枪手更多,也更专业。大多有军人或警务背景,有的完全是心理变态,随机杀人。

我们这起案件目前看来,凶手看起来更像是随机杀人。可是,他跟国外那些成名的连环枪手又不同。”

锦曦顿了顿,嗓音也低了几分:“我们这个,更厉害。因为他使用的是普通人不太可能搞到的巴雷特M82A1,国内警方和军方也不用这个型号的狙击枪;这把枪他使用了有一些年头,而且行事非常干净利落。这都说明,他很可能是一位职业杀手。

中国并不是没有职业杀手,只是他们数量很少,并且会一直隐瞒身份、藏在暗处,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这是他们的职业准则。过去几年,有一些富商、政要人士被杀枪击案成为悬案,就是这些人所为。只是,职业杀手一向只为钱杀人,心态极度冷静自制,绝不会跟普通市民有交集。可现在看来,这位职业杀手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从暗处突然走到了阳光下,开始了连环随机杀人。”

她抬头看着他们:“他很可能心理变态了。这意味着,只要他愿意,整个城市都会成为他的猎杀场。”

————

作者有话说:

大家周末愉快!老墨周末还在码字,值得表扬不~

明天见~

第二十五章 锦曦之恸

“他很可能心理变态了。只要他愿意,整个城市都会成为他的猎杀场。”

白锦曦讲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沉默着。

她自己却怔住了。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之前在官湖派出所,当然不可能办过连环杀人这种大案。可为什么刚才说出那番话,心中却涌出一种熟悉的感觉:紧张、冷肃,以及隐隐的……刺激感。

就好象,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她没来得及细想,因为一名刑警将死者陈西贤对门的邻居领了过来。她和小篆立kè

走了过去。

——

邻居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家庭主妇,站在发生了命案的屋门外,脸色有些苍白。

“对面的小伙子,我们平时根本没什么接触。倒是在楼道里碰到几次,他整天独来独往戴个耳机,也不理人。”她说,“不过一看就是不务正业,整天窝在家里,垃圾全堆在门口,保洁来每次都骂。警察同志,他是不是被那些混混杀了啊?”

锦曦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答:“这些小青年,很多都吸毒的。我听楼上的赵阿姨说,有一次还看到他在小区门口被两个混混打,说是没给买摇头丸的钱。现在吸毒的人都很嚣张的。”

“他平时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主妇想了想,叹了口气答:“亲戚没看到。但是他之前有个女朋友,经常来,人还挺和气,那段时间也没见往外扔垃圾了,看着人不错。不过好人命都不长,听说那女孩后来出车祸死了,这小伙子那几天一直在小区里烧纸钱,还被保安骂了。唉……女的也死男的也死,吸毒的就没有个好下场!”

送走了这位主妇,小篆说:“陈西贤是个社会败类,他的女朋友死了,然后自己也被干掉了。你说,杀手是不是觉得陈西贤没必要活在这世界上,所以挑中了他啊?”

锦曦脚步一顿。别说,小篆的话听着还有点道理。

她拍拍他的肩膀:“行啊,有长进!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之过早,看完另一个死者再说。”

两人走进屋,就见韩沉三人站在留有弹洞的窗玻璃旁。唠叨哥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量角器。

锦曦和小篆都被这极其原始的工具震了一下,唠叨哥却一脸严肃半蹲下来,拿着量角器对着弹孔前后左右地量。

锦曦走到韩沉身边,小声问:“这样也行?”

“你以为我会招低手?”他眼睛盯着弹孔,左手把右手的黑手套紧了紧。

不招低手,那意思是招的全都是高手了?锦曦弯了弯唇,谁知就听到他说:“除了犯罪心理,就没高手。”

锦曦:“……”

这人!

这时唠叨哥擦了擦额头的汗,站了起来:“子弹并不是从正前方垂直射入玻璃面的,而是有一个50。3度角的偏移。也就是说——”他的手往阳台右前方一指:“子弹是从那个方向射来的。而那个方向,狙击枪的有效射程内,只有那一栋建筑。”

众人全随着他的手望过去。那是相隔一、两百米远的一幢18层住宅楼,周围有一些楼房,高矮林立,都是些老楼,十分拥挤。另外还有一些棚户区。

唠叨哥继xù

说道:“而子弹与水平线的交角是13。8度,两栋楼之间的距离是155米,这两栋楼的平均层高大约都是3。5米,所以子弹是从……”

“天台。”韩沉转身朝外走去。

冷面哥立kè

紧随其后。唠叨哥愣了一下,也跟上去,还不忘念叨:“我神的脑子,真他妈快。”

锦曦撞撞小篆胳膊:“考试帝,你怎么没算出来?”

小篆:“我还没来得及掏计算器……”

——

这一带的房子虽然不新,但好歹是市中心,比较繁华和拥挤。他们一路走过去,就看到路旁停车线或者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车。还有一些车违章乱停。却不知一个小时前案发时,凶手是否就藏匿在其中某辆车里?从他的阴暗世界,混入普通人的生活中,准bèi

实施他的猎杀?

一上天台,他们就看到了那个标志。

“T”。

一个红色的、酷似大写字母“T”的图案,被人用油漆喷在天台一侧内壁上。而那个方向,正好对着死者居住的楼房。

唠叨哥几乎是第一个扑上去,左手掏出一把游标卡尺,右手摸出一把螺旋测微器,就开始量。

其他几人也紧跟过去。冷面哥在内壁旁蹲下,手套在地面轻轻一擦,抬头看着韩沉:“周围都有灰土,唯独这一块被人仔细擦拭过。”

韩沉点点头。

唠叨哥接口:“角度也刚好,这里就是射击点。我靠,在射击点留下个‘T’,小白妹,赶紧分析下,他这是什么心态?”

白锦曦瞥他一眼:“你当我神仙啊,光一个T看得出什么。搞不好他想表达的不是T,而是一颗钉子呢?”

话虽这么说,她却仔细打量着这个T。一眼望去,只觉得颜色如血,很是刺目。又正对着陈尸的方向,感觉就像是……

把这个标志,钉在了尸体上。

她抬起头,却见韩沉一个人沿着天台边缘,慢慢地绕行着,眼睛望着下方,不知dào

在干什么。唠叨哥还在原地玩耍,而冷面哥忽然转身,往右前方走了一步、两步、三步……然后蹲了下来,他面前恰好堆放着一堆杂物,而他开始在其中翻找。

锦曦看着他们,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激荡。

韩沉说得对,他们都是高手。

于是她也原地蹲下,捧着下巴,开始全神贯注地思考。

“找到了。”冷面哥忽然站了起来,脸上居然极其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举起手里的东西:“弹壳。”

韩沉走过来接过,看了看,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找到弹壳,意味着可以用专业仪器分析出关于那把枪的更多线索。小篆立马掏出证物袋,接过弹壳放进去,然后有些崇拜地看着冷面哥:“冷面哥,你是怎么知dào

弹壳藏在这里的?”

冷面哥已经对这个外号没有情绪反应了,抬头看了看天,答:“今天无风,这个型号的狙击枪,射击后弹壳基本往右方弹射,弹射距离也可以推断。”

小篆:“哦……”

这时韩沉朝小篆伸手:“纸、笔。”

小篆立马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圆珠笔,递给他。韩沉撕下一张,丢还给他,走向了天台边缘。

锦曦一直看着他的动作,见状起身,凑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他的手指本就修长白皙,握笔的姿势也格外漂亮,在纸上画了数道弯曲折线,才看她一眼:“看不懂?”

“嗯……”

“正常。”他将笔丢给她,转头,“冷面。”

被省略的冷面哥神色如常地走过来,韩沉将纸递给他。

“你从楼梯下到八层,再从八层平台跳到那栋楼顶。后面的路线不用我说,你应该能看懂。”他说。

小篆和唠叨哥都围了过来,冷面哥拿着他画的地图看了一会儿,露出微笑:“这是凶手的逃生路线。”

“嗯。”韩沉偏头点了根烟,淡淡吐出个烟圈,“跑吧。小篆计时。终点位置再安排一个人计时。”

除了冷面哥镇定地脱了外套扔给唠叨哥,又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这怎么……就把逃生路线给画出来了啊?

——

两分钟后。

站在天台,遥遥望着冷面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奔跑跳跃在一排低矮的楼房顶上,锦曦三人眼睛都看直了。

唠叨哥最先耐不住困惑,开口:“老大,这路线怎么画出来的啊,你怎知dào

凶手一定是走这条路?”

香烟夹在黑色手套的指间,韩沉轻吸了一口,答:“狙击枪体积大,凶手一定不会一路背着步行往返,那样太引人注目。他会开车,并且平时将枪藏在车里。”

三人同时点头。

“他不会把车停在停车场,因为有摄像头。只会把车停在公路边的停车带里。”他说。

小篆插嘴:“这附近很多人违章乱停车,他也可以随便找个隐蔽的地方停啊。”

“不会。”

“不会。”

韩沉和白锦曦的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锦曦开口:“任何一个熟练冷静的罪犯,作案时都不会违章停车。因为万一被交警抓住,等于是把自己送到警察手里。更何况他还是职业素养更高的杀手,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小篆和唠叨哥同时“哦”了一声。

韩沉继xù

说道:“来的路上我看过地图,这附近有五条马路上,画了停车带。其中一条就在楼下,但凶手肯定不会用,因为那是我们首要搜索范围。”他微阖眼眸吸了口眼,看着前方:“冷面跑的,就是能通往其中一条停车带的,最近的路。其他路线都太远,会留下更多痕迹,他一定不会选。”

唠叨哥已经听得满眼崇拜,不再发问。小篆飞快用笔记录着韩沉说的要点,而锦曦眼珠一转,问:“你怎么知dào

你画的路线,就一定是最近的?”

韩沉单手搭在天台边缘,另一只手掸了掸烟灰:“唠叨,怎么才能让一个路痴明白路?”

唠叨哥和小篆嘿嘿一笑,锦曦“切”了一声,扭头看向一侧。

韩沉抬眸看着她微红的脸,笑了。

“所以……”唠叨哥接着韩沉的推理说下去,“枪响案发时间很清楚,我们只要计算出凶手逃离的时间,再筛查那条公路周围、那个时间点附近的监控录像,凶手的车就一定在其中!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嗯。”韩沉含着烟应了一声。

小篆激动得有些不知dào

说什么好,低喃:“那就离破案不远了,太快了太快了。”

“不一定。”韩沉说,“只是找到了车。”

尽管他这么说,小篆和唠叨哥依然是笑眯眯。

锦曦心情也有点复杂。既高兴,又惊讶。而看着他的侧脸,还有那乌黑的眉目,又有那么点钦佩。

谁知这时韩沉忽然偏头,看向她:“准bèi

一下。”

锦曦:“干嘛?”

“你下一个跑,我带你。”他说,“时间紧张,再找一个女警很难有你的身手。我刚才看了,需yào

跳跃的垂直落差都不大。你应该可以。”

“……好。”

两人都脱掉外套,并且活动筋骨。小篆和唠叨哥也明白过来,小篆点点头:“还是老大想得周到!凶手也有可能是女性,所以让小白跑一次。不过她又不认识路,所以老大亲自带。”

锦曦原本没觉得什么,现在听他对韩沉一口一个老大,就似笑非笑看着他:“小篆,衣不如旧,人不如新哪。”

小篆没听明白,一脸懵懂。

锦曦的后脑却被人拍了一下。

“心眼儿。”他摘下手套丢给小篆。

这声“心眼儿”说得是低沉散漫,京腔十足,还带着点淡淡的横劲儿,锦曦莫名心头一甜,居然挺受用。

两人并肩站在画着T的天台边缘,锦曦背着小篆的包,里面还放着几块砖头,以模拟狙击枪袋的重量。刚刚冷面就是背着这个包跑的。

韩沉转头看着她:“一路小心,跟紧我。不要往下看。”

“好。”

小篆一挥手,韩沉便跑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楼梯口。锦曦一鼓作气,跟了上去。

——

八楼楼梯口多了扇门,一推门出去,就是开阔的平台。此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阳光正是炽烈,锦曦一抬头,就看到韩沉手撑在阳台边缘,一跃而下,黑色身影转瞬即逝。

好在阳台与另一座楼房的顶层是紧挨着的,垂直距离只有一米多。锦曦在阳台边缘一停,闭着眼也跳了下去。

一落地,手撑在地上,就见韩沉已经跑到了楼顶另一侧,正要下楼梯。见她无事,他转身就消失了。

锦曦忽然微愣。

也不知dào

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的走神有点莫名其妙,于是收敛心神,继xù

追了上去。

这栋楼下到5层,就有条走廊,连接到另一幢楼的楼顶。上世纪90年代,很多单位就喜欢修这样的楼。锦曦穿过走廊,一眼就看到韩沉在下天台边缘的一段楼梯。

锦曦突然又愣了一下。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脸非常清晰。他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眼睛看着下方。黑色短发垂落额头,侧脸棱角分明。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转过脸去,一跃而下。

太阳就在头顶,锦曦一低头,就看到他的影子消失在平台上,而她的影子紧紧跟随,还在奔跑。而周围,繁华都市,绵延千里,空嚣无声。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狠狠一缩。

狠狠的。毫无预兆,全无防备。

心脏部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瞬间蔓延开。如血脉般侵袭全身。

锦曦脚步猛地一顿。

但下一秒,她马上意识到正在办案,立kè

又跑了起来。

可再抬头,双眼已经掉落泪水。

……

怎么回事?

为什么跟韩沉这样奔跑追逐的一幕,会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为什么心口压抑地就快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眼泪不受控zhì

地往下掉,就像那天她在梦中哭得难以自抑?

……

理智令她保持速度奔跑着,也许是因为剩下的路比较好跑了,韩沉与她的距离逐渐拉开,也没发xiàn

她的异样。

然而她的双眼已彻底模糊,跑过一段又一段屋顶,跳过一道又一道阻隔。她明明跑在这里,人却好像在另一个场景里。

那个场景里,有同样一个沉稳而矫健的男人,在前方跑着。而她紧紧跟随。他们的影子,就像此刻一样,彼此遥望,却又追逐缠绕,只为一个共同的目标。

世上再没有另一个人,能够取代他们对彼此的意义。

……

锦曦没法跑了。

她慢慢停下来,把脸埋进双手里,蹲了下来。

那个梦中的男人。

他也曾经跟她这样一起奔跑过吗?

他是否也曾频频回首,看她是否安然无恙?

他也曾,跟她追逐过同样的理想和目标吗?正义、公平、刑警的职责,还有他们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

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叫什么?赵什么?她已经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而他也已在他处娶妻生子。可为什么这份感情,在被她遗忘的记忆深处,还浓烈得像火。一旦被唤起哪怕一点端倪,就灼痛她的全身肺腑?

……

她低着头,看着泪水大滴大滴掉落在地面。

直至,眼前多了一双黑色运动鞋。

胳膊一紧,被人用很大的力量从地上拽了起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韩沉。

他的额头还有汗水,T恤湿透贴在胸膛,手掌也热得灼人。他牢牢握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微涩,微疼。

深黑深黑的眼,就这么凝视着她。

“怎么回事?”

锦曦转过脸,避开他的手:“没事。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对不起,你要换个女警来测试了。”

她想挥开他的手,他却扣得更紧。

锦曦深吸口气,抬头,露出尴尬的笑容:“我刚才往楼下看了一眼,结果又恐高了。情绪有点失控……”她说的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合理,因为很多有这样那样恐惧症的人,被逼到关头,都会情绪失控。

韩沉看着她的脸,手慢慢松开。

两人就这么静默着。

“是我考lǜ

不周。”他忽然开口,“让你跑,本意也是希望你能过恐高这一关。我让他们换人,眼泪擦了,跟我下去。”

低沉的嗓音,竟难得地带了几分温软。

锦曦鼻子又是一酸。她赶紧擦了擦眼泪:“不关你的事。我下次继xù

努力。”

——

坐回车上时,锦曦的眼睛还红肿着。这一车上谁不是目光如炬,但连唠叨都乖觉地都没发问。

他们坐的是一辆7座SUV,小篆和锦曦坐在最后。他戳戳她的胳膊,小声问:“怎么了?”

“回头再跟你说。”

事实证明,当某些男人脸色不善时,旁人谁都不敢跟他说话。

冷面开车,韩沉坐在副驾。他的手搭在车窗上,一直在抽烟,眼睛看着窗外。

然后一路都安安静静。

——

另一个受害者,叫郑成志。

他的遇害时间是昨天中午,尸体已送检。但案发xiàn

场还保持原样。黑盾组一行人抵达时,他的妻子嚎啕大哭,嚷着一定是谁嫉恨她老公,要求警方一定抓住凶手。

郑成志四十二岁,无业,到处打点零工。因为老房子拆迁,赔了两套房子,所以日常生活还算过得去。

“除了你,郑成志还有那些亲人?”小篆问。

他妻子哽咽答:“还有个弟弟,在上海做工,明天才能赶回来。”

“朋友呢?”

她恨恨答:“他的狐朋狗友很多,抽烟喝酒打牌,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好好查。”说完又哭了起来:“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

小篆点点头,心里却很清楚,肯定不是这些人做的。

韩沉带着唠叨和冷面勘探现场,锦曦便去楼上楼下邻居家敲门。

楼下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听明来意,把她请了进去。

“哎,警察同志,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就被人用枪杀了呢?”老太太感叹,“现在枪管得严啊,成志是招惹了黑社会吧?”

锦曦语气温和地答:“目前还不能下结论。奶奶,你在这里肯定住很久了。这郑成志平时为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仇人,纠纷呢?我们问这些,也是想尽快破案。”

老太太点点头:“我明白。”她看向锦曦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这个成志啊,小时候还是个好孩子,也孝顺。但是长大后工作不好,娶了媳妇,慢慢就变了。四十岁的人了,也没个正经事干。他们两兄弟,爸爸死得早,我跟他妈妈是一起看着他们长大的……”

“他母亲……”

老太太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泪光:“他妈妈上个月过世了。辛苦了一辈子,把兄弟俩拉扯大,却死得辛苦啊。跟我一样,人老了,不中用,从家门口失足摔下楼梯。唉……”

锦曦静默片刻,抚了抚老人后背,又问:“那他们两兄弟,平时对妈妈怎么样?孝顺吗?尽心吗?”

老太太安静了几秒钟,答:“老二成达一直在外地打工,不过逢年过节听说都寄钱回来。成志心是好的,但他是那么个性格,整天抽烟喝酒,哪里管得了他妈。又娶了那么个媳妇。老人家心里,其实一直挺委屈啊……”

——

锦曦走回郑家,郑成志的妻子已经走了。案发之后这几天,她跟儿子一直没住在这里。

一进门,就见他们几个已经完成勘探,站在客厅里。看到她,都抬头看过来。

锦曦的视线跟韩沉在空中一对,立马移开。

“锦曦。”他开口,“有什么结论?”

锦曦心头暖了一下。

尽管他提起犯罪心理都是一脸不屑,但事实上,不管是陈离江案还是现在的案子……

他都在倾听她的话。

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想起今天他们几个各显灵通,就剩她还没露一手了。

微微一笑,走到他们中间,先朝韩沉伸出手:“给支烟先。”

唠叨插嘴:“小白你好大架子。”

韩沉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伸手进口袋,摸出根烟,丢给她。锦曦接过,因为是在犯罪现场,她没有抽,而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夹在手指间转啊转。

“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年龄25-35岁,相貌非常普通;

他生活很低调,居住在本市一个中档小区,房子是租的,开一辆普通的车;但是居住范围无法推断,因为对于一个职业杀手来说,已经没有任何距离可以限制他。

杀手职业不是他的全部。他会从事一份技术型的兼职工作,譬如IT维修师、仪表修理师,或者装修检验人员之类。”

她低头,将烟含进嘴里:“他的内心很寂寞。单身,没有女人,也没有真zhèng

的朋友。但是在过去三个月里,他一定遭受了情感上的一次重大波折,他有一份很深很深的感情,也许是爱情,也许是其他,被人破坏了。破坏它的,就是像两名死者这样的普通人。

一个游走在黑暗边缘、视人命如草芥的高手,却被最庸碌弱小的世人,破坏了属于他的幸福。所以现在,他来到了他们的世界里,开始一个个杀人。”

——————————

作者有话说:

7000字!摸下巴,果然一进剧情老墨就灵感爆棚、刹不住啊。我克制一下,克制克制。还有,明白我为什么存不出稿的原因了吧?写了就忍不住想发,爱现,所以苦逼裸奔都是自己作的啊~~~

明儿个见~

第二十六章 连环推理

“我是一个杀手。

我干了有五年、八年、十年?时间已经不重yào



我有很多钱,并且从无失手。否则我现在已经是中国警方的监下囚。

我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想玩什么就可以玩什么。虽然算不上是大富翁,但绝对没经济上的压力。

我的手指,是用来扣动扳机的;我看到一具具尸体,不会有任何感觉。只会想到,又有一笔大钱要进账。

我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很远。但没任务的时候,我又必须生活在他们其中。当我走在人群中,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zài

……”

“等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是唠叨。

他看着站在窗边,低头沉吟的白锦曦:“白妹,虽然你把自己当成杀手,去揣摩他的心理活动,听着挺带感哈。可是,一个杀手的内心,有你说的这么感性吗?什么走在人群中,感觉不到存zài

,跟念诗似的……”

他唠叨了一堆,却只换来白锦曦一个白眼。

“废话。”她往窗台上一坐,“请注意,虽然我们遇到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心理变态了的职业杀手。但他也逃脱不了变态者的宿命——一定是长期的心理压抑,加上某次事件的刺激,才导致他的爆fā

。事件是外因,而起决定性作用的,永远是他的内在。”

小篆接口:“也就是说,他已经压抑很久了。”

“对。”锦曦答,“否则那么多职业杀手,都不变态,唯独他变态?偶然性中一定蕴藏着必然性哪。”

此时已是下午四五点,夕阳从窗口斜射进来。昨日的案发xiàn

场,今天已是肃静一片。

锦曦抬头望去,小篆站得离她最近,依旧是一脸认真加崇拜;冷面没有表情;唠叨正在苦苦思索消化她的话。

而韩沉站得离她最远,戴着黑手套的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笑的时候,总有种挺冷的气场。而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锦曦垂落目光。

她以前推理,都是凭理论和经验,去分析得到结果。

把自己当成连环杀手,去感受他的心理,甚至一言一行——这种推理习惯,她以前并没有过。可今天她竟然很有感触。不知不觉,就开始揣摩了。

难道只有连环杀手,才能触动她隐藏最深最敏锐的那根神经?

而她居然还感觉这样很是如鱼得水挥洒自如?

好在除了唠叨,没人把她当神经病。

“因为工作需yào

,我会经常变换居住地点,而且现在房价着实也有点高,即使是职业杀手,也负担不起太多套住房,所以我会租房子。在不算最繁华,但也绝不偏僻的小区,租一套中档住房;开一辆这个城市最常见的车,这样才能大隐隐于市。而岚市保有量最大的车,是东风雪铁龙。我会买十万出头的雪铁龙·爱丽舍;或者雪铁龙·世嘉。”她说,“不过我也许会更偏爱世嘉,因为外观更好kàn

。颜色是黑色,因为在夜晚更不容易被发xiàn

。”

唠叨“嘿”了一声:“连开什么颜色什么品牌的车都推出来了。神了!”

锦曦笑笑:“犯罪心理侧写师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她的嗓音低了几分:“凶手的一切行为,到了我们眼里,都会变得很简单。”

其他几人都没有说话。

女人坐在窗台上,一只手撑在窗台边缘另一只手夹着根烟在玩。她的长发束成马尾,又盘到脑后,特别干净利落。而她的脸微微垂着,睫毛又黑又翘。当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狂的一句话时,竟没人感觉到违和。

而韩沉盯着她的侧脸,低头含了根烟。想起还是在犯罪现场,又取了下来。跟她一样,夹在指间。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随意转动着。

锦曦也意识到这话太嚣张了点,可刚才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立kè

继xù

推理,假装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因为内心的寂寞和渴求,每当我在一个城市停下,我都会去找一份普通人的工作。太专业的,没有时间去学;太简单低劣的,不屑去做。我会做一份技艺性的工作,当成爱好,也能让我像一个正常人,生活在人群中。所以我也许会是一名钟表维修师,也许是一名电脑维修师。说不定,我还有北大青鸟的培训证书。”

她说得调皮,但其他几人可没笑,极其专注地听着。

锦曦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在她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个青年的形象:

中等身材,削瘦结实。他也许会戴一副眼镜,提着个电脑包,穿着衬衫和休闲裤,看起来就像是这城市随处可见的IT工程师。

他走路不会很快,因为太快不利于他观察周围的人和事,这是职业习惯。但没人注意到,他走路几乎是轻盈无声。

他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活得平凡而不引人注目。但是当有任务时,他会摘掉眼镜、脱下衬衫。他行事绝对干净利落,完事后他的心中会涌起淡淡的熟悉的成就感。但这成就感,永远无法与旁人分享。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和更多的沉默。

是什么,让这样一个杀手,终于压抑不住?终于放下他的高傲,直面灵魂的冲突?

……

锦曦缓缓睁开眼:“是颠覆。

是某一份他珍而重之的感情,被破坏;而长期以来,他心中勉强维持的天平,被彻底颠覆。颠覆到报复社会这一侧去了。”

她跳下窗台:“我讲完了。”

冷面居然第一个开口:“‘T’代表什么?”

锦曦答:“在连环凶杀案里,凶手留下的这种特殊标记,一般都会指代两种事物。”

唠叨来了兴趣:“哪两种?”

锦曦笑笑:“凶手自己,或者是‘它’。指代自己,那是天经地义,哪个连环杀手不爱自己?而‘它’,就是他们执念的东西。可以代表任何人和事。也许我们的凶手,就是从小迷恋字母T;也许他爱的人就是被钉子钉死的;也许T代表Tuesday星期二……目前想要参透他的内心还太早。”

她又转头看向韩沉:“小篆有一个发xiàn

,我认为可以参考——两个受害者,他们都是对这个社会没什么贡献,也什么上进心、混日子的人。这是否是他挑选目标的标准?

不过毕竟只有两个,他们到底是被选中的,还是随机的、凑巧有相同特质,目前还不能轻易下结论。毕竟现在,他们这种人还挺多的。

而且从经验来看,国内外绝大多数连环枪手,他们的目标都是随机的,不会刻意挑选。因为仅仅是狙击时的快感和掌控感,就已经满足了他们。所以不需yào

再做挑选了。”

其他几人全都点头,连冷面都目露赞许。

韩沉却将手里的烟往耳朵上一放,摘了手套,丢给小篆。

小篆已经可以很习惯地接住,替老大折好收了起来。

锦曦心想:这北京公子哥的脾性,真会使唤小弟啊。

韩沉看向她,开口:“不,他们一定是被选中的。”

锦曦微怔。其实她内心直觉也是倾向于被选中的,但现在仅仅两个受害者,就下结论还太早。

“两处天台上的狙击点,地面都被人仔细擦拭过了。”他重复了一遍冷面之前的发xiàn



锦曦、小篆和唠叨都是一愣,冷面却点了点头,看来他听懂了。

“杀手全副专业装备,一定戴了手套脚套,不留留下任何指纹足印。擦地面是多此一举。”他说,“只有一个解释:他要擦掉的,是汗水。”

锦曦瞬间明白了:“这说明,他在楼顶等候了一段时间,才会滴落不少汗水,需yào

擦拭。”

唠叨接口:“是了是了,所以受害者是选中的。因为如果是随机杀人,当时是中午,楼下人来人往,他在楼顶随便开枪都能干掉几个。他却专门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杀那两个人!”

五个人都沉默下来。

锦曦不得不承认,韩沉再一次让她感受到了传统刑侦推理手法的魅力所在。

她的犯罪心理,是从罪犯的种种行为,推断出这个人的性格和特点。

而他,却是敏锐捕捉到现场每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寻找到逻辑的漏洞;或许是一块不应该被擦干净的地面,或许是午夜不应该响起的一缕钟声,从而推断出唯一准确合理的解释。

她是不是应该叫他逻辑帝?

结果没想到,这次,唠叨居然跟她心有灵犀了。他无比感叹地说:“老大,你简直就是逻辑帝啊!难怪数学那么好!”

小篆:“是啊是啊。”

韩沉笑了笑。

像是察觉到她的眼神,他抬眸看过来。

漆黑的眼,仿佛还残留着下午将她从地上拖起那时的,幽冷迫人。

锦曦笑笑,坦然平和。

他移开目光:“现场还有一个点不对——弹壳。”

唠叨接口:“是啊。我之前也在想。枪击案发生后,当地派出所接到报警赶到现场,至少也要十多分钟。他从楼顶离开到停车位我们测试过,5分钟不到。他完全有时间捡弹壳,为什么不捡呢?

他使用的狙击枪,在国内本就很少,黑市流通也不多。有了弹头和弹壳,局里十天就能给出准确报gào

:这些子弹是从一把什么样的枪里射出来的,使用了几年,甚至产地哪里、哪一年产的、可能从哪些渠道购买,过去是否有类似案件使用过这把枪……这样留下太多线索,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他的机会很大。”

韩沉微阖眼眸,神色淡漠:“职业杀手,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不捡,只有一个原因——不需yào

。他已经不在乎了。”

其他四人都是一愣。

韩沉将耳朵上的烟取下来,含在嘴里。

“这就有了个逻辑悖论。”他说,“他擦掉汗水,是不希望我们检验到他的DNA。如果留下汗水,两三天时间,我们就能确定他是谁。然而弹壳他又扔在了现场。”

锦曦心里突然一震,脱口而出:“这说明,他已经不在乎将来被我们抓到。他只是不希望那么快被抓到。”

韩沉抬头,与她对视:“嗯,不仅仅是随心所欲的杀几个人、报复社会这么简单。他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会在十天内实施完成。”

——————————————-

作者有话说:

纯剧情章,摸下巴~昨天看留言,几个读者居然称杀手T为“玩水枪的男人”……你们这么嘲笑一个连环杀手,真的好么!!嘿嘿,今天周一啦,记得投推荐票。明天见!

第二十七章 已生暗潮

子夜。

锦曦一个人坐在警车里,拿着个软皮笔记本,正在低头书写。

“连环杀手T:

1、男性,25-35岁,体型结实,相貌普通;

2、学历:高中或大学本专科;

3、伪装职业:电脑工程师、钟表技师等技术类工作;具有初、中级职业证书;

4、住址:全市2-3环间某一中档住宅小区;

5、开一辆黑色东风雪铁龙-世嘉;

6、过去三个月遭遇重大情感冲击,譬如爱人、亲人离世;

7、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排除身患绝症的可能。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其计划。”

想了想,她又在下方写到:“找到受害者之间的关联和共同点,掌握他的行为规律,是破解计划的唯一路径。”

这时,旁边车门打开,小篆呼了口气,坐进来。

“他们一家都不在,问邻居也不知dào

去哪儿了。打电话关机,可能太晚了吧。现在怎么办?”

锦曦想了想:“没办法了,就在这儿等。”

小篆点点头,两人一起望着前方的住宅楼。吸毒青年死者陈西贤的前女友周思涵一家,就住在上面。只是此刻,黑灯瞎火。

今天忙到现在,能问过的人都问过了,能去过的地方也都勘测过了,除了表面看起来“不务正业”这一条,仍未发xiàn

两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

谁都明白,杀手T明天中午,肯定还会杀一个人。他们现在就是和T赛跑,争分夺秒,要赶在他杀人前,找出规律。

所以,需yào

挖得更深。

锦曦和小篆来查陈西贤那个车祸死了的前女友;唠叨连夜去火车线路上,拦截死者郑成志正从外地赶回来的同胞弟弟郑成达;冷面去查陈西贤外地老家的亲人关系了;韩沉在追查杀手T的车辆信息。

——

“小白,你今天下午跑的时候,为什么哭啊?”小篆开口。

锦曦静默几秒钟,转头看着他:“我告sù

你,但是要保密。”

“嗯!”

……

夜色越来越深,偌大的停车场里很安静,大概只有他们俩在。

锦曦讲完了,头往车椅里一靠,看着前方。

小篆很难得地脸色沉静下来,望着她,半天没出声。

“小白,抱一下。”他说,“没想到你这么痴情。”

这时,停车场有车开进来,停在离他们挺远的另一条车道上。资料显示,周家没车,估计是哪个夜归的住户。锦曦就没太在意,笑笑说:“搞这么煽情干嘛?”

话虽这么说,还是伸手抱住了他。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小篆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咱们要是碰到那个赵什么,见一次揍一次。”

锦曦扑哧一笑,刚要说话,就见一个人影从他们车后走了过来。

然后……停在了车外。

高挑的身形,俊朗的脸。漆黑如墨的双眼,隔着车窗望着他们。

不正是韩沉。

锦曦的目光跟他一对,心头微颤了一下,推小篆:“好啦。”

小篆心中正替她愤慨呢,闷闷地说:“再抱会儿。啊,这样我心里才踏实。”

韩沉又看了她一眼,抬手敲了一下车窗。

小篆回头,看到是他,愣了一下,立马条件反射似地松手。

“我靠……”他小声说。

锦曦失笑:“你靠什么?”

两人推门下车。

韩沉靠在一侧车门上,看着他俩走过来。目光掠过小篆,直接落在锦曦脸上,片刻后又转头,看着前方。

他是在追查车辆信息,顺路经过这里,就来看看。

结果一来,就看到这两人抱在一起。

他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含在嘴里,低头点燃,甩了甩火柴,然后精准地弹进路旁的垃圾桶里,转头看着他们。

小篆:“老大,你怎么来了?跟你汇报一下,周家人都不在,不知dào

去哪儿了。我们俩在这儿守着呢。”

韩沉点点头,吸了口烟,将烟夹在指间,手搭在车门上,转头看着锦曦:“我顺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

锦曦和小篆同时“哦”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篆深觉自己大概被误会了,但事关白锦曦的秘密,又无从解释,于是干脆拉开车门自己坐了进去:“老大那我先打个盹儿啊,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明天的挑zhàn

!”

“嘭”一声车门关上,锦曦心中骂了句小样儿,又看了看韩沉。他靠着没动,侧脸静漠,也没看她,好像真的只是抽支烟就走。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锦曦干脆也去拉车门:“我也回车里打个盹儿……”

“我一来,一个两个都犯困了?”他忽然开口。

锦曦看着他的眼睛:“呃……也不是很困。”她松开车门,绕了半圈,走到他身边,也靠在车门上,看着前方。

韩沉继xù

抽烟,没说话。

月亮就在头顶,露天停车场只有几盏柔和的灯,一幢幢住宅楼在夜里里轮廓模糊。锦曦抬头,看着天上的几颗星,脑子里忽然闪过,今天下午,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给她擦眼泪那一幕。

她静了一会儿,开口问:“车查得怎么样?”

韩沉看着前方,微阖眼眸,吸了口烟。

“不怎么样。车找到了,是一辆黑色世嘉,但是套的假牌照,监控拍到他消失在一个岔路口,后面就跟丢了。交管部门还在全力侦查。”

锦曦就没吭声。其实她也预感到,在这么大的城市追捕一辆车,不会那么容易,尤其对方还是犯罪高手。韩沉能通过现场蛛丝马迹,锁定这辆车,已经是很大突pò

。接下来就要看交管部门的效率了。

依旧是跟时间赛跑。

只是,历史上哪一宗连环枪击案,是容易侦破的?这跟别的连环杀人案不一样,凶手远距离射击,现场留下的线索非常少,要快速破案,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美国的许多狙击手案件,死亡人数都是在10人以上,FBI才将罪犯抓获;国内远的不说,轰动全国的周克华案就死了11人,罪犯逃亡8年,才被公安追捕击毙。

明天中午,很可能要再死一个人。

她轻轻吐了口气。

远处,小区门口,还有几个路人驻足在一个小摊前,隐隐还有香味传来。

锦曦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我得去前面弄点宵夜。”刚要跟韩沉说“回见”,却见他将烟头摁熄,丢进垃圾桶里:“走吧。”

锦曦看着他的侧脸:“……好。”

——

烧烤摊的老板见又有客人来,很是热情:“想吃什么?什么都有!我这里干净又好吃,你看,晚上还这么多人来。”

锦曦对于路边摊是最识货的,看了一圈,认真点点头,开始一样样地指。

老板笑呵呵地拿着食材,又看向韩沉:“小伙子想吃什么?”

韩沉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一眼摊子上的各种食材:“我就不用了。”

锦曦笑了笑:“老板,多少钱?”

老板算了算,豪气地一挥手:“六十二块,零头给你抹了!”

“好。”锦曦伸手进口袋摸钱,这时就见韩沉也伸手进夹克口袋,掏出了钱包,抽了张纸币递给老板。

锦曦忙把钱递过去:“我自己给。”

韩沉胳膊一抬,就把她的手给挡住了,钱递到了老板手里。老板找了零,他收回钱包里,再将钱包揣回口袋,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锦曦拿起一串烤好的丸子,咬了一口,没说话。

很快就烤好了。

锦曦还帮小篆点了些些东西,所以就拎在手里,两人往回走,她边走边吃。

这时已经夜里一点多,长长的一条林荫道上,只有他俩并肩走着。灯光从背后射来,在路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周围有花草的香气,但更浓郁的,是她手里浓郁的香味。

到底是半夜了,韩沉肚子也有点饿,被那味儿扰得也有些分神。于是低头点了根烟,深吸了几口,才抬眸朝身旁的白锦曦看去。

她正在吃烤鸡翅。

身为一个美女,她吃东西的样子还是比较斯文的。右手攥了张餐巾纸,捏住了竹签的末端。嘴张得不大,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抿着嘴,津津有味地嚼着。

只是吃得比较快,这么秀气的吃法,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一串鸡翅,将竹签扔进垃圾桶。然后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低头又抽出一串香菇,一口一个。

韩沉看着看着就笑了,慢慢抬手,吸了口烟。

锦曦之前吃得太投入,现在才察觉韩沉似乎一直盯着她。她咬着一颗香菇,转头看向他。

他身上有阵阵烟草味,脸庞在路灯下也有些朦胧。那双眼漆黑无比,隔着淡淡的烟气望着她。

锦曦微怔,举起手里的烤物:“你要吗?”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句,以为他肯定会拒绝,谁知他的目光竟然很赏脸地落在她手上。

“挑串最好吃的给我。”他低头深吸了口烟,把烟从右手换到左手。

这是准bèi

开吃了?

锦曦莫名居然有点小激动,立kè

低头在餐盒里翻啊翻,又翻出一串鸡翅给他。想了想,又拿了一串小篆最喜欢吃的韭菜,心想小篆对不住了,用韭菜在鸡翅表面擦啊擦,把辣椒都给擦掉了。

韩沉接过,咬了一口,低头又看了看。

锦曦:“好吃吗?”

“嗯。”

锦曦微微一笑。

韩沉很快就吃完了,将竹签丢进路旁垃圾桶里。

“还要吗?”

他吸了口烟,摇头。

锦曦也吃得差不多了,双手背在身后,跟他一起朝前走。

两人都安静着,只有脚步声轻响在路面上。

锦曦一低头,就看到两个人的影子,并肩映在马路上。他的影子就跟本人一样,挺拔漂亮。宽而匀称的肩膀,笔直的腿。还有修长的手臂,垂落在身侧。

不知怎么的,锦曦下意识抬眸,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穿的是黑夹克,露在外面的手掌,更显得白皙而骨节分明。左手夹着根烟,右手空着……

锦曦的掌心忽然就浸出了微微的汗。

她被脑海里的念头灼了一下。

心想真是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她居然鬼使神差地想,他是不是会牵她的手?

她立kè

神色如常地将自己空着那只手插入口袋里。

而韩沉抽着烟,周围很静,他的目光也落在地上两个影子上。

然后就看到锦曦把左手插回了口袋里。

他的呼吸间喷出淡淡的烟雾,然后抬头看着前方。

——

刚走到停车场入口,韩沉手机就响了,是唠叨打来的。

他接起,朝旁边等着的锦曦摆了一下手,示意她先走。

锦曦点点头,她还得去给小篆送烧烤,凉了就不好吃。两人便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韩沉走到自己车旁,一抬头,远远看见锦曦已经走回警车旁,拉开门坐了进去。

韩沉也坐进车里。

唠叨打电话来,是汇报寻找郑成志的弟弟——郑成达的情况。

“老大,我还没找到人。”他的声音有些无奈,“郑成达没坐火车,听他老乡说是为了省钱,跑去坐了汽车。上海跑岚市的客运大巴太多了,还有一些私人的客车,我得一辆辆查。我已经让人在岚市汽车站那边盯紧了,一发xiàn

他,马上带回来问。”

“嗯。”韩沉又问了他其他一些情况。挂了电话,他又逐个打给冷面、秦文泷等人通气。

放下电话,已经两点了,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他往椅子里一靠,拿起瓶水,喝了几口。

现在只能等待。等待任何一条线索能有所突pò



再抬头望去,锦曦那辆车看起来安安静静。

他静了一会儿,推门下车。

一走到后门,就看到锦曦闭着眼,斜靠在后座上,已经睡着了。驾驶位的小篆听到动静,推门下车:“哎,老大,我们都以为你走了。小白睡了,我值前半夜,她值后半夜。有事吗?要不要我叫醒她?”

“不用。”

韩沉低声把其他方面情况,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最后叮嘱一旦发xiàn

周家人踪迹,马上汇报。

小篆连忙答yīng

下来。

韩沉又看一眼后座的锦曦,问:“你就让她这么睡?”

小篆丈二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她,迟疑开口:“啊,那要怎么睡,她都是这么睡的……”

韩沉的手扶在车门上,眼睛看着白锦曦:“行了,你去忙你的。”

小篆“哦”了一声,又坐回车里,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继xù

查询资料。

韩沉低头看着车里的白锦曦。

秋天了,天气凉快,车窗是开着的。她没有平躺着,而是歪歪地靠在一侧座椅里。她只穿了件薄运动外套,鞋已经脱了,腿蜷了上来,露出白色的袜子。一只手枕着脸,另一只手抱着膝盖。

韩沉脱掉夹克,拉开车门,弯腰探进去,盖在她身上。

她一动不动。

韩沉双手摁在座椅上,抬头看向她的脸。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她的睡颜。依旧是印象中的样子,睡着的她看起来没有睁开眼时那么清艳夺目,嘴似乎习惯性的微嘟着,神态有点娇憨。

韩沉无声地笑了笑,刚要起身离去,谁知锦曦却像是有点热了,嘤咛一声,皱着眉,动了动。

然后膝盖上的手就缓缓滑下来。

刚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韩沉倏地抬头看向她的脸。而她不知在梦见了什么,眉头慢慢舒展开,然后五指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掌,不动了。

他静默片刻,想要抽手。谁知刚一动,锦曦的手便抓得更紧,五指深深扣进他的掌心里。

牢牢的,好像怕就此失去。

——

小篆低头工作了一会儿,才发觉韩沉还没走,而是在后座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正在抽烟,脸色静漠,好像在想事情。

他也看到了他只穿一件衬衣,夹克盖在了锦曦,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对伙伴的关心太少了!

“老大,你觉得这案子能破吗?”他小声问。

韩沉抽了口烟,答:“能。关键是时间。”

一句话说得小篆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叹了口气。

韩沉慢慢抽着烟,看着窗外的夜色。

而他的黑色夹克之下,锦曦的手依旧将他的手紧紧抓着。她没有再动,他也没动。

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今天下午那一幕。

向来神色飞扬的草根神探白锦曦,蹲在一地夕阳中,双手抱着膝盖,哭得那么伤心。

而当她抬起头,他看到她泪水满溢的双眼,忽然就感觉到心脏部位一阵刺痛。将她从地上拉起时,只差那么一点,就会把她扣进怀中。

……

不是没有动心,不是没被诱惑。

所以后来不再回复她的短信,让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她却再次来到他的面前。

再次诱惑。

他想就这样保持上下级的关系,可以与她保持清醒的距离。他对自己的理智和自制力很有信心。时间一长,一时的诱惑和心动,都会淡去。

她却这样在他面前哭。

……

他转头,静静看着她的脸。

是不是她的心中,也有难以忘却的人和感情?才会哭得这样伤心。

心口深处,不知何处,慢慢有点疼。

他再次看向窗外。

又抽了一会儿烟,手背无声地一翻,她的手就彻底落在他掌心中,被他反握住。

——

锦曦醒的时候,韩沉早走了。只看到盖在身上的夹克,慢慢坐起来,帮他叠好。

小篆跟她交了班,就开始呼呼大睡。锦曦下车走了一圈,感觉神清气爽,坐回车里,继xù

监视等待。

到了早上八点多,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上班的人潮里,竟然终于看到周家一家三口,从小区外走了进来。

锦曦一把拍醒小篆,两人跑了过去。

周父手里提着个印着“市人民医院”的塑胶袋,看来是刚从医院回来,难怪彻夜不归。周母神色很疲惫,身旁跟着小女儿周思琳。资料记载,她今年十九岁,比亡姐周思涵小三岁。

锦曦和小篆亮了证件,周父很疑惑:“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锦曦答:“周大叔,是这样。很抱歉打扰你,您大女儿,生前有个男朋友叫陈西贤……”

她才刚提到这个名字,三人脸色就变了。周父转头看着妻子:“你先带思琳上去。”

周母点点头,周思琳也是神色复杂地看一眼锦曦,跟母亲上了楼。

周父转身看着他们:“警察同志,那个畜生,跟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要问,去找别人!”

他的声音很严厉,转身就走。小篆连忙拦住他:“大叔!陈西贤昨天被人杀死了!”

这话起了作用。周父一愣,表情也有些震惊。但他接下来的反应完全出乎锦曦二人预料。

他笑了出来,是那种充满恨意和快意的笑:“太好了!太好了!老天有眼啊!死得好,死得太好了。我今天回去要好好喝一杯,老天有眼哪!”

锦曦和小篆对视一眼。

他的脚步竟然有些踉跄。锦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周先生,为什么?你们跟陈西贤有什么恩怨?”

周父看着她,眼睛慢慢红了:“人都死了,我也不怕丢人了。警察同志,如果不是陈西贤这个祸害,我女儿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他吸毒,跟我女儿要钱。我女儿又怎么会在半夜送钱的路上,被几个混混……她一直不肯报警,我们也忍了,要她跟那个畜生也断了来往。可后来她就变得精神恍惚,没多久就出了车祸……这种人死一个,社会的祸害就少一个。你们还查什么?谁杀了他,谁就是我周家的大恩人!”

……

驾车离开周家楼下时,锦曦抬头,就看到周家三口,全站在阳台上,远远地望着他们,看不清楚表情。

小篆沉吟了一会儿,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周思涵的死,是由陈西贤间接造成的。”

锦曦一直蹙眉沉思,闻言掏出手机,刚要打给唠叨,谁知手机屏幕上,唠叨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白妹,我已经截住了郑成达,深入浅出地盘问过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严肃,“不对啊,在我的逼问下,郑成达的情绪变得很激动啊。他居然对他哥哥很有意见,他说母亲身体一直不错,走路也很小心。他坚信她的死不是意wài

,是哥哥为了独占拆迁赔偿房子和款项,把母亲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锦曦心头猛地一震。

是了,果然是这样。

之前他们就注意到,两个死者,最近都死了亲近的人,感觉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才来深挖这两条线。

尽管还不知dào

杀手T是如何从人群中找到这些目标的,但他的杀戮,不仅仅是针对无用之人这么简单。

他是为了惩罚!

刚才周父说,周思涵在半夜去送钱的路上,被人强奸。锦曦从警多年,很清楚有的吸毒者,已经泯灭人性。这样的例子曾经发生过多次,男人为了换取毒品,故yì

设陷阱,让自己的女人遭罪。

这么说来,T杀的两个人,很可能都是背负了人命,却未遭到法律惩治的人。

“马上去找韩沉!”锦曦说,“规律找到了!”

但是……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

中午12点10分。

岚市各个区,已到处是巡逻的警察。全市交通、公共场所的每一个摄像头,都严密监视着周围的动态。

黑盾组和刑警队的所有人人,都散布在各个城区,协助辖区警察布防。

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砰”。

一声清脆的破空声,不知在这个城市哪个角落响起。不被旁人知晓,也不被警察们洞悉。

只有躺在家中沙发旁地上的年轻女孩,一下下地抽搐着,胸口涌出阵阵鲜血。

十五分钟后。黑盾组众人接到电话——

“第三名受害者出现了。她叫陈灿烂,二十一岁。”通报情况的刑警说,“她与去年12月的一宗交通事故有关。据说是她酒驾,撞死了个小女孩。后来家里花钱,找了她一个朋友顶罪。这件事当时在网上吵得很凶。所以接到报案赶往现场的民警,当场就认出了她。”

————————

作者有话说:

“惩罚”这个话题,在古往今来的侦探小说、影视剧里已经出现了无数次。希望这次,老墨能在后面写给你们不一样的阅读感受。另外说几个事~

1、这文过几天会上架入v,应书城要求,到时候会往前倒v几章,所以现在你们看的这几章,都会入v。所以大家抓紧时间看哪,不要养肥,不然划不来。另外入v日我会在标题标注“入v第一更”之类的,这样你们就不会把前面看过的也买了,一定要记住哦。

2、关于《他来了,请闭眼》的影视消息,微博已经传开了,所以今天在这里也说一下。影视版权卖给了山东影视集团,他们制作过《生死线》《闯关东》《战长沙》《父母爱情》《琅琊榜》等,制作精良,口碑很好。目前计划会拍网络剧和电影(但也可能有变数),我将来可能会参与一部分编剧工作,不过现在还早得很,怎么也得明年启动了。具体消息大家可以去微博看。

明天见。

第二十八章 飞翔小鸟

第三名受害者陈灿烂的死亡现场,与前两起案件,如出一辙。

中午时分,心脏中枪,一枪毙命。当时这位富家女刚刚起床,没走几步,就迎来了死神。

……

黑盾组办公室。

韩沉、白锦曦、唠叨、冷面,每人手里夹着支烟,一下接一下地抽着,同时翻看着案发xiàn

场的资料。小篆用力嚼着口香糖,同样神情肃穆。

“三名受害者没有任何交集,没有出现在任何同一事件里。”韩沉放下资料,眼睛环顾一周,“只有一种方式,将他们与T联系在一起——”

锦曦接口:“网络。”

唠叨疑惑道:“可是除了陈灿烂的事网上闹得很凶,前两名受害者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市民。T是从哪里知dào

他们背负了人命呢?”

韩沉吸了口烟,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们又是从哪里知dào

的?”

其他人都是一静。

“周家的人!还有郑成志的弟弟郑成达!”小篆惊讶出声,“难道是他们告sù

了T?可是他们怎么会认识T?”

韩沉眼睛望着景色平静的窗外:“请回来问问就知dào

了。”

——

首先被带回来的,是周家三人。

按照锦曦的嘱意,他们三人被分开讯问。果然不出她所料,周父和周母,对于所谓“T”的存zài

,一头雾水。就如同之前他们听说陈西贤的死讯那样震惊。

锦曦端着两杯咖啡,走入周家小女儿、周思琳所在的讯问室。

早前见面,她就觉得这女孩神态有点不对。现在想来,十九岁的她,当然比父母更熟悉网络,更有可能与T结识、并且告sù

他亡姐的事。

毕竟年纪小,周思琳看起来很紧张,接过咖啡后,手指不停在杯子边缘滑动。但紧张的神色中,又带着几分毅然。

锦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问题显然令她措手不及,呆了呆答:“谁?你说谁?”

“T。”

周思琳沉默几秒钟:“我不知dào

,不认识。”

锦曦放下咖啡,身体往前,目光专注地盯着她:“思琳,现在,这个叫T的人,正拿着一把狙击枪,狙杀这个城市里的人。他已经杀了三个人,包括陈西贤。也许你觉得陈西贤死有余辜,但是你知dào

吗?T曾经是职业杀手,而他现在心理状况很可能已经不正常。换句话说,他现在杀的也许是有罪之人,可继xù

放纵下去,谁知dào

他会不会对普通人大开杀戒?”

周思琳咬着下唇不说话。

“我知dào

你感激他,想要保护他。”锦曦慢慢地说,“但现在你说出来,其实是帮他。在他犯下更多错误之前。你也不想T最终成为失控的连环杀手,被所有人鄙视痛恨吧?”

——

根据周思琳提供的线索,小篆和锦曦立kè

登录了岚市最大的城市论坛:长江白鹤BBS。

而在警方盘问下,一直守口如瓶的郑成达,终于也不堪压力,承认是在这个BBS,与T交谈过。

没费多少功夫,小篆就从BBS里找到了当日,周思琳和郑成达分别发的帖子。

原来,跟其他知名论坛一样,长江白鹤BBS,也经常有人将现实中求助无门的冤屈和不平事,发布到网上,渴望获得舆论关注和帮zhù

。只是现在这种“伸冤”的帖子,实在太多。网友大概也麻木了。所以除了少数热门的话题,其他很多帖子都无人问津。甚至还会遭到网友嘲笑。

周思琳和郑成达,就是这样的例子。

周思琳在主贴里,痛诉了陈西贤对亡姐的种种,并且直接写到:她姐姐那天被****回到家中后,曾告sù

她,在巷子里看到外面有个人影,觉得很像陈西贤。姐姐太伤心绝望,这件事也不让她告sù

父母。现在姐姐车祸死了,又没有当日证据,她想找陈西贤报仇都不能够,恳请广大网友声讨这个丧尽天良的吸毒者。

帖子的回复数只有一百多条,大部分是支持和安慰她的,但也有些耻笑和咒骂。说她姐姐太蠢,说她编故事骗关注。甚至还有人回复说:妹妹,上照片啊,不上照片我们怎么知dào

你说的真的假的。

T的回复,是在80多楼出现的,回帖ID就是“T”,周思琳的ID是“飞翔的孤鸟”。

“T:你说的是真的?

飞翔的孤鸟:如果我说半句假话,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T:我明白了。”

周思琳发帖是在三个月前的某一天,大概过了四五天,T又来回贴了。

“T:他会受到惩罚。

飞翔的孤鸟:你是谁?”

T却一直没有再回复。

查阅郑成达发的帖子,两人对话过程也极为相似。

“T:你说的是真的?

达人达己:我拿性命发誓!那是我亲娘!房子、拆迁款我都不在乎,我一分钱不要,我妈不能这么死!

T:好。

……

T:他会受到惩罚。

达人达己:什么意思?

达人达己:人呢?”

——

不出所料,第三名死者陈灿烂的事,也被网友捅到了这个论坛上。不过这件事网络关注度很高,回帖数也很多,但并没有看到T的回复。

小篆立kè

搜索了该论坛过去所有的帖子,结果是令人震撼的——过去一年里,T回复过的帖子,一共有13个。

黑盾组办公室里,众人神色肃穆。

“所以……”唠叨开口,“明天开始,我们需yào

保护的对象,是13个?”

小篆翻了翻资料,答:“不,是9个,其中有4个人,在过去一年里已经死了,或者被判刑入狱了。”

唠叨轻声说:“其实这哥们儿,也是在为民除害啊。唉!”

其他四人全看着他,没出声。

韩沉戳熄烟头,站起来:“我去找局长,立kè

全市布防。”

——

傍晚六点。

距离陈灿烂死亡已经过去6小时,距离T狙杀下一个人,还有18小时。

锦曦一身疲惫,推开办公室的门。她刚从西城区警局回来,配合他们对辖区里的2个“目标”进行保护和布防。

9个可能目标,这个工作量是巨大的。既要对他们进行24小时贴身保护,又要不动声色地在周边高楼布防、守株待兔,这样才能在T明天出现时,将他一举抓获。

不过,能将范围缩小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巨大的突pò

了。仿佛离破案只有一步之遥。

唠叨他们都去其他区布防了,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锦曦摘下帽子,原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推开旁边会议室的门。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里面还有个人。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站在白板前,转头看向她。

“西城布好了?”

“嗯。”锦曦走到他身边,双手一撑,坐上桌子,跟他一起看着白板。

白板左边,贴着全市地图。上面已经用红笔,标出了9名可能目标,明天中午12点会在的位置。还标出了前三名受害者的遇害地点。白板右边,则贴着他们的照片。

锦曦:“你想进一步缩小目标范围?”

韩沉也往桌子上一靠,低头点了根烟:“嗯。”

“那有什么发xiàn

?”

韩沉含着烟,左手将右手的衣袖挽起来,再从桌上拿起支笔。细细长长一支笔被他握在手里,越发显得他的手修长漂亮。而他眉目专注地盯着地图,侧脸轮廓显得愈发鲜明。

锦曦的目光就这么不自觉被吸引了,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目光移到地图上。

他在前三名受害者的地点附近,画了三个圈。

“这些地方已经发生了命案,我们肯定会严格布防,警力巡逻也会更严密。所以他不会再选择这周围的目标。”他说。

锦曦循着他的笔锋望去,除了三名死者,还有两个目标,被圈了进来。

她点头:“所以这两个人,明天被选中的几率不大。”

那还剩下7个。

韩沉却吸了口烟,侧头看着她:“犯罪心理专家,有什么意见?”

他这话说得轻慢平缓,锦曦也不知dào

他是按照惯例微讽呢,还是就这么一说。她想了想,抽走他手里的笔,站到白板前,从那堆照片里,圈出了两个人。

“第一个郑成志,不孝、罔顾亲情、弑母;第二个陈西贤,对爱情不忠,毁掉了自己的女友。”她抬头盯着照片,“你看,剩下这7个,1个是被人指责虐待女儿、间接导致女儿被拐失踪;1个是丈夫外遇,妻子难产、精神压力大导致母子双亡;还有1个,上班时间玩忽职守,导致同事事故死亡。但因为他是企业领导的儿子,后来让人顶了罪。这个、这个……”她又点了两张照片:“也是类似。这5个人,都跟家庭、责任有关,跟前三名死者,有些类似。”

“但是剩下这两个人……”她指着自己圈出来的照片,“第一个,中学副校长,盛传他过去在下面县里任职时,猥亵过一名年轻女学生,但是当事人后来意wài

落水,这件事就不了了之。而他因为教学业绩突出,还调到本市了。身为教师,却没有师德。”

韩沉抽着烟,静静地听她分析。

“还有这个,一家小商务公司老总。据说过去经常参加暴力拆迁,也间接闹出过人命。为了经济利益,不择手段。只是时间久远,没有直接证据。”她慢慢地说,“‘惩罚’,本身就带着‘警示’的意味。对于T来说,他不可能杀完世界上所有这样的人,也不能完全确保把全部目标都杀光。所以,如果我是他,我就会先杀更有典型性的人。”

两人都安静下来。

锦曦说得有点口干,眼睛看着白板,伸手就去端茶杯。

谁知手指刚触到杯壁,就感觉到几根温凉的手指,覆在自己手背上。

她心里倏地一抖,转头望去。

韩沉也侧头看着她,脸色平静,眼睛深黑如墨。

原来是两人同时伸手去端中间的那杯茶,手就覆在了一起。

锦曦笑笑,先他一步把茶杯端起来,而手背也不可避免地从他掌心擦过。

“想喝自己去倒……”话音未落,她忽然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纸杯。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倒茶。

一愣神的功夫,韩沉的手已经伸过来,把纸杯从她手里拿走。

“想喝自己倒。”他将她的话原样奉还给她。

“等会儿!”她跳下桌子,伸手就去抢。谁知韩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举起杯子就要喝。

这人!又故yì

欺负她吧?锦曦哭笑不得,另一只手还在挣扎去够杯子:“这杯茶我刚才……”

结果他手往前飞快一抓,居然使出了擒拿格斗术里的招式,一只手就把她两只手腕都给扣住了。锦曦本就跟他站得近,这么拉扯之下,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怀里。而他仿佛丝毫未觉,神色淡然地抬头,慢慢把茶给喝光了。

锦曦被他抓着双手,心突突地跳,想挣又挣不脱。他将空纸杯往桌上一丢,这才松开她的手腕,仿佛刚才只是同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次玩笑,他摸出根烟含在嘴里,什么也没说,走了。

锦曦一个人站在会议室里,摸了摸刚才被他捏住的手腕。居然还有点疼。

原本刚来岚市时,她对着他,的确是有些心猿意马。结果一进黑盾组,就来了连环狙击大案,忙得昏天暗地,心里那点细碎的念头,也丢到了九霄云外。跟他更多是思维上的碰撞和欣赏,不会像一开始那么心潮涟漪,但时时刻刻都在变得更熟悉、更默契。这种感觉也很好。

可刚刚这么一闹,心跳怎么这样快呢?

——

韩沉出了会议室,走到自己位置坐下。

夹着烟,等了一会儿,却发xiàn

她一直没出来。

伸手,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吸着烟,看着窗外的暮色。

这时手机响了。

唠叨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哈哈老大!表扬我快表扬我!我知dào

凶手明天要杀谁了!”

韩沉笑了笑:“是那个副校长,还是商贸公司老总?”

“哎?你怎么知dào

!”唠叨更兴奋了,语速极快含糊不清地说,“我神就是我神啊……是副校长!刚才我深入盘问他,这些天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哪怕是很小的事!还告sù

他前几个受害者都是被一枪命中心脏。他一下子就吓软了,说四天前,他被人用红墨水打中左胸,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呢。我问了其他目标,暂时没有出现相同情况。可能T还没对他们下这个红色死亡通知书呢!可惜前三个死者已经开不了口,不知dào

是否也被射中过。不过我想肯定是……”

挂了电话,韩沉再次走到会议室门口。

却见锦曦一只手托着下巴,背对他坐在桌上,不知dào

在沉思什么。明明一个婀娜美女,神态举止却像个假小子。偏偏还挺自大臭美。

“白锦曦。”

锦曦转头望着他。

他双手往裤兜一插,转身往外走:“跟我走。看看这次你有没有蒙对。”

——

次日中午。

市蓝英中学,中心办公楼顶层,副校长办公室。

被选定为目标之一、并涉嫌曾经猥亵女学生的副校长罗开舫,已经被警方秘密带走了。等待他的,既有24小时贴身保护,又有对昔日事件的深入调查。

今天天气很好,晴朗、无风,适合狙击。

这幢办公楼周围、可以作为狙击点的位置,都已于昨天半夜,埋伏了警力。只要T出现在任意地点,就会立kè

被抓获。而校园中、各条主要干道上,也分布了便衣警察,警惕地监视着每一个行人。校外各条交通线路,都被严密监控,只要那辆黑色世嘉出现,就会被立kè

锁定。

校长办公室里,一名身材与罗开舫酷似的中年刑警,穿好防弹衣,面容也做了专业伪装,坐在办公桌前在看报纸,作为诱饵。

黑盾组众人,则潜伏在楼下的一辆商务车中,通过多个监视器,观察着现场周围的环境。

时间一分一秒,接近十二点。

每一名警察,都在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

黑盾组每一名成员,也都全神贯注,沉肃无比。

他们都在想一个问题——

T,是否真的会出现?

只存zài

于传闻中的职业杀手,是否会背着他的狙击枪,走入世人的视线里?

————————————————-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看到有几个读者留言,问我有没有看过网络剧暗黑者,说这个也是惩罚题材。这个听过,还真没看过,原因很简单,我很少看电视,而且还非常颜控……你们懂的,这就是我为什么看了英剧夏洛克,但是始终还没看过美剧《基本演绎法》的原因,那颜对我来说简直不忍直视.好了,说正经的,开坑日赠书活动的书,这几天陆续发出,最晚一批今天也发了。还有几个读者抢到了书,就消失不见了,死活不理我,逼得我只能今天在这里召唤神兽了!请看到这段话后,马上去评论区那两个公布名单帖子里,回复你的邮箱给我!他们是:1、秦秦;2、书友17****81(我这里也看不到省略数字是多少);3、书友82****03;4、Amnesia007(你留言的邮箱显示不全);5、书友1269808203;6、书友175-541-0481;7、书友109-4237-605;别人的都已经发了!

明天见!

第二十九章 T的计划(一)

11:50。

每个警戒点上的警察,都变得更加紧绷。他们看着自己的巡视范围里,是否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

12:00。

黑盾组的人坐成一排,盯着每一个监控画面。小篆紧张得拿起水瓶,却忘了喝。

还没出现。

12:10。

依旧没出现。

12:20、12:20、12:30……

所有监控器里,一片宁静。

伪装成目标人物的刑警,在报纸后悄悄拿出纸巾,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

12:45,监控车内。

韩沉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他冷着脸接起,是刑警队长秦文泷亲自打来的。

“出事了。”秦文泷在那头说,“20分钟前,网络上有人爆出了这次的连环狙击案件,还称T为‘岚城游侠’。现在整个网络已经传疯了。”他顿了顿:“T也许看到了。”

韩沉将手机往桌上一丢,站了起来:“通知各单位:撤。T不会出现了。”

——

媒体和网络,历来就是把难以掌控的双刃剑。有时候会是警方侦缉的助力;有时候,却会是极大的阻力。

譬如这次,一名常混“长江白鹤BBS”,并且嫉恶如仇的大学生,在得知陈灿烂的死亡事件后,又非常敏锐地与此前坊间已有传闻的两起枪击案联系在一起。

周思佳和郑成达的帖子,当日他都有回复支持过。所以他很快就做出大胆推测:有一名连环杀手,专杀未被法律惩治的恶徒!他立kè

激动地发了一个名为《岚市游侠:正义的连环杀手就在我们身边!》的帖子。由于几个月前,陈灿烂案就引起网友广泛关注。所以这个帖子一发表,立kè

被疯狂转载关注。警方发xiàn

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

黑盾组办公室内。

唠叨一拍桌子:“靠!这网友真是坏事儿!T看到帖子,自然猜到,警察也找出了被害者之间的联系。他还怎么会按计划出现?这真是……跟T失之交臂啊!差一点就能抓住他!”

大家都没说话。

韩沉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眸看着他们:“不一定。陈灿烂网络关注度本来就很高,T也许早料到了,警方会顺藤摸瓜,锁定他剩下的目标。”

唠叨:“你的意思是……”

“也许他今天根本就没打算来。”

众人都是一静。

韩沉微微低着头,左手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摩挲,右手扣在桌面上。锦曦望着他的脸,开口:“那他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是啊。身为一个狙击手,他挑中、监视一个目标,并且制定狙击计划,是需yào

时间的。这就是他为什么几个月前就联系了那些发帖人,直到今日才动手的原因。黑盾组在其他论坛广泛搜索,并没有找到T的存zài

。既然现在,他剩下的目标,都被警方纳入羽翼之下——

那他接下来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他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韩沉放下茶杯站起来:“让交管部门抓紧查那辆车,明天的保护计划继xù

。”

——

新一轮争分夺秒的对抗,开始了。

深夜。

锦曦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望着白板上的地图,蹙眉沉思。

尽管他们今天,也许从T的手里救下了一个人。但一支狙击枪,藏在人群里,再厉害的神探,也是防不胜防。

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一个连环杀手,简直是神也无法阻挡。

身后的门轻轻一响,是韩沉和冷面走了进来。冷面手里还提着几个盒饭,隐隐有香味传来。

“吃吧。”冷面在她面前放下一盒,就绕回去,跟韩沉并肩坐了下来。

“谢谢。”锦曦打开饭盒,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有时候会停下来,手撑着下巴,发呆。

“在想什么?”

锦曦抬眸,看着对面的韩沉。

他已经吃完了,身体往椅子里靠着,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一下下拨动着纸饭盒的盖子。

锦曦把筷子往嘴里一含:“在想T。”

韩沉看着她一会儿,移开目光。

“有什么新想法?”倒是冷面开口了。他本就生得剑眉星目,虽然永远一张冷脸,但这么专注地看着你,倒显出几分纯挚的可爱。

“我在想T这个人的性格。”锦曦放下筷子,双手平放在桌面上,“你们想,他在论坛回复的语气。‘我明白了。’‘好。’‘他会受到惩罚’。虽然话不多,但是有两个明显特点:

一、简明扼要,绝不说废话,个性比较鲜明,十分内敛;

二、他并不是很强调‘我’。”

冷面听得十分专注,韩沉也眸光幽沉地盯着她。

锦曦接着说道:“有些人惩罚,是为了当英雄。甚至就此成名,获得媒体和大众关注;但有的人,却只是为了道德观,并不在乎自我从这个事件获利。T始终没有这么说过:‘我会让他受到惩罚’,他潜意识里似乎并不想强调‘我’的强dà

。而且这件事现在网上已经传疯了,刚才我看论坛,他已经有了大量粉丝,在网上疯狂呼唤他出现。如果他是一个追求名利的人,现在只要网络稍微露面,就能享shòu

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审判者的感觉,享shòu

网友的簇拥。但是他没有,他一直沉默、低调。”

“一个好杀手?”冷面低头扒了口饭。

锦曦想了想答:“虽然用‘好’字很不合适,但是跟其他‘坏’杀手相比,他确实很不一样。”

————————

作者有话说:大家,我昨天研究了一下突然发xiàn

,腾讯这边网站的习惯,大多都是2000多字一章,这样章节数多了,点击量就会多;点击量多了,在人气榜上的排名就会高。所以我今天毅然决然把写好的6000字,拆成3个2000字的章节,当然还是今天一个时间点全发布,大家阅读不会有影响,但是老墨可以赚点人气值,好么~谢谢大家了。明天开始都尝试这样,我还是会写多少发多少,该5000的5000,该7000就7000!所以电脑党们阅读时,注意标题,就像今天,我会标“第二十九章(一)、(二)、(三)”。嗷嗷,往下看,还有两章!

第二十九章 T的计划(二)

她的话,令两个男人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冷面站起来,锦曦帮着把饭盒收拾,他拎了出去。

会议室里就只剩下她和韩沉,相对而坐。

韩沉点了根烟,眼睛看着窗外,不知dào

在想什么。锦曦打了个哈欠,毕竟昨晚就没睡几小时,也有点扛不住了,起身走到角落的沙发里,躺了下来。

“我睡了,你自便。”她蹬掉鞋,身体陷进软软的大沙发里。会议室摆了两张长沙发,本就是供组员们临时补眠用的。

灯光柔和,韩沉远远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漆黑难辨。他坐在原地,没说话,继xù

抽烟。屋子里很安静,锦曦看着他的侧脸轮廓,心情慢慢变得柔软。

抽完了一支烟,他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抬眸看向她,眼里倒是闪过很淡很淡的笑意:“还没睡着?”

许是子夜太安静了,他的嗓音听起来也有了几分温和意味。

锦曦慢吞吞地答:“快了。”

他却忽然站起来,朝她走过来。

锦曦不发一言看着他走近。

耳朵里只有自己忽然变得清晰的心跳声。

他的袖子是挽起的,领口微微敞开,短发垂在额头,眼睛漆黑得如同墨色渲染。

“睡不着?”他双手插裤兜里,低头看着她。

锦曦虽然平时很注意形象,但办案期间从来不拘小节。跟任何一个刑警一样,到哪儿都能我行我素地酣睡。有时候躺在面包车车厢的地上,都能睡一觉。

可此刻,在韩沉的目光注视下,居然会感觉一丝不自在。

好像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这么大刺刺地躺着,是件很不文雅的事。

头顶忽然一重。然后就感觉到微凉的手指,在自己发间穿过。

是韩沉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锦曦一动不动。

“瞪我干什么?”他神色淡然,嗓音轻慢,“还不睡?”手插回裤兜里,转身走了。

锦曦抿了抿嘴。明明是他先走到她跟前说话的。

他走到门口,伸手摁下电灯开关,带上了门。

灯光熄灭,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锦曦闭上眼。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门响。她睁开眼,就见一个人走了进来。门外的灯光照亮他的身形轮廓,却是冷面。

他反手带上门,但是没有关严,而是半掩着。然后默不作声走到另一张沙发前,躺了下来。

锦曦看着他的动作,刚要闭上眼继xù

睡。忽然就听到冷面开口:“他睡外面了。”

锦曦怔了一下:“哦。”

——

天蒙蒙亮时,锦曦醒了过来。

隔壁沙发,冷面背对着她,还在睡,有低低的呼噜声。锦曦轻手轻脚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一抬头,就见门边的双人沙发里,躺着个人。

正是韩沉。

而唠叨和小篆大概还在外头,彻夜未归。

锦曦脚步放得更轻,从他身边走过。一低头,却停住了。

他一米八的个子,双人沙发长度当然不够。头枕在扶手上,垫了个靠垫,腿却全悬在沙发外,鞋都没脱。清晨凉意浸人,他身上就搭了件夹克。

锦曦默默地想:这家伙为什么不睡里面的大沙发呢?冷面比他矮,让冷面窝在这个小沙发里嘛。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蹑手蹑脚走回会议室,拿了条薄毛毯出来,在他跟前蹲下,慢慢搭了上去。

隔近了看,他的脸更显得白皙,鼻梁挺拔,轮廓清晰。男人身上有微微的热气,还有轻淡的烟草气息。锦曦替他掖着毛毯,目光却落在他手上。

他的手轻垂在沙发旁,修长、骨节分明。锦曦今天才发xiàn

,他的右手虎口旁,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不过谁身上没点儿伤呢?锦曦左腰上,也有某次抓捕犯人时被刀割伤的痕迹。

这一生伤痕也许无数,却不必对人提起。

只因为他们都是刑警。

正走着神,突然就见睡梦中的韩沉眉头一蹙。然后她还没得及做任何反应,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抓住了她替他掖毯角的那只手,将她往前一拉,人就跌到了他的胸口。然后她的腰猛然一紧,竟被他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锦曦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还闭着,眉头皱得更重,俊脸仿佛雕塑般冷硬,头往她肩头一靠,她听到他低头轻嗅她长发的呼吸声。

然后他的怀抱收得越来越紧、更紧。两只手如同铁钳般,十指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血肉里。锦曦从来没被人这么用力地抱过,像是用尽他的全身力qì

,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才甘心。

锦曦完全动不了。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撞击自己的心脏,发出的巨大声音。

但他力量实在太大,她吃痛开口:“韩沉!”

他的动作一顿。

两人的脸是紧挨着的,她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对视着。

他从来清明锐利的眼中,竟有片刻的迷惑,仿佛才认清眼前的人是她。

锦曦连呼吸都停住了,一动不动保持跪在沙发边,趴在他怀里的姿势。他也看着她,深黑深黑的眼。两人的唇,只差几公分的距离。

他骤然松开了她,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坐了起来。

锦曦也立kè

站起来,说:“给你盖被子呢,就被你当歹徒给擒了。”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含在嘴里,站了起来:“别介yì

。刚才做梦了,有点糊涂。”说完也没看她,掏出火柴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推门就走了出去。

锦曦:“哦。”

见他走远了,她将毯子重新叠好,放了回去。又拿起自己的牙刷毛巾,去洗手间。

时间还很早,洗手间还没有人。秋日的阳光,穿透层层薄雾,从窗户射了过来。锦曦含着牙刷,垂着头,心想:他做了什么梦?

梦见了谁?令他变成刚才的样子。

第二十九章 T的计划(三)

次日中午。

T杀戮计划的第五天。

黑盾组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是东城分局局长打来的。

“韩沉!”分局局长的声音也充满凝重和焦虑,“新的受害者在我们这儿出现了。而且是一次两个!”

城东,商业新区。一幢不高的写字楼顶层。

两个男人,西装革履,相对躺在地上,胸口,血已浸透。他们都睁着眼,但已然断气。警方的警戒线外,是一群惊恐的职员们。

黑盾组成员全在现场勘探。韩沉戴着黑色手套,站在窗外,望着对面的几幢高建筑,脸色冷漠不语。

而锦曦找来这家公司的人事经理询问:“所以,他们俩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

人事经理脸色苍白地点头。

唠叨正对墙上挂着的公司名牌拍照,锦曦抬头望去,有两个注册公司名——

“华夏盛宝典当行”。

“盛宝信贷公司”。

唠叨走过来,对她耳语:“高利贷公司。东城有不少这样的公司,藏在写字楼里。”

小篆翻了翻手上的平板电脑,抬头:“在长江白鹤BBS,没有发xiàn

关于这家公司、和这两个人的控诉贴。他们也不是之前的候选目标之一,T是怎么选定他们的?”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技术人员在两名死者加密的私人电脑里,发xiàn

了一些数据。竟然是网友发表在BBS、指控这家公司放高利贷、暴力逼债,逼得不少人走投无路跳楼自杀的几个帖子。以及私家侦探对于发帖人的调查报gào

,将发帖人的姓名、照片、地址、工作单位都写得很清楚。

唠叨立kè

叫来了公司剩下的最高负责人——财务经理。在警方的连番逼问下,他终于承认,去年的确有人发帖一直“黑”他们公司,两名老总就用了点非常手段,让那人住了嘴,还跟论坛“沟通”,删除了那些帖子,并且威胁论坛负责人,决不可对任何人提及这些事,尤其是警察。

这就是之前警方从论坛及其管理者那里拿数据时,为什么没发xiàn

这两个“候选目标”的原因。但如果T很早就一直关注论坛,就有可能看到了被删前的帖子。

个中原委,终于清晰崭露在众人面前。黑盾组众人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谁都没出声。

最后唠叨低声骂了句:“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终于还是让T再次得手。

五天,五名受害者。

一切,冥冥中仿佛依旧按照注定的轨迹发展着。

锦曦抬头,望向背对众人站在窗边的韩沉。

脑子里倏地闪过今早,他半梦半醒之际,拥bào

着她的样子。他眉头紧蹙的、略显执拗的脸;他深黑而望不见底的眼睛。

一瞬间的分神,他却已转过身来,恰好跟她目光对上。他摘下手套,同时开口:“锦曦,过来。”

白锦曦走到他身边。

“有什么想法?”他将手套塞进裤兜,只露出点黑色边角。手也插回裤兜里。

锦曦跟他一起看着窗外的茫茫楼宇,答:“如果单从受害者的选择来看,T依旧坚持于他从论坛选出的目标。只是,现在他杀五个人。像今天这种漏网之鱼,不可能有第二个。剩下的目标,又都被我们保护起来了。接下来,他想干什么?他又能干什么呢?”

“我说过,T有一个计划。”韩沉开口,“现在回想,每一步,都是被他计划好的。”他很淡地笑了笑:“两名受害者出现后,这起案子开始被当成连环案件处理。我们去追查跟前两名死者有人命关系的相关人,那天夜里,他们却都恰好联系不上……”

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唠叨插嘴:“……老大你的意思是,那天周家人去医院、郑成达不坐火车坐汽车以致联系不上,都是T安排好的?”

锦曦神色凝重地接口:“有这个可能。那天晚上生病的人是周思琳。如果T提前向他们暗示什么,让他们当晚不要跟任何人联络,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后来他们知dào

自己的仇人死了,询问的时候当然不会说出来,免得自己有嫌疑。马上让小篆再去找他们求证!”

韩沉继xù

说道:“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一切都好解释。因为警方联系不上这两个人,使得T有时间,去杀了第三人陈灿烂。而我们在这时,也追查出三名受害者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论坛。陈灿烂的事就是导火线,这时候论坛恰好爆出消息,让公众全部知dào

了这些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论媒体还是警方,虽然会临时保护,但因为舆论的压力,都不会放过被他选中的那十几个人。”

“也就是说,他虽然只亲自惩罚了前三人,但所有被他选中的人,将来都会收到惩罚。这些人一定都会坦白从宽,因为他们宁愿入狱,也不愿意呆在外面被他狙杀。”锦曦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对。然后他今天,再亲自干掉这两个社会败类、漏网之鱼——”唠叨打了个响指,“一下子包圆了!”

三人都静默了一会儿。

唠叨又问:“那这个推断,是不是意味着,T的计划已经完成?他会就此收手消失吗?”

“不会。”

“不会。”

白锦曦和韩沉同时开口。

韩沉看她一眼,说:“上次现场留下的弹壳。如果只是为了惩罚这十几个人,做一回侠客,他完全没必要这样置生死于不顾。”

锦曦点点头:“是的。而且我说过,T这样一个职业杀手,之所以介入对普通人的惩戒,一定是他遭受了冲击和创伤。前面这十多个人的罪行,他是怎么惩罚的?死亡的威胁、昭告天下、认罪伏法。那伤害过他的人,又应该有什么下场呢?我们还没看到。所以……”她顿了顿:“我有感觉,这些只是序章,接下来的几天,才是他真zhèng

惩罚和复仇的开始。而有了前面这些铺垫,民众的情感已经被彻底激发。那么他即将惩罚的人,必然会被高高悬挂在这个城市的耻辱柱上,万众瞩目。同时,一定会以更惨烈的结局收场!”

————

作者有话说:今天的6000字拆成3个2000字章节,一口气发了。大家别看漏了啊!遁走~~

第48章 知己红颜(一)

对于方绪来说,当年的事,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兴奋、龌龊、惊悚、恶心,还有某种彻骨的快感。

夜色的迷离,美女的幽香,还有她的哭泣和抵抗,像一支兴奋剂,足以唤起每个男人心中的兽性。爽,真的好爽。连柯凡都说,这是他搞过的,最刺激的一次。

“过几天还来找你。”临走时,颜耳还摸了一下顾然的脸,将衣服丢还给她。三人走出树林时,方绪回头,就见顾然滑坐在地上,林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她捡起衣服在穿。

“大柯,她不会报警吧?”方绪问。

大柯点了根烟,答:“她有那胆子吗?刚才不是跟她说了,工作不想要了?脸面不想要了?我们要出事,她跟她那穷光蛋爸妈也别想活。”

颜耳也笑:“放心,她绝对没那胆子。”说完又狭促地笑:“方绪,回头你再给她砸点钱。软硬兼施,搞不好她以后心甘情愿就从了。”

方绪想到今后都有这么个女人,供兄弟几个快活,也是怦然心动。点头:“好,这事儿我去办。”

没人知dào

,顾然是在哪里遇到了那群农民,又被他们掳走的。但有些事,冥冥中仿佛自有注定。第二天,他们三个也加入对顾然的搜救团。跟别人不同,他们知dào

顾然昨晚大致的位置,于是就找了过去。想要在众人找到她之前,再威逼利诱一番,以防万一她生事。

结果,直至半夜,才在相距几公里的一条溪流旁,看到了顾然,和那群农民。

顾然在水里,冻得瑟瑟发抖。而农民们,在岸上。

他们三个大气也不敢出,躲在相距数十米的草丛里,看着这一幕。已经十月,半夜山上的水冷得像冰。顾然不知dào

已经泡了多久,脸色发青、嘴唇乌紫,人看着像是恍惚了,也没有哭,就是发着抖站在齐脖子的水里。

她不敢上岸。因为有两个农民拿着柴刀和木棍,守在岸边。她稍稍靠近,“当!”一声就有刀砸在岸边岩石上,把她吓退。

“还得多长时间?”有个农民问。

“差不多了,这个比之前那个身体差一些咯。”另一个农民答。

“皮肤好滑呐,就是奶小了点。”

“那你今天晌午还弄了两次?”

“哈哈哈——”

农民们都笑了,那憨厚的表情就像是在谈论天气和收成。

“卧槽……”颜耳低低骂了一句,“他们这是要弄死顾然啊。”

方绪听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开口:“要不要报警?”

柯凡和颜耳都沉默了几秒钟。

“走。”柯凡低声说。

方绪也就没吭声,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溪谷。

有些事,不用说,谁都心知肚明。如果现在报警,救了顾然,他们三个强奸她的事,一定会被查出来。但如果死了,死的也只有顾然而已。

而且那些农民,看着都让人害pà



他们,也怕。

走出很长一段后,三人忍不住都回头。这时就见树影掩映的溪流中,顾然已经漂了起来。而岸边的农民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用手里的木棍,拨了拨顾然的尸体:“死透了。”

……

后来,就是有当地农民报警,发xiàn

了女人的尸体。他们三个始终保持沉默,也没有去看尸体打捞的现场。据说尸体被水冲到了特别偏僻的溪流里,那里地形非常险峻,不仅车开不进去,普通人也走不过去。后来又听说顾然的家属,花了几万块钱,周围的农民才肯冒险,帮他们把尸体打捞了上来。

……

如果知dào

,会在这里遇到那群农民,奖金再高,方绪也不会来。

但顾然的死,是在另一座山上。谁知dào

他们会挪了窝,换了地方?大概是之前作恶太多,也怕警察发xiàn



可偏偏这么巧,比赛的地点,就设置在他们新的老巢里。

他清楚记得,之前在农舍中,看到那几个农民时,内心涌起的惊恐和恶心。

也记得跟柯凡跑到院子里后,柯凡近乎气急败坏的话:“肯定是他们!要不颜耳怎么会被人割断喉咙死了。他们要杀我们灭口!这山里又没有其他人!”

“那怎么办?”他问。

张慕涵也跟着他们,虽然他还不知dào

当年缘由,但是也猜出事态紧急。三人沉默了很久,最终柯凡抬起头,狠狠地说:“没办法了,反正我不想死。先下手为强!这些农民就是要女人,要钱。我们去跟他们谈判,他们可以把三个女的都抓走,我们不阻拦!也会对所有的事保密。”

跟他们出来的张慕涵当时就呆了:“不行!霞子……”

柯凡出声打断他:“你是要女朋友,还是要活命?”

张慕涵说不出话来。

方绪开口:“但……那她们三个,只怕都活不了。”

柯凡冷冷说:“死三个好,还是全死好?你还记得颜耳死的样子吗?”

张慕涵和方绪都没说话。因为颜耳死那一幕实在太触目惊心。前一刻还活蹦乱跳一个人,转眼就被放走了全身的血。

柯凡继xù

说着他的计划:“……告sù

这些农民,这场比赛很多人知dào

。如果我们都被杀了,肯定会查到他们头上。如果死她们三个,就可以伪装成跟顾然一样的意wài

,到时候我们可以帮他们作证,就说她们三个走丢了,警察不会想到,我们会跟农民串通的!”

后来,柯凡就进了小屋,跟那个老汉谈判了。

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阴森。他说:“他同意了。但是要求我们自己动手,把三个女人绑了,送给他们。”

张慕涵当时一听就软了:“这是要拉我们下水!这老东西好阴!”

柯凡又说:“事到如今,不下也得下!难道你想死?小游信得过,孙教授肯定不会多话。就那个韩沉,肯定舍不得女朋友,也不太好对付,一会儿先把他干掉。”

张慕涵想了想,说:“李明玥病了,先、先抓她!”表情有点想哭,又有点阴暗的样子:“霞子……最后抓吧!”

柯凡和方绪都没有异议。

……

后来发生的一切,方绪现在回想起来,就如同做梦一样。根本不受他们控zhì

,却比预想的更加可怕和血腥。

柯凡摸黑去解决韩沉了,他和张慕涵去抓李明玥……电灯突然亮起,他手一滑,看到李明玥已经血流如注……然后他就发xiàn

,他们必须不断地杀更多人,杀韩沉、杀白锦曦,还要杀孙教授和小游,才能掩盖这件事……然后就循着火光,追到了这里。小游突然杀了柯凡,张慕涵又捅了小游一刀……

直至现在,他和张慕涵被韩沉牢牢绑住,小游不知所踪。周围,却已经被那群丧心病狂的农民围住。

从他们进山开始,无形中就好像有一只手,始终推动着这一切。而他们,只能越走越远、越陷越深,最终谁也无法逃脱。

……

火光摇曳,倏地一阵风吹过,火苗瞬间窜上半空,就像一条金色的蛇,游曳在众人头顶。

方绪沉默着,一旁的张慕涵却忽然喊了起来:“老乡!老乡!我们在这里!快把他们抓了,我们是帮你们的啊!”

话音落下,方绪面无表情。前方的韩沉,也没有回头。孙教授忽然转头,冷冷吼道:“闭嘴!你还有没有人性!”

霞子拿了刀之后,就始终对背着张慕涵,没有看他。就在这时,她突然转身,一刀刺进张慕涵的胸口里。

韩沉、孙教授、方绪,全都霍然转头。却见张慕涵张了张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胸口汩汩冒出鲜血。而霞子忽然就哭了,颤抖着松开匕首,往后退了两步。

“张慕涵。”她说,“现在我们都要死了。”

而不远处,农民们已经慢慢围了过来。

——

锦曦站着一人多高的草丛后,望着人群中,韩沉的身影。

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分,他看起来却半点不慌。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垂在身侧,握着匕首。漆黑的眼睛,只静静扫视过那些农民的脸。

锦曦很清楚,他是在观察,在计算。计算如何靠自己一人,制服对方9个人。

她忽然笑了。

低头,又伸手用力掐了掐眉心和太阳穴,让自己更清醒一点。然后拿着匕首,拨开草丛,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一出现,对面的农民们最先望过来。她看到他们眼中那恶心的光芒,冷冷地回瞪过去。

然后是孙教授和方绪,转头看着她,没说话。

最后,是韩沉。

他缓缓回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眼睛深黑得就像无底洞,只令锦曦心头一颤。

她走到他身边,眼睛看着前方,却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掌。

“我休息好了,真的。”她小声说,“对付这种小毛贼,正是用我的时候啊老大。”

韩沉看着她的侧脸。

忽然慢慢笑了。

锦曦的手一紧,被他反握住。

“好。”他轻声说。

明明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却偏偏令锦曦觉得,已经回应了她心中的千言万语。

她转过头,目光淡然滑过那些农民,清脆的嗓音陡然提高:“他们一共9个人。我3个,你6个。没意见吧?”

“没意见。”韩沉嗓音轻慢。

身后的方绪、霞子和孙教授,看着他俩的做派,没出声。

农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xù

往前。

这时锦曦却低头看了看,往地上柯凡那狰狞的尸体一指,扬声道:“哦,对了,这个人,就是刚才企图反抗,被他顺手杀了的。”她指了指韩沉,然后又朝他们招招手:“谁想做下一个?来啊。”

对于农民来说,哪里有什么心理战的概念。此刻听她这么说,又看到尸体,顿时都是一怔,脚步却不约而同停住了。

锦曦心头一喜。她知dào

现在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收手。但是扰乱他们的意志,她跟韩沉打败他们的几率才更大。刚要继xù

开口,却听那老汉冷冷说道:“他们就4个人,还有2个女的。我们9个人!上!”

话音刚落,其他八个农家汉,全都举起手里的镰刀、斧子、木棒,“啊啊”喊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霞子、孙教授同时往后退了几步。锦曦站在韩沉身侧不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已经做好了搏击准bèi



“白锦曦。”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

“这才是我韩沉的红颜知己。”他淡淡地说。

锦曦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倏地转头看着他。

就在这时,只听“砰砰砰砰砰——”数声枪响,突如其来就破空而来!锦曦只看到前方的农民一个个全身俱颤,嘭然倒下。下一秒,韩沉已经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扑在了地上。而霞子尖叫着,跟孙教授连忙也倒地闪躲。

“啊——啊——”农民们的惨叫声响成一片。但那子弹声来得快,去得也快。锦曦被韩沉压在身下,隐隐听得一共十多发枪响。

待枪声平息,两人同时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农民们全都倒在地上,面容因疼痛而剧烈扭曲,动弹不得。而每个人的膝盖上,都有个血洞。

9个人,18发子弹,弹无虚发,瞬间废了他们的双腿。

火堆侧面,响起脚步声。

韩沉拉着锦曦站起来,就见去而复返的T,端着把Ak47,从树林中,慢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之前被张慕涵插刀的腹部,已经缠好了绷带,但是隐隐依然可以看到有血迹在往外渗。

而他的枪口对准了那些农民,尽管脚步很慢,枪口却异常的稳。

韩沉和锦曦看着他,都没说话。

突然,一个离他最近的农民,也就是那老汉,爬在地上,举起刀突然往他的腿上砍去!然而刀锋还没接近T的腿,就见T脸上闪过极其冷漠的笑。

“砰砰砰砰——”又是数声连响。霞子“啊”的一声尖叫,甚至连锦曦都睁大眼。韩沉则面无表情。

因为他刚才十来发子弹,几乎全打在老汉的脑袋上,一发挨着一发,瞬间就把他的头打得稀巴烂,嘭然倒地,那模样相当地不堪入目。

这下,那些农民全都傻眼了,甚至连哭喊都不敢了,呆呆地看着T。T却端着枪,笑了笑:“人终于到齐了。”——明天更新时间中午12点

第49章 知己红颜(二)

满地都是扭动的人,T却将枪背在身后,如同在无人之境穿行。

他又走回了之前的那段横木前,坐下。

“韩沉,请你审判他们。”他说。

韩沉看一眼那些农民,没说话。

T却又抬头,看向白锦曦:“你也坐。”顿了顿又说:“柯凡,已经得到了惩罚。”

锦曦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忽的明白过来。为什么T之前要切开柯凡的背,用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杀他。

因为柯凡给了她背上一棍子,T看到了。这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让锦曦的感觉有些复杂,静默片刻,在另一段横木前坐了下来。

韩沉开口:“我审判可以,结束后把他们交给我。他们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你的私刑。”

T眼睛看着前方,安静了几秒钟。

“好。”

韩沉走到锦曦身旁,也坐了下来。

两人的气息再次隔得这么近,锦曦的心头大定。她看着他的侧脸,而他也侧眸看向了她。视线交汇间,都看到对方眼中映着的火焰,也看到彼此漆黑深湛的瞳仁。

韩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前方。

“你们一共杀了多少人?”

随着他开口,T就重新端起枪,枪口对准了农民中,年龄最长的那人。他远远看到枪眼对着自己的方向,浑身一抖,结结巴巴开口:“杀了……杀了……4个。”

韩沉的眸光变得更加冰冷,刚要说话,就听“砰”一声枪响,那人惨叫一声,又捂住了自己的右肩。

韩沉和锦曦同时转头看向T,却见他端着枪,眼眸中冰寒一片:“再给你一次机会,几个?”

那农民的声音都带了哭腔:“7个、7个!”

韩沉和锦曦都没说话,T这才放下枪。

“他们都是什么人?”韩沉又问。

“6个是城里来的年轻背包客,还有1个、还有1个……”农民吞吞吐吐答,“是俺爷爷。”

韩沉和锦曦都是一怔。而身后霞子等人早吓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只怕T惩罚完农民们,就来惩罚自己。

“6个户外运动者,4个被发xiàn

,判定为意wài

死亡。还有2个,身体伤痕太明显,被他们丢进山谷了,你们警察没发xiàn

。”T说道。

那农民一副见鬼的表情:“你、你怎么知dào

?”

T却只冷冷一笑,没答。

韩沉看T一眼,继xù

问:“为什么杀他们?”

农民答:“落单的背包客,身上有很多好东西;女的,我们就一起睡。不杀他们就会报案。俺爷爷一直不许我们干这个,有一次说要去报案,爹就让我们把他杀了。”

他说的爹,自然就是躺在地上那只剩半边脑袋的老汉了。

这时,沉默很久的方绪忽然开口:“他们还赚死人钱。顾然死了,尸体被丢进泥潭里,他们帮家属打捞尸体,敲了几万块竹杠。”

T神色淡漠,没说话。锦曦听得一阵恶心,她看着眼前一张张看似淳朴木讷的脸,他们还是人吗?人性一旦泯灭,真的只剩下令人发指的阴暗。

“猪狗不如的东西!”韩沉缓缓骂道,咬字很重。

“畜生!”锦曦也骂道。

那些农民没一个人说话,好像也没有太多表情变化。

“你们,是怎么杀死受害者的?”韩沉又问。

“让他们先进溪里,冷几个小时,就死了。”农民答。

锦曦懂一些法医学,她没想到山里农民还会用这样隐蔽性极好的方式杀人,问道:“你们怎么知dào

,这样可以杀人?”

另一个看着年纪小一些的农民答:“俺、俺小时候掉到山洪里,没被淹死,但是大夫说只差一点就冻死了,他说人在冷一点的水里呆几个小时就会死。那些背包客都会游泳,直接丢溪里淹不死。所以俺们就这么弄,警察也发xiàn

不了。”

真相,几乎已经坦露在众人面前。被掩埋在大山深处多年的死亡和秘密,终于再也无所遁形。

锦曦几乎可以想象,他们作案的整个过程。想象受害者们受尽折磨,最终被丢进冷水里。而凶手们,就在岸边,一分一秒守着她死亡。最后,被溪流冲走的尸体,布满岩石撞击的伤痕,并且因为长时间浸泡,形成浮肿狰狞的巨人观。负责案件的都是山区基层警察和法医,单起案件只会判定是水温过低冷死。从而让他们成功逃过法眼,继xù

如野兽般蛰伏在深山中,平时过着普通农民的清苦生活。直至下一个受害者送上门,又是一轮新的发泄和一笔飞来横财。

……

“审判结束。”T站了起来。

韩沉和锦曦交换个眼神,也站了起来。

“T,遵守承诺。”韩沉慢慢上前一步,“把他们交给我。”

T的脸很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锦曦却注意到,他腰上的绷带,已经被浸出的血迹染成鲜红。

“好。”他轻声答。

突然间,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枪抓起来,就朝前方的农民们射去!韩沉和锦曦一左一右,同时朝他扑去!

“砰砰砰砰砰——”一连数发枪响,却因韩沉抓住了他的枪管、锦曦擒住了他的手腕,而射上了天空。但T是多么机变的人物?猛然间再开数枪,韩沉不得不立kè

松开高热的枪管、侧身躲开子弹的射程。而T身体一斜,撞在锦曦身上。锦曦吃痛,瞬间又感觉到胸腹中气血翻涌,松开了他的胳膊。她不甘心,抬拳就向他击去!谁知T在这时举枪就对准了她!

锦曦望着枪口,心头猛地一寒。

之前T的确不想杀他们俩。但是现在他们阻止他杀那些农民,他真的有可能开枪。

然而这个念头刚滑过脑海里,一道身影就闪了过来,完全挡在她面前,挡住了T的枪口。

韩沉。

锦曦望着他的后背,心口倏地一疼。

韩沉,我不用你替我挡子弹。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

T看着韩沉的举动,竟然有了一瞬间的迟疑。然而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就能决定胜负。这一次,两人的距离本就更近,几乎是近身搏斗。只见韩沉如同黑色猎豹前,伏身往前一冲,也不知dào

他用的什么手法,错手就将枪从T的手里夺了过来!

韩沉换手、转向、举枪!一系列动作几乎就是在一眨眼间完成!

但T竟跟他一样快,拔枪、上膛、瞄准!又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手枪。

两人静静用枪瞄准对方,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锦曦站在两人侧面,也不敢动。因为这个时候谁一动,就是一触即发。

整座山顶,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全都看着他俩持枪对峙。只有火焰,依旧在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

“T,你不可以开枪。”锦曦轻轻地、慢慢地说,“他抓了多少罪犯、救过多少人?他才是真zhèng

守护着公平正义的人。如果你对他开枪,你还谈什么正义?谈什么惩罚?你再杀多少罪犯,都抵不上他一个人。”

韩沉和T都没说话。但锦曦知dào

,如果刚才T有一时冲动,听到这番话,也绝对能冷静不少。

螺旋桨声。

隐隐的螺旋桨声,突然从山谷深处传来。

韩沉、锦曦和T三人都是一怔。而其他人则纷纷抬头。

第50章 知己红颜(三)

那声响很快就变得密集,变得剧烈。听着有不止一架直升机,在向山顶包围。而与此同时,数道探照灯,照亮了天空,并且迅速朝山头射过来。

“你说得对。”T忽然再次开口了,“你的身手,的确比五年前更厉害了。”

韩沉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锦曦一个踉跄,竟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心头一紧,单手端枪不动,另一只手臂伸过去,将她拉过来,直接就扣进了怀里。

或许是刚才跟T的打斗,又牵动了体内的伤口,锦曦说完刚才那番话,就感觉气血翻涌得比之前更厉害,胸腹也疼得像是要裂开。感觉到韩沉的手紧紧搂住腰,她趴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意识竟有片刻的迷失。她用力咬着下唇,又让自己清醒过来。

“内出血。”T又开口了,“她替你挡了柯凡的一棍。”

韩沉没说话。

锦曦却忽然感觉到他搂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收得更紧。她一抬头,就撞上他的眼睛。

那漆黑的眼神令锦曦的心一颤,朝他笑了笑,轻声说:“我没事。”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没说话。两人再次抬头,看向T。

这时,三架直升机已经飞到了山顶上空盘旋,数道探照灯,照亮了平坦山顶上的一切。一切仿佛即将尘埃落定,数道软梯,从直升机上丢下来,全副武装的特警武警们,开始快速下降。而直升机上,无数支枪,也堪堪瞄准了与韩沉对峙的T。

“放下武器!马上放下武器!”秦文泷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否则马上开枪!”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那是我第一次作案。”T看着他们,探照灯照亮了他的身躯,映出一种刺眼而惨淡的白。他却忽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笑容:“我是五年前的连环杀手之一。对不起。”

锦曦和韩沉同时一怔。

突然就见T极快地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左胸。韩沉圈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松开,扑了过去!

来不及!

“砰!”

T的胸口瞬间爆出血渍,子弹已经射穿。韩沉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领,而他手里的枪,已经掉落在地上。

锦曦失去支撑,一下子也摔倒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可她依旧看到,韩沉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铁青,他揪着奄奄一息的T的衣领,厉声吼道:“她在哪里?我的未婚妻在哪里?”

她在哪里?

我的未婚妻,她在哪里?

我苦苦寻找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她,到底在哪里?

“我不能说。”T只说了这四个字,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锦曦望着韩沉瞬间僵直的身躯,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疼痛,缓缓袭上心头。那翻涌的热流再难抑制,再难回转。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可韩沉刚才那执拗至极的表情,却如同火烙般印在她的脑海中。

泪水慢慢没过她的眼眶,带着某种深沉的哀痛,也不知dào

是为了什么。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再次摔在地上。

四面八方已经响起很多脚步声,有很多人在朝他们跑来。锦曦再次爬起来,勉强站稳,“哇”的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周小篆跑在人群里,眼睛最尖,一眼就看到白锦曦背对着韩沉在往前走,样子有点恍惚,胸前一大块血迹。周小篆吓得魂飞魄散:“小白!”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赶紧抱住了她。

“小篆……”锦曦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伸手抱紧了。

这时突然感觉到身后一双更有力的手,将她牢牢抱住,像是要让她回到那个熟悉的怀抱里。锦曦一把推开那双手:“别碰我!”已经混乱的大脑,瞬间如同鬼魅尖啸般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和声音——他坐在素色夜总会的屏风后,满屋的香烟味、压抑而空灵的《Hunger》;他在黑暗中逼视着她,刀锋逼上她的脖子;他站在灯火阑珊的江边,含着烟,看着她笑;他将她抱到树上,告sù

她无论如何,不要下来;还有他站在她身边,低声说:这才是我韩沉的红颜知己……

巨大的哀恸,瞬间吞没她的所有意志。她的嘴角露出个无比嘲讽的笑,眼前一黑,倒在周小篆怀里。

——

这一夜,锦曦的意识,始终模模糊糊。

隐约间,她听到了螺旋桨的声音,感觉到身边一直有人走来走去。她被人放到了平坦的地方,但是耳边始终有风声,和颠簸声。

胸腹间的疼痛连绵不绝,令她无法彻底进入深眠。可又睁不开眼。

“疼……”她轻声说,“小篆,我好疼。”

迷迷糊糊间,感觉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有什么软软的温热的东西,一直贴在她的手背上。

她感觉到有人在凝视着自己。

“小篆……”她意识恍惚地再次开口,“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爸妈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没有一个……亲戚朋友……”

那人一动不动,似乎一直在听她说话。

“我那么喜欢以前的男朋友……”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却丢下我,跟别人结婚了……现在、现在我喜欢他,他却有未婚妻,他有……未婚妻……”

“小篆,我要回江城……我要回江城,我不要再见到他……不要了……”

“我怎么一直这么……倒霉……我再也不要了……”

“不喜欢他了……呜呜……再也不喜欢他了……”

……

“不喜欢我?”低沉的,略哑的男人嗓音。似乎带着从未有过的浓烈涩意,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眷恋和温柔。

突然间,她就感觉到原本贴在手背上那柔软温热的触感消失了。

下一秒,却重重压在了她的嘴上。

带着她熟悉的苏烟的香味,带着某种压抑而决绝的气息。他吻得很急,很用力。舌头毫不留情就撬开她干涸冰凉的唇,几乎是疯狂地追逐着她的舌,缠绕着、吮吸着,不留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

她的嘴里还有残余的血腥气息,那气息跟他的味道纠葛在一起,混杂成某种甘冽而苦涩的滋味。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然后就感觉到他吻得更凶,几乎含住她整个唇舌,吻得越来越深。

锦曦也只感觉到心中压抑许久的某种情绪,瞬间就像要爆zhà

。她恍恍惚惚地睁眼,看到他模糊的英俊的脸,心头越发的委屈越发的痛,伸手想要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亲得更用力。

……

“干什么?”她听到有人在旁边喊道,“警察同志,你不能亲她!她受伤了!”

然后就感觉到身子晃了晃,韩沉抱着她的双手忽然松开,但瞬间又抱了回来。

“拉都拉不开!”有人喊道。

……

韩沉,韩沉。

为什么单单念这个名字,就有种缠绵刻骨的味道?

为什么我无法拒绝你的吻?

就像无法拒绝掩埋于我身体深处,那已经迷失了年年月月的渴望与追寻?

——

祝大家中秋快乐!明日更新T番外,后日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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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T番外之我不回头(一)

谢陆第一次摸枪,是在10岁的夏天。

学校放暑假了,爸爸整天忙着店里的事,妈妈从早到晚不知所踪,他照例被送到乡下的爷爷家,到开学才会有人来接他。

但这却是谢陆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乡下有小鱼小虾,有数不清的鸟蛋,还有爷爷,从早到晚陪伴着他。乡间贫瘠,可谢陆每顿吃得比城里都饱都好;晚上,爷孙俩就躺在竹床上,谢陆给爷爷复述书本上的自己最喜欢的英雄故事,爷爷听得眉开眼笑,直夸他记性好、聪明、有志气。

只除了偶尔,邻里间的闲言闲语,让他不痛快。

“谢陆,谢陆。爸爸姓谢,妈妈姓陆。可惜啊,当爹的没本事赚钱,当妈的听说每天在外面偷人呢。”

“难怪一放假就丢到乡里来。”

……

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谢陆被爷爷叫起来:“陆陆,爷爷今天带你去打猎。”

谢陆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一听这话,一骨碌爬起来:“是用真枪吗?”

看着他无比明亮的眼神,爷爷笑了:“傻小子,哪里有真枪,气枪就差不多咯!”

但这也足以令谢陆兴奋不已。以前总看着爷爷背着枪去打猎,但说他年纪小,从来不带他。今天终于可以尝试一把。

这次狩猎的结果,是令爷爷大大惊讶的。

山顶,野鸟们的盘旋聚集地。

除了开头几枪打的全无章法,枪枪落空。爷爷稍一点拨,谢陆就俨然一副老猎手的姿态——

十枪起码能命中七八枪。

“我家陆陆,竟然是个天生的神枪手!”爷爷非常非常高兴,他本就是个出色的老猎手,也不管谢陆年纪小还是第一次摸枪、能不能听懂,一股脑就把自己的经验诀窍,全跟他说了一遍。

谢陆就一直安静地听着。

到下山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枪枪打中野鸟的头了。

这晚,爷孙俩照旧躺在竹床上,爷爷非常认真,也非常欣慰地对他说:“陆陆,这次爷爷送你回去,就跟你爸妈说,让他们送你去练射击。村头的老赵家,就有个孙子在体校练射击特长生,以后练好了,可以进部队、当警察、参加奥运会,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谢陆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爷爷,真的?你会跟他们说?”

“当然是真的,爷爷跟你保证。”

那晚,谢陆失眠了。脑子里全是自己拿着枪,站在奥运金牌领奖台上的画面。

十岁的少年,其实还很难说有明确的人生目标。但若一旦有了个惊天动地的梦想,那就足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他所有的热血和渴望——

直至这个梦想,轻而易举被无情的现实击碎。

爷爷的保证落空了。

他送谢陆回城里时,爸爸正在那个人丁稀落的小饭馆里,脸色难看地算账。爷爷让谢陆坐在一边,自己去跟他说。

结果过了不久,就听到爸爸吼爷爷的声音传来:“我哪里有钱送他去学特长?有书读就不错了!我还指望着他高中毕业马上来店里帮忙呢!”

“但是陆陆是个天生的……”

“爸,你就别管了,他是我儿子。”

“你也知dào

他是你儿子,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事!”

“爸,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你赶紧走吧,晚了没车了。”

……

那天谢陆最后的印象,就是趴在小店二楼那狭窄阁楼的窗口,看着爷爷在暮色里,越走也远。他的背影很佝偻,来的时候左手牵着谢陆、右手提着一只鸡和很多菜。现在双手空空,一直低着头,谢陆莫名就觉得爷爷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爷爷走到了公交站台,一直在等车。他等了快一个小时,谢陆就在窗口望着他一个小时。

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公交车终于来了。谢陆看着爷爷快步走向车门,却被一群人挤到了最后。然后,他就跟溪流夹缝中的一条鱼似的,拼命往前挤。最后他终于上了车,满满的车厢,谢陆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之后几年的寒暑假,谢陆依旧去乡里跟爷爷一起过。但是学射击的事,爷孙俩谁也没有再提。只有一次,谢陆在烧灶煮饭时,看到爷爷最珍爱的那支老汽枪,被劈成了两半,跟柴火丢在一起。

谢陆望着枪的“尸体”很久,最后把它丢进灶膛里,烧了。

谢陆并没有停止对枪的热爱。

爷爷卖鸡蛋攒下给他的零花钱,他一分钱也舍不得花;爸爸给的少得可怜的午餐钱,他也不花,饿着,就喝水。

攒够四五十块,就去市场,买最便宜的仿真玩具枪。打的是一粒粒的塑料子弹。但谢陆天生对枪敏锐,能挑出一大堆仿真枪里,做工最好的、瞄准最精确的。

然后就窝在家里二楼的阁楼里,每天打对面楼宇上,邻居家挂的腊肉、辣椒、艾草……到了周末,就拿着枪上山,塑料子弹打不了动物,就打树叶、打蚂蚁、打树叶上的七星瓢虫。

有一次,他自己拿了张“设计图”,去找铁匠铺,要打一把真枪。师傅一看,当即就摆手拒绝:“你这孩子,胆子真大。谁敢给你打真枪?这图哪儿偷来的?赶紧走!”

第二次,谢陆就学了乖。他把枪的零件,拆成好几个图,到好几个铁匠铺去打。这花了他将近一年的积蓄。几个月后,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把枪。子弹用的是铅弹,打不死人,但足以致残,打飞鸟走兽更是不在话下。当他第一次开枪,打中了山上一只野鸡的野鸡,终于感觉到,某种压抑在身体深处很久的冲动和喜悦,得到了解脱和释fàng



这支枪是他的秘密,他谁也没告sù

,甚至都没告sù

爷爷。他只是每天回家越来越晚,他频繁逃课,有时候甚至周末两天都住在山上——反正也没人注意到。他把打来的野味儿,卖给市区的餐馆,换来的钱足够应付自己的日常开销。

十四、五岁的少年,却活得像个十足的猎手,甚至渐渐在周边山区小有名气。因为他的猎物,总是眼睛被射中。

这只有万里挑一的神枪手,才能办到。

谢陆也有一种感觉。

每当他从山里出来,回到城市,回到家中,回到学校。他只觉得自己跟这一切格格不入。但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靠打猎活一辈子,父亲那间半死不活的小店,还指望着他去卖命。

可前路在哪里,他也不知dào



十四岁那年,爷爷死了。是病死的。大概是怕他伤心,直至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动不了,才让人通知他和爸爸。

父子俩连夜赶到乡里,望着病榻上的爷爷,都哭了。爷爷却在笑,先握了握谢陆的手,说:“孩子,要好好过这一辈子,爷爷会在天上看你。”

谢陆哭得说不出话来。

爷爷又把爸爸叫到跟前,指着旁边的柜子:“那里有我攒下的一万块钱,你答yīng

我,让陆陆去考射击特长生,不然我死不瞑目。”

爸爸走过去,把钱拿出来,点了点,流着眼泪点头:“好。”

遵照爷爷的遗愿,他的尸体在三天后火化。

乡里人都崇尚土葬,谢家的老人成了多年来唯一一个例外。没人告sù

谢陆,但是他明白,爷爷执意火化,就是为了把钱省下来,给他去读射击特长。

半个月后,谢陆初中毕业,省体校同时发布了公开招生公告,其中射击特长生3个名额。

谢陆跟爸爸提了报名的事,但那段时间爸爸正为了下个季度的店租焦头烂额,每次他开口,爸爸就不太耐烦地摆摆手:“等我有空再说。”

谢陆怕耽误了,就自己去报名、体检、参加笔试……直至最后的射击选拔考试那天。

省体校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所以考试这天,几乎是人山人海。谢陆坐在考生中,身边不是市体校的尖子生,就是全国少年射击比赛的冠军。唯独他一个,当老师叫到他的名字时,表情有些疑惑:“谢陆?没有任何射击训liàn

经lì

和成绩?”

“没有。”他答,平生第一次,手心出汗,感觉到怯场。

谢陆参加考试的那短短几十分钟,吸引了体校射击系全体老师前来围观。据说甚至连正在上班的校长,都闻讯赶到射击场,看这个相貌清秀、寂寂无名的少年的枪法。

“靶位再往后移动30米!考生开始自由射击。”

“10环、10环、10环……”

“后移30米!”

“10环、9。97环、10环……”

“换移动靶位!”

“10环、10环、10环……”

当考试终于结束,谢陆放下枪转身、考官报出成绩时,全场寂静无声。校长当场拍板:“把录取通知书给他,这心理素质、这枪法……这个小子我一定得要!”

谢陆怀揣着热乎乎的录取通知,回到了家里。路上他就按照老师讲的金额,大致算了算,爷爷留的钱,刚好够两年的学费,生活费、剩下一年的学费,还有其他费用,他可以自己再想办法。

十五岁的谢陆,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接近他的梦想。

也是,爷爷的梦想。

也是这一天,他第一次感觉到梦想被人撕碎的刻骨之痛。

当他把通知书递到父亲面前,父亲却长久地沉默着。

谢陆开口:“那是爷爷留给我学射击的钱,我必须拿回来。”

父亲突然就抓狂了。

他抓起通知书一把撕碎,谢陆惊得一下子扑过去,却只抢下一堆碎片。然后,他看到了父亲无比愤nù

、无比鄙夷,却还带着几分窘迫的表情。他冷冷地拍着桌子站起来:“我早就说过了,你高中毕业就要到店里来帮老子。你爷爷临死糊里糊涂,你也跟着异想天开?你知不知dào

养一个特长生要花多少钱?老子哪里去找那么多钱?你爷爷的钱,早拿来交房租了,老子养你不要钱吗?学射击?你没看到新闻说,那些奥运冠军都没饭吃,去澡堂给人搓澡?想到不要想!”

谢陆不明白,父亲这滔天的愤nù

,到底从哪里来?他恨他的儿子吗?

不,他一直生活得这么愤nù

,生活令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充满愤nù

——从谢陆懂事的那天起。

谢陆捡起一地的碎纸屑,站了起来:“你不给钱,我就自己打工,去上体校。从今后跟你没有关系。”

“上你妈的体校!”父亲一脚踹在他身上,直把他踹翻在地,“老子不准!还敢跟老子断绝关系?你的户口本都在老子手里,你读什么学校是老子说了算。老子不让你去读,哪个学校能收你?他们敢?还没听说过敢逼人把孩子送去的!”

谢陆沉默了很久,从地上爬起来,上楼了。父亲以为他被打怕了,也就不再管他,继xù

坐下算账。

过了一会儿,就见谢陆背了个包下来,还戴着顶鸭舌帽。

父亲没理他。

父亲不知dào

的是,这一次离开,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

谢陆是在山里生活的第三个月,见到那个男人的。

那是个阳光清朗的午后,他坐在溪流边,正在清理刚打的一只锦鸡。旁边还有一堆刚摘的笋——这是他今天的晚餐。

那个男人就这么从林子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

只是,与身后随从的冷峻精壮不同,男人穿着白色衬衣、深色休闲裤,出乎意料的年轻。他的脸上挂着笑,倒像是富家公子出游踏青。

他在谢陆跟前蹲下,用无比修长白皙的手指,拨了拨那只死透了的锦鸡,然后问:“你就是谢陆?在省体校选拔考试里技惊四座却突然消失、现在活在山里走投无路的谢陆?”

谢陆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又看了看谢陆背后的枪:“让我看看你的枪法。”

谢陆静默片刻,左手还拿着锦鸡,突然就将后背的气枪一抡,枪口抬起、手指扣到扳机上。这些动作他做得一气呵成、速度极快,眼角余光瞥见那男人蹲在原地、半点不慌,他身后站着的两个男人却瞬间色变,快速从腰间掏出枪,对准了谢陆。

那是谢陆从未见过的、漆黑沉亮的枪身。

那是真枪。

谢陆就跟没看到两把真zhèng

的勃朗宁正对着自己的脑袋,仰头看了眼天,一抬手,扣动扳机。

一只刚从头顶飞过的翠鸟,掉了下来。正好掉在男人和谢陆中间。

谢陆将枪背回去,继xù

处理锦鸡。那两个随从见状,也缓缓将枪收起。

男人却站了起来,双手插入裤兜。

“谢陆,跟我走。”

谢陆抬头:“你是谁?为什么?”

男人却再次笑了,朝一名随从伸手,随从便将腰间的手枪拔出来,递给他。他一扬手,沉甸甸的勃朗宁就落在谢陆怀里。

“你背上的,根本不能称之为枪。你现在过的,也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他说,“有天赋的人,有他注定的命运和生活方式。我能带给你这样的生活。”

谢陆也站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静默片刻,慢慢笑了:“因为我能理解你,那种与这个世界的平庸,格格不入的宿命感;那种不惜燃烧一切、也要追寻自我的冲动。因为我始终在燃烧,并且被其中的魅力深深折服。

跟我走,谢陆。因为只有在我这里,你才会被容纳、被接受,并且永远不会再被人辜负。现在你十五岁,我向你承诺,五年之内,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伟大的射手。

当然,也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射手。”——番外(二)更新时间下午五点前

第52章 T番外之我不回头(二)

“以后就叫你T吧。”

“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

“你可以给它赋予很多种含义,但它也可以不代表其他任何含义。因为它就是你,T。”

谢陆——或者现在应该称之为T。他觉得,那个男人的思想,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深邃,也都要清澈。

他跟T印象中穷凶极恶的罪犯完全不同。

所以即使跟着他杀人,你也觉得天经地义。

从十五岁到二十三岁,T跟了他八年。

但只有头三年,在他身边。

因为就在第三个年头,那宗案子发生了。

那时恰好,也是T第一次作案。他是那人手把手教出来的,所以作案时延续了那人的风格:计划周密、擅察人心、心狠手辣、天衣无缝。

8个人,一周内陨命,没有一点痕迹,被警方称之为“完美犯罪”。但T很清楚,自己根本只学得了那人的一点皮毛而已。

而他从不问那人,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他说杀,就杀。

只是在庆功的那个晚上,有人挑衅他:“T,你枪法虽然厉害,但其实啊,你是我们当中杀得最无聊的。趴在相隔几百米的远处,一枪干掉一个,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跟要杀的人呆在一起,跟她聊天,给她洗澡,闻她每一寸身体的味道,看她眼睛里出现越来越多、多得数不清的恐惧!然后,就在这种恐惧里,一点点的熬她,一点点的杀掉她——这才是真zhèng

的杀人。小子,要试试吗?”

T想都没想,答道:“不要!”

旁边有人低笑出声,这时,T就看到那人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下,静静地望着他。

T一时看不清,他的目光到底是惋惜,还是不悦,还是怜悯。

只是T很清楚,每天晚上困扰自己的那一双双沾血的手,从此,大概会跟随一生了。

没人想到,就在这一年,这个季节,他们这个团队,差点就被人揭露在阳光之下,一败涂地。

而T也因为自己的第一次犯罪,遭到警方的堵截追击。

明明是完美犯罪,却终于遇到了对手。

也就是在那时,T第一次见到了那两个人。那对同样年轻得出乎意料的神探,听说他们还是相爱挚深的情侣。

而后来再见到时,他们几乎成了一双尸体,只剩最后一口气。

……

这个案子过后,被T视为兄长、视为神明那人,解散了整个团队,就此销声匿迹。

而包括T在内的所有人,只要活着的,都开始自己过活。

“对不起,T。”那人说,“承诺你五年,却只带了你三年。”

T却只是笑:“我的一生,听你调遣。”

那人只点点头,就不再看他。一个人望着窗外的火烧般的落日。T很清楚,那个案子,燃烧最多的,不仅是韩沉和他的女友,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离开他之后,T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只有杀人。

于是开始接受一些雇佣和委托,迅速积累名气和财富。只是,虽然已经脱离了那人,T仍然每次会把佣金的一半,都寄给他。他相信,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杀的人越来越多,价格越来越高。梦中那些撕扯着他的手,也越来越剧烈。有时候半夜都会惊醒,抓起身旁的枪,却不知射向哪里。

他也回去看过父亲。昔日的店面荡然无存,只有一个明明才四十余岁,却老迈如六旬的男人,拖着扫帚,在大街上扫地。只是依然愤nù

而无能,有行人在刚扫过的地面,丢了张废纸,都会令他横眉冷对。但也只是横眉冷对着空气,不敢跟任何人抗争。

T走到他的面前。

杀手职业,令他擅长伪装。此刻他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蓄着浓浓的胡子,肤色也做了改变。只是如果仔细看,眉宇间依稀能辨认出,当年那个清秀的少年。

但是父亲没认出他。他只抬头看了T一眼,然后小声嚷嚷:“让一让,扫地呢!”

T退让到一旁。

看着他佝偻扫地的样子,竟与爷爷的背影,有几分神似。

T丢了个沉甸甸的包,在他脚边,里面是足以让他富贵养老的现金。

他这才惊讶抬头:“先生,你的包……”

T转身离去。刚走出一小段,就听到身后传来迟疑的、激动、沙哑的声音:“你是不是……是不是我家的陆陆?!”

T加快步伐,没有再回头。

父亲,我的人生,已不再是你能理解的人生。

从你放qì

理解我的那一天起。

最后一年,T的失眠越来越严重。经常睁眼一直到天亮,然后睡了两个小时,就会在固定的一个时刻醒来,每天如此。

他看了书,自己的这种状况,叫抑郁症。

但他的心情其实很平静。他想,就像那人说的,人活着,就是要燃烧自己。而他,大概杀了太多人,烧得太快,而积淀在心上的灰尘,也越来越厚,厚得拨不开。他已看不清这个世界。

最后一次出任务,他终于失手了。

大约是精神太过恍惚,又或者是看到目标人物身边,还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三次扣上扳机,却三次又放下。

最后,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高楼,却被监控拍到了模样。虽然是伪装后的模样,却足以令他遭到警方的严密封杀和追捕。最终身中两枪,逃入了森林。

丛林,是他最熟悉也最自在的地方。他用刀和火,自己剜出了子弹。然后在深山里跑了11天。

终于甩开了身后的警察,而他也已精疲力尽,并不知dào

自己已经进入了K省边界,地势最为险恶的一段山岭和丛林。

第二天的夜里,他失足掉下一段山崖,昏迷不醒,随身的数把枪也掉进了奔腾的溪流里。

高烧,伴随着腿部的剧痛。他一直浑浑噩噩,梦中,无数双手,从悬崖下伸出来,把他往下拉。

他想,就这么死了,也好。

因为那人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即使能够构筑一个全新的世界,也终将在庸人的平凡世界里,寂寂无名的死去。

醒来时,却看到一盏灯。

农村的普通木屋,宛如他幼时所居,简陋却整洁。而一个老人,背对着他,坐在灯下,正在缝补他身上脱下来的衣衫。

T看到这一幕,差点掉下泪来。

“爷爷……爷爷……”他喊道。

老人转过脸。

却不是他熟悉的面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老人。比记忆中的爷爷更瘦弱,更佝偻,更老迈。

笑容,却那么相似,就像是一个人。

“孩子……”老人走到他面前,“你掉到山谷里啦,腿断了,爷爷把你背了回来。别担心,已经上了草药,会养好的。”

T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为什么帮我?”

老人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没回答。

“我姓郭。你叫我郭爷爷就好了。”他说。

郭爷爷每天都很忙。鸡一打鸣就起床,去屋后的半亩田地里浇水、施肥,然后回来做早饭。他要做的是一大家子的早饭。T从窗口望出去,这幢小屋周围,还有几栋红砖房,据郭爷爷说,住的是他的儿子,和几个孙子。

现在多了个T,郭爷爷每天还要多做一个人的分量。然而老山中何其贫瘠,有时候米往往不够吃,这时候郭爷爷就会把剩下的饭,全装给T,自己则端起一碗菜粥,笑笑说:“我这么老啦,吃不下太多东西。你要养病,多吃点。”

T也不拒绝,低头大口吃光。身为一个杀手,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战斗力为零,这令他强烈地缺乏安全感。如果不快点恢复体力,他的命就像始终悬在半空中一样。

但住了几天,T就发xiàn

这个家族的异样。

譬如,郭爷爷的那些正值壮年的孙子,都没娶妻;

譬如郭爷爷始终没让他们知dào

,T的存zài

。像是害pà

着什么,或者更像是执意保护他。郭爷爷就将他藏在这小屋里。偶尔有人过来,立kè

拿起草垛和席子,将他躺的那张木板床盖住。等人走了,才拿开。

他不说,T就不问。

平时,一老一小,两人也很少说话。郭爷爷似乎也不太爱说话,到了夜里,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望着山沟里的一轮明月,长久的发呆。而T也望着那久未看到过的,最清澈的月亮,然后进入睡眠。

他的失眠症好了。每天一觉到天亮,有时候甚至要郭爷爷叫他,才会醒。一睁眼,就看到他淳朴的笑脸,然后将一碗热腾腾的粥递过来。

偶尔,也会聊天。郭爷爷问:“孩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T答:“我做IT。”

见郭爷爷不说话,他只得又开口解释:“就是计算机。”

这下郭爷爷明白了:“哦哦哦——我以前听人说过。真厉害。”顿了顿又说,“我们这山里,豺狼野兽多。你也是玩那个‘户外’,到这里来的吧?以后不要来了,去点山明水秀的地方吧。”

T看着他,想起白天看到的,走过窗口那些木讷的农家汉,没说话。

杀手,对于某些事情,是有敏锐直觉的。

T的腿骨迟迟未能愈合,有一天,郭爷爷端了碗鸡汤来给他,里面还有几块肉。一看就是鸡身上最不好的部位:鸡头、鸡屁股、鸡脖子……但T还是接过,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第一次对郭爷爷,说了声:“谢谢。”

郭爷爷又笑了。

结果这天夜里,T一个人躺在小屋里,就听到外头有个男人在骂:“老东西!就那一只会下蛋的鸡,你还把它宰了!脑壳有病吧你!老糊涂了!”

然后就听到郭爷爷的声音答:“我是看老六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想给他补一补……啊……”

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声音:“老东西!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想自己吃吧,鸡头呢?鸡屁股呢?是不是你吃了?”

郭爷爷喘息的声音传来:“我吃了、我吃了……”

T垂在床边的手,紧握成拳,然后又慢慢松开。

这晚郭爷爷躺在小屋里,一直在咳嗽,听得T心烦。天亮的时候,才听他缓了过来。

“他们不是你的儿子孙子吗?”T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这样对你?”

郭爷爷沉默了好久,才说:“孩子,你说人的心,如果被脏东西蒙住了,有什么办法,才能把那脏东西撕开?”

T没答。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等我伤好了,你跟我回城里吧。我给你买个房子,找个人伺候你,让你好好养老。”

郭爷爷摇摇头:“我就该死在这里。”

那个叫顾然的女孩,是几天后,被他们抓回来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从早晨落到天黑。T这时已经能坐起,只是不能走路。他就坐在单薄的木板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农家们连绵不断的哄笑声。

而郭爷爷,一直在做饭,一直在热酒。老三回来的时候,扔过来一堆米肉酒菜,大概是用女孩身上的钱,在山脚买的。

可当饭菜全做好、送过去后,郭爷爷累得精疲力尽,坐在门槛上,忽然就老泪纵横。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娃。”他对T说,“造孽啊!”

T沉默片刻,问:“他们会怎么做?”

郭爷爷的声音,头一回有点抖:“会把她丢到水里,冷死,然后等有人来了,再打捞尸体。”

T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关窍,不再开口。

杀手生涯,早令他视人命如草芥。梦里的一切或许揪心,醒来,他依旧是冷漠无情的T。那个女人既然落到这群人手里,就是她的命。与他何干?

这时,郭爷爷忽然起身,走到灶边,拿起壶酒,就一个人喝了起来。

T看着他醉得通红的脸,没说话。如果这样能让老人好受点,那就喝吧。

谁知喝了一半,郭爷爷忽然站了起来。

“我去找他们!”郭爷爷含着泪说,“不能让他们再把这个女娃杀了。他们如果不放人,我就下山去报gào

派出所!”

T倏地抬眸看着他:“你不能去!”

郭爷爷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T想要站起来,动作太急,一下子从床上摔到地上:“郭爷爷!去了你就回不来了!”他低吼道。

老人已经走了。

这天,从上午直到天黑,老人也没回来。

T一直坐在床上等。

直到夜里八九点钟,才听到屋外有脚步声。然后是什么沉重的东西,“扑通”落水的声音。然后有人含着醉意骂了句:“老东西,终于死了。”

T坐着,继xù

等。

到了半夜三点,这是普通人一天里睡得最沉的时刻。他拿起床边的一支木棍,作为拐杖,缓缓起身。

他知dào

这里不能再呆下去,郭爷爷已死,明天那帮人就会来把屋里的东西搜刮一空,或者一把火烧个干净。

虽然腿伤未愈,身上的枪伤也没好利落,走路时全身都痛。但杀手的基本身手依然在。他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走入了隔壁的农舍。

院子里一团狼藉,大部分人横七竖八,全都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前院,还有两个人醒着,坐着在抽烟商量,是郭爷爷的儿子和大孙子。

“明天把这女娃丢去哪儿?”

“后山的猴子溪吧。那里水凉,这两天还滑坡了。”

“好。”

……

T绕开了他们,没花多少力qì

,就在一间柴房,找到了被链子锁住的女人。

女人的确很年轻,也很漂亮,皮肤白皙。只是已经如同一具木偶,趴在地上,没什么人气。看到T进来,她只抬了抬眼,又闭上了眼睛。

看到她,T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差点被燃烧殆尽的自己。

T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今天有个人,为你而死。”

顾然重新睁开眼,表情有些恍惚:“是那个老爷爷……”

T缓缓地说:“我今天救不了你。你如果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替他为你完成。”

我欠他一条命。现在他为了救你,赔上了自己的命。

那么我也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顾然的声音很弱很轻:“你能给我报仇吗?”

“能。你只需yào

给我名字。”

顾然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T保持沉默。

阴暗的柴房中,潮湿的空气里。两个原本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因为这世间最大的罪恶和最弱小的良善,达成了协议。

“乐落霞。”顾然轻声开口,“她偷了我的指南针和地图。”

“柯凡、方绪、颜……****我。”

“李明玥、张慕涵、乐落霞……他们在草丛里。”

“孙教授……拒绝带我回营地。”

“最后……还有这里的这些人。我希望他们全部死掉,一个,都不要剩。”

……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明日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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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也许是你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螺旋桨在头顶盘旋,许多人在停机坪上跑动忙碌。周小篆跳下一架直升机,一眼就看到久未碰面的徐司白,站在不远处。

小篆立kè

跑了过去。

“徐法医!”

徐司白穿着件卡其色的外套,轮廓在晨色中越发显得清俊白皙。

“她呢?”他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些起起落落的直升机。

“上直升机了。”小篆答,“应该马上就到。就是……人受伤昏迷了。”说完就偷偷看着徐司白的脸色。却发xiàn

看不出任何表情。

又一辆直升机缓缓降下。

车门“哗”一声打开,两名特警率先跳了下来。

徐司白和小篆看清机上的一幕,同时一怔。

白锦曦躺在一副担架上,眼眸紧闭,显然已昏迷过去,可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韩沉就趴在她的担架上,头靠在她的脸旁边,眼睛也闭着,一动不动。

“男的也昏迷了!”有人喊道。

“担架担架!”

立kè

有人把韩沉从白锦曦身上扶起来,抬上另一副担架。小篆立马朝他们跑去,结果身旁的徐法医比他更快,三两步就抢到了白锦曦的担架旁,寸步不离的跟着。小篆望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暗叹口气,也跟了上去。

——

急诊室外。

白锦曦和韩沉一前一后被推了进去,一干警务人员则被拦在门外。

小篆和唠叨、冷面,一起坐下来等。过了一会儿,唠叨撞撞小篆的胳膊,小声说:“法医对咱小白是真爱啊。”

小篆抬眸望去,就见徐司白依旧一个人站在急诊室门口,隔着玻璃,目光专注地望着里头。

这时,走廊里响起急促清脆的高跟鞋声,大家全都转头望去。

辛佳。

她穿着件宽宽的毛衣、湖蓝色长裙,长发披散肩头,气质越发显得温婉秀丽。眼神却很焦急,在唠叨面前站定:“韩沉怎么样?”

唠叨轻咳一声,站起来答:“老大送进急诊室了,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辛佳紧咬下唇,只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时,一名医生走了出来,越过众人就朝外走去。辛佳立kè

拉住他:“医生!韩沉他怎么样啊?”

那医生也上了年纪,眉目间颇为威严,没好气地答:“怎么样?是那个男伤者吧?失血过多、体力严重透支、炎症、高烧!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人受罪啊!”

辛佳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医生,那白锦曦呢?”徐司白上前一步。

辛佳看他一眼,没说话。

老医生转头看到徐司白,答:“女伤者情况好一些,虽然有吐血现象,但是没伤到主要内脏。已经用药止住内出血了,好好养几个星期就没事。”

——

入夜。

韩沉和白锦曦分别被推入了各自的病房,只是都还没醒。

他俩既然确定没有危险,黑盾组众人就要立kè

赶回省厅,继xù

T案件的后续事宜。

离开医院前,小篆还是有些牵挂,想去两人的病房再看一眼。结果走到白锦曦的门外,就见徐司白坐在床畔,握着白锦曦的一只手,看着她,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而锦曦睡得很沉,面目安详。

小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到了韩沉的病房门口,就见大美人辛佳,靠在床畔的沙发里,蜷成一团,已经睡着了。相隔不远的病床上,韩沉也陷入了沉睡。

小篆脑子里突然就冒出在山上看到的那一幕——

白锦曦背对着韩沉,流着泪往前走。而韩沉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

再看到刚才看到的这些,小篆心里莫名就有些不是滋味,又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

韩沉一直在做梦,脑子里浑浑噩噩,也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

他又梦见了那个模糊而捕捉不到的女人。她抬脸望着他笑,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等你毕业就结婚,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他还梦见了白锦曦,真真切切的她。梦里他就如刚才在直升机上一样,抱着她反复亲吻。她的发间有令他感觉到温暖的馨香,她的唇舌如神mì

的蜜源深深吸引着他,只令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她。

……

他一直知dào

,自己喜欢这个女人。

但一直也很清楚,自己应该恪守的准则在哪里——

那就是不管你韩沉有多喜欢她,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然后这一路走来,已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压抑。这些年来第一次,他越来越控zhì

不住自己。

及至今天到了飞机上,听她迷迷糊糊哭着说心中的委屈,听她说要放qì

对他的感情,一种前所未有的巨恸和深深的怜惜,瞬间就没过心头、冲破理智。那感觉就像是从他血脉骨骼深处汹涌而出,他根本无法控zhì

,也不想控zhì



一低头,就吻住了她。

甚至,就想从此再也不放手。

……

他破案一向遵循理性思维。

但在有些事上,却始终坚定地忠于自己的直觉。

譬如四年之前他醒来,所有人异口同声否定“她”的存zài

,他却坚定地相信着,她一定存zài

。只因为他心中,对她那份缠绵刻骨的感觉,胜过了一切证据。

然而……

他韩沉从来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可现在,为什么对另一个女人,产生了同样强烈的感觉和情意?甚至都令他无法控zhì

自己,如此热切地想要得到她?

……

困惑、甜蜜、愧疚、渴望……许许多多的强烈情绪交织心头,令他的大脑再次陷入混乱中。

而记忆中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和声音,也接连不断地闪现在梦境中——

他坐在官湖派出所的档案室里,翻看着白锦曦的资料。24岁,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沙湖警校毕业。他心想,这个女人,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他拥着她,骑着摩托车,穿行在江城的小巷中。感觉她的发丝轻拂在他的脸上,感觉到怀中那柔软而温热的娇躯,他神差鬼使地竟然不想放手;

警局食堂里,人声嘈杂,他站得很远,看到辛佳望着白锦曦,神色复杂;

还有他和白锦曦站在黑盾组办公室里,听到T的宣言:“我指定韩沉、白锦曦参加这次比赛。”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五年前是我第一次作案,对不起。”

……

“白锦曦……锦曦……”他低喃着她的名字,想要睁开眼,却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里。

病房里,并不止他一个人。

没有开灯,走廊的微光,从玻璃透射进来,屋内昏暗得犹如暮色降临。

辛佳靠在沙发里,已经睁开了眼,有些呆呆地望着床上的韩沉。

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在梦中紧蹙着,听着他反复低喃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么看了他很久,辛佳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她起身走到他床畔,蹲了下来。

然后轻轻地拿起他的一只手,双手紧握住。

“韩沉……”她低声说,“你永远也得不到她的,韩沉。”

她用手擦了擦眼泪,慢慢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一次、两次,结果都不会有差别。”

——

深夜,黑盾组办公室。

秦文泷带着几名资深刑警,正与唠叨等人,对T案件进行最终的梳理。

唠叨提出疑问:“如果说T的终极目的,是为顾然报仇,同时惩治山里隐藏的这一群连环杀手。那他之前狙杀的那5个人,用意何在呢?”

一名刑警说:“都是惩奸除恶,先杀小鱼,再杀大鱼。”

秦文泷却说:“我认为不仅仅是这样。你们打开电脑看看,因为前面的几起案子,现在网络和媒体对T案件的关注度有多高?现在我们还没有公布案情,但迟早是要公布的。我们可以想象出,这起案子的影响力,必然是举国震撼。”

小篆若有所思地点头:“就像小白之前说过的,T如果单纯只是要杀这些人,很容易。但他的目的,是要他们恐慌,是要将他们高高钉在耻辱架上。所以他不仅一步步计划严密地惩治了这些人,还将民众的情绪,一步步推到高潮。如果他只是单纯地捅出乌临山这一个案子,很可能引不起什么关注。”

唠叨翻了翻手里的口供本,说:“乐落霞和方绪等人都提到,T说了一句话:‘人的心如果被肮脏的东西蒙蔽,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干净?’”

其余人都是一静。

所以,这才是T的目的吗?

揭开这世上,最肮脏的人心。

“还有个疑问。”始终沉默的冷面,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T最后提到:‘他是五年前的连环杀手之一’。并且向韩沉致歉。五年前,有什么大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到现场最大的领导秦文泷身上。

秦文泷却摇摇头:“五年前韩沉还在北京,他经手了什么案子,我怎么知dào

?”

“明天等他醒了,问问就知dào

了。”唠叨说。

众人点头。

小篆忽然开口:“这不对啊。如果说T指定人选参加,就是为了五年前的案子道歉。那为什么叫小白参加呢?小白五年前还在警校呢,又不可能跟韩沉在同一个案子里。”

众人都陷入沉思。

是啊,为什么?

——

次日上午。

韩沉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陌生的护士。她正在给他量体温,微笑着说:“警察同志,烧已经退了,炎症也在消退。感觉怎么样?头应该不沉了,舒服多了吧?”

韩沉没说话。

眸光偏转,就见唠叨和冷面,站在床畔,看到他睁眼,都露出笑容。

而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在。

她不在这里。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她应该跟他一样,没有大碍。

心头一阵无声激荡。他收回目光,继xù

看着天花板。

唠叨给冷面递个眼色,小声说:“老大不会是烧糊涂了吧?怎么一直发愣呢?”

冷面答得斩钉截铁:“不可能!”

韩沉这才又看他们一眼。

“在想一些事。”他淡淡地说。

“哦……”唠叨放心了。

忽然间,就看他手撑着床坐了起来,竟然是打算下床的样子。护士一下子呆住了,连忙将他拦住:“你还不能下床呢!”唠叨和冷面也赶紧围过去,唠叨开口:“老大你要干嘛?躺下吧,有什么事儿您吩咐?”

韩沉将手上的针头一扯,丢在一旁:“带我去见白锦曦。”

——

作者:一直有读者误会,必须解释下:vip章节是书城统一收费标准,作者无权调价。所有文章的收费是按照章节“字数”计价,标准都是一样的,所以会出现我5000字一章比人家2000字一章贵的情况。不要再说我乱收费了!作者很委屈呀!

第54章 忠狼觉醒(一)

白锦曦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窗外的阳光。

素白的病房,她的手背还挂着点滴。

一个男人,坐在床畔。

外套脱了,只穿着白色衬衣、咖啡色长裤。手肘撑在床上,双手交握,脸靠在掌心里,显然是睡着了。

锦曦看着他,露出微笑。

再慢慢转头,环顾一周。房间里没有别人。门开着,不断有医生护士走过。

他呢?

“醒了?”温凉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

锦曦转头。

徐司白将手放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轮廓越发白皙清秀,眼睛里却有隐隐血丝。

锦曦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你来多久了?”

“听说你进山的消息,我就来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神色一松,“烧退了。”

锦曦便笑笑:“我没事的,小伤。”

他看她一眼,起身倒了杯热水,又拿了个小汤匙,重新坐下,开始一勺勺地喂她。

锦曦喝了几口,眼睛又瞟向门口,问:“小篆呢?”

刚说完,盛满水的汤匙又已递到她嘴边。她张口喝了,又问:“跟我一起受伤的韩沉呢?他怎么样?”

半阵却没听到回答。

锦曦这才转头看向他,却见他放下了汤匙,端着杯子,低着头,一动不动。

锦曦:“……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

“白锦曦,我不关心别人在哪里。我只知dào

,昨天我看着你全身是血被人从直升机上抬下来!”

锦曦倏地一怔。

他却将杯子一放,清俊的眉目间一片冷意,起身往门外走去。

“等等!”锦曦叫住他。

徐司白这是……

生气了啊。

“对不起。”她小声说。

徐司白站在原地不动。

“让你们担心了。”锦曦又说,“案情紧急,没人想到会受伤啊。以后一定注意。你别生气。”

徐司白静默片刻,转头走回床边坐下。

锦曦的嘴角弯了弯。

“答yīng

我。”他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不要再受伤。”

锦曦心头又好笑又感动,郑重点头:“我一定尽量不受伤。”

四目凝视。

他的眼睛如同溪流下的岩石,乌黑清澈

然后……他再次端起水杯,又给她喂了起来。

锦曦心中涌起阵阵暖意,老老实实让他伺候着喝水、吃药。

“小白!你醒啦!”喜悦的呼喊从门口传来,周小篆一脸关切地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饭盒。

“嗯。”锦曦含了口水,望着他也笑了。

小篆乐呵呵地在另一侧床边坐下:“我估摸着你也快醒了,就给你打医院的营养餐去了。快吃吧快吃吧,躺了一天一夜,肯定饿坏了。”

徐司白也点头:“吃点东西。”

锦曦却一愣,看着小篆:“我睡了这么久?那韩沉呢?”

小篆微愣,答:“老大……我刚刚去看过,他还没醒呢。医生说,他的情况比你严重一些。不过……”

——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小篆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白锦曦手撑着床,竟然自己坐了起来。

小篆吓了一跳,刚要伸手扶她,徐司白比他更快,握住了锦曦的胳膊。

“你干什么?”两人同时问。

锦曦看着他们:“带我去看看韩沉。”

徐司白和小篆同时一静。

小篆先开口:“不行不行!医生说了,你要卧床一周。刚醒哪能下床啊,赶紧躺下啊!”

徐司白则盯着她,嗓音清冷:“你刚才答yīng

我什么?”

“老徐,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小篆,扶我起来。”她眼睛看着门口,“要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门口慢慢出现个人影。

韩沉。

他穿着跟她一样的病号服,短发有些凌乱,脸色很苍白。左腿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就这么扶着墙,脚步迟滞地走入她的视线里。

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唠叨,和神色关切的冷面。

锦曦顿时怔住了。身旁的徐司白和小篆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同时愣住。

三人就这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顿住了——她已半坐起来,一副要下床的姿态。而他俩搀扶着她。

韩沉看到她,脚步也是一顿。

漆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也穿着病号服,原本就纤细的身材显得更加不盈一握。长发散落肩头,衬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看到他的瞬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仿佛闪过很多情绪。她的表情,令韩沉突然就想起了在飞机上那个吻。那时她的眼睛跟现在一样,像是含着千言万语,看得他的心隐隐发疼。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着,旁边的人则有点面面相觑。

“老徐,小篆。”锦曦忽然松开小篆和徐司白的胳膊,重新躺了下来,“把这个人给我轰出去!”

众人都是一愣。

韩沉看着她,没说话。

小篆:“小白你刚刚不是还要……”

“你闭嘴!”锦曦断然封堵住他的话。

“哦……”

徐司白看了看她,又看了眼韩沉,也重新在床畔坐了下来,神色平静。

除了小篆知dào

点端倪,冷面和唠叨都是不明所以。但见白锦曦脸色冰冷,就都没说话,偷偷看向韩沉。

韩沉的手慢慢松开了墙,站直了,眼睛只看着白锦曦。

“你要轰谁出去?”依旧是低沉轻慢的嗓音。

锦曦“哼”了一声:“你!”

谁知韩沉看她一眼,居然径自走到对面椅子里,缓缓坐了下来。

“说个理由,我就出去。”

锦曦一呆。

旋即脸上就是一阵火辣。

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耍混蛋——她怎么能说,轰他走是因为被他强吻了?

光线明亮,他就这么坐在不远处,脸显得越发的白皙,五官清晰英俊。锦曦脑子里骤然就冒出那晚的种种画面:

他用那样的眼神凝视着她,仿佛从此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抱着她,唇舌一遍又一遍地纠缠肆虐,不给她半点喘息退避的自由;

他扣住她的双手,身躯完全将她笼罩住,那一刻她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存zài

和主宰,

……

可是,他却有一个未婚妻。

锦曦心头瞬间针扎般的疼痛,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屋内气氛古怪地安静了一会儿。

“咳……小白,你好点没?”唠叨问。

“很好。”白锦曦干脆利落地答。

唠叨给小篆递个眼色,小篆会意,也接着活跃气氛:“老大,你呢?”

“我也很好。”韩沉答。

于是屋内再次陷入沉寂。

好在,很快有人来救场了。

“都在啊!正好。”一道宏亮的声音插了进来。秦文泷单手插在裤兜,提着袋苹果,笑着走了进来。

把水果丢给唠叨去洗,他先走到韩沉身边,弯腰看了看他的腿,又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

“没事,小伤。”韩沉轻描淡写地答,眼角余光却注意到,白锦曦依然扭头看着一旁,脸色冷若冰霜。

秦文泷点点头,又走到白锦曦床边:“小白同志!伤好点了吗?这次真是受累了,也立功了!局领导对你们的表现很满yì

,好好养伤,早日回岗位继xù

奋斗!”

他嗓音粗犷,谈笑热情。锦曦抬头,甜甜笑道:“谢谢领导!我没事!很快就能回去上班!”

秦文泷满yì

地点头。

两人说话的同时,锦曦就感觉到韩沉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脸上,锐利逼人。

秦文泷安抚了一圈,这时唠叨也把苹果洗出来了。秦文泷拿了一个,坐了下来,说:“既然黑盾组人都齐,那就简单说一下T案件的事。”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徐司白站了起来,也没看秦文泷,只望着白锦曦:“我下午再来看你。”

“嗯。”

他又伸手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动作极其自然。锦曦冲他笑了笑,而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过众人,朝门外走去。

韩沉看着他们,没说话。

等徐司白走到门口了,秦文泷忽然露出了然表情:“等等!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法医徐司白?”

锦曦和小篆都被“传说中”三个字震了一下。转头望去,徐司白停步,神色平静地看着秦文泷:“我是徐司白。”

然而秦文泷下一句话,却叫所有人大跌眼镜。他将手里的苹果核一扔,走到徐司白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来黑盾组吧。”

——今晚9点前还有个短章,还在码~

第55章 忠狼觉醒(二)

锦曦和小篆都是一愣。唠叨和冷面的神色也有些意wài

,韩沉坐在原地,依旧没什么表情。

锦曦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yào

问,没有悬念。因为徐司白向来讨厌热闹、视名利如粪土。他只喜欢呆在江城安静的尸检所里,过他想要的生活。

谁知,在短暂的沉默后,徐司白点点头:“我考lǜ

一下。”转身走了。

徐司白没有直接拒绝,显然已经令秦文泷很满yì

。他转头看着众人,大手一挥:“开会!”

——

锦曦和韩沉身上都有伤,秦文泷的会也没开太久。大家就案情通了一下气,又问了他俩当晚的一些情况。后续的工作,依旧会由唠叨等人来完成。

讲得差不多了,秦文泷低头看了看表:“我回厅里了。”抬头看着唠叨等人:“你们坐我的车回去?”

三人都点头,秦文泷就先下楼了,去停车场发动车子。唠叨看着韩沉:“老大,我们先扶你回去?”

锦曦依旧转头看着窗外。结果就听到韩沉那低沉轻淡的嗓音响起:“不用。我还有话问她,你们先走。”

锦曦的手抓住被子,不吭声。

他们三人迅速走了。

屋内重新恢复宁静。

午后的阳光更加炽烈,照在人身上,莫名就有种灼人的感觉。锦曦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瞥见他扶着墙,缓缓起身,全然不顾她的冷漠,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感觉到床铺随着他往下一沉,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身畔,锦曦突然就有些恼怒:“韩沉,你有完没完?”

“没完。”他轻声答。

锦曦一时竟拿他没办法,心中的怨埋和委屈却是更浓。

韩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到底压抑住低头吻她的强烈冲动,开口:“我有事问你。”

锦曦不吭声。

“T临死前,提到五年前的案子,并且为之道歉。”他盯着她,缓缓地说,“我想,这才是他指定人选参加这次比赛的原因。否则随便找个警察,都能作为他‘审判’的见证。白锦曦,五年前的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锦曦心头突地一跳。

当时事发突然,她又伤病缠身,根本来不及细想。现在清醒过来,她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看韩沉的样子,似乎对五年前的案子有所了解,可是T为什么还要她参加呢?

她想了想,摇头:“我不知dào

。五年前我还上沙江警校呢,怎可能参与案件?而且听T的语气,还是大案。”

话一出口,就见韩沉盯着她,目光幽沉。

一看他的眼睛,锦曦心里的火又蹿了起来,冷淡地说:“没其他问题就请回吧。别坐我床上!”伸手就推他,谁知手一动,就被他扣住,压在了床上。

锦曦:“你!”

韩沉扣着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干脆也撑在她身侧,整个人将她笼罩住,低头看着她:“再乱动,我就亲你。”

锦曦身子一僵,脸上也热了起来,狠狠瞪他一眼,不出声了。

“T计划周密,他不会做没有必要的事。如果五年前你没有直接参与案件,那就详详细细告sù

我,那一年,你都做了什么?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一点都不可以遗漏。”他说。

这下锦曦答不出来了。

但看韩沉今天的样子,不说清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她轻哼一声,又扭头看着一边,答:“不好意思,我还真的答不出来。因为我失忆过,以前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

话一出口,突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感觉韩沉停在她脸上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迫人。

感觉明明只有两个人的屋子,气氛却一下子凝重起来。

“是吗?”他慢慢地说,“这么巧,我也是。”

锦曦一怔,抬头看着他。

“我五年前也失忆过。”他的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海,“以前的事,也记不清了。”

这话令锦曦心头一凛。

五年前的案件?两个人都失忆?

她陷入沉思,但一时确实也想不清其中关联,和他说这些话的用意。

只是……

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韩沉自从醒来后,踏入这间屋子,对她的态度,就跟以前不同了。

他这个人性子淡漠,虽然骨子里有股横劲儿,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内敛的。

可今天,尽管语气依旧淡淡的,可跟她说的每句话、看她的每个眼神,都带着莫名的横劲儿。

“说个理由,我就出去。”

“没完。”

“再乱动,我就亲你。”

“是吗?这么巧,我也是。”

……

就像狼,不动声色,盯着她,在靠近。

——

而韩沉看着她沉思的脸,心情却有些无声激荡。

在乌临山时,时间仓促,他又受伤,T自杀时留的一番话,根本无暇细想。但今天醒来,大脑也恢复清醒,种种迹象自然而然就在他脑海融会贯通。

他擅长逻辑。辛佳第一次看到白锦曦的反应、T的话,种种逻辑上的悖论,都至少指向了一点:白锦曦跟当年的案件有关。

但严格地说,也只能说明她跟案件有关。

他们都对当年的案件毫无了解,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断定,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反而有无数侧面资料和证据,证明她不可能是他的未婚妻。

可是,这个可能性一旦在心中滋生,就开始疯狂在他心头缠绕生长,再也压抑不住。

是她吗?

他曾经爱逾生命的那个女人,就是眼前这个让他再次情难自抑的女人吗?

……

但如果不是她呢?如果她只是当年的参与者或者受害者之一呢?

这个可能性一旦闪过脑海,又像一把钝钝的刀,缓缓划过他的心。

也令他的情绪前所未有的焦躁阴郁起来。

——

锦曦正发愣,忽然就看到韩沉的低下了头,离她更近。

他的靠近顿时令锦曦有些不自在,冷冷道:“你干什么?”

“你对我的吻,是否有感觉?”他盯着她,低声问。

锦曦的心突地一跳。却听他低沉略哑的嗓音响起:“我很有感觉。”

白锦曦心口瞬间涌起一股又甜又痛的情绪。她转头看着一侧,沉默良久,用一种近乎干涩地声音开口:“韩沉,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走吧,我们两个到此为止。”

讲完这句话,她甚至不忍心看他的表情。

哪知他静默片刻,语气很平静地开口:“白锦曦,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还需yào

点时间,确定一些事。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

锦曦呆了呆。他却看她一眼,起身,往门外走去。

锦曦望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脱口骂道:“……韩沉!你神经病吧你!”

他却根本不理会她的话,慢慢走了出去。

——明日更新时间依旧晚8点

第56章 郎情妾意

韩沉从白锦曦的病房走出没几步,就遇上了辛佳。

辛佳是从他的病房,一路找过来的。一天一夜的守护,令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她看着韩沉,双手下意识绞在一起:“韩沉!你怎么下床了?”

韩沉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扶着墙继xù

往前走。辛佳立kè

上前,想要扶住他的胳膊,却被他避开。

“闪开。”

辛佳望着他高大却踟蹰的背影,眼圈慢慢红了。脸色很平静,平静而悲戚。

谁知韩沉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了,转头看着她。

辛佳心头一颤。

尽管韩沉从来对她拒之千里之外,但还从没用这样冷酷的目光看过她。

“最近你找我,没有以前勤了。”他慢慢地说,“为什么?”

辛佳一怔:“什么……”

“是怕在我这里,碰到什么人?”他盯着她。

辛佳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没过心头。她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脸色变了又变,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她这些表情反应,对韩沉来说已经足够。他轻轻笑了笑,不再理会她,转身走了。

回病房后,韩沉有些吃力地躺回床上。

望着天花板,眼前却又浮现白锦曦刚才脸色绯红,委屈又生气的模样。这令他胸口一阵说不出的压抑烦闷,静默片刻,拿起手机,打给冷面。

“把白锦曦的详细资料打印一份,送来给我。”

冷面办事效率很高,一小时后,就把资料送到韩沉手里。然后什么也不问就走了。

韩沉拿着资料,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用笔圈出了一些内容:

出生地点:红山县。曾住地:红山县阜阳巷17号。

教育背景:沙江警校56级刑侦2班。

家庭住址:江城市南天大道雅安新村26号。2010年7月发生火灾被烧毁。死亡2人:白耀宗、赵兰春(系白锦曦父母)。

……

他抬手摁下呼叫铃,很快护士就走了进来,笑着问:“什么事?”

韩沉抬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护士愣了一下,答:“你这……至少得一星期。回家了也得注意,不能太劳累。”

韩沉点点头:“知dào

了,谢谢。”

——

次日中午。

锦曦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周小篆刚从单位过来,坐在床畔,正在给她喂饭。

喂了几口,他就忍不住开始八卦了:“昨天冷面接到了老大的电话,不知dào

让他找什么资料,神神mì

秘的。打印了一堆,路上撞见我,还立马收起来,不让我看。”

锦曦微怔,“切”了一声:“管他们干什么。”

小篆不知dào

锦曦为什么突然就跟韩沉不对付了,问她她也不说。只好中止这个话题。转念一想,又问:“徐法医今天没来?”

“没。”

小篆有些意wài

:“他昨天不是说要来吗?”

“我怎么知dào

?”

两人对视一眼,小篆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锦曦心情本来就有些烦躁,被他这么一叹,更暴躁了:“去你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昨天为什么让韩沉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就这么没义气……”

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见小篆看向门口,飞快站了起来,还不忘朝她打个眼色。

锦曦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门口站着的,不是韩沉是谁?

一夜过去,他的气色看起来倒是好了不少。脸色不再苍白,人也站得更直,只用一只手轻按在墙壁上。即使穿着病号服,也显得高大英挺。

显然,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那双眼,就这么沉沉湛湛地望着她。

锦曦心头一麻,立kè

扭头,看向窗外。

小篆假装什么也不知dào

,笑着问:“老大,你过来看小白啊?”

韩沉点点头,走到床边椅子里坐下。双手往扶手上缓缓一搭,看着白锦曦留给他的后脑勺。

“小篆。”他开口。

“嗯?”

“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锦曦听得整个人一滞,一转头,就撞上他的眼睛。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韩沉就像是跟她耗上了横上了?!他以前也没混蛋成这样啊?看着他白皙漂亮的脸,锦曦心头火气陡然更大了。

瞪向周小篆:“你敢走!”

韩沉也抬头,静静看着周小篆。

周小篆默默站起来,小声:“我不敢不走……”抓起外套,直接闪人!

屋内重新恢复寂静。

锦曦不吭声。

韩沉也不是故yì

撩拨她。可是一看到她,胸中那股焦躁、压抑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强烈的直觉告sù

他,她,就是她。这个最近将他折磨得心绪难宁的女人,其实就是那个已经折磨了他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女人。他只想现在就将她扣进怀里,亲吻她拥bào

她,问她是否还记得一丁点的他?问她是否还记得,那段令他魂萦梦牵的爱情?

可清醒的理智又告sù

他,必须再等,再查,再忍。

唾手可及,却求而不得。他隐忍不发心悬一线,她却完全懵懂不知。

所以他骨子里那股横劲儿,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全部招惹在她身上。

怀着这股焦躁的心情,他又看了她一会儿,目光落在桌面的饭盒上。

他站起来,伸手端起了饭盒,又拿起里面的小勺,拨了拨。她还没吃多少。

锦曦虽然眼睛看着一旁,余光和耳朵都注意着他的动静。然后感觉床铺一沉,他又坐在了她身侧。

锦曦全身微微一绷,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结果就见他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给你喂饭。”低沉的嗓音中,居然带着隐隐的柔和。

这饭盒、调羹都是小篆专门去她宿舍拿的。此刻见他一只手端着她的浅绿色饭盒上,另一只手轻轻巧巧握着绿帽银色长勺,十指显得越发白皙修长。锦曦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将头坚决扭向一边:“不吃。”

韩沉看她一眼,手放了下来。

“成。”他说,“你不吃我吃。”

锦曦微愣,转头望去,就见他神色淡漠地拿起她的调羹,直接将一口饭送进了嘴里。然后瞥她一眼,低头,又是一口。

锦曦:“……随你的便。”

韩沉吃东西比较慢。锦曦闷了一会儿,瞟了过去,就见他依旧端着饭盒拿着勺,慢慢地咀嚼着。那姿态依旧是俊逸而沉静的。

“我的链子呢?”锦曦问出了昨天就想问的话,朝他伸手,“还给我!”

韩沉看着她,放下勺,手伸进病号服领口,将链子挑出来让她看到。然后又拿起勺继xù

吃。

锦曦:“……谁让你挂脖子上的?还给我!”

韩沉却不理会她的要求,转而淡淡地问:“这是什么链子?”

锦曦已经不想跟他扯太多这条链子的意义,胡乱回答道:“这你都不认识?是一块小陨石。还给我!”

韩沉低头,手指托起吊坠看了看,黑乎乎扭曲的花生大一团,的确像石头。看着她焦急的目光,他静了一瞬,摘下链子,在手里抛了抛,侧头看向她:“把饭吃完,链子就给你。”

锦曦:“真的?”

“嗯。”

他看她一眼,舀起一勺,重新递到她嘴边。锦曦避开他的目光,张开嘴,含住吃了。

刚嚼完咽下,第二口又送到了嘴边。

锦曦不吭声,就这么一口口吃着。而他的目光,始终灼灼停在她脸上。

很快就吃完了。

他放下饭盒,递过来张纸巾。锦曦接过来擦了,想都不想直接将纸揉成一团丢在他身上。他的神色依旧很平淡,弯腰从地上把纸团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链子!”她立kè

说。

韩沉却不答,也没有马上给链子给她,而是重新坐回床畔,双手往她身体两侧一撑,就将她整个笼罩住。

锦曦咬着下唇不说话。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叫她意wài

了。

“我离开几天,明天就走。去查点事。”

锦曦下意识想问他去查什么,但是忍住了。

而他望着她,那双眼叫她的心头又微微疼了起来。

“照顾好自己。”他低声说。

锦曦不吭声。他一时也没说话。

午后的阳光明亮寂静,微风轻轻拂动窗帘。他的脸俊美得如同浮雕,而两人隔得这样近,他的双臂就像圈成一个小小的空间。连带着,这个空间里的气氛,仿佛也暧昧和躁动起来。

他想吻她。

他漆黑的眼睛,微抿的薄唇,还有轻轻起伏的胸膛,仿佛都在告sù

她这句话。

锦曦尽管对他一直没有好脸色,此刻,心却不自觉地悬到了嗓子眼。

又甘,又苦。

她发誓他如果吻下来,她就一巴掌扇过去。

然而他没有动。

只有那安静却灼人的目光,滑过她的长发、她的脸,她眉头她的眼,最后落在她的唇畔上。

静默片刻,他松手起身,站了起来:“好好休息。”

锦曦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她却只觉得脸颊脖子全都滚烫一片。

明明没吻,却像被他吻了很久一样。

因为能清楚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忍耐和渴望。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她抓起枕头,尽管不能太用力,还是笔直地砸向了他:“项链还我!你刚才答yīng

的。”

韩沉一把就抓住了枕头,看她一眼,丢在床尾。

“哄你的。”他轻描淡写地答,直接转身,朝门外走去。

锦曦:“……韩沉你混蛋!”

——

韩沉招惹得干脆,走得也干脆。留下锦曦一人,望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口,望着陡然静下来的房间。脑子里几乎不受控zhì

的,反复想着他刚才的一举一动,他的眉梢眼角,还有他指间唇畔的气息。

苦涩和甜蜜,就像纠葛的藤蔓,在心中缠绕蔓延。

韩沉,你可知dào

?我根本问不出,你选未婚妻,还是选我这样的话。

我不愿被挑选,我也绝不会问。我更不想逼着你下决定给承诺。

可是韩沉,你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就好像,你爱的人是我一样。

——

次日一早,冷面就将韩沉的路虎开到了医院楼下。

韩沉换上了黑色夹克和休闲裤,左腿还缠着绷带。从冷面手里接过车钥匙,扶着车门就坐了进去。

冷面将一个手提袋扔在副驾上。里面装着为他准bèi

的简单换洗衣物、地图、白锦曦所有相关资料、矿泉水,以及他这几天要吃的药。其中还有一瓶,是防止他脚伤发作预备的止疼药。

“去几天?”冷面问。

韩沉发动车子,答:“三四天吧。”看他一眼:“照看好白锦曦。”

冷面依旧不多问,点头。

韩沉的车很快驶出了医院大门,冷面也打了个车,返回警局。

而相距百余米的住院部楼下,一身白裙的辛佳,怔怔站在走廊一角,望着韩沉的车远去,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望向楼上锦曦所在病房的窗户,脸色变得更加阴郁和静漠。——作者重感冒,明天9。13请假1天,后天中午12点恢复更新

第57章 模糊的你(一)

十月的南方小镇,已经有了萧瑟的秋意。江畔长街旁,是一排新旧参差的楼房,时不时有车辆和行人经过。

韩沉将车停在路旁,抬头望去。

红山县,阜阳巷,17号。

白锦曦幼时的居住地。

这是一幢三层簇新的小洋房,门口还开了个小卖部。韩沉过去买了包烟,就跟老板娘攀谈起来:“跟您打听个人,我有个朋友,叫白锦曦,她以前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板娘是个四十余岁的和善妇女,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啊,没听说过。”

“那您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老板娘笑了笑:“有三、四年啦。你朋友什么时候住在这边?”

“她小时候住这儿,后来搬走了。算起来有十几年了。”韩沉淡笑答。

老板娘轻轻一拍桌面:“那就对了。几年前这儿地皮被人买了,拆迁过。你瞧,我们买的就是开放商新建的楼房。原来的老住户,都不知dào

搬到哪里去了。”

“哦。”韩沉静了静,又问,“那知dào

当时买地皮拆迁的人是谁吗?”

他这么问,老板娘愣了一下。但看他容颜端正,眼神专注,于是下意识将自己知dào

的一股脑都说了:“这个还真不知dào

。不过当时听说啊,这儿的地皮倒手过好几次,最后才到了本地一个开发商手里。”

从小卖部出来后,韩沉站在路旁,往长街两头眺望了一会儿。

最后目光落向街头拐角,一家看着有些年头的小饭馆。

还没到中午,简陋却香气扑鼻的饭馆里,没有一桌客人。只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门口摘青菜。

韩沉走到她身旁,微微弯腰:“老人家,跟您打听个人。”

老太太抬头看着他:“小伙子,你要打听谁啊?”

“您认不认识白锦曦?我是她朋友。”

老太太想了想:“哦……是以前住在东头的小曦吧?”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家都搬走很久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韩沉笑了笑,答:“跟她有几年没联系了,就记得她提过老家在这里,今天正好路过,就过来找一找。”

老太太笑了,拉了把椅子给他:“小伙子,坐。你找错地方啦。她家搬走都有十年了吧。不过我记得几年前,她还回来过一次,拉着我聊了半天呢。”

韩沉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注视着老太:“那您记得她是哪年回来的?”

老太想了想,叹了口气:“10年底,就是她家出事那年。这孩子也是可怜,爸妈都不在了。以前的事也记不住了。”她又慈爱地笑了笑:“不过她出去读书这几年,变化也挺大的,到底是去了大城市,越变越漂亮了。”

韩沉沉默了一会儿,问:“您有她小时候的照片吗?”

老太摇头:“那哪里有啊。”笑看着韩沉:“小伙子,你是想追她吧?都找到这儿了,还真有心啊。”

韩沉笑笑。

“她还有什么亲人吗?”

老太思索一阵,答:“她爸那边没什么亲戚了。她妈那边,以前听说还有个姐姐,不过不在K省,听说前几年也死了。唉,小曦这丫头,也是挺可怜的,现在也算是举目无亲了。”

有客人进店了,老太太也忙碌起来。

韩沉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碗老太太推荐的招牌米粉。

望着店门口的灶炉烟气缭绕,还有面前已经被磨亮的老旧木桌,他自然而然就想起对这种街头小吃百般推崇的白锦曦。

“……在一家路边摊买的,特别好吃。”讲这些话时,她那清澈的大眼睛比电灯还亮。

想到这里,韩沉慢慢笑了。拿起手机,翻到她的号码,注视了几秒钟,打了过去。

——

白锦曦已经可以坐起了,正在小桌前用饭。

饭盒还是昨天的饭盒,饭勺还是昨天的饭勺。一口又一口,感觉总是怪怪的。

有的男人的存zài

感和气场是强dà

的。他用过一次的饭勺,她含在嘴里,总觉得沾染了他的某种气息。脑子里时不时浮现他昨天拿着这勺吃饭的样子。

烦躁。

偏偏查房的几个护士,还在门口聊起了韩沉。

也是。白锦曦酸酸地想,他这样的男人,到哪里应该都很有女人缘。前几天她还听刑警们八卦过,说这几年岚市公检法系统,倒在韩沉的黑夹克下的警花法花们,少说都有一打。

他却一直无动于衷。

直至……

白锦曦用勺狠狠地戳了几下米饭。

那头,年轻护士们还在聊着。

“那个刑警,听说还是破了这次大案的主力呢。”

“那么年轻啊,看样子还不到三十呢。长得真帅!”

这话让护士们都笑了。

“他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主任肯批吗?”

“不批啊!自个儿不打招呼直接就走了。说是要查案,还非让住院部给开了止疼药。”

“太man了!”有人感叹。

……

止疼药?

锦曦又用勺在米饭上戳了个洞。

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床畔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脚踏两条船的无耻韩混蛋”。

锦曦看着手机,静默了一会儿,接了起来。

她不说话。

“喂。”电话里传来他低沉温润的嗓音,“在干什么?”

锦曦:“没干什么。”

那头的韩沉,听到她挺冲挺冷的这句话,脑海里却浮现她红着脸,鼓着腮帮子生气的样子。心口微微一软,拿着手机笑了,低下头,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

“今天好些了?”

锦曦直接没答,不搭理他。

韩沉也不在意,不急不缓地交代:“不要乱下床,有事交代他们去办。”

锦曦还是不说话。

韩沉也沉默下来。他望着不远处,阳光下缓缓流动的江面。耳畔,是她细弱的呼吸声。

好像这样,他已足够。

锦曦见他不说话了,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于是再度冷声开口:“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

“想你。”他轻声说。

锦曦只感觉心脏部位像是被人重重握了一下。

那是韩沉的手,在撷取她的心。

放下电话,她呆呆地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脸颊很烫。拿起手机,又放下。一时竟是难以安宁下来。

最后,终于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然后将手机彻底丢到一旁,埋头睡觉。

小店里,老太太已经把米粉端了上来,笑着问:“小伙子,要不要放辣子?”

韩沉拿起筷子,搅了搅米粉:“不放。”

这时短信铃响。他拿起看了看,是锦曦发来的。只有两个字——

“滚蛋。”

韩沉静默片刻,放下手机不回复,低头吃粉。这时却听老太太笑道:“你这习惯,跟小曦一样。她小时候来我这里吃粉,也是不放辣椒。”

韩沉抬头。

脑海中,却浮现白锦曦在食堂里,每次往米饭里加一大勺辣椒时,美滋滋的样子。

“是吗?”他说,“后来我遇到她时,她却是无辣不欢。”

老太惊讶地答:“啊?”立kè

又释然了:“也是,人的口味会变嘛。长大了,喜欢不喜欢吃的都变啦。”

韩沉点点头,低下头,慢慢吃了起来。

——

韩沉在红山县逗留了一天,将白锦曦以前就读的小学、中学也走了一遭。因为已经相隔十多年,得到的信息并不多。而小县城的学校,档案保管得也并不好。只拿到她幼时几张模糊发黄的照片,也已看不清楚。

次日一早,他便驱车从红山县,直赴沙江市。

沙江警校。

档案室管理员是一名四十余岁的男职工。韩沉向他亮明证件:“我是省公安厅刑警队的。需yào

查阅你校56级刑侦班的所有资料。”

管理员却为了难,摇头:“警官,你怎么就要56级的?前几年办公楼管理不善,发生过一场火灾。44、56、57……几个级的资料档案,都被烧没了。”

韩沉微蹙眉头:“没有电子存档?”

管理员叹了口气:“我们这么个小警校,当时经费一直没下来,新系统后来才做成。所以这些资料算是遗失了。真是抱歉。”

“没事。”韩沉原地站着,沉思一会儿,转身离开。

刑侦系办公室,就在同一栋楼里。

韩沉推门进去时,里面有三四位老师。听了他的来意,倒是都有些意wài



系主任已经五十余岁、头发花白,听到“白锦曦”这个名字,摇了摇头:“都多少届了,记不清了。”

旁边一位四十来岁的女老师却笑了:“主任,您怎么不记得?是个挺文静挺漂亮的姑娘。我记得是去了江城哪个所吧?工作找得不错。不过毕业后没怎么来过。哎,韩警官,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韩沉笑笑:“她现在在省厅,表现不错。领导让我再来考察一趟。”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老师自然又把白锦曦一顿夸——毕竟是自己学校出去的学生。不过都是些泛泛之词,什么踏实认真、勤奋好学。韩沉一直静静地认真地听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几个老师聊得兴起,那女老师又说:“我还记得那白锦曦特爱美,女孩子嘛。现在是不是也这样?”

韩沉微微一笑:“这点没变。”

女老师笑笑说:“就是。她那时候三天两头吧,往美容院跑,还总化妆。毕业时还真是漂亮了不少。”

“现在倒是不化妆了。”韩沉答。

——

韩沉去的最后一个地点,是位于江城市的、白锦曦后来的家庭住址。

但与红山县的情况大同小异,因为他们是新搬迁来的住户,与邻里关系也并不熟悉。房子四年前一把火已经烧了个干净,现在已推倒重建,几乎没留下任何白锦曦生活过的痕迹和线索。

傍晚时分,韩沉将车开到江边,望着晚霞与落日,静静地抽烟。

这个城市,也是他和白锦曦相遇的地方。

白锦曦是在四年前,火灾中窒息,导致失忆。

而他?按照他当时的医生,以及他所在单位、北京市公安局领导所说,他是在五年前的一次爆zhà

案里受伤,昏迷一年才醒来。

醒来后,一切看起来全无异样。只除了心里模糊有个人,身边却少了那个人。

而“她”存zài

过的唯一直接的物证,是一枚戒指。

韩沉伸手从怀里,掏出钱包。钱包夹层里,是一枚有些磨损的铂金指环戒指。

醒来时,这枚戒指就戴在他的左手中指上。因为大小刚好卡在手指关节,所以取不下来。直到后来他又瘦了不少,戒指才被取下来。怕被磨损,便放在钱包里。

他上网查过戒指戴在中指的含义。

那代表“热恋中”或“已订婚。”

静默良久,韩沉深吸了几口烟,烟头丢在地上踩熄,将戒指放回钱包中,给冷面打电话。

“白锦曦提过,她有过个前男友。你去查一下是什么人,把他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给我。”

第58章 模糊的你(二)

接到韩沉的电话,冷面第一次感觉到为难。

背景、学历、档案这些都可以查。可是“前男友”……要怎么查?

然而,冷面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思考良久,打了个车,决定直接去医院。

病房里,白锦曦正在和徐司白聊天。小篆在一旁削苹果。

几天没见,白锦曦慢条斯理地问:“你怎么玩消失啊?逗我玩呢?”

徐司白今天穿的是件浅咖啡色外套,搭配白色衬衣,更显高大干净。他将鸡汤从保温桶中倒出来,盛了一小碗,放到她面前。

“我是临时请假从江城过来的,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他答,“另外,也在考lǜ

一些事。”

锦曦眼珠转了转,端起鸡汤,喝了一口。

“好鲜!”她都快咬自己的舌头了。

一旁的小篆忙转头看过来。

“有你的。”徐司白微笑道,“做了很多,她一个人喝不完。”

小篆立马美滋滋地拍马屁:“我就知dào

徐法医最好了!”

锦曦也笑了,搅了搅汤勺,抬头看着他:“在考lǜ

什么事?”

徐司白坐在床对面的椅子里,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很直。锦曦觉得他就算这么坐着,看着也像个书卷气十足的年轻教授。

“考lǜ

来黑盾组的事。”

锦曦和小篆同时盯着他。

“我决定过来。”他说。

锦曦又喝了口鸡汤,露出笑容,很是认真地问:“为什么?以前省厅、市局挖你那么多次,都挖不动。你说你喜欢江城安静纯粹的工作环境。这次为什么愿意来?”

小篆还在洗苹果,但是都快把苹果皮洗破了。假装不在意,却竖起耳朵听着。

徐司白缓缓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遮住了漆黑的瞳仁。

“你说为什么?”他轻声问。

锦曦心里咯噔一下,全身瞬间仿佛被定住了。

一旁的小篆听到这话这语气,一愣之后,莫名地也紧张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这是要表白吗?徐法医终于决定要跟韩老大抢小白了吗?

谁知他俩如临大敌,徐司白却在短暂的沉默后,温和地笑了:“我朋友不多。在江城这几年,也只有你们俩,加上小姚三个。这次我打算把小姚也带过来。在哪里工作,对我来说其实是一样的,为什么不选择跟你们在一起?”

小姚是徐司白在江城的助手。

锦曦和小篆同时松了口气。

她放下汤勺,坐直了,微笑朝徐司白伸手:“徐司白,欢迎你加入黑盾组。”

徐司白也伸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温凉而干燥,握着叫人心头一定。

“谢谢。”他说。

四目凝视,他的眼睛隽黑而安静。因为坐得近,锦曦几乎可以看到他瞳仁里映着的,那个小小的自己。

她神色如常地笑笑,松开他的手。开始跟他八卦岚市有什么美食和好玩的,而他静静地微笑听着,小篆则机灵在一旁插科打诨,约好三人下次去哪里,下下次又去哪里。

很快,天色黑下来。徐司白收拾好保温桶,起身告辞。小篆也得回省厅,跟他一块下楼。锦曦吃完苹果,躺了一会儿,下床开始做操。她已经可以走动和做些简单动作,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

刚坐了一会儿,就听到身后有人敲了敲门。一回头,就看到冷面拎着袋水果,面无表情地朝她点点头,走了进来。

——

小篆和徐法医一块走到医院门口打车,正值下班高峰,半天也没来一辆空车。

小篆站在车流旁,翘首以盼。过了一会儿转头,却吓了一跳。

因为徐司白正在抽烟。

高挑清瘦的身影,立在路灯下。手里夹着根香烟,很安静地抽着。他长相太过俊秀斯文,手指白皙修长。这样抽着烟,竟有一种相当违和的美感。感觉就像是儒雅单纯的书生,原来也有叛逆而不为人知的一面。

小篆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心中一阵怜悯。

神差鬼使般,便开口:“徐法医,你既然喜欢小白,为什么一直不追她?”

话一出口,小篆就想打自己的脸。他在干什么?

徐司白一怔。

手慢慢垂落。

烟圈在他指间缠绕升腾,他看着川息的车流,沉默。

小篆也后悔自己的唐突,刚要找个话题岔开,却听他微凉的嗓音传来。

“因为我很清楚,她不会接受我。她的性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如果她心里有我,早就已经走向我。这件事,小篆,再也不要提了。现在这样,就够了。”

——

对于冷面的突然到访,锦曦虽然有些意wài

,但想想他的“主妇属性”,又释然了。

冷面并不是擅长寒暄的人,坐下简单问了几句她的病情,就伸手进口袋摸了摸,然后直入主题:“我没带手机,电话借我。”

冷面是信誉多么好的人啊?锦曦不疑有他,将手机递给他。冷面起身走了出去。

冷面站在走廊里,打开通讯录,翻了一会儿,微微面露喜色。将其中一个号码存入自己手机,然后又走回病房,将锦曦的手机还给她。

“谢谢。”他说,“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先走了。”

锦曦笑眯眯地躺在床上,朝他挥挥手。

冷面离开病房后,走出一小段,就给韩沉打电话:“姓名:赵梓旭。电话:186XXXX。”

对于他这么快就查出结果,韩沉也有些意wài

,记下号码,问:“怎么查的?”

“我看了小白的手机通讯录。姓名下有备注,这个人写的是‘蠢货前男友赵梓旭’。”

结果就听到韩沉笑了笑,嗓音轻慢:“那不就是个蠢货么?”

冷面静默片刻,也笑了。刚想说“挂了”,又听韩沉问道:“我的备注是什么?”

冷面迟疑。

“说吧。”

“……脚踏两条船的韩混蛋。”

韩沉沉默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白锦曦一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听到手机进了短信。

“别乱想,再给我一点时间。”——韩沉。

锦曦盯着手机看了半响,丢到枕头下,没回复。

第59章 你我约定(一)

甘肃,兰州。

远处山峦起伏,辽阔的都市倚黄河而建,繁华中透着沧桑的气息。

韩沉在街角一间咖啡馆里,见到了赵梓旭。

与56级毕业照上一样,赵梓旭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眉目尤为端正。他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望着韩沉,露出平和的笑:“你好。你就是小曦现在的同事?”

韩沉点头:“介yì

我抽烟吗?”

“没关系。我也抽烟。”

韩沉点了支烟,又递了根给赵梓旭。两个人抽着烟,一时都没说话。

韩沉之前打电话,给他的说辞很简单直接:“我是白锦曦的同事。路过兰州,想跟你见个面。”

赵梓旭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同意了。

静了一会儿,赵梓旭问:“她现在怎么样?”

“挺好。”韩沉答,“她现在在K省省厅。”

赵梓旭笑了:“很不错。替我恭喜她。”看一眼韩沉:“你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韩沉抽了口烟,点头。

男人之间,有时候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尤其这赵梓旭看样子是个通透的人。他看着韩沉,打量了一番,径自开口:“我大学跟她处了一年多,后来感觉彼此性格不太合适,我家里又希望我回来考公务员。所以就分开了。她是个好女孩。”他端起面前的咖啡:“祝福你们。”

韩沉端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

坐了一会儿,韩沉起身:“打扰了。”

刚走出咖啡厅,手机响了。

是冷面发来的短信:“小白明日出院。”

——

韩沉抵达岚市,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这时医院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他驱车直接回了省厅。

办公楼黑灯瞎火,空荡无人。他走到桌后坐下,将这一路收集的资料,丢在桌上。

然后点了根烟,静静地抽着。

白锦曦。从出生到现在,她的经lì

清晰而确切。亦有大量旁证,她的确是出生在红山、在沙江读警校,没有去过北京、也不可能参与过案件。

这样一个女人,不可能跟他韩沉有交集。

走这趟之前,他的想法,是白锦曦忘了他,而他们共同的那段经lì

,被某个势力方,用什么方法遮掩甚至抹去了。

可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尽管表面看起来,没有一处明显漏洞。但当你想深入调查她过去任何一段经lì

的资料,就会发xiàn

……没有。

拆迁、档案损毁、火灾……偶然?抑或是人为?

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结果是,过去的那个“白锦曦”,只在这世上留下了一个大体的轮廓和生活轨迹,模糊得让人看不清。现在的“白锦曦”,真实而细致地存zài

着。

而两者之间,似乎还有很多细节和生活习惯,都不相同。

韩沉抬手,轻吸了口烟。

世上本来就有长得相似的人,而且人的相貌也是可以改变的。

如果现在的白锦曦,并不是原来那个白锦曦呢?

如果她不是白锦曦,而是他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韩沉只感觉心口倏地一疼。

是谁偷梁换柱,将她藏在这里?

是谁令她懵懵懂懂,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以为自己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小城姑娘。忘了他,也忘了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情?

心头漫过阵阵寒意。脑海中,却浮现出她浅笑轻颦的模样,牵扯着他的胸中的怜惜和疼痛。他长长地吐了口烟圈,摁灭烟头,起身离开。

——

这天夜里,白锦曦翻来覆去睡不着。

之前小篆走的时候已经说好,明天他和唠叨来接她出院。

可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莫名地总是想起韩沉。

已经五天了,她也出院了。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什么时候会回岚市?

这种思念,令她又有些恼羞成怒,为自己的情难自抑。

越想越烦躁,最后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明知不应该,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给他发了条短信:

“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当面谈清楚。”

“我在楼下。”

锦曦一愣。伸手打开灯,一骨碌起身,站到了窗户前。

今晚夜色很暗,天空中没有月亮和星星。远处霓虹闪烁,住院部的院子里,一片寂静。他的车,就停在一盏路灯下。

而他站在车旁,手里夹着根烟,抬头看着她。

灯光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也照亮了他的脸。他就这么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任香烟静静在指间燃烧着。

这一幕这样安静。可锦曦远远看着他眉宇间沾染的微光,眼眶莫名就有些发酸。

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守在这里?

她拿起手机,给他发短信: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低下头,看着手机,手指动了几下。

然后放下手机抬头,继xù

看着她。

“等你出院。”

明明很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股无声的暗流,瞬间冲进她的心里。锦曦静默片刻,转身,蹲了下来。

望着地面,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刚才的样子。她伸手插入自己的长发里,突然突然,好想他。

想着一楼之隔的他。

——

韩沉看到窗口的人忽然消失,灯却没有关。想着她必然是趴在床上纠结发闷气,微微一笑。

长夜漫漫,他将手搭在车上,抬头看着天。

等待天明。等待她下楼,来到他身边。或者又会骂着“神经病”或“混蛋”。

但是白锦曦你可知dào

,韩沉已为你乱了心神,悱恻难眠。

静了一会儿,却忽然听到楼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转头望去,正在抽烟的手,顿在半空中。

白锦曦。

她披着件外套,还穿着病号服和脱鞋,脸色显得越发苍白,眼眶通红地望着他。

韩沉立kè

站直了,手里的烟也放了下来。看着她瞪着自己,一步步走近。

“神经病啊你!”她张口就骂,可是声音里却带着泪意,“大半夜跑到楼下来干什么?”

韩沉静静地看着她半响。将手里的烟头一扔,一把就将她拉进怀里,抱住了。

锦曦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口,眼泪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伸手想要推他,却根本推不开。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住,带着某种诱人沉沦的蛊惑。

锦曦心里更难受了:“你混蛋!”

“我混蛋。”他轻声哄道。

“你放开我!”

话音刚落,他的呼吸骤然逼近,低头吻了下来。

锦曦全身都僵住了,也忘了挣扎。只能感觉到他的双臂在她腰上收得更紧,而他的唇舌,却比那一晚,更热烈更凶狠地吻着她。他嘴里有微凉的烟草气息,舌头长驱直入,追逐着、挑逗着、纠缠着。锦曦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不像上一次的浑浑噩噩,他的轮廓是如此清晰而靠近,她的感觉是这样敏感而强烈。她看着他微阖的眼眸,感觉到他的手隔着衣物轻轻摩挲着她的腰。明明只是一个拥吻,两人却好像已经交缠成一体。他的气息瞬间侵占了她每一寸发肤,令她根本就无法抗拒。

过了许久,他的脸才移开。

四目凝视,他的眼神清亮,她却是泪眼朦胧。

“先上去。我在这里等你。”

低沉的嗓音竟透着温软,令锦曦的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干嘛亲我?你想亲就亲吗?”她一拳打向他胸口。

韩沉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扣得更紧,低头看着她:“对,以后我想亲就会亲。”

锦曦心弦一颤,抓着他的衬衫,狠狠地揪着,不吭声。

“不想上去?”他低声在她耳边问。

锦曦一时竟答不出来。

下一秒,他已腾出一只手,拉开后车门,抱着她就坐了进去。

车厢里狭窄而昏暗,他将她放在大腿上,隔得很近看着她。

“这几天想我了吗?”他问。

锦曦扭头:“没有!”

肩头却忽然一沉,带着男人体温的夹克,包裹住了她。他只穿了件衬衣,将她又按回胸口。

然后低头,用脸轻轻蹭着她的长发。

“现在对我的吻,是否有感觉?”

锦曦被他蹭得一颗心软了又软,趴在他的胸口静默良久,终于轻声答:“有。我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话音未落,就感觉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他伸手捧住她的脸,闭上眼,低头再次吻了下来。——二更下午6点。昨天评论区放了个小剧场,没看到的记得去看哦~

第60章 你我约定(二)

锦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明晃晃的阳光,从前挡风玻璃照进来。车前一直有人经过。

她眨了眨眼,暂时没有动。

眼睛一转,就看到自己还坐在韩沉的大腿上。而他的手搭在她腰上。

居然就这么抱着睡了一晚上。

锦曦的脸急剧升温。

昨晚实在太冲动了。现在她的脑子里非常的乱,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马上逃离现场。

稍稍抬头,就看到韩沉的胸膛平稳起伏着,眼眸轻阖。

锦曦微怔。

他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英俊。衬衫领口里,脖子的线条笔直修长。

锦曦就这么呆呆地看了他一阵,才轻手轻脚地扶着车门,想要从他身上下来。谁知刚一动,就感觉到腰间的手一紧。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她。

漆黑的眼睛里,透着几分慵懒。慢慢地,却浮现笑意。

“去哪儿?”

锦曦被他笑得心头一抖,推开他的胸膛:“关你什么事!松手。”

谁知韩沉根本不搭理她,就这么带着几分懒散靠在座椅里,那只手依然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一抬,居然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她的大腿上。

锦曦跟触电似的全身一抖,脸都红了:“手挪开!”

韩沉看着她,嗓音低沉轻慢:“挪不开。”

挪不开……

锦曦的脸上又是一烧,就在这时,隔着深色车窗,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从不远处经过。

小篆和唠叨。

“松手!我得下车,他们来接我了!”她想要挣脱他。

韩沉朝车外看了一眼。

“你打算让他们看到,大清早从我的车下去?”

一句话,就把锦曦又打回他怀里。

她还真不敢。小篆喜欢乱想,唠叨那么猥琐。要是被他俩看到,还不脑补成黑盾组车震门?

她闷闷地推他一把,到底还是从他腿上滑下来,坐在他身旁,又往旁边挪开一点。

“那你说怎么办?”

结果就看他伸手揉了揉腿,又原地动弹了几下。锦曦不用想都知dào

他的腿肯定麻了,于是脸更红了。

“手机给我。”他说。

锦曦递给他。

他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跳动,很快就发了条短信出去。锦曦凑过去一看,是发给周小篆的:“我有事先走,你们把出院手续办好。”

锦曦一愣,他已经把手机丢还给她。

“就这样?”她问。

“就这样。”

锦曦都无语了。不说别的,这简明扼要的冷淡语气,哪里会是她发的短信?周小篆还不炸毛?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就收到了小篆的回复——

“小白!你发什么神经!玩弄我们的感情!”

她刚要继xù

回复,手机却被韩沉夺去扔到一边。他抓住她的手:“坐前面去。”锦曦怕他又靠近,老老实实起身坐到副驾。

韩沉也坐回了驾驶位,发动车子,直接驶离了医院。

——

一路,阳光灿烂。

锦曦望着川息的车流,心里依然闷闷的。偏头靠在座椅里,不看他。

韩沉看着她的后脑勺,伸手摸了根烟点上,打开车窗。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音乐。

低缓柔和的女声,回荡在车厢里。一如锦曦此刻缠绵又犹疑的心情。听得她的心越来越软。而车里的气氛,仿佛也变得更暧昧。

“先送你回宿舍?”他低声问。

锦曦依旧没看他:“……好。”

这时,她的手机却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彻底愣住了。

因为来电的是“蠢货前男友赵梓旭”。

见她脸色一变,韩沉也看过来:“谁的电话?”

锦曦没答,盯着屏幕半晌,接起:“喂。”

“喂,小曦?”那头的男声低沉而柔和,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我是赵梓旭。”

锦曦的心突地一跳,淡淡地答:“嗯,有什么事?”

她曾经以为,如果再跟赵梓旭有联络,必然会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说不定还会像在屋顶奔跑那次,丢人的情绪失控。可现在真的听到他的声音,尽管下意识也有点紧张,感觉居然还挺平静的。

这时,忽然感觉到韩沉放慢车速,目光落在她脸上,似在打量。锦曦立马坚决转身,背对着他。

“你现在好吗?”赵梓旭又问。

锦曦笑笑:“我挺好。你呢?”

“也挺好。”赵梓旭的嗓音里又带了笑意,“儿子已经两岁了。”

锦曦听着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哦”了一声说:“恭喜。”

赵梓旭又说:“昨天你的男朋友路过兰州,我们见了一面。他看着很不错,我也很为你高兴。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记得要给我帖子,我一定到场。”

锦曦一怔,转头看向韩沉。他正看着前方,神色平静。于是她含糊答:“这个……再说吧。”

赵梓旭打电话来,就是简单的寒暄问候,很快就挂断了。

锦曦握着电话,发了一会儿呆。

这就是她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她心头再次泛起索然无味的情绪,转头看着韩沉:“你为什么去见我的前男友?你在查我?”

韩沉很淡定,不答反问:“五年前的案子,你就不想弄清楚?”

锦曦微怔。

这倒是……

T留下的这个疑团,一直没解开。以韩沉擅长从细节发xiàn

蛛丝马迹的侦查风格,自然会将她过去的点点滴滴都查清楚。

“那你有什么结论?”她问。

韩沉看她一眼:“还在查。”

锦曦就不再问了,抬头看着前方。到底是因为赵梓旭的电话,有些感慨,低声说:“我本来也是想找个时间,再去见一下赵梓旭的。”

“不必见了。他没什么见的价值。”他淡淡地说。

锦曦微愣,忽然有点想笑,但又不想对他笑。于是转头,看着天边的浮云。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又听他开口:“你对他还有感觉吗?”

这问题令锦曦有些意wài

。但到底是过去的感情了,她也释怀了,坦然答:“不知dào

。但我想,我过去应该还是挺爱他的。不然不会做梦还记得他对我说过的话。不过,都过去了。”奇怪的是,她竟然有跟韩沉讨论这件事的心情。

然后就感觉韩沉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问:“什么话?”

锦曦闭上眼,叹了口气,说:“他说等我毕业就结婚,这辈子非我不娶……”

话音未落,突然就感觉到车体猛地打弯,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锦曦吓了一跳,一睁眼,就看到车已经冲进路旁绿化带里停住,而后方车流里,喇叭声此起彼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她惊讶地转头看着韩沉。

却见他完全不顾后面的喇叭声,双手都松开了方向盘。整个人一下子俯过来,牢牢抓住了她的双手。

锦曦完全懵了,手也被他捏得生疼:“……你干什么?”

然而韩沉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漆黑的眼中是她看不清的浓重氤氲。

“你再说一遍。”他用很慢很慢的语调说道,嗓音有些涩。

锦曦呆了呆。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表情,心跳却莫名地、不受控zhì

的强烈跳动起来。

梦中那个男人说……他说……

“等我毕业就结婚。他这辈子,非我不娶。”

“等你毕业就结婚。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韩沉牢牢盯着她,他的声音却几乎跟她同时响起。一样的速度,一样的语调,一样的停顿,一样的复杂情绪。

仿佛跟梦中是同一个人,在说同样一句承诺。

锦曦的心剧烈一震,刹那间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而周遭的车流声、人声通通褪去。只有他的容颜,清晰映在眼帘里。

然后她看到他忽然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但两人隔得极近,锦曦依旧看得清清楚楚——他那从来从容沉静的眼眸里,竟然慢慢泛起了泪水。

“韩沉你……”

下一秒,腰身一紧,被他已前所未有的力量,牢牢的、牢牢的抱入怀里。他低下头,深深埋进她的肩窝里。他太用力,令她连呼吸,都变得难以为继。

而她呆了片刻,忽然伸手回抱住他,眼泪也就这么掉了下来。

……

等你毕业就结婚。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白锦曦,

你是否也曾在梦中见过我的双眼?

你是否也曾为我流连于破碎的记忆深处,不肯苏醒?

你是否,还记得我模糊的轮廓,我的只言片语?

是否记得,二十一岁的韩沉,曾为你掏出一颗真心。失去你之后,幸福它再也未曾降临。

第61章 跟我回家

太阳很亮,周遭的喇叭依旧在响。白锦曦抱着韩沉,看着车辆不断从旁边驶过。不少人探头出来在看他们。而不远处的路口,一名交警正快步跑过来。

锦曦的眼泪慢慢止住了。

她刚才哭,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听到韩沉讲出那句话,看到他眼中的泪光,她的大脑还没把因果逻辑捋顺,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便袭上心头。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而现在,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就这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可是……怎么可能?

她知dào

他有一个未婚妻。后来也能猜出,他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未婚妻。但她从来没把这个人,跟自己联系在一起。

可现在,韩沉却说了跟她梦中未婚夫相同的话。

她突然又想起最初跟韩沉相遇的情形。他坐在素色夜总会的屏风后,身影孤傲而静漠;他将她压在身下,眼睛里仿佛浸着霜雪……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那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他,却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她的视线;

也想起曾经两人在楼顶奔跑那天,她突如其来的模糊记忆和悲痛。

还想起她远在江城时,透过视频设备看着他,脑子里却突然响起的那个声音: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能在人群中找到你。

……

一直以为,他只是令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可如果……那个人,就是他呢?

心头猛烈地一震。可是重重疑云依旧占据心头,她只能慢慢转头,望着他的侧脸。

“……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韩沉缓缓松开了她,但依然握住她的双肩,隔得很近的距离凝视着她。

这时交警已经走到车旁,敲了敲窗:“怎么回事?”

韩沉慢慢吐了口气,看她一眼,放开她的肩,拿出证件出示给交警。

“没事。我马上开走。”他的嗓音依旧有点哑。

交警便点点头,退开了。

锦曦望着他,没出声。

他又转头看着她,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却握住了她的手。

“先回家。”他说。

“嗯。”

路虎重新驶上主道。

一路,他都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但抓住她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放。而锦曦也是心乱如麻,疑团越来越多,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一时却无法理清头绪。

很快就开到了警局附近。右侧是条岔路口,通往警员宿舍。锦曦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忽然发觉车没有拐弯,而是直接往前开去。

“走错了,右拐。”她提醒。

韩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没走错。你的家不在那里。”

锦曦心弦一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

韩沉将车停在小区楼下,锦曦这才看到车头被撞瘪了一块。韩沉却根本看都没看一眼,拉着她就上了楼。

推开门,一室寂静。

韩沉松开她的手,先走了进去,将钥匙丢在茶几上。锦曦也走进去,下意识抬头四处看了看。

很简单的两居室,装饰素雅、色调偏冷。门口只有一双男士拖鞋,沙发上丢着一件他的衬衣。

显然他已独居很久。

这时韩沉脱掉外套,丢在了沙发上。锦曦有太多问题要问,心跳如擂地望着他的背影。他却突然转身,望着她,走了过来。

“韩沉这到底……”

他直接抱住了她,低头就吻了下来。

“呜……”她含糊抗议,“别亲了……先说清楚……”

可韩沉根本不理她。像是带着某种执拗而爆fā

的情绪,这个吻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用力,都要凶狠。一直抱着她,从玄关吻到客厅,撞偏了椅子,又撞到了茶几,最后抱着她倒在了沙发上。

锦曦被他吻得天旋地转,呼吸都有些艰难,嘴唇和舌头也不像是自己的了。

“疼……”她呜咽出声。

韩沉仿佛这才清醒了一些,抬起头,终于放过了她的唇。可他只看了她一眼,又将脸埋进她的衣领里,亲了起来。

“疼疼疼疼……啊!”锦曦尖叫了一声。

因为韩沉在她脖子下方咬了一口。

他居然咬了她一口!

她疼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完全懵了。韩沉却终于松开了她,坐了起来,往沙发里一靠,长长地吐了口气。

锦曦难以置信地看着锁骨下方那个鲜红的齿印,刚要张嘴骂人,手忽然被他抓住了。

一抬头,却看到他仰着头,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然后他笑了。

锦曦到了嘴边的“神经病”三字,忽然就骂不出来了。

因为他脸上真的是那种很开心很开心的笑。以前,她从来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看着这样的他,锦曦的心狠狠一软,还很疼。

心疼。

她心头纷乱如麻地坐在他身旁,任由他拖起自己的手,送到唇边,一下下地亲着。

心里有那么多疑问,可神差鬼使,第一个问出口的问题却是——

“韩沉……要是你搞错了怎么办啊?”

韩沉放下了搭在眼睛上那只手,转头望着她,黑眸清亮。

“不可能错。我们都跟五年前的案件有关,都失忆。都记得相同一句承诺。而且……”他顿了顿,“我们都对彼此感觉强烈。这么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只有我们俩曾经相爱才解释得通。‘排除所有不合理的情况,剩下的结果,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可信,也是事实的真相。’”

“可是我根本没离开过K省,难道你曾经到过江城?”她紧蹙眉头。

韩沉沉默了片刻。

要告sù

她实情吗?

告sù

她,你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白锦曦,没人知dào

你叫什么名字。你以为意wài

死去的父母,根本就不是你的父母,而是用以掩饰你身份的牺牲品。你一直懵懵懂懂顶替着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而真zhèng

的白锦曦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你乐观开朗度过的这几年,全是某些势力一手营造的假象。

不,不要。

至少,不是现在。

沉吟片刻,他开口:“有可能我以前到过K省,我们相爱了。因为失忆,才失去对方。至于其他问题,我想很可能跟当年的案子有关。那也正是我们需yào

查明的东西。你先不要想太多,这些我一定会查清楚。但你是我未婚妻这点,不需yào

再怀疑。”

他这么说,锦曦倒是又信了几分。

她想到的可能性是,假设她和韩沉相爱是不被人知晓的,又同时卷入当年的案件里。而案件可能又有保密因素,才会导致他们天各一方。这样逻辑上就说得通了。

至于赵梓旭……

难怪她对这个人感觉那么淡,估计是谈过几天恋爱,但是感情根本不深吧。

这么想,才更加合情合理,符合赵梓旭给她的感觉。

她抬头看着韩沉。

这个颠覆性的事实来得太突然,她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依旧存zài

很多疑虑,甚至情感上也难以完全接受和相信。可望着他的脸,想着刚刚两人异口同声说出那句承诺的那一幕,她能清楚感觉到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熟悉的疼痛感。

她其实很清楚,这比任何客观事实,都有说服力。

她在梦中思念了那么久的人,令她每每想起就情难自抑的男人,就站在她眼前。

竟然就是……韩沉?

甘甜、喜悦、酸楚……渐渐盖过心头所有疑虑和困惑,越积越多,越来越浓烈。

所以她可以相信这个事实吗?她就是他的未婚妻……

那么从始至终,他们中间,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他心里,从来没有过第二个人?

他那么傻,那么执着地一直在找她?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你找你的未婚妻,找了五年?”

韩沉看她一眼,靠了过来,搂着她的肩膀,低头:“是找你找了五年。”

锦曦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韩沉低头,轻轻吻去她的泪水。一室宁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纠葛缠绕着。

过了一会儿,韩沉忽然又开口了:“白锦曦,我和你都失忆。我却一直记得有这个人存zài

,每一年每一天都在找你。为什么你却从来没想起过我,以为我就是那个蠢货赵梓旭?”

锦曦还眼泪汪汪的,万万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脑子里模模糊糊滑过个念头——他记得有她,她却完全不记得。那只能说明,他用情比她深……

这话却绝对不会说出口。只是看着韩沉幽沉的眼,难保他不是这么想的。

“把你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补偿给我。”他盯着她,静静地说。

锦曦心头一颤,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锦曦的手机却响了,进了短信。

她拿起一看,是周小篆:“小白!你在哪里?我已经把你的行李送到宿舍了,你还不回来开门?”

到底是今天震撼太大,她擦掉眼泪,鼻子酸酸地拿着手机站起来:“那我先回去……”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韩沉夺去了,他看着她说:“你还要回哪里?”

锦曦微愣:“可是……”

就算两人是未婚夫妻,她还没缓过劲来,也一点记不起过去,突然就要住在他这里……这让她脑子有点懵。

“韩沉,这个……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完全没有心理准bèi

。”

韩沉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双手****裤兜里:“走也成。我搬到你宿舍去。”

锦曦:“……”

他搬到她的单身宿舍去……当着整个省厅的面……

看着他漆黑的眼,她完全不怀疑如果她执意要走,他真的做得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锦曦脑海里倏地浮现他刚才靠在沙发上挡着眼睛笑的样子。

“好吧。我住过来就是了。”她轻声说。

韩沉看着她,慢慢笑了,拿起她的手机。锦曦以为他要给小篆回短信,谁知dào

他拨号,放到了耳朵边。

“你干什么?”锦曦想要抢手机,他却轻巧避开。

“小篆,把锦曦的行李送到我家来。”他言简意赅,然后电话挂断。

锦曦觉得自己今天经受的冲击实在太多了,一波接着一波。前一分钟她还被他感动得痛哭流涕,现在脸却陡然红了:“就算我是你未婚妻,你怎么能就这么告sù

周小篆?其他人会怎么想?”

“管他们怎么想。”

锦曦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了。憋了半天,最后憋出句:“韩沉!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你怎么能对未婚妻这么横?”

韩沉却看她一眼,点了根烟,坐了下来。

“这世上求而不得的人那么多,还不是都得受着。一辈子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他说。

锦曦微怔,这是她说过的话。

“我已经做好了挺一辈子的的准bèi

。”他说,“但是你回来了。”

他讲完之后,就低头静静地抽烟。而锦曦微怔之后,心却又慢慢软了。

因为她回来了。

所以才这么高兴,所以才这么横,不许她再离开吗……

静默片刻,她坐回沙发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韩沉立kè

放下烟抱住了她,而她抬头吻了上去。——作者:以后更新时间均为晚8点,若有加更就在中午12点。其他时间大家不必来刷

第62章 同居日常(一)

对于韩沉来说,为这一天已经等了太长时间。而白锦曦是他未婚妻这件事,也是心里早就有了谱。

可对锦曦而言呢?

浴室的水声淅沥的响着,锦曦一个人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望着这个陌生的男性住所,发呆。

这就要,跟人同居了?

理智和逻辑已经接受,但是情感还在梦游中。

不过她向来是个豁达的人,既然已经答yīng

了他,想想也就懒得纠结了。而且她也对过去失去发生的事,非常好奇。跟韩沉呆在一起,或许能更快地帮彼此恢复记忆也说不定。

而且,他多可怜啊……

正想着,就听到门铃声响起。

锦曦心事重重地走过去打开门。迎面就看到小篆无比震惊无比紧张的表情。

锦曦看到他,也傻了,这才想起韩沉叫他送行李这一茬。于是想都没想,当着他的面,“嘭”一声直接就摔上了门。

想着小篆刚才的表情,她下意识低头望去。这一望才发xiàn

不妥!她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和拖鞋,被韩沉亲了一夜加刚才一上午,头发乱糟糟。摸摸嘴唇,感觉已经肿了。而敞开的领口里,锁骨下方,还有个新鲜醒目的齿印……

锦曦的脸“疼”地热起来,听着身后浴室的水声还响着,连忙把衣领扣好,平复了呼吸,这才故作镇定地把门打开。

小篆一脸委屈地望着她。

锦曦干脆恶人先告状:“怎么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干嘛这么看我?”

小篆悲愤:“难道真的是我想的那样?!这么快,你就被……”

锦曦的脸更烧了,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衣物袋:“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就是咬了一口而已!”

小篆:“就是咬了一口……而已?”他觉得他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向来高冷酷帅的韩神,咬了小白一口?

锦曦也觉得这个对话无法再继xù

下去了,索性将衣物袋往屋里一丢,抄手看着他:“小篆,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多。我们……是在一起了。但住在一起是为了查案!T说的那件大案。这件事你不要告sù

任何人,记住了?谢了,没事我关门了。”

“啊?”

“嘭!”锦曦直接把门又关上了,长长地松了口气。

罪过罪过,她再一次用气势,压制住了周小篆。

浴室中,韩沉已经关掉了水龙头,拿了块毛巾在擦头发。听到外头两人零零碎碎的交谈声,只是淡淡一笑。

将毛巾扔在一旁,套上条长裤,刚要拧开门把手,动作倒是一顿。

一人独居,他早已习惯洗完澡就这么出去。今天有她在,忘了再拿件上衣进来。

不过他也就只在门边停顿了一秒钟,拉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锦曦靠在门上,一抬头,就看到了韩沉。

她的眼神顿时飘了飘,下意识就扭头转向一边。

“我也去洗了。”她飞快地从袋里里翻出换洗衣服和毛巾,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关上浴室的门,又打了个反锁,莫名有点想笑。

身材还挺好的嘛……

好吧岂止是挺好。

现在他是她的男朋友,她失而复得的未婚夫。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又变得沉沉浮浮。但到底还是开心起来,前所未有的发自肺腑的巨大甘甜和喜悦——就像他刚才一样。

她忍不住在浴室里转了个圈,晃到了花洒下,哼着歌洗起澡来。

韩沉回卧室穿好衬衣,就走到沙发坐下,点了根烟。

临近中午,一室灿烂的明亮。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隐隐还能不成调子的哼歌声。沙发旁的地上,放着她橘红色的手提袋。茶几上,丢着她白色的手机。

原本冷清寂静的家,突然就多了她的气息和痕迹。

他抬头,就这么一直看着浴室的门。

看着看着,又慢慢笑了。

锦曦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韩沉坐在对面,手里夹着根烟,安静地看着她。他的头发还没全干,湿湿的贴着。白皙的皮肤上仿佛也有微润的水汽,那双眼显得格外漆黑。衬衫第一颗纽扣没系,领口微敞,露出脖子。

帅得不成样子。

“过来亲一下。”他突然就开口。

锦曦被他如此直接的邀约震了一下,断然拒绝:“不行!我要去把衣服洗了。”

她转头看了看,走向生活阳台上的洗衣机。一眼就看到韩沉换下来的衣服,丢在旁边的一个盆子里。

她忽然就思维发散了,随口问道:“韩沉,小篆他们袜子内衣和外衣都不分开洗。你应该不这样吧?”

韩沉轻轻吸了口烟,看着玻璃窗外那道倩影。

袜子、内裤、外衣一起洗?这种事他从小就不能忍受。

不过……

“这些为什么要分开洗?”他语气平淡地问。

然后果然就看到锦曦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男刑警果然都是一样的。”她感叹,“我还以为你会有点节操呢。算了,我一起洗了啊。”

韩沉含着烟笑了,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随便。”

——

既然决定同居了,自然还要了解一下居住环境。锦曦把衣服洗上,一进客厅,就见韩沉熄灭了烟头起身。

锦曦莫名地就有点紧张,赶紧快步走进书房:“我参观一下。”

韩沉也不吭声,走过来搂住她的腰,陪着一起看。

书房十分干净整洁,卧室也是明亮宽敞。但锦曦转了一圈,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个她早该想到,但是因为之前情绪太过起伏而忽略的问题。

只有……一张床啊。

从卧室走出来,见韩沉神色淡然,她也就没吭声,想了想说:“我饿了,去吃饭吧。顺便再买点东西。”

午饭就在小区旁边的一家饭馆吃的。

韩沉大概经常来,因为几个服wù

员看到他带了个女孩来,表情都很是惊讶。锦曦坐下很久了,还感觉她们时不时地朝这边张望。

这人……

锦曦看着对面低头点菜的韩沉,慢慢喝着杯子里的茶。

他还真是招女人喜欢啊。

等到这顿饭吃完,那些服wù

员就更惊讶了,连锦曦也有些受宠若惊。因为韩沉虽然话不多,但对她真的是非常体贴入微。

服wù

员上了道滚烫的铁板牛柳,他会抬手敲敲桌子:“放过来,别杵她跟前。”等温度合适了,再移到她面前;菜都上齐了,她一看很高兴:“都是我喜欢吃的。”他眉都不抬:“就是照你喜欢点的。”她的茶杯空了,自己还没注意,他已经扬手招来服wù

员;后来服wù

员赠送了果盘,她刚要开动,就被他拦了,转头就告sù

服wù

员:“撤走吧。她这几天不能吃生冷的。”

锦曦:“……”

服wù

员笑着把水果端走了。锦曦知dào

她误会了,以为韩沉是考lǜ

她的大姨妈,其实是因为她的伤刚好。

锦曦低头又喝了口水,笑了。单手托着下巴望着他:“喂,韩沉,你进入角色还挺快的嘛。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韩沉单手搭在椅背上,看她一眼,端起茶杯:“那是自然。我从来没脱离过这个角色,不像你。”

锦曦一口水差点呛在喉咙里,心虚地不吭声了。——本章(二)晚8点更,剧情党莫急,快进案子了

第63章 同居日常(二)

下午超市人还挺多,锦曦推了个购物车,韩沉揽着她的腰。

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新床单、新被罩;拖鞋、盆子、洗发水、沐浴液……为什么不直接把宿舍的东西搬过来呢?锦曦有自己的小主意:一是她时不时还可以回宿舍住,掩盖跟韩沉同居的事实;二是这件事决定得太突然,万一哪天住得不高兴了,未婚夫她也不搭理他,直接跑回宿舍就行。

她选购的时候,韩沉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着。顶多偶尔抬手阻止她:“这个家里有,不用买了。”

“哦。”

购物车里很快就塞满了东西。

结账的时候,韩沉站在收银台前,掏出钱包。锦曦就闲闲散散推着车在一旁等。

结果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辛佳。

锦曦愣住了。

辛佳也推了个车,站在相隔十余米的货架旁。粉色上衣、雪纺长裙,看着跟仙女似的。看着她和韩沉的方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锦曦以前就听人八卦过,辛佳追韩沉,从北京追到岚市。连房子,都买在离韩沉家不远的小区。今天会在超市遇到她,也不意wài

了。

又或者,不是偶遇呢?

锦曦与她对视片刻,忽然笑了。举起一只手,朝她挥了挥。

然后果然看到她脸色一变。

锦曦转过头,不再看她。

切,神经病。

韩沉似乎并没注意到这边的状况。他结完账,就将钱包塞回怀中,然后转身将她的腰一搂,两人走出了超市。

——

因为在超市采购花了挺长时间,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韩沉将几大袋东西拎进屋,锦曦提着一小袋速冻食品,走到冰箱前蹲下,一样样往里放。

放着放着,脑子里又冒出个念头——虽说现在两人曾是情侣,感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万一哪天出了岔子,冒出另一个女人才是他的未婚妻怎么办?

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她发xiàn

无解。

用力伸手将冷冻筐往里一推——她都已经放开一切跟他在一起了,他要是搞错了另有所爱,那他真的可以去死了!

这么想着,她又豁然开朗了,站了起来。

腰间忽然一紧,温热的气息骤然逼近。是韩沉从背后搂住了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静静地,没有动。

锦曦心头软绵绵的,这么安静相拥了一会儿,她开口却是酷酷的:“让开啦,我要去铺床。”

韩沉松开手:“好。”

锦曦一转头,就看到他眼中极淡的笑意。心头就是一抖。

“你笑什么?”她戒备地问,“是铺我的床,你睡沙发。是你要求我跟你住在一起,我答yīng

了。我没答yīng

其他事,你可别乱想,我说了,我接受这件事还得时间。”

韩沉看她一眼:“铺床吧。”径自先走进了卧室。

他这样不置可否,让锦曦心里有点惴惴。不过想想他应该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于是也就跟了进去。

新床单洗了才能用。韩沉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卧具,丢给她,自己走到阳台去抽烟了。浅蓝色条纹床单,依旧是很男性化的风格。

很快就铺好了,到底是累了一天,锦曦往床上一趟,看着天花板,还感觉今天一天像在做梦。

刚躺没多久,就见韩沉走了进来。她双手枕在脑后望着他。而他脱了鞋,直接在她身旁躺下,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怀里。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韩沉,我们就这么……在一块了?”

一抬头,就看到他笑了笑,低下头,乌黑的眼在很近的距离望着她。

“我们在一块了。”

明明是很简单地重复她的话,但他低沉轻慢的嗓音,却叫她心弦一颤。

然后他的唇又压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锦曦又被吻得迷迷瞪瞪的,只觉得整个人仿佛都被他的气息塞满,甘甜又柔软。

尽管还没能想起以前的事。可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满溢得几乎不真实的幸福。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他们分分秒秒都呆在一起。

这时韩沉从怀中掏出钱包:“有个东西给你看。”

锦曦好奇地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他从夹层里,摸出了一枚戒指。

“这是我失忆醒来后,一直戴在手上的。”

锦曦微怔。

那是一枚很朴素的银色戒指,表面还有些划痕。内环上似乎还刻着字。她接过一看,是一行英文:

HSForeverlove

H?

韩沉的韩,首字母简写?

可是S?

白锦曦,BJX……不对啊。

韩沉也注意到她的表情,静默了一瞬。

现在还不知dào

她的真实姓名,只知dào

S或许代表她名字的首字母。

他找了个理由:“我的英文名字是Herman,这应该是英文首字母。你还记得自己以前的英文名吗?”

锦曦“哦”了一声,摇头。

内心却如同惊涛骇浪般翻滚起来。

因为她想起了那条项链。

如果说之前她信自己是韩沉的未婚妻,信了九成。那现在,她起码信了九成九……

韩沉看着她的表情,眼中情绪也有些动容了。

“你也有一个这样的戒指,对不对?”

他抓住她的手指。

其实她是否有这个戒指,他之前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她的身份既然被篡改,这样重yào

的东西,很可能也被人拿走了。

锦曦搂住了他的脖子。

“戒指我没有,但是……”她伸手从他衣领里,把那条项链挑了出来,“我只有这条项链。”她轻咳了一声:“陨石,是我那天瞎说的。我四年前醒来的时候,据说这条项链的吊坠……就攥在我手里,医生都拉不开。后来我去找人检测过,说成分是铂金,因为遭受高温和冲撞,才导致变形,我不知dào

这个原来是不是戒指,里面有没有刻字……”

话没说完,韩沉已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

“干得漂亮。”他咬着她的耳朵说,“你要是早点说实话,说不定我们还能提前几天相认。”

锦曦心头酸得不行,可又被他咬得全身发麻,生怕他又像白天那样重重咬一口,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哪知dào

那是跟你相认的信物啊。而且你看,那时候我还不知dào

你是你呢,就把这么重yào

的东西送给了你……”

这话大概是成功取悦了身上的男人。韩沉终于松开了她,但还是趴在她身上,低头看着她。

“把戒指替我戴上。”他说。

锦曦听话地拿起他一只手,将戒指也拿起来。

“戴哪个手指头?”她问。

“中指。”

“哦。”

很快就戴好了。可他还压在她身上不下去,伸手捧住了她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项链先放在我这里,找人检测,看是否能尽可能地还原。”他说。

“嗯。”锦曦全身都有些燥热,看了看门口,“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韩沉看她一眼,翻身下来。锦曦心头一喜,谁知他根本没下床,而是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

锦曦全身一颤:“你干什么?去沙发睡啊。”

“不去。”他淡淡答。

锦曦万万没想到,他能混蛋到这个地步——之前她提出要求时,他还不吭声。她以为他应该会答yīng

。谁知dào

现在他居然直接拒绝?拒绝从她的床上离开?

锦曦转身就想推他,结果一把就被他抓住了双手。

“别再乱动。”他盯着她,呼吸喷在她脸上,“再乱动我就真的不保证,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锦曦僵住了。

她又不是傻子,两人贴在一起这么久,当然能感觉到他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吭声了。

而韩沉环着她的腰,从背后看着她。

看着她白皙的侧脸和脖子,看着她纤细的腰,还有裸~露的双足。最后,目光落在她的胸前,起伏而饱满的线条,就在他的手掌上方不远处。

呼吸变得略有些低促,扣在她腰上的五指,也稍稍加重力道。

刚要把手覆上去,却听到她变得平缓均匀的呼吸声。韩沉微微抬起头,看着她的脸:“锦曦?”

没有回应。她的眉头轻轻舒展,睫毛安静地覆住眼睛,白皙的手指抓住枕头。显然已经睡着了。

韩沉又躺了下来,淡淡笑了。

看来是累坏了。

她就是这么能折磨他。他的身体某处已绷得像要着火,她却这么快就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这么静了一会儿,他替她盖好被子,然后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过了一阵从浴室出来,倒是半点睡意都无,只点了根烟,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

这些年,他几乎已经不奢望能找到她,甚至以为她可能已经死了。

而现在,能够看到她重回自己的身边,看到她躺在一臂之遥的地方,即使什么都不做,对他来说,其实已经足够。

静默半晌,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然后走出去,带上了门。

墙上时钟刚指向十点,他走到窗边,掏出手机。

电话打给霖市公安局副局长季白。这个人算是他的发小,虽然近些年彼此都忙,季白也已离开北京多年,彼此联络很少,但知己之交淡如水。如果论韩沉信得过的人,季白一定在其中。而且季家在北京也很有背景,如果他执意要追查当年的案子,能帮他的,或许也只有季白。

“三哥。”韩沉喊道,因季白在家中排行老三。

“请你帮我查一些资料。我想要五年前,北京所有凶杀案的资料。包括死亡人数、死者详细资料、死因、案件侦破情况。”

季白一口答yīng

下来。

挂了电话,韩沉靠在窗边,看着璀璨而寂静的城市。

以前,所有人都告sù

他,未婚妻不存zài

。而他虽然执意寻找她,但并不清楚,当年是否发生了案件。现在,T的遗言和锦曦的存zài

,已经验证了一切。

既然以前的领导、同事和家人,都对案件绝口不提,那只有一个可能——这宗案件已经被官方封存,列为绝密也不无可能。他现在想要直接查这个案子,必然无从下手。

但是,尽管案件被封存,但受害者的存zài

,人口被谋杀死亡,却是任何机关、任何人都不可能抹杀的。而从T当时的话语来看:“我是当年的连环杀手之一”,很有可能,当年这个案件的受害者数目还会不少。警方即使出于保密考lǜ

,也不可能篡改受害者情况和死亡原因。

所以,他从受害者入手,如果能圈定那起案件的受害者,就有可能逆向追踪出那起案件的真相。

沉思一会儿,他转头,遥遥望着房间里安睡的女人。

S,无论面临多大阻力,我都会查清真相,将罪犯绳之于法。

并且,再也不会让你遭遇颠沛流离,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作者:求票!推荐票月票,不要大意地砸过来吧!

第64章 携手相期(一)

教室里,电风扇“哗哗”在头顶吹着。

这节课是毛概,锦曦跟大多数男生一样,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旁边有人戳戳她的胳膊:“美女,4班的班草高晗托人给你带了封情书。快看啊!”

锦曦睡得糊里糊涂,脆生生地答道:“让他滚蛋,本美女已经有主了。”

教室里陡然一静,正在讲课的老教授也呆了呆。

然后响起炸雷般的哄笑声!

锦曦后知后觉地爬起来,就看到无数张笑得快要抽搐的脸。以及……教授恼羞成怒的表情。

“你!”教授指着她的鼻子,“给我站到外面去!警校生还敢谈恋爱,反了!”

锦曦立马满脸委屈困惑:“没谈啊教授。我说的主儿,是人民警察事业啊!我早已决定把青春献给这份事业了。”

周围哄笑声更大。

她还是被教授轰了出去。

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罚站。锦曦站在走廊里,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时,就听到教室后排有人在吹口哨。

锦曦会意,转头望去,就看到一身警服的韩沉,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呦!那位主儿来了。”有人狭促地小声喊道。锦曦横了他一眼,立马对着玻璃捋了捋头发、整理了衣领,然后一脸正色地看着韩沉走近。

韩沉远远看到被罚站的她,眼里就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走到她面前时,神色却很淡定:“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

锦曦答:“我在这里看风景呐。警察同志,你来警校干什么,是有案子要查吗?”

韩沉眼中笑意更深,面色却依旧清淡如玉:“嗯。有宗案子要请教教授。先走了。”

他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便朝走廊另一头走去。锦曦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过了一会儿,看教室里的教授没注意,直接猫下腰,跑了。

刚跑到走廊拐角,就被一只手拽进了一间房间里。这是体能训liàn

室,这个时间点里面没有人。

韩沉摘下警帽丢在桌上,将她扣在门上就吻了起来。

“韩沉……”她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

“嗯?”他低声答。

“你怎么又跑到学校来了?不是说好周末才见面吗?”

“想你了,难道我还忍着?”

夏日凉风寂寂,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两人含糊的说话声、低笑声和呼吸声。

……

锦曦缓缓睁开眼,看到浅灰色的天花板。

眼角,有残留的泪。

她转头,望着身旁还在熟睡的男人。

是因为昨天的相认,刺激了沉眠已久的记忆吗?

我竟然终于清楚地梦见了你,韩沉。

原来我们真的曾经,那么骄傲而热烈地相爱过。

床头的闹钟,刚指向六点。他穿着睡衣,朝她的方向侧卧着,一只手还搭在她腰上。睡梦中只显得眉目安详,没有半点横劲儿和冷傲。与梦中那个温雅又肆意的年轻男人,是那么的相似。

锦曦探头过去,轻轻在他脸颊一吻。

清晨寒气深重,她轻手轻脚起床洗漱,见他还没醒,就从床头柜上拿起他的烟,点了一根,坐在床边,抽了起来。

韩沉说,应该是他到过K省,他们相爱过。

可到底要怎样的案子,才会严重到抹去他们两个的经lì

?而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她陷入沉思。

直觉告sù

她,当年的隐情,是一片深重而危险的迷雾。你看不清,也猜不透。

但是无论前路多艰难,她也一定要跟他联手查清楚。

是什么,是谁,造成了他们这么多年的错失和分离?

韩沉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锦曦坐在他身畔,眼眶还有些发红,指间夹着支烟,心事重重地抽着。他伸手一拉,就令她跌入怀中。

“怎么了?”他的手指轻抚她的脸。

锦曦安静了一瞬。

有些话,只要说出口,就会令人热泪盈眶。

“韩沉……”她转头望着他,“我梦见我们了。过去的我们。”

韩沉用那深黑的眼,静静地望着她。

然后低头吻了下来。

“梦见了什么?”他低声在她耳边问。

锦曦把梦中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却令韩沉沉默良久,然后吻得更凶。

过了一阵,他才松开她。两人一时安静着,都没说话。

忽然间锦曦手里一轻,却是韩沉把烟取走了,含进他嘴里。

“所以……梦里认清我是你的正主儿了?”他嗓音轻慢。

锦曦被他逗笑了,伸手推他一把:“去你的!”

时间尚早,锦曦靠在他肩上,看他继xù

抽那支烟。到底烟瘾刚被点着,还没满足呢。她馋馋地看着他:“烟还我,你自己去点一支嘛。”

韩沉的鼻翼间喷出淡淡的烟雾,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将烟递到她嘴边。

锦曦就着他的手,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他又抽了一口。

锦曦心里甜甜的,觉得大清早这么被他搂着,你一口我一口的抽烟,感觉真不错。

这时却听他说:“来,最后一口。”将烟头又喂进她嘴里。

锦曦看那烟还剩半截呢,吸了一口问:“什么最后一口?”

“你这辈子,最后一口烟。”他将烟含住,松开她起身。

锦曦陡然一愣,立马从床上爬起来:“韩沉你什么意思?”

“戒烟。”他言简意赅,开始换衬衣。

锦曦哪里肯干啊。虽然她也会有意识的克制,但要完全戒掉哪里舍得?

“这你可管不着。”她跳下床,刚落地,就被韩沉拉回怀里。

“是吗?”他低头看着她,“刚认清了正主儿,现在就不认账了?抽烟伤身,这件事由不得你。”

锦曦又好气又好笑,他还教育她抽烟伤身?眼珠一转看着他手里的烟头,义正言辞答:“那你就错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抽烟肯定是当年被你耳濡目染。要我戒烟?有本事你自己先戒了,否则别管我。”

她说这话,是有十足的把握。因为韩沉烟瘾多大啊,一天起码一包。要他戒烟,那还不跟杀了他似的难受?

谁知韩沉听完后沉默了,又抬手吸了两口,将手里的残烟抽完,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长长地喷出口烟雾,直接喷在她脸上。锦曦差点被呛到,瞪他一眼。他却透过烟雾看着她。

“行,一起戒。”

他答yīng

得这么干脆,锦曦完全愣住了。

“你不抽烟了?真的假的?你以为戒烟那么容易啊?”

他拿起桌上还有剩大半包的烟,还有火柴,在手里一起掂了掂:“是不容易。但我跟你不一样。”

锦曦:“什么不一样?”

他看她一眼,将烟和火柴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我就认正主儿的话。我戒不戒烟,你一句话。”

这么直白还有点肉麻的情话,却叫锦曦心头一颤。顿时也有些冲动了,脱口而出:“好!我也认!我们一起戒烟。”

韩沉看着她,慢慢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去洗漱了,锦曦低头又看看垃圾桶的香烟,想了想,又捡了出来。

这烟多贵啊,扔掉可惜,她决定废物利用,转赠给唠叨。

第65章 携手相期(二)

车开到距离省厅不远的位置时,锦曦拍了拍韩沉的手:“我在这里下车,走过去。”

韩沉双手搭着方向盘,眉都没皱一下,答:“直接跟我过去。领导那边我去说。”

锦曦哪里肯干啊?她知dào

以韩沉的性子,并非故yì

高调。而是以他一贯我行我素的横劲儿,既然找回了未婚妻,其他人其他事他哪里还会在乎?

但是她在乎啊。她可不想就这么成为舆论焦点,能避开的麻烦,干嘛不避?

于是她转头盯着他:“韩沉,你答yīng

我,这件事暂时保密。咱俩刚在一起,干嘛惹得满城风雨,也打扰我们是不是?小篆那边我昨天已经封口了,今天不要再告sù

别人了。”

韩沉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啊敲,没说话。

锦曦探身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放软声音:“韩沉……你就听我一次。”

他这才侧眸看她一眼,抬手解开了衬衣顶端的纽扣。

“以前是不是也这么会撒娇?”他轻声道。

锦曦的脸上顿时一烧:“谁撒娇了,赶紧停车!”

韩沉到底还是在路口提前把她放下了。锦曦一路警惕地左顾右盼,神色淡定地跟路上同事打招呼。等她踏进办公室时,就看到韩沉已经坐下在看报纸了。就冷面在,唠叨和小篆还没到。

锦曦特别自然地走进去:“老大早!冷面早!”

韩沉的脸依旧在报纸后:“嗯。”冷面照旧无声,只朝她点点头。

锦曦对这个局面很满yì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去泡茶,眼睛一瞟,就看到韩沉的杯子还空着。心想他今天这么顺从配合,她也得安抚安抚。于是走过去拿起他的杯子:“老大,我帮你一起泡了。”

韩沉抬眸看她一眼。

两人目光交错,锦曦心弦微颤,抿了抿唇,走了。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耐热力,端了两杯茶,就感觉手背和拇指被热气烘得发烫。快步走到他桌旁,赶紧把两杯都放下。

韩沉一抬头,就看到她微蹙眉头,将两只手都举到唇边,呵着气。灯光下,她的脸白皙细腻,纤白的手指透着红润,也不知是不是被烫的。

韩沉脑子里一下就冒出昨晚,她在他怀里,被他亲吻得脸色酡红的模样。心头微微一荡,放下报纸,握住了她的手指。

“烫着了?”

锦曦眼睛都直了,瞟一眼对面的冷面,拼命朝韩沉打眼色。韩沉却就这么握着她的手,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给她揉了揉。

“没事,冷面知dào

。”

锦曦全身一僵。

脸却陡然更红了。

转头看着冷面。

冷面轻咳了一声,到底还是笑了,露出小酒窝。

“随意。”他用两个字表明态度。

锦曦被他俩自然而然的默契弄得一阵羞窘。那她刚才还一副正义盎然的模样,当着冷面跟韩沉划清界限?

太讨厌了!

她甩开韩沉的手,端起自己的茶,跑回座位。

下一刻,就将手搭在冷面桌子边沿,威胁他:“不许告sù

任何人啊!”抬头看一眼韩沉,他根本就没往这边看,不关心!

冷面笑了笑:“不会。”

锦曦这才满yì

,咬着自己还有些发红的手指,也开始看报纸。

过了一会儿,小篆来了。一走进来,就看了看她,又看看韩沉,脸色相当复杂,还有点闷闷的委屈。锦曦也不含糊,立马起身,把他拐到了无人的茶水间去,一顿密谈。

过了十多分钟,两人谈完了。

小篆的表情和心情都彻底变了。

兴奋、激动、感动、心疼……就像自己谈了一场荡气回肠的生死之恋!锦曦的表情还很淡定,他则是一脸坚毅地走了出来,拍拍锦曦的肩膀,然后突然就走到韩沉桌前,把锦曦吓了一跳,拉都拉不回来。

“老大!”他郑重开口,“以后我就是你的坚决拥护者!请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会站在你这边!”

锦曦无奈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冷面跟没听到似的,继xù

忙自己的。

韩沉抬眸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锦曦。倒是笑了:“谢了。”

这时,唠叨也来办公室一阵了。看到这场景,丈二摸不着头脑,问:“小篆你受什么刺激了?干嘛突然向老大表白?那我可也要表白了啊!”

锦曦朝小篆递个眼色,让他赶紧收敛。可小篆却满脸悲怆地看一眼唠叨:“你根本不懂!”

众人:“……”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唠叨伸手挠了挠头,表示困惑。

却没人理他,大家各归各位,开始干活。尤其小篆今天看起来特别有斗志,“哗哗哗”翻着资料,就像卯着股劲儿似的。

过了一会儿,锦曦突然想起来,口袋里还有韩沉丢掉的半包烟。于是掏出来,丢到唠叨桌上。

因是上好的苏烟,大家都知dào

是韩沉抽的。于是她懒洋洋地说:“老大给了我包烟,分你一半。”

其他人都没往这边看。哪知唠叨拿起那半盒皱皱巴巴的烟,突然得yì

洋洋地笑出了声。

“嘿嘿嘿……给你分了一包这么多啊……”他拉开抽屉,赫然露出两条包装精致的苏烟,“这是老大刚刚给我的,两条!整整两条!”

锦曦一愣,转眸看向韩沉。他也眸光幽淡地看着她,那意思是:不是你让我戒烟么?

唠叨是多喜欢炫耀的人啊,看看小白,又抚摸了一下抽屉里的烟:“小白,看来你在老大心中没什么地位嘛哈哈哈!别嫉妒哦!”

锦曦看着他满面红光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边的冷面也勾起唇角笑了笑。小篆还沉浸在情绪中,只是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唠叨。

过了一会儿,低头工作的韩沉也慢慢笑了。

——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中午大家刚要下楼吃饭,韩沉却被秦文泷打电话叫走了。

唠叨看着他的背影,一拍大腿,对大家说:“坏了。秦老大最爱吃,每到饭点除非十万火急的事都打扰不了他。这个时间叫咱老大去,怕是又有大事。”

其他人还真没观察出“秦文泷最爱吃”这个规律,半信不信的。

结果他们刚在食堂坐下,冷面就接到了韩沉的电话:“南城区发生了三起连环杀人案。马上出发。”——老墨:进个案子,让大家清爽一下,言情剧情会并重的。谢谢大家的月票支持,鞠躬!

第66章 精神病态

下午2点。

偏僻的公路上,一辆车也看不到。唯独几辆警车,停在路边草丛里。

锦曦跟着韩沉等人下了车,抬头就看到前方林中,阳光透过繁密树冠照射下来,而地面上,荆棘丛生。

一行人穿过封锁线,有刑警跑过来,递给他们手套和脚套。锦曦戴好后,转头就见韩沉从口袋里掏出那副黑色手套,在往手上戴。

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戴上黑手套后,整个人气质更加凸显。锦曦对这副手套“爱慕”已久,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表达了!她趁周围人没注意,凑到他身边低声说:“喂,我也想要这种手套。”

韩沉正用右手,将左手手套紧了紧。闻言眉都没抬,继xù

调整手套。

“你要什么都给你。这是一个朋友做的,回家给他打电话。”

锦曦心头倏地一甜。看着他的脸,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转头看向一旁。

这时唠叨眼尖瞥见她的笑,疑惑地问:“小白!你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荡漾!”

锦曦脸上一热,直接抬腿踹他一脚:“去你的!”

五个人继xù

朝前走,就见前方大树下,围着几个刑警和鉴定人员。

而其中最醒目那人……

徐司白。

锦曦微愣,但也没有太意wài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回到了岚市,并且直接出现在凶案现场。

他穿着浅蓝色工作服,戴着头套手套,正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高高瘦瘦的身材、白皙清俊的容颜,站在一堆刑警里,显得非常安静。

秦文泷早到现场了,就站在他身侧,看到黑盾组众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司白转头望过来。

清澈目光掠过一周,最后落在锦曦身上。

锦曦冲他甜甜一笑。

他戴着口罩,看不到脸。但是乌黑的眼睛稍稍一弯,似乎也笑了。

“这位是徐司白,你们都认识。”秦文泷介shào

道,“他今天正式来省厅报道了,直接被我拉到这儿来了。以后就这样,他平时会呆在鉴证科,单独有个办公室,找他出马的案子多着呢。但是只要你们黑盾组有案子,他会优先协助。”

唠叨、冷面、小篆都跟徐司白打招呼,他一一点头。

秦文泷又拍拍韩沉的肩:“我对你不赖吧,这么牛的法医,专门给你们留着。”

韩沉看徐司白一眼,伸手:“辛苦。”

徐司白伸手与他交握:“份内的事。”

两人松开手,就都没再说话。锦曦的目光还在徐司白身上打转,心想这样也好,他性格孤傲,自己一个办公室更自在……正想着,忽然就感觉身旁的韩沉在看自己。

她转头也看着他。

他的目光漆黑无比,叫人有点看不透。

锦曦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他却神色平淡地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锦曦微怔。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徐司白,隐隐能感觉出韩沉的不悦是为了什么。

这令她又有点想笑,不过也无暇深想,抬起头,跟众人一起看着树下的尸体。

只看一眼,神色就沉寂下来。

女人躺在树根旁,穿着套护士服,戴着护士帽,脚上时一双精致的黑色细跟皮鞋。脸上妆是花的,两团黑色眼影被泪水冲开,看起来跟鬼似的。护士服明显有点大也有点旧,并不合身。脖子上一圈青紫勒痕,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也有多处伤痕。衣服上沾染了很多血迹,腹部和胸口都有利器刺穿的伤口。

身旁,还丢了个黑塑料袋。

宛如一朵鲜艳饱满的花,被人掐捏得伤痕累累,最终折断碾碎。

现在这具尸体还是徐司白的。他在尸体旁蹲下,开始仔仔细细查看每一处伤口。

“手腕脚踝都有长时间捆绑造成的瘀伤。”

“脖子上的勒痕是3-4次重复形成的,但均不致命。”

“左肋、右腹、两处膝关节,同一重物击打的痕迹,造成粉碎性骨折。初步估计为棒状物。”

“致命伤是胸腹的利器刺穿,造成失血过多死亡。”

“尸斑已开始融合,全身尸僵,角膜轻度浑浊,再结合尸温……死亡时间在14-17小时前,也即昨晚9点至12点间。”

他动作很快,查看每一处伤势同时,口里便讲出结论。锦曦和小篆已见怪不怪,韩沉和冷面不动声色,唠叨却已啧啧有声。

“名法医就是名法医!今天总算见识了!”

最后,他却忽然摘下口罩,低头,白玉般的侧脸,缓缓靠近尸体的脸。眼看嘴唇都要碰到尸体了,吓得锦曦和小篆都瞪大了眼。

他却骤然伸手,扒开尸体的嘴,看了看,又闻了闻。

直起身子,他转头看着众人,眼眸清亮:“红酒。死者濒临死亡前曾饮酒。”

众人恍然。

唠叨:“怎么还喝酒呢?”

“被逼的。”韩沉嗓音淡漠。

众人都是一静。

“除了致命伤,其他伤口是在死前造成的,还是死后?”锦曦发问。

“全部为死前伤。”徐司白看着她答。

锦曦“哦”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尸体。

徐司白摘下手套和头套,交给身后的助手小姚,说:“我的现场工作结束了,傍晚前给你们详细的鉴定报gào

。”

韩沉点点头。唠叨和小篆也客气地向他点头致谢。

锦曦正全神贯注盯着尸体,压根儿没听到他的话。徐司白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小姚转身走了。

“真是变态啊!”唠叨感叹,“虐得真狠!”

锦曦蹲在尸体旁,盯着她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点了点头。

是的,真是变态。

极尽虐待和折磨,凶手曾经长时间跟被害者呆在一起,最终才结束她的生命。

仔细观察,死者约莫二十八、九岁,拥有姣好的面容,只是脸上的淤肿和伤口,几乎令她的脸变了形。她侧卧在树下,双膝蜷起一个比较小的角度,整个人就以这个姿势僵硬着。今天早间下过小雨,她的护士服上也有些泥水溅染的痕迹。

“钱包、钥匙、手机、身份证!”一旁的唠叨打开那黑色塑料袋,原来里面装的竟然是死者的随身物品和一套衣物。

“周似锦,29岁。”小篆拿起她的身份证,“这里还有工作证!XXX商务公司会计主管,是个白领啊。”

唠叨继xù

点着袋子里的东西:“纸巾、湿巾、口红、粉底……还有防狼喷雾呢!”

锦曦则拿起衣物看了看,是件做工精良的名牌风衣,和一条黑色修身长裙。锦曦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有很轻微的汗味。与尸体身上那双皮鞋,倒是很相称。

又在现场勘探了一会儿,锦曦一抬头,却发xiàn

韩沉不知dào

去哪儿了。

——

发xiàn

尸体的位置,距离公路并不远。穿过一片树林,再爬上一个小山坡,就是蜿蜒的县级公路。

白锦曦这么走出去,就看到韩沉一个人立在公路旁,双手插在裤兜里,正在举目眺望。

“看什么呢?”她凑过去,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陈尸点外围不远,就是更密集的树林,另外就是起伏的山丘,挡住了视线。再往后,应该就是森林了。

韩沉没答,而是收回视线,看着她。

“犯罪心理方面,有什么结论?”

锦曦拍拍手上的泥灰,摘下手套塞进口袋里,面色沉静地答:“根据小篆刚才拿到的资料,上个月、大上个月发xiàn

的另外两名受害者,也是在CBD金融区上班的白领,几乎是以相同的方式被折磨死亡。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有组织能力的变态连环杀手。”

韩沉挑眉,没出声。

锦曦继xù

说道:“这种有组织能力的罪犯,人格特点是非常鲜明的:高智商、冷酷、残忍、麻木不仁。

他选择的对象是白领。她们相对普通女性,更为独立,安全意识也更高。但罪犯能够将他们成功诱拐或绑架,说明他具有很强的犯罪策划能力和自信心,智商也不会低。所以,他很可能拥有不错的职业和收入;

他的标记行为是:长时间囚禁、折磨和虐待受害者。3-4次濒临窒息,身体各种的击打伤痕,因为在慢慢折磨受害者的过程中,他能获得极大的快感;他还给受害者换上了护士服,逼她喝酒。这应当是他性幻想的一部分。我想他肯定还跟受害者进行了‘玩耍’和‘交谈’。所以,他很可能没有精神科方面的疾病,但是他的整个精神状态是畸形和病态的。

目前还没有其他方面的资料,只能初步推测他的年龄在25-40岁之间,因为这是绝大多数精神病态作案的年龄段;

精神病态一般会呈现周期性的犯罪冲动,目前看来这个周期是一个月。冲动完,他又会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精神病态的形成几乎都与童年时冷漠的家庭环境有关。他的家庭不一定贫穷,很可能条件还不错,但必然存zài

很大的家庭矛盾;

他缺乏同情心,也感受不到太多情感。跟家人的关系必然很淡薄,也不会有真zhèng

意义上的朋友。他的病态程度已经很深,但又拥有良好的外部条件掩饰。所以,他是个非常非常危险的罪犯。”

讲完之后,她自己愣住了。

奇怪……这一番话,这些理论,好像是自己跳进她的脑子里,很快就融会贯通。而她自己也觉得很自然,很熟悉。并且对这番话很有感觉,仿佛看到一个看似衣冠楚楚、实则嗜杀成性的男人,站在人群中,寻觅着他的猎物。

似乎从上一次T的案件起,这种连环杀人案件,就格外能激发她的思维和潜在的知识记忆。

莫非她失忆那段时间,专门研究过连环杀人案?

很有可能。

她看向韩沉:“我说完了。”

“嗯。”他看着她,轻声答,“有点道理。”

锦曦噗嗤笑了,看了看周围无人,伸手捶了他胸口一下:“喂,你以前不是说犯罪心理是最没用的东西吗?现在终于放qì

你的迂腐观点了?”

韩沉静静注视着她。

“不是迂腐。”他嗓音轻慢。

“那是什么?”

他又静了一瞬,那眸色越发墨黑深沉。

“我四年前醒来后,就下意识地反感和排斥犯罪心理。”他顿了顿,“也非常讨厌女警察。”

锦曦一怔,扯了扯嘴角:“哦……难怪你第一次见面就打我绑我!”

韩沉眼中滑过淡淡笑意,上前一步,在很近的距离低头看着她。

“现在原因清楚了。我所厌恶的,是缺少了你的犯罪心理。”

锦曦心头突地一跳。

他的语气很平淡,她却只觉得一股热流瞬间淌遍自己的胸腔。

他那么讨厌犯罪心理,戾气十足地否定犯罪心理。

只因为他失忆后接触的犯罪心理里,已经没有了她的存zài



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之前的陈离江案,还是T案件,她做出的犯罪心理方面的推论,他其实从未真zhèng

否定过,反而多次在破案中采纳。所以其实从那时起,他已经开始接纳她和她的犯罪心理?

……

锦曦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忽然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一吻。

这个吻一触即走。

他低头看着她,眸色幽深。

“就不怕被人看见?”

他不说还好,一说锦曦才反应过来,赶紧抬头四处看了看,幸好没人往这边看。她松了口气,嘴上却很淡定:“没办法啊,我的情感有时候也是会战胜理智的。”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敢再放松警惕了,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同时抬头看着前方的勘探状况。

过了一会儿,却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停在自己脸上。于是转头望着他。

“怎么了?”

今天阳光温煦,他穿的是灰色夹克,更衬得脸色白皙、眼眸漆黑。他看她一眼,没答,而是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锦曦瞬间福至心灵:“你馋烟了对不对?忍住!”

韩沉放下水瓶:“我不馋烟。”

锦曦一怔,他却看她一眼,忽然抬手,大拇指在她唇上一滑而过。

“馋这个。”

锦曦的脸倏地一热,赶紧转头看着一边,不能再与他交谈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秦文泷大步流星走了过来:“韩沉!有什么发xiàn

?”

韩沉很自然而然地将矿泉水瓶丢给锦曦,锦曦也自然而然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同时心想,这种连环随机杀人,传统刑侦一般很难有突pò

口的啊。且听他怎么说。

这时就听韩沉答道:“锦曦有一些重yào

结论。我有两个发xiàn

。另外,现场还少了一样东西。”——老墨:看到书城的一些读者留言希望我每天多更,理解。但推理言情每个细节都要推敲,会花很多时间,言情部分我也是字斟句酌,要保持文笔。回头还要出版,依旧是简、繁、越三个版本。我会尽量多更,但望大家理解,质量第一,多点耐心,谢谢。

第67章 赤子情浓(一)

“罪犯开一辆SUV抵达抛尸现场;

他将尸体丢在这里,就是希望警方发xiàn



现场少的,是被害人的手提包。”

韩沉说完这三点,秦文泷和白锦曦都安静下来。

锦曦望着他的侧脸。第二点和第三点她瞬间就秒懂了。黑塑料袋里那么多零碎物品,却少了装它们的包——哪个白领女士随身不带包呢?

而她刚才跟着韩沉一起眺望地形,就发xiàn

了,抛尸点距离公路不远。再往里走一小段,就能将尸体藏在更隐蔽的树林或山丘后。但是凶手没有,说明他希望尸体尽快被发xiàn



可是SUV?现场并没有留下车轮印,他是怎么推理得出的?

结果韩沉再一次展现了他对细节观察入微的能力。

他说:“现场没有血迹和其他痕迹,说明死者是在其他地方被害,然后被搬运到这里;她的死亡时间是昨晚9点到12点,今早的雨是5点多下的,而尸体上已经有雨水痕迹。说明将她杀死后不久,凶手就开车到这里抛尸。

人刚死的时候,身体比较柔软;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尸僵现象。尸僵一旦形成,短时间内很难再改变尸体形状。观察尸体,有一个小角度的蜷缩,必然是在搬运过程中发生尸僵形成的。所以凶手开的,不会是普通型轿车,因为普通轿车的后备箱更狭窄,会让尸体蜷缩角度更大;也不会是厢式面包车,因为车厢空间足够,就不需yào

将尸体专门摆放成蜷缩姿势,而且还是这种侧卧的姿势。”

——

韩沉的推论,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这天下午,黑盾组对比了前两名受害者的资料,她们的确都是在距离公路不远的位置,被人发xiàn

的。而且现场物品清单里,唯独都少了女士手提包。

此外,因为抛尸点偏僻,都没有采集到监控。但是通过对第三名受害者周似锦工作单位同事和大厦保安的访谈,了解到她是于上周五下班后就失踪的。并且失踪前几天,有人在单位附近,看到她上过一辆黑色SUV。但是目击者没注意看车的型号和号码。

“反正是辆好车。”目击者这么说,“在CBD开的,能不是好车吗?”

CBD区车流量大,一时也无法从监控中筛出嫌疑车辆。而且据黑盾组推断,凶手很可能走CBD附近居民区中的小路,避开了摄像头。

而前两名受害者,因为已经相隔1-2个月,并没有找到类似的目击者。而据亲友证实,三名受害者互相都不认识。

汇总了这些情况后,韩沉和秦文泷决定,首先继xù

深入排查三名受害者的日常人际关系,寻找她们更多的共同点。以及是否有人,与她们三个都有过交集。

——

傍晚时分。

徐司白从书案前抬头,就看到窗外已暮色弥漫,省厅大院里灯火稀疏。与江城警局是不一样的景致,却同样的宁静。

“徐老师,报gào

已经完成了。”小姚走到他桌前。

“嗯。”徐司白点头,“给他们送过去吧。”

小姚却没动,笑了笑:“我打电话让锦曦姐自己过来取吧。”

徐司白微微一怔,终究还是垂下眼眸,没说话。

小姚怎么会不懂自家BOSS的心思呢?立马跑回座位,拿起电话。那头的白锦曦一口答yīng

下来,说马上到。小姚就将打印好的报gào

往徐司白桌上一放:“徐老师,我家里还有事儿,先回去了啊。你一会儿帮我给锦曦姐。”说完也不等徐司白回答,拿起外套就跑了出去,还不忘把办公室的门大大敞开着,让徐司白可以清楚看到门外的走廊。

室内重新恢复宁静。

徐司白坐了一会儿,便抬头看向走廊。

很快就看到白锦曦出现在楼梯拐角。他放下手里的笔,安静地凝望着她。

她一边走,一边在打电话。大概是说到了什么开心事,忽然露出甜甜的笑。然后脚步顿住,一只手抓住栏杆,身子就这么原地转动,左晃右晃起来。

徐司白忍不住笑了。

她讲了大概有两三分钟,才挂掉电话。然而她没有马上把手机放回口袋,而是拿在手里。她嘴角的笑意仍在,神色却变得安静而温柔。忽然就低头,在屏幕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把手机塞进兜里,不紧不慢朝这边走来。

徐司白看着她走近。

有那么一刹那,感觉情绪难以自抑,眼泪瞬间浸湿。他转头避开她的视线,看向一片白生生的墙壁。过了一会儿才回头,面色恢复平静,勉强露出微笑,看着她走进来。

锦曦刚才的确是跟韩沉在通话。他带队外出了,今晚都不一定回来。所以锦曦打算等会儿就回宿舍睡觉,也方便她随时出动。

一抬头,就见徐司白坐在桌后,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她抿唇一笑,直接走过去,跳上他对面的桌子坐着,拿起报gào

:“有什么重yào

发xiàn

吗?”

徐司白站起来,走到她身旁,两人肩并着肩,一起看。

“受害者的胃中,除了残余的红酒,还检测出牛肉和鳕鱼。”他说。

锦曦恶寒地吸了口气:“又吃又喝的,真是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徐司白点点头,目光专注地盯着她手里的报gào

,继xù

说道:“酒是进口的罗曼尼洛克干红,肉是上好的雪花牛排和银鳕鱼。另外,我看了前两名受害者的尸检报gào

,检测出的是一些海鲜和10年陈酿的茅台。”

锦曦思索片刻,笑了笑:“有意思。”

她将报gào

一合,从桌上滑下来,一拍他的肩膀:“谢了!这份报gào

,真是非常有价值啊。”

徐司白微微一笑。

锦曦又看了看他简单而整洁的办公室,点头说:“这儿环境不错。我现在回宿舍,一起走吗?”徐司白初来乍到,跟她一样也是住在单位宿舍。

谁知徐司白静了一瞬,答:“你先走吧,我等一下小姚。”

锦曦走出他的办公室,到了楼梯拐角,下意识回头,就见他依旧站在屋中,背对着她,正在脱身上的白大褂。只穿白衬衣黑色长裤的身影,在灯下显得格外清瘦高挑。他就这么静静站着,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拿下衣帽架上的外套,穿在身上。然后关了灯,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锦曦立马把头缩回来,快步朝楼下走去。

——

子夜,锦曦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徐司白之前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的样子。

心里很不舒服。

徐司白是她珍而重之的朋友。这几年两人一起并肩工作、一起破案、几乎也是一起生活。他性格孤僻冷傲,唯独对她关怀甚重,她也尽量在人前照顾不太合群的他。两人间从无男女暧昧,但是她能感觉到彼此的知心知意、肝胆相照,就像兄弟手足一样。

可现在……

沉默良久,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只希望,他能转过弯。今后两人的情分,依旧不要变。

反正她对他,永远都不会变。

——

天刚蒙蒙亮,锦曦就醒了。这时外面还很静,她起床洗漱后,也没换衣服,就穿着睡衣、窝在单人床上看卷宗。

忽然间,听到有人敲门。

“咚咚、咚咚。”均匀平稳。

这个点儿,也不知dào

是谁找她。

“来了。”她跳下床拉开门,结果一眼就看到韩沉站在门口。

天还暗着,他的轮廓仿佛也沾染着清晨的冷意。灰色夹克衣领拉到了脖子上,那双眼却是沉沉湛湛地望着她。

锦曦:“……你怎么来了?”

“来洗澡。”韩沉直接越过她,走了进来。锦曦赶紧左右看了看,走廊里没人,这才放心地把门关上。

第68章 赤子情浓(二)

刑警经常跑现场,又经常在办公室熬夜。所以平时都常备换洗衣物。只不过他以前肯定是在冷面或唠叨的宿舍顺便洗个澡,今天却跑到她这里来了。

他一进屋,就站住了,眼睛四处看了一圈,像是在打量她的小窝。锦曦心中哀叹一声,马上抢到他前面去,把沙发上丢的内衣内裤丝袜、桌上的几包卫生巾、半包没吃完的话梅……等等,全收了起来,直接丢进一格抽屉里。这才神色自若地转头看着他:“去洗吧,沐浴液和洗发水里面都有。”

韩沉看着她,眉眼间有淡淡的笑意。

“慌什么?我不嫌弃。”

锦曦也笑了:“去你的!我这叫温馨、洒脱、随意!哪像你的家,冷冰冰整整洁洁,没点烟火气!”

韩沉进洗手间了。锦曦抓紧时间,又把屋里收拾了一遍。等她刚把一袋垃圾丢到门外,就听“吱呀”一声,他推门走了出来。已经换了干净的衬衣和长裤,头发微湿,衬衫的头两颗纽扣都没扣,显出几分随意。

锦曦在小沙发里坐下,看着他:“要不要睡会儿?”

他在她身旁坐下:“靠会儿就好。”

单身宿舍面积本就狭窄,两人挤在小沙发上,他又生得人高腿长,立马显得整个空间都逼仄起来。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将她搂进了怀里。

锦曦靠在他肩头问:“查得怎么样?”

“工作量比较大,还需yào

时间。”

锦曦点点头:“嗯。”

他又低头看着她:“你的画像进展得怎么样?”

正好问中锦曦发愁的事,她脆生生地叹了口气,答:“画像我基本做出来了。可是,就算我能推断他的年龄、喜好、性格、社会阶层,掌握了他的大致轮廓。但是整个岚市,符合这个轮廓的人可能有成千上万。我还没找到有效的方法,将他从人群中筛选出来。”

韩沉静默片刻,答:“这就是我不信任犯罪心理的原因。你们总是先做假设,假设出嫌疑犯‘最可能’的‘画像’,然后再去人群中寻找这个人。你们的推理结论永远不是唯一的,而是一种‘概率’。

但我们不是。我们是依据准确、没有偏差的证据,和事物的客观逻辑,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得出唯一正确的答案。”

锦曦被他说得沉默下来,刚要反驳说“概率只要足够准确,就能极大提高破案效率”,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牢牢地盯着他。

“你不是说……以前讨厌犯罪心理,是因为没有我吗?原来你是真的讨厌犯罪心理!”

韩沉眸色一怔。

显然也反应过来。可他多混蛋的人啊,什么也没说,看她一眼,忽然就低头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锦曦:“呜……你这个骗子……”

“没有骗你……”他咬着她的唇低声哄道,“我没有讨厌犯罪心理,只是指出它的弊端……”

吻着吻着,锦曦也软了下来,安静承shòu着他的吻。只是不知怎的,就被他抱着,两人一起倒在床上。单人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锦曦伸手推他:“会塌的!”韩沉根本不理,捉住她乱晃的双手,低头继xù

吻。

天边已经冒出微光,屋内也渐渐明亮起来。她穿的是棉质长袖睡衣,宽宽松松的。韩沉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领口白皙如玉的皮肤,和被单薄布料包裹的饱满曲线。

他已经肖想了有好几天的曲线。

亲了一会儿,他的手移到她的腰间,隔着衣物轻轻揉着捏着。锦曦被他揉得全身都麻了,低声呜咽:“你手往哪儿放呢!松手啊!”

韩沉含着她的唇“唔”了一声,手直接撩开她睡衣下摆,往上探去。

锦曦全身一僵,只觉得屋子里每一缕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而她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微微发痒。两个人谁也没出声,只是伴随着他大手的游移,她的身躯微微起伏着颤抖着。而他的唇也从她脸上移开,深埋进她的脖子里,轻轻地咬着,手却揉得更加娴熟和温柔。

……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坐起来,靠在墙边,抬手搭着额头,又笑了。而锦曦面色酡红地转过身去,胡乱将睡衣的扣子扣上,可脖子上的吻痕,根本遮都遮不住,今天上班要怎么办才好……

“锦曦。”他忽然喊她。

锦曦的脸和身体都还在发烫,讪讪地转身,却撞上他漆黑如墨的双眼。以及,他的脸上也有浅浅的红晕。也不知是屋内的热气熏的,还是因为吻了太久。

“你有没有梦到过我们……”他轻声问。

他话没说透,锦曦却懂了,红着脸坚决摇头:“没有,真没有。”

“我梦到过。”

锦曦微愣,看着他的眼睛。

“好几次。”他说。

锦曦的脸顿时更烧了,只觉得他此刻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接把她看得一干二净。她也不知dào

说什么好,只好抓起枕头砸向他:“流~氓!”

韩沉一把接住枕头,同时扣住她的手,就这么近在咫尺地盯着她。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他缓缓地说,眼睛里仿佛有星辰的光,“可现在,我却像个愣头青一样,想要一点点打动你的心。”

锦曦心弦轻轻一颤,只觉得整个人仿佛都要融进他那双眼睛里去。

“韩沉……”她低喃一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再次吻住了他。

“不亲了。”他握住她的手,“再亲我就真着火了。”

锦曦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怀里没有动。

他单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拿起床畔的卷宗。

“既然你找不到突pò

口,就再读一次。”他说。

“哦。”锦曦起身,想要接过卷宗,他的手却躲过:“我来读。”

锦曦求之不得,舒舒服服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听了起来。

而韩沉抱着怀中温软的躯体,看着她安静倾听的容颜,静默片刻,又抬头,看着窗外。

窗外,天空已呈现清浅的蓝。阳光从云层中透射出来,飞鸟停在对面的树枝上,仿佛也看到了屋中的他,发出清脆的鸣叫。

“三处现场,均未发xiàn

明显脚印和车轮印……”

“尸体皆呈现小角度蜷缩,可以推断凶手作案流程稳定一致,用同一辆车运送尸体……”

“胃中的残余物,是在死前2-3小时食用的……”

他的嗓音低沉清朗,咬字清楚顿挫,十分动听。锦曦听着听着,居然就有点犯困了。恍恍惚惚间又听他读到:“三具尸体伤痕种类、分布大同小异,手法娴熟……”

锦曦定了定神,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某些模糊的念头一下子跳进脑海里,然后迅速成型!

她一下子睁开眼,抓住他手里的卷宗:“韩沉!我有办法找到嫌疑犯了!”

韩沉盯着她,眼中也慢慢浮现笑意。

锦曦开心死了,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又亲了两口,还得yì

地哈哈笑了两声说:“多亏了你读卷宗,刺激了我灵感。谢了!”

谁知韩沉看她一眼,再次握住她的手,说:“我也有办法找到嫌疑犯。”

锦曦一怔——他也有办法?可是凶手根本留下什么证据和痕迹呀。传统刑侦推理应该在这时候陷入瓶颈了才对!

而且,他刚才进屋时什么都不说。现在她拨云见日了,他才露了底。

真是太坏了!

韩沉却盯着她,淡笑开口:“要不要打赌?”

一听到打赌,锦曦就警惕起来,毕竟在他手里吃过亏啊。

“赌什么?”

“赌犯罪心理和传统刑侦,谁先找到凶手。”他慢慢说道,“如果你赢了,什么都依你。如果我赢了……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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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推理之魂

上午九点。

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包括黑盾组在内的刑警骨干们,都参加了这次“护士服”连环杀人案的工作会议。

秦文泷总结了案件的严峻性和重yào

性,唠叨、徐司白先后上台报gào

了现场痕迹、尸检的结果。队里其他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也发表了看法。

接下来,就是白锦曦的犯罪心理画像,以及韩沉的整体工作报gào

了。

锦曦翻看着手里的一叠资料,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前排相隔不远的韩沉。

他听得很专注,长腿交叠,手搭在膝盖上。黑色夹克衬得侧脸越发棱角分明。

锦曦脑子里自然而然就冒出早上那一幕——

他靠坐在小床上,而她趴在他怀里。他说:“如果我赢了,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她当然听懂了,心跳的厉害,脸上却装傻:“哦,那你想要什么?”

结果他就用那漆黑漂亮的眼睛盯着她。

“要你陪我一起做梦。”

……

想到这里,锦曦的脸倏地又热了。谁知韩沉像是若有所觉,微微侧头,目光跟她一对,又移开。

只一眼,就看得锦曦的心头又是一荡。

太讨厌了。这个高冷又深沉的流氓!

“锦曦,到了你。”唠叨喊了一句。

锦曦立马站起来,身旁的小篆兴奋地摇了摇她的胳膊:“小白加油!”

——

台下第一排,除了局领导,还坐了几个锦曦不认识的人,大概也是相关机关的领导。她站在灯光下,清了清喉咙,开口:

“一、嫌疑人的年龄在30-40周岁间,相貌气质出众,从事企业中高层管理工作,收入较高,在女人眼中,是比较有魅力的男人。

因为目前发xiàn

的三名受害者,都拥有较高学历、体面工作,并且相貌姣好。嫌疑人能够成功诱拐她们,外表和自身职业收入不会差。而且在受害者胃中都发xiàn

高档酒食,即使是被嫌疑人逼迫食用的,也体现了嫌疑人的生活品质和喜好。此外,由于他表现出的娴熟作案手法和重度精神病态,这绝不是他第一次作案。所以他的年龄一定不会太小,综合上述,推测他的年龄在30-40岁间。”

台下众人都听得专注而安静,锦曦微微一笑,美眸扫视一周,继xù

说道:

“二、鉴于三名受害者都在CBD上班,可以推断嫌疑人也在这个范围工作,或者在这里有住所,才能方便他观察、寻找目标。

他是典型的‘有组织能力’连环杀手。即具备高智商,能够对整个犯罪过程进行完美策划和冷静实施。而绝大多数有组织能力杀手,在虐杀被害者过程中,都会使用酒精——这与他们的大脑结构以及麻木的情感有关,他们需yào

酒精唤醒刺激。对被害者的尸检结果也侧面印证了这一点。他的家中会有大量藏酒,并且会有酗酒的习惯,但是在工作场合可能会掩饰得很好。

三、现场的两个重yào

物证,是护士服和少了的手提包。目前还无法判断,嫌疑人为什么将手提包作为纪念品,从受害者身边夺走。但应当与他心中的执念有关。或许他认为手提包是女人身上最美的配饰,又或者他痛恨挎着高档手提包的女人。皆有可能。

护士服包含的意义则要更明显。首先,他是让受害者换上护士服后,进行虐杀,这只代表了恨和嘲弄,不代表爱。

但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他恨和嘲弄的对象是什么呢?

不是真zhèng

的护士,跟医院也没有关系,否则他会直接去杀护士。吸引年轻护士女孩,可能比诱拐这些白领更简单。

他憎恨的,依旧是这些职业出色的女人。而他的‘护士情结’,很可能与童年或青少年期的经lì

,或者过去的某段感情有关。鉴于他未对受害者性侵,我更倾向于前者。

而他的定位很清楚,要报复的是“穿着护士服的女人”,而不是“护士”。说明这段经lì

发生时,他已经有足够的分辨力。所以当时他应该已经是青少年,而不是幼童。

什么情况,会让一个青少年如此深刻地憎恨‘换上了护士服的出色职业女性’呢?”

锦曦顿了顿,环顾一周,嗓音清冽而沉稳:“要么,是母亲的浪荡被他目睹;要么,他遭受的是更直接的伤害——自己被人换上了护士服,并且被性侵害。”

“噗……”前排有头发花白的局领导,一口茶喷了出来。后排的许多刑警,也露出尴尬或好笑的表情。

锦曦却很淡定,就事论事嘛。她还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呢,因为凶手虐得太狠、表现的仇恨情绪太浓烈了。

抬眸望去,一眼就看到韩沉注视着她。

而一旁的冷面,依旧面无表情,但是神色专注;徐司白目光温和,神色平静;唠叨和小篆则同时露出钦佩表情。

锦曦浅浅一笑,继xù

讲完剩下的结论:

“从现场他所表现出的残忍、冷静、耐心和偏激的认知来看,他的心理变态程度已经很高,所以会拥有高智商变态者的一些典型特征:

在搜寻嫌疑人时应当注意:他很擅长言语表达,语言也富有煽动性和感染力。这会令普通人也觉得他很有魅力。但是相处久了,如果长时间深谈,你就会发xiàn

他的表达其实缺少连贯性,在很多细小之处逻辑混乱,话题容易跳跃。因为诸如心理变态者,他们的思维里都缺少‘中央组织者’,他们天生无法保证让自己所言所想,集中在一个方向上。这是心理变态者共有的缺陷*;

第二个特征是冲动易怒,比较情绪化。熟悉他的人会认为他喜怒无常。而冲动之余,他就容易实施犯罪。

他的情感也十分肤浅。无法感知情感,所以才能漠视他人生命。但他也许能引经据典,对情感夸夸而谈。

因为言语和情感上的浅薄及缺失,以及病态的精神状态,反而造成了他对刺激的强烈渴求。所以,根据他的职业和收入条件,他会偏好诸如蹦极、跳伞、赛车等刺激的活动,而不是高尔夫、音乐剧等缓和的活动。

最后,也是最重yào

的一个问题,我们如何缩小范围,将他从人群中筛选出来。除了上述条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锦曦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沉吟后开口:“娴熟的作案手法、稳定的作案流程、鲜明的标记行为,都说明这不是他第一次作案,并且以前的尸体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被警察发xiàn

。为什么这次忽然将尸体公开丢弃?吸引警察注意?”

台下刑警们低声议论纷纷。

这时有人扬声问道:“会不会是他想挑衅警察?就跟之前那个T一样?”

锦曦点点头,答得很快:“那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始挑衅呢?”

那人答不出来了。

小篆已经跟锦曦很久了,多少也懂得些犯罪心理学的门道,于是微红着脸,举手抢答:“他一定是遭受了什么突然的刺激。譬如亲人离世啊、被爱人抛弃啊,或者得了重病,对不对?”

其他刑警也纷纷点头。

美剧里都这么演嘛。

锦曦却摇了摇头,嗓音清脆:“不是!”

小篆一呆,众人一静。

锦曦眼睛看着前方,脑海中却浮现出“他”可能的阴鸷表情。

她说:“即使心理变态者的行为触发原理和机制相同,但不同性格的变态者,对于相同的刺激,依然会做出不同的反应,跟我们普通人一样。这名罪犯的情绪特点很鲜明:尖锐、偏激、敏感、细腻,针对性很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且过去那么长时间,他一直避开警方,说明他根本不在意警方。所以,如果只是亲人离世、爱情受挫或者身患重病,只会促使他作案更加密集、残忍,也更完美。那是他自己的世界,跟警方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他几乎是公开了尸体,也即公开挑衅警方。这只说明了一件事——他遭受的刺激,来源于警方。

也就是说,2-3个月前,他曾经被警方羞辱或激怒过。或者是重大交通违规或者其他过错,被警方惩戒;又或者曾经被当成某起案件的嫌疑人盘问调查过,令他恼羞成怒。

所以,我建议马上核对全市各警局的档案记录和工作日志,寻找符合上述所有条件的嫌疑人。”

——

锦曦讲完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老刑警们神色还比较沉静,一些年轻刑警们却表现出很大的兴奋和热情,三三两两都低头讨论起来。会场里一时嗡嗡声不断。

坐在前排的秦文泷,看到这一幕,心情却默默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很为白锦曦能做出这样的报gào

高兴,另一方面……

其实吧,他挖白锦曦过来黑盾组,的确是看中了她在犯罪心理方面的才华。但是呢,定位是作为韩沉和冷面的“传统刑侦”的补充和辅助。在秦文泷和许多老刑警的心里,还是认传统刑侦,才是刑侦队的正统。

可谁知这白锦曦,自从来了黑盾组,遇到了大案,反而表现越来越好。尤其今天遇到了这变态连环杀人案,竟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洋洋洒洒分析出这么多。现在好了,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刑警们,一个个眼睛都像被点亮了。

不行!他坚决不能让他们被白锦曦带偏了!就怕年轻人一心想着画像画像走捷径,忽略了刑侦的基本功!

想到这里,他立kè

转头,朝后排的韩沉打眼色。那意思也很明显:赶紧把风头给我抢回来!

哪知韩沉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别看这小子人模人样沉静如山地坐着,眼睛却跟其他小伙子一样,全追随着娉婷从台前走下来的白锦曦。

秦文泷:“……”

卧槽!

白锦曦自己也感觉今天干得不错,心情有些激动。刚坐下,小篆就抓住她的胳膊,“嘿嘿嘿”的笑。而唠叨看着她,故作高深地点点头:“白妹,不错哦!哥对你刮目相看了哦。”

锦曦忍不住笑了,一抬头,看到前面不少刑警扭头在打量她。倒是韩沉,坐得笔直,侧脸平静。

今早他说出“赌注”后,锦曦根本没答,直接就推说要上班,跑了。

他是计算帝,捕捉细节逻辑漏洞的本事也太厉害。锦曦想不出,他的底牌是什么。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进了短信。

锦曦拿起一看,笑了。

发件人徐司白:“你讲得很好。”

她抬眸看了看前几排,徐司白的背影。心念一动,目光又滑到韩沉身上,低头给他发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个脸蛋微红的“笑脸”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求表扬。

锦曦一边拿起水瓶喝着作为掩饰,一边偷偷观察韩沉的表情。然后就看到他低下头,看了看手机,唇角勾起。

回复很快就到了:

“别撒娇,除非你想我现在走过来亲你。”

“咳……”锦曦一口水呛在喉咙里。

这时秦文泷再次走到台上,简短地讲了几句,大意是肯定了白锦曦画像的价值,可以作为破案的重yào

参考因素。然后就是让韩沉上台,做工作报gào



韩沉将手机塞回裤兜,站了起来。而包括锦曦在内的所有人,也都将目光投在他身上。——老墨:擦,今天更得少,被你们催更的声音搞得很心虚,于是评论区放了两则免费肥美小剧场,去看哦~

第70章 抽丝剥茧

韩沉站在灯下,夹克没有扣,更显得肩宽腰窄,双腿修长。他的神色很平静,但又带着几分惯有的淡漠,并不似跟锦曦两人独处时那样浅笑晏晏。

“不假设嫌疑人的年龄段和外貌。但他能够徒手将50-60公斤的尸体从公路搬运至林中,并且注意没有留下任何明显脚印和痕迹,说明他完成得非常轻松。因此,他应该是一位体型结实、具备力量的成年男子。”

锦曦听到第一句“不假设年龄段和外貌”,就弯了弯嘴角。这人……故yì

的吧!

不过听到后面,倒让她一下子就入了神。她发觉,韩沉这种搞传统刑侦的,脑回路的确跟她不一样。他真的很擅长捕捉细节中隐藏的逻辑关系,得出与她互不重合,但又合情合理的结论。

韩沉继xù

说道:“第二,嫌疑人表现出娴熟稳定的作案技巧,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作案。所以,我们已经搜寻了全市范围内、过去五年间未侦破凶杀案和失踪案的资料,发xiàn

有四起案件存zài

相似之处。因为时间间隔长、分布在各个分局辖区,有的亦未找到尸体,所以并未被各分局以连环杀人案形式上报到省厅。”

台下刑警们一片哗然,锦曦也是微怔。

韩沉说的情况她明白。如果五年只作案了四起,时间地点又分散,加之高智商凶手肯定还有各种掩饰行为,那的确是有可能逃过警方的视线,没有把这些案件联系在一起。

但韩沉多敏锐的人啊,有了这三起案子作对比,很容易就能抓住过去的蛛丝马迹,确立为同一人作案吧?

这也意味着,“他”杀死的人数,有可能达到7人了!

“目前的三起案件,并没有搜寻到有价值的监控画面和目击者。不过,我们会马上扩大搜索面,搜寻前面四起案件的档案资料。”韩沉说。

众刑警听得频频点头,锦曦却是暗暗叹息一声。

韩沉这招听着简单,可是管用啊!举一反三,供他采集证据的面一下子扩大了。你这三次作案没有被拍到,可是往前倒推四次呢?你能保证一直都没有纰漏吗?尤其是早期作案,即使是高智商罪犯,他也是生疏的,很有可能留下漏洞。

而只要让韩沉找到其中一个漏洞、一条线索,还能不顺藤摸瓜,一下子就把人揪出来?

想到这里,锦曦身为犯罪心理流派的人,忽然稍稍有些心酸啊。

她讲了那么多,画了那么多,绞尽脑汁引经据典,层层推理严密分析,才将嫌疑人的方方面面都勾勒出来。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可没准儿到时候韩沉就甩出一盘监控录像,直接把人给抓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台上的他。

这么看来,没准儿他真的能比她更快找到凶手啊。

……搞传统刑侦的男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第三,根据受害人身上的伤势分析,死前必然遭受长时间虐待。所以嫌疑人需yào

一处独立住所,实施虐待和杀害。在受害者死后,需yào

大量的水冲刷地面血迹,并且要防止血迹下渗。所以他居住的如果是楼房,必然在最底层。

死者死前肯定会发出长时间惨叫,但尸检报gào

中,脸上和喉咙里并未发xiàn

胶带、棉布等痕迹。说明嫌疑人住所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使是别墅,周围也会有邻居。所以,他要么独居在偏僻郊区;要么对房间做过特殊的改装。不会是其他噪音掩饰,因为那样容易引起邻居投诉。

筛查全市郊区所有偏僻独立房屋的资料;筛查五年前第一起案件发生前三个月内,全市装修公司承接的、楼层为一楼或负一楼的工程资料。嫌疑人的要求一定很高,跟普通人的要求也不一样。装修公司一定会对他印象深刻。”

台下刑警们都安静下来,十分专注地聆听着。锦曦也在想:是哦,死者没有被封住嘴,但被虐待肯定会惨叫。这大概就是韩沉以前说过的“逻辑悖论”吧。很细微的一点,但却正是这些细小的悖论点,指向了真相。

她其实很想站起来说:一定是被改装的别墅!因为根据嫌疑人的画像,他哪能去住荒野小屋啊。但是想想韩沉这种传统刑侦流派,必然严谨到不会放过任何细小的可能。嗯,好吧,大不了回头劝他,先搜别墅好了。

“第四、本案的重yào

物证之一,是护士服。这三套护士服大小、款式完全一样,并且经初步检测是新的,没有水洗过。鉴证科已经在做详细检测,并与市面上的护士服进行对比,力争确定生产厂商,再查找出购买来源。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

这时有刑警发问:“韩组长,刚才白锦曦提到的三个手提袋,是否也是重yào

物证呢?”

锦曦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是啊,还没说手提袋呢,这么重yào

的东西。

结果就见他微一沉吟,答:“手提袋,因为都比较昂贵,我们在三名受害者家中都找到了购物小票,也调取过购物商店的视频。她们都是独自或与女性朋友去购买了手提袋,并且时间、款式、购买地点各不相同。目前看来,不存zài

任何相关性。所以现阶段暂不作为重点侦破方向。”

众人听得了然,锦曦也稍稍有些失望。因为作为“纪念品”,她还指望从手提袋这里挖掘出更多线索,譬如都是红色的包啊,都是GUCCI的包啊。但现在看来,嫌疑人只是单纯地拿走了纪念品,那的确是没有太多刑侦价值。

她正想着,身旁的小篆忽然满眼钦佩地凑过来,小声说:“小白,你男朋友真的很厉害啊!”

锦曦微微一笑,瞥他一眼,问:“那你觉得我和他谁更厉害?”

这问题着实让小篆为了难,他想了想,答:“不一样啊。你的推理听着让人热血沸腾呢!但老大的推理……听着却能让人的心冷静下来。”

锦曦微愣,看着他,静默片刻,最后开口:“小篆,你有时候说的话……真不像是你说的。”

小篆呆了呆,才反应过来,面露喜色:“怎么怎么?这句话讲得很高深对不对!”——老墨:今天状态实在不好,困死了,就留了2000字,剩下3000被我删了,见谅。明天再更。

第71章 她比我好(一)

散会了。

刑警们陆陆续续起身,黑盾组几个人也站起来。锦曦抬头,就见韩沉还站在前排,被局领导叫住了,正在低声交谈。

“韩沉讲得不错。”一道宏亮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讲话的是队里一位老刑警,姓荀。他已临近退休、头发花白,但在队里威望很高。他一开口,局领导、秦文泷和韩沉等人,都转头望过去。

“这个案子虽然有难度,但只要像韩沉这样,把精力放在扎实细致的刑侦工作上,要不了几天,一定能破案!”老荀说。

“对!”“对!”许多刑警鼓起掌来。锦曦几个也笑着给自己老大鼓掌捧场。韩沉神色倒是淡淡的。

谁知老荀话锋一转,说道:“至于搞什么画像,凭理论和推测去搜寻嫌疑犯,我看还是要慎重。美国人都还没把这东西研究透呢,咱们倒先实践上了?刑侦是严谨的学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犯罪心理严谨吗?我看不见得。”他抬头看着韩沉,目露赞赏:“年轻刑警还是要像韩沉这样,下苦功练好基本功,再去想破什么大案。步伐追踪学会了吗?指纹还原做得好吗?都不会还破什么案呢?”

这话一出,全场都静下来。有刑警转头,看向锦曦。冷面唠叨几个都愣住了,锦曦在心中“切”了一声。

这时就感觉韩沉的目光忽然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一对,锦曦倒是很淡定。

她虽然心高气傲,但却不是毛躁的人。此刻听到老荀几乎直白的批评,想的不是冲上去理论一番,而是:哼!老顽固是吧,那我回头就要用犯罪心理抓到嫌疑犯给你看!到时候再去给你老人家丢一句:事实胜于雄辩!

秦文泷听到老荀的话,心里就“哎呦”一声。要知dào

这番话正中他下怀,把风头扭转扭转,维护传统刑侦的正统地位,避免那些小伙子被白锦曦带偏了啊。不过倒是委屈小姑娘了,毕竟那番推理做得很不错,他其实都觉得挺有道理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秦文泷轻咳一声,刚要讲两句打圆场,忽然就听到一道嗓音先响起了:

“我怎么觉得……”低沉轻慢的嗓音,“自己没她推理得好呢?”

不是韩沉是谁!

“咳……”秦文泷一口水呛在喉咙里。一抬头,就见韩沉站在他桌前,单手插在裤兜里,依旧是那副沉静又稳重的模样。可别人也许看不出,秦文泷多了解自己的头号心腹啊,这家伙摆明是跟老荀横上了。秦文泷惊讶之余,忽然心头一动,看了看韩沉,眼角余光又瞟了瞟后头的白锦曦。

由于韩沉在刑警队一直是高冷桀骜的形象,他现在这么一说,还真有不少刑警惊讶住了,低头纷纷议论起来。但是也有些刑警笑出了声,当然就包括黑盾组的几个人。

“啊!老大这人平时看着冷冷的,关键时刻原来这么护短啊!”唠叨一脸敬仰和激动,“白妹,你看老大多护着你,不惜自黑呀!有这样的老大,真是我们的荣幸!够爷们儿,够男人!够男神!”

冷面微微一笑,没说话。

小篆:“噗……”压低声音凑到小白耳边:“是不是觉得好感动好幸福?我觉得老大实在是太宠着你护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他!听到没?”

锦曦看他一眼:“小篆,我发xiàn

你现在完全把自己当韩沉的人啊?”

小篆嘿嘿一笑。

锦曦抬头,也看着韩沉。被他这么一搀和,她刚才的些许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又感动又好笑的心情。脸颊还有些发烫,但是脸上很镇定。

这家伙……他就不怕被别人看出来!

而全场最惊讶的,当属老荀了。他大概完全没想到韩沉会跟自己唱反调,一时都愣住了没说话。结果韩沉又开口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老荀,你怎么比我还拧呢?”

全队上下,也只有韩沉敢这么跟老荀讲话了。这下老荀气得抬手指着他:“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

众人一片哗然,秦文泷赶紧站起来打圆场,朝韩沉递了个眼色,吼道:“啰嗦什么给我闭嘴!”然后回头看了看众人:“都散了,还杵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查案!”又跑到老荀身边,低声含笑递烟安抚,拉着他先走出了会议室。

他一骂,人立kè

都散了。前排的几个领导倒是没动,还笑着在交谈什么。

小篆几个刚才都领了任务,现在分头去找配合的科室和人员了。锦曦做完了画像,现在就是要等搜查结果,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一个。她站起来,结果就见韩沉从前面走了下来。

周围还有别人,锦曦轻咳一声,望着他笑:“组长,刚才谢谢你。”

其实刚才韩沉开口相帮,于公于私都有考lǜ

。于公,锦曦的报gào

的确做得不错,甚至令他也刮目相看,会对今后的搜查很有价值。老荀的意见太过偏颇,他身为负责人,自然不会闷声忍耐。

不过,此刻看着锦曦微红的脸,波光潋滟的眼……

“白刑警不必客气,这是我份内的事。”

旁人听到,自然以为他是说身为组长的责任。锦曦却听出他的一语双关,抿了抿嘴。

他看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她也跟在后头。两人便保持着半个身子的礼貌距离,一起朝门外走去。

临到门口时,锦曦脚步一顿。

因为她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看自己,目光灼灼。

下意识往那个方向望去,却只看到局领导,还有两三位面生的领导,坐在前排交谈。

她便没有再耽搁,快步跟上了韩沉。

——

黑盾组办公室里没有人,两人一走进去,锦曦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你刚才干嘛那么说啊!”她嗔道,“太明显了!你平时谁也不护,现在这么护我……”

韩沉是回办公室取资料来的,马上就要走。闻言转头看过来,也不跟她废话,走过来就搂住她的腰,堵住她的唇。

但这个吻只是浅尝即止,他松开她:“我出去了。”

锦曦轻轻“嗯”了一声。

他看她一眼,伸手去开门。锦曦望着他的侧脸,脑海中却又浮现他刚才在众人面前维护她时的样子。忽然心头一热,拦住他的手,抬头又吻了上去。

韩沉几乎是立kè

松开门把手,将她抱入怀里,一阵沉默而有力的吻。

片刻后,他的脸移开,身子却将她抵在门上,低头看着。

“这么黏我?”低沉的,带着几分温软的嗓音。

锦曦的脸一下子热了,扭头避开他的眼睛:“谁黏你了?不要自己随便脑补啊。”

韩沉却笑了,低头又亲了她一下,手还在她腰上轻轻一捏:“嗯。刚才的投怀送抱也是我脑补的。”

锦曦噗嗤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盯着她:“等我回来。”

“好。”

话虽这么说,四目凝视,一时谁也没松手。周遭这么安静,每一缕空气仿佛都围绕着他们俩在缠绕浮动。

锦曦望着他深黑专注的眼睛,一瞬间只觉得自己仿佛就要沉溺进去。

忽然,感觉到他握在她腰间的手,往下一滑,就搭在了臀上。

锦曦微微一僵。

他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然后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锦曦的脸陡然红了,一把推开他。

他却慢慢笑了,手插回裤兜里,又看她一眼,这才拉开门走了。

锦曦一个人在屋子里闷了半天,觉得被他捏过的地方又痒又麻。最后忍不住也笑了,心中暗骂“混蛋”!

第72章 她比我好(二)

白锦曦正嘴角上翘地翻看着资料,就听到门口响起脚步声和讲话声。

主管刑侦的副厅长,正陪着刚才会议室里那两个生面孔,从门口走过。

锦曦立kè

放下资料站起来,就见副厅长拉着其中一人,指着屋里:“这就是黑盾组的办公室,许教授参观指导一下。小白,给许教授倒杯茶。”

锦曦立kè

应了一声。

那人却笑着答:“不用了。你的兵乱欺负我们做犯罪心理的人,我是来给她打气的,不是来喝茶的。”

副厅长哈哈大笑,这时旁边有人送文件过来给副厅签字,他就先走到一边去了。

那人便自己走了进来。

锦曦看他约莫三十出头年纪,穿着质地考究柔软的西装,白色衬衫搭配浅蓝条纹领带,五官谈不上英俊,但气质十分温雅。不像是副厅长口里的教授,倒像是犯罪心理学系的年轻讲师或者大师兄。

他微微一笑,朝她伸手:“许湳柏。”

锦曦听过这个名字。

许湳柏,国内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教授之一。任职北京某著名学府,因观点犀利、不循常规,经常提出许多大胆的理论和画像而出名。偶尔也会帮zhù

北京警方破案。但好像也是因为他激进的个性,犯罪心理学界和警界对他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有人认为他的许多做饭很荒谬,有人却觉得他是犯罪心理学的未来。

锦曦立马笑着跟他握手,心里却在嘀咕:这尊大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刚才在会议室里一直盯着她的,看来就是他了。

像是察觉她的疑惑,许湳柏双手插入裤兜里,微笑解释:“我最近在K省大有个研究项目,会呆一段时间。被你们副厅长知dào

了,就硬把我拉过来,说K省也有犯罪心理人才,让我瞧瞧。今天一看,确实不假。你的报gào

做得非常不错,甚至令我深受感动。原来在地方上,也有这样坚持犯罪心理研究和实践的人才。”

锦曦被他讲得心头一阵温暖和振奋,笑着答:“许教授你过奖啦。其实您能来指导,我真的会觉得很受鼓舞,受益匪浅。”

这话她讲得很朴实也很真挚,许湳柏的表情变得更加温和,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四周:“带我参观一下黑盾组?”

这时,副厅也签完了字,走进来拍拍许湳柏的肩膀:“小师弟,你就先跟小白转转。我这里临时有点事,一会儿让秘书来接你吃饭。”又看向白锦曦:“小白,一直答yīng

你们,要给黑盾组请个犯罪心理学的教授过来指导。现在现成的人就摆在这儿,把握机会,好好表现。他可是不容易请动的啊。另外把T案件给许教授好好讲讲,他很感兴趣。我先走了。”

副厅一行人走远了,屋内瞬间就剩下他俩。

锦曦大致介shào

了黑盾组的分工和成员,许湳柏看着韩沉的办公桌,点头:“刚才也听到了你们组长的报gào

,的确名不虚传。就是另外两位,施珩和迟琛,他们的指纹鉴定和追踪嫌犯的绝技,有机会希望见识一下。”

锦曦笑道:“那太好了,下次再请您过来给他们指导指导。”这本是客套话,谁知许湳柏笑了笑,脱下西装搭在手臂上,说:“跟我说话不必打官腔。你要是不介yì

,就叫我一声师兄。”

锦曦莞尔:“好,许师兄。”

因副厅有过叮嘱,锦曦又给他详细介shào

了T案件的始末。大概因为这是国内近年来少有的大案,他听得很专注,问得也很细。对T的某些画像结论,锦曦还没讲出来,他听完了前面的案情介shào

,自己就先说了出来。锦曦暗暗佩服之余,又多了几分同道中人的亲近感。

等案子讲完,锦曦嘴里的“师兄”已经叫得很顺溜了。她想了想,又问:“师兄,那你会不会来黑盾组帮我们啊?”

许湳柏端着茶,衬衫袖子挽到手臂上,领带也解开塞进了口袋里,看起来更加没有半点教授的架子。他看她一眼,答:“这么快就开始替你们厅长挖人了?”

锦曦噗嗤一笑:“那您是来,还是来,还是来呢?”

许湳柏也笑了,喝了口茶,答:“这宗‘护士服’杀人案,我会带你一起做。叫你们队里的老顽固以后在你面前,不敢再开口。”

他人虽然清雅温和,这话却讲得霸道。锦曦心想他跟传闻里还真的有些相像。不过她倒没想过要让老刑警们那么丢面子,只要肯承认她就可以了。

她笑笑没答。这时许湳柏放下茶,起身又问:“你们组里还有个法医?”

锦曦点点头:“他有个独立办公室,我带您过去。”

徐司白的办公室,就在黑盾组楼下一层。锦曦陪着许湳柏一路漫步过去,隔着窗,远远就看到徐司白穿着身白大褂、带着口罩手套,低头不知在忙碌什么。小姚站在他身侧,正在往他手里递一些器皿。

许湳柏就停了步。

“看来法医在忙。”他望着徐司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吧。”转头看着锦曦:“我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看看你的犯罪心理学,现在已经达成了。”

锦曦笑:“好的师兄,徐法医的专业造诣的确很深,下次我带他来跟你详谈。”

——

许湳柏没呆多久就走了,锦曦下午呆在省厅,协助警队其他同事,对嫌疑人进行筛查。而韩沉、冷面、唠叨、小篆全都忙碌着跟各个方面的配合搜寻,不见人影。

等她忙完离开省厅,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黑盾组其他人依然没回来。锦曦便一个人回了单身宿舍,躺上单人床,才发xiàn

它开始吱呀作响,八成是昨晚被韩沉和她压坏了,不由得笑了。

望着窗外的夜色,她估摸着韩沉今晚是不会回来了。但又盼望着他会突然出现。这么迷迷糊糊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鲜血,尸块。

满地的鲜血,堆积如山的尸块。

这是一个几近真实的梦。她在满地尸体中穿行,脚步踉跄。

泪水夺眶而出,她想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和声音,从眼前闪过:有人在狞笑;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大声咒骂;有人推攘着她,直把她推到冷硬的墙壁上。

……

最后的画面,却是他低头,用力地抱住了她。

而她听到自己近乎无情的声音:“韩沉,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不想跟你在一起。婚约什么的,就当是我放屁。”

然后她看到他抬起了头,眼中慢慢溢出泪水。

“我不分手。”他说。

……

锦曦的眼泪一直掉一直掉,直至终于抽泣出声。

然后她睁开眼,看到单身宿舍暗灰色的天花板。窗外还只是蒙蒙亮,而她的手机,正在桌上急促的响着。

她抬手捂着脸坐起来,拿起手机。是周小篆打来的电话,声音中全是喜意:“小白,我们回来了,锁定了三个嫌疑人!”——老墨:这个月只剩七天了,我要像个汉子一样卖萌打滚求月票!妹纸们,见证我们热血的时候到了,如果vip账户里有月票的投给我吧!明天见

第73章 初见疑云(上)

秋天的清晨,空气寒凉。

锦曦踏着灰蒙蒙的晨色,走入办公楼。此时楼里还没什么人。路过刑警队时,倒看到几个刑警歪歪斜斜靠在椅子里睡觉,显然是跟着韩沉忙了一晚上。

推开黑盾组办公室的门,就见唠叨趴在桌子上,人虽然秀气,呼噜声却震天。小篆还坐在电脑前,脸映着屏幕的光,正在敲击键盘。看到她来了,露出微笑:“还早着呢,老大说等上班了,再把嫌疑人带过来问问,免得打草惊蛇。”

锦曦点点头,看韩沉和冷面的座位是空的,便抬头往里间虚掩的房门望去。

“在里头,刚睡下。”小篆小声说,“他俩都两个晚上没睡了。你要去陪陪老大么?我替你们把风!”

锦曦看一眼纹丝不动的唠叨,瞪了小篆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怕吵到他们,就隔着道门缝往里瞧了瞧。

一眼就看到韩沉躺在正对门的沙发上,单手枕在脑后,鞋都没脱,就这么躺着,夹克搭在身上。窗外稀薄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英俊的轮廓就像一副安静的画。

锦曦脑子里突然冒出刚才梦境的画面,于是立在门边,长久的静默不语。

这时,韩沉忽然蹙眉,手指撑在了太阳穴上。

然后睁开眼,望着天花板。

锦曦有些好奇地望着他,却见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个药瓶,直接倒出两颗,丢进嘴里,咽了下去。然后眉头依旧是皱着的,长长地吐了口气,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烦躁。

锦曦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他察觉到了,把手放下来,看着她。

锦曦在沙发旁蹲下,看着他的眼睛:“你刚才吃什么药?”

韩沉没答,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上来。”

锦曦不依,直接把手伸进他裤兜里,他看着她,也没拦。

锦曦看着药瓶上的字样,有点心疼了:“你怎么吃止疼药啊?头疼?”她想起上次在江城办公室,她就看到过一次他不对劲,还以为是生病了。

“没事,失忆后偶尔会这样。”

他坐了起来,将她搂进怀里,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锦曦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那天之后,头疼已经好多了。”他忽然低声说。

“那天?哪天?”

他拿起她的手,轻轻一吻:“医院楼下那天。”

锦曦心头一荡,也不知dào

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能抬头亲了一下他的脸:“以后别熬夜了,听说头疼不能熬夜。”

“嗯。”

她想了想,又摸出手机打开购物网站:“我现在就去给你买点天麻猪脑一起炖。以后一天一副猪脑,不许拒绝。”

韩沉失笑,夺过她的手机丢到一旁:“我不吃那玩意儿。”

锦曦还想抗争,他却已低头吻了下来。

屋内光线还很暗,窗外有零落的鸟叫声。两个人的亲吻没有声音,只有亲昵缠绕的呼吸声,和他的手指摩挲她的长发,发出很轻很轻的声音。

“别亲了……他们就在外头……”锦曦近乎哼哼般的声音,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间响起。

“没事……”他含糊地答,“他们不会进来。”

“还有冷面呢……”

“他不会醒。”

已经醒了、很想很想上厕所的冷面,默默闭眼躺在自己的小沙发上,没有动。他知dào

自己不能醒,都是男人,得给老大留面子啊。

外屋的小篆,见锦曦一直没出来,就蹑手蹑脚走过去,拉上了房门。然后坐回自己位置,继xù

满怀幸福感地工作起来。

而唠叨趴在桌上……

身为痕迹鉴定专家,他的眼力和耳力一向惊人。他发xiàn

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怎么办好激动,要不要告sù

周小篆?或者冷面?

不行,他得替男神和女神坚守这个秘密。

卧槽他好纠结啊憋不住啊!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发xiàn

这件事!

——

上午九点。

三名嫌疑人,被带回了省厅。不过不是来刑警队,而是去了治安总队的审讯室。给他们的理由,也只是一个含糊的“协助调查”,并没有直接挑明连环凶杀案。

这么做,一是毕竟还没有确定最大嫌疑人,不宜向他们透露太多;其次,也是警方的一种试探。

与他们同时抵达警局的,还有昨天的许湳柏教授。副厅长亲自把他引荐到黑盾组面前,韩沉对这些专家教授,向来不太感冒,客气地跟他握了一下手,就去忙自己的了。冷面自然是跟他反应一致。小篆和唠叨则很热情,又倒茶又寒暄,气氛倒也活络。锦曦则仔仔细细将案件资料整理好,送到他面前。

只是当许湳柏一句“小师妹”出口时,所有人都看过来,包括韩沉。锦曦大大方方地“哎”了一声,许湳柏看着众人的目光,倒是笑了:“我们学犯罪心理的,人本来就不多。学得好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个师妹,我算是认下了。”

——

审讯室。

隔着深色玻璃,黑盾组一众人以及许湳柏教授,看着正在被治安总队盘问的嫌疑人。

第一个人,叫金兰亨,三十二岁,单身未婚,是某私营企业的总经理,也是该公司董事长的独子、富二代。他相貌端正、体格也高大。穿着做工精良的西装,手表、皮鞋、公文包无一不是世界名牌。但略黑的面孔、粗哑的嗓音,还有眼中时不时掠过的精光,气质上总给锦曦一丝违和感。

感觉,就像是个暴发户。

而小篆送上的资料,也印证了这一点:

“金兰亨的父亲从事建材生意,十几年前才发家。他小时候家庭环境还是挺苦的。3个月前,他因为严重违章驾驶,被交警羁押了五天。不过,他这两个月也有过几次违规被扣分罚款,但是情况不严重。另外,他跟第二名死者有过交集——摄像头拍到他开车去死者单位,接她下班。而且开的是一辆黑色卡宴,符合嫌疑人拥有SUV的条件。”

“另外……”小篆合上资料夹,“他名下拥有多套房产,包括两套别墅。不过,三名嫌疑人名下都有别墅。”

众人都安静地望着审讯室里,神色警惕的金兰亨。

民警正在讯问他:“你认识叶想晴吗?”叶想晴就是第二名死者的姓名。

金兰亨想了想,答:“没印象啊。”

民警将监控照片丢在桌上:“8月3日,她单位楼下的摄像头,拍到你的车接她下班。你怎么说不认识?”

金兰亨目露惊讶,拿起照片看了看,又想了想,答:“好像有点印象。但是跟我有过工作关系、朋友关系的人挺多的,我不可能全记得住啊。警察同志,她怎么了?”

这边屋内,许湳柏轻声开口:“他在说谎。”

韩沉等人都没出声。锦曦点了点头。

是的,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太自然。而且一个多月前专程去她单位接过,况且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民警没有回答金兰亨的问题,而是继xù

问道:“上个星期五,也就是9月11日下午7点至9点,你在哪儿?干什么?”

这个时间段,正是第三名死者周似锦,消失的时间。

金兰亨答:“我想想啊……上周五……哦,那天我下班就回家了。”

“一直呆在家里?”

“是啊。”

“大周末的,你一个人呆在家里干什么?不像是单身老板的作风啊。”民警不软不硬地说。

金兰亨怔了一下,笑笑:“警察同志,我平时管一个企业,也是很辛苦的。到周末只想躺着,偶尔出去打打球喝喝茶什么的。我可是活得很健康向上的。”

民警又问了几个问题,但金兰亨大概察觉到事态不简单,所以都很谨慎地回答着。而9月13日晚至14日上午6点,也即周似锦被杀、抛尸的时间段,他理所当然地说在家中睡觉,所以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询问完毕后,民警过来请示:“韩组,这个人接下来怎么处理?”

韩沉静默片刻答:“让他一个人呆着,问完另外两个再说。”

第74章 初见疑云(下)

第二名嫌疑人,叫蒋子怿。与金兰亨不同,蒋子怿完全就是单身金贵男人的代表。一米八零的个头,身材削瘦结实。戴一副金丝眼镜,相貌白皙斯文。穿着打扮也很考究,没有太多金兰亨那样的名牌配饰,但是就给人一种清贵的感觉。

他是某著名IT公司的高级工程师,虽然没干管理职位,但是收入和地位却绝对不输普通的小老板。

“他是从美国回来的,父母都在国外。”小篆若有所思地解释道,“小白,这个人,是三个人里,最符合画像的人。年轻、英俊、多金,生活细节都很讲究,平时的爱好就是品红酒和玩女人。据了解,他的私生活很不检点,经常流连于各种夜总会和Party。性格倒是挺沉默寡言的。5个月前,他被牵扯进一宗经济案件里,被暂时停职,接受了经侦科的调查。但是后来据说是没有证据,就把他给放了。此外,他名下也有别墅和SUV。”

众人都盯着玻璃后的蒋子怿。民警正在问跟刚才相同的问题,而与金兰亨不同,他显得很沉静,也鲜少露出笑容。基本是民警问一句,他答一句。透过薄薄的眼睛,那双细长的眼始终暗暗的,显得有些阴郁。

“他跟第一、第三位受害者都有过交集?”唠叨翻看着资料,吃惊地问道。

小篆点头:“是啊,第一名受害者所在的公司,是蒋子怿的客户。两个人是认识的;第三名受害者两星期前周三的晚上,被他接走吃过饭,监控拍到了。”

“乖乖……”唠叨感叹,“他们CBD这个圈子还真小啊,你别告sù

我,第三个嫌疑人,也跟死者有关啊。”

小篆叹了口气:“你说对了,还真的有关。第二、第三名死者的手机通讯录里,都有第三个嫌疑人的电话号码。”

韩沉和锦曦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许湳柏也保持沉默。

对蒋子怿的盘问,也如计划结束了。在第三名死者周似锦失踪的9月11日晚7点至9点,他在公司加班,有时间证人。但是之后的时间段却没有,所以同样无法完全洗脱嫌疑。

第三名嫌疑人叫司徒熠。他一走进审讯室,就令人眼前一亮。

那是个非常俊朗的男人。身材修长、眉目清晰。与金兰亨的粗糙和蒋子怿的阴柔不同,他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剪裁合体的西装、挺拔的坐姿,眉目间温和礼貌的笑。民警对他进行询问时,不自觉地都客气了几分。

“司徒熠,ITO信息技术公司市场部总监,也是这家香港公司董事长司徒承旭的继子。他的母亲在他八岁时,改嫁给了司徒承旭。小白,他也挺符合你的画像。”小篆说,“拥有别墅和SUV,4个半月前,因为一宗伤人案,被带回警局询问。但后来给放了。”

“伤人案?”锦曦开口。

小篆点头:“对,按照当时派出所民警的记录,是因为感情纠纷,他把一个女孩的正牌男朋友给打了。”

唠叨狭促地笑了笑:“看不出来,这么富贵个人,还挖人墙角。”

小篆也笑笑:“三名嫌疑人当时涉及的案件当事人,包括当时被金兰亨撞了的车主、与蒋子怿有经济纠纷的公司法人,以及被司徒熠打的这位前男友,我们都会再请回来协助深入调查。不过他们的有的在国外,有的就像这位前男友改换了住址,所以还需yào

时间。”

而审讯室内,民警正在询问司徒熠的不在场证明。然而他却说自己周末都在别墅度假休息,没有人能作证。

——

三个人的初步询问都做完了,然后被分别带进不同屋子里,单独呆着。

而这边的审讯室里,黑盾组五人与许湳柏进行了简单的讨论。

小篆先开口:“对了补充一点,据我们拿到的资料,那个司徒熠,应该是三个人里风评最好的。为人谦虚友善,也不乱搞男女关系,跟同事关系也很融洽。工作也很勤奋,公司业绩这几年在他手里发展得很好。”顿了顿说:“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心理扭曲的变态。”

众人都没说话,许湳柏却先笑了:“你错了。”

小篆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教授,我就随便说说,说错了你别见怪。”

许湳柏今天穿的是件休闲外套,衬衫领子竖着,看起来更像是生活随意的普通青年。他笑了笑,说:“我们并不能以表象就断定一个人的心理是否正常。你看我,心理正常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锦曦也颇有兴致。

“您当然正常啦!”小篆答。

许湳柏却摇摇头,目光滑过众人,坦然道:“我在许多方面的心理和行为测验中,都表现出超过常人的偏执度。另外,我还有中度强迫症。举个例子:如果一排座位里,有一张没放正,我就一定要去把它纠正。如果没能纠正,那么我可能一天都记着这件事;如果停车的时候,我有丝毫的偏差,那么我就会反复调整挪动,直至车完全端正地停在车位里。只不过我的这些心态,外人不知dào

罢了。”

大伙儿一时都没说话,他却端起茶喝了口,笑着说:“不过,我这个程度的扭曲,距离变态还有一定距离,不必担心。”

小篆和唠叨“哈哈”干笑两声,锦曦也笑了,看着他:“师兄,你这个笑话实在是太冷了。”

“现在怎么办?”冷面问。

许湳柏先开口:“我的意见是继xù

跟踪观察。如果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我们需yào

更多行为证据,才能判断谁是杀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看起来最像的一个,也许根本就不是;而看起来最不像的,也许就是隐藏最深的人。我们不能根据今天简短的审讯,就草草下判断,那样太不严谨。”

锦曦点头表示赞同,下意识看向韩沉。

搜寻之前,并没料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三个嫌疑人,尽管性格各异,但是或多或少都符合心理画像;

都跟受害者有过交集;

因为事发在周末晚上,又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无形中,他们好像有某种潜在的关联。

这令锦曦感觉,这个案子,并不像最初以为的连环杀人案,那么简单。

而且,找到这三个嫌疑人的过程,是不是太“顺”了一点?

正想着,就听韩沉开口:“冷面,去安排一下,让他们三人‘意wài

’碰个面。但不要给他们交谈的机会。”

锦曦眼睛一亮:好办法。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精神一振。许湳柏则浅浅笑着,看着韩沉,似乎也目露赞赏。

——

监控室内,黑盾组一行人静坐着。

看着监控画面里,金兰亨、蒋子怿、司徒熠,被民警从不同的房间带出来,走向同一个走廊拐角。

三个神色看起来都很正常。金兰亨还在小声跟身旁民警说话,企图打探关于案件的更多信息;而蒋子怿和司徒熠都沉默着。

很快,就走到了拐角。

三个人同时走了出来。看到彼此,同时一怔。

然后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跟着身旁的警察继xù

走了。

“靠,老大,不会跟上个案子一样,是集体作案吧?”唠叨紧盯着屏幕开口。

韩沉没答。

然而小篆的思维却更发散:“难道又有人效仿T,成为了惩罚者,暗中揭露了他们三个的罪行?”

一直沉默的许湳柏则与锦曦对视一眼,笑了笑说:“要是接连出现两个T,岚市今年也是不太平了。”

韩沉沉吟片刻,说:“做这些假设没有意义,反而会令我们陷入误区。继xù

寻找证据,派人24小时跟踪他们。”——老墨:感谢大家昨天的月票,很给力,鞠躬。二更晚8点。

第75章 我心沉迷

这天,韩沉和白锦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对三名嫌疑人的跟踪监控已经布置好,明天他俩也要开始轮班。案情能否快速取得突pò

,就要看接下来的进展了。

两日未归的屋子,处处仿佛透着清冷。韩沉大概也是累极,脱了外套、换了拖鞋,就坐在沙发上没有动。锦曦瞧着他的侧脸,也有点心疼,没有凑过去吵他。她这两天都有睡,精力挺旺盛,想了想,走到阳台打开热水器。热水器下方就是洗衣机,她直接把外套和薄毛衫脱下来,只穿件圆领长袖T恤。

再次走进客厅,就见韩沉依旧坐在原处,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刚两天时间,在韩沉的带领下,刑警队能够锁定嫌疑人,已经是非常重大的突pò

了。而锦曦也算是印证了外界传闻——他查起案来,真是不要命。连续两天不睡,头疼就吃止疼药。

丝丝缕缕柔软的情绪漫过心头。锦曦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是否又在想案子的事?

尽管平时有些少爷脾性,但工作起来,他却完全是个正直而坚韧的男人。

正想着,就见韩沉抬眸朝她看过来。

四目凝视,他的目光明显下移,落在她的黑色贴身T恤上。

“我打算洗澡呢。要不你先洗?”锦曦问。

韩沉的目光回到她脸上。

“一起?”他轻声问。

锦曦的心跳仿佛随着他的声音漏掉一拍:“……你想得美。”

他靠在沙发里,望着她笑了。锦曦赶紧转身,推门进了浴室,又打了个声音清脆的反锁。望着镜中脸颊微红的女人,也笑了。

什么正直坚韧!都累成那样了,对她还这么放肆啊。

水声淅淅沥沥,锦曦安静地洗着,听着客厅也没有动静。估计他还在休息呢。

很快就洗完了。她拿毛巾擦干了头发和身上,跨出淋浴间,却忽然愣住了。

没拿换洗衣服。

刚才被韩沉那么一撩,她非常果duàn

非常机敏地闪身进来了,完全忘了这一茬……

望着换下来的脏衣服,今天她出了几身汗,要她再穿回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她只好走到门边,打开了一条缝:“韩沉?”

“嗯?”沙发方向传来他的声音。

锦曦的脸热了起来,声音却相当淡定自若:“我没拿换洗衣服,去帮我拿一下,就在你房间最右边那格柜子里。”她关上门。

韩沉没有回答。

静了几秒钟,锦曦听到他起身的声音,还有脚步声,走向了卧室。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近。

锦曦的脸红了。

“开门。”他在外面低声说,影子映在门上。

锦曦又将门打开一条缝。他没说话,她也没说话。

然后就看到他的手臂伸进来,递过来几件衣服。锦曦立kè

接过,他的手又退了出去。

锦曦再次关上门,心情稍稍一松,笑着说:“谢谢。”

韩沉没答。

他站在门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狭窄的门缝里,他将衣物递进去。女人的手伸过来,还带着湿湿的水汽,看起来异常白皙柔嫩。明明只看到了一截裸露的手臂,却叫人心头无声一荡。

锦曦正把长裤往身上套,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转头望去,才发觉韩沉的影子,还清晰映在门上。

他一直站在门口,还没走?

锦曦的心跳莫名就加快了,条件反射伸手,把门打了反锁。

结果就听到他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你以为打反锁有用?我有钥匙。”

锦曦:“……”她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你站在门口不走干什么?”

他却沉默了一会儿。

“锦曦,赌约我认输,好不好?”低沉的嗓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温软。

锦曦很意wài

:“为什么?”

这实在是不像他会提出的建议啊。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结果,就听到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

“因为我现在就想要一个结果。”

锦曦一怔。

某种氤氲的热气,瞬间笼罩住她的脸,弥漫她的全身。

因为他说……

我要你陪我一起做梦。

我现在就想要一个结果。

他的话语,就像水波,开始反复在她心头激荡。静默良久,她一把拉开门,红着脸,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想得美!”她经过他时,丢下这句话。然后就感觉到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腰间一紧,已经被他拉进怀里,动弹不得。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幽黑。

“我就是想得美。”

锦曦很紧张,可他的话又让她有点想笑。看着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和衬衫上不知哪里蹭到的污渍,瞬间如获救兵,嫌弃地将他一推:“赶紧去洗澡,臭死了!”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韩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她一眼,手在她腰上重重捏了一把,这才松开她。

“等我。”他转身进了浴室。

锦曦看着浴室门关上,心跳却更快了。哪能真的等着他啊?红着脸在屋子里转了半天,最后干脆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坐下来。

给他买天麻……以及定猪脑。

韩沉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时,就看到她正襟危坐在书房里,神色格外专注。

身体的火似乎被水浇熄了不少,但内心的冲动却丝毫没有减弱。他声色不动地走到她身后,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跟她一起看着屏幕:“在干什么?”

他的身体有清淡的沐浴液的气味,隔着薄薄的衣物,也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暖意。锦曦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变得敏感起来,脖子也有点僵,没有回头答:“不是跟你说过吗?在给你买天麻啊。”猪脑她暂时没敢说。

韩沉看了她一会儿,低头就沿着她的长发和脸颊,一路往下亲了起来。

这是个格外温柔绵长的吻,锦曦不知何时就把鼠标扔掉了,电脑也推到一旁。只感觉韩沉的唇舌沿着她脖子的曲线,一路往下。衣衫也被他解开,温热的手在她身上游移。她靠在椅子里,望着他黑色的发梢,身体都不像自己的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她一眼,就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了主卧。

刚一沾床,他的身体就压了上来。他的衣服还没脱,她的也只是半褪。拥bào

、抚摸、亲吻,两个人的身体无声地依偎紧贴着。空气里全是躁动的气息,缠绕着彼此的指端和皮肤。

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和渴望,仿佛就要被点燃。而对彼此身体的依恋感,却前所未有的强烈着。

“你不是很累吗……”锦曦小声问。

“嗯……”韩沉的确也已累极,低头看着她,“先亲一会儿。睡醒了再做,好不好?”

锦曦没答,睫毛微颤,看着他的胸口。

他低头又吻了下来。

几乎是极端意乱情迷之时,她放在床畔的手机却响了。韩沉松开她,长吐了口气,倒在一旁。锦曦跟只刺猬似的,微微蜷缩着,伸手摸过来手机。

是许湳柏打来的电话。

锦曦平稳了一下呼吸,坐了起来。

“你好师兄。”

然后就感觉躺在床上的韩沉,始终看着自己。

许湳柏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润含笑:“师妹,你有没有学过测谎?”

锦曦答:“没有。”

“那正好,我可以带你做。我已经设计了一套测谎题,发到你邮箱了。你现在在电脑前吗?看一下。”

“哦好的。”锦曦看一眼韩沉,他也正望着她。四目一对,他眼中有浅浅的笑。

这笑令锦曦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也有些心不在焉地起身,走到书房将笔记本拿过来,打开邮箱。

许湳柏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才问:“收到了。”

锦曦:“收到了。”

“你看一下,今晚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回复?”他说,“我想这套测谎题可以用在对三个嫌疑人的甄别上。”

看到这么专业的内容,锦曦的注意力倒是立kè

被吸引了,答:“好的,非常感谢你。”

挂了电话,就听到韩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几分慵懒:“小师妹?”

锦曦嘴角微弯:“怎么,不行啊?”鼠标缓缓滑动了几下,她说:“你想叫我什么?”

小白?小曦?

“老婆。”

锦曦动作一顿,这么常见的称呼,却叫她的心无声一颤。

以前,他是不是也是这么叫她呢?

因为他们早已将对方视为这一生的另一半。

而韩沉看着她静静不动的背影,刚刚吐出的“老婆”二字,却像一股热流,灼烫着他的心口。

因为失去的人,终于又找了回来。就在他的面前,每一天每一刻,触手可及。可以就像这些天一样,跟他呆在一起,让他触碰,让他凝视,让他亲吻。

韩沉缓缓抬起手,搭在自己额头上,望着她的背影,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早点让徐司白断了念想,否则我容不下他。”

锦曦哪里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一茬。想必是那天徐司白进组后,他就不太高兴了。这也是锦曦头疼的事,想了想答:“其实他应该知dào

了。”

韩沉没答。

过了一会儿,锦曦看完测谎题,回复邮件给许湳柏后,一回头,却见他就这么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锦曦没动,安静地望了他好久,这才起身为他盖好被子,在他身旁躺下,抱住了他。

这一觉两人竟然睡到了八点多,上班都快要迟到。醒来后,锦曦莫名有些幸灾乐祸地望着他笑,韩沉看她一眼,也没说话,直接在被子里上下其手一番,气得锦曦连刷牙的时候,还在抬腿踢他。

一进办公室,就听冷面报gào

了一条重yào

消息:“查出来了。三名嫌疑人,都是市内某家夜总会的顶级VIP会员。”——老墨:双更8000+字结束,明天更新时间暂定晚8点~

第76章 他的面目(上)

夜色弥漫。

坐落在CBD附近的酒吧街,仿佛也沾染着几分金贵矜持的气质。道路两旁的霓虹不会太刺眼,音乐也不会太喧嚣。周遭树影掩映,像个繁华的幻境。

唠叨、冷面、小篆都坐在韩沉的车里,望着不远处最高的那座“晶都私人会所”。与周围的酒吧相比,方方正正的会所显得更静谧和低调。唯有一楼大堂灯光璀璨,不断有车在会所门口停下,下车的大多是衣冠楚楚的男人,偶尔也有女人。

唠叨盯着会所门口的停车场,啧啧有声:“好家伙,都是好车啊,卡宴、宝马、克莱斯勒……最次最次也是帕萨特。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啊。”

今早,在得知三名嫌疑人都与这间会所有关后,警方立kè

对会所进行调查,同时扣留了会所的负责人。

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经过一番彻查,警方发xiàn

会所的经营模式,竟然是合法合规的。没有坐台小姐,也没有淫~秽色情活动。这里真的只是个喝茶、跳舞、聊天的地方,高端大气上档次。但是呢,会员的准入门槛很高,男会员必须名下资产三百万以上,女会员必须高学历、职业体面、容貌姣好。

至于男女会员们离开会所之后干什么……

“那我们怎么能干涉客人的私生活呢?”会所老板这么说。

所以这个社会有些事情,你说它是黑就是黑,你说它是白就是白。而越到高的社会阶层,这种浑浊感也许更加冠冕堂皇,也更浓烈。

为免打草惊蛇,警方的这些调查行动都是秘密的。因此今晚,会所依旧照常营业,甚至照常举行本月的会员日活动。而根据会所的预约记录,金兰亨、蒋子怿、司徒熠三人都会来。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儿,小篆嘀咕:“小白怎么还没来啊?”

唠叨低笑:“她不得好好打扮一番,换条裙子什么的。要不就平时那样混进会所里,一看就是个女汉子。”

其他几人都笑了。韩沉也微微一笑,手搭在车门上,望着窗外。

忽然,他的目光被路旁的一个女人吸引住了。

女人刚下出租车,穿着条宝蓝色的齐膝裙子,外面是件白色短外套。穿着高跟鞋,露出骨肉均匀的小腿。略卷的长发披落肩头,脸上戴着副墨镜。

韩沉的手在车门上一下下敲着,看着她走近。

唠叨坐在后座窗边,也看到了女人,不由得感叹:“瞧这女的,打扮得跟明星似的,真好kàn

。”

冷面和小篆也望过去,冷面点点头,小篆也附和:“气质真好啊!”

韩沉嘴角微微一弯。

然后四个人就一起看着女人娉娉婷婷走过车前,绕到副驾,一把拉开门,将精致的手提包往里随便一丢,猫腰坐进来,摘下墨镜,转头笑眯眯望着他们:“呦,不会没认出来吧?”

唠叨、冷面、小篆:“……”

锦曦又转头看着韩沉:“你认出来没?”

韩沉侧眸看她一眼。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轻淡的嗓音。

锦曦抿了抿嘴,脸上若无其事。

后座三人,都假装没听出什么端倪。尤其是唠叨,自觉肩负着替他俩保守和掩饰秘密的责任,于是马上岔开话题:“小白,你从哪儿借来这么套好衣服,没见你穿过啊。”

锦曦“切”了一声:“借?唠叨,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身为女人,好歹也是有几套‘战服’的,参加同学婚礼、应付重yào

场合,撑门面啊。”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全笑了。

今天的任务,是以VIP会员身份,潜入会所。查清楚会所里是否有什么猫腻,同时近距离观察三名嫌疑人。因为会所分为男宾和女宾部,所以需yào

一男一女两个人参加。

女宾当然不让就是白锦曦了。而男宾人选……

本来是不该韩沉这个组长出动的,但用锦曦的话说:冷面一看就是个忠肝义胆生人勿近,只差在额头刻一个“包青天”了;唠叨长得太秀气像个大学生。

“小篆更不必说……他一讲话就犯二,估计会被人丢出来吧。”锦曦感叹。

这话令小篆悲愤不已,但是又无言以对。

所以最后,看来看去,还是只能韩沉去。

“时间差不多了。”唠叨说。

锦曦点点头,又检查了一下领口上的针扣摄像头和监听器,然后看向韩沉。韩沉脱了夹克,他身上也安装了同样的设备,推门下车:“走吧。”

锦曦走到他身旁,又打量了他几眼。还真是……她盛装打扮了半天,而他就把外套一脱,穿着平时的暗色衬衣和休闲长裤,手往裤兜里一插,简简单单。却怎么看怎么像公子哥。

哦,他本来就是公子哥。

——

两人是从男宾和女宾通道,分别进入会所的。

锦曦一进女宾部,就看得眼花缭乱。这里的环境非常好,雕廊画壁、绿植喷泉,人走在其中,倒像是误入了古时的庭院。沿着白色浮雕墙面往前走,很快到了休憩区。人不多,统共也就二十来个年轻女人,全都打扮入时,坐在小方桌前,喝着红茶聊着天。看到锦曦走来,只是抬抬眼,打量一番。而周围是很多开放的衣橱和鞋柜,挂的全是名牌,女人们可以随意挑选服饰搭配,然后出去“见客”。

看到这一幕,锦曦默然。

能把拉皮条干得这么有格调有档次,这间会所的老板也是个人才啊。

而之前的三位女受害者,也是这里的会员。眼前这些衣香鬓影的“优质女人”大概还不知dào

,自己已成为变态杀人魔的备选目标。

很快就到了九点,外间响起音乐声。女人们三三两两言笑晏晏都走了出去,锦曦也混在其中。

一出来,就是大厅。

灯光绚烂,舞池里只有四五对男女在跳舞。周围的雅座里,许多人分散坐着。看起来倒与普通酒吧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欧洲宫廷式的座椅、白丝绒地毯……还有每桌上放着的酒,无一处不奢华,无一处不精致。

因为人太多,光线又在闪烁,锦曦一时没看到韩沉在哪儿,便在中央的吧台旁找了个位子,点了杯饮料,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韩沉。

他坐在角落的一处卡座里,不过,身边隔着两个位置,还坐了个女人。

锦曦便咬着吸管,远远看着他们。只见那女人望着韩沉,笑得很温婉,正在说话。而韩沉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那模样要多酷有多酷,要多帅有多帅。也难怪这么短的时间,就有女人贴上去。

他抬眸看向女人,不知dào

说了句什么。那女人就笑笑,起身走了。

然后像是若有所觉,他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锦曦微微一笑。看来他对于拒绝别的女人这种事,已经非常驾轻就熟了啊。

他低头拿出手机。

锦曦很快收到短信,只有两个字:“过来。”

今天他们的任务只是伺机观察,又不需yào

“融入”这些互相狩猎的男男女女。锦曦当然乐意跟他呆在一块。端起饮料刚要起身,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略为耳熟的声音:“我好像没见过你。赏脸一起喝杯酒吗?”

锦曦一口水就呛在喉咙里,连咳几声,这才擦了擦嘴,有些无奈地转头。

来人满脸笑意,手撑在吧台上看着她,手腕上的金表闪闪发光。

正是第一名嫌疑人,金兰亨。——老墨:下一更晚8点

第77章 他的面目(下)

白锦曦眨了眨眼。

既然人送上门了,她哪里还有避开的道理。胳膊往吧台上一搭,冲着他笑了:“好啊。”

会所之外、路虎车里,小篆三人望着监控画面里,金兰亨放大的笑脸,全都提高了警惕。而会所之内,与锦曦相隔不远的韩沉,看着这一幕,静坐不动。

金兰亨在锦曦身旁坐下,还伸手解开了衬衫顶端的扣子,敞开领口。同样的动作,平时锦曦看韩沉做,那叫一个风情万种。可现在看着金兰亨略黑的皮肤和不太长的脖子……

她默默地端起饮料又喝了一口。

“我姓金,金兰亨。在金氏建材管一些事情。”金兰亨云淡风轻地说,然后看着锦曦,似乎在等她受宠若惊的反应。

而锦曦也没辜负他的期待,伸手略略挡了一下自己的嘴表示惊讶:“你就是金氏建材的金少?”

这让金兰亨很受用,又将锦曦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更觉满yì

,问:“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哦。”锦曦又咬住吸管,“我叫周小篆。”

路虎车里,周小篆一口水喷了出来,只喷得满屏幕都是:“她为什么说我的名字!”冷面莞尔,唠叨哈哈大笑。只见那金兰亨微一沉吟,绽开笑容:“小篆……小篆……真是个乖巧动听的好名字。”

锦曦也乐了,点点头:“过奖。”

两人都想着打蛇随棍上,你一句我一句,很快聊得更加热络。不过跟他瞎扯之余,锦曦倒是注意到前方不远处舞池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滑了进去。

正是第二名嫌疑人——蒋子怿。锦曦目光流转,跟角落里静守不动的韩沉交换了个眼神。

“小篆,能请你跳支舞吗?”金兰亨问。

锦曦感觉跟他周旋得也差不多了,于是懒懒地伸手托住下巴,笑望着他:“金少,你刚才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酒还没喝,就跳舞啊?”

“哦当然当然,来,小篆想喝什么,随便点吧。”他打了个响指,叫来调酒师。

调酒师递来张非常精致的素白色酒水单,上面没有标价格。不过锦曦之前有看过会所资料,这里酒水大多在百元到上千元一杯,开瓶则更贵。她慢慢地看着,就听金兰亨笑道:“要不来两杯玛格丽特?”

这酒锦曦有印象,好像是两百一杯。锦曦把心一横,指着酒水单最下方的“梦幻嘉年华”说:“金少,你要真想跟我喝酒,就喝这个。喝了我才跟你跳舞。”

金兰亨似乎有些意wài

,望着锦曦笑了笑,一时竟没答话。

锦曦依旧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要知dào

所谓“梦幻嘉年华”,并非一种酒,而是将此刻全场人喝的酒全部买单。一轮下来,少说也得上万,多的动辄数十万。听说之前也屡屡有大佬在这里,为搏红颜一笑而耍这种阔气。锦曦如果是爱慕虚荣、想要钓大方金主的女人,提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只不过……她让金兰亨明显为了难。

他看着她半晌,笑了:“小篆,咱何必烧钱给别人花呢?你金哥哥我可不是乱花钱的冤大头,一分钱一分货,不干那虚张声势还没好处的事。你要真想喝好酒,先陪哥哥跳几支舞。等咱们真有了深入接触,关系熟了,还不什么钱都给你花?”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小姐,我还什么甜头都没拿到呢,想要我砸钱,你也得先表示点诚意。

锦曦也笑了,但是那种带着讥讽地笑,不冷不热地说:“金少,我也跟你直说。打肿脸充胖子的男人我见得多了,要是一轮嘉年华都请不起,这样的男人,我瞧不上。你要请不起,也别勉强啊。你当女人都想倒贴你啊?你当女人都喜欢你啊?说实在的,畏畏缩缩,还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看久了,都让女人恶心!”

这一番尖酸刻薄甚至带着明显侮辱性的话,来得实在有些突然。金兰亨一下子都愣住了。

会所之外,小篆三人也是一怔。唠叨小声嘀咕:“小白想干嘛啊?撩虎须啊这是!”

白锦曦的确就是在撩虎须。骂完这一通后,她看似优雅端坐,实则全身戒备。万一金兰亨拿饮料泼她,甚至直接大打出手,她都做好了立马跑路的准bèi



谁知金兰亨静默半晌,叹了口气,不仅没生气,反而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说:“小篆,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要在这个圈子玩的男人,大多有钱,但是像我这样有真心的,没几个。我不肯请你嘉年华,又有什么不对呢?我们还不熟,我就跟个傻~逼似的为你乱撒钱,换你,你愿意吗?将心比心啊妹妹。我当然要看到你对我也有心,才能为你花钱,对不对?”

这一番语重心长,把锦曦都说得无言以对。见她还是不说话,金兰亨大概也是自尊心有些受伤,起身站起来:“既然谈不来,我也只能惋惜我们俩的缘分了。祝你今晚玩得开心。”见白锦曦还不挽留,他只得往继xù

往别处走了。

锦曦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微微一笑,转头叫住他:“等等,金兰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金兰亨依旧很有风度,笑了:“小篆尽管问。”

“你喜不喜欢蹦极、跳伞?”

金兰亨微愣,摇头:“不喜欢。我更喜欢高尔夫、游泳,这样稳重又健康的运动。”

锦曦冲他甜甜一笑,挥挥手:“好,再见。”

金兰亨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锦曦见他走远,才从吧台的高脚椅跳下来,端起饮料,朝韩沉走去。

韩沉已经等很久了。

灯光闪烁,会所里有些热,她已将白色外套脱下,露出整条宝蓝色的裙子。身体曲线清晰柔滑。乌黑长发披在肩上,衬得脸越发楚楚动人。而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灯光,带着点点笑意,显得又聪明又得yì



韩沉看着她走近,慢慢笑了。

锦曦也笑。等到了卡座外,眼珠一转,看看周围还有人,便不紧不慢开口:“帅哥,我可以坐这里吗?”

“可以。”

锦曦对周遭这种看似清雅高贵、实则浑浊不堪的环境,早已有些抵触和反感。于是一屁股直接坐进他怀里,浑身一松。

韩沉看她一眼,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

两人都没出声,这么坐了一会儿,锦曦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坏了……她忘了两人身上都有摄像头,而画面另一端,除了知情的冷面和小篆,还有唠叨呢!

而画面另一端……

小篆和冷面看到两人那么自然地相拥而坐,都没出声。唠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嗯……老大和小白,掩饰得真好,太敬业了。”

冷面:“……嗯。”

小篆:“是啊是啊。”

会所内。

灯光依然在闪动,滑入舞池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而音乐仿佛随着人的情绪,也变得摇滚激烈了不少。锦曦放眼望去,许多雅座里,一对对男女坐在一起,低头窃窃私语。还有极漂亮的女人,坐在几个男人中间,巧笑倩兮地聊着天。但是绝没有任何污秽不堪的画面出现,所有人都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有收获吗?”韩沉在她耳边轻声问。

“嗯,刚才聊得很有收获。”

人多耳杂,韩沉就不再问了。

“所以……”锦曦轻声开口,“你若当这里是个聊天喝酒的地方,它就是个酒吧;你若当它是猎艳的场所,就能在这里猎艳;你若当它是为富豪提供新鲜女人的地方,它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嗯。”

“你以前在北京去过这种地方吗?韩少?”锦曦笑看着身旁的男人。

韩沉也侧眸看着她,瞳仁漆黑幽沉。

结果就感觉到他的手忽然滑落到她腰间,在外人看不到的角落,重重掐了一把。

她吃痛,可又不能叫唤,只得瞪着他。

“你说呢?我以前的女朋友,会不会让我去?”他嗓音轻慢。

锦曦唇角一弯,低声道:“去你的。”

前方舞池传来一阵喧嚣声,两人都抬头望去。

这时,就听旁边有女人笑着说:“呦,是蒋疯子。”另外一个男人也笑得鄙夷:“他还真是疯啊,真把这里当酒吧了。”

旋转的灯光下,舞池里播放的正是一首快节奏的舞曲。而韩沉和锦曦昨天见到的、文质彬彬的蒋子怿,此刻正在舞池里,摇头晃脑快速扭动身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光锦曦,外面的唠叨等人,看着这样一个蒋子怿,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因为他真的跳得很疯狂,也很专业。领带解开了,只穿件衬衣,下身是条窄脚长裤,显得很潮。眼镜也摘下了,露出清俊白皙的脸。他随着音乐声,肆无忌惮地扭动着,动作相当大胆和性感,头重重地一点一点,又颓又拽。

在场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一晚上都是端着,哪会像他这么放肆。许多人就跟看笑话似的看着他,可他全不在意,跳得更加投入。很快,倒是有女人进入舞池,跟他跳起了极其挑~逗的贴身舞,赢来了一片起哄声和叫好声。

“他还真是……放得开啊。”锦曦感叹。

韩沉也盯着蒋子怿,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时,原本快节奏的欢快舞曲结束,换成了一首较为悲怆激昂的歌曲。跟蒋子怿跳舞的女人走开了,留下他一人,低下头,静静站在原地。

所有人都颇有兴致的看着他。

“又要疯了。”刚才旁边笑话他的男人开口。

音乐声变得越来越激昂,越来越悲壮。

蒋子怿忽然抬头,脸上竟然呈现十分悲伤的神色,眼神也显得很空洞。众目睽睽下,他突然大声开口:

“我在这里等待日出;

我在这里等待黎明;

我的前方一片寂静;

我的梦里没有声音。

我想要得到你的一次拥bào



却抓不住你最后的幻影。

啊!

这一切如此可笑。

可笑的是我;

被放逐在,没有你的世界里!”

全场一片哗然。紧接着,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好!蒋疯子!”

“才子啊这是!又写诗了!”

很多人都在笑,可蒋子怿却盯着天花板,慢慢流下了泪水。转身,在一片嘈杂声中,身影很快没入灰影中不见。

锦曦一怔,转头跟韩沉对视一眼。

别说,这诗若是蒋子怿写的,写得还真不错。加之他刚才念得感情丰沛,那悲伤的情绪仿佛浸入了每一个词眼里,竟叫锦曦心中也有些戚戚。

她暗暗地想,今天晚上的收获,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啊。

这时,忽然感觉韩沉捏了一下她的手。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结果就看到第三名嫌疑人司徒熠,正从另一处雅座里起身,身旁,是一位身材窈窕的清秀女子。

女人挽着他的胳膊,而他低头朝她一笑,那容颜俊朗得叫人眼前一晃。

两人相携往出口走去。

走出一段,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司徒熠拥着女人的腰,转过头,朝韩沉和锦曦的方向看过来。

韩沉神色平静地与他对视,锦曦坦坦荡荡地盯着他,慢慢笑了。

他唇角笑意还未褪,像是什么也没看到,表情没什么变化,又转过脸去,拥着女人走了出去。

——

十分钟后。

韩沉和锦曦回到了路虎车里。

“怎样怎样?有什么发xiàn

?”唠叨问,“现在我们怎么做?继xù

跟踪监视么?”

韩沉转头看着锦曦。

锦曦“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故yì

瞥了韩沉一眼。

“以犯罪心理学的名义。”她朗声说,“我们可以排除其中两人的嫌疑。嫌疑犯,目前只剩下一个了!”——老墨:今天又更新了6000+,可以求一发月票捏?推荐票也别忘了,明晚8点见

第78章 谁在变态(上)

“金兰亨不是凶手。

他与变态杀手最显著的差别是:当我试图用言语激怒他时,他表现出的只有错愕,以及耐心的解释。他并没有太多情绪化的冲动,甚至可以说,心态特别好,自我调节能力很强。

如果是我们的凶手,对女人充满怨恨和愤nù

,当被女人侮辱时,是绝不可能这么平静的。此外,金兰亨既不喜欢刺激的活动,还舍不得为女人花钱。你见过哪个变态杀手狩猎的时候,还跟女人斤斤计较、反复讲道理、非要得到甜头才肯砸钱?”

路虎在夜色里奔驰,白锦曦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引得车上众人全笑了。

小篆想了想问:“可是,这一切会不会是他的伪装呢?”

锦曦答:“不可能。一是我们的侦查行动,他们根本不知dào

,伪装的可能性很小;第二,有些事可以伪装:譬如我问他是否喜欢跳伞蹦极时,他可以出于戒备心理回答不喜欢。但刚才说的最关键一点:当他突然受到情绪刺激时,如果他是心理变态,那么他的情绪反应、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是他自己根本无法控zhì

、也藏不住的。但是刚刚金兰亨身上,我们完全没看到这样的反应。”

小篆冷面等人都点了点头。唠叨笑道:“小白,以前只当你是个犯罪心理熟练工种,没想到你独独对变态这么有研究啊!”

大伙儿都笑,锦曦也笑,眼睛却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灯,若有所思。

韩沉侧眸看她一眼,没说话。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继xù

往前开去。

“第二个被排除的人是谁呢?”小篆又问,“我猜是司马熠!他看起来还是很有风度,给人印象很不错。那个蒋子怿一看就很扭曲变态,疯疯癫癫的,在人前却是一本正经。跟精神病似的,肯定是他!”

唠叨点头附和:“对,小篆小姐都觉得司马熠很有风度了,那一定不是他!”

“噗……”锦曦笑出声,韩沉和冷面也莞尔。周小篆气死了,先给了唠叨一拳,又怒视副驾的锦曦:“小白!都是你!”

锦曦双手合十,朝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但主要是我不能说自己叫韩沉啊,这名字太爷们儿了。唠叨和冷面的名字我到现在也没记住啊。”

冷面、唠叨:“……”

小篆:“……哦,原来是这样。”

“但是你说错了,第二被排除的人,恰恰是蒋子怿。”锦曦说,“他是否表现得疯疯癫癫暂时不论,但他最大的特点,是在跳舞、吟诗过程中表现出的丰沛、细腻的感情。虽然现在不知dào

,他为什么怀有这样的情绪,但那情绪是非常浓烈的,也是真挚的,所以具有感染力。那首诗的前后逻辑也很清楚。

而我之前说过,真zhèng

的心理变态,他的情感是非常浅薄的,因为他其实感觉不到人类的正常情感,所以才会麻木不仁、缺乏同情心。他平时或许可以伪装得很有同情心,譬如去做做慈善、表达一下悲伤哀思什么的,但是你要他表现出蒋子怿这么强烈、个性化的情感,他根本做不到。他会变得很僵硬,也很痛苦。

而且根据现场其他人的言语推断,蒋子怿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变态杀手要长时间伪装出本身不具备的浓烈情感,难于登天,也根本没必要。此外,你见过哪个变态杀手,喜欢在公众面前像个疯子一样表现自己?因为察觉到自己跟旁人不一样,他们在情感方面大多是内敛的,擅长掩饰自己。所以,如果真要说疯,蒋子怿是假疯,而变态杀手,才是真zhèng

的扭曲。”

“那司马熠呢?”冷面问。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司马熠完全符合这宗案件嫌疑人的所有条件:英俊、风度翩翩、单身、多金,年少时家庭有变故,并且曾与警方起过冲突。他还擅长非常低调地寻找猎物,今晚几乎是不引任何人注意,就带了一个女人离场。而他的感觉也非常敏锐,能够察觉到我和韩沉的不同。”锦曦说,“他是否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还需yào

进一步验证。但现在的客观情况是,整个岚市,符合画像条件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就像柯南道尔说过的那句话……”

她转头看着韩沉,而他的唇畔露出微笑。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结果,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的真相。”车内五个人一起说道。

——

这晚,三名嫌疑人再次被带回警局。

金兰亨是在独自一人步出会所时,被警方拦住的。他今天游荡全场,却一无所获。看到突然出现的警察,吃了一惊,无奈又沮丧地跟他们走了。

蒋子怿是跟一个女人在车上鬼混时,被警察敲了车窗带走的。

而司马熠……警方到他家别墅敲门时,他正在跟女人喝着红酒跳华尔兹。

凌晨一点,审讯室内。

第一个接受盘问的,依旧是金兰亨。

隔着玻璃望着他,锦曦就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歉意,对韩沉说:“我跟你一块审讯他吧。”

韩沉看她一眼:“好。”

两人一块步入审讯室,就见金兰亨瞪着白锦曦,表情变了又变。

锦曦噗嗤一笑,说:“对不起啊金少。刚才在会所是侦查需yào

。”

金兰亨的脸有点红,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答:“没关系,我们市民,肯定是要对警察同志的工作支持的。”

“开始吧。”韩沉的声音插进来,“姓名?”

这次对金兰亨的审讯十分简短,也直奔主题。韩沉直接向他道明,这次侦查与一宗杀人案有关。加之韩沉神色冰冷气场强dà

,金兰亨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对他们吐露,自己上次为什么表现得遮遮掩掩:

“这位警花同志也看到了嘛,那个会所是吧,我经常在那里交朋友。但这个圈子的人,约定俗成都要低调,免得惹麻烦。你们说的9月11日那天晚上,我就跟会所认识的女朋友在一起,所以当时能不提就不提了。”

韩沉和锦曦对视一眼。

韩沉:“对方的姓名?”

金兰亨轻咳一声,报出了两个女人的名字。

审讯室外,唠叨等人看着这一幕,全都很无语。唠叨小声说:“这小子,真不要脸!”

对金兰亨的审讯很快结束了。

韩沉说:“出去办个手续,会有警车送你回家。”

金兰亨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打车。”起身又瞄一眼锦曦。

“哪个……警花同志,我能不能再问个问题?”

锦曦微笑看着他,对他格外温柔:“什么问题,金少尽管问。”

“嘿嘿,你有没有男朋友?”

锦曦一怔,笑了,刚要回答,眼角余光却瞥见身旁韩沉将手里的笔一丢。

然后他抬头看着金兰亨:“你说呢?”

锦曦:“……”

金兰亨:“啊?”

他看看韩沉,又看看她,眼中终于闪过了然和尴尬,讪讪地推门出去,跟着另一名警员走了。

灯光明亮,室内恢复寂静。锦曦用手扶着额,挡住隔壁唠叨等人的视线,转头瞪着韩沉,小声说:“你干嘛那么说啊?!”

韩沉正低头翻着手里的笔录本,闻言也不抬头,长腿交叠坐着。

“我说什么了?”

他的确是什么都没说,但是……

锦曦:“混蛋啊!”

她不想再跟他交谈了!

而监控室内,三个人沉默半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唠叨毅然决然最先开口:“好吧,你们大概也看出来了。既然这件事今天终于被你们知dào

了,我也没办法了。作为黑盾组的一份子,我严肃地提出要求:这件事绝不可以告sù

别人!”

——

相对于金兰亨来说,蒋子怿显得沉默很多,情绪也显得很暴躁和阴郁——毕竟是被人从车上叫出来的。

但是,在韩沉和锦曦道明缘由后,他露出讥讽的笑:“不在场证明?即使我说了那晚在干什么,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能给我作证的人,她根本不愿意出来露面,我也不想你们打扰她。所以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

锦曦看着他,静默片刻。

“我在这里等待日出;我在这里等待黎明;我的前方一片寂静……”

蒋子怿霍然抬头看着她,听她把那首诗一字不漏背了出来。

“写得很好。”锦曦轻声说,此外,再无别的赞美之词。

然而蒋子怿听她背完诗,沉默许久,开口了:“9月11日,是我女朋友的生辰。她今年应该有28岁了,我们的儿子也该有3岁了。我一整晚都在家,跟她在一起。”

——

尽管蒋子怿没有旁人为他作证,但经查实,他的女友三年前车祸身亡,那天的确是她的生日。所以黑盾组众人选择相信他的话。

但白锦曦对蒋子怿也有了新的评价:“他现在虽然只是疯疯癫癫,但从他的话语言行来看,很可能已经出现精神分裂和妄想症。”

小篆:“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离变态不远了。”

众人默然。

繁华的城市,空虚的灵魂。我们都以为一生终将这样过去。结果有人活得庸庸碌碌,有人活得放肆而沉沦。但最终殊途同归,我们都失去了自己。

——

审讯室外。

黑盾组五人,隔着玻璃,望着独坐在屋内的司马熠。

考究的西装、稍稍挽起的衬衫袖口,还有平静而英俊的面容。即使是半夜被警察从家中带来,并且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他看起来依然没有一丝凌乱和焦躁。

比起上一次,锦曦开始更加仔细地打量他。

他的脸很干净,皮肤白皙而紧绷。一看就是长期做面部护理,才会有这么好的皮肤;衬衫领口没有一点污渍,西装也熨烫得笔挺极了。他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Prada皮鞋里,穿的是质地极好的黑色袜子。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精致而一丝不苟。

而他面前桌上,放着小篆刚刚泡的一杯立顿红茶。茶已经冷了,但他一口也没喝。

现在,获得了那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本案的最大嫌疑人,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唠叨问。

韩沉盯着司马熠,答:“再晾他一段时间。”

第79章 谁在变态(下)

夜色宁静。

锦曦等人忙着资料和口供的整理,韩沉一个人从办公室走出来,站在走廊里,望着天空中的星辰,和城市里点缀的灯光。

静默片刻,他拿出手机。

手机里,有季白今晚发来的一条短信。

季白,正是他之前拜托,帮忙调查五年前北京所发生谋杀案资料的朋友。

“详细资料已发送至你邮箱。

无论你想做什么,谨慎,以及保护好你和你身边的人。

——季白。”

韩沉打开邮箱。

邮件最开始,是季白写的一段话:“当年1至12月间,北京及其周边地区,共有64宗死亡案件,未被计入当年公安部的犯罪统计报gào

。对外公开的资料上,这些案件的起因不明、凶手不明。但公安部内部一份资料显示,这些谋杀案已经按照“结案”封存处理,受害者家属也已得到官方出面安抚。具体结案报gào

被列为机密,以我的权限,也看不到。”

韩沉望着这段话,久久地沉寂着。

再往下翻,就是64名受害者的详细资料、法医鉴定的死亡原因等。

看完后,韩沉将手机放回兜里,双手交握搭在栏杆上。静了一会儿,伸手到怀里摸烟。

摸了个空。

于是他的神色变得更加沉寂。

直至,身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白锦曦走到他身旁,跟他一起倚着栏杆,眺望远方。

“在想什么?”她问。

韩沉没答,只伸出手,将她肩膀搂住。

锦曦立kè

回头看了眼,发xiàn

众人全都低头干活,也懒得管了。夜色清冷,她往他怀里一靠,蹭了蹭他的下巴。

静了一会儿,她开口:“韩沉,我觉得挺奇怪的。为什么我对变态连环杀手的感触这么多?”

“也许你以前,就是了不起的专家。”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温软无比,就像是在哄她。

锦曦弯了弯嘴角,像是自言自语般说:“感觉的确蛮不同的,就好像自己熟悉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恢复。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一些东西,正慢慢变得清晰。”

“我也有过这种感觉。”韩沉答,“四年前刚醒来时,接触一些大案,感觉也是陌生又熟悉的。但是几个案子后,一切就顺了。”

“恢复?”锦曦嘴里跳出这个词。

韩沉侧眸看她一眼。

“你一直呆在官湖派出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天就扫扫黄、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这几年过得懵懵懂懂,恢复得慢,也是正常。”

锦曦乐了:“去你的!我们所才不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呢!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韩沉也笑,抬头看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锦曦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淡去了。

韩沉刚才的话,像是一颗小石子,轻轻搅乱了她原本沉静的心湖。

你一直呆在官湖派出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恢复得慢,也是正常。

可如果正是因为在基层派出所,令她所谓的“恢复”变慢了。那么她曾经的对变态杀人案的敏感和相关知识,又是在哪里培养出来的?

在全国都排不上名的沙湖警校?

这不正是韩沉平时所说的“逻辑悖论”?

异样的疑惑感涌上心头。可锦曦一时又理不清楚端倪。只能抬头,望着韩沉。

而韩沉也看着怀中的女人。

星光隐约映照着她的脸,而他掌中的长发,如同绸缎般柔软。她的眉目是这样清晰,清澈的眼乌黑沉湛,像是蕴藏着千言万语。

而她还穿着去会所的那身衣服,宝蓝色的裙子勾勒出顺滑的曲线,衬得她的脸更加白皙生动。

韩沉静默片刻。

“亲一下。”

锦曦倒是笑了:“你搞清楚我们在哪儿啊?还亲。”

韩沉回头看了一眼,结果果然看到办公室里,有人飞快把头缩了回去。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将她的手一拉,就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去哪儿啊?”锦曦嘀咕。

“找个没人的地方。”他答得干脆。

锦曦闻言扭头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两人闪身就到了昏暗无人的楼梯拐角。锦曦低声笑了,韩沉自己背靠着墙,抱着她,低头就亲下来。

“咱俩都不是小孩子了,干嘛做这种事!”她含糊说道。

结果他含住她的唇,重重吸了口,然后耳语道:“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兑现。”

锦曦心头一跳,过了一会儿轻声答:“我没忘。可是……那天没兑现,不是因为你体力不足吗?”

韩沉的唇立kè

移开,盯着她。

锦曦也笑眯眯地望着他。

然后臀上又被他重重掐了一把。

“丝……”锦曦抽气,“你干嘛呀!”

“体力好不好……”他低头咬她的耳朵,“你不试就知dào

?”

这话讲得实在露骨,锦曦脸上一热。他却已再次封堵住她的唇,不叫她再胡说八道。

楼梯里一片昏暗,头顶的天空星光稀疏。两人就这么亲着,却仿佛怎么亲近也不够。恍恍惚惚间,都只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曾经多少个日出日落的时分,他们也是这样,躲开旁人的打扰,热烈而放肆的拥吻着。他们同样骄傲,也同样为爱痴狂。那么炽烈的青春,没有一丝彷徨,也没有半点犹豫,只知非你不可,只知要跟眼前这个人,白头到老。

被唤醒的深埋心底的情绪太过强烈,吻着吻着,锦曦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韩沉……我们当初怎么就分开了?”

韩沉的手指轻抚过她脸颊的泪,也停止了亲吻,而是将她抱在怀里。两个人就这样,长久地依偎着,一动不动。

直至,楼梯下方的灯忽然亮起。

脚步声响起,有人走了上来。

韩沉放开她,但依旧牵着她的手。而因为眼睛有些难受,锦曦便没有转身,背对着来人,看着韩沉的胸口。

一身休闲的许湳柏,拾阶而上。抬头看到他俩,微微一怔,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停,笑了:“韩组长,小师妹。”

锦曦把手抽回来,转身看着他,神色不变地笑了笑:“师兄,你怎么大半夜来了?”

许湳柏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微笑走到两人身旁,答:“今天白天一直在忙学校的事,听说你们锁定了嫌疑犯,我估计肯定连夜审讯,所以就赶过来了。”

韩沉和锦曦将他带到审讯室,隔着玻璃看着依旧被“晾着”的司徒熠。

“所以说……”许湳柏问道,“现在只是利用画像确定了嫌疑人,但他的犯罪证据,还需yào

收集?”

锦曦点点头。

许湳柏微微一笑,看他俩一眼,说:“那就先让我为你们提供一项间接证据吧。”

韩沉眉目不动,锦曦却笑了:“好。”

许湳柏转头再次看着司徒熠:“等你们审讯完之后,我就对他进行一次测谎。”

第80章 生为怪物

凌晨四点,对司徒熠的审讯正式开始。

对于韩沉选择的这个时间点,锦曦认为:很无耻也很合理,符合优秀刑警的一贯作风。因为晾了人家一晚上,这正是人困乏到极点的时刻。

然而,司徒熠还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灯光明亮的房间里,韩沉和白锦曦在他面前坐下。而他微微一笑,尽管神色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很清亮,整个人看起来依旧风度翩翩、精神防线完全没有松动的痕迹。

“你们好。”他甚至还率先跟他们打招呼。

锦曦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隽黑、含笑,眉梢眼底都是湛湛的温柔。加之容貌确实漂亮,被这样的男人注视着,连锦曦都难免心头一跳。

真是……妖孽啊。

韩沉的审问开始了。

“姓名?”

“司徒熠。”他答,“复姓司徒,单名火羽白,熠。”

韩沉又循惯例问了些基本情况,他都一一作答,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

“叶想晴、周似锦分别于上月7号、本月11日被人杀害。你的手机通讯录里有她们两人。你跟她们是什么关系?”

司徒熠微怔。这个表情看起来着实相当自然,眉头微蹙,瞳仁里也有刹那的失神。更令人觉得他这个人温柔如春风一般。

“只是普通朋友。”他答,“不知dào

她们是什么原因被人杀的?凶手抓到了吗?”

韩沉没有搭理他的话,笑了笑,往椅子里一靠,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我们怀疑是你杀了她们。”

锦曦哪想到韩沉的审讯风格这么峰回路转,一下子直入主题。

但这个方式居然是有效的,因为司徒熠的表情变得很值得人玩味。

他的表情很平静。片刻的沉默后,甚至还笑了。

那笑依旧英俊动人,但锦曦分明看到他眼睛里,极快地闪过有些得yì

的神色。就好像自己掩藏许久的秘密,终于被人发xiàn

。可他不仅不紧张,反而因为他们的反应,乐在其中。

这样一个狡猾的、甚至带着几分恶作剧意味的笑,跟他之前表现出的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性格,是完全不同的。然而锦曦心里很清楚,这样细微的表情,才是一个心理变态者藏不住的情绪反应。

他答:“我知dào

你们这么怀疑,否则不会把我连夜带回警局审问。但是我确实无法理解,你们为什么把这件事跟我联系在一起?与我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的确有一些,但是交往都不深。我甚至不记得她们俩具体的样貌。我今天对警方的行为非常失望,因为你们怀疑了一个无辜的人。今晚跟我一起的小姐她怎么样?你们没有把她带回来吧?一定吓到她了。总之,我跟这两宗谋杀案没关系,清者自清,你们随便调查,反正我跟这件事没关系。”

韩沉看一眼锦曦,锦曦会意,浅浅笑了笑,开口:“司徒先生,如果不是你杀的。你认为,是什么样的凶手,杀了她们呢?”

司徒熠看着她,也慢慢笑了。

“我不清楚。但是我想,杀人无外乎几种原因:仇杀、情杀、经济纠纷。我建议你们可以从这些角度调查。说不定会找到她们共同的债主。”

锦曦笑意更深:“你还漏了一样。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以折磨他人、掠夺生命为乐。说不准她们是被这样的人杀的。你认为呢?”

司徒熠放在桌面上的双手轻轻交握,那眼睛更加含笑地望着锦曦,竟显得含情脉脉。

“是啊,说不准。”他答,“虽然说,不同的人追求的人生价值不同。但我认为,生命是用来爱惜的,而不是用来杀戮的。尤其是女人。无法理解那个人为什么要杀她们,真的非常可惜。”

审讯室隔间里,唠叨等人和许湳柏一起看着整个过程。这时唠叨感叹:“真是要疯了,他俩居然跟一个变态聊得这么心平气和。”

小篆也点点头。

许湳柏却笑了,说:“师妹很快就不会让他心平气和了。”

唠叨等人都是一怔。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锦曦盯着司徒熠的眼睛,话锋一转:“岂止是可惜。反复虐待她们的身体、长时间的折磨。这样的凶手,内心必然极度混乱。他憎恨女人,可是对男女关系又感到自卑,才会变得这么变态。那些女人,死之前一定也非常憎恨他,觉得他禽兽不如,你说是不是?”

这话有些尖刻,可司徒熠安静了一会儿,并没有被激怒,反而还是笑了。

“我平时看书很杂,也读过心理学方面的书。其实这个问题要两分地看。任何人的情感,本身都是复杂的,爱和恨,本来就分得没那么清楚。尤其是女人。我们看变态杀手,会觉得他很肮脏。可对于他本人来说,也许他并没有肮脏的念头,他只是出于内心的某种渴望。他这么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也许用正常的社会伦常道德观,我们应该批判他。但在他的世界里,他又有什么错呢?”

这话一出,唠叨等人尽皆哗然。

“我靠!”唠叨喃喃,“总算知dào

了,这人的想法也太变态了吧?居然就这么说出来,真是狂妄啊。”

小篆也说:“许教授不愧是专家,锦曦打算采取什么审讯策略,你都能提前预知!”

许湳柏笑了笑,眼睛却盯着司徒熠,沉寂不语。

就在这时,锦曦却笑了,是那种非常冷漠非常鄙夷的笑:

“你说错了,他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根本就意识到自己的错,也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无辜。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他应该有的样子——日常生活里,他小心翼翼掩饰着自己的欲望,他在杀人时表现得有多张狂,平时就有多畏缩和胆小如鼠;他在人群中不断寻找猎物,但却只能靠着一张脸、金钱财富吸引女人,但他清楚,他永远也无法得到女人真zhèng

的爱。因为女人一旦跟他接触久了,就会发xiàn

他怎么这么扭曲呢?他怎么像个神经病一样喜怒无常?原来他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光鲜,他的内心就是一团肮脏而龌龊的欲念!所以他总是被交往深入的女人抛弃,对不对?有再多金钱也没用!或许女人被折磨临死前,会苦苦求饶。但是你其实看得很清楚对不对,她们的眼睛里,除了恐惧,还充满了憎恨,充满了恶心感,她们看你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对不对!”

审讯室内外,同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徒熠身上。

而他静坐不动,他的嘴角甚至还在笑。但那张英俊的脸,终于变得又红又白。他轻轻哼了一声,动了动嘴唇,但是又没讲出任何话。谁都能看出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怒气。而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用力握了又握,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最终,他的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了。表情很安静,但是却透着种阴鸷感。

“你才是怪物!”他朝锦曦吼道,“讲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神经病一样的女人!我没有杀她们!有证据就抓我,没证据就给我滚蛋!”

——

从审讯室出来后,锦曦没有立kè

跟韩沉回办公室,而是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望着天边的晨色。

她觉得心理变态者,尤其是精神病态,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就像司徒熠。

表面看起来,就是一位完美先生:优雅、温柔、成熟,获得身边所有人的赞美。

但当这层面具被戳破,露出的却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他:幼稚、狡猾、冲动、狰狞。

就像个孩子。

也许分辨所有的精神病态者,都不是难事——不管他们的智商多高。因为这些特点,就像宿命注定一样,刻在他们的人格特征里,他们无法磨灭,也无法抵抗。

那么过去,她是否跟精神病态者,有过更激烈的对战?

才令现在的她,即使失去了一切记忆,却依旧感同身受。

——

走回办公室时,就见韩沉一个人在里头,正靠在桌边打电话。

锦曦在自己座位坐下,到底有些疲惫,趴在桌上,睁着眼望着他。

“好,我知dào

了。”察觉到她的注视,韩沉很快挂了电话,走过来,低头看着她。

“有什么结论?”他问。

锦曦答:“极度的心理变态。符合一切典型特征:侃侃而谈却又逻辑混乱;喜欢恶作剧;甚至能跟我们讨论犯罪心理学,却毫无悔改之意;冲动易怒情绪难以控zhì

……而且当谈及两名受害者时,他表现得很镇定,也很兴奋。他要不是变态杀手,我把脑袋割下来跟你当凳子坐。”

最后一句话完全就是男刑警们的豪放之语,她讲得理所当然,韩沉却看她一眼,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惩罚似地捏了一下她的后颈。

“怎么说话的?”

锦曦懒懒看他一眼:“管太宽。”

韩沉拉了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将她肩膀轻轻一搂,低声问:“困了?”

“还好。”锦曦脸枕在手臂里,侧头望着他,“司徒熠的家可以搜了吗?”

“还在等搜查令。”

锦曦点头,又往他那边挪了挪,两个人靠得极近,她眨了眨眼说:“搜他的家,一定会有收获的。话说今天的审讯这么有价值,如果找到证据给他定了罪,是不是算我赢?”

韩沉也看着她,手指在她肩头敲了敲。

“是吗?”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刚才接到冷面的电话,已经搜集到两样新的证据;一是经销那种护士服的某家商店的监控拍到,今年6月,司徒熠曾经去买过一套护士服。二是装修公司的线索已经查到,司徒熠位于白云山郊区的别墅,曾经做过非常严密的隔音装修,装修公司的负责人印象非常深刻。”

锦曦一怔,惊喜瞬间没过心头。

“这样他还有什么话说!”

韩沉眼中也露出笑意:“这两样只是间接证据,不能给他定罪。只能说,他是凶手的几率,大大增加了。”

锦曦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太好了。”

“嗯……太好了。”韩沉一把抓住她的手,重复她的话。那双漆黑的眼,就这么沉沉地望着她:“人是你审的,证据是我找的。最后如果抓了人,算你赢还是我赢?”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软,带着这些日子惯有的诱惑意味。锦曦微赧,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听他又低声哄道:“或者,算我们俩一起赢的?”

——

忙里偷闲的短暂厮磨后,韩沉依旧神色淡然地回到自己座位,锦曦却是脸颊微红眉眼含笑,盈盈如水。

很快唠叨等人就回来了。

唠叨报gào

了另一个重yào

信息:“跟司徒熠相关的人:他的公司同事、他以前正式交往承认过的女朋友,上次被他打的那小子,还有他在那家会所比较熟悉的朋友,都请回来了。另外,许教授的测谎也快准bèi

好了,说下午就可以开始。”

包括锦曦在内,大家都很振奋。因为对司徒熠身边人的询问,可以进一步验证他的特点,并且很有可能找到更多更直接的证据,从而给他定罪。而测谎对他们来说也是个新事物,许湳柏的测谎在国内也非常出名,据说准确率非常高。他们也很期待看到结果。

韩沉点头:“先跟他们聊聊。”——老墨:擦,刚知d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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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君子守礼

首先接受询问的,是司徒熠的几个同事。

“司徒先生是我见过最和气,也最勤奋的人。部门员工都非常喜欢和尊敬他。”

“谋杀案?这不可能。司徒总监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跟案件有关呢?”

“虽然我不清楚警方是怎么做事的。但我敢以人格担保,司徒不会有问题。”

……

所有的供述,如出一辙。“好好先生”司徒熠,在日常工作里,挑不出任何明显瑕疵。

负责询问他们的,是唠叨。从审讯室走出来时,他的神色颇有些无奈。而锦曦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事,难道一定就是对的?司徒熠跟他们在工作里肯定不会有太深的交往,维持住完美面具也在情理之中。”她微微一笑:“不过这更加印证了,他的变态程度之深啊……”

第二批询问的,是司徒熠在会所的几个朋友。他们同样是顶级VIP客户,同样是这个城市的富二代或者金领人士。

但他们的供述,也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新信息。

“其实跟司徒只是认识,一起喝过几次酒,没有深交过。不过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大方、风趣、有品位,也很招女人喜欢。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缺点?有时候太较真了吧,衬衫袖口弄脏一点点,都要立kè

离场,回家去换;再漂亮的女人,衣服搭配和妆扮要是出了错,他就看不上。”

“跟司徒关系最近的人?这个不太清楚,好像还真没有。没看到他跟谁走得特别近。”

最后询问的两个人,是黑盾组重点关注的对象。

一个,就是四个月前跟司徒熠打架,还闹到警局的男人。也是这宗记录在档的小插曲,才令警方将司徒熠从人群中筛选出来。这个男人叫邵纶。

另一个,是司徒熠去年公开交往了大半年、后来分手的女朋友,叫甄妮娅。她来头不小,是某上市集团董事长的千金。

对邵纶的询问,由韩沉和冷面负责。

隔着深色玻璃,锦曦、小篆和唠叨都注视着他们。那邵纶是某个研究院的小职员,长得也是其貌不扬。穿着普通的衬衣和长裤,拿着个土气的公文包,沉默寡言的样子,很难想象他怎么会跟司徒熠这样的人有了交集。

但是韩沉的询问,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当时的民警记录,你们起冲突是因为感情纠纷,没有写更深入的原因。”韩沉问,“我们现在想知dào

,为什么?”

邵纶沉默了一会儿。

抬头看着韩沉:“我说了,警察就会信吗?他还不是照样被保释出去?”顿了顿,他又低声说:“照样是个有钱又有势、没有问题的‘好人’。”

周小篆倏地睁大眼,韩沉脸色沉静。而审讯室外的三人,也都精神一振。

有料!

“我们对司徒熠,已经有了一些判断。”韩沉说,“否则不会请你回来协助调查。说与不说在你,但我们警方一定会还原事情的真相。”

邵纶又安静了一会儿,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交握。

“我觉得司徒熠是个隐藏很深的杀人犯。我失踪的女朋友,就是被他杀的。”

邵纶终于向他们讲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原来他和女友阮少双,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他进了研究院,阮少双则进了企业做普通职员。

他也不知dào

阮少双是怎么跟司徒熠认识的,反正短短一个月间,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变化。变得敷衍,变得不耐烦,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至某次周末,他专门坐了几个小时的公交车,到公司楼下去接她,却看到她上了司徒熠的车。

“黑色的卡宴。”他说,“我从来没见她打扮得那么漂亮,笑得那么开心过。”

这本来不过是个怀揣美梦的草根女孩,被富家花花公子迷得晕头转向,最后抛弃了同为草根的前男友的故事。然后在分手两个多月后,某个深夜里,邵纶忽然接到了她的电话。

“阿纶……”她的声音很小,还有些颤抖,听起来似乎很压抑也很恐惧,“我们能不能见个面?我觉得司徒熠好像有点问题……”

那晚,他照旧因为失恋,喝得伶仃大醉。听到她的声音,身为男人的屈辱和痛苦涌上心口。他只记得自己狠狠骂了她一通,然后就挂了电话。

醒来后,追悔不已,但也拉不下脸面去找她。

从大学时代起,他就爱她逾生命。她和有钱新男友出了问题,他怎么能去听她倾诉?

可那时他却忽视了,阮少双跟他一样,是理工科优秀毕业生出身。虽然虚荣,她的思维和观察力却比一般女孩更敏锐,也更骄傲和坚强。如果不是发xiàn

了司徒熠身上不可言说的秘密,又怎么会吓得战战兢兢,怎么会半夜给多年来习惯依赖的他、已经分手的他打电话?

再后来,一直没有联系。

直至某一天接到她父母心急如焚的电话,说她失踪已有一个月之久。

“她的工作早辞了,听说是自己在做一些生意。”邵纶说,“警方查出来,她失踪前买了张去杭州的火车票,后来在垃圾堆里找到了她的衣物和钱包,但是人一直没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凶手也一直没抓到。”

他抬头看着韩沉和小篆,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杭州警方认为她是被当地罪犯绑架或者杀害了,可直觉告sù

我,这件事一定跟司徒熠有关!她一定是发xiàn

了什么事,被他灭口了。”

后来,邵纶去司徒熠的公司楼下堵人,司徒熠的车里却已坐了新的女孩。他甚至温和地告sù

邵纶,自己早与阮少双分手。

“她失踪了?”他表现得很吃惊,“怎么回事?虽说分手了,但有什么需yào

帮忙的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邵纶不信。

新仇旧恨,他越发痛恨和怀疑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于是就打了架。

于是他被保安们丢了出去,还被司徒熠公司走出的男男女女质疑和讥讽。

“这人神经病啊,跑来我们公司找女朋友。”

“是啊,还说司徒总监把他女朋友藏起来了。司徒总监多好的人啊,这人是来讹钱的吧?”

“不要脸!自己看不住女朋友,还来怪别人。瞧他那样,真土。”有女人小声说。

……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你有钱,或者有权,或者长得招人喜欢,那你一分的好,总是会被放大成好几分。而你讲的话,总是更容易被别人接受。

相反,如果你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即使你讲的才是事情的真相,也不见得会有人倾听。

对他的询问结束后,黑盾组众人都有些沉默。

如果司徒熠的确就是他们要找的杀手,现在终于清楚,他为什么会在三个月前改变作案模式——因为他的罪行终于被人察觉,有被暴露的风险。并且还被带到了警局,当时邵纶也把自己的怀疑告sù

了值勤民警,只是没有被采纳和相信而已。但当时,民警肯定也曾询问过邵纶关于阮少双的失踪,说不定也用怀疑的眼神看过他。

所以司徒熠的世界不再平静。

你们怀疑我,我就偏要把尸体丢在你们能看到的地方。

这就是我的逻辑。

送邵纶离开警局时,唠叨忍不住又感叹了句:“这史上最苦的,还是我们这样的屌丝男啊。”

——

这天询问的最后一个人,是司徒熠的前女友之一、富家千金甄妮娅。

她今年26岁,长得也很漂亮,一身穿着打扮更显奢华精致。被警方请回来调查,她显得有些惊讶。但听锦曦和唠叨介shào

,是要调查司徒熠的事,她的表情反应则有些令人玩味了。

因为她在短暂的怔忪之后,沉默下来,目光还显得有些游移。

“他这个人挺好的啊。”她说,“我们后来就是性格不合分手,不知dào

你们想调查什么?”

锦曦和小篆对视一眼。

“甄小姐,不瞒你说,我们正在调查的,是多起年轻女性的谋杀案。”锦曦说,“所以我们希望更全面的了解一切有关的人和事的信息。我们今天的聊天内容也是保密的。我想知dào

,你与司徒熠交往期间,有没有发xiàn

他有什么异常呢?今天不是可有可无的调查,关乎多条人命。”

甄妮娅听到是命案,显得很惊讶。

但是她再次沉默下来。

“什么样的事,算是异常呢?”她忽然问。

锦曦看着她答:“譬如……忽然的易怒,就像变了一个人;譬如偶尔展现的暴力倾向;譬如你发觉他心中,其实怀着对女人的憎恨和自卑?到最后,你跟他在一起,都会感到很压抑,没办法继xù

再交往下去。”

她说一条,甄妮娅的神色就变了一分。

“你怎么会知dào

……”

——

案件调查到这一步,这些人的供述,无论好坏,全部都成了司徒熠就是变态连环杀手的间接佐证。

他在人前和人后的性格差异,是巨大的,极其符合罪犯的画像;

他除了与这三起案件有关,很可能还与阮少双的失踪案有关;并且因为阮少双案,让警方大致了解了他以前潜伏时期的作案模式。

邵纶和甄妮娅的话,将来也可以作为呈堂证供之一。

……

“在想什么?”低沉的嗓音。

锦曦转头,看着对面办公桌后的韩沉。

临近中午,唠叨三个去处理刚才那些人证的后续事宜了,就他俩在办公室。

锦曦望着窗外发呆已有半晌,听到他的问话,往椅子里一靠,两条修长的美腿交叠起来,答:“太顺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当然,事实就是这样也说不准。尽管他们只花了两天不到时间就锁定了司徒熠,但其实司徒熠依旧是个隐藏得很好的精神病态。如果不是她的画像,和韩沉的精密推理,要找出他,就如同大海捞针般艰难。

韩沉跟她以同样的姿势,靠在椅子里,手搭在扶手上。一昼夜的辛劳后,他的短发有些凌乱,外套敞开着,衬衫的领子也有了些褶皱。

可锦曦依然觉得他帅得不像话。

见他沉默,锦曦起身走过去,侧身靠在他桌旁,抄手看着他:“你有没有相同感觉?”

“这就是传统刑侦与犯罪心理的不同。”他看着她答,“我们不谈感觉,只认证据。现在最多的证据指向司徒熠,他就是最大嫌疑人。但还没有找到关键定罪证据,所以我不会把他当成唯一的嫌疑人,不会排除其他可能性——直至,找到无法推翻的那个证据为止。”

锦曦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轻轻哼了一声。

韩沉倏地笑了,伸手去牵她的手,锦曦却眼明手快躲开,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哼”了一声。

“我会向你证明,对于这种连环杀手,犯罪心理才是最厉害的。”

说话的空档,他又捉她的手,这次锦曦却没能避开——或者也没打算真的避开,被他一下子拉到面前。

她站着,他坐着。他握着她的手,抬头看着她。

“对,犯罪心理是最厉害的。传统刑侦早已甘拜下风。”

锦曦抿嘴笑了。

“去你的。韩沉,我发xiàn

你越来越没有节操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锦曦推开他:“你手上还有事,我去打饭。”

韩沉点头。等她走出几步,忽然又叫住她:“把这身衣服换了再去。”

锦曦低头,她还穿着去会所那身衣服呢。

“为什么呀?”她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抬起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她:“我怕一会儿食堂拥堵。”

锦曦:“……”

这话实在太让女人受用了,她的心里甜得就跟灌了蜜似的。很想笑,又假装出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的淡定模样,说:“可是现在哪有地方换啊,我懒得再回一趟宿舍了。”

女厕她又不想去——战服这么重yào

的装备,怎么能在厕所蹭来蹭去呢?

这时韩沉已经推开电脑,站了起来。

“就在这儿换。”

锦曦的脸一下子热了:“你想得美!”

韩沉的本意是自己出去,在门口守着,她在里头换衣服。哪里知dào

她自己先想偏了。

看着她娇羞的表情,他静默片刻,走到门口,直接打了个反锁,又走回来坐下。

“他们一会儿该回来了,抓紧时间。”

锦曦被他漆黑的眼睛盯得又尴尬又好笑,但她以前时间紧迫,也曾在办公室换过衣服,叫小篆把风。现在这一身衣服在身上穿了一天一夜,汗黏黏的很不舒服,而且行动也不方便。于是她说:“那你转过去,不许转过来。”

韩沉看她一眼,听话地转动椅子,面朝墙不动了。

锦曦便从抽屉里拿出套运动服,也背转身去,动作麻利地开始脱衣服。至于背后的韩沉……其实该看的他也看过了,她只是很不好意思而已。而且他虽然有时候对她耍混蛋,但基本还是个说一不二、十分守礼的人,所以还是值得信任的。

韩沉看着墙,静静等候着。

然后就听到她喊道:“还没好啊,别转过来。”

韩沉没答,想了想,兀自低头笑了,直接将椅子缓慢又无声地转了回来。

然后抬起头。

锦曦很快把衣服换好了,上下打量一番没有不妥,这才转身:“好了你可以……”!!

韩沉的双手依旧枕在脑后,姿态有些慵懒。而那双漂亮又浓郁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dào

已经看了多久。

四目凝视,他慢慢笑了。

锦曦又好气又好笑,脸颊也被他撩得发烫,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砸向他:“混蛋哪!”

锦曦去食堂打饭了,韩沉坐着继xù

工作了一会儿,忽然手机响了。

他拿起看了眼,静默片刻,接起:“妈。”——老墨:女儿下午突然发烧了,明天她若好转,晚上继xù

更新;不然,明天请假一天。见谅。

第82章 真实谎言

韩母打电话来,照旧是一番嘘寒问暖。

韩沉拿着电话起身,进了里间会议室,虚掩上屋门。

“最近岚市降温了,你要注意穿衣,别跟你爸似的,整天以为自己身体好。昨天他还冻感冒了。”

韩沉笑笑,靠在会议桌旁,望着窗外的蓝天:“您多照顾他,儿子不在身边,就靠您了。”

韩母也笑了,话锋一转:“昨天我给辛佳打电话,她好像情绪很低落。怎么回事儿?”

“她的事儿我不关心,不知dào

。”

他答得干脆,韩母却有些生气:“人家为了你,从北京跑到岚市,多大的牺牲?岚市怎么跟北京比?你这小子,怎么就不开窍呢?”

见韩沉不答,她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昨天她说,以后不能替我照顾你了,很委屈的样子,怎么回事?”

韩沉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答:“妈,这是好事。”

“什么好事?”

“她开窍了。”

“……你!”韩母又好气又好笑,可她知dào

自己儿子有多执拗,一时竟也无话可说。

白锦曦拎着几盒饭菜,走回办公室,却没看到韩沉的身影。

把饭盒往桌上一放,透过会议室虚掩的门,看到他的背影。锦曦笑了笑,推开会议室的门,刚要开口,却听到他说道:“妈,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我是绝对不会跟辛佳在一起的。”

锦曦一怔。

韩沉已经察觉到动静,拿着电话转过身来。

四目凝视,他的眼眸漆黑而沉亮。

锦曦退了出去,带上了屋门。

电话那头,韩母还在抱怨:“你真不喜欢辛佳,不想娶她也行。反正韩家也不是非要跟辛家当亲家。但你也二十好几了,总得带个女朋友回来啊,整天查案查案查案,我和你爸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韩沉脑海中浮现刚才锦曦的样子,静默片刻,问:“妈,这几年你一直告sù

我,那个女孩不存zài

,我以前从没跟别人好过。”

韩母也安静下来。

“现在儿子想再问你一次,她真的不存zài

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像是韩母将电话放下又拿起,呼吸声也显得有些不平静。

“不存zài

。”她的声音里有了些许怒意,“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拧呢?放着好好的辛佳不要,跟魔怔了似的,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妈的话也不信?”

韩沉没说话。

他抬起手,看着手指上那个戒指。过了一会儿,又放下来,恢复了有些懒散的语气:“成,您就别操心了。明年我直接会把您孙子领回来。还有事,挂了。”

“啊?”韩母丈二摸不着头脑,韩沉已经挂断电话,转身走了出去。

——

锦曦正站在一张空办公桌旁,将饭菜一盒盒拿出来,放到铺好的报纸上。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她也没回头,继xù

低头拾掇。

韩沉看她一眼,走到她身旁,手撑在桌面上,低头瞧着她。

锦曦继xù

眼观鼻鼻观心,抽出两双筷子放好。

“醋了?”他低声问。

锦曦“切”了一声,答:“我醋什么,不就是个童养媳么?”

韩沉倏地笑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脑海中,却想起母亲刚才的话:她不存zài

……你这孩子,怎么跟魔怔了似的?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胸口隐隐泛起疼痛感。这疼痛已牵扯他多年,只为眼前这个女人。

“锦曦,大多数人所说的正确的事,也许反而是错误的。”

锦曦微怔。

这是今天询问证人时,她安抚唠叨的话。

而此刻,她却仿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

静默片刻,她伸手回抱住他。两人安静地抱在一起,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阵,他才松开她:“吃饭。”

锦曦点点头,但想起辛佳深受他母亲青睐,到底是有些不舒服,坐下端起盒饭,懒懒开口:“那辛佳的事,你妈那边你搞得定吗?”

韩沉本来也在对面坐下了,闻言抬眸看她一眼,那目光有些幽深。

然后他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回办公桌后坐下。锦曦咬着筷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举动。

结果就看到他摸出钥匙,打开个上锁的抽屉,翻了翻,取出个蓝色的什么本子,然后又瞥她一眼,径直走了过来。

“什么东西?”她问。

韩沉也没答,直接在她跟前坐下,伸手拿起她的手提包,打开拉链,把那蓝本子丢了进去。锦曦好奇地凑过去,结果就瞥见蓝本子赫然印着行字——

居民户口薄。

锦曦瞪大眼:“干嘛把户口扔我包里?!”

韩沉看她一眼:“私定终身。”

锦曦失笑:“我不要,谁稀罕你的户口。”

韩沉根本不搭理,端起饭盒,不紧不慢吃了起来。

锦曦又推他一把,他却纹丝不动。

“拿回去啊!哪有这样就私定终身的啊,硬把户口塞给人家……听到没有韩沉!”

——

下午两点。

偌大的审讯室里,司徒熠一人独坐着。手掌、腕部、胸部,分别连接了传感器。而他神色极为平静,偶尔眼中还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

“司徒熠已经签署了声明,同意接受测谎。”许湳柏坐在电脑显示屏后,白色衬衫衣袖挽起一截,带着细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温文尔雅。

而秦文泷和黑盾组众人,都跟他一起坐在这个隔间里。秦文泷显得很有兴致,问道:“许教授,听说测谎仪的准确度很高,你是专家,认为测试结果可信吗?”

许湳柏微笑点了点头:“虽然测谎结果不能作为定罪证据,只能作为参考。但我个人认为,测谎结果是非常有价值的,可信的。”见小篆唠叨几个还有些懵懂地翻着手里的测试题,他便解释道:“人说谎的时候,身体会有很多方面的变化和反应:肢体语言、表情、语言、呼吸、血压、脉搏、汗液分泌、皮肤电阻变化……等等。有些是可以控zhì

的,譬如肢体语言和表情,但有些即使是心理素质过硬的罪犯,也无法控zhì

的,因为是无意识的反应,譬如血压、脉搏、皮电变化……”

“所以这台测谎仪就是检测这些数据的变化?”小篆有些兴奋地探头望去。

“是的。”

“那这司马熠肯定跑不掉咯!”唠叨嘿嘿笑了,“这小子还挺自以为是,他肯定以为自己能掩饰住。”

锦曦却没有笑,侧头看一眼身旁的韩沉。

韩沉的脸色也很沉静。

测谎正式开始。

许湳柏:“下面我问五个问题,无论真实答案如何,都请回答‘是’。”

司徒熠坐得笔直,眼睛看着前方,笑了笑:“好。”

“你叫司徒熠吗?”

“是。”

屏幕数据显示正常,说明他的身体各项反应都正常,侧面印证他说的是真话。

“今天是星期六吗?”

“是。”数据正常。

“你今年三十二岁吗?”

“是。”数据正常。

“你是女人吗?”

“是。”

屏幕数据线出现大幅波动。

监控室内,许湳柏专注端坐,韩沉和锦曦还很平静。小篆和唠叨的眼睛却都看直了,冷面的表情也有一丝松动。

“真神了……”唠叨小声嘀咕。

“下面我会再问你一系列问题。”许湳柏说,“请你根据实jì

情况作答。”

司徒熠又笑了笑,朝深色屏幕这边看了一眼:“没问题。”

许湳柏:“今天天气好吗?”

“不知dào

,我昨晚就被警方抓来了。”略带嘲讽的语气,各项数据正常。

“你担任的是市场部总监职位吗?”

“是。”

“你是司徒承旭的亲生儿子吗?”

短暂的沉默。

“不是。”

“你是‘晶都会所’的会员吗?”

“是。”

“你与该会所的多名女子都发生过关系吗?”

“呵……是。”

许湳柏又问了一系列无关紧要的问题,司徒熠一一作答,而屏幕上的数据线,始终维持在平静的状态。

“你是否认识韩莎吗?”许湳柏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锦曦等人却全都精神一振,紧盯着司徒熠的脸。因为韩莎正是三个月前,第一名受害者的姓名。

司徒熠的眼睛眨了眨。

“是。”数据正常。

“你是否认识叶想晴?”第二名受害者。

“是。”

“你是否认识周似锦?”

“是。”

这时许湳柏也抬头,看着玻璃后的司徒熠。

“你是否绑架了她们三人?”

相邻的两个房间里,同时寂静无声。司徒熠沉默了至少有十秒钟,忽然缓缓笑了:“不是。”

这边,几乎是所有人,都同时看向电脑屏幕!

……

唠叨低喃:“怎么可能……”

“不是他绑架的?”小篆困惑。

秦文泷:“操。”

因为屏幕上,多条数据线,依旧维持平静的状态。很平静,没有一丝起伏,代表他的情绪反应没有任何波动,他没有遭受到任何因为说谎而带来的压力,没有任何细微的生理反应。

代表,他说的是真话。

而锦曦紧盯着屏幕,跟韩沉一样,始终沉默不语。

许湳柏只稍作停顿,又继xù

问了下去。

“你是否策划了对她们的谋杀?”

“不是。”

数据正常。

“你是否长时间囚禁、折磨她们?”

“不是。”

数据正常。

“你是否拿走了她们的手提包?”

“不是。”

“你是否给她们换上了护士服?”

“不是。”

“你是否用刀杀害了她们?”

“不是。”

“你是否将她们的尸体丢弃到郊区树林中?”

“不是。”

……

监控室内,陷入了极端的沉寂中。只有许湳柏和司徒熠一问一答的声音。而当司徒熠连续多次回答“不是”时,屏幕上的数据线,始终是平静的。

到最后,所有问题都问完了。黑盾组众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一时都没说话。结果这时,又听到许湳柏开口,问了一个原本的测试试卷上没有的问题。

“你是否指使、诱导或伙同他人,实施了对她们的谋杀?”

司徒熠沉默下来。

然后他转头,望向了这边。就像隔着深色玻璃,与他们对视着。

然后他眼中,再次飞快闪过锦曦曾经捕捉到的、恶作剧般的笑意。

“不是。”

数据……正常。

——

测谎结束。

司徒熠被警察从审讯室中带走了。

许湳柏站起来,遗憾地望着众人:“要令你们失望了。我可以肯定,司徒熠不是本案的凶手。”

大伙儿都没说话。

而锦曦脑海里,始终闪过司徒熠刚才最后的那个表情,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冷面忽然开口:“许教授,我听说有少数人可以控zhì

身体反应,控zhì

测谎结果。司徒熠是否就是这种人?”

这个说法其他人也听过,全都望着许湳柏。

许湳柏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测试过数百名罪犯,你说的这种人我还没遇到过,所以我个人无法给你确切答复。但就司徒熠而言是否存zài

这种可能……”他微微一笑,看向锦曦:“师妹,你说呢?”

锦曦静默片刻,答:“不可能。他不是冷面说的这种人。”

他当然不是。无论是昨晚审讯时,他冲动的情绪反应;还是邵纶、甄妮娅的供词,都证明了他易于波动的情绪。尤其是后两者的供词,来源于日常生活中,所以更加真实可信。

所以,他的测谎结果具有极高的可信度。

所以……

她抬头,与许湳柏对视着。

她用犯罪心理画像,抓住了唯一的司徒熠。

但现在,同样是犯罪心理学告s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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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典型案件(上)

暮色低垂。

黑盾组的几个男人,正从审讯室走回办公室。

韩沉走在最前面,神色平静。身后跟着的唠叨,却在感叹:“唉!本来有了一堆间接证据,现在又出来个权威测谎结果,肯定申请不到对司徒熠的逮捕令了,满48小时就得把他放了。”

“继xù

监视。”冷面言简意赅。

小篆却探头四处看了看,念叨:“小白去哪儿了?刚才就没见人影。”

韩沉抬起头,目光也在走廊里扫了一圈。

不见踪迹。

四人走进办公室,一眼却看到里间会议室的门虚掩着,白锦曦那窈窕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子上。她的双手撑在桌上,头微微抬着,不知在看天花板呢,还是在看窗外的风景。会议室里没开灯,显得很阴暗,而她身后桌面上,散落着卷宗和照片。

这一幕如此压抑和落寞,唠叨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自然而然全看向韩沉。

他们心里想的都是:测谎结果一出,对于主导这一次犯罪心理画像的小白,必然是一个沉重打击。此刻她一定很需yào

人安慰。这种时候,他们当然不能上啊,得男朋友上啊。

韩沉倒没看他们几个,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锦曦。静默片刻,走进会议室,当着众人的面,反手关上了门。

“在想什么?”

锦曦抬头看着他。

她在想……

一些瞬间,一些画面,和一些表情。

郊区公路旁的树林里,女尸色彩斑驳,如同被人蹂躏丢弃后的花朵。如果折磨虐待的手段也有高低之分,那么那些女尸,无疑是连环杀手眼中的艺术品。而尸体的这种气质,跟司徒熠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合拍”;

深夜的会所里,他那么敏锐地转头,注意到她和韩沉。那眼神并不自然,也没有笑意,只有警惕;

还有整个审讯过程,他眼中偶尔闪过的恶作剧般的笑意;测谎时,他的有恃无恐和隐隐的兴奋……

锦曦心头一震,忽然从桌上跳下来,转身在那些散落的照片中翻找。韩沉不发一言看着她的举动。

直至她找出了十余张照片,全是尸体的近距离高清特写,画面最为狰狞血腥,还有好几站拍到了受害者的脸。她将照片往口袋里一揣,看一眼韩沉,就往门外走去。

韩沉看着她果duàn

利落的样子,反而微微笑了,手往裤兜里一插,跟了上去。

门外三人,先是看到锦曦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又见韩沉面无表情地跟随,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最后小篆站起来:“我去看看。”

走廊里。

锦曦看一眼身旁的韩沉,问:“他还在之前的审讯室?”

韩沉点了点头。

小篆凑上来:“小白,你想干嘛呀?”

“你呆会儿就知dào

了。”

三人很快走到审讯室外。隔着玻璃,看到司徒熠坐在张方桌后。一天一夜的审讯,终于令他也显出几分疲惫之色。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衬衫也有些乱了。眼神却依旧清澈透亮。

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变态。

“如果凭许教授的测谎,就可以断定他不是凶手。”锦曦盯着他,缓缓地说,“那我有个更简单更直接的方法,只需yào

一秒钟,就测试他是否要对这几起案件负责!”

她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司徒熠闻声抬头。而韩沉和小篆停步,站在门外看着他们。

司徒坐着,她站着。

她看着他,不说话。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

锦曦却忽然从口袋里抽出那叠照片,一把丢在他面前!

撕裂的伤口、刺目的鲜血、凝滞的眼睛……这些画面出现得如此突然,司徒脸上还在笑,可目光就像是不受控似的,落在照片上。

锦曦紧盯着他的表情。

在这个瞬间,他的眼中没有恶意,没有自得,也没有愤nù

。黑白分明的眼球里,只有安静的专注和……着迷?

锦曦的胸口堵得就像要着了火。

他怎么可能跟这起案件没有关系?

刹那的失神后,司徒大概也意识到白锦曦在观察自己。他垂下眼眸,慢慢笑了。锦曦冷冷扫他一眼,将那叠照片一收,双手撑在桌上,逼近他。

“我一定会抓住你。”

只有两个人的声音。

司徒静默片刻。

“是吗?拭目以待。”

——

她推门出去,却看到除了韩沉和小篆,许湳柏也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公文包,大概是要离开省厅。

刚才那一幕,显然也被他看到了。

锦曦便直视着他:“师兄,你在就好。我还是认为司徒熠跟这起案件脱不了关系,不能就这么把他放了。”

韩沉和周小篆都没说话。

许湳柏微蹙了一下眉头,低头,伸手扶了扶眼镜。

“你的意思是,测谎结果有问题?”

锦曦摇头:“这个我不能确定。但一定是哪里还存zài

问题,或者是我们不知dào

的隐情。”

许湳柏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的眼神。”锦曦答,“他眼中的东西,是无法掩盖的。”

同为犯罪心理学从业者,加之许湳柏之前一直对她赞赏有加,锦曦以为他一定能领会她的意思,并且支持她的看法。

谁知许湳柏静默片刻,抬头看了看别处,笑了。

“师妹。”他的嗓音依旧温和,但温和中也带着一丝明显的不耐,“这只是你不确定的直觉。而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测谎结果。测谎结果告sù

我们,司徒熠跟这起谋杀没关系。你还想怎么样呢?”

锦曦微怔。

“我希望你重新对他进行测谎,或者换别的心理测试模式。从更多的角度去验证。”

“我看没这个必要。”许湳柏拒绝得异常干脆。大概是因为受到质疑而动了气,他的脸色也显得淡淡的。

一时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也显得有些僵持。

而围观的周小篆看到他俩起了冲突,不由得有些着急。偷偷瞧一眼韩沉,却见他很平静淡定的样子,靠在楼道的栏杆旁,看着他们。既没有开口相帮白锦曦,也没从中调和劝说。仿佛这就是一次正常的同事间的意见冲突,他不打算插手。

小篆看着他的样子,也淡定下来,心中暗想:也对,小白又不是个软蛋,什么时候需yào

依仗别人赢得战斗了?他还真是关心则乱啊。

不过,这要换别的男人,说不定早开口维护女朋友了。

可老大不同。

他发觉,老大是真的很懂小白。

她什么时候需yào

被呵护;

什么时候,只需yào

你安静注视她就好。—老墨:昨天五六百票的月票差距,今天缩短成一百多了,双倍月票再对折下,也就是几十票。无论月票战输赢,都要谢谢大家,你们太给力!下午刚把家人送去度假,下一更较晚10点左右,可以明天来看

第84章 典型案件(下)

这天晚上,韩沉的车开到家楼下,已经是八点多。

锦曦一路都没说话,韩沉也由着她。等车停稳了,她推开门就跳下去:“我去买点东西,你先上去啊。”

韩沉用尾指勾着车钥匙,走到她身旁,低头看着她:“去哪儿?”

锦曦抬头笑笑:“就去前边小超市。”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锦曦嗔怪道,“我去买女性用品,你跟去干嘛?我不自在。别去啊,赶紧回家洗澡。”

韩沉停步,看着她步伐轻快地走远。

双手****裤兜里,笑了。

才在他这里住了几天,就已把“女性用品”到处乱丢。现在去买,倒是腼腆起来了?

锦曦一走进小超市,就直奔烟酒柜台。售货员殷勤地招呼:“要点什么?”

锦曦看着柜台里的烟,眼睛都发光了,暗自咽了咽口水,抬手指了指:“来盒玉溪。”今天要抽盒好的。

刚要掏钱,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

“她不要了,谢谢。”

锦曦吓了一大跳,转头望着悄无声息走到她背后的韩沉。而他眸光微沉,还扣着她的手腕不放,另一只手则撑在柜台上,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她。

锦曦被抓了个现行,也有些心虚。被他牵着手,从超市走了出去。

“韩沉,我就抽一根,成吗?”她摇摇他的手。

“不成。”他头也不回,答得干脆。

“哼!”

过了一会儿,两人走到小区的花园里,韩沉拉着她在一张长椅坐下来,侧头看着她。

锦曦也抄手盯着他:“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抽?没有背着我偷偷抽过?”他的烟瘾可比她大多了。可这些日子,她偶尔看别的刑警抽烟,馋得挠心挠肺,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

夜色中,韩沉的眼睛漆黑无比。

“想。”他答,“但是答yīng

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这话倒让锦曦惭愧起来,那欲念倒是立kè

被灭了几分。可心里还是很烦,抬手往后撸了一下长发,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可是真的很郁闷啊。”

韩沉盯着她,反而笑了,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锦曦:“你笑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只是偶尔抬头,就发xiàn

你的一颦一笑太生动,终不是梦中的幻影。

锦曦想了想,又说:“你听说过两年前北京大欣区的连环灭门案吗?”

韩沉的手搭在她肩上,往椅子里一靠:“听过。”

大欣灭门案,凶手为一名严重精神病患者。一夜之间连续犯下两起灭门案,案件现场呈现混乱、血腥、毫无逻辑的特点。

锦曦说:“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薄靳言教授,只花一天一夜就抓到了罪犯。因为罪犯是一位非常典型的‘无组织能力’连环杀手:精神错乱、智商偏低、无能力驾驶机动车、随意丢弃尸体。我看报gào

上,薄教授也将这个案件评价为‘教科书一样简单的典型案例’。”

她侧头看着韩沉:“如果说那个案子是无组织能力的典型案例,那么我们现在遇到的案子,表面看起来,就是‘有组织能力’的典型案例。犯罪现场和嫌疑人呈现的所有特征,简直就跟教科书一样:高智商、有魅力、对受害者长时间的虐待和折磨、缺少中央组织者、冲动易怒、情感浅薄……”她又烦躁地用手撑住额头:“可是,同样是这么典型的犯罪心理画像,咱们遇到的情况却明显复杂得多……”

正念叨着,手却被韩沉一拉,站了起来。

“走吧。”

“去哪儿?”

“出去走走。”

——

锦曦没想到,韩沉会带她来省警官大学“散心”。

这里离省厅和韩沉的住所都不远,两人开车过来只花了十几分钟。校园在夜色中显得很寂静,楼舍中只有稀疏的灯火。韩沉出示了警官证,门卫就放他们进来了。看样子,他似乎经常来这里。

沿着树影斑驳的林荫道,两人慢慢地并肩走着。也许是景色太宁静,锦曦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总觉得对于这个案子,脑海里有了个模糊的念头,但又暂时无法将真相拼凑出来。

沉默了半天,才发xiàn

身旁的韩沉,也一直没说话。路灯照亮他的轮廓,清晰如画。锦曦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韩沉侧头看她一眼。

“想以后。”

“以后?”

韩沉看着前方阴暗的路,语气很淡:“以后我们老了,就来警校当老师。你教犯罪心理,我教刑侦。倒也不错。”

锦曦停住脚步。

韩沉回头看着她。

四目凝视,却都没说话。

锦曦咬着下唇,慢慢笑了。

“韩沉,你背我吧。”

她的思维跳跃如此之快,令韩沉也微怔了一下,旋即笑了。双手从裤兜里抽出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上来。”

锦曦笑眯眯地趴上去,搂住他的脖子。韩沉稳稳站了起来,背着她继xù

往前走。

锦曦在他脖子上呵气,他偏头躲开。锦曦从背后也能看出他笑了。然后臀上就挨了他一下,她立马不敢再造次了。

“喂韩沉。”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手在他肩膀上敲啊敲,“你说你以前有没有背过我?”

“肯定背过。”

她奇道:“为什么?”

他慢慢地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锦曦噗嗤笑了,小声凑到他耳边:“你说谁呢?说你呢,还是说我呢?”

“说我们两个。”

天上星光闪烁,地上只有一道长影。锦曦趴在他的肩头,感觉到他脖子上清晰的脉搏,慢慢闭上眼睛。

“锦曦。”

“嗯?”

“如果你相信自己是对的,就放手去证明它。不用害pà

。”

低沉的嗓音,就像这夜色中的风,送入她心中。锦曦抿嘴笑了:“我才没怕呢。喂,你这么说,是相信我的判断了?”

“我只相信证据。你错了也没关系,有我。”

“……有这么鼓励人的吗?我要下来,不背了……松手啊你……”

——

同样的晚上,这里是清风沉醉。别处,却是夜色迷离。

司徒熠的别墅,位于城市东郊。依山临湖,周围还有一些民居,环境十分优雅安静。

现在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两名警察打着哈欠,坐在辆黑色轿车里,望着不远处的司徒熠的家。

“从警局出来,就一直呆在里头。”一名警察说,“也不知dào

在干什么。”

“都已经测谎不是凶手了,韩沉干嘛还要求24小时监视?”另一人说。

“嘿,许教授虽然有名,咱俏韩沉那也是出了名的神探。你知dào

谁的判断才是对的?有备无患嘛。”

两人又呆了一会儿。到底是这些天太过劳累,都有些疲惫,也觉腹中饥饿。其中一人便道:“我去弄点吃的。刚才看门口有两家农家菜馆,不知dào

还能不能炒菜。”

他很快走出别墅区,门口的农家还开着门,老板还没睡,答道:“炒菜没了,还有些自家的腊肉和米饭,蒸好了给你们送过去。”

“行。随便弄点就成。”

过了半个多小时,就有一名戴着鸭舌帽的青年,提着两盒饭菜出现在他们车旁。天色漆黑,两名刑警也没在意,接过说了声谢,低头三下五除二就把饭菜给吃完了。

长夜寂静。

别墅区内外一片寂静。

黑色轿车里也很静。两名刑警靠在椅子里,呼呼大睡,直至天明,才大惊失色,望着被丢弃在车旁垃圾桶里的白色饭盒,面面相觑。

而同一个清晨,韩沉和锦曦被电话从睡梦中惊醒:

“又发xiàn

了一具尸体!”——老墨:嘤,本月还有3个小时结束,还差30几票,我再挣扎一下,大家有月票就投哈,反正过期也是浪费哈。十一期间每日更新晚八点

第85章 画中之画(上)

路虎奔驰在驶往郊区的公路上。

韩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前方。从今早得知又一名女性遇害后,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白锦曦抄手坐在副驾,神色也有些淡。过了一会儿,眼角余光却瞥见韩沉有动静。

侧眸望去,就见他依旧沉着脸,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放下来,伸进了裤兜里。摸了摸,动作一顿。

然后又把手放回了方向盘上。

看到他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锦曦倒是微微一笑,暂时把案情的烦恼丢到一旁,斜瞥着他问:“想抽了?”心中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结果他看她一眼,答:“想,不过没你那么想。”

锦曦:“……哼。”

她低头,在包里翻了翻,眼睛亮了——掏出了一袋槟榔。这还是前几天小篆买给她的,帮zhù

她抵抗烟瘾。

含了一颗在嘴里,美美地嚼了起来。虽然不如香烟解馋,好歹能缓解缓解。

车厢内很快萦绕着槟榔的香味。

“给我一颗。”韩沉开口。

锦曦把槟榔袋紧紧攥在手里,翘起二郎腿:“想得美。昨天缴我的烟,今天还想吃我的槟榔?”

韩沉看着她的模样,倒是笑了,也没再坚持。

又开了一会儿,他忽然说:“帮我看下后视镜,是不是歪了?”

锦曦一听就认真起来,先探头看了看右侧后视镜:“没歪啊。”

“这边呢?”

这时前方是个红灯,车缓缓停稳。锦曦立kè

朝他那边探头过去,脸也跟他靠得很近:“我看看啊……”

话音未落,韩沉已低头吻下来,没有半点停顿,舌头直接撬进她嘴里,重重吸吮着她嘴里的味道。

“唔……”锦曦也明白过来,笑着想要推开他,“哪有这样的,不给就抢啊……”腰却被他搂得更紧,唇也躲不开,被他吃得更深。

“好好开车!”她嗔道。

“没关系……”他不紧不慢咬着她的唇,“我不是十三郎吗?这种路,闭着眼也能开。”

“我错了我错了!”锦曦哭笑不得,“槟榔都给你!”

韩沉这才松开她,双手重新回到方向盘上,看向前方。恰好绿灯亮起,车子徐徐前行。锦曦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却兀自笑了。

锦曦剥了颗槟榔,塞进他嘴里。两人一起安静地嚼着槟榔,原本车内沉闷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这时,韩沉的手机响了。

锦曦拿起一看:“是冷面。”

“你接吧。”

冷面打电话来,是通报已经查明的、昨晚案发的一些情况:原来负责监视司徒熠的两名刑警,饭菜中被人下了安眠药,一觉到天明,所以司徒熠拥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不在场证明;而同时被证实的是,当时农家饭馆送外卖的小伙子,在走出饭馆后不久,就被人在阴暗处打晕,这才给了罪犯下药、顶替送饭的机会;而当时夜色很暗,他又戴着鸭舌帽,步伐匆匆,所以几处监控都只拍到个背影。

挂了电话,韩沉面无表情,锦曦陷入沉思。

黑盾组现在面临着这样的状况:

符合画像的嫌疑人,依然只有司徒熠一人。并且他的言行举止,也表现得相当可疑。

可他却通过了权威人士的测谎。

而在他被释fàng

的当夜,新案件就再次发生了。条条线索仿佛又重新指向了他。

……

真相,好像已经呼之欲出。警方只差决定性的证据,似乎就能给司徒熠定罪破案了。

可又好像,跟真相还隔着重重迷雾。有更深的隐情,藏在其中。

静默片刻,锦曦又往嘴里丢了颗槟榔,开口:“你说的,让我坚定判断,放手去求证。今天勘探完现场,我要把整个案件和画像重新梳理一遍。不信找不出真相。”

——

第四起案件抛尸现场。

依旧是郊区公路旁的树林,只不过这一次,尸体离道路更近。车辆驶过时,轻易就能看到树丛中躺着的人影。所以一大早,尸体就被人发xiàn

了。

黑盾组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kàn



小篆翻着刚拿到的资料,正在对众人说明:“死者叫赵好好,25岁,同样是CBD白领。根据她身上的证件,已经跟工作单位联系过,证实她三天没去上班了。”

“也就是说,她是四天前失踪的。”唠叨恨恨地说,“正是我们逮捕司徒熠的前一天。所以他还是有作案时间。”

徐司白戴着口罩手套,正在检查尸体。锦曦蹲在他身旁,盯着尸体,一动不动。

这具尸体,看起来跟前几具并没有差别。伤痕如出一辙:浑身青紫、棒击、割伤,以及胸腹的致命刀伤;死者的随身衣物照旧被放在黑塑料袋里,照旧少了女士手提袋;被换上了护士服,只不过赵好好的身材较为高挑,同样型号的护士服穿在她身上就显得略紧;高跟鞋依然穿着她自己的。

“她的伤势是否比前几个人更重?”锦曦问。

徐司白低头看着她:“表面看来没有差别。尸体内部伤害程度,需yào

解剖后才能决定。”

锦曦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听到身后传来人声。她转头一看,是秦文泷和许湳柏来了。

锦曦自觉跟许湳柏是学术之争,并没往心里去,所以看到他倒是神色如常地打招呼。许湳柏也笑笑,清清朗朗喊了声“师妹”,又问了她几句现场的状况,看起来跟平时一样温雅有风度。

“来,徐法医,我给你介shào

下。”秦文泷笑着对蹲在地上的徐司白说,“这位是北京的许湳柏教授。许教授,这是我省最著名的法医——徐司白。”

许湳柏面露微笑。

徐司白站了起来,摘下手套,两人简单握手打了招呼。

秦文泷很得yì

地开口:“现在我们的黑盾组,既有全省的刑侦精英,又有最好的法医,还有最好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坐镇,总算是周全了!这样,案子要查,人也得吃饭。上次想给徐法医办的接风宴还没办呢,这次许教授也来了,今天中午,就在省厅食堂开个包间,我请客,大家一起吃一顿,吃完再破案!”

他说得yì

气风发,周围的人听了都露出笑容。唠叨立kè

就唠叨起来:“好啊好啊,秦队请客,早知dào

就不吃早饭了!”

许湳柏也笑着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我就不去了。”清润平静的嗓音。

锦曦一怔,跟众人一样,抬头望去。就见徐司白已经摘下口罩,看向秦文泷:“我手头的事比较多,先走了。”看向锦曦:“验尸报gào

晚点发给你们。”

锦曦:“哦好的。”

他性格一向孤僻,秦文泷也不好强求,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有时间还是尽量参与一下。”

“嗯。”徐司白应了声,带着小姚转身走了。

现场恢复了平静和忙碌,许湳柏和秦文泷站在一旁还在说话;刑警们走来走去。锦曦凝望着徐司白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很清楚,他所谓的“忙”只是借口。以前在江城,不管多忙,他都能抽出时间,亲自做饭给她送过来。

望着望着,锦曦脑海里却浮现另一幕。那是在曾经的江城,她在追查陈离江案。徐司白顶着烈日,来给她送冰饮和水果。然后也是这样,一个人身影孤直地离开。

第86章 画中之画(下)

因为学校临时有事,许湳柏被叫走了,所以这顿接风宴也没有吃成。

下午,黑盾组回到警局。

抱着要背水一战、抓住凶手的想法,锦曦一个人走到队里的大会议室门口,刚要进去,就到前方走廊里,韩沉正低头对冷面说着什么。冷面听完点了点头,快步走了。韩沉便走进了办公室里。

锦曦也没太在意,推门进入无人的会议室,走到白板前,拿起了笔。

——

夕阳斜垂。

韩沉听说白锦曦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呆了一下午,就找了过来。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前方的四面上下推拉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全写满了字,看起来蔚为壮观。而第一排的桌面上,堆放着无数照片和资料。

锦曦一个人独坐在会议室正中,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托着下巴。那模样很认真,但又似乎有些苦闷。鼻尖和脸颊上还落了两笔黑。

看到韩沉走进来,她只抬了抬眸,又把视线落在白板上。

韩沉走到她身旁坐下,往后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

“想出来了吗,一休?”

锦曦看着白板笑了。

“我把这个案子所有与犯罪心理有关的细节,都写在上面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可还是模模糊糊的。”

韩沉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见左上方第一块白板上,写的是“司徒熠的详细画像”。下面一条条罗列着他的特点:

高智商;

富有魅力;

生活精致讲究,近乎苛刻;

缺乏中央组织者;

昨晚被警方释fàng

后,情绪必定非常愤nù

,具备作案动机;

……

第二块白板上,写的是“罪犯心理画像”,就是上次锦曦做报gào

时的内容,显然是要与司徒熠进行对比。

第三块白板上,写的是“尸体特征”。

多种伤痕;

穿同一型号护士服;

穿原来的鞋;

胃内发xiàn

精致饮食;

手提袋遗失;

而第四块白板上,是按时间线梳理了四起案件的抛尸地点、受害人情况、嫌疑人审讯情况等。

见韩沉看得入神,锦曦道:“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会打扰我。这是一次纯犯罪心理方面的梳理,我要一个人再静一静。”

韩沉看她一眼,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你不是理不清吗?我有办法。”

锦曦微怔:“什么办法?”

“你感觉不对劲,一定是其中某些点存zài

逻辑问题。把这些逻辑悖论点找出来,就能理清真相。”

锦曦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静默不语。

这方法,她已经看他展示过无数次。陈离江案时,他一开始就找出了现场的三个问题:凶手为什么打砸、为什么用嘴亲近受害人、为什么打开窗。而第三点,后来成为了他们破案的关键线索;T案件也是一样,他掌握了现场的蛛丝马迹,提出T抹去了汗水DNA、却留下弹壳,说明他拥有短期计划,并且抱有必死之心。而事后也验证了他的推理。

可现在,他让她用传统刑侦的方法,去梳理犯罪心理的问题?

而且,他的这个提议,为什么隐隐让她感觉到兴奋呢?

“好,我试试。”她笑了。

韩沉眼睛里也浮现笑意。

“喂,你别笑,我可不是对传统刑侦服软了。”她强调。

他的手搭上她的椅背,人也靠过来了一点。

“嗯。那是对我服软了?”

锦曦心头微酥,却也忍不住笑了:“你觉得可能吗?”

四目凝视,俱是心头一荡,静默无声。

韩沉拉起她一只手,放在自己大腿上。两个人一起盯着白板。

过了一会儿,锦曦正苦苦思索,就听他淡淡开口:“找到一个。”

锦曦斜眸看着他,这是犯罪心理学的问题,上面写的都是罪犯和受害人的行为和心理,他找什么找?

“你找到什么了?”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第一块白板,念道:“司徒熠的特点:生活精致讲究,近乎苛刻。”

锦曦点头,解释道:“这是对司徒熠本人的观察,以及他的朋友的供述里,得到的结论。你注意到了吗,他连每个指甲都修剪得一丝不苟。皮肤看起来也是经常做保养,很紧绷很有光泽;审讯时给他倒的立顿红茶,他硬是从头到尾一口都没喝,多挑剔啊。还有他朋友也说过,以前女人跟他玩,衣服搭配差一点,他就瞧不上;衬衣领子脏一点,他就要回家换……”

说着说着,就见韩沉那隽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怎么了?”

“看不出……我媳妇儿这么聪明。”低沉轻慢的嗓音。

锦曦心里就跟灌了蜜似的,那蜜汁瞬间荡漾开,弥漫她的心。

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伸手就推他的肩膀:“什么叫做‘看不出’?难道我看起来不聪明吗?”

韩沉笑了笑,看向第二块白板:“你在罪犯的画像中写道,‘护士服的女人’,对他有深刻的意义。”

“嗯。”

“这就产生了我说的逻辑悖论。”他说,“如果司徒熠是个极为讲究精细的人,如果‘护士服女人’对于他来说有特殊意义,那为什么给死者们装扮时——”他看向第三块白板:“依旧让她们穿着各自的鞋,没有换上护士鞋,或者特定的一双鞋?”

锦曦一怔。

她从桌上拿起几张尸体照片。穿着护士服的美艳女人,搭配高档精致的上班族皮鞋,感觉的确有些违和。

“这一点我之前有留意过。”她说,“会不会是,给他造成童年阴影的女人,穿的就是上班族皮鞋,所以他才刻意保留?”这个解释还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因为之前她就推断:他憎恨的是“换上护士服的女人”,而不是真zhèng

的护士。

韩沉却沉吟片刻,说道:“如果让我来分析,更可能他是嫌麻烦。你们女人的脚,尺码和胖瘦都有差别。衣服大小差一点,勉强可以穿上去。鞋子买回来,要是小了,没法穿;大了,容易在途中遗失,就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锦曦愣住。

这个逻辑,她之前真的还没想过。但一时又无法辩驳韩沉,因为的确存zài

这种可能性。

省事?凶手不换鞋是为了省事?可这就跟司徒熠的画像不符了啊?

按下心头疑惑,她起身走到白板前,擦掉一块内容,写下两个词:“怕麻烦”、“省事”。

然后她抬头,又看了看白板上的内容,说道:“那就有了第二个悖论点——我原来认为,凶手给她们四个人,穿同一号码、并不完全合身的护士服,是因为当年他看到的女人,就是穿这个号码。如果照你这么说,同一号码的护士服,也可能是为了省事了?”

韩沉沉思片刻,点头:“同一号码,说明他是一次性成批购买的。中码最为便利,女人身材即使有差异,也基本能穿。”

锦曦心头一震,落笔写下“批次化”。

尽管还不确定韩沉的推论是否正确,她已隐隐有些激动起来。用传统刑侦的逻辑性和思维方式,去寻找罪犯行为和画像中的悖论,她居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其实还有一个悖论点,但我一直不太确定。”她说,在“手提包”三个字下划了道线,“凶手从死者身上拿走的纪念品是手提包,我们已经查证,四名受害者的包都是自己掏钱买的,款式品牌也都不同,价格也有高低差别。我总觉得,如果是司徒熠,他对女包的要求会更苛刻,并不是随便一个女人的提包都能被他视为纪念品。而且以他的病态程度,我总觉得,他如果要拿纪念品,应该是更加私人化、更能唤起他的犯罪记忆和性冲动的东西,譬如内裤、头发甚至器官什么的……”

讲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了,抬头看着白板上新写下的几行字——

“怕麻烦”、“省事”、“批次化”、“更私人化的纪念品”……

她在干什么?她明明是想寻找证据,证明司徒熠就是凶手。可现在跟韩沉找出的几个悖论点,却……

转头望去,却见韩沉凝视着她,眸色幽黑,也不知dào

他此刻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进来。”锦曦应道。

一脸笑容的小姚走了进来,看看白板上的字,似乎被震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报gào

递给她:“锦曦姐,韩组长,新鲜出炉的验尸报gào

。”

锦曦正满心疑窦呢,接过匆匆翻了起来,同时问:“今天的死者,受到的虐待和折磨,有比前几人更严重吗?”

小姚愣了一下,摇头:“没有。跟前三具差不多。我师父说,就像是流水线作业生产出来的,接近标准化。”

这下换锦曦愣住了。

小姚很快退了出去,给他们带上了房门。韩沉起身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报gào

,低头开始翻看。而锦曦怔怔抬头,望着第一块白板上的某行字。

“韩沉,第四个悖论点产生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而且,是最大的悖论点。”

这时韩沉的手机却响了,他看她一眼,接起电话:“嗯,你说。好,名单上有他吗?我知dào

了。”

锦曦站在一旁,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般翻滚。等韩沉打完电话,就听到她轻声开口:“韩沉,你说要找悖论点。那如果案件的主要结论,跟细节相悖,又应该怎么办?”

韩沉抬眸看着她:“细节才是真相。”

锦曦又静静望了他片刻,说:“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觉不觉得,这个案件里,还藏着另一个人的画像?就好像我们原来的画像,已经拼好了。现在却发xiàn

了其他几块,拼不上去了。”

韩沉眼睛里慢慢浮现若有所思的笑意:“嗯。”

“我……好像知dào

凶手是谁了。”

“我也知dào

了。”

第87章 模仿杀人(一)

四目凝视片刻,白锦曦先笑了。

“你是怎么知dào

的?”

经过跟韩沉一块梳理,现在她面前可摆满了犯罪心理学的证据,指向了凶手。可韩沉是怎么知dào

的?

韩沉抄手倚在桌前,看着她:“我说过,只认证据。即使司徒熠百分之百符合画像——”他语气一顿:“他符合的,也只是画像而已。不能就此判定他是凶手,也不能排除存zài

其他嫌疑人的可能。而测谎之后,这种可能性增大了。”

锦曦眨眨眼。

真是……什么叫做“他符合的,也只是画像而已”?

不过,她发xiàn

韩沉真的无论何时,都十分理性。

“昨晚案件发生后,我就按这两种可能性继xù

追查。”他说。

“等等!”锦曦插了一句,“你让冷面去查什么?”她想起了之前看到两人耳语那一幕。

韩沉眼中闪过浅浅的笑:“查两件事。第一,如果凶手不是司徒熠,他必然也对别墅周围的环境很熟悉,才能实施昨晚的一系列犯罪。我之前得出过结论:凶手要么拥有独栋别墅,要么居住在郊区偏僻房屋里。而别墅附近山区的那些农舍,就符合条件。”

锦曦恍然大悟:“所以你让冷面去查,那附近农舍的住户名单?”

韩沉点点头,又道:“第二件事:无论凶手是否是司徒熠,几位死者,都与晶都会所有关。之前,我们只筛查了会所的客户名单。今天让冷面再去查他们的职员名单,尤其是临时工名单。”他侧头看着锦曦,嗓音轻淡:“现在,冷面已经查出来了。两件事,都落在同一个人头上……”

“邵纶。”

“邵纶。”

锦曦几乎是同时跟他说出这个名字。

韩沉看她一眼,唇角微勾,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所以,邵纶现在是第二个重yào

嫌疑人。我已经让当地刑警队先出动,立kè

控zhì

他的住所。”

锦曦点点头:“很好。”

韩沉又说:“另外,冷面还查出一件事——之前我们想找他回来问话,花了一些时间,当时是说他改变了住所。现在清楚了,几个月前,他把父母留下的房子卖掉了。那套房子市价超过一百万。”

锦曦眼睛一亮,抬眸看着他:“难怪……”

韩沉也看着她,点了点头。

女人的脸蛋上还有几笔黑,却显得皮肤更加白腻晶莹。清澈的眼睛盯着他,大概是因为兴奋,那里头波光流转。

明明还在讨论案情,韩沉却跟鬼使神差般的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然后缓缓移开,看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表情,他笑了。

“讲完了。”他低声问,“我媳妇儿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锦曦发xiàn

他还真是“媳妇儿”、“媳妇儿”叫上瘾了,这么大个男人,也有幼稚的时候啊。斜他一眼,拿下他搭在她肩头的手,起身走到了白板前,拿起了笔。

又转头看着他,倒是得yì

地笑了:“那我就给你讲讲吧。”

韩沉也笑了,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啊敲。

锦曦敛了笑,提笔在白板上写了第一个词:情绪。

“这是迄今为止最大的悖论。”她说,“如果凶手是司徒熠,审讯已经证实,他是个非常冲动易怒的人,情绪波动很大。既然四个月前,被警方请回警局一趟,都能导致他改变作案模式、公开挑衅警察;那么这次我们把他当成嫌疑人盘问了一天一夜,必然会造成他情绪更大的起伏,他会变得非常愤nù

、怨恨、扭曲和激动。

在这种情况下,他对受害者的虐待手段,理应变得更残忍、更花样百出,尸体验出的伤势应该更重。

可是却没有。小姚刚才说,尸体的伤势跟以前的差不多,就像是标准化作业出来的。这说明什么?犯罪手法的稳定,代表情绪的稳定。凶手昨晚非常冷静——这跟司徒熠的情绪和性格是不符的。”

“嗯,有点道理。”韩沉说。

锦曦:“岂止是有点道理?”

韩沉微微一笑:“继xù

。”

锦曦又将之前找出的一些悖论点圈出来:“怕麻烦”、“省事”、“批次化”、“不够私人化的纪念品”……转身望着韩沉:“情绪的问题,再加上这几点悖论,分明指向了另一个人的人格。而一宗连环案件里,出现了两个人格,有三种可能性。”

韩沉挑眉看着她。

“一、凶手是两个人。”她微笑道,“但这个案子里,这种情况不存zài



因为如果是合伙作案,即使两个罪犯有主次之别,他们的性格特征和标记行为,也会同时出现在主要犯罪过程中,譬如一个爱鞭打,一个爱剥皮;或者一个负责虐杀环节,一个负责绑架受害者以及处理尸体。

可这个案子,整个作案过程呈现标准的‘有组织能力罪犯’特征,像是完整的一个人,唯独在一些细节上,却遗漏了、矛盾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同样,也不是双重人格。因为如果是司徒熠的双重人格交替出现,跟合伙作案的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那就只剩下第三种可能:其中一个人格是假的,是凶手伪装出来的、想要误导我们。另一个人格,才是真相。而你刚才说的——细节,才是真相。”

两人静静凝视着彼此,韩沉不发一言,只用那双隽黑的眼紧盯着她。她则把身子往白板上一靠,跟他一样抄手站着,眼睛里闪过极其明亮的光:

“之前我就一直觉得,这案子太顺了。套用薄靳言教授的一句话:这个案子‘标准得像教科书一样’。犯罪现场留下的每一条行为证据:开着好车诱拐受害者;长时间虐杀;护士服情结;红酒与牛排;四个月前与警察的冲突……都能帮zhù

我们勾勒出一幅标准的‘有组织能力’罪犯的画像,并且每一条都清晰指向司徒熠。

综上所述,虽然得出的结论十分匪夷所思,却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这不是典型的有组织能力画像案件,这是一次模仿画像杀人案件。凶手,学习和模仿教科书上的有组织能力罪犯特点,然后绘制出司徒熠的画像,进行杀人,从而嫁祸给司徒熠。

而能够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邵纶。”

她的声音顿挫有力,见韩沉依旧沉默不语,她便站直了,像是习惯性地,手里拈着根笔,在讲台上来回走动起来,边走边说:

“第一、他有动机;

第二、他了解司徒熠的真面目;

第三、他和女友都是优秀理科毕业生,具备这个学习能力;

第四、刚才你说的,他潜伏在会所,就能了解司徒熠的喜好,譬如喜欢护士服、喜欢喝红酒,我想他肯定跟踪过司徒熠不少次;

第五,他还卖掉了房子,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能诱拐和吸引那些白领。虽然不是风度翩翩的富二代,但是开着好车、文质彬彬的男人,同样能吸引女性。而且他也可以谎称自己是教授,或者富二代;

第六、他对警方不信任;

第七、他之前的言行,也表现出对司徒熠那个圈子,尤其是女性的憎恨,他甚至还跟我们复述了当时那些白领对他的嘲笑的话语,可见记忆犹新。他的心理很可能已经扭曲了。所以……”

她停下脚步,眸光冷冽:“以上,就是邵纶的画像,画像中的画像。他太聪明,也太偏执,自导自演了这一切!”

第88章 模仿杀人(二)

讲完这洋洋洒洒着一大堆后,锦曦就将笔一丢,转身看着韩沉。

却发觉他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入了神。

锦曦:“怎么了?我讲得不对吗?不许讨厌啊。”

韩沉这才垂下眼眸,站直了,双手****裤兜里。

“讲得很好,醍醐灌顶。”

锦曦弯了弯嘴角。

“走吧。去邵纶的住处,人应该也抓到了。”他说。

锦曦点点头:“等会儿,我得把这些擦掉。”说完就拿起白板刷,踮起脚跟,奋力地擦那满满的几版字。

韩沉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走过来,拿起另一个板刷。擦着擦着,又侧头看向她。

刚才听她讲画像时,他走神了。

因为看着这样意气风发的她,脑海中,竟然模模糊糊闪过一些画面和声音。他隐约看到另一个她,穿着精致连衣裙、踩着高跟鞋的她,同样也是站在大会议室里,在给他讲画像。而听众,依然只有他一人。

可那时的她,跟现在又有些不同。那张脸显得更加稚气未脱,也要更圆润一些。虽然年纪小,眼睛里的锐气却更重,像是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他就坐在台下,含着笑,一脸闲适地看着,看他的公主,在他面前大放异彩。

……

而现在的她,尽管依旧骄傲,浑身上下的锐气,却似乎已经被岁月磨平了许多。她不再穿漂亮得扎眼的裙子,不再穿亮晶晶的高跟鞋。她穿着简单的运动服,长发就这么随意绑成个马尾,连发饰都懒得用一个。

韩沉的胸中泛起牵扯般的疼痛,手也同时顿住。

“锦曦,过两天陪你去买裙子。”他开口。

锦曦怪异地抬头看着他:“为什么?”

“怎么,不要?”

“嗯,不要。”锦曦继xù

擦了起来,“我以前还挺喜欢穿裙子的,刑警干久了,就觉得穿裙子麻烦,不喜欢。”

“那怎么办?”他低头看着她,嗓音轻慢,“我喜欢。”

锦曦噗嗤笑了,擦白板的动作也轻快起来:“那就看你今后的表现吧。”

韩沉手长脚长,很快就擦完了,也没说帮她擦,就把白板刷一丢,往讲台上一靠,继xù

盯着女人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锦曦,五年前的案子,我已经查出了一些端倪。”

锦曦手一顿:“你说。”

“当年有64名死者。而从犯案时间、地点和死因推断,凶手超过1人。受害者的背景、年龄各异,有的死于分尸;有的死于窒息;有的死于中毒……”他说,“因为案件资料被列入机密封存,我们不清楚罪犯的情况,也不清楚我们跟这个案件是怎样发生联系。但是我打算用倒推的方式,从受害者入手,查明凶手,尝试还原当年的案发过程。所以,接下来,你可能要做很多幅画像……”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锦曦正听得入神,见他忽然不说了,转过身来。却见他侧着脸,眸色清冷地盯着门的位置。

然后朝锦曦打了个眼色。

锦曦心头一震。

这意思是……门外有人?

有人在偷听?

这时韩沉已紧盯着那扇门,缓缓地、悄无声息地靠近。锦曦会意,继xù

语气如常地说道:“好,需yào

怎么做画像,你告sù

我……”

话音未落,韩沉已经猛地一把拉开屋门。锦曦跳下讲台,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他身边。

没人。

门外走廊里,已是空空如也。

锦曦与韩沉对视着,心跳有点急。

刚才她离门比较远,没听见。但她知dào

,以韩沉的耳力和目力,是不可能搞错的。

可这是在警局里,什么事什么人都是光明正大,谁会突然出现在门外听墙角。

“会是谁?”她压低声音问。

韩沉无声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听到走廊里“哐当”一声响,有人从隔着几间屋的厕所走了出来。韩沉和锦曦同时抬头望去,就见那人拍了拍手掌上的水,嘴里还哼着歌,抬头也看到了他们,笑了:“老大,白妹,你们在这儿啊。”

正是唠叨。

锦曦错愕地看着他:“你在这儿干嘛?”

唠叨也是一愣:“我在上厕所啊。”

“刚才有没有看到人走过?”韩沉问。

唠叨摇摇头:“没有啊,我刚上完。”神色警惕起来:“怎么了?有什么事?”

韩沉与锦曦对视一眼,答:“没事。马上下楼,准bèi

出动。”

“哦好!”唠叨立kè

就跑下了楼。韩沉拉着锦曦,重新回到会议室里,带上了屋门,低头看着她。

锦曦的心突突的跳,拉着他的手,没说话。而他静默片刻,伸手握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在自己肩膀上,低头在她长发上亲了一下:“没事,别乱想。”

——

数辆警车,行驶在通向司徒熠所在别墅、也即邵纶租住农舍的公路上。

冷面已经去现场了,黑盾组其他四人在一辆警车上。而其他车上,坐着秦文泷和刑警队其他人,许湳柏和徐司白也来了。

“小白我跟你讲。”小篆往前一趴,对副驾的白锦曦说,“听说今天早上,许湳柏还跟秦队建议,继xù

搜查其他符合画像的嫌疑犯呢。现在他打脸了吧,还是我们先找到了。”

锦曦一听,也有点得yì

,笑眯眯地没说话。

唠叨却迟疑开口:“但是,司徒熠就没嫌疑了吗?”

这话一出,车厢内顿时一静。

韩沉开着车,语气平静地答:“依据目前的证据看来,他也许不是这四起案件的真凶,但一定跟之前的几起失踪案有关。他逃不掉。”

唠叨和小篆都点头。

锦曦却有些发怔。韩沉说得对,现在只能依据理性判断,司徒熠跟这起案子无关。但是她内心的疑惑依然找不到解释。

不过嘴上却漫不经心地答:“他不是就不是呗。我又不是不肯承认错误的人。不经lì

风雨,哪能见彩虹啊。”

三个男人都笑了。

到底是拨云见日,小篆显得兴致最高,他又趴上来,看看韩沉,又看看锦曦:“照小白刚才说的,老大你和她同时锁定了真凶。那你们打赌,算谁赢啊?”

韩沉一怔,看一眼锦曦。

锦曦真想把小篆的嘴给堵住啊!虽然之前,她有些按耐不住心中异样的情绪起伏,告sù

了他打赌的事,但是当然没说赌注是什么啊。可现在落入韩沉耳里,得以为她多豪放啊?

她立kè

朝韩沉递了个眼神,然后接口道:“谁输谁赢无所谓啦,反正是一顿饭的事。”

小篆:“哦哦——”

锦曦笑笑,刚要转移话题,就听身边一道轻轻淡淡地声音响起:“嗯,反正这顿饭,我们是吃定了。”

锦曦:“……”

太讨厌了!

脸颊发烫地转头望着窗外。

早知dào

就早点“吃”算了!现在这么一直吊着他,她自己反而跟砧板上的肉似的,被他反复骚扰再滋扰,不得安生啊。

而唠叨和小篆,听到他俩的对话,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老大和小白实在太肉麻太腻歪了!一顿饭还你你我我赌来赌去,跟小朋友似的,太刺激他们这些单身青年了!

第89章 模仿杀人(三)

距离司徒熠别墅不到两公里的独栋农舍。

锦曦戴好手套脚套,站在农舍外眺望。只见背后就是座山峰,农舍用低矮的篱笆围了起来,有个小院子。院门外是一条窄窄的土路,长满了杂草和树,相距最近的另一家农舍,也有百余米的距离。

完全具备作案条件。

分局刑警队,已经将这间农舍封锁起来,引来一些村民围观。这个现场是黑盾组负责的,所以院子里人不多,除了黑盾组,只有秦文泷带来的三个刑警、两名鉴定人员,以及徐司白、小姚和许湳柏。

“我们到的时候,屋里就没人,也一直没回来。”冷面走上来说,“已经申请逮捕令,去邵纶的工作单位和他常去的地方搜捕。”

韩沉和秦文泷点点头。

“土路上的车轮印我已经看过。”唠叨跑过来说,“车型比较大,应该是辆SUV。”

一行人又走进屋内。

从表面看,这座二层小楼,看起来跟普通农舍没什么差别。白墙黑砖、水泥地面,家具也很简单。但是当刑警们砸开通往地下室的门锁,沿着狭窄幽暗的楼梯走下去,所有人看到眼前的一切,都愣住了。

这里看起来,真的跟人间地狱没什么差别。甚至明显有模仿欧美影视剧中犯罪现场的痕迹。

很阴暗,所有窗户全部封死,就像韩沉说的,做了专门的隔音装修。天花板正中,一盏极亮极刺眼的白炽灯,照亮了悬挂在四周的大小不一的刀、铁棍、斧头,有的上面还沾有鲜血。

灯下正中,是一把很大也很沉的椅子。一些绳索散落在椅子上。看来是用来束缚受害人的。

地板上,血迹斑驳。而当鉴定人员用紫外灯照射时,地面呈现更大片大片的,像沼泽一般的隐藏的血迹。看得人心头阵阵发寒。

锦曦走到墙边的一张方桌旁,那里堆着几个女士手提袋。她拿起一个看了看。与这满屋的脏乱狼藉不同,手提袋用很干净的塑料袋装了起来,平平整整地摆放着,一点污渍都没有沾染到。每个塑料袋里,还放着一张小卡片,写着受害人的简单资料。她手里这个就写着:“周似锦,29岁,很漂亮。”

她心中一阵战栗,放下包,转身望着韩沉:“或许他的本意是为了报复。报复司徒熠,也报复那些女人。但本质上,他也已经变态了。”

——

刑警和鉴定人员在现场逗留了很久,将大批证物和作案工具搬走,进进出出。

天很快就黑了。

锦曦在屋子里晃了半天,就见唠叨趴在地下室入口的楼梯旁,拿着手电在墙上照啊照。

“怎么了?”她问。

唠叨答:“这里好像有东西,帮我拿着。”

锦曦接过手电,循着他的手指望去,结果在昏暗斑驳的墙壁表面,竟然看到一枚小小的黑色凸起。唠叨不愧是痕迹鉴定方面的专家,这么隐蔽的位置,都被他发xiàn

了。

“摄像头?”她问。

唠叨答:“嗯,美国货,好东西啊。从构造看,应该是无线收发信号的。”

这时韩沉也走上楼梯,跟他们一起看着这枚摄像头。

唠叨兀自念叨着,“这种无线收发摄像头,有效距离只有五公里。这屋子里没有电脑,邵纶在哪里看监控视频?车里吗?”

锦曦一怔。

韩沉:“去看看屋里其他地方有没有摄像头。”

“好呐。”

唠叨一阵风似的走了,韩沉招呼鉴定人员过来,把摄像头从墙里掏出来。

而锦曦站在原地,看着那枚摄像头。灯光之下,它又黑又亮,就好像野兽的眼睛,正盯着你。

唠叨很快发xiàn

了更多的摄像头。

都安装在极其隐蔽,但是又重yào

的位置,譬如院门的大树树干上、屋檐的暗色横梁上、地下室被桌子挡住的墙角……如果不很仔细地凑近看,根本发xiàn

不了。

而摄像头里到底拍下了什么内容,只有找到另一端的储存电脑,才能知dào

了。

工作人员渐渐往屋外撤,开始在院内进行勘探。锦曦想着唠叨刚才说的摄像头的性能和分布,总觉得不对劲,脑子里隐隐冒出个念头。就继xù

在地下室里晃来晃去,仔细梳理着。

这时又听唠叨喊道:“嘿,又有发xiàn

。”

锦曦转头,就见他将窗台上的三瓶矿泉水递给韩沉:“老大,这里头有安眠药。每一瓶都有。”

韩沉和锦曦同时一怔。

韩沉接过,低头闻了闻。唠叨有些得yì

地说:“昨天不是有刑警被这货下了安眠药吗?今天中午我就专门研究了一下安眠药,喝一口就能试出来。”

韩沉和锦曦同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可是……”锦曦也接过那水瓶看了看,“受害者的身体里并没有检验出安眠药成分。”

唠叨也是一愣。

“不是给她们喝的,就是他自己喝的。”韩沉忽然说道。

唠叨:“哦。”

锦曦盯着那几瓶水,没说话。韩沉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走到一边去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地下室里信号不好,他接起,便走上楼梯,走了出去。地下室里就剩下唠叨和锦曦。唠叨还像个雷达似的,四处趴上去看啊看,生怕有一点遗漏。而锦曦就继xù

在原地蹲下,盯着地面,发起呆来。

她在思考。

脑海里有些模糊的念头,正在混乱的冲撞着、组织着、融合着——

隐蔽的摄像头、5公里的范围、摄像头拍下的影像、安眠药……

极度的病态与兴奋、暗处的窥探、一闪而过的笑意……

“差不多了,上去吗?”唠叨凑过来问。

锦曦依旧盯着地面,随意地“唔”了一声。她根本就没听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变得很安静。

锦曦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唠叨,我知dào

了。”她抬起头说,“我知dào

这案子是什么回事了……嗳?”

地下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孤灯照在她头顶,投下清晰的影子。

唠叨早走了。

锦曦切了一声,手按着膝盖刚要站起来,忽然就瞥见地上,自己的影子之后,另一道影子重叠上来。

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征兆。那影子悄无声息,瞬间就贴到她后背上。锦曦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就要往前跑!

然而已经晚了。

那人的手法快得不可思议,瞬间就从背后掐住了她的喉咙。锦曦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喘息声,下一秒,双脚已经离地,被那人掐着脖子从地上提了起来。

锦曦拼命挣扎,拼命想要掰开他的手,但是掰不动。男人的手戴着白色的手套,仿佛铁钳一般。他的呼吸很平稳,也很冷酷,显然是要杀了她。

锦曦的眼前阵阵发黑,想要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腿往后狠狠地踢了几脚,然而高手过招,那人趁她不备偷袭,已占了先机。他身子一偏躲开,然后加在她脖子上的力qì

更大了。

“靠……”锦曦张嘴骂了一句,可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是谁?他是谁!拥有这样的身手。

周围都是警察,他是怎么潜进来的?

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

韩沉……韩沉!

渐渐的,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喉咙疼得像火烧,渐渐的,意识也变得模糊。终于再没有力qì

动弹。然后就感觉那人的手松开,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捏住了她的脸。他准bèi

扭断她的脖子了。——老墨:今天更了7000+字,求一发月票!这个月是7号前投票可以双倍计算,所以大家赶紧投,不要留到月底浪费了啊!尤其是跟我过来的读者,这个月账户里都有月票了,快去看!谢!

第90章 弃爱半生(一)

模模糊糊间,白锦曦感觉到那人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突然松开了。她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如哮喘病人般,大口大口呼吸着。

身后已无动静。

喉咙如火烧般,疼得没有知觉;意识也有些恍惚。锦曦还是立kè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猛地转身。可摇摇晃晃的视线里,只见空荡荡的地下室和楼梯,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她一只手扶着喉咙,跌跌撞撞连爬带滚上了楼梯,往外走去。天已经很黑很黑,屋子里没有人,远远就见刑警们都聚集在院子里勘探。她一脚踏进院子,警车顶上白亮的探照灯,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伸手挡住眼睛,踉跄着往韩沉的方向走去。

——

韩沉刚才接到的,是局长的电话。挂了电话,想到白锦曦刚才蹲在地下室里,埋头思索的样子,不由得露出微笑。

抬头望去,刑警们正在挖掘院内的泥土。已经挖掘出一些猫和狗的尸体,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和创伤,很有可能是邵纶提前用作练习的工具。

不经意间回头,他的眼眸瞬间定住。

白锦曦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灯光照亮了她的容颜,苍白得没有一丝血丝的脸,脖子上遍布红紫的指痕。

韩沉一个箭步就朝她冲去。然而前方有道身影比他更快。一身白衣的徐司白丢掉手里的记录簿和笔,伸手就扶住了她的身躯,失声喊道:“锦曦,你怎么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过来,锦曦望着徐司白惊痛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刚才……”她的声音哑得像鬼。

下一秒,一双更有力的手,将她从徐司白怀中抢了过去。她一抬眸,就看到徐司白瞬间凝滞的表情,也看到了韩沉的眼睛。他的眼睛又黑又冷,执拗地盯着她。而他的双臂紧紧环抱着她的身体,一打横,直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的嗓音冷得像寒冰。

锦曦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伸手抱住他。

许多人围了上来,全都大惊失色。小篆焦急的声音传来:“小白、小白!你怎么了?脖子上怎么回事?”许湳柏也走了过来,十分震惊:“师妹?要不要紧?”秦文泷大吼下令:“立kè

封锁周围!小白,是不是邵纶回来了,袭击了你?”

锦曦看一眼韩沉,目光落在周围那些关切的容颜上。

秦文泷、徐司白、冷面、唠叨、小篆、许湳柏、小姚,还有三名刑警,和两名鉴定人员。这就是在场的所有人。

“刚才……”她用几近破裂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谁进屋里了?谁,出来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在场的都是刑侦精英,哪个不明白她的意思?这幢房子已经被警方重重封锁,周围也布置了很多警力在巡逻。外来的人混进来的难度太大!

没人说话。

小篆喃喃开口:“小白,大家一直在进进出出,我们刚才都进去过。可……都是自己人啊。”

锦曦低喘着,抓紧韩沉的衣襟,没有说话。韩沉也低头看着她,片刻后,他开口:“小篆。”

周小篆:“到!”

“照顾好她。”他将手里的锦曦交给小篆,小篆连忙轻手轻脚接过。锦曦摆摆手:“放我下来,没事了。”这时就见韩沉向冷面递了个眼色,一左一右,贴着墙又跑进了农舍里。

其他人也紧张起来。秦文泷一直在打电话,吩咐周围警力在可能的路径上封堵;许湳柏和另一名刑警在锦曦面前蹲下,低声询问她凶手可能的样貌和特征;唠叨打电话叫救护车……

——

韩沉和冷面进了屋里,环顾一周,没有发xiàn

任何异样;又下到地下室,依旧是空无一人,连串脚印都没留下。

“袭击应该发生在这里。”冷面说,“如果在一楼,我们会注意到。”

韩沉没说话。

脑子里瞬间闪过刚才锦曦一人蹲在地上专注思索,却被人从背后袭击,掐住脖子垂死挣扎的可能模样。

心脏部位,仿佛成了一片寒气流动的沼泽。

两人重新上楼,仔细又勘探了一圈。

“老大,这里。”冷面站在卧室旁的小储物间里,指着墙上那扇狭窄的窗,窗户是开着的。

“我们来的时候,所有窗户都是关着的。”韩沉静静地说。

两人从窗户往外眺望,就见一片杂草、农田和树林,哪里又有人的踪迹。然而窗下的泥地上,赫然一串脚印。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从窗口跳了出去。韩沉循着脚印往前走,但往前四、五米到了草丛边缘,脚印就消失了。而冷面趴在地上盯着脚印,开口:“男性,戴着脚套无法辨认足底花纹。身高170-180厘米之间,体重70-75公斤。从步幅看应该为青壮年。没办法推测更多。”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韩沉,压低声音:“院子里的大多数人都符合这个条件。”

韩沉静默片刻答:“走吧。”

——

白锦曦坐在一辆警车的副驾上,小篆陪在车旁,徐司白蹲在她面前。救护车还没到,他在给她做简单的检查。

徐司白摘下了手套,温凉的手指,近乎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脖子上的伤痕。一旁的小篆望着一向清风明月般的徐司白,竟然露出这么痴痴痛痛的表情,心里有些难受。而看向锦曦的伤,就更难受了。默默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而锦曦斜靠在座椅里,任由徐司白做着检查,人却有些怔忪。

是谁?

是谁潜入袭击她?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却为什么又中途放qì

离去?

在她意识迷迷糊糊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熠?邵纶?

……

我是当年的连环杀手之一。

我已经追查出,当年有64名受害者,凶手超过1人。

……

抑或是,跟当年的案件有关的人?

心里冒出阵阵寒气,锦曦的双手紧握成拳。

“老婆。”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是韩沉的声音,像是从脑袋深处响起的。

她感觉到头一阵剧烈的痛,立kè

伸手扶住额头。

“老婆。”又响了一声。

“怎么了锦曦?”徐司白察觉异样,握住了她的手。锦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手抽回来,蹙眉继xù

捂住自己的头。徐司白的手顿在半空中。

某种非常非常熟悉,非常令她恐惧的感觉,再次笼罩着她的身体。阴暗、炽烈、压抑、混乱……那是窒息的感觉,跟今天被人掐住脖子时,如出一辙的强烈窒息感。

火光、烟雾、爆zhà

声……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它们是模糊的,却也是疼痛的。

“老婆。”她再次听到了韩沉的声音。沙哑的、悲痛的声音。

她的眼中忽然就溢出泪水,闭上眼,想要将那画面回忆得更清楚,却发xiàn

脑袋里已模糊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再次睁眼,却见徐司白和小篆全都关切地望着自己。

而徐司白隽黑而安静的眼睛里,竟然有隐隐的泪光。他不发一言,可她却很清楚,此刻他一定担心难受得无法言喻。

想起刚才他抱着自己,却被韩沉当着众人的面推开;想起刚才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拒绝。锦曦心头泛起阵阵疼痛的怜惜感。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没事了。刚才……韩沉是心急,你别介yì

。”

他安静了一会儿,轻声答:“我知dào

他心急。因为我也是。”

锦曦没出声,周小篆也没说话。

“你不要再说话了。”他低声叮嘱,“这几天,只能吃清淡流食。到医院后,让医生给你用些药消肿。明白吗?”

锦曦点了点头。

这时,就见韩沉和冷面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摘下手套,笔直地就朝这边快步走过来。

秦文泷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这里位置偏,救护车还没到,你先送锦曦去医院,这边基本勘测完了,后面的事我会盯着。”

“嗯。”他的眼睛依旧盯着白锦曦。

锦曦也望着他。

韩沉走到了车旁,徐司白站了起来。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徐司白什么也没说,走向了院内的勘探点,没有再回头。

锦曦看着韩沉弯腰,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关上车门,自己坐上副驾。

“现在怎么样?好点了吗?”他转头看着她,漆黑的眼里没有半点表情。

锦曦点头:“好多了。”

他便发动了车子,一个急冲就开出了农家院。

第91章 弃爱半生(二)

夜色茫茫,昏暗的公路上,没有路灯。锦曦静静地靠了一会儿,哑着嗓子开口:“会不会是跟当年案件有关的人?”

韩沉静了一会儿,答:“我会把这个人找出来。”

锦曦转头看着他。

他一脸戾气。

身子靠在座椅里,夹克上沾了些泥灰,衬衫的领口敞开着。只用一只手搭在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

锦曦的心,就这么疼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见到他这幅模样。似乎是两人在江城初遇时,他还在漫无目的寻找着她。那时的他,才是这个样子。

她想了想,转移话题:“司徒……”

才说了两个字,韩沉就打断了她:“不用说了,我知dào

。摄像头是司徒熠装的,安眠药也是他的手笔。邵纶多次跟踪他,很可能引起了他的注意,进行了反监控和跟踪。在邵纶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受害人的虐待折磨,很可能也有他的份。只不过最后一刀不是他捅的,整个过程不是他策划的,所以他才能躲过测谎。我都知dào

,已经申请了对司徒熠的逮捕令和搜查令,你不必讲话。”

锦曦微怔,轻轻“嗯”了一声。

车内再次陷入沉寂。

锦曦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再次轻声开口:“韩沉你别这样。”

韩沉没答,眼睛看着窗外。

锦曦就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却感觉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停在了路边,而路旁,是一片陡峭的山坡。

锦曦意wài

地转头望着他。却见他望着前方,不知dào

在想什么。周围一片漆黑寂静,只有他俩静静坐在车里。

然后他摘下了安全带,探身过来,伸手就将她再次抱进怀里。似乎不敢太用力,手只轻轻扣住她的腰,让她的脸贴在自己怀里。

锦曦心头阵阵发软,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轻声哄道:“别不高兴了,你看我,没一点事。”

他静了一会儿答:“你如果有事,我现在就可以直接开下去了。”

很平淡的语气,却叫锦曦心头一震。

开下去。

他指的是路旁的山坡。

她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袭击发生得太突然,带给她的惊远远大于惧。现在劫后余生,她脑子里还有点空,刚才一路反反复复想的不是今天多可怕,而是一定要把这个仇敌找出来!

可现在,听到韩沉突然的一句话,她心中才涌起后怕。而这感受一定滋生,竟如同潮水般,越来越泛滥,越来越汹涌。

越来越怕。

她怕的不是死。身为刑警,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死则死矣。

她现在才发xiàn

自己这么这么怕,刚才那人如果没有松手,如果她就这么死了?韩沉要怎么办?

他说他要直接把车开下去。

“韩沉……”锦曦哽咽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脸颊。而他没出声,低下头,任由她亲吻着。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脸、她柔软的长发。无声厮磨,心痛难平。

——

而同一时间,驻守在案发xiàn

场的黑盾组其他人,也收到了好消息:邵纶已经在下班路上,被刑警队抓获;而司徒熠也在省际高速公路上,被警方拦下。两人均已被带回警局,等待接受审讯。

——

两人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锦曦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淅沥的水声,韩沉正在洗澡。

她想起之前脑海中,时隐时现的那些画面和声音。如果她是家中失火造成窒息失忆,为什么韩沉的声音,会出现在破碎的记忆里?

抑或,只是错觉?

正想着,就听韩沉推门走了出来。他只穿了条棉质长裤,光着上身,黑色短发上还有湿湿的水汽,朝她走来。

尽管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可看到他没穿衣服,锦曦还是有些讪讪,下意识微微偏头,垂下目光。

谁知这么细微的动作,都被他注意到了。他坐了下来,一只手撑在枕头边,低头看着她:“你躲什么?我今晚又不会碰你。”然后手指在她下巴轻轻一勾,像是在调情,又像是在查看她脖子上的伤势。

锦曦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很淡然地说:“是你自己说不碰的啊,我其实无所谓的,一点小伤而已。”

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抵就是指眼前这种女人了。韩沉注视着她眼中的调皮和得yì

,到底还是舍不得,笑了笑,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子夜寂静。关了灯,两人就这么安静地躺着,韩沉的手搭在她腰上。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她的两只手,轻轻吻了起来。锦曦任由他在黑夜里亲吻她的十指、掌心和手背。最后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低头亲吻她的长发。

“锦曦。”

“嗯?”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

次日清晨,韩沉醒来时,锦曦还在沉睡。他给周小篆打了电话。等小篆到了,他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家,驱车去了警局。

晨色朦胧,办公楼里一片寂静,刑警队的屋里横七竖八睡了不少人。韩沉知dào

司徒熠和邵纶已经被正式扣留,定罪证据也基本收集齐全。他没有急着去见他们,而是随便从某个刑警的抽屉里,摸出了半包烟和火机,走到了外头。

走廊里寂静而空旷。看着烟气再次在指间升腾,韩沉低下头,又吸了一口。想起锦曦,倒是笑了。等晚上回到家,她闻到他衣服上的烟味儿,不知dào

会怎么挤兑他。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韩沉抬眸望去,看了那人一眼,转头又继xù

抽自己的烟,看着前方。

徐司白同样目不斜视地走了过来。

到他身后时,却停步了。

“她怎么样?”徐司白不急不缓地问。

韩沉掸了掸烟灰,答:“还好。”

徐司白脑海中闪过她昨天受伤那一幕,深吸口气,又开口:“保护好她,不要再让她受伤了。”

韩沉静默片刻,深吸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熄。

“不劳你费心。她若再有事,我的命也不要了。”转身就走了。

徐司白静静望着他的背影,垂下眼眸,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他转头看着天空。天空中色彩分明,蓝的天,白的云,金色的阳光,寂寞又温柔。

第92章 弃爱半生(三)

对邵纶的审讯,在上午八点正式进行。

负责审讯他的,是韩沉和唠叨,许湳柏作为犯罪心理负责人列席旁听。

“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大量的犯罪证据,你对诱拐、伤害、折磨韩莎、叶想晴、周似锦、赵好好四人的事实,是否供认不讳?”唠叨问道。

上一次询问时,沉默寡言、略显感性的邵纶,此刻整个人的力qì

仿佛被抽走,靠在椅子里,头低垂着,一动不动。

“是我做的。”他轻声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唠叨厉声问道。

他抬起头,白净的脸皮涨得通红,眼睛里有仇恨的光:“警方不作为!所有人都不相信司徒熠是凶手!我这么做,是要让世人都看到他的真面目!”

“你疯了吧?!”唠叨一拍桌子,“你杀的都是无辜的女性!她们的命怎么算?你到底是让世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还是你的真面目?你杀了人,四个人!你知dào

这是多重的罪吗?”

邵纶颓然地往后一靠,张了张嘴,眼睛里还有不忿的光,但是没再说话。

“是自卑吗?”许湳柏清润平静的嗓音响起,他也直视着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邵纶,“怨恨、自卑、愧疚……或许还有渴望?其实你不必再辩驳,因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邵纶浑身一震,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也看着一脸冷冽的唠叨,和面色沉静目光锐利的韩沉。

是的,原来真的不用辩驳太多。这些警察说中了他所有的心思,他所有的挣扎和渴望。

……

自卑,一直都有。从小到大都是。

其实跟大多数同龄人并没有不同,不起眼的相貌、普通的家世,遵循着这社会为大多数人制定的生长规律,老老实实地生长着。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还算优秀的成绩,但从没有女孩因为这一个优点,喜欢他接受他。但在进入重点大学后,这点优势也荡然无存,他又成了最普通,最容易忽略的一个。

而他这辈子最大的过人之处,大概就是找了阮少双这样一个漂亮又聪慧的女朋友。大学里早有不少女孩跟大款交往;家境好的男孩,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校门外时常停着一溜烟的好车。所以许多人对于阮少双为什么会看上他,感到不解。他也问过她。

她却笑着说:“我觉得你与众不同啊。我偷偷观察过你,你很安静,做事很专注。而且我看过你做实验,是全班最快的。你只是不喜欢出风头而已。”她拉着他的手:“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心。”

很久以后,邵纶才明白,有的男人可以让女人安心。有的男人,却会令女人爱得炽烈又疯狂,心甘情愿地燃烧自己。

阮少双是爱他的,只是一直不够爱而已。在他们的这份爱情里,她是温柔而冷静的。而她不知dào

,他其实,一直是内敛而疯狂的。

及至她去了全国最好的金融公司,成了众人眼中的“金领”,他这份自卑感,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深。有时候去接她下班,同事笑问:“你的教授男朋友来了啊?”他想要解释说自己只是个小小助理研究员,到教授起码要熬五六年。却被她捏了捏手背,沉默下来。

愧疚,也是有的。毕业前夕,少双本来是可以出国的。而他苦苦哀求,终于令她心软,终于令她留了下来。那次她就说:“阿纶,你这次可是欠我欠大了。以后要一直对我好,明白吗?就算哪天我们分手了,你也要对我好。”

他当时喜极而泣地笑:“我们怎么可能会分手?”

……

后来,还是违背了承诺。分手之后,她打来求助电话那个晚上,他弃她不顾。

再后来,在她失踪之后,他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看着家中她留下的任何痕迹,都变成了自己的过错。

若不是他当初求她别出国,硬要留下她,如今怎么会尸骨难寻?

若不是他研究工作积压如山,很多时候不能去陪她,推掉了跟她的约会,她又怎么会因为寂寞,爱上另一个男人?

若不是他的家世不够好,相貌不够好,人也不够幽默风趣,她又怎么会沦落入司徒熠编织的那片泥沼里?

如若不是……

他违背承诺,现在又怎么会日日夜夜地思念她,看到每一个妆容精致的OfficeLady都会误认为她,人生难以为继?

之后,他的人生只剩下一个问题:他要怎么报仇?

前路一片茫茫。一个小人物的彻骨之恨,这世上又有谁会注意到?

“你是怎么想到,模仿司徒熠的犯罪心理学画像去杀人?”韩沉问。

“看书。”邵纶苦涩地笑了笑,“看了很多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书。”

起初,只是想自己去跟踪司徒熠、搜集他的犯罪证据。可忙了几个月,也没有收获。而且始终有个念头,隐隐在他脑海中叫嚣:搜集到证据又有什么用?司徒家族有钱又有势,到时候想方设法替司徒熠脱罪,又是什么难事?

他也不知dào

那个畸形的念头,是怎么在心中形成的。可它又是顺理成章出现的,有太多太多理由驱使他这么去做:会所的那些女人,本来就肮脏。看到她们,就像看到了曾经诱惑少双的那一切;只要制造出证据,制造出大案,就能引导警察向世人揭穿司徒熠的真面目;而且为了少双,他都打算背弃一切了,还有什么不为她做?

……

之后的一切,对于一个理科出身的沉默男人来说,变成了一道等待解答的数学题。无数个夜晚,在房间里苦苦钻研犯罪心理学的原理;一条条绘制,又一条条推翻,作为一个犯罪学的门外汉,千锤百炼出司徒熠的画像;然后对应成行为,决定了他要怎么实施整个犯罪过程。

“你是怎么实施犯罪过程的,详细讲讲吧。”唠叨说。邵纶的叙述,已经令在场的三个男人,都听得沉默,也听得心中冷寂。

“卖得父母的房子后,就分期付款,买了跟司徒熠一样的车。”邵纶说,“确定目标后,先在日常生活里制造一两次邂逅,譬如晨跑,譬如停车时不小心碰到对方,就认识了。”

原本只是忐忑地尝试,然后原来开着辆好车、穿着昂贵的西装,这样简单而蹩脚的方式,效果也格外的好。谎称自己是大学教授,她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

渐渐地、驾轻就熟。甚至再跟漂亮女人相处,也能侃侃而谈了。甚至,有点喜欢这个过程了。

通常是用乙醚,在车上把她们迷晕。或者直接击打头部,造成昏厥。然后就带回郊区的那个小房子。

韩沉和唠叨对视一眼。坐在后排的许湳柏也抬起头。

唠叨问:“你清楚地记得对每一个受害者施虐的过程吗?”

邵纶静默片刻。

“只记得最后一个。”他答,“每次办事前,我都会喝点白酒。我喝酒了就会控zhì

不住自己,很多事记不清了。”

但这样,其实也很好。

他还清晰记得,将第一个受害者绑回去时,看着她惊恐的眼神,他的心里,又有多慌乱多挣扎。

“放了我!求你放了我!教授,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女人这样苦苦哀求着。

“闭嘴!”他阴沉着脸坐在她对面,只觉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大口水,又提起了瓶白酒,开始灌自己。

他想,他到底要怎么办?放这个女人回去,他势必要坐牢,而且整个计划都功亏一篑。

可是,杀了她吗?

他不记得醉酒后自己干了什么,几个小时后,头疼欲裂地醒来,却只看到女人仿佛破碎的玩偶,奄奄一息坐在那里。浑身全是可怕的伤痕,满地的血。而他就趴在她脚边,手里握着鲜血淋漓的刀。

看到这一幕,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是恶魔吗?

他在醉酒后,竟然将女人折磨得这样惨不忍睹!

女人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他浑浑噩噩站起来,眼中露出更加惊恐的目光。而他沉默站立良久,眼中终于只剩下平静。提刀,刺入女人的心脏。

第93章 弃爱半生(四)

那晚,司徒熠被警方拘留后,邵纶一直在警局附近徘徊。他希望司徒熠被逮捕定罪,但又害pà

自己的事暴露。

然而过了两天,看到司徒熠毫发无伤被放出来,他的心中,又只余下平静,平静的愤nù

。他早就猜到会这样?不是吗?没关系,他早已为司徒熠,预备了另一份重礼!

只是这一晚,他醉酒后醒来,却发xiàn

女人依旧毫发无伤被绑在椅子里,神色恐惧地看着她。

然后他提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

然后,从周围摆放的刑具中,开始一样样的挑选。之前每一具尸体上的每一道伤痕,他都看过了无数遍,在他脑海里如同烙印般清楚。他闭上眼,木棒和尖刀就准确无误地落在女人的躯体上……直至,死亡。

“所有的事我已经交代完了。”他抬头看着他们,“能不能请求你们一件事?”

韩沉:“说吧。”

“我失败了,不能将司徒熠拉进地狱。但是,我恳请你们彻查少双的死。司徒熠一定是个连环变态杀人魔,请你们一定要抓住他。”

韩沉静默片刻,抬眸看着他:“你犯的这几宗案件,司徒熠也脱不了干系。”

邵纶一怔。

唠叨开口:“有件事你大概不知dào

。前三个死者,其实是司徒熠虐待折磨的。你长期跟踪他,引起了他的注意。恐怕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在你的房子里,安装了摄像头,并且给你的水里和酒里都下了安眠药,尤其是酒。所以每次你带女人去那所房子,喝了酒之后睡着。他就潜了进来,代替你虐待和折磨那些女人。最后,再把凶器留在你手里,让你误以为是自己做的。只有最后一个,那晚他被警方监视,大概只能呆在别墅里,看你犯案。”

邵纶的眼睛倏地睁大。

“我们已经在他家,找到了那些监控录像,拍下了整个过程。”韩沉说,“所以这次,他也会被定罪。并且,以前的几起女新失踪案,包括阮少双的案件,我们也会彻查。他脱不了身了。”

邵纶的脸色变了又变,震惊、自嘲、荒诞、怨恨、释然……最终,归于平静。他慢慢地、有些空洞地笑了。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许湳柏开口,“虐待、杀害那些女人时,你内心深处,感觉到快乐了吗?”

邵纶沉默了很久很久,答:“不,我只觉得麻木。”

——

对邵纶的审讯花费了很长时间,黑盾组在监控室里稍作休整,准bèi

继xù

审讯更重头的犯人:司徒熠。

休息的间隙,众人都坐在桌前,看那段监控视频。这是昨天半夜从司徒熠家中搜出来的。大概是从监控中,看到警方扫荡了邵纶的老巢、发xiàn

了摄像头,这厮立kè

驱车逃亡省外,并且从硬盘删除了监控视频、砸坏了笔记本。

无奈笔记本硬盘数据,今早还是被省厅的技术人员成功恢复。并且除了这几起案件的视频,还有他之前犯的几起案件,虐杀所有受害者的整个过程。铁证如山,他逃不掉了。

唠叨感叹:“之前小白说,手提包这种纪念品,对司徒熠来说,不够私人化不够亲近。看来果然如此,这家伙够变态啊,录下整个过程,反复欣赏。这才是最好的纪念品啊。而昂贵手提包这种纪念品,的确适合邵纶啊。”

众人静默不语。

其实后面这几起案件的视频,大多是空白的。因为邵纶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呆在那农舍里,只除了带“猎物”过来。冷面快进了画面,只见邵纶喝了酒后,就倒下睡着了。女人慌乱恐惧地继xù

张望着、求救着,却无人回音。

直至司徒熠走了进来。

女人脸上瞬间露出惊讶和惊喜的表情。

然而这表情,很快转换为难以置信和新一轮的恐惧。因为司徒熠微笑着,拿起刑具,走向了她。

……

后面的过程,刑警们都看不下去了,关掉了视频。

——

负责审讯司徒熠的,是秦文泷和冷面,许湳柏依旧列席旁听。

审讯室里,半夜被擒的司徒熠,看起来依旧言笑晏晏,甚至风度翩翩。

然而当众人一落座,他就开口了。他说了足以令所有人惊讶的一番话。

“我承认,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我认罪。前面的几个人,我也会告sù

你们藏尸地点,配合你们的一切调查和审判。但是,我不想谈及我的过去,我也不会再回答你们的任何关于我私人的问题。”

之后连续多个小时,无论秦文泷等人怎么问,他都始终只是噙着笑,对犯罪的过程简单作答,却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谈。

最后,被警方上拷带走时,他看向秦文泷等人:“对了,请转告他:他模仿得很好。让他不要再恨我。选中阮少双的,不是我,是命运。”

——

当晚,警方按照司徒熠的口供,连夜在本市郊区各处进行挖掘,真的挖出了五具已经化成白骨的女尸。而数月后,司徒熠和邵纶均被判处死刑。这是后话。

连轴转了数日,最后又冲刺了一天一夜,这个案件,终于暂告完结。黑盾组众人从挖尸的郊区返回市内时,已经是次日一早。

冷面和唠叨坐的是韩沉的车。这时天还没大亮,冷面和唠叨都窝在后座睡觉。韩沉的夹克领子竖起来,挡着清晨的冷风。他目光清亮、安静地开着车。过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放在身旁的手机。

手机里,有锦曦昨天发来的几条短信。先是跟他报gào

,伤已经好多了;又询问他案件进展;夜晚时,又给他发短信道晚安。但是他一天都在忙碌,都无暇跟她多说,只回复了一条:“顺利。等我回家,乖。”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再想到在家中等着他的、受伤的她,心中涌起微甜又柔软的心情。

路过一家超市时,甚至脑海中滑过个念头:或许今天应该先去采购某样东西了。

就在这时,手机却响了。清脆的铃声,瞬间将后排的两人也吵醒了,同时抬头,坐直了。

韩沉看一眼手机上跳动的名字,脸色冷了下来。那铃声不依不挠地响了很久,最终他戴上了耳机,接听,语气很冷:“什么事?”——老墨:今天爆更了近一万字,书城的新读者们,月票不投给老墨投给谁呢!不要放到7号后,就浪费了!推荐票也记得投,谢!

第94章 第二个人(一)

苏眠。

苏眠。

我的……苏眠。

低沉的男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她闭着眼,紧蹙眉头。

他在喊谁?谁是苏眠?

她,又是谁?

……

混乱的梦境里,痛苦窒息的感觉,再次复苏。然而这一次,她看到的画面,却更加清晰。

她看到了熊熊的大火,遮蔽所有视野;

看到爆zhà

的气浪,像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海洋,朝她袭来;

世界在崩塌、她的灵魂在绝望地嘶吼……

然后,她看到了韩沉。

“苏眠!”他朝她跑来。

他穿着警服,英俊而倔强的容颜上,写满惊痛。

然后他抱住了她。下一秒,巨大的气浪,将他俩狠狠地抛了出去。

“啊——”她听到自己发出疼痛的呼喊。

然后她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韩沉双目紧闭的昏厥容颜。

“韩沉!韩沉!”她拼命喊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渐渐的,疼痛和浑噩感,仿佛也要将她吞没。她终于也慢慢阖上了眼睛。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不甘心连韩沉也要失去生命!

哪怕她死掉,她也希望他能活下去!

恍恍惚惚间,她看到烟火慢慢熄去。

而几个人影,从火光背后,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

“啊——”伴随着压抑的抽气声,白锦曦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睁开眼,望着卧室里熟悉的一切,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个什么梦?她擦干了泪,伸手按住额头。

自从前晚在农舍被袭击后,那些破碎的画面和声音,一直时不时地在她脑海里冒出来。大概是相同的、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才唤醒了她大脑深处沉睡已久的这段记忆。而在这个梦里,它们变得更清晰,让她听到韩沉清晰地喊她——

“苏眠?”她疑惑地、缓缓重复这个名字。

她的心头剧烈一震。

以及,据当时的医生说,她是跟父母一起遭遇的火灾。可梦里看到的,却只有韩沉,和一些陌生人。

这个事实太过惊悚。她一人独坐在温暖的房间里,却只感觉到阵阵寒意。

过了很久,她才从房间里出来。刚走进客厅,就看到周小篆大刺刺躺在沙发里,还在流口水。她微微一笑,心事重重地走进厨房,随便捣鼓了两碗面条。这才一脚踹在沙发上:“起来,吃早饭。”

小篆揉着眼睛坐起来:“老大还没回来?我这护花使者要当到什么时候?”他这么一说,锦曦也抬头往墙上的钟望去,已经上午九点多了。

“大概案子还没忙完吧。”她说,“不是连夜在挖尸体吗?”

两人对坐着吃面。

周小篆很快就察觉了,今天的白锦曦格外沉默。不过,他以为是因为脖子上的伤,或者是被袭击后心情不好。怕她无聊,吃了一会儿,他笑眯眯地开口:“小白,被老大金屋藏娇的感觉好不好啊?”

锦曦抿嘴笑了:“藏你个头!我们光明正大。”

“嘿!谁整天在单位里遮遮掩掩,早上上班还要隔两条马路先下车?”他存心要逗她开心,又感叹道,“不过,老大真是个好男人啊。你看,又帅,又高,家世又好。对你还那么专一。啧啧……这么一个北京的公子哥,这么多年为你失魂落魄。”

锦曦果然被他说得美滋滋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小篆又想了想,倒是敛了笑,正色道:“不过我觉得,他真是喜欢你喜欢到极限了。你以后要对他好一点啊,少发小姐脾气。”

锦曦咽下一口面条,慢条斯理地问:“你怎么知dào

,他喜欢我喜欢到极限了?”

小篆夹了一大口面,说:“昨天早上,他临走的时候,一个人在你床边坐了蛮久。那眼神……啧啧,还拿起你的手,亲了又亲。我不是故yì

偷看的啊,他又没关门,而且根本不搭理我,当我不存zài

。”他看她一眼:“我以前以为,徐法医够痴的。昨天才发xiàn

,别看老大平时横得不行,其实比徐法医更痴。你跟老大在一起,才是对的。”

锦曦一时没说话。

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小篆说的那幅画面。

也想起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你的存zài

,每一年每一天都在找你。为什么你却从来没想起过我?”

似乎,他爱她,真的比她爱他要多?

心头泛起阵阵柔软的情绪,她有些闷闷地说:“其实我也觉得,我越来越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这话停在小篆耳里,却着实肉麻啊。他噗嗤笑了,然后就被锦曦抓起纸巾盒子打了一下。

“对了。”他又提起了另一茬,脸色也严肃起来,“有件事要告sù

你,一个坏消息。我们不是在邵纶的屋里发xiàn

了摄像头,没过多久,就派人去扫荡司徒熠的家了吗?但是咱们的人赶到时,就发xiàn

监控录像里,你被偷袭那段时间的视频,已经被人清洗掉了。昨晚技术部门也给了回复,说恢复不了。司徒熠说不是他洗掉的,他当时忙着收拾行李跑路,也没注意到画面上是谁。”

锦曦的筷子在碗里慢慢地搅着,半天也没夹起一口。

“你一点都没看到偷袭者的脸?”小篆又问。

锦曦摇了摇头,答:“身手跟我差不多。”顿了顿又冷冷地说:“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小篆一拍桌子:“对!这才是我们的作风!”

“叮咚——”门铃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小篆低声问:“谁啊?”

“我怎能知dào

?这是韩沉的家。”

小篆便起身走过去,趴在门上猫眼一看,有些困惑:“是鉴证科的一个同事,好像姓谭。他来干什么?”

“韩组长!韩组长!”那人又在外面敲门了。

锦曦也起身走到门后,贴着墙站着,向小篆递了个眼色。小篆将门拉开一条缝,笑嘻嘻地望着来人:“谭哥,你找我们老大什么事啊?”

谭哥看到小篆很意wài

:“这不是小篆吗?你怎么在这儿?”

“哦!老大在单位查案还没回来啊,我有他家钥匙,叫我过来拿资料。”小篆答得顺溜。

谭哥“哦”了一声,又有些困惑:“可我刚才经过你们部门,看到人都走了啊,打韩沉手机也打不通,才把这个送到他家里来。”他将手里的一个小盒子递过来:“那你放到他家里吧。”

小篆接过:“这什么啊?”一旁的锦曦看到那盒子,却是一怔。

谭哥答:“这是韩沉前些天送来我们科,让帮忙切割、检验的东西。我看他当时很重视,所以一有结果,就给他送了过来。好了,你保管好啊,我走了。”

第95章 第二个人(二)

锦曦打开盒子。

里面果然是她的那条黑糊糊的项链,只不过吊坠已经被切开成了五半。外头虽黑,里面却是银白色的。盒子下面,还压着张鉴定报gào



小篆拿起那张报gào

,念了起来:“成分:Platinum(铂金)。因遭受重度撞击,并与其他化学物质发生反应,而变色、变形……”

锦曦则拈起那五块碎片,在灯下仔细看了起来。隐隐可以看到,内表面上有模糊的刻痕。

“S……hea……my……”她低喃着。

小篆继xù

念道:“经确认,铂金物内表面的刻痕字迹为……”

“SHmyheart。”锦曦已经先他一步,拼了出来。

她低下头,手紧紧握住这些碎片。

SHMyheart。

HSForeverlove。

苏眠与韩沉,我的真心。

韩沉与苏眠,永远相爱。

小篆看到她的样子,有点慌了:“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

锦曦吸了吸鼻子,抬头:“没事。”掏出手机,就给韩沉打电话。

她现在,只想立kè

就见到他。

“嘟—嘟—嘟—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锦曦放下手机,想起刚才谭哥也说打不通,而且人还不在办公室。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吗?

她又打给了冷面。

这回通了,响了几声,冷面就接起来,声音还有些翁翁的,像是在睡觉:“小白,什么事?”

“冷面,韩沉跟你在一起吗?”

冷面似乎怔了一下,声音也冷肃起来:“他没回去?他四个小时前就开车回家了。”

锦曦一下子就愣住了,跟小篆对视一眼:“没有,他一直没回来。怎么回事?”

冷面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答:“我们是早上五点,从郊区回来的。我和唠叨坐他的车。到单位门口,他就把我们放下了,没说要去别的地方。会不会他又去办公室了?”

“不会。”锦曦莫名地不安起来,“刚才鉴证科的小谭来过,说看到办公室没人。那他会去哪儿?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吗?”

冷面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回答道:“我记得当时,他接了个电话。好像是辛佳打来的电话。没说太多,他最后说了句‘好’,就挂了。”

锦曦的眼睛倏地睁大:“辛佳?”

挂了电话,锦曦还在发愣,手机被她拿在手里,绞来绞去。小篆看着她的神色,安慰道:“你别担心,肯定是辛佳又缠着老大,老大去跟她讲清楚了,一了百了,免得她再骚扰你们。”

锦曦却果duàn

摇了摇头:“不可能。韩沉根本就不想跟辛佳谈什么。而且你觉得以辛佳的性格,韩沉跟她谈有用吗?”

“那……”

锦曦咬着下唇。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特别厉害。这事儿太蹊跷,为什么韩沉会忽然没了踪迹?为什么他的手机会打不通?她前天才被人袭击过,今天韩沉就断了联络。尽管两件事看起来毫无干系,但总让她有非常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韩沉可能会出事!”她抓起外套冲了出去,“我要去找他!”

——

一小时后,黑盾组办公室。

不仅锦曦和小篆来了,唠叨和冷面也赶了过来。大家分头寻找韩沉的下落。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移,韩沉的手机依然打不通。这让锦曦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找到了!”小篆惊喜地喊道。

众人全围到他的电脑前,上面显示的,正是道路监控画面。时间是早上6点10分,路上车还很少,所以很清楚地就能分辨出韩沉的那辆路虎,车牌也很清晰。

而驾驶位上,坐着韩沉。后排,还坐着个女人。尽管画面较远,看不清楚面容,但依稀能辨认出,就是辛佳。

“这条路是通往南郊的,那边除了工厂,就是山区。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小篆嘀咕。

“小篆,继xù

找。”锦曦盯着画面,冷声开口,“一定要找出他们沿途开过些什么地方,去了哪里,现在在哪里!”

“好!”

除了锦曦,其他人的脸色也很凝重。因为这事儿看起来,实在不同寻找。

这时,一名刑警敲门进来,报gào

道:“我们派人去辛佳的家和学校都查过了,都没找到她。而且,校方领导说,她昨天去院里,请了长假。”

锦曦沉默不语,小篆却一个激灵,脑海里浮现辛佳每每看到韩沉时,那狂热又哀怨的眼神。

“请长假?她请长假干什么?”他喃喃道。

刑警顿了顿,又说:“另外还有件事,不知dào

是否与你们正在调查的事有关。刚刚,校方向我们报gào

,昨晚,他们药理实验室的一罐气体失踪了,今早才发xiàn

。”

唠叨是痕迹鉴定专家,对药理自然也有研究,闻言倏地抬头:“气体?什么气体?”

刑警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答:“叫HKN5-3*,主要用于癌症研究。但是本身也具有一定毒性,不会致命。但是人体少量吸入会导致昏迷、恶心,大量吸入则会严重伤害神经中枢,令人成为植物人。不过,这种气体挥发性很快也很强,基本要在封闭空间里才有效果。所以,我们已经报gào

上级,立kè

对地铁、公交等封闭公共设施提高安检措施,并且寻找这瓶丢失的毒气。”

刑警退了出去,黑盾组四人面面相觑。

“这么巧?这事儿应该不会有辛佳有关吧?”唠叨小声说道。

“很有可能。”锦曦缓缓开口。

“可是,辛佳她是喜欢老大的啊。”小篆的脸色都变了,“难道真的应了那句,得不到他,就要毁了他?”

锦曦的脸色已经冰冷一片,抓起桌上的警车钥匙,就冲了出去。唠叨和冷面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小篆,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后,马上通知我们!”冷面喝道。

“好!”

锦曦一路快跑下楼。

在对韩沉的问题上,辛佳一直就表现得有些偏执。而她和韩沉在一起后,辛佳受的刺激必然更大。如果这种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积累到了崩溃绝望的边缘,辛佳会怎么做呢?

锦曦几乎可以轻易分析出,辛佳想要的结果:她一定是用某样未知的条件或者什么,引诱韩沉跟她走了。然后设陷阱,令韩沉中毒,变成植物人。

然后呢?

然后她一定会把他带走,离开白锦曦的身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样,彻底失去意识的他,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的他,就永永远远是她的了。

尽管明知以韩沉的能力,绝不会轻易中计上当。可只是稍稍想到这一点可能性,都令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

韩沉的确是在四个小时前,接到辛佳电话,然后去跟她见面的。

这个电话的内容,也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

“韩沉,我要见你。三分钟后,我在XXX路口等你。”

他当时连答都懒得答,正要挂断电话,却听她又缓慢而清晰地说道:“韩沉,来见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知dào

当年的全部真相,知dào

你们为什么会失忆,知dào

你们为什么会分开,也知dào

……是谁害了你们。”

韩沉心头巨震,呼吸也变得低促起来。

静默片刻,他问:“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而辛佳沉默良久,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

她轻声答:“就凭,我也是当年的连环杀手之一。”——老墨:非常感谢大家的月票!嗷嗷

第96章 美人有毒(一)

晨光中的山路,蜿蜒而寂静。两旁全是郁郁葱葱的树,山顶之上,便是碧蓝透亮的天。

韩沉又开了一段,开口:“已经到鹤鸣山了。你说不说?”

后排的辛佳一直从背后望着他的侧脸轮廓,目光痴迷又不舍。闻言只轻声答:“再往前开一段,看到一所白色的房子,就停吧。”

韩沉就没再说话。从辛佳的角度望去,他的脸始终如雕塑般,没有半点表情。漆黑的眼睛,依旧漂亮得令人心悸。她的鼻子顿时有些发酸,轻轻吸了吸,反而微笑着开口:“韩沉,我今天晚上的飞机,就回北京了。我已经答yīng

了我爸,嫁给那个部长的儿子。他一直就喜欢我。以后,你不用再担心我烦你了。”

韩沉双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没说话。而前方林中,已经出现了一幢房子的轮廓。

“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跟你在一起。现在她回来了,我的梦想破灭了。那至少,给我一点残梦。”她解下安全带,眼睛看着窗外,“你陪我过一天,我就把当年所有的事都告sù

你。别担心,不会让你做对不起她的事,只是吃吃饭聊聊天,像朋友一样,好吗?”

韩沉已经将车停在了房子前,没有回头,也没正面回应她的要求。而是冷声说:“如果真是连环杀手之一,你认为我还会放你走?”

辛佳却笑了笑,推门下车,走向了那幢房子。

“随便你,你找不到证据的。当年的证据,早就被毁得一干二净。”

韩沉静默地注视着她。

她今天穿的是件白色外套、咖啡色长裤,长发披落肩头。从背后看,依旧是一位文静而窈窕的淑女。现在仔细想来,四年多来,他就从未真zhèng

关注过她。几乎没正眼瞧过她,话也没跟她多说过几句。而她跟别的缠着他的女人相比,没有太多差别:纠缠不休、多愁善感,仿佛只是个卑微到骨子里的女人。

韩沉也推开车门,走下下去。

辛佳掏出钥匙,打开屋门,转头看着他,眼眶一直有点红,脸上却挂着甜美的笑:“韩沉,我告sù

你的第一件事是:白锦曦她不叫白锦曦,她的真名,叫苏眠。其他事,跟我进来,会慢慢告sù

你。”说完她就走了进去,留下洞开的屋门给他。

韩沉微怔。

苏眠。

S。

他抬头打量这房子。房屋较新,修成应该没几个年头。西式洋房的格局,门前是一片草地,种了些花草;屋后花圃里,还立着一架秋千。秋千旁,靠着两辆脚踏车,一辆男式,一辆女式。客厅的窗户是开着的,隐隐可以望见窗台上的花,还有满屋家具。

韩沉沉默了几秒钟,跟着她,也走了进去。只是步伐又慢又稳,清亮的目光始终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玄关并排放着一双男士拖鞋、一双女士拖鞋。辛佳自己换了女鞋,弯腰将男鞋放到他面前。韩沉看她一眼,没有穿,直接越过她,走了进去。

辛佳怔怔望着手里柔软的黑色男拖鞋,沉默片刻,将它放回了玄关。

“我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她站在他身后,轻声说,“今天,你终于也肯来了。”

韩沉一走进客厅,就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墙上挂满的相框。

竟然全部,是他和辛佳的合影。

起初,是两人年幼时的照片。这些照片,韩沉在家里也见过,并不意wài

。譬如大院里的孩子一块玩,他和她都在其中。而她看似乖巧地站在他身旁,他一脸的冷淡;又譬如他的全家福照上,她也站在一旁,被他妈妈搂在怀里。

还有成年之后的他,躺在病床上,应该是昏迷那年的照片。而她依偎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目光痴迷。

再往后的照片,却看得韩沉眸色倏地定格。

因为全都是PS合成的照片——

他和辛佳并肩站在江边,灯火阑珊,他神色严肃,而她露出甜蜜的笑;酒店装潢华丽,他俩坐在同一张床上;还有山顶瞭望台上,他从背后搂住她,两人依偎得很近……这些照片看起来简直就像傀儡戏一般可笑又僵硬,因为照片中的他,要么是从穿着警服的证件照上抠下来的;要么是他少年时的生活照;甚至两人相拥那张,是直接把他俩的头像,安在了别人的照片上。

韩沉只感到阵阵说不出的恶心,声音更冷:“你搞这些干什么?”

辛佳却没答,像是没听到似的,转身走进了厨房,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饭菜我昨天就做好了,在冰箱里,热一热就能吃,都是你喜欢的菜。你先在沙发坐一下。”

韩沉没有坐。

他站在客厅正中,再次环顾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卧室里。

那里放着张双人床,还有张婴儿床。光线很明亮,他可以清晰看到婴儿床上,放着两个真人大小的玩具娃娃,一男一女。黑曜石做的眼睛,反射着阳光。娃娃脸上有笑容,仿佛正憨态可掬地望着他。

韩沉脑海里倏地响起白锦曦常说的一句话——

这个人,已经心理变态了。

——

相隔数十公里的郊区公路上,警车正一路奔驰着。

“鹤鸣山!”唠叨挂了电话,低吼道,“小篆查到了,老大的车最后出现,是在郊区的鹤鸣山公路出口。”

冷面静默不语,将警车开得风驰电掣。

锦曦拨打韩沉的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她攥着手机,眼眸冰冷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辛佳,如果你敢伤害韩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

餐桌前,韩沉和辛佳相对而坐。

韩沉低头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依旧沉默。而辛佳盛了两碗热腾腾的米饭,放了一碗在他面前。

她端起自己的饭,拿起筷子,露出近乎幸福的微笑:“你已经陪我到这里了。陪我吃顿饭,这是我的第二个要求。”

韩沉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没有动。

“我不会吃这顿饭。辛佳,我的耐性有限。”

辛佳凄迷地笑了笑,低头开始夹饭菜,往嘴里送去。

“没关系,你不吃,坐在边上陪我,也是可以的。”她慢慢地说道,“苏眠,是国家公安大学05级犯罪心理系的高材生。”

韩沉的脸色静得像寒冰,看着她,没说话。

她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碗筷。然后将所有饭菜,连碗碟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走到洗手池旁冲了冲手,转头看着他笑:“好了,吃完了。陪我出去荡秋千,好不好?那是我想跟你做的第三件事。”

韩沉跟着她,走出了屋外。

秋千架上缠满了绿色藤蔓,还开着白色小花,在阳光下显得宁静而漂亮。辛佳坐上秋千,转头望着他:“可以推我一下吗?”

“不可以。”韩沉站在距离她两三米远的位置,嗓音冷淡。

辛佳扭过头去,盯着地面,自己慢慢晃了起来:“那做这件事时,我什么也不告sù

你。”

“够了!”韩沉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秋千上拉了下来,“跟我回警局。”

辛佳踉跄着被他拽着往车的方向走,却忽的笑了,兀自说道:“韩沉与苏眠,五年前遭遇了同一场爆zhà

案。同时昏迷了一年才醒来,并且同时失忆。我唯一要的,就是你陪我度过这一天的时光。如果去了警局,我什么都不会说。韩沉,你就死心吧。”

韩沉脚步陡然一顿,转身望着她,钳住她手腕的力qì

也骤然加大,只疼得她眉头一皱,可笑容却仿佛更快乐了。

“为什么我和她的症状会完全一致?”他冷声问。

第97章 美人有毒(二)

辛佳摇了摇头:“这是我们也无法完全解释的问题。也许是因为,你们当时处在同一个爆zhà

点,遭受的冲击和损伤完全一致;又或者,是因为你们被注射了相同的神经麻痹的药物。”

韩沉目光更冷,一把推开她的手,令她跌坐在地上。他走过去,低头看着她:“幕后指使者是谁?你们的头领,是谁?”

辛佳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望着他。

这样的韩沉,是非常可怕的,也是让她心疼和痴迷的。他的脸色这样的冷,就像覆了一层寒冰。浑身上下都是戾气,仿佛谁也难以接近。而过去,失去苏眠的这些年,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永远也不会说。”她轻声说道,“当年的案件,你们遭受重创,我们同样也是分崩离析。那是一次两败俱伤的战斗,死了很多人。而在那之后,被放逐的不止是你们。”

她讲得扑朔不清,韩沉眸色幽沉地盯着她,没出声。

这时她却拍拍裤子上的灰,又理了理头发,依旧是那副温婉淑女的模样,走向了旁边的脚踏车。

“陪我做第四件事吧,骑脚踏车。”她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顿了顿又说:“你一定会想去的地方。”

韩沉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走过去,跨上了另一辆脚踏车。而她终于露出开心的笑。

“辛佳。”他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你会跟他们混在一起?为什么你会成为连环杀手?”

辛佳握着车把,安静了几秒钟。

“是啊,我这样一个女孩,家世好、长相好,什么都好,在别人眼里,也许像众星捧月一张长大,为什么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呢?韩沉,其实很多事,并不像表面那样光鲜;很多人,过得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快乐。是他们发xiàn

了我,救赎了我。这些事,还有他们,你永远也不会懂。而我,只是他们中最弱小最蹩脚的一个,只是对他们起到辅助作用。也许,我根本算不上一个合格连环杀手,但是,他们依然对我很好,我愿意跟他们在一起。那才是灵魂真zhèng

的自由。”

——

午后,山林中阳光温煦,凉风阵阵。辛佳面色恬静地骑行着,一路还给韩沉指点树木花草。韩沉依旧不发一言,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骑行在她身后。

渐渐,离白房子越来越远,树林也越来越深。他们面前已经没有路,只能碾着树叶和枯枝,在林中穿行。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小木屋。看起来非常陈旧,像是守林员的屋子。离屋子不远的小路上,还停着辆破旧的护林车,大概是从另一头的山路开过来的。

辛佳将脚踏车停在一棵大树旁,转头望着他笑:“这是间废弃的木屋,不会有人过来的。谢谢你韩沉。你大概不记得,我们俩上次一起骑脚踏车,是十二岁。你妈妈让你陪我去,你还老大不情愿,半路就骑不见了。这次,我们终于一起骑到了终点。今天你陪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对我意义重大,即使今后我成了别人的妻子,也会对今天铭记一生。”

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温和,就像真的已经心满yì

足。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看着她,目光倒不似之前那么冰冷,也变得沉静难辨。

“你还想做什么?”他淡淡地问。

辛佳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脸颊,也泛起丝丝点点的红。

“韩沉,我希望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抱抱我,就抱一下。”她抬头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把钥匙,“我就把这间木屋的钥匙给你。里面,放着当年案件的一些资料。我不能告sù

你,他们是谁。但是可以让你大概了解案件的脉络。”

韩沉看一眼那木屋,又盯着她:“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自嘲地笑了:“多可笑,我只是希望你知难而退,就此罢手。因为我不想你死,哪怕你依然要跟苏眠在一起。”她抱住自己的双臂,低下了头:“抱抱我吧,韩沉,就抱一下。就当是一个朋友。”

四野寂静。

辛佳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心跳得极快,就像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宣判。

他会,抱她吗?今生今世,就此一次,哪怕只是作为朋友,给她一个怜悯的拥bào



片刻的沉寂后,他开口了:

“辛佳,我永远也不会抱你。把钥匙给我。还是我自己过来拿?”

辛佳盯着两人之间的空地,那里铺满干枯的树叶。

她慢慢地、慢慢地笑了,猛地抬头:“韩沉!你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到不顾性命?喜欢到看一眼别的女人都不愿意?可是我喜欢了你好多年啊韩沉,从我懂事开始,二十多年了韩沉!你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她扬手就要将钥匙往后抛去,谁知韩沉比她更快,一个箭步上来,已经将钥匙从她手里夺走。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倒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韩沉没有管她,冷着脸,拿着钥匙,走上了木屋的台阶。沉亮的眸光,迅速将木屋周围打量了一圈。

房屋很久,至少有十年。的确像她所说,已经废弃很久。不过,不久前她应该修葺过。门口铺了张白色的羊毛毯,屋顶也铺了新的白色的瓦。窗户都紧闭着,窗棂很新。玻璃也很干净,他可以清楚看到屋内放着一张小床、一面书柜。如果按她所说,那些案件资料应该就藏在其中。

韩沉又盯着屋内看了一会儿,然后垂下手臂,那钥匙则依然比他捏在掌心。

他转身,望着几步远外的辛佳。

而辛佳泪流满面,也怔怔地望着他。

韩沉却在她的目光中,伸手将钥匙****了兜里,脸色淡漠地开口:“辛佳,你说的那些事,换当年任何一个知情人,也都会知dào

。你一路做这么多,演这么多戏,无非是想让我相信:你拥有案件资料,你已经是个万念俱灰、精神也不太正常的痴情女人——目的,就是引诱我走进这间屋子里?”

辛佳的眼眸倏地定住,整个人也仿佛僵住了。

韩沉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向她。

“你大概不至于杀我,只是想得到我。屋子里藏了什么?你知dào

我的身手,必须在我走进屋子的瞬间就制服我。所以,是机关陷阱,还是有毒气体?”——老墨:今天女儿归家,所以没码太多,见谅。另,虽说现在月票有2000多,但我看了看订阅数,掐指一算,估计光是跟我来腾讯的老读者,都还有很多人没投呢。人都跟我来了,还不投票?不要懒惰傲娇了!赶紧去看账户,肯定有1张保底月票,马上投,就快7号了!我才不跟你们客气呢

第98章 七人之团(一)

这一片山林,静谧而阴冷。辛佳背靠着大树,坐在一堆枯枝败叶中。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唯独韩沉的身影,在这一切中凸显出来,那么牢牢地吸引着她的视线。

“韩沉……韩沉……”她几乎是千回百转般呼喊着这个名字,每喊一次,都能感觉到心中的柔情翻滚,甜蜜又苦痛。可韩沉站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眉眼依旧冷漠至极,神色没有半点松动。这令她再一次认清事实:他有多么的铁石心肠!

渐渐的,她的心沉寂下来。

仿佛沉寂到一片永不会再起波澜的冰冷水中。

她看着他,表情像哭,又像在笑:

“你是怎么知dào

?这才是我的真zhèng

目的?”

韩沉盯着她的表情变化。他显得很平静,平静地、一步步地靠近着她。

“今天一看到你,就发xiàn

了不对劲。”他说,“你平时只穿裙子,无论跟我见面,还是以前的照片,抑或是刚才你合成的照片,只有裙子。但今天,你却穿了裤子。”

他的眸光在她的长裤上一扫:“如果今天对你来说真的是重yào

纪念日,为什么不穿你热衷的裙子?常理推断,只有一个解释:裤装更方便行动。”

辛佳一怔,目光也落在自己的长裤上,片刻后,露出自嘲的笑容:“连这个……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韩沉已走到她身旁,低头看着她:“刚才的白房子,窗户全都打开通风。这间木屋,同样是你打理,窗户却关得很紧。而且窗户全是新安装的,为什么?更牢固不让我逃脱吗?何况新装修更应该打开透气。此外……”他抬眸瞥一眼不远处路旁停着的护林车:“那里还有辆车。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辛佳的心思全部被他说中,紧咬下唇,双手十指几乎都要抠进泥地里。

韩沉却更进一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眼睛里没什么温度,直视着她:“你利用锦曦的事,一路诱惑我牵制我,很聪明。想让我关心则乱?不,爱她,只会让我变得更冷静。因为我不会再让自己失去她。”

这一番话说得又轻又快又狠,听在辛佳耳中,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再次击穿她的心。他对那个女人的刻骨痴情,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场灭顶之痛!她几乎是不受控zhì

地发出一声凄厉而压抑的尖叫,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掏出把手枪,就对准了韩沉!

可是,韩沉的身手何止比她快上数倍,精准地揪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像蛇一般滑了过去,伸手就要夺枪。

然而!

辛佳手腕一翻,这令普通刑警都躲不开的夺枪手法,竟然被她避过了!

韩沉眸色骤然一敛。下一秒,抬手就拍向她的手背。这第二下,辛佳却没能躲过,吃痛地呻吟一声,枪已脱手而出,落入韩沉的掌心。

韩沉眼明手快,反手一扭,就将她两只手臂都扣住,然后拿出手铐,“咔嚓”一声拷上了。

“跟我回警局!”

辛佳简直万念俱灰,拼命在他的桎梏中挣扎:“我不去……不去!”她泪流满面地转头望着他:“韩沉……你不要查,不要查了!我求你不要再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韩沉的脸上一片冷意,完全不为所动。扣着她的手腕,刚要往林子外走,忽然,就感觉到某种异样的存zài

感。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

耳后的空气依旧平静,林子里也没有声音。可正因为这一刻太过安静,令他清晰感觉到未知的危险。

他屏住呼吸。

然后,就听到了身后的山林里,有极为细微的树叶响动。

电光火石间,他一把拉住辛佳,就往身旁的大树后扑倒,落地的同时转身举枪还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辛佳突然朝他扑过来,阻挡住他、令他无法开枪,也挡住了对方射来的子弹!

“砰——”

清脆的破空声,辛佳的身躯剧烈一抖,后背已多了个血洞。

韩沉的眼眸倏地定住。一把将她往后一拖,更深地隐藏在枝叶繁密的树后。同时,抬头警惕地盯着对面林中的动静,“砰砰”还击了两枪。

那片林中却一片寂静,也不知那人是蓄势待发,还是已经跑掉了。

辛佳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满手的血。她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哽咽着虚弱地喊他的名字:“韩沉……韩沉……”

韩沉低头看她一眼,飞快脱下外套,揉成一团压住她的伤口,低声道:“别说话,深呼吸。”

辛佳却不管不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韩沉……你听我说,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没有演戏,没有说谎……今天对我来说……真的是最后的纪念日,每一件事……都是我想跟你做的……”

韩沉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臂,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你的手机在哪里?打电话叫救护车!”他翻开她的手提包,却没找到电话。

“不……不用了……”她又吐出了一口鲜血,“我大概……是活不成了。你听我说,他们,有七个人……”

韩沉的动作一顿,眼眸也像是浸了寒冰,一把将她的身躯从地上抱起来:“你说什么?”

辛佳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满身的血,露出惨淡迷离的笑:“七个……七人团体……我没骗你,我真的是其中之一,只负责制毒……不直接杀人,我不敢……还有,我可以利用……家里人脉,给他们提供……消息……现在我和T死了,还剩下……五个。”

说着说着,她呻吟得更痛苦。韩沉更用力更小心地按住她的伤口:“辛佳,他们是谁?!”

辛佳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说……”她露出十分悲戚的神色:“我不能……背弃他们。”她伸手抓住韩沉胸口的衣服,用轻得像耳语般的声音说道:“韩沉,小心你身边的人。我爱你,从很小的时候起。没人比我更爱你。”

她的手终于缓缓滑落在地上,眼睛也慢慢阖上。

韩沉如同雕塑般静默片刻,轻轻将她的尸体放在了地上。然后抬头,往对面林中望去。那里已经是一片寂静,显然那人已经跑了。

第99章 七人之团(二)

白锦曦等人循着枪声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韩沉满身是血的靠坐在一棵大树后,脸色冰冷。身旁,是辛佳被子弹贯穿的尸体。

唠叨和冷面一左一右扑过去。

“老大!怎么回事?”

“老大,你受伤了吗?辛佳她……”

白锦曦紧盯着他的脸,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他。一颗心竟不知该放下,还是继xù

高悬牵挂。

韩沉也看到了他们,眸光在锦曦身上一停,站了起来,先对他俩说:“我没事。冷面,勘探周围环境是否有证据痕迹;唠叨,立kè

通知支援:封锁周边公路。杀辛佳的人刚跑没多久……”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

因为白锦曦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低头看着她。

锦曦也抬头凝视着他。

唠叨立kè

递给冷面个眼色,开口:“那我们先去忙。老大,你这次失踪,可把小白担心死了。”事态紧急,两人暂时也没有多问,立kè

按韩沉的指示去办事。

偌大的空地上,一时就剩下他们两人。

韩沉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抱得这么紧。只感觉到那纤细的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腰。而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睛里,有担忧,有埋怨,有如释重负的喜悦,也有缠绵至深的依恋。

韩沉只觉得整颗心仿佛都被吸引那双眼眸里,伸手就回抱住她。他的力qì

又怎会是她可相比?只听她轻轻吸了口气,双脚已经离地,被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韩沉干脆就这么抱着她,眼睛与她平视:“就这么担心?当着他们的面也要抱我?”锦曦却气他这种时候还不忘调侃,瞪他一眼:“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说一声?”

“手机信号被辛佳干扰了。”他言简意赅地答,低头就封住她的唇。

这个吻却是凶狠而热烈的,像是执意要汲取她唇舌间的全部芬芳,又像是要向她倾诉同样牵挂的衷肠。他靠着树,抱着她,吻得她气息凌乱。直至锦曦连声呜咽:“好了好了……”他的唇才移开,黑眸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微哑的嗓音。

锦曦:“这种事怎么能保证?”

“我说能保证,就能保证。”他答。

锦曦轻轻切了一声。

韩沉将她放了下来,刚想对她解释一切,却发觉她依旧把头埋在他怀里,双手箍着他的腰不放。

韩沉看着她执拗的姿态,反而笑了。

“先松开。”他低声哄道。

她闷闷地答:“不想放。”

话音刚落,就感觉韩沉的手再次滑上她的腰,往前一扣!她轻哼一声,整个人再次贴进他怀里。

“成,增援马上到了。”他说,“我们就这么抱着,抱一辈子。”

锦曦这才推开他。两个人都笑了,他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看着地上辛佳的尸体。他的脸色变得很沉静,蹲了下来,将自己的外套展开,盖在了辛佳的身上。

——

现场的勘探和对凶手的追捕,结果并不理想。

他没有留下明显痕迹和任何证据。而周边山势广阔,他也轻易逃离了警方的包围圈。

一小时后,警方驱车离开现场。韩沉开他那辆路虎,车上只坐了白锦曦。

天色已经暗下来,韩沉侧脸静漠,白锦曦也有些怔忪。

“七个人?”她缓缓地问。

韩沉点了点头。

关于辛佳的死,他并未全盘告sù

其他同事。只说了辛佳找他来,是希望他陪伴度过在岚市的最后一天;还有毒气屋的存zài

、辛佳亲口承认曾经制毒杀人的犯罪事实。而杀手组织的存zài

,却未对其他人提及。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锦曦开口:“五个也好,七个也好。一定会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

这话说得极狠,韩沉目不斜视,答:“好。”

虽然他只应了一个字,却沉甸甸落在她心上。她慢慢笑了,转头望着他:“还有,你以后不许单独行动。今天万一有什么差池,你变成植物人了,我怎么办?”

韩沉的眼睛依旧看着前方。

“不怎么办。就算我哪天真变成植物人了,也会认得你。”

锦曦微怔,立马皱眉:“去去去!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还探头往车窗外,连吐几口口水。

韩沉看着她的样子,倒是笑了。等她缩回来了,他抬手就将她搂了过来,搂进怀里,单手开着车。

锦曦歪头靠在他怀里,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一时也没有动。

是太眷恋彼此了吗?原来分分秒秒,都想依偎在一起。

“一会儿先送你回家。”他轻声说,“我还得回局里录口供。”

锦曦直起身子看着他:“不行,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录口供,我就在边上等着。”

韩沉低头亲了亲她的长发:“听话,你喉咙的伤还没好。而且晚一点,辛佳的家人会从北京赶过来。”

锦曦想了想,这才答yīng

下来。

——

果然如韩沉所料,他回到警局后,面临的就是辛佳家人无休止的哭诉和吵闹。而对凶手的追查,也不可能那么快有成效。韩沉心里很清楚,大概只有把整个七人团起底,才能将真凶绳之于法。

这一忙,就忙到了半夜三点多。韩沉找了个空档,一个人走到走廊里,静静地靠着休息。

辛佳的家人依旧在吵闹,隔着窗户,都能看到他们的脸,听到他们嘈杂的声音;

还有许多盏窗户亮着灯,许多人在忙碌。他可以清楚看到很多人的脸:秦文泷、徐司白、唠叨、冷面、小篆……

他的目光变得很沉,很沉。

这时有刑警经过,递给他支烟,他静默片刻,终究还是摆了摆手,没接。

夜色寒凉,他伸手竖起夹克的衣领,然后就看到了手指上的戒指。

这样的夜晚,没有烟作伴,却有她相陪。

他低头看着戒指,想起她今天的模样,心底又软又热,慢慢笑了。拿出手机,盯着她的名字,却又迟迟未拨。

这么晚,她应该睡了。

而他所不知dào

的是,相隔不远的家中,锦曦跟他一样,低头看着那条面目全非四分五裂的项链。

月光清澈,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她想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把项链给他看;还没来及告sù

他,她真zhèng

的名字。

她是他的苏眠。那个被他刻在戒指上的名字,终于找到。

她好想他。

想他眉梢眼角浅浅的笑,想他今天拥bào

她时的温柔与坚定。她平时大大咧咧惯了,而他和她之间,也一直是他在索求,他比她更渴望。可今天他遭遇危险,她才知dào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完全离不开他?韩沉于她,何尝不是一块逆鳞,旁人不能碰,不能伤,而她不能失,无法忘。

辗转反侧良久,她拿起手机,给他发短信:

“你什么时候回来?”

韩沉正站在走廊里,低头沉思。忽然就听到手机叮铃一响。

拿起一看,静默片刻,就走回了办公室里,拿起车钥匙,转身离去。

“我现在就回来。”

锦曦看到这条短信,弯起嘴角笑了,更是一点睡意都无,赤脚就跳下了床,跑到了阳台上。

而韩沉上了车,一路疾驰,向家的方向开去。

天边星光闪烁,夜色温柔而冰冷。

案子是查不完的,人生终有尽头。

无论前方是苦难还是幸福。

此生此世,此时此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

老墨:今天发生了件挺感动也挺难过的事。好几个作者给我发信,希望我推荐一本书。因为那本书的作者,是个90后、非常热爱写作和读者的小姑娘,她前天还在更新,却突然因为心脏病发去世。她也很喜欢我的文,似乎是默默地喜欢着。所以,希望大家都去看看她的书,也许这样,年轻而充满梦想的亡者,在天堂能够开心一点。这个作者名叫“北青萝”,她的作品叫做《仙本无双》,现在就在创世女频人气第一位。书城也可以搜到,谢谢大家!

第100章 心爱的人(一)

从高楼眺望,这座城市安静美丽得像一场梦。凌晨三点钟,依旧缀满灯火。而公路上稀疏的车流,就像航行在灯光与星光交织的暗河里。

白锦曦在阳台上站了一阵,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离公路太远,也看不清韩沉的车是否归来。夜里很冷,她原地跺了会儿脚,进屋拿了件外套裹紧自己,出门下楼等。

韩沉将车停好后,沿一条小路,往楼门口走去。远远的,就见楼下站着个女人,面朝着墙,低着头,不知dào

在琢磨什么。

他微微一笑。望着她在寒夜中娉婷的孤影,心中也涌起阵阵柔情。他将双手插在裤兜里,放轻脚步走向她。

刚走到身后,就听到她嘴里念念有词:“韩沉,你可以兑现赌约了。”

韩沉倏地抬眸,停下脚步。

“喂韩沉,我可是愿赌服输的人。”似乎对刚才的语气不满yì

,她又换了很轻松很撒娇的语调,对墙说道。

韩沉干脆不动了。眼睛里含着沉沉的笑,就这么从背后望着她。

“唉!”她重重叹了口气,伸手一捶墙壁,这回换成了很霸气的语气:“韩沉!姐想把一切都给你!来吧!”

话一说完,自己憋不住“噗嗤”先笑了。大约“演习”得太投入,全然未觉身后站着目光幽沉的正主儿。

最后,干脆用额头抵住了墙壁,一边晃一边轻声说:“韩沉,我想要跟你一起做梦。”

这么原地纠结了半天,她才恨铁不成钢似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蓦然看到身后站着个人,只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再看清他就是韩沉,锦曦瞬间就没了声音。

楼门口有柔黄的灯光,照射在两人间的空地上。一轮明月,悬挂在他身后的天空中。他的夹克领子竖着,整个人仿佛还沾染着夜的冷意。眉宇间,却仿佛晕着浅浅的光泽。俊脸就这么噙着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锦曦跟他站在同一片如水的余晖中,同样定定地望着他,开口:

“……我靠!”

他眼中笑意更深。

锦曦脸上跟火烧的,转身就往楼门走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低头看着她:“你想的,我都在想。你要的,我迫不及待想要。”

于是锦曦的脸更红了。然后被他牵着手,走进了电梯里。

——

掏出钥匙打开门,锦曦莫名就有点慌,抬腿就往屋里走。结果刚走出两步,就被他拉住了。他反手关上门,灯都没开,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

跟在山上时同样的姿势,他双臂托起她的臀,抬头就吻住了她。

锦曦被他抱得这么高,双腿只能缠着他的腰,手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仿佛都是他的了。她的心情也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急促地呼吸着、亲吻着他。

很快,他就抱着她,走到了房里,腾出一只手打开了灯,然后直接将她丢在了床上。锦曦后背刚撞在柔软的床铺上,他的身躯已经笼罩上来。他盯着她,脱掉夹克丢在地上,又替她脱掉外套,扔到一边。

事当临头,锦曦又有些慌了。某些即将发生的画面,不受控zhì

地冲进脑海里。再想到跟她做那些事的人,就是眼前的韩沉,她的心跳更快了。

“等等!”她伸手挡住他的胸口,“你忙了好几天了,不要先补个眠吗?”

“不需yào

,在警局眯过一会儿了。”韩沉的声音已经有点哑了,捉着她的手指就亲。

锦曦被他亲得全身都燥热起来,还在妄图做最后的挣扎,又把他的胸口一推:“那……警局的事都忙完了?你就这么一个人回来了?”

韩沉这才抬眸看着她。

幽黑漂亮的眼,仿佛燃烧着某种暗色的火焰,看得锦曦心头一跳一跳的。

“白锦曦。”他轻唤她的名字。

“……嗯?”

“什么都无法阻止我今晚得到你。”这话说得轻淡无比,却带着他惯有的横劲儿。锦曦心弦就这么一颤,他已扣住她的双手,低头再次吻下来。

——

不得不说,韩沉当真是个调情高手。两人衣服都还没脱,他只是这么一寸寸亲吻着她的手臂、脸颊、脖子,已令她全身燥乱无比。而他的手,便无声无息地探入睡衣中,温柔而有力地游走着。

等他一颗颗解开她睡衣的扣子,开始埋头亲吻****,同时用另一只手揉弄。锦曦连呼吸都断续起来。当然,隔着他的长裤,她也能清晰感觉到某种存zài

。这令她又激动,又紧张。

等韩沉伸手去解自己的皮带时,锦曦到底还是有些害羞了,脱口而出:“你把灯关了!”

韩沉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你要我摸黑?”

彼时,大概是因为空气和身体都太热,他白皙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衬衣扣子已经全解开了,是刚才被锦曦不知不觉就解开的,露出结实而匀称的胸膛。沿着腰线往下,隐隐可见紧致修韧的腹肌。

锦曦的脸更红了,她也开始耍横:“关灯怎么了?不可以吗?”

韩沉看她一眼:“可以。第一次我特别愿意摸黑。”

锦曦要听不出这是反话,那她也白跟他好这么久了。可是已经晚了,韩沉说完就探身到床边,拿起了灯光的遥控器,一连串按了下去。

啪啪啪啪——

数盏灯依次亮起。

锦曦倏地睁大眼。

原本还只开了一盏柔和的壁灯,现在好了,屋顶的水晶灯、镜子前的射灯、墙角的落地灯,甚至连外面走廊的灯,都全亮了。整个屋子明亮得跟白昼似的。

韩沉将遥控器直接丢到了远远的客厅地上,重新扣住她的双手:“继xù

。”

锦曦又好气又好笑:“你混蛋!”

他盯着她:“我明明还没有开始做混蛋的事。”

锦曦:“……”

看到她吃瘪,韩沉居然很不厚道地低下头,笑了。此情此景,衣衫半褪,他的笑英俊性感得叫她心头一麻,甜甜蜜蜜地荡漾开,傻傻地望着他,也笑了。

笑完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臀:“转过去。”

锦曦心头就那么一抖,抓住床单不肯转:“韩沉,你、你一上来就这个姿势啊,你给点缓冲适应期啊!”

韩沉微微一怔,眼睛里笑意更浓。

“白锦曦……”他低下头,开始亲吻她的耳根,“你这几年扫黄扫多了吧?”

锦曦:“……你才扫黄扫多了呢!”

他还是伸手将她翻了个身,然后整个人压上来,一边脱她的睡衣,一边沿她的背往下亲吻:“我只是想亲你。”

锦曦顿时全身一松,任由他的唇舌和双手造次:“哦……”

结果就听他继xù

说道:“不过,既然是你想要的,我今天一定做到。”

锦曦伸手捂住脸:“……我根本就没想!”

第101章 心爱的人(二)

明彻的灯光下,女人的肌肤柔白细腻得叫人移不开眼。韩沉双手捧着她的背,腿压着她的腿,不叫她动弹。亲着亲着,力道不知不觉就大了,呼吸也渐渐急促。

而锦曦双手抓着床单,微凉的空气,似乎令背部的触觉变得更加敏锐。他的唇舌、他的呼吸、他的指尖,都是那样强烈的刺激着她。她也能清晰感觉到,他跟她同样情难自抑,同样着迷于彼此的身体。

终于,韩沉松开了她的身体,将她又翻了过来,两人正面相对。

这时,两人早已衣衫尽去,只有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

韩沉抬起她的一条腿,身体缓缓沉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她,眼睛里有暗而灼烈的光。

“第一次,我只想用这个姿势。”他说,“让你清楚地看到我,感觉我。拥有你的人,依然是我。”

锦曦一怔,忽然就有想哭的冲动。忍住,伸手搂住了他。

——

天边,露出了一丝微光。

深秋的早晨,萧瑟得像一幅画。窗外,清风吹过,树叶飘零。鸟儿轻啼婉转,停留在枝头,懵懂顾盼。

隔着层层叠叠的窗帘,屋内的空气,却依旧热得像火。

锦曦仿佛去到了一片温柔而湛蓝的湖水里。那里有波光点点,那里有湍急的暗流和漩涡。而韩沉,就是那片湖,深深地拥bào

着她、包围着她。带她去往波涛滚滚的对岸,带她潜行在隐秘美丽的湖底。而她就是湖中一尾鲜活的鱼,跟随着他跳动,跟随着他呼吸,跟随着他颤抖。

在那湖水深处,分明有耀眼而纯洁的白光,吸引着她。她渐渐痴迷,渐渐沉沦,渐渐狂乱。她用力地拥bào

着他,发出小小的呜咽般的声音。

而当她抬头,分明看清了他的容颜。他的身躯有最漂亮而有力的线条,他的黑色短发沾着湿湿的细汗。而他的眼睛里,同样写满了沉沦和迷醉,写满了压抑的疯狂。

“韩沉……韩沉……”她轻声呼喊他的名字,这样熟悉的名字,每喊一次,却依旧能叫她怦然心动。

“韩沉,我爱你。”

韩沉的动作一顿。他的眼睛漆黑如海底深礁,却拥有最璀璨动人的光。他伏低身体,以更亲密的姿态,跟她交缠在一起。

在她再次爆fā

出低喘呻吟时,他轻声在她耳边问:“就在里面,好吗?”

锦曦尽管意识都有些不清,这句话倒是听清了,连忙摇头:“那怎么行?要是有孩子怎么办?”

“有孩子就生下来。”他继xù

顶着她,嗓音低哑而温软,“如果我们没分开,现在孩子已经打酱油了。”

尽管是调侃的话,却叫锦曦心里一酸。想起两人毕业就结婚的承诺,内心居然也涌起强烈的冲动。

“好。”她轻声答,“就在里面。”

韩沉抱着她的双手骤然收紧,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带给她更强烈的风暴和痴狂。

……

然而,直至到了最后一刻,白锦曦才真的明白,他为什么想要这样。

原来这样,她就可以这么真切地感觉到他。感觉到他的存zài

,他的颤动,和他的占有。

身体和心同时被他拥bào

,原来这才是最极致的、倾诉爱意的方式。

“我爱你。”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韩沉今生今世,至死不悔。”

而她刹那泪盈于睫。

这是他给她的回应。

他有多爱她,她想她今天,终于知晓。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她,躺到了一旁。锦曦虽被折腾得腰酸腿疼,却也是满心甘甜,满心欢喜,靠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就见韩沉伸手挡住眼睛,兀自笑了。

锦曦趴在他的胸口:“你笑什么?”

他移开手,黑眸定定地盯着她:“没什么。笑它太不容易了。”

锦曦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它”是什么,脸颊一热,轻哼了一声答:“那也不是啊。你看,它等于有了两个第一次,别人才一个,它分明赚了。”

韩沉盯着她微红的脸,胸中气血一荡,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答:“是吗?五年,我怎么觉得它亏了一千多次。”

锦曦失笑,一把推开他的胸口:“哪有这么算的!”

他却又将她搂回来,淡淡地说:“明天去买个白板,挂在卧室里。”

锦曦不解:“买白板干什么?”

他唇角微勾:“以后每天画‘正’字。”

“……去你的!”

——

天空已经大亮了,有阳光透过窗帘缝隙,丝丝缕缕照进来。韩沉去洗澡了,白锦曦穿戴整齐,拉开窗帘,又一盏盏把灯关上,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到底是太过疲惫和兴奋,她趴在床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过了不知dào

多久,才悠悠醒转。睁眼就看到韩沉已经从浴室出来了,但没有进房,而是站在客厅的窗前。没穿上衣,只在腰间裹了条浴巾。颀长的身躯如同孤立的雕塑,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剪影,不知dào

他在想什么。

锦曦下了床,轻手轻脚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而他侧眸,握住了她的双手。

“我要告sù

你一件事。”她把脸埋在他背上,“那串项链的吊坠,鉴证科同事已经切割开了。里面刻的字是:‘SHMyheart’。”

韩沉一动不动,眼眸显得深邃难辨。

“而我做了个梦。梦里,你不叫我白锦曦,叫我苏眠。苏轼的苏,沉眠的眠。”

韩沉立kè

转身,直视着她。

锦曦抿了抿嘴,很淡地笑了笑:“现在我不知dào

,我真zhèng

的亲人在哪里,我真实的身份是什么。而如果我不是白锦曦,那么真zhèng

的她,又去了哪里?到底是谁,制造了这一切……”

她的话还没说完,韩沉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让她贴在自己胸口。

“锦曦,你想过没有?会议室外的偷听者、在邵纶家偷袭你的人,还有昨天杀了辛佳的人,他们的忽然出现,说明了什么?”

锦曦抬眸望着他:“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慌了。说明他们非常害pà

,害pà

我们俩重新在一起,我们一起追查当年的真相。”他慢慢地说。

锦曦一怔。

片刻后,露出深深的笑,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韩沉望着她的脸。她的肤色如同雪一样白净,她的眼眸如同星辰一样透亮。她是这样美艳动人,又是这样清澈坚定。他低头,再次吻住了她。

吻着吻着,就再次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锦曦唇舌含糊地抗议:“你想干嘛?难道还不够吗?”

他翻身压住她:“不够。”

日光漫漫,夜色孤长。

这个男人掏心掏肺地爱着你。

要怎么与你厮磨拥bào

,才能让他觉得足够?——老墨:谢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月票,鞠躬!

第102章 磐石不移(一)

白锦曦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空气里满是缠绵暧昧的味道。她侧眸,看向躺在身旁的韩沉。

他还没醒。一只手臂让她枕着,另一只手搭在她腰间,而他的脸离她很近,眉目清晰如镌刻。

锦曦安静地、又有些着迷地望着他。探头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又在他鼻梁上亲了亲。

然后是嘴,然后是脖子。最后,拿起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掌心。

锦曦不想吵醒他,这一连串的吻,都如同蜻蜓点水般。最后放下他的手,刚想下床,手就被人拉住。

“啊!”她一声低呼,已经被他拉回了怀里。

她趴在他胸口,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不知何时已醒了,单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被子只遮住他半个胸膛,眼眸中有几分难得的慵懒,那模样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这样就算亲完了?我昨晚是怎么亲你的?”

锦曦一把推开他的胸膛:“你装睡!”

可他提到昨晚,锦曦自然想起他吻遍她全身的画面,一寸都没放过。眼见他还眸光湛湛地盯着她,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大有要迫她就范的势头。锦曦脸颊一热,“哼”了声说:“我怎么能跟你比?我可没你那么饥渴。”

可是这话又惹祸了。韩沉眸光一沉,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都拉到了他身上,再次如昨晚般躯体交叠着。

“看来是我不够努力?”低沉轻慢的嗓音。

锦曦哪还敢惹他啊,赶紧狗腿起来:“没有没有没有!你很努力,你特别努力,够了够了!”

韩沉笑了,可还是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的手,就是不松手。

锦曦心里骂了句臭流氓,嘴里却胡乱跑起火车来:“而且啊你看,你身体表面积比我大多了,我怎么亲啊,那得亲到什么时候去是吧?你也没亲这么大的面积啊。咱们赶紧下床去吃饭吧。”

结果,真应了那句话:自己挖坑自己跳。她话音刚落,韩沉就淡淡地答:“有道理。那就亲一半吧。”

锦曦:“……”

好吧!亲就亲。食色性也,望着他的身体轮廓,不得不承认,她其实也一直在被蛊惑。她其实……也挺想一亲芳泽。

她斜斜地看他一眼,干脆直接跨坐在他身上。韩沉的眼神瞬间都有些变了,双臂都枕在脑后,眼眸氤氲地望着她。

锦曦低头,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开始亲吻他的脖子。结果刚亲了两口,就被他握住手腕又抓了起来。

“这一半有什么好亲的?”他低声说。

锦曦:“……”

流氓!太流氓了!

红着脸一把推开他,就要下床。可人都骑上来了,韩沉哪里还肯放,一把搂住她,再将被子往上一扯,直接把两个人都罩了进去。

在被子里厮磨胡闹了好一通,直至床畔手机响起,韩沉才松开她,重新躺下。锦曦长发凌乱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脸色通红地瞪他一眼,他却靠在床头,兀自满足地低头笑了。

锦曦简直被他笑得心肝乱颤,胡乱抓过手机,一看,递给他:“你的电话在响,周小篆。”

韩沉居然闲闲散散地答:“不想接,你看着办。”

锦曦瞪大眼——这人!在床上哪还有半点神探的样子!又痞又横还耍少爷脾气,活脱脱一北京土著流氓!

反正是小篆的电话,她也不太在意,直接接了起来:“喂小篆。”

这时韩沉在一旁淡淡地说:“跟他说,韩沉没空。”

锦曦又横他一眼,但还是复述他的话:“……韩沉没空。”

韩沉:“有事跟他老婆说。”

锦曦:“有事跟他老……跟我说。”看着韩沉,轻声笑骂:“去你的。”

韩沉淡笑不语。

那头的人静默了几秒钟,然后轻咳了一声。这一声只咳得锦曦目瞪口呆,然后就听到秦文泷粗犷的嗓音传来:“咳……锦曦啊,我手机没电了,拿小篆电话打的。”

锦曦沉默了一瞬,一把丢掉手机,哀嚎着一头扎进被子里。

韩沉看到她这幅模样,倒是笑了,捡起手机:“嗯,秦队……她是在我这儿,讨论工作呢。”讲到这里,自己唇角先上扬了。

电话那头的秦文泷,一时竟无言以对:“你小子……你小子……”最后只得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工作为重,你们的关系暂时不要张扬,明白吗?”

韩沉淡笑答:“明白。”

秦文泷这才又说道:“辛佳的案子,你也算是涉案受害者。这个案子你先不要查了,放假3天,也好好休息下。”

“好。”这个安排也在韩沉的意料之中。他看一眼身旁窝着的女人:“那白锦曦也休3天吧。”

秦文泷:“……”卧槽啊!

韩沉挂了电话,就见白锦曦伸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自己:“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干嘛跟秦队说,我也要休3天啊!多不好啊!”

韩沉伸手将她一搂,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不好。我为队里出生入死卖命查案多少年了。这点情面,秦队要是不给,还是不是男人?”

那头,十分“男人”的秦文泷看着手机,心里简直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韩沉刚刚答yīng

他不张扬、要低调,转头就非要跟白锦曦一起休假,度小蜜月吗?

默默叹了会儿气,他走回黑盾组办公室,神色淡定地对其他三人说:“这几天我给韩沉和白锦曦放了假,有别的事安排他们做。你们的工作直接向我汇报,就别去打扰他们了,明白吗?”

——

风和日丽的午后。

白锦曦翘着二郎腿,手指“得得得”在餐桌上敲着,等着韩沉给她煮面。

刚才他说要下厨,锦曦还吃了一惊。因为平时两人几乎都是在外面吃,从未见他的手沾过阳春水。她刚到他家时,那厨房更是干净崭新得没有半点烟火气。

“你行吗?下得好不好吃啊?”她怀疑地问,“要不还是我来下方便面吧!我下方便面可好吃了。”

他只笑了笑,一拍她的屁股,将她赶出了厨房。

又等了一会儿,便闻到厨房传来阵阵香味。锦曦好奇地跳下凳子,推门走了进去。便见他正低头在切西红柿。衬衫领口微敞,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砧板上移动,居家又性感。

旁边流理台上放着两个煎好的鸡蛋;一小碗炒好的肉酱。肉酱里还放了辣椒碎,红艳艳地看着十分诱人。

锦曦虽不善厨艺,却是个地道的吃货。一看他这架势,就知dào

很牛逼。她惊讶地伸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嗳。难道我捡到宝了?”

他微微一笑:“别高兴太早,我就会这一道面。”

锦曦吐吐舌头,又问:“你是从哪儿学的?”

“据说是跟我妈学的,她的厨艺非常精湛。”

听他提到母亲,锦曦只是笑笑,将他搂得更紧。

等面上了桌,两人相对而坐。锦曦吃了一口,好吃得舌头都快咬下来。

“你太厉害了!”她感叹,“失忆了,还记得面怎么下,下得还这么好吃。”

韩沉夹起一筷子,慢慢吃着,答:“想必是因为某人以前就很喜欢吃。”

锦曦奇道:“你怎么知dào

?”

他抬眸看她一眼:“刚醒那一年,每次下面,我都会习惯性地下两碗。吃一碗,还有一碗放冷倒掉。”

锦曦怔住了,望着他的眼睛,嘴里香喷喷的面条,似乎也变得有些涩。

许是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他似乎也有些动容,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呢?有没有过相同的感觉?”

嗳?

锦曦脑海里瞬间浮现无数画面,都是她跟小篆啊、跟徐司白啊,跟局里大老爷们儿开开心心吃吃喝喝的样子。还有偶尔她兴高采烈地躲在办公室里吃独食的模样。

“咳……”在他幽沉的目光中,她勉强开口,“有的。有时候……我吃鸭翅膀,吃饱了,总觉得还要多吃一个。现在我明白了,一定是替你吃的!”

第103章 磐石无移(二)

韩沉望着她,不说话。

锦曦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端起水喝了一口。

他盯着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嗯,这几年我没能吃到的鸭翅膀,劳你费心了。”

锦曦想笑,又不好太嚣张,将水杯往桌上一放,横他一眼:“韩沉,我发xiàn

你挺有‘怨夫’潜质的。一个大男人跟我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韩沉这才拿起筷子,继xù

吃了起来。

“有的女人没心没肺,不提醒她欠下的帐……”他抬眸看她一眼,眼睛里到底也有了笑意,“她就没有以身相许的觉悟。”

锦曦:“我已经以身相许了!”

“才一个晚上而已。”他答。

锦曦:“……而已?”

什么叫“才一个晚上而已”?昨晚那么的……怎么可以用“而已”这种形容词?

结果又听他说道:“天天、月月、年年,都跟我在一起,才是以身相许。”

锦曦微微一怔。

四目凝视,他眸光沉黑,她心潮悸动。

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韩沉,天天、月月、年年,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他笑了。

她也笑,开开心心地继xù

大口吃面。

面吃完了,她快快活活去洗碗,韩沉就靠在沙发里看电视新闻。等洗好了,她看了看钟,才两点多,便靠到他怀里坐下:“喂,这多出来的三天,我们去干嘛?”

韩沉看她一眼,手臂从沙发靠背放下,搂住她的肩膀:“我们回趟北京?”

锦曦一时没说话。她已经听韩沉讲了,辛佳说她是国家公安大学05级学生。如果这是真的,就意味着她的大学,是在北京念的,而不是江城。而当年所有的一切,跟韩沉的生离死别,也极有可能是在北京发生的。

而至于为什么“白锦曦”身边的人,都把她当成了她,韩沉的分析是:“白锦曦的老邻居提过,她还有个表姐。如果苏眠跟白锦曦是表姐妹,相貌相似就不足为奇。并且,你,或者她,也存zài

整容过的可能。”

这个推测让锦曦心里很不舒服。一是不知dào

被自己顶替了身份那个女孩,现在到底境况如何;二是这副容貌有可能不是自己的,更觉浑身不自在。

“好,回北京。”她坚定地看着他。

等韩沉定好次日一早的机票,从书房出来,就见白锦曦坐在沙发里,望着窗外,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静默片刻,走过去,把她拉了起来:“走吧。”

“去哪儿?”

“兑现承诺。”

锦曦好奇:“什么承诺?”

韩沉转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买裙子。”

——

直至坐上车时,锦曦还在嘀咕:“我不太喜欢穿裙子的啊。”

韩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轻描淡写地答:“你一定喜欢。”

“为什么?”

为什么?

韩沉眼睛看着前方,隐隐掠过笑意。

因为眼前清晰的她,跟记忆中那个裙裾飞扬、臭美又爱撒娇的模糊女孩,越来越多地重合在一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怎么可能不喜欢那些颜色鲜亮、婀娜多姿的玩意儿?

结果,进了商场女装区——

在导购员的含笑陪伴下,韩沉挑了条红色长裙递到她面前:“喜欢吗?”

锦曦眼睛一亮:“喜欢!”

他又挑了宝蓝色吊带裙搭在自己手臂上:“这条呢?”

锦曦眼睛更亮了:“也喜欢。我就喜欢这种!”

最后,韩沉将十多条裙子一股脑丢给了她。锦曦捧着裙子往试衣间走,整个人都美滋滋的,想了想,转头对他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以前为什么不喜欢裙子啊,因为小篆这个闺蜜太不称职、品位太差了!近墨者黑,我都被他带土了!”

——

试衣间。

锦曦对着镜子看着自己。

红色的柔滑长裙,黑色的小外套。他为她挑的第一套衣裙,就这样地浓墨重彩。

她想了想,将绑起的长发放了下来,又踩上试衣间里的高跟鞋,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灯光明亮,地面光滑可鉴。导购员热情地迎上来:“怎么样合身吗?哇!太美了!快给你男朋友看看。”

锦曦抬眸,就见韩沉坐在相隔几米外的沙发凳上,双手搭在大腿上,抬头凝视着她。

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她的心理错觉,总觉得此刻他的眼睛格外的漆黑,也格外地灼人。

锦曦心头一甜,完全被他的目光取悦了。也不专程走过去给他瞧,而是姿态万千地在镜前照着,任由他目不转睛地注视。

“太美了!”导购员感叹,“小姐,你不买都对不起这身效果啊。”

锦曦抿了抿唇,淡淡道:“还行吧。”眼角余光一瞟,发xiàn

他还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连姿势都没有半点改变,就跟座漂亮的雕塑似的。

锦曦这才一脸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他,同时对导购员说:“我问问我男朋友啊。”

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见店门口,两个年轻女孩走到韩沉身边,指了指他,不知说了什么,其中一人就拿出手机,对着他“咔嚓”一拍。

锦曦一愣:这是干嘛呀!

韩沉原本看锦曦看得入神,这时才倏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同时看向那两个女孩。

两个女孩也吓了一跳:“啊!是真人啊!我们以为是模特,对不起对不起!”她们连连作揖:“我们看你半天一动不动,又这么帅……”

“是啊。”另一个说,“眼珠都不动一下,以为是模型呢……”

韩沉扫她们一眼:“没事。”就不再搭理了。

两个女孩讪讪地走了。

锦曦看着这一出小插曲,忍不住笑了,虽说不知dào

两个女孩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即使真认错了,也不足为奇。店里灯光太亮,而他……锦曦也打量着他,身材太好,长得太好,穿得也养眼,看着的确像模特。

她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走过去,然后弯腰看着他:“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眼珠都不动一下,还被人当成了模特。”

韩沉也抬头看着她。

“你说我在看什么?惹祸精。”

低沉懒散的嗓音,只令锦曦心弦一颤。抿着唇一扭头:“我看你才是惹祸精。”踩着高跟鞋,娉娉婷婷朝试衣间走了回去。

而韩沉盯着她的背影,越发移不开目光。

不仅是因为这样的她,艳光太盛。

如果两人不曾分开……

她本该这样艳丽而娇矜的生活着,中国最好的警察大学的高材生,拥有令人羡艳的体面生活,拥有他的呵宠和安稳的幸福。而不是这几年在最基层的派出所里,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走街串巷,风里来雨里去,活得大大咧咧、鸡飞狗跳。

可偏偏,这样的生活,她也适应极快,乐在其中。

韩沉低下头笑了,胸中也涌起阵阵柔情。心随意动,起身就跟了上去。

锦曦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见他,怪异地问:“你跟来干嘛?”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淡淡地答:“不干嘛。”

锦曦已经深深领略到他有多么胆大妄为,瞥一眼不远处的导购员,闪身进入试衣间,警惕地盯着他:“你可别想进来。”

“我没那么饥不择食。”他往对面墙壁一靠,还真的不动了。

锦曦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那你在这儿干嘛?”

“等你。”

“那也没必要站在门口等吧。”

他语气极淡:“就想站在门口等。”

锦曦想了想,反而笑了,义正言辞地“切”了一声:“你其实就是拧!”

——

买完衣服,两人就近吃了个晚饭。等从饭店出来,外头天色已经全黑了。锦曦拉着他的手问:“现在去哪儿啊?”

韩沉想了想,答:“去瑛湖吧。”

“好啊。”

瑛湖算是岚市的风景名胜之一。锦曦初来岚市,也跟小篆去过一次。这样的秋夜,湖光山色,灯光游船,想必不错。

车沿着江堤行驶,很快就到了湖边。远远望去,只见湖上一片黑茫茫,岸边灯火点缀,唯有头顶一轮明月高悬,十分静美。

韩沉望着窗外,样子却有点入神。锦曦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韩沉笑了笑,把车停好,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向湖边的绿道。

没什么。

只是原来在这一点上,他跟辛佳没有差别。

下面条给她吃、买裙子、游瑛湖、回北京……

原来,他也有这么多事,想要一件件地跟她一起做。——老墨:话说,我这几天不求月票,你们也不能完全不投吧!国庆旅游回来的妹纸们,打滚求票啊!

第104章 我的悲哀(一)

这晚,白锦曦拎着几盒烧烤小吃,跟韩沉走入警局大院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对于她要给黑盾组送宵夜这种事,韩沉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两人迟早要结婚,她有当嫂子的觉悟,他何乐而不为?

白锦曦可没想那么多。她就是跟他吃到了好吃的,想跟小篆几个分享罢了。

夜色静谧,办公大楼稀稀疏疏亮着灯。两人牵着手,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小篆几个都在桌前忙碌。

许湳柏也在。这让锦曦有点意wài



灯光很亮,许湳柏照旧穿着休闲外套和衬衣,戴着金丝框眼镜,正靠在唠叨的桌旁,手里拿着叠资料,在跟他讨论。衣袖稍稍挽起,露出手腕上的表和佛珠,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又睿智。

听到动静,众人都抬头望过来。

“呀!老大,小白!你俩这几天不是在度蜜月吗?”小篆第一个跳起来,冲到白锦曦身边,瞅她的脖子,“嗯,伤好多了。”

他完全口无遮拦,除了令白锦曦稍稍赧然,在场其他男人都没什么表情变化。就连外人许湳柏也露出善意的笑。

显然,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锦曦把手里的宵夜丢给小篆:“闭上你的嘴吧,趁热吃,好料!”小篆和唠叨一起发出欢呼,开始张罗拿报纸铺桌子。

韩沉走到冷面桌前:“还顺利吗?”

冷面答:“现场证据采集、对辛佳的生平调查已经做完了。现在的进展,跟我们预想的差不多。”

跟预想的差不多,就意味着,凶手拥有职业杀手般的素养,现在想要直接把他揪出来,还存zài

难度。

韩沉本来也没打算一蹴而就。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他点点头,看向许湳柏:“许教授怎么也来了?”

许湳柏笑了笑,接过唠叨递过来的一串烤虾球。即使吃着街头小食,也让人觉得气质温雅。

“我家,跟辛佳的家人,算是旧识,有些来往。所以这次她出事,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尽一份力。”提到辛佳,他的目光露出些许悲戚。

韩沉和锦曦都点了点头。唠叨在一旁插嘴道:“许教授一直在帮我们做安抚家属的工作,也在做辛佳的心理报gào

。帮zhù

很大啊。”

锦曦笑着对他说:“师兄,谢了!”

许湳柏含笑点点头,手指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姿容平和。

韩沉和锦曦又呆了会儿,就牵着手起身离去。走下楼时,锦曦手机响了。拿起一看,居然是周小篆发来的短信:

“我有预感——我是不是要当干舅舅了?我感觉你俩的气场不同了!”然后是一个看起来很猥琐的笑脸表情。

锦曦抿嘴一笑,刚要回复“去你的”,手机却被韩沉拿了去。他一看,长指便在键盘跳动,打字:“哪里不同?”

锦曦掐一把他的手背,把手机抢回来:“讨厌!你干嘛还要问他!”

而办公室里,周小篆恰好站在窗边,望见了楼下路灯旁,他俩相携离去的身影。他忍不住感叹:“他们俩,可真配。”

他这一感叹,其他人也抬头,望着那两个人,纷纷露出笑容。

“是啊。”唠叨附和,“每次看到他俩,都有种盼着他们早点结婚、白头到老的心情啊。”想了想又说:“嘿,还真是,你说皇帝不急,我们这些太监巴巴地急着盼着操心什么。”

这话一出,其他人全笑了。冷面淡淡开口:“你才是太监。”

唠叨自个儿也乐了,给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嘴,说错了还不行吗?我去买咖啡赔罪,谁喝?冷面和许教授肯定是要的,小篆好宝宝肯定是不要的。我自己再来一杯,哦,还得给隔壁的徐法医来一杯。”

——

次日一早,飞往北京的航班上。

乘客不多,他俩周围也没什么人,机舱里显得有些冷清。锦曦坐在窗边,望着层层云海,出神。

韩沉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在想什么?”

锦曦转头看着他,如实答道:“在想,我以前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爸爸妈妈,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看到我,不知还认不认得出来。”

她的语调到底有些落寞。韩沉望着她乌黑潋滟的双眼,抬头又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地答:“你的话,没什么悬念。比现在更娇气,也更爱撒娇。简单粗暴程度应该是一样的。”

锦曦被他逗乐了:“滚蛋!”

韩沉眼中也浮现笑意,捏着她的手,又说:“你父母一定很宠你,才养得出这么娇气的女儿。”

这话倒让锦曦轻轻“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很快,飞机就落地了。韩沉从货架上拿下小行李箱,取了副墨镜戴上,又递了副给她。锦曦欣然接过。两人此次回北京,一切低调从事。

出了机场大门,来往的车和人都很多。锦曦看一眼身后的人流,有的形色匆匆,有的原地驻足顾盼。她压低声音说:“你说,七人团的人,会不会正跟着我们?”

韩沉没答,也没看身后,戴着墨镜的脸显得更冷峻,牵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

等车开到市区的二环路上,韩沉便让司机靠边停车,又带她上了辆人满为患的公交车。

锦曦被他整个圈在怀里,扶着吊环,低声问:“这车开去哪儿啊?”

韩沉看她一眼答:“去我家。”

锦曦一愣:“要去你家吗?”

“不去,放个烟雾弹。”

等公交车在某一站停下,下车的人都走完了,该上的人也上完了,车门重新关上,发动机轰隆隆刚要重新上路,韩沉突然扬声喊道:“师傅,有下!”

车门“哐当”一声重新打开,司机骂骂咧咧:“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说。”

韩沉拉着锦曦的手,迅速跳下了车。然后就站在站台,望着面前的公交车。

没有人跟下来。

锦曦微微一笑——要真有人现在跟,岂不是暴露了?

等公交车开远了,他便又牵着她,走入了一旁人潮汹涌的地铁站。

如此依样画葫芦换乘了好几次,不管是多难甩的尾巴,都应该被“扼杀”掉了。一个半小时后,两人终于出现在国家公安大学的正门口。

第105章 我的悲哀(二)

深秋的北京,风很大,天空也显得阴霾。

公安大学的建筑,宏伟而肃穆。楼宇正上方的人民警徽,暗光湛湛。不远的操场上,还有学生在打球。整个校园显得稳重又宁静。

锦曦望着这一切,人变得愈发安静。韩沉问:“有印象吗?”

这里的每一处景物,锦曦都不记得了。可每一处,又觉得似曾相识。

她答:“感觉就像上辈子来过这里一样。”

来之前,韩沉找厅领导开了份工作介shào

函。两人顺利获得许可,进入了档案馆。找了间偏僻无人的阅览室,将05级犯罪心理系的所有资料,统统搬了过来。

锦曦首先打开的,就是学员花名册。而韩沉则拿起学员的一叠详细背景资料,翻看起来。

锦曦一行行名字往下看。

很快就看完了,她睁大眼,不死心地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还是没有。

没有“苏眠”这个名字。

她霍然抬头,望着韩沉。

韩沉也放下手里的资料,看着她,目光漆黑如墨。

锦曦:“你有看到吗?”

“没有。”他拿起另一叠资料,“再找找。”

锦曦点头,伏到桌前,继xù

快速翻看其他资料。心情,却变得更加凝重。

毕业照、班级活动记录薄、老师的工作日志、视频资料……甚至连当年的教授和导师名录,她都看了一遍:薛汶东、陈嘉栋、赵澜、许慕华、韩江……不管哪里,都没有一个叫“苏眠”的人,存zài

过的痕迹。

韩沉那边,也是一样。

两个小时后,两人从档案馆离开。韩沉脸上没什么表情,锦曦却一直低着头,目光晦涩。刚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她就转身望着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我?”

她完全没想到,公安大学之行,会一无所获。

韩沉牵住她的手,神色沉静:“没有收获,就是最大的收获。如果辛佳的话可信,什么情况下,一个国家公开招录警校生的档案,会被完全抹去?”

——

两人就在公安部附近的老城区,找了间酒店入住。已是傍晚,一轮落日悬挂天边,暮色笼罩着京城,更显苍凉。

韩沉洗了个澡出来,就见锦曦一人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在发呆。

这模样叫韩沉心里丝丝抽痛。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了她,开始亲吻:“我已经托人去查‘苏眠’上大学以前的资料了。事情没调查清楚前,暂时不要多想。”

可锦曦怎么能不多想?事情已经扑朔迷离得像一团浓雾,而她身陷其中,一时连方向都辨不清。心头沉甸甸的,她推开他:“我想一个人下去走走,你先休息。”

韩沉看她一眼,拿了件长袖T恤套上:“我陪你去。”

“不要!”锦曦双手插裤兜里,快步走向门口,“你别跟来啊。”她现在连自己的身份都弄不清楚,又怎么去完成向韩沉许诺的将来?这种感觉太不安稳,所以一时间,也不想老是对着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韩沉便没有动,看着她走了出去。

酒店楼下,是个小小的院子,种着几棵小树和花草。门外,就是繁华的居民区。锦曦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在老旧的巷道中穿行。听着自行车的铃铛声、行人的讲话声、小贩的吆喝声,还有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味,锦曦整个人仿佛从迷雾中,慢慢又走回了真实生活里来。

她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然后,就有点检讨自己刚才对韩沉的态度了。

微微一笑,决定马上回酒店去找他。

然而一转身,望着胡同里的车水马龙、高高矮矮的房屋,却愣住了。

嗳?她走到哪里了啊?

——

韩沉等了半个多小时,眼见天快要黑了,她还没回来。便穿上外套,准bèi

出去找她。

这附近治安很好,他倒不担心她的安全。就怕她走远了,找不回来。结果刚把手机往兜里装,就响了,“老婆”二字在屏幕上跳动。

他微微一笑,接起:“怎么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兮兮:“韩沉,我找不到回来的路。”

韩沉低头笑了:“站在原地别动。告sù

我周围有什么,我来接你。”

白锦曦在原地等了七八分钟,就看到韩沉从巷子那头走来。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路灯照亮了他的轮廓,他穿着件黑色风衣,身形挺拔而修长,眉目俊朗如画。

锦曦望着望着,就笑了。

他眼中也浮现浅淡笑意,走到她跟前站定,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看着她。

“下次心情不好,换一个调节方式。散步难度太大,不适合你。”

锦曦咬着唇笑:“去你的!”心想他才几分钟就找过来了,说明酒店离这里根本不远。而且他已经在身旁,反正不会再走丢。于是又跃跃欲试想要再搏一把,豪气万千地开口:“你等着,我再试一次,就不信找不回去。你,先告sù

我,酒店的大致方位!”

十分钟后。

又到了岔路口,锦曦犹犹豫豫地转头看了眼韩沉,想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一点端倪。可他多坏的人啊,眼睛里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无论她选择那一条路,他都是一个表情。

锦曦咬咬牙,凭感觉往右走去。

韩沉不急不缓地跟着。

等走出了一段,锦曦望着眼前陌生的建筑,已经彻底迷茫了,心知再走下去也是枉然。只得硬着头皮转头问他:“喂,我们离酒店还有多远?大方向应该没走错吧?”

韩沉低头看了看表,答:“嗯。照这么走下去,下个月,我们应该就能回到岚市了。”

“……讨厌!”锦曦瞪他一眼,索性一屁股在路旁石墩坐了下来,哼哼唧唧不再理他。

韩沉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慢慢地捏着。

“迷路的人,习惯性右拐。男人倾向于选择下坡路,女人喜欢选择上坡路……*”

锦曦听得一愣:嗳?她还没听过这种说法。心念一动,难道韩沉是想传授给她不迷路的诀窍?顿时来了兴趣,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继xù

继xù

。”

第106章 我的悲哀(三)

韩沉又说:“奔跑时,惯用右手的人,习惯性左拐;反之亦然。而人的潜意识里,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吸引力的路线——譬如沿途的风景,譬如更舒适的路面,譬如……”他瞥她一眼:“路上有好吃的。”

锦曦听得十分激动,见他不说了,便追问:“听着很玄啊。所以呢?我掌握这些法则,就能克服迷路吗?”

“不能。”他答得干脆。

锦曦微愣:“那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韩沉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不为什么。据说路痴就是这样完全凭感觉走路的,今天有幸看了个全套。”

锦曦咬牙切齿:“……混、蛋、啊、你!”

——

两人在巷子里随便吃了个晚饭,回到酒店已经是七八点钟。

过去虽然如石块般压在锦曦心头,但她生性豁达,调节好心情后,也暂时丢到一旁。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能感觉到,他们正逐步接近真相。

夜空朦胧,风声戾戾。两人也没有再出门,就呆在酒店里,自是一室痴缠,淋漓尽致。锦曦也渐渐放开了,面对不断索求再索求的韩沉,她的心情和身体同样热烈,越来越喜欢跟他彻底纠缠的那种刺激和悸动感。白天黑夜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瓜分着甜蜜的私密。足以令她忘却一切,只为他呼吸和脉动。

做得累了,便抱着一起睡,或是在黑暗里耳磨厮鬓,低笑亲吻。就这么亲亲密密缠缠绵绵地过了一个晚上。

到了第二天一早,两人刚起床,就有人来敲门。

安全起见,锦曦避到了房里,隔着墙角看着来人。是个她不认识的男人,戴着顶帽子,将一叠资料递给韩沉,拍拍他的肩,就走了。

锦曦知dào

,这是韩沉昨天说的,托人查苏眠以前的资料。

等韩沉关上门,她心情有些复杂地走了出来:“怎么样?有收获吗?”

韩沉看着手里的资料,眸色漆黑无比。过了一会儿,抬眸看着她,也将资料递给了她。

锦曦的心跳有些快,接过快速翻开。这大概是户籍部门的档案,全都是制式表格。第一栏就是她的名字:

姓名:苏眠;出生日期:1989年3月17日;

籍贯:K省江城;户籍地址:东城区XX路XX小区。

……

锦曦的心怦怦地跳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仿佛正在心底暗涌着。而韩沉看着她瞬间发白的脸色,沉默着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跟她一起看着。

她继xù

往下看:

1996年9月——2002年7月,就读于东城区第二实验小学。担任班长、大队长,校三好学生。

2002年9月——2008年7月,就读于东城区179中学。毕业成绩:年级第十;北京市三好学生。

而在表格侧面,每一个时期,都登记有一寸免冠照。她的手指几乎是微颤着,触碰到那些发黄的照片上。

戴着红领巾和大队长袖标、梳着马尾辫的女孩;

剪了短发、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

还有高中毕业,登记在身份证上的成人照片……

尽管从小到大,轮廓有些变化,可苏眠的脸型、她的肤色,她的眉眼、她的神态,完完全全就跟自己是同一个人!甚至比曾经在沙湖警校看到的“白锦曦”的旧照,还要像她!现在仔细对比,“白锦曦”的轮廓要更清秀些,眉眼似乎也有些细微差别。

她完全怔住了,看着照片上的自己。

“是我……”她低喃,“她就是我。”

韩沉也凝视着照片中的女孩,神色有些怔忪。

她继xù

往后翻,却是其他家庭成员的资料了。

照片上的男女,很陌生,但都可以看出,眉眼跟她有些相似。都是年轻时的照片,男人相貌清朗,眉目端正,肩宽体阔;女人长发披肩,姿容秀丽,一双乌黑的眼睛,跟苏眠尤其地相似。

下方,是他们的背景资料:

苏睿城,男,出生于1962年,籍贯:北京。

职业:警察。1997年4月,因公殉职,享年35岁。

赵兰晴,女,出生于1965年,籍贯:K省江城。

职业:小学教师。2010年9月,因病去世,享年45岁。

她看着这几行字,眼泪大滴大滴掉了下来。

“韩沉……韩沉……这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我爸也是个警察……我妈……2010年,在我出事后一年,就死了……”

韩沉一把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擦去她的泪水。

“别哭了?嗯?”

她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她的痛,令他也感同身受。

她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哭得痛彻心扉。

她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想她过去一定很爱他们,否则现在不会这样痛不欲生。这才是她的父母啊,生她养她的人,眷她宠她的人。可母亲死的时候,她却作为白锦曦,在江城了无牵挂地活着。而母亲,又是否知dào

自己的女儿在何处?临死的时候,是否为了她,伤心欲绝?

为什么会分开?跟自己深爱的人?

……

过了许久,她才止住哭泣,将资料上、他们的照片撕下来,小心翼翼放进自己钱包里。然后抬头,看着韩沉,目光已经平静,也有些冷冽。

“这份档案,直到我2008年高中毕业,往后就没有任何资料了,也没有升读大学的记录。我在18岁之后的档案,是空白的。”

韩沉点了点头,嗓音有些清冷:“只有一个可能。”

她咬了咬下唇:“可是……如果是警方的卧底,一般都会选择从警几年时间,有一定实战经验、背景简单的人。我当时还在念大学,又是女孩,怎么会成为卧底,被抹去警校就读资料?而且还是那么一宗大案的卧底?这不合常理。而且之后,我怎么又会顶替白锦曦活着?”

韩沉静默片刻,将她搂进怀里,静静地说:“这只能说明——当年,还发生了一些我们不清楚的事。”——老墨:*引用自《地理学的犯罪心理学》,的确是大多数人走路的习惯。

第107章 拭目以待

午后。

韩沉和白锦曦,靠在中学围墙外的树荫下休息。

或者现在,应该称她为苏眠。

韩沉拧开瓶水递给她:“小学和中学都走完了,有什么感觉?”

苏眠接过,咕噜噜喝了一大口,眼睛看着前方答:“感觉挺好的。模糊,但是亲切。”

韩沉便没有再问。

若是能让她感觉到些许慰藉和温暖,他愿意陪她去任何地方。

过了一会儿,却见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大腿上;又从另一侧口袋里,掏了几件东西出来。

韩沉喝着水,低眸看着那些东西,拿瓶子的手顿住了。

苏眠已经献宝似地,把那些东西摊到他面前:“你看,这是我的初中毕业合照,我在第二排。学校的大橱窗里居然还有呢;还有这个,高中优秀毕业生照片,在校史馆里看到的,我居然还是优秀毕业生,还有文字介shào

资料;还有学校商店里卖的校徽……”

韩沉放下水瓶,盯着她。

买来的校徽也就算了。橱窗和校史馆里的资料和照片……

“你都拿来了?”

这事儿苏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点点头答:“没关系的,他们肯定有副本留存,可以重新冲洗复印。可我现在很可能还是个没被正名的卧底,以什么身份跟他们要呢?只能偷偷拿了呗。”

这话说得可怜兮兮,韩沉举起水瓶又喝了一口,说:“想拿就拿,本来就是你的。”

苏眠抿嘴一笑。她就知dào

,这家伙比她还横呢,肯定会纵容她。于是又在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堆零食,捧到他面前:“你看,这些是在小学的小卖部买的。我看着就很有感觉,一定是我小时候爱吃的。”

韩沉眼中闪过笑意,没说话。

“当当当当!”最后苏眠又从裤兜里抽出……一面小红旗?在他面前挥了挥,笑眯眯地说:“学校操场旁悬挂的小彩旗,我也拿了一面做纪念!”

韩沉静默片刻,抬头看着前方,一边喝水,一边笑了。

苏眠抱着他的胳膊,靠上他的肩膀:“你笑什么啊?”

韩沉将空矿泉水瓶往地上一放,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侧眸看着她:“我以前的品位够怪,挑中这么个老婆。”

苏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失笑一把推开他的肩膀:“去你的!你才怪呢!”

——

接下来去的地方,是苏眠的家。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都是六七层的小楼,四处绿树成荫,静谧、陈旧、干净。工作日的下午,小区里没什么人。韩沉和苏眠避过了沿途的监控和路人,上了楼。

到了她家门口,一眼就看到门把、门槛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过。苏眠让韩沉放风,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根铁丝和卡片,在门口捣鼓了几分钟,“咔嚓”一声,门开了。

进了门,韩沉瞥她一眼:“这手功夫哪里学的?”

苏眠将工具往口袋里一揣,答:“跟派出所的老王学的。我们官湖的刑警,也得干民警的活儿,有时候也得帮没带钥匙的大妈开锁。”

说话间,两人打量着屋内。

这是一套布置得很雅致温馨的二居室,也很陈旧。屋内有股发霉的气味,满地都是灰尘,不知已经尘封了多久。两人戴上口罩,四处看了看。首先吸引了他们目光的,是一面墙壁上的遗相。

父亲在左,母亲在右。

苏眠看着他们的照片,静默不语。

餐桌是实木颜色的,轻易就可以分辨出,桌角还被人用小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苏眠到此一游”。经年累月,那字也显得灰黑陈旧。苏眠和韩沉都笑了。

厨房的纱门上挂着块米色小花的布,小储物间里还堆着些儿童玩具,一架小小的木马。苏眠原本笑看着这些,猛然间额头阵阵发疼。她扶着头靠在门边,韩沉立马搂住她:“怎么了?”

苏眠闭了闭眼又睁开。

也许是终于触景生情,模糊的记忆在她脑海中闪回,而某种沉重的情绪,仿佛也在心中发酵。

她看到幼时的自己,嬉笑着在屋内跑来跑去;

看到年轻美丽的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炒菜;

看着穿着警服的父亲,蹲在阳台上,给她做木马;

看到自己跟同学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她捧着遗相,参加父亲的追悼大会,会场横幅上写着“沉重悼念烈士苏睿城”;看到母亲含笑参加自己的高中毕业典礼……

最后看到的,却是星空之下,二十岁的自己趴在卧室的窗边,往外张望。而楼下,韩沉穿着身警服,靠在棵大树旁,摘下警帽拿在手里,抬头望着她笑。

苏眠抬手挡住脸,眼泪差点掉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现在的韩沉。他一如既往的高大英俊,轮廓却不再青涩,眼眸也更显凌厉。

苏眠伸手就抱住了他:“韩沉,我现在只有你了。”

韩沉一把将她扣进怀里,低头吻住了她。

这么静静拥吻了一会儿,两人才松开。

过了一阵,苏眠又在卧室里找到了几本相册,都是她一路成长的留影,还有跟父母的合影。她将这些相册都装进了包里带走。

后来,还在衣柜里看到了很多条裙子。颜色都十分艳丽和鲜嫩,但也很旧了。

韩沉问:“带走吗?”

苏眠看了一会儿,合上了衣柜:“留在这里吧,她们属于十八岁的苏眠。”

——

再次回到酒店,刚过下午四点。

苏眠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旅行箱翻翻翻,翻出了一条裙子,正是前天新买的。然后拉上窗帘,利落地换上。

再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站在穿衣镜前,又把长发放下来,来回照着,满yì

地点了点头。

韩沉坐在床上,双臂撑在身侧,看到她这幅模样,倒是笑了:“怎么突然想到换裙子了?”

苏眠提着裙摆,走到他跟前,一抬腿,就踩到了床上。单手也搭在这条腿上,明明穿着最淑女的裙子,那姿态却要多流气有多流气。

“要报仇。”她一字一句地说,“更要好好生活!”

韩沉微微一笑,伸手就将她扣进怀里。美人长发如绸,裙裾拖曳,张扬又甜美,只会令男人怜惜又爱慕。昏天暗地间,自是一番温柔又极致的痴缠,让她低喘婉转,让她暂时忘却一切烦恼,只记得他的强韧与占有。

——

傍晚六点多(!),苏眠进浴室洗澡了。韩沉坐在床上,静默片刻,眸色变得很淡,拿出了手机。

“猴子,我是韩沉。我回北京了。”

电话那头的人,正是韩沉当年最好的兄弟之一。接到韩沉的电话,绰号“猴子”的男人很是惊讶,惊讶又有些尴尬的激动。

“沉儿,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韩沉笑笑:“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也许是太过激动,猴子连声音都带着抑不住的笑,“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

“不用了,你定地方,叫上几个哥们儿一块吃顿饭吧。”韩沉说。

“好呐!还用你说。七点成吗?地方定好我通知你,你手机号我有。”猴子热络地说道。

韩沉笑了笑答:“好。”

两人都静了片刻,猴子说:“咱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韩沉微微一怔。

的确是好几年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四年前,他从事故中苏醒后的几个月。

韩沉的眸色变得越发深邃,一时沉静不语。

他还清楚记得,那天见猴子和大伟的情形。

大伟是他另一个发小。两人的父母都地位显赫,尤其大伟的父亲,是公安部主管刑侦的高官。

那时他的身体已完全恢复,也回到了警局上班,浑浑噩噩却越来越确定,那个女人的存zài

。然后每次问他俩,猴子支支吾吾,大伟一问三不知。后来干脆碰到他的问题就躲就回避。

于是那一天,他专程将他俩约到了一家常去的饭店里。

三瓶白酒,两个小时。

猴子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灌酒,就是不肯开口说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事;而大伟脸色更是阴沉,最后偏过头去,硬是避开他的目光,答道:“沉儿,说多少遍你才信,这个女人不存zài

。你丫干嘛自己找罪受?”

那整个晚上,韩沉的胸膛仿佛都被冷意填满。最后,他直接将酒瓶砸在地上,砸在两个兄弟面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店。

从此之后,一直没有联系过。

……

韩沉握着电话,慢慢说道:“对了,我带女朋友过来。”

猴子一愣,笑得更开心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好好好!太好了,你丫终于解禁了!那我就等咱弟妹,一定要带来啊!”

挂了电话,韩沉抬头,就见苏眠从浴室走了出来,拿了块毛巾在擦头发。

“给谁打电话呢?”她爬上床,趴到他怀里窝着。

韩沉低头亲了她一下:“以前的兄弟。”

苏眠微怔,她反应也很快,眼睛一亮问:“那他们是否认识我?”

韩沉握着她的肩,脸色平静:“拭目以待。”——老墨:今天有个几年未见的朋友从国外回来,下午要出去接待。所以就更这一章,晚上无更,明天见。

第108章 不要放手(一)

猴子定的地方,是西城的一家私房菜馆。菜馆临湖,门口绿树掩映,从外面望去,还以为是谁的府邸。

苏眠挽着韩沉的胳膊往里走,望着屋檐上的灯笼,赞叹:“这里可真美。”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神色挺淡:“这就算美了?”看她一眼:“以后带你去更美的地方,别瞧花了眼。”

苏眠莞尔。

在服wù

员的引领下,走进了包间。里头更是装饰得古风雅致、精巧夺目。迎面正好走出来两个男人,穿着休闲装,看着比韩沉小一两岁,满脸带笑。

“呦!韩少来了。”

“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韩哥了!”

这两人也是一个圈子的人,但韩沉当年跟他们并不太熟,今天大概是被猴子叫过来凑热闹的。韩沉笑笑,跟他们打了招呼。

他们也看到了苏眠,笑得更欢:“哥,这一定就是你女朋友吧?”

“卧槽,韩哥就是韩哥,这人挑得!太美了!”

苏眠笑嘻嘻地望着他们说:“过奖了过奖了。”韩沉接了他们递过来的烟,却没点,放到耳朵上,看她一眼答:“嗯,她一直这么美。”

那两人没听出他意有所指的话,殷勤地将他们引了进去。

绕过屏风,穿过道珠帘,就见足以容纳十人的梨花木圆桌,还空着,只是摆满了精致餐具和一壶茶水。而靠窗的榻榻米上,坐着两个男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在低声交谈什么。听到动静,他俩全都站了起来,同时朝这边望来。

旁边有人在寒暄,韩沉静默不语。苏眠站在他身侧,也打量着那两个男人。

一个穿着黑西装,一个穿着休闲外套,瞧着都很考究精致。他俩跟韩沉差不多年纪,与韩沉目光一对,神色竟都有些动容。

“沉儿。”

“沉儿。”

两人开口。

然后他俩的目光自然而然都落在苏眠身上。

苏眠不知dào

要怎么形容他俩这一刻的表情。那表情简直就像跟见了鬼一样,瞬间僵硬,瞬间脸色大变,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

大概是他俩的神色太诡谲,其他人也都有些发愣。一时这金碧辉煌的包间里,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而苏眠只是牢牢地盯着他们,想从他们脸上看到更多的端倪。忽然间,手被人牵住了。

是韩沉。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那双眼睛漆黑得像海底坚硬的岩石。将她的腰一揽,走到了大伟和猴子面前。

“好久不见。这是我发小,大伟,猴子。”他的语调波澜不惊,“这是我女朋友……白锦曦。”

屋内依旧沉寂着,谁都看得出来大伟和猴子的反常。大伟脸色铁青地看着韩沉,而猴子面红耳赤,到底还是朝苏眠点点头:“你好。”

这时旁边有人打圆场:“坐吧坐吧,先入席。大伟哥,我把你存zài

这儿那瓶勃艮第开了啊?”

大伟淡淡答:“开吧。”

众人入席,韩沉也不说什么,牵着苏眠在主客位坐下,身旁就是大伟和猴子。

很快又来了两个女孩,是猴子和另一个男人的女孩。人多了,本该要热闹起来。然而这顿饭,从头到尾都吃得极为诡异。除了那两位陪客和女伴,一直寒暄着找话题,也找苏眠聊天。今天的三位主角儿:韩沉、大伟、猴子,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脸色也都不太好kàn



好容易,这顿饭吃完了。

到底是气氛太尴尬,一个女孩提议:“要不要去湖边酒吧坐坐啊?我认识家店挺好玩的。”

话音未落,大伟已拿起西装外套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把沉儿招待好。”拍拍韩沉的肩膀,就开始穿外套。

其他人都没说话,猴子则看看大伟,又看看韩沉,目光复杂地掠过苏眠,好像一副不知dào

说什么好的样子。

“砰”。

是韩沉把手里的青瓷茶碗,放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看过来,面面相觑。大伟穿衣服的动作一顿。

苏眠转头望着韩沉。

他的夹克脱掉了,只穿着浅灰色长袖T恤,更显容貌白皙俊美。他单手把玩着那茶碗,漆黑的眼紧盯着,没有半点表情的侧脸,却更像覆了层寒冰。

“都去酒吧。今天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韩沉面子。”

众人一片寂静,大伟站着没动,猴子低下了头。

苏眠在桌子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有些凉,修长的、生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反握住她。

——

酒吧就在饭馆附近,一行人步行过去。

路上没人说话。

韩沉和苏眠渐渐落在了最后,身旁也没有其他人。

她挽着他的胳膊,一时也不知dào

说什么好。只是看着他这么狠的样子,反而觉得心疼。

“韩沉……”她抬头望着他。

他的眼眸沉静得像什刹海的水,手握住她的脖子,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长发:“你别管,交给我。”

——

这酒吧临湖,修筑成水面上弯弯折折的回廊,每张桌子,就占了一个独立的角落。韩沉双手插裤兜里,径直往最深处走,同时对其中一个女孩说:“我女朋友没来过什刹海,麻烦你带她逛逛。”

那女孩连忙说好,笑着过来拉苏眠的手。苏眠跟韩沉目光一对,微笑着跟那个女孩走了。

两位陪客现在还凑上去,那就真的没有眼力价了。就在外围找了张桌子,对猴子招呼:“猴子哥,我们俩就坐这儿喝酒了哈。”

猴子没说话,大伟也没说话。眼见韩沉已经一人走到最里头的桌子坐下,等着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竟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艰涩。然而时隔五年,终于到了骑虎难下的这一天。两人的脸黑得像锅底,到底还是朝韩沉走去。

坐下后,一时间,三人谁也没说话。

大伟掏出烟,低头点燃。猴子也接过一根,抬头看着韩沉:“沉儿,来一根吗?”

韩沉的手搭在竹藤椅的扶手上,清清楚楚地答:“不抽。苏眠现在不喜欢我抽烟。”

两个男人的神色都有片刻的凝滞。

场面更静了,唯有烟气在幽暗的灯光下升腾缠绕。

韩沉招来服wù

员,搬了两打科罗娜。然后替他们俩满上,也给自己满上。他做这些动作时,大伟和猴子都沉默不语。

然后,他将空酒瓶桌子中间一放,开口了:

“猴子,大伟,我韩沉哪点对不住你们?你们要这么瞒着我?我找不到她的这五年,她这些年吃的苦,谁来买单?”

大伟和猴子脸色更灰败了。猴子性子冲动些,一把端起酒杯,咕噜噜一饮而尽,“砰”一声放在桌上。

“这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结果?”韩沉慢慢说道,“让我和我拿命去惜的女人,到死都不能相见?”

这话说得极狠极冷,猴子只觉得一股冷冽的血冲上心头,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往地上一丢,涨红了脸看着韩沉:“她真的是苏眠?那当年死的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又是谁?!”

第109章 不要放手(二)

夜色静美而喧嚣,苏眠和两个女孩靠在湖畔的白玉栏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眼睛,却始终望着不远处,韩沉的方向。

那里的湖水更黑,夜色更静。他和他们坐在湖面深处,头顶只有一盏暗黄的灯。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看到他忽然一把揪住猴子的衣领,孤直身影仿佛透着彻骨寒气。

苏眠的心中,弥漫出无法预知的不详感觉,也愈发感到心疼。她看着深黑的湖面,长长地出了口气。远远凝视着他的目光,却更加专注和坚定。

——

这厢,猴子话音刚落,大伟就冷喝一声:“猴子!”

“你闭嘴!”韩沉低吼一声,看都没看大伟,一把揪住猴子的衣领,脸庞冷若寒冰:“你说什么?当前死的是谁?”

猴子的脸色一片惨淡,怔怔答:“五年前……五年前……你,你和她,在一起爆zhà

案里同时遇害!你当了一年的植物人,她不知所踪!过了大半年,才在附近的悬崖下挖到尸体!尸体就跟你今天带来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我们都以为她死了,都以为她那时就死了!现在这个,真的是苏眠?你确定?不是相貌相似的人?”

韩沉的心头泛起阵阵疼痛的冷意,脸上却露出轻笑:“验过DNA了吗?核对指纹了吗?当时死的真的是苏眠?”

“指纹验不了。”一直沉默的大伟,忽然开口,脸色却阴沉得仿佛天边积压的乌云。他抬头,直视着韩沉:“当时尸体的双手已经没了,只能验DNA。而检验的DNA结果,跟从苏眠家中,提取的毛发和DNA样本,是完全符合的。”

韩沉也看着他。

电光火石间,所有线索和怀疑,刹那融会贯通。他脑海中已浮现出整件事的轮廓——

当年,他参与了七人团案件调查。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苏眠成为这宗案件的卧底。所以,两人才会一同遇险,遭遇爆zhà



就在那时,她被人偷龙转凤。昏迷了一年,并且藏于某处。

而后来出现的尸体,是真zhèng

的“白锦曦”。他清楚记得,数月前去调查白锦曦的生平,身边不少人说,她那段时间变得越来越漂亮,又总是化妆。

所以,白锦曦当时应该已经被七人团控zhì

。表姐妹相貌本就很相似,她最终被整容成苏眠的模样,成为了替死鬼。

而苏眠家中发xiàn

的毛发和DNA,很可能已经被替换,也即是属于白锦曦的,这样当然会百分百吻合。而因为相貌、DNA的原因,当时调查的警方,也不会过多怀疑,直接认定苏眠已死亡。

之后,失忆的苏眠醒来,便被人安排,顶替了白锦曦的身份,开始生活。

……

此刻,大伟和猴子的表情,也是困惑的、动容的、悲戚的。

但这一出只手遮天的阴谋,韩沉并不打算跟他们解释太多。而是盯着她俩,继xù

问出心中最大的困惑:

“即使当时你们认为她死了,为什么这些年,要对我隐瞒她的存zài

?”

大伟的神色瞬间僵滞,猴子又给自己猛灌了一瓶酒,一声脆响,将酒瓶砸碎在地上。他已经豁出去了。

“因为她对不起你!”他猛吼一声,抬起通红的眼看着韩沉,“她出事前,已经跟你掰了!她从警校退学,不知dào

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她不是个好女人!既然你当时已经忘了她,我们干嘛还跟你提?”

大伟静默不语。韩沉眉头轻挑,直勾勾地盯着猴子,等他说下去。

猴子话一出口,似乎又有些后悔,转头看着一侧的水面,冷冷地说:“其实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她的死,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但你们俩当时分手,是真的。那时候你在查一个大案,连续几个月都封闭着。她就在那时,被警校退学。你走的时候,曾经让我们帮你看好她照顾她。得,我们去看了,直接被几百万的跑车接走了。后来就听说你们俩分手了,你当时也不再跟我们说,你俩的事。”顿了顿,又发狠似地说:“这种女人,韩沉你值当吗?我们为你不值!”

像是终于一泄多年来心头的憋屈,讲完这番话,猴子就彻底沉默下来,又开了瓶酒,就着瓶口就往嘴里灌。

韩沉静默着。

大伟低着头,猛抽烟。

过了好一会儿,韩沉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丢在桌上。没看任何人,站了起来。

“我很快会跟她结婚。请柬就不给二位发了,免得给你们心里添堵。”

这两句话他是说得平淡无奇,大伟和猴子却都是听得心头绞痛。这时韩沉单手往裤兜里一插,端起之前给自己倒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眼看他就要转身离去,猴子倏地抬眸,看了眼大伟。

两人目光交错。

大伟又盯着自己面前那杯未动的酒,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几乎都快攥成了紫红色。他猛地伸手,也将酒一口干掉。

这时韩沉已经往外走出了几步,抬头望向湖畔、苏眠站立的方向。大伟抬眸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开口:“韩沉,若是还念半点兄弟情,你就给我回来!你不能娶她,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韩沉的背影瞬间顿住,在灯下静立了几秒钟,转身。

孤旷的灯光下,两人静静对视着。

韩沉一字一句开口:“为什么?”

大伟的呼吸,竟有片刻的迟滞。他看着韩沉,看着这个比起多年前,冷戾和成熟了许多的兄弟,脑海里,却浮现出五年前那一幕。

那时,韩沉刚被人从爆zhà

现场救回,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他们一众兄弟急得掏心掏肺,牵肠挂肚。

就在那时,某天夜里,他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翻看跟韩沉有关的案件资料,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害了自己的兄弟。

然而,他没有找到案件资料,却看到了另一份档案。

当时负责调查的专案组,获得的关于另一个人的罪证。

……

大伟闭了闭眼又睁开,缓缓说道:“不管这个苏眠是真是假,你都不能娶她。因为当时,我在我爸的书房里,看到了一份资料,上面清楚写道:苏眠也卷进了命案里,她身上背了人命,她是个杀人犯!”

猴子的脸涨得通红,显然也是知情者,但是根本没有勇气对韩沉开口。

可韩沉听完后,却只冷冷一笑。

“就这个?你们愁了怕了这么多年的事,就是这个?”他转头看了看湖面上模糊的灯火,又转脸望着大伟,脸上有冷冽的笑,“因为她当时是卧底!最他~妈可怜的卧底!退学是假的、跟我分手是假的,命案当然也是假的!只为了打入犯罪团伙去卧底!”

“哐当”一声,大伟猛地推开了桌子,站了起来,冲到韩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脸色铁青无比:“我他妈当然知dào

她是卧底!那份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她一开始是卧底,将自己假扮成一个变态者,打入了犯罪团伙。但是后来……后来她变了!变了!她被他们同化了,她走火入魔了!她真的成了他们的一份子,成为了连环杀手!”

韩沉的眼眸猛地定住,身手快如闪电,一把握住大伟的手腕。大伟吃痛地闷哼一声,松开了手。转瞬间,韩沉已经反提起他的衣领,眼眸冰冷如雪地盯着他:“她是连环杀手?放你娘的狗屁!”

然而大伟丝毫没有退缩。他也瞪着韩沉,几乎是拼命压低声音吼道:“韩沉,我不知dào

当年到底死的是谁,也不知dào

你从哪儿又找了这么个人出来!但是那份资料,我看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因为她的失踪和后来的死亡,关于她的调查没有下结论,只是以封案论处。但是当时资料上罗列的每一份证据,都指向了她!否则你以为这宗案子为什么保密这么久?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警方还不给她这个‘卧底’正名?否则我们为什么要瞒你?否则你爸妈为什么视这个女人的存zài

如洪水猛兽?当年你有多爱她,难道我们不知dào

?既然你醒来后失去了记忆,她又是个已经死掉的罪犯,我们为什么还要告sù

你这个操蛋的、残忍的真相?”

……

湖面寂静如初,远处有夜船划过,荡漾起暗沉平缓的波涛。

三个男人就这么静静对峙着,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说话。

而相隔数百米的湖畔,苏眠望着他们三人对立的身影,心里又牵挂,又紧张,但是也坦然。

她想,无论他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当年有什么势力在拆散他和她,其实都无关紧要。

因为她和他,早已做好准bèi

。两个人,一条心,无论将来多么艰难困苦,都要揪出七人团,让真相大白,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

夜色依旧冷寥,天空依旧墨黑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

有人在欢歌,有人在嘲笑,有人在窥探,有人在痛苦;

有人终于睁开了尘封已久的双眼,看清前方不可小觑的对手。

太阳底下隐藏着秘密,平坦的土地里掩埋着尸骨。所谓弥天大谎,不过是个伸手一戳,就会破掉的笑话。却偏偏有人处处遮掩、处处缝补,终于得到短暂的偷天换日。

然而真相,不会因任何人、任何情、任何执念任何悲苦……不会因它们而改变的真相,终究会如同这水中明月,在波浪消失后,一寸寸、一片片地迅速复原,安静地、明亮地、呈现在世人的面前。——老墨:明天进入第四卷,也即本文最终卷。谢谢大家,请撒花~另外新一周了,月票推荐票别忘了,谢谢大家。最近月票太少,太虐心了,新读者明明在增加,增加还挺快,可是没一个把账户里的月票投给我的哼。我不要也不希望你们为月票打赏,就要你账户里自然生成的月票,大家去看看账户里有没有,谢了!新读者今天给老墨点惊喜好不好!

第110章 她不会变

夜色苍茫,湖畔灯火如清冷的珠光点缀。

三兄弟的沉默对峙,终于以大伟的艰涩开口终结:“沉儿,如果今天这个才是苏眠……你要么,就将她绳之于法!要么……就带她永远消失!今天我们当完全没见过她,也绝不会有人对外说半个字!”

猴子也猛地点头,两人红着眼,盯着韩沉。

可韩沉微微低着头,脸庞映着湖面的微光,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没这个必要。她不会是连环杀手。当年的案子,我们会让它水落石出。”

大伟语塞,猴子急了:“她要万一是呢?”

“没有万一!”韩沉霍然抬头,眼眸沉黑如同他背后浓墨重彩的天空。

“如果……真的存zài

微乎其微的可能呢?”大伟再度开口,直勾勾地看着韩沉,“你还没恢复记忆对不对?你根本不记得当年的事,如果她真的因为一念之差、行差踏错,韩沉你又怎么办?!”

这几乎是逼问的话语,终于令韩沉沉默下来。

三人再度陷入僵局。

“那么她会认罪,我会等她。”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

苏眠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韩沉踏着树荫下的零碎灯光,朝她走来。而他身后,猴子和大伟两人驻足站立了一会儿,就转头走了。其他几个不熟的人,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又只剩下,他和她两个。

苏眠望着他走近。

他的脸色挺淡,眼眸黑漆漆的,若不是头发有些凌乱,完全看不出刚才跟兄弟起了那么激烈的冲突。往她身旁一站,一只手撑在汉白玉栏杆上,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冷不冷?”

苏眠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抬眸望着他:“说吧,看来你问出了大事。”

韩沉静静凝视她片刻。

“眼力不错,的确是大事。”

他把白锦曦和苏眠互换身份的推论,简单说了一遍。但是也只说了这个。

苏眠静默不语。这个事实,并没有令她太意wài

。只是想到那个真zhèng

的白锦曦,心中难免百味杂陈。一个被整容成她的女孩,一个身份被她顶替的女孩,一个很可能被七人团控zhì

的女孩。而白锦曦究竟是身不由己的牺牲品,还是心甘情愿为七人团驱使,已经不得而知了。

“可是……”她蹙眉,“既然这一切是七人团安排的,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反而让我活下来,留下隐患?而且,大伟和猴子就因为以为我死了,就瞒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其他原因吗?”

她如此敏锐地抓住了两个关键问题,令韩沉眸色微怔。

出于刑侦本能,那个可能性,迅速滑过他的脑海里——

如果她当年真的曾经堕落,那么第一个问题,就能解释得通了——因为七人团已经把她当成一份子,所以才没杀她。甚至将她妥善地“藏”了起来,给了她新的身份和生活。

……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结果,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情的真相。

这是他和她共同信奉的刑侦真理。

……

但是这一次,他不信。

他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在她长发上亲了一口:“你忘了你曾经是卧底了?大伟和猴子不肯提你,是当时误会了,以为你已经堕落。”

苏眠释然,看他一眼:“那你也不能怪他们了。”

“嗯,不怪他们。”

两人抬头,一起望着湖面。

“我们不清楚的内情还很多。”他慢慢说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卧底?我和你在何种情况下遭遇爆zhà

;他们为什么不杀你?是否有别的目的?哪能一下子查清楚。我们不必急于寻找其中某个问题的答案,追根溯源,把整个案子查清楚,这些疑点,自然会水落石出。”

苏眠轻轻叹了口气。

“好!”她的声音清脆果duàn

,“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都要击溃他们!”

夜色这样的宁静,她的双手扶着栏杆,仰头望着天空,侧脸线条白皙细腻,宛如动人的玉色一般。而那双眼明澈无比,映着湛湛的湖水。

然后转头,望着他,笑了。

韩沉静静凝视她半晌,同样握在栏杆上的手,突然就松开,改为捧住她的脸,低头就了下来。

这个吻来得如此凶猛如此突然,苏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扣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他一只手撑着树,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下巴,唇舌极为有力的肆虐着。

苏眠“呜呜”挣扎:“韩沉……到处都有人……”

“不管。”

他的吻中甚至有低低的喘息,火热的舌头搅得她意乱神迷。

“你发什么神经……”她坚持抗议。

他却完全不搭理,唇慢慢移开,在很近地位置盯着她:“苏眠,吻我。”

苏眠:“嗳?”

他提完了要求,也不理她还有点呆,就将头埋了下来,用耳朵和侧脸,轻轻蹭着她的唇,示意她主动亲他。自己则沿着她脖子上的线条,一寸寸用力地吻。

……

他的热情,直至两人回到酒店,才得到真zhèng

的释fàng

。刚关上门,他就将她抱了起来,抵在墙上,身体就开始纠缠。这是从未有过的狂野姿势,因为进入得太快,苏眠嘶地抽了口气,喊了声“疼”。他的眼睛已经幽黑得像暗涌起伏的湖,却依旧骤然放慢节奏,轻轻地温柔地吻着她,慢慢地顶入。

……

夜色已然很深很深,窗外有一轮明月,挂在这城市高楼大厦的顶端。

苏眠软软地趴在床铺上,韩沉从身后紧贴着她,扣着她的双手,亲吻着她的背,那姿态,就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占据。

这么无声厮磨了一会儿,已经被“欺负”得精疲力尽的苏眠,慢吞吞地开口:“你今天干嘛这样啊?”

这种时候的韩沉,总是慵懒而温柔的,少爷脾性也十足。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摩挲着,嗓音轻淡地答:“换换口味。”

苏眠:“……去你的!”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他扯过被子,一起盖住两个人,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我知dào

你今天见了兄弟,很不痛快。”她轻声说,“所以才这样,对不对?”

温柔至极的语气,只令韩沉瞬间沉默下来,就这么盯着她,心中怜惜却更浓。

哪知她话锋一转,脸上也露出那痞里痞气地笑:“我就知dào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啊动物。”然后大义凛然地将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一放:“来吧!男人心中有多少苦闷,都冲我来吧!我都受着!关键时刻,我怎么能不讲义气!”

这一番唱作俱佳,她的脸红润娇俏,眼睛里却有调皮的笑。竟看得韩沉一时有些失神。

片刻后,他低下头,兀自笑了。白皙俊朗的脸,漂亮得像幅画。

苏眠“嘿嘿”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伸手,搂住她的腰,令她的身体微微弓起个弧度,贴在他的身体上。

他望着她,眸色清隽深沉。

脑海中,却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画面——

江城夜总会的屏风后,她傲慢又沉稳地说:“你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如果没有做违法的事,不会冤枉你。”

T案件,对黑盾组正式下了战书,要求她和他不带武器参加。前方也许就是生死绝境,她却轻轻巧巧地站起来:“我愿意去。”

还有,那个傍晚。她坐在他的车里,用跟他同样的语调说:“等我毕业就结婚,他这辈子,非我不娶。”

……

不信她的理由有千千万万个,信她的理由,一个就够了。就足以令所有所谓的“证据”和理所当然的逻辑结论,都变得空乏无力——

失忆、混沌、孤独,成为名不见经传的草根……她失去了一切,忘记了所有,却都没有停止过对他的爱,停止对信念的追求。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变?

……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答yīng

我件事。”

“嗯?”她睁大眼。

“是不是说过,你现在只有我了?”他轻描淡写地问。

苏眠不知dào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地答:“是……又怎样?”

“是就听我的。”他话音干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信我,信你自己。明白?”

苏眠眨眨眼,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望着他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答yīng

你。”

韩沉微微一笑,抱着她躺下来,又说:“另外,你的卧底身份还没被正名,还存zài

很大危险。接下来,你依旧当自己是白锦曦,也不能把真实身份告sù

任何人。”

苏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问:“难道小篆也不能说吗?”

韩沉看她一眼:“不能。”

“唉,好吧。”——老墨:先放一更上来,下一更还在码,晚上9点前~

第111章 尚方宝剑

隔周周一。

苏眠一踏入办公室,就看到小篆几个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还没到,小篆嘴里咬着肉包子,冷面面无表情地站在桌旁,给自己泡花茶;唠叨哗啦啦翻着报纸。

才几日没见,这极为寻常的一幕,却叫她感到温暖又熟悉。其实她拥有的,不止韩沉一个。

还有他们。还有过去官湖派出所的大家,以及现在刑警队的哥们儿们。

悲悲戚戚的过去,有啥好感伤的!

她扬手就将几袋烤鸭,飞到了小篆的桌上,同时喊道:“哎呦,这是什么好吃的?”

三人全抬起头来,看到她,都笑了。小篆捧起烤鸭,眼睛放光:“小白!够义气!出去度蜜月还记得给我们带好吃的!”唠叨也“嘿嘿”一笑,赶紧抓走一袋,赞道:“不错嘛!还是全聚德!老子终于吃到了传说中的全聚德,哈哈哈哈!小白,谢了!也替我谢谢老大啊!”

他们如今已经这么直接地打趣,苏眠虽有点讪讪,感觉也挺美的。得yì

洋洋地坐下来,望着他们三人的笑脸,目光慢慢有些变化。

变得温和而沉静。

——

韩沉一进警局,就径直去了顶层,最深处的一间办公室。

这里的装饰很简洁,也很清雅。人民警徽,静静在墙壁上闪耀。

门口的秘书问他:“韩组长,你有预约吗?”

韩沉点头:“昨天晚上,提前给领导打过电话,让我今天一早过来。”

秘书便走过去,敲敲门,闪身进去。

廊道里静悄悄地,过了一会儿,她出来,朝他微笑:“韩组长进去吧,领导在等你。”

办公室里的装修一如既往朴素大气,水磨大理石书桌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叠卷宗。听到韩沉走进来,他抬头看过来,略显方正的脸上,目光锐利而平静。

而他头顶上方,悬挂着一幅草书,正是鲁迅的名句:“我以我血荐轩辕”。

韩沉注视着那行字,静默了一瞬,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领导,我要继xù

查五年前那宗,被北京列为机密的特大连环凶杀案。”

中年人的眸色一怔,放下手里的卷宗,拿起茶几上的青花瓷壶,给他倒了一杯:“先喝茶,慢慢聊。”

——

半小时后。

“我也听说过这起案子,已经做结案封档处理,当时也抓到了一批罪犯。”中年人注视着韩沉,“照你这么说,当年还有罪犯逃脱,继xù

逍遥法外?”

韩沉点头,他将辛佳当时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没提跟苏眠有关的任何事。

“我认为辛佳的话是可信的:我的身边,目前接触的人中,还有当年的杀手。”他说,“考lǜ

到这一点,我认为这起案子,不适合由北京方面接手。犯罪分子显然极为狡猾,只要北京的人一到,必然打草惊蛇,到时候什么都查不到。所以恳请领导,让我来调查这个案子。”

中年人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我知dào

你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你来找我说这么多,争取调查权,是不是想报当年的仇?”

韩沉静了几秒钟,答:“他们杀人无数、颠倒黑白、罪大恶极,我想亲手抓住他们,报仇雪恨,有什么不对?”

这执拗的态度,却叫领导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这件事我考lǜ

一下,你走吧。”

韩沉也不多说,应了一声“好”,转身就朝外走去。刚到门口,却又被领导叫住了:“等会儿。”

韩沉转身看着他,笑笑:“您考lǜ

好了?”

领导失笑:“我是要批评你!黑盾组才成立多久?是厅里的重点项目,你就跟那个小姑娘好上了?还搞得人尽皆知,你不一直是个闷葫芦吗?”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只是笑。

“同一个部门,谈恋爱是要回避的。这下倒好,知不知dào

你让主管刑侦的几个领导,很头疼啊?现在搞犯罪心理的本来就少,他们上哪儿去再找个白锦曦这样年轻又有冲劲的人才?”领导继xù

骂道。

韩沉却摇摇头说:“不用找了。等这个案子破了,您就把我调去管档案吧,只要把她留在黑盾组就成,她比我积极向上。”

领导:“你小子!走吧走吧,我会再找你。”

韩沉离开后,这位中年领导沉思片刻,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了电话,拨了北京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未语先笑,对着电话那头说道:“领导,是我,K省的老薛。有件很重yào

的事,想要跟你请示。”

……

韩沉回到办公室后,跟其他几人简单打了招呼,就见苏眠抬头,朝他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韩沉接到秘书通知,又被叫到了顶层。

只不过这一次,领导开门见山,将一叠资料,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我跟他们简单提了提:有少量迹象表明,K省可能存zài

当年的漏网之鱼。但只是些未经确认的猜测,他们也也不好就此立案重新调查。好说歹说,同意让我省先做一些侦查确认工作,但是必须秘密地查。而且当年案件的详细资料,只能给这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涉及到敏感的事,不能给。”

韩沉接过资料,淡道:“要给就给全套,他们这算什么意思?”

老薛:“别废话,天高皇帝远,你已经得了尚方宝剑,还想怎样?另外,这个案子虽然暂时由我们侦查,但是上级可能也会有一些监察措施,收一收你平时的傲气,好好查案。”

韩沉点了点头。

老薛却静了片刻,抬头看了看上方的那幅字,目光变得有些凝重:“韩沉,这件事正式交给你。如果我们的队伍里,真的有罪犯混进来……就按你想的做,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人民警察队伍,就是要维护公平、正义、道德与真相,我们是人民安稳生活的基石,是打击犯罪分子的尖刀。如果这把尖刀上,真的有了污垢,那我们哪怕手握刀刃,也要将它拿下!”他看向韩沉,语重心长:“十年磨一剑,锋刃未曾拭。不想亲手抓住犯罪仇敌的刑警,不是好刑警。希望黑盾组这把宝剑,不要让我失望。”

韩沉安静片刻,霍地抬手行了个礼:“是。”

老薛又笑笑,问:“现在,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目前有一个。”

——

韩沉从顶层下来,刚踏进办公室,就见周小篆迎面走来,手里那着叠卷宗:“老大,出案子了。”苏眠几人也抬头看着他。

韩沉接过卷宗,翻了翻。小篆在旁边说道:“西城区某座民居里,今天上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的是一位社会知名商人的情~妇。虽然案子不大,但是影响不太好,不适合大张旗鼓地调查,所以秦队那边让人把案子送过来,问我们要不要接手?”

韩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让小篆先回座位,自己拿着卷宗,在办公桌后坐下。他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不急不缓地翻着,脸色极为淡漠。

因为涉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其他几人自然也看着他的表情,看他是否要接这个案子。苏眠也静静地望着他。这个男人,专注思考的时候,气场总是很强dà



片刻后,他放下卷宗,抬头看着众人,漆黑的眼,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

“这个案子接了。既然案件重yào

,小篆,向秦队申请,成立专案组。邀请徐司白法医、许湳柏教授参加,另外,帮我再从刑警队和鉴证科调上次合zuò

过的几个人过来。”——老墨:怎么有那么多妹纸担心,后面会很虐很纠结呢?不会的,再虐也虐不过闭眼那个程度哈~不会到独家占有的程度的。明天10。15请假一天停更,撸后面的大纲

第112章 血战之后(一)

夜色已经很深。

苏眠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望着面前的这份卷宗。

这是韩沉今天从厅长那里拿到的,也即五年前那宗大案,他们可以获得的最深入最详尽的资料。韩沉已经看过了,她还没看。

深吸口气,她将它翻开,扉页上的黑色标题,就令她微微一怔。

《4。20特大连环杀人案简录——公安部2009年001号案》。

尽管标明了只是“简录”,也有厚厚的一沓。

苏眠继xù

往后翻。

“2008年1月至2009年1月间,我市接连发起10余宗杀人案,凶手采用毒杀、爆zhà

、分尸等多种手法,对被害人进行杀害。受害者涉及富商、白领、普通市民等,价值过亿的财产被掠夺。罪犯犯罪手法严密谨慎,侦破难度极大。市局初步怀疑,存zài

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计划和实施了这些案件。遂成立专案组,并案调查。”

报gào

的措辞十分简洁冷静,但单从这些文字,苏眠也可以想象出,当年,七人团的突然崛起,给警方造成多大的震撼。连T那样计划老辣、擅长杀人的罪犯,不过是七人团中资历最浅的一个。

“专案组成员组成:市分局副局长陈伟良、市刑侦二大队队长马博涛……”

再往后,就是一些刑警的名字。而韩沉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

苏眠看着这熟悉无比的两个字,心口却微微有些发堵。像是终于触及到那段被掩盖的过往,触及年轻时,她和韩沉的伤与痛。

“经过数月的艰苦调查,专案组初步确定了犯罪团伙的成员构成:预计核心成员在7-9人间,外围辅助人员10-15人。因该团伙持有重火力武器,专案组计划于4月20日前后,对该团伙成员实施集中抓捕、一网打尽。”

平铺直叙的文字,将专案组的工作内容一笔带过。

然而再往后,却是一段段惊心动魄的文字:

“4月20日,武警二队与犯罪团伙在据点发生意wài

枪战,造成5名武警牺牲、重伤10余人,同时击毙犯罪分子3人。

4月20日晚,专案组伏击地点突然发生连环爆zhà

。炸死炸伤市民10余人,市分局副局长陈伟良及3名刑警当场牺牲;刑警韩沉重伤昏迷;犯罪分子亦有5人伤亡。犯罪团伙总部被捣毁,数名犯罪分子逃窜。

4月21日至24日,本市多个地点、发生多起连环杀人案,犯罪手法与之前案件类似,几天时间里,无辜市民惨死10余人。疑为残存犯罪分子,对警方的公开挑衅和报复。

4月下旬至6月中旬,警方在全市及周边范围内,持续抓捕犯罪分子2人、击毙3人。经审讯,他们对4月21日至22日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现场亦发xiàn

多种作案工具和证据。并一致供认,已无其他嫌犯在逃。

其后一年,警方持续进行搜查追踪,并未发xiàn

其他犯罪分子踪迹,亦未发生类似案件。4。20案件告破,遂进行结案封档处理。”

……

正看得入神,忽然就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刚洗完澡的韩沉,脸颊上还有淡淡的湿气,低头跟她一起看着卷宗,问:“看得怎样?”

苏眠咀嚼着那些文字,心跳还有些快,答:“当年的抓捕行动,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这么大的伤亡。”

韩沉答:“一定是警方的抓捕计划,出了意wài

。”他从她手里接过卷宗,静静注视片刻,又说:“我查过,4。20案后不久,市局刑侦队队长、以及另一位副局长,都辞职了。”

苏眠静默不语。

原以为伤亡人数超过64人的大案,也许就是无恶不作的七人团,在京城的一场变态狩猎集会。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惨烈,疯狂的狩猎是有的,警匪双方的血战更是有的。辛佳死前说的“两败俱伤”,真的一点也不为过。到底当年,双方是如何斗智斗勇,最终都被拖入了血的漩涡?

也难怪,警方要封档列为机密了。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这里面,从头到尾都没我的名字。”

韩沉放下卷宗,扳过她的脸说:“没看他们给的这份资料多简略?怎么会把卧底名字写出来?而且现在,谁还知dào

你活着?”

苏眠点点头,又说:“如果真像辛佳所说,还有5个人活着。那么这些年,他们即使潜伏着,肯定也没有停止过杀人。那是他们的本性,改变不了。只不过隐藏得比较成功罢了。如果我们真的把他们其中一个揪出来,剩下的四个,也许就会站出来,会还击。”

韩沉缓缓点头。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苏眠脑海中仿佛都浮现了那一幕:五个连环杀手,终于从昏暗的边界走了出来。而她和韩沉,还有整个黑盾组,也即将直面新愁旧怨,跟他们,一决高下。

那会是一场,新的血战吗?

但是,却不能不战。不能让他们就此逃脱法律的制裁,继xù

潜伏在人群中杀人。

“现在能做一些画像出来吗?”韩沉又问。

苏眠又把资料往后翻了翻,后面的内容却很详尽,是当年所有受害者的详细资料,包括受害者简历和照片、凶手的作案手段、现场照片和尸检报gào

等。并且已经按照死亡方式归类:爆zhà

案、毒杀案、挖心分尸案、狙击案……狙击案毫无疑问是T的特色,毒杀案必然与辛佳有关。剩下的,自然就是其他几名变态杀手的杰作了。

她点头:“可以做一些初步画像出来。”

“好。明天一早就要。”

苏眠想着他今天在办公室宣bù

的成立专案组的决定,心中又有些喟叹,问:“你真的要把他们全部都试一遍?”

“对。”

苏眠想了想,说:“别人我不敢说,周小篆肯定不是。”

韩沉笑笑,低头看着她:“为什么?”

苏眠往他怀里一靠,答:“他那么二,怎么做连环杀手?人家七人团,肯定也是要挑人的。”

哪知韩沉答:“你也很二,我不也挑了?”

苏眠:“……去你的!我才没有他二!”

尽管案情沉重,两人依旧笑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苏眠又感叹:“虽然跟冷面和唠叨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我希望他们不是。”

对于这两个心腹手下,韩沉没有做过多评价,话锋一转问:“徐司白呢?”

苏眠一怔,一抬眸,就见韩沉的眼睛。

苏眠脑海中浮现徐司白的脸,还有他凝视她的眼神。

她摇了摇头:“如果让我判断,他肯定不是。这几年他在我身边,从来没有半点异样。他的所有身心都放在法医工作上,是真的无欲无求。有些事可以伪装,有些事是装不出来的,譬如一个人纯净的心、坚定的意志和纯粹的追求。”

她说得斩钉截铁,目光清澈而温柔,韩沉看了她半晌,笑笑,低头就重重地吻住了她,还咬她的嘴唇,叫她微微吃痛,却又被堵着嘴呜呜呜讲不出话来。

第113章 血战之后(二)

次日一早。

阳光明媚,清风徐徐。窗口的加湿器,喷出薄薄的水汽,看起来就是个最宁静美好不过的早晨。

苏眠一踏进办公室,就见自己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人。

正是徐司白。

他照旧穿了件咖啡色外套、白色衬衣和休闲长裤,靠在椅子里,拿着她的一本书在看。而他身后,小姚正在跟小篆闲聊。

旁边,唠叨的桌后,坐的是许湳柏。唠叨热络地在跟他说着什么。听到动静,几个人都抬头看过来。

苏眠笑眯眯地跟许湳柏打招呼:“师兄早。”

许湳柏笑笑,朝她点头。

她又走到自己桌旁,这时徐司白已经站了起来,她将他肩膀一摁:“你坐啊,你是客嘛。”

徐司白便笑了,清澈的眼眸里,波光湛湛。

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多日没见。他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变化,脸似乎又削瘦了一点,神色却更沉静。如今苏眠对着他,竟也有了几分生疏的感觉。

这感觉令她不太舒服,就只瞪着黑漆漆的眼睛,这么瞅着他。

他却像似乎明了了她未说出口的话语,目光变得更加柔和,问:“去了北京一趟,感觉怎么样?”

苏眠张口刚要答,心头突地一跳,想起昨天自己跟韩沉讨论,徐司白会不会是杀手之一。

她侧眸看向他的神色。

他的神色非常温和,并没有因为谈及她去北京的事,有半点异样。

苏眠心中一稳,答:“就是到处玩了玩,哦,给你带的烤鸭吃到没?我让小姚带过去了。”

徐司白微蹙了一下眉头:“不好吃。”

苏眠噗嗤笑了。徐司白也微微一笑。

这让苏眠感觉十分好,就像回到了过去,两人就是这样相处的。她唧唧歪歪,他清高可爱得像个孩子。

又聊了两句,苏眠抬头,望向办公室里的众人。

除了徐司白和许湳柏,鉴证科和刑警队的几个人也来了。小小的办公室,显得十分拥挤。大家都在等待着新案子的开始。

这时,韩沉和冷面终于走了进来。冷面手里还搬着一大叠资料。所有人都看向他俩,气氛有点严肃起来。

而韩沉目光掠过一圈,跟苏眠在空中一对,便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让小篆关上门,这才将资料,分发给所有人。

苏眠暗中观察着他们的神色。每个人翻开手里的《4。20大案简录》,都有些发愣。

这就是昨天韩沉定下的计划:没有旁敲侧击,没有明察暗访——开门见山,直接将案子丢到杀手面前,打他个措手不及。

——

片刻后,韩沉已经将案件的情况简单介shào

了一遍,然后说道:“这是宗陈年旧案,因为最近,我省境内有当年逃窜罪犯的迹象,所以由我们先行做一些侦查。这次直接向厅长汇报,工作全程要求绝对保密。所以对外,宣称我们正在查那宗富商情妇谋杀案;对内,我们全部精力都放在这宗案件上。所以,也特意邀请许教授和徐法医,协助我们工作。”

许湳柏正低头翻看资料,闻言点了点头,似乎看得极为入神,没有说太多。徐司白则直接翻到了后面,受害者尸检报gào

那里,一页页仔细查看,十分专注,没有答话。

到底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其他人也都有些不知dào

说什么好。

鉴证科和刑警队的几个外援,先表了态:“韩组,有什么工作安排你就说,我们一定全力完成。”

韩沉点点头,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眸色沉静。

冷面依旧沉默。小篆大概有点知dào

,当年的大案跟苏眠和韩沉有关,只在桌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表达内心的紧张和激动。唠叨翻了翻资料,咂舌道:“老大,这案子还真够大的。我们怎么查,从哪儿查起?”

韩沉答:“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所有人都抬头看过来。

韩沉从资料中抽出两张,正是T和辛佳的照片,放到大家面前:“经查明,他们两人,是杀手组织的成员之一。”

辛佳的身份,绝大多数人还不知dào

,闻言都露出惊讶表情。唠叨低喃:“卧槽啊,她居然是杀手?”许湳柏神色很意wài

:“辛佳?”徐司白跟辛佳本就没什么来往,闻言倒没什么反应。连小篆都诧异地转头看着苏眠:“不是吧……天!”

韩沉简单地把那天跟辛佳在树林相处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辛佳临死前说:当年的杀手组织,还有7个幸存者。死了她和T,就还剩下5个。”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苏眠打量着每一个人的脸,依旧没看出任何端倪。

“她说,这些人一直就呆在……”韩沉顿了顿,“南方某省。但是最近,因为T的死,加上我们的追查,他们也许已经到K省来了,所以她提醒我当心。”

还是没人说话。

韩沉却已下达了一连串指令:“许教授,白锦曦那边已经根据当年受害者和案件档案,做出了几幅简单的犯罪心理画像。我想请你协助她,完善画像。”

许湳柏和苏眠对视一眼,似乎又下意识伸手转了转佛珠,答:“好的。”

“徐法医。”韩沉看向徐司白,“请你再度审视所有尸检报gào

,如果能对我们侦破有所帮zhù

,那就最好。”

徐司白:“可以。”

韩沉又望向鉴证科和刑警队的几个人:“请你们立kè

展开调查,最近三个月,从南方省市来到我市的人员名录。尤其是跟白锦曦和许教授的犯罪心理画像,相符合的人员。并收集他们的一切行踪资料、DNA样本。”

他们齐声答好。

“冷面,你跟着我。”韩沉打开一张北京地图,挂到了身后的白板上,“我和你,负责根据各起凶案发生的地理位置,绘制凶手的作案地图,从而锁定凶手当年在北京的活动范围,最大规模寻找嫌疑人。”

“是。”

辛佳留下的线索、犯罪心理画像、尸检证据、外省人员筛查、地理范围锁定……他安排得井井有条,而每一条线,看起来似乎都有可为之处。这令众人的神色都显得有些跃跃欲试。小篆更是开口感叹:“太好了,唠叨你还怕没线索不知dào

怎么查,你看,咱们黑盾组一合璧,条条大路通罗马啊!”

唠叨也点头:“没错,一下子觉得豁然开朗。”

这时,韩沉也看向他们俩,从冷面手里接过一个密封了好几层的小证物袋,里面赫然是一枚指纹印记。

准确地说,是半枚残缺而模糊的指纹。

韩沉说:“最后,是你们俩的任务。这是当年,从犯罪现场提取到的半枚极为珍贵的指纹证据,我从北京带了回来。当年,受技术条件限制,指纹鉴定专家没有得出有效鉴定结果。这次,我们重新锁定嫌疑人范围,重新再检验一次指纹做对比。唠叨,看你了,你的指纹鉴定技术是不输北京专家的。只要你能有所收获,我们也许就能圈定其中一名杀手。小篆,你配合。指纹一定要保存好,不能丢失或损坏。”

众人的目光中,唠叨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半枚指纹,眼睛都放光了。

第114章 三人朝暮(一)

省公安厅大院里,除了主办公楼,还有档案馆、鉴证所、刑事研究所等几幢小楼。处处绿树成荫、整洁肃穆。

而在距离主楼数百米的院落一角,还有幢二层白色建筑。从外表看,简单朴素毫无特色,平时也是用作后勤储物。

今天,这座小楼却被清理出来,正式挂上了“黑盾组”的牌子,成为他们的临时机密办公地点。

午后。

苏眠搬着一小叠书,跟韩沉走在一条林荫路上。他的怀里,是一个大箱子,几乎堆满了她所有的办公用品。

这样的同行,倒有重回校园的味道。苏眠侧头看着他,他的神态显得很轻松,漆黑的眼珠,同样淡淡地望着她。

苏眠又抬眸看一眼不远处的小楼,唠叨和小篆立在门口,正在往里搬东西。她轻轻哼了哼:“韩沉,你还挺阴的啊。辛佳什么时候说过,‘他们在南方’了。那个假指纹,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韩沉步伐放慢,竟然换单手托着箱子,拉下拉链敞开外套,又解开衬衫的顶扣,答:“难道我应该是个愣头青?一五一十有什么说什么,你指望我抓七人团?”

苏眠嘿嘿一笑,又飞快看了眼周围,低声说:“不过这招还真是高。辛佳说的其他话都是真的:她是连环杀手、她用毒、还有七个人,唯独‘在南方’这一条是假的。一条假的跟这么多条真的掺在一起,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你还让几个刑警去搜寻外省人。那个人听了看了,多半信以为真,以为辛佳临死前没有暴露他,从而放松警惕。”

韩沉淡笑不语。

苏眠继xù

说道:“指纹也是同样的道理。你让我做的犯罪心理画像,是动真格的;你和冷面做的地理搜寻,也是认真的;徐司白的尸检,也是真的。唯独交给唠叨和小篆的指纹,是假的。不过,当年的七人团虽然精明谨慎,但是从卷宗看,后来的血战也很混乱,留下半枚指纹也不无可能。这增加了这枚指纹的可信度。只是——”她直视着他:“你说那个人,会上当吗?真的会铤而走险,来偷指纹吗?”

“现在他自然半信半疑,不会轻举妄动。”他答,“所以我们还要继xù

混淆他的视听,直至他信以为真,最终出手。而我们就在那时,来个瓮中捉鳖。”

——

黑盾组临时办公区。

一楼,其实是个开阔的大厅,水泥地、墙面斑驳,简陋了点,但是胜在够宽敞自在。二楼有几间办公室,但是还没清理出来。

苏眠和许湳柏负责犯罪心理部分,占据了大厅的一个角落,摆下两张办公桌和一面白板。韩沉和冷面、唠叨与小篆、徐司白,还有其他几个人,各划了一块地方,暂时各忙各的。

苏眠正盯着电脑,在看卷宗;对面的许湳柏,似乎也看得很入神。这时,就听周小篆的声音响起:“大家!昨天大家看到的只是简单的案件介shào

,今天我已经把这宗案子的所有详细资料,都按类别:警方报gào

、受害人资料、凶手作案手法、警员资料、后续报gào

等……放到了加密的局域网上,方便大家浏览。另外,按照韩老大的想法,我也为每个小组都建立了工作平台,你们随时可以把最新工作成果上传,包括小白的犯罪心理画像啊、徐法医的尸检新结论啊,或者是唠叨的指纹鉴定报gào

,都可以随时更新、随时共享。”

大伙儿都点点头。各小组之间的成果本来就是要交叉参考的,这样的电子化举措,无异提高了团队作战的效率。

苏眠打开电脑上的局域网系统,果然看到所有资料都已经分门别类,一目了然。她就打开受害人和凶手作案手法相关的资料,开始研读。

——

当年,除去警匪交火中的无辜牺牲者不论,一些零散的单起谋杀案,也不在她重点考lǜ

的范围。那么除了以连环狙击案为标记的T,还有只在幕后制毒的辛佳,这些档案里,还有三个连环杀手存zài

着。另外的两个,暂时没看出来。

苏眠将第一类:连环爆zhà

案的资料,放到一个子文件夹里,一页一页地看。

第一起:

受害者男,48岁,某上市公司副总裁。被绑架当日,家中保险柜失窃,丢失财产数目不明;银行账户中超过数千万资金被转移海外。后该受害者的尸体在郊区某仓库发xiàn

——准确地说,应该是尸块,因为他已经被炸成了七八块。

苏眠握着鼠标的手,稍稍一顿。

爆zhà

。使用自制弹药、手法精密的爆zhà

。显然七人团中,一直存zài

着这样一名爆破高手。而当年那她和韩沉遭遇的爆zhà

案,很可能就是出自这个人的手笔。

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与前一人有些相似,是位出名的收藏家。事发之后,他家中所有珍贵藏品都被洗劫一空。而他的下场更惨,不仅被炸成很多块,还是被丢到闹市区、封住口鼻,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人敢伸手相救靠近。警方抵达时,他已成了一堆。

第三起、第四起、第五起……苏眠微挑眉头,有点意思。原来后来的受害者,虽然以富人权贵为主,但是也有普通白领,或者清贫小市民;同样是爆zhà

,有的被丢到闹市区;有的被扔到摩天大厦的顶楼;有的甚至还被扔到了大学校园里。爆zhà

方式也多种多样,有的被拦腰炸断,有的炸成五块,有的炸成八块,有的直接炸成肉渣……

看完这一类案件资料,苏眠沉思片刻,继xù

往后看。这时,许湳柏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微笑看着她:“怎么样,小师妹?有什么收获?”

苏眠放下鼠标,往后一靠,伸了个懒腰,答:“刚看完爆zhà

案的资料。师兄你呢?”

“差不多,也看了一些。”他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抄手看着她,“交流交流?让我听听你的画像。”

苏眠点点头,也站起来,拿起白板笔:“师兄,那我先献丑了,你可要多指导,这声师兄可不能是白叫的。”

许湳柏脸上徐徐绽开笑,整个人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姿容优雅。他伸手扶了扶眼镜:“嘴倒挺甜。”

“这是一名个性非常鲜明的连环杀手。”苏眠立在白板前,抄手说道,“首先,最显著的特点——他像个孩子。”

第115章 三人朝暮(二)

许湳柏露出颇有兴趣的表情,继xù

倾听着。

“无论从受害者的选择,还是爆zhà

手段和地点的选择,都体现了他这个特点。既杀任务目标,也杀无辜群众。而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完全看不出必然联系和规律,显得十分随心所欲。他多次改变爆zhà

手法和爆zhà

地点,这肯定也不是组织要求的。他像是在不断尝试新事物,更像是把这一切杀戮,当成了一场游戏。”

许湳柏神色专注地点了点头。

苏眠接着说下去:

“第二,他的年龄,当年应该在20-30岁左右,已经成年。不会太小,太小恐怕难以掌握精密的爆破知识,力qì

也不够完成犯罪;不会太大,因为年纪如果大了,作案有很多年了,即使是变态者,也应该不会有他这样新鲜充沛的劲头,作案手法也应该趋于稳定、选择自己最偏好最舒服的方式——他却表现得就像初出茅庐的探险者一样。所以现在,他应该在25-35岁间。

第三,他虽然像个孩子,但是个残忍的、毫无同情心的孩子。多次将受害者丢到公众视野里,让他们爆zhà

身亡,既是在玩弄受害者,也是在嘲弄民众和警方。更进一步说,这是孩子的报复心态。所以,他本人肯定遭受过某种背弃,遭受过心理创伤。

第四,他既然拥有这样的心态,那么多次案发时,我猜想他一定会躲在人群里,观看受害者的绝望和窘态,并且暗自得yì

。而这么久还没抓住他,说明他掩饰得很好。相貌不引人注意、伪装成大学生或者普通路人,情绪控zhì

和观察力一定非常强。

最后,我认为当年的他,和T有相同的特质:年纪小、性格不定、内心的情绪比较激烈。那么相同的,他对组织的忠诚度,也可能是最高的……”

讲到这里,苏眠微微一笑:“说不定等我们展开搜捕了,他会第一个跳出来,挑衅黑盾组。”

许湳柏脸上笑容更盛,点头:“你分析得很好。不过还有一点,你遗漏了?”

苏眠一下子来了兴趣,丢下白板笔走到他跟前,背着手望着他:“是什么是什么?”

许湳柏唇角微勾,端起茶喝了一口,答:“大多数时候,犯罪心理是从罪犯‘已有’的行为中找证据;但有的时候,也可以从‘没有’的行为里找。”

苏眠微愣,这说法她还真没听过。

许湳柏放下茶杯,继xù

道:“这么多起爆zhà

案,这么多个受害者,却有个共同特点——没有儿童伤亡。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凑巧,这么多次,只能说明,是这名连环杀手刻意避免。他不愿意杀孩子。”

苏眠张大嘴,弯腰拿起鼠标,在电脑上快速翻了翻——还真是!

“所以……”她抬头与许湳柏对视着,“这名杀手还存着最后一点仁慈之心,只对孩子。”

许湳柏点了点头。

苏眠仔细咀嚼他刚才说的话,还真的让她从他身上学到了一招,不由得心生钦佩,干脆笑着朝他拱了拱手:“师兄,受教了!我五体投地。”

许湳柏笑了,也跟她开起了玩笑:“不必五体投地,去给我添杯水就行。”

苏眠乐呵呵地从他手里接过杯子,真走到饮水机旁去接水了。

——

“第二名杀手用毒,应该曾经是辛佳的搭档。”许湳柏喝了口水,不急不缓说道。

苏眠跟他一起靠在桌旁,点了点头。第二名杀手的案件资料她只大致翻了翻,还没来得及画像。现在干脆听许湳柏的。

比起她的长篇大论,他的结论简明扼要许多:“首先,在所有连环杀手里,他杀的人最少,并且全都是目标人物,从不滥杀无辜——从档案看,只有他和T,做到了这一点。除了4。20之后几天,他才报复性杀了一些普通市民。这说明,他的自律性很强,甚至可能跟T一样,道德观并未完全泯灭。”

苏眠点了点头。

“第二,尽管杀得少,他却是表现得最扭曲的一个。”许湳柏指着电脑上的照片道,“你看,他经手的每一具尸体,因为服用氰化钾等毒物,被发xiàn

时,脸色都十分红润健康。不仅如此,警方还在现场发xiàn

熨烫工具和化妆台都被人使用过——他给每位死者都熨烫过衣服再穿上,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最后几具尸体,他甚至还给男人女人都画了妆。”

苏眠循着他的手指望去,的确是如此。上了妆的男女,并不会到浓妆艳抹的地步,相反显得死去的容颜更加生动鲜明,就像聚光灯下的演员。这令她心中泛起阵阵恶寒。

又听许湳柏继xù

说道:“整个作案过程,他对尸体做的梳妆打扮,也表现出一定的品位和偏好。所以我相信他当年的年龄在25-35岁间,拥有稳定职业和社交群。

严格的自制和扭曲的疯狂,体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他在平时的生活里,也应该是十分体面和严肃,但是也极为压抑。”

——

第三名杀手的资料,却是最少的,也是最神mì

的。

没有太多花俏的手段,凶手只是将受害人的心脏挖走。据法医的验尸报gào

显示,受害者是被活生生挖走了心脏。这让苏眠感觉很不舒服。

“凶手的手法很利落专业,显然受过专门训liàn

。”许湳柏说道,“职业为医生、军人、警察……或者至少接受过一段时间培训和学习。”

苏眠点头,看着电脑上的资料道:“除了目标人物,他杀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偏好十分明显。他拿走她们的心脏作为纪念品,代表着一种掠夺。至于为什么要掠夺女人的心,对他意味着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

“而心脏……”许湳柏接口道,“要么做成标本保存,要么……吃掉。”

苏眠静默不语。纵观犯罪史,有时候罪犯的作案手段越简单,的确可能越残忍变态。他不在现场留下任何多余痕迹,只为一颗心脏而来。的确有可能吃掉。

因为当年资料毕竟有限,两人也只能讨论出一个初步画像结果。苏眠便说:“师兄,那我先把刚才讨论结果录入电脑,回头有新的发xiàn

了,我们再继xù

。”

“行,我再看看资料。”他回自己座位坐下。

苏眠很快将所有结果录入电脑,到底是有些疲惫,她往椅子里一靠,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睛却瞄到屏幕上的一段文字,有些出神。

当年,其中一名罪犯头目被警方击毙前,说过这样一句话。跟那些死掉的外围喽啰不同,根据档案记载,这名罪犯应该对一系列地性窒息案负责,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连环杀手。

他说,其实我的人生早就结束了。后来,它才开始真zhèng

的燃烧。

第116章 随我入瓮(一)

已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从许多方向射进来,这开阔的大屋子明亮又宁静。苏眠坐在电脑后,眼睛却瞄着其他人。

大约也是有些疲惫,对面的许湳柏靠在椅子里,双臂枕在脑后,似在闭目养神。不远处,唠叨、小篆、韩沉……都在忙碌着,一种紧张但是平和的气氛,弥漫在屋子里。

苏眠见左右无人,便在电脑输入加密口令,进入了工作系统的后台。这里早就装了监控程序,将每个人今天的使用轨迹都记录下来。

首先是唠叨。

他大致花了30分钟,将所有文件都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就下线了。苏眠抬头看了眼在最偏僻阴暗角落里的他和小篆,一下午他都坐在显微镜等器材前没动,显然一门心思都扑在指纹修复上。

其次是小篆。

虽说韩沉给他的任务,是协助唠叨。但苏眠很清楚,指纹修复这种高精尖技术活,他是半点不懂的。而一下午苏眠几次看过去,都见他在那里搬东西、整理材料。而系统记录,他的登录浏览时间是最长的:先花了两个小时,把材料看了一遍,警方报gào

、受害人档案、凶手作案手法分析、警员材料、警方后续追捕报gào

,所花时间都很平均。然后,又从头到尾看了两遍。

看到这样的上网轨迹,苏眠微微一笑:倒是很符合他学霸反复研读的作风。

鉴证科和刑警队几个人,一下午都按照韩沉放的烟雾弹,在筛查外省人员。所以系统登入时间都很短。即使有,也大多停留在警方报gào

和凶手作案手法分析两个模块。

然后是许湳柏。

他的登入时间也不长。先花了一段时间,看完了警方报gào

,又跳过去看后续追踪报gào

。受害人档案和凶手作案手法分析,没有花他太多时间,只简单浏览了一遍。最后又看了看警员资料。

至于冷面,因他一直在跟韩沉一起工作,所以两人的上网轨迹也是完全一致的:先花很短的时间看了警方报gào

,然后大量的时间都在研读受害人档案和凶手作案手法分析,同时苏眠看到他们不断在地图上进行标注。期间还翻看了后续报gào



……

将所有人的上网轨迹都扫荡了一遍,苏眠的心扑通通跳得有点快。她关掉电脑,站了起来,决定再到处走一走、瞧一瞧。

——

先去的,自然是重点监视区:指纹修复组。

果然如她所料,唠叨的工作,小篆是半点插不上手的。她背着手慢悠悠走过去时,就见小篆在搬东西,整理办公室里的物品。而干起老本行的唠叨,此刻就显得格外专注和权威了。他甚至还换上了白大褂、戴着薄薄的手套,清秀的脸上全是严肃。他低头盯着显微镜,修长的手指则缓缓转动着那枚指纹印片,连苏眠走近,也没有察觉。

“小篆,打高光。”他下达了指令。

“哦!”小篆朝苏眠吐吐舌头,赶紧屁颠颠靠过去,给他打下手。

苏眠就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看着,直至唠叨长长舒了口气,往椅子里一靠:“休息会儿再战。小篆,水!”小篆立马又将矿泉水双手奉上。

苏眠笑笑,抄手看着他:“唠叨,你还真会使唤小篆啊。”

唠叨转头一看是她,也笑了:“小白,就让我也过过当老大的干瘾嘛。”

一旁的小篆插进来:“臭美!我才不是你的小弟,只是给你帮忙而已。我生是小白的人,死是韩老大的鬼!”

苏眠噗嗤一笑,唠叨也乐了。

苏眠又问:“进展如何?”

提及专业,唠叨立马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但是又难掩得yì

:“你说呢?要知dào

,我的指纹修复技术,在全国可是排得上号的。不说别的,今天下班前,我至少能修复出个轮廓,嘿嘿。”

苏眠眼眸湛黑,脸上却露出喜意:“太好了!”

——

二楼已经有几间房清理出来了,徐司白喜静,又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先带着小姚搬进了其中一间。

苏眠推门进去时,就见阳光从对面窗户跃了进来,满屋寂静。徐司白也换上了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乌黑的眉头沉凝着,正在看电脑上的尸体照片,连苏眠敲门都没有听见。

“喂。”苏眠轻喊了一声。

徐司白这才惊觉,放下鼠标,侧转身体看着她:“锦曦,有事?”

“没事,来你这儿转转。”苏眠晃到桌前,跟往常一样,立在他身旁,“有什么发xiàn

吗?”

徐司白浅浅一笑。

跟唠叨一样,谈及专业时,这个男人,也会绽放出一种沉静而夺目的光泽。再没有了平时的孤傲清寒,也没有了这些天与她相处时欲言又止的尴尬和落寞。他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滑动鼠标,嗓音也清冽熨帖得仿佛泉水:“你过来看。”

苏眠求都求不来两人这样毫无间隙的相处,立马凑过去,然后又闻到了他身上轻淡的气息。那种福尔马林和血腥味混在在一起的气息,竟只令人觉得安心。久违的安心。

“先看这些爆zhà

现场的尸体。”他指着屏幕上数张照片,“他们的姿势,有什么共同点?”

苏眠看得很入神,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玄机,最后只好有些不确定地答道:“难道是……都趴着?”

徐司白微笑:“是的。”

苏眠惊讶地拖了把椅子坐下,脸几乎凑到屏幕上去了。还真是嗳,大多数照片中的死者,不论脸是侧着还是扑着的,都是趴在地上的。

只听徐司白解释道:“我看了所有的爆zhà

照片,绝大多数死者,哪怕上半身被炸断,也都是这个姿势。人从站立姿态爆zhà

后肢体断落,前趴和后仰的正常比例应该是一比一。”

苏眠眼睛一亮:“难道这是罪犯有意为之,设计好的?就让受害者趴着死?”

徐司白点点头,拿了张草纸过来,又取了支铅笔,在纸上简单几笔就画出张示意图:“我用电脑模拟过,如果将炸弹绑在腰部靠后的位置,再在胸前加一个小当量的炸弹,就有可能造成后座力,导致上半身呈斜角飞出去,形成匍匐的姿势。”

第117章 随我入瓮(二)

苏眠一把抓过他那张草图,仔仔细细看着。

徐司白看着她白里透红的俏脸,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更显乌黑透亮,竟依旧是记忆中明媚动人的模样。他下意识放下铅笔,到底是有些黯然心动,伸手搭上她的椅背,身体也稍稍朝她靠近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她的身体周围,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墙。那道墙上镌刻的全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轻而易举将他隔开。

听说,他们已经同居了。

听说,他们相当恩爱和亲近。

他静静吐了口气,将心中那突然泛起的隐忍的痛压了下去,温和开口:“这一点,是否对你的推理有帮zhù

?”

苏眠连连点头:“有帮zhù

,很有帮zhù

。”她拿起他的鼠标,放大屏幕上的某一张照片,然后盯着说道:“我有个大胆的推测。之前我跟许教授已经讨论出结论:这个杀手对受害者和警方充满嘲弄,他必然遭受过某种背弃,受到伤害。你看他为受害者设计的姿势:匍匐在地,在一堆泥泞和血泊中,大多数还被炸断了下肢。有的当时还没有死透,只能挣扎着往前蠕动。

我认为这一幕对他来说,一定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又脏又惨的地底,人痛苦地挣扎着想要前行,却最终绝望地死去。”

徐司白凝视着她,眸光专注,没有说话。

苏眠继xù

说道:“所以,我认为在他的画像里还要加上一条:拥有十分艰难困苦的童年,贫穷、窘迫,受尽欺压和苦楚,他一定生长在社会最底层的家庭。如果他在小康甚至富人家庭长大,即使有某种童年阴影,也不会形成这种沉重、鲜明而富有现实意义的心理投射。”她顿了顿说:“有些事,他没有亲身经lì

过,感觉就不会这样强烈。”

徐司白也有片刻的怔忪,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

对于第二名杀手,徐司白同样有重yào

发xiàn



他滑动鼠标,放大几张照片上的死者手掌画面,直至可以看清掌心的色泽和纹理,然后说道:“这是尸体刚刚被发xiàn

时,在案发xiàn

场的照片。验尸报gào

里并没提到,但你是否注意到,他们掌心的颜色有细微的不同?”

苏眠已完全被他的这些发xiàn

所吸引,整个人趴到电脑屏幕前,仔细看着:“好像……有点红?”

徐司白赞许地微微一笑。

苏眠得yì

地也笑了:“你看,我的眼力还是这么好。”

“嗯。”他打开另外几张照片,同样放大后说,“但是再看他们被运到停尸间后的照片,掌心的红痕已经消褪了。既然当时的法医没有对这一点做出论述,就说明这些红痕,与中毒无关,也不是伤痕。”

苏眠眨眨眼:“这说明什么呢?”

徐司白摊开一只手掌,掌心朝上:“打我一下。”

苏眠微怔,立马明白过来,点头,一巴掌就拍了上去。她的武力值还是很高的,这“啪”的一下,她的掌心隐隐作痛,徐司白默默蹙了一下眉头。

苏眠:“……打疼了?”她整天跟刑警们混在一起,手上哪有轻重啊。徐司白这样斯文的人,她忘了他受不住力。

“没事。”他眼睛里闪过无奈的笑意,将她的手拉过来,两人的掌心并排,“你看,尸体掌心的淡红痕迹,像不像这样击打之后的痕迹?所以很快就消褪了,法医也没发觉。”

苏眠认真盯着看,还真的,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可这代表什么呢?受害者临死前用巴掌打过什么呢?”她皱眉喃喃低语。

而徐司白收回手,只安静地望着她。他身为法医,只负责发xiàn

尸体的异常症状,并找到形成的原因和机理。至于凶手为什么这么做,可以推理出什么,就是她和其他刑警的事了。

苏眠的大脑快速运转着,同时浮现许湳柏昨天关于第二名凶手的画像:自律性极强,但是又极为扭曲;拥有体面严肃的工作,却将尸体打扮得像演员一样光鲜端庄。自制和扭曲,体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如果,凶手是让受害者,自己给自己扇耳光,那么尸体脸部应该会留下指痕。但是却没有。”她抬眸看着徐司白,瞬间福至心灵,“你说,会不会……被扇耳光的,是他?他要求受害者临死前,扇他耳光?”

徐司白愣了一下。

苏眠却已兴奋起来:“你看,这个可能性是存zài

的。许教授说,极端的自制和疯狂,出现在他身上,说明他本身性格就有些分裂,十分矛盾。现在我仔细想想,一个人的纪律性、‘严于律己’的特点,大多是在家庭或者学校环境培养的。

但是现在的学校,顶多有个别老师偏激,整体环境不会过于严苛压抑,不至于逼得人变态。那么就是家庭。

所以他的画像里也要再加一条:他一定是在一个要求非常严格、压抑、体面,甚至过了头的家庭环境长大。而让受害者扇自己巴掌,代表着一种惩戒。说不定就是他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经常遭受的体罚。这也更加合理,现在学生老师哪能随便扇孩子巴掌,但是家长就可以。”

她讲得眉飞色舞,徐司白听着听着,慢慢笑了。

“你笑什么?”她问。

“觉得你很厉害。”他认真地看着她说。

苏眠心头一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兄弟我,当然啦!老徐,你也很不赖。”

——

线索最少的第三名凶手,徐司白给的结论却最为直接和精准。

“是同行。”他说,“不是法医,就是外科医生。”

苏眠心头微震:“可以确定这一点?”

“可以确定。”他指着屏幕上的照片,“下刀的手法,习惯,完全是外科医生的习惯。对人体结构也很熟悉,切割伤口才会这么完美,技术精湛。”

苏眠太高兴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老徐,你太给力了!”

徐司白淡笑不语。白色的大褂、白色的衬衫、深棕色的长裤,还有柔软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便如阳春白雪般清隽。

第118章 随我入瓮(三)

以前在江城时,她探案,他验尸,就经常这样给她十分有价值的结论。而这个尸体数量超多的大案,显然将他的才华都发挥出来。他的这些极具专业性的发xiàn

,令她的犯罪画像更加完善。

她兴致勃勃地继xù

翻看着刚才电脑上,那几张被挖心的照片。虽然有点恶心,但的确如他所说,切割手法十分完美……而徐司白安静坐在她身旁陪伴着。

夕阳斜垂,照得屏幕有些反光。苏眠眯了眯眼,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两个人的影子,映在背后的墙壁上。

她坐着,而他单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转头,像是一直注视着她,一动不动。

实jì

上,两人还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可影子,却已紧贴在一起。

像是察觉到她的走神,他也抬头,看向了墙上的影子。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像是都发了呆。

苏眠心里忽然就有点闷,放下鼠标站了起来,转头笑看着他:“差不多了,谢了老徐,我先走啦。”

他也站了起来:“好。”

等她走出两步,他却忽然叫住了她:“锦曦。”

她转身望着他。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很温和很温和地笑了:“等这个案子查完了,我在家里做饭,请你们大家去吃?”

苏眠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又涌起阵阵潮湿的暖意。他终究还是……

她走过去,抬头看着他,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儿地摇了摇:“一言为定!我们说好了。”

——

苏眠出了徐司白的办公室,正下楼梯呢,就看到不远处的韩沉,像是若有所觉,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夕阳照得整间屋子金黄一片,他和冷面立在地图前,衣袖挽起半截,露出修长结实的胳膊。左手上的铂金戒指,越发显眼。

仅仅是看到这样的一个他,都会令她的心无声悸动。

只不过,瞧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深沉,倒像是不动声色吃醋的模样。嫌她跟徐司白两个人呆太久吗?

苏眠微笑走近。

“忙得怎样?”她站到他身旁。

她来了,冷面也就放下记号笔,走到一旁端起茶杯,歇口气。韩沉看她一眼,抄手跟她一起看着地图,答:“差不多了。所有关键地点已经标记完毕,再做一些回归分析,就能当年几名连环杀手的居住范围。”

苏眠听得暗暗乍舌,跟地理有关的东西,她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懂的。何况韩沉还是数学逻辑帝。不过他们这几天的主要目标,本来就不是这些推理结论,而是揪出“那个人”。她也就没再细问,而是转头看着他:“要不要出去走走,休息一下?”

她的嗓音清脆、音量适中,显得十分大方而坦荡。这是韩沉早上教的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反正大家都知dào

他俩是情侣,干脆公开邀请他出去,再跟他秘密通气。

这心思自然也被韩沉洞察了。他看了看她,将手里的白板笔一丢,起身:“好。”转头对冷面道:“我陪她出去走走。”冷面自然点头。

于是苏眠转身朝门外走去,韩沉双手插在裤兜里,紧随其后。落在众人眼里,倒真成了小情侣间的暧昧相随。

等到了一片无人的花圃间,苏眠又到处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拉着韩沉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韩沉的手往椅背上一搭,侧头看着她,嗓音低慢:“看你跟雷达似的跑一圈了,有什么收获?”说话间,手指却挑起她散落的一缕长发,绕了两圈,又一抽,发尾就轻轻弹在她脸上。

苏眠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你干嘛啊?”

韩沉兀自笑了笑。

苏眠心里揣着那么多发xiàn

,只想快点告sù

他听,也就不跟他计较。便将今天所见所闻,全都一股脑说了,尤其特意强调了徐司白的表现,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看,老徐这些结论多给力啊,完全是我们之前没想到、但是又很合理的点。他如果是连环杀手,怎么可能这样毫无保留?所以他一定是清白的。”

韩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答:“暂时当他可靠。”

苏眠想起他之前说的狠话——徐司白如果不放手,他就容不下。便往他怀里一靠,哄道:“而且刚才他还跟我说,等案子完了,做饭请大家一起吃饭。这等于是把我们俩都当好朋友了。你就不要再在意他了。”

韩沉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我有分寸。你不在意他,我自然也不在意。”

这话还是透着几分醋意,苏眠撇撇嘴,起身要走,却又被他拉了回来。到底是难得的小憩时分,他搂着她的腰,不容她拒绝,低头就吻下来。

周围有静谧的花香,树叶在头顶沙沙晃动,漏下来斑驳的光。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亲着。韩沉亲完她的嘴,又去亲她的脸颊,眼中倒是始终浮着笑。

过了一会儿,将她揉进怀里,满满地抱着。抬头望去,却那么巧,一眼看到百余米外,黑盾组的白色小楼里,一个人影站在二楼窗前,朝这边望着。

是徐司白。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一对,徐司白没什么表情,转过脸去,像是看向了另一侧。

韩沉却握着苏眠的手,站了起来。

苏眠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韩沉也不看徐司白了,笑笑,将她拉到更深更隐蔽的花圃中,一把拦腰搂住,就吻了下来。

“没什么……”他漫不经心地答,“这儿更好。”

苏眠也笑了,背靠着假山,承shòu他的亲吻。而韩沉吻着吻着,再次抬头。这次,只能望见碧蓝的天空,而白房子和徐司白,都被挡住了。

韩沉单臂撑在假山上,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低头吻得更凶。

其实男人之间,一个眼神就心知肚明。

他看你的眼神那样执着,怎么可能停止爱你?

他痴心妄想。而我,一点遐想的余地都不会给他留。

——

第119章 随我入瓮(四)

这样一桩大案,大家自然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bèi

。到了傍晚时分,韩沉把众人叫到一块,简单沟通今天的工作成果,就打算下班了。

苏眠说了画像的成果,许湳柏略作补充。大家都听得很专注,气氛倒是很振奋。

冷面简单介shào

了地理分析的结果,已初步确定了一些地段范围;

然后就是徐司白。

当他言简意赅地阐明自己的发xiàn

时,其他人也跟之前苏眠一样,纷纷点头,投去钦佩的目光。许湳柏也微微颔首:“徐司白法医,果然名不虚传。”

对于众人的赞赏,徐司白照旧没什么反应,平静地坐着。而韩沉也没跟他多言,只点头说了句:“很有价值,辛苦了。”

最后,是唠叨喜滋滋地汇报说:“指纹基本复原了一大半,明天再干一天,应该就能跟指纹库里的样本进行对比了。我已经把今天的阶段性成果,上传到系统里了,大家都可以看。”

相对而言,这自然是最有价值的发xiàn

。韩沉拍拍唠叨的肩膀:“很好。”

苏眠抬眸望去,众人脸上都噙着笑,没有任何异样。

韩沉又叮嘱冷面今天辛苦一点,去查看几个刑警筛选外省嫌疑人的结果。冷面点头应了,大伙儿便散了。

苏眠也回到座位,先打开系统,看了看唠叨修复的那半枚指纹,眼中闪过极淡的笑,然后手托着下巴,一边喝着水,一边似不经意地朝众人望去。

首先看到的,自然是对面的许湳柏。苏眠电脑上的监控程序显示,他已经打开了那枚指纹图片,正在看。苏眠看着他的脸,映着屏幕的光,好像没什么表情,又好像很专注。

苏眠又抬头,往冷面望去。不过监控程序显示,他压根儿没看那枚指纹,而是继xù

埋头在电脑前,绘制着地图。

而韩沉已经拿起外套,看她一眼,朝门外走去。这是示意在停车场等她,她点了点头,又看向小篆。可这小子也没急着去看指纹结果,而是瞪着眼,在看她今天做的犯罪画像。苏眠知dào

他一向对犯罪心理极为崇拜,每次都要将画像反复研读很多遍。她看着他一鼓作气地样子,笑了。

而唠叨……

他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里,身体摇啊摇,似乎正在欣赏自己今天的工作成果。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坐直了,隔近屏幕似乎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站了起来,看了看众人,目光又落在韩沉的空位上。苏眠赶紧移开目光。

然后就看到他起身,皱着眉头,快步跑了出去。

苏眠沉默片刻。

最后,是徐司白了。

她仰头,朝他的办公室望去。结果就看到办公室的门刚好打开,他握着手机,脸色挺淡的,走了出来。两人视线交错,他微蹙起眉头。

几秒钟后,苏眠的手机响了,正是他的号码。

她接起:“喂,怎么了?”

徐司白静了一瞬,低声说:“我看到指纹结果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苏眠遥遥望着他,却慢慢笑了,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她挂掉了他的电话,给韩沉发短信,心跳还有点快,垂头不看任何人。

“我知dào

杀手是谁了。”

韩沉很快就回复:“一样。”

——

天色已经很黑很黑。

夜里十一点钟,整个省厅大院一片寂静。黑盾组的小楼,位置本就偏僻,此时更是万籁无声。

相隔百余米,倒是能看到单身宿舍楼。只不过绝大多数都熄了灯,刑警们除了迫不得已的加班,谁都没有熬夜的习惯,一有机会就赶紧睡。

因为案件重yào

却机密,所以韩沉帮专案组成员,全都安排了宿舍。今晚大家都住在宿舍里,包括许教授。此刻远远望去,专案组成员的屋,倒大多亮着灯,约莫是大案伊始,倒都很有劲头。

苏眠静静注视着宿舍楼片刻,又看了看近处黑灯瞎火的黑盾组办公楼,这才转头看着韩沉:“你说那个人,今天真的会来毁指纹吗?”

他俩藏身的,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圃。从外头半点看不到他俩的身形,他们倒可以透过枝桠,窥探外面。韩沉站在她身侧,答得干脆利落:“会。”

苏眠就沉下心来,跟他一起继xù

等。韩沉扣着她的手,盯着外头,也显得很耐心。在办公楼内安装摄像头的想法,一开始就被韩沉否定了:“如果是犯罪高手,肯定很注意周围环境。安装摄像头,一旦被他识破,全盘计划就会失败。”于是他俩,今天注定要在这里守一整晚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夜里十二点半。

这时,黑盾组有几个人的屋也熄了灯,路灯也全灭了。周围死一般寂静,浓墨一般的黑,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苏眠伸手捂住嘴,刚想打呵欠,忽然就看到对面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个人。他背对着他们俩,走到办公楼前,掏出钥匙,推门走了进去。

专案组每个人都有钥匙。

苏眠和韩沉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从花圃中闪身出来,尾随着那人,靠近办公楼。隔着窗,清楚看到那人打着低亮度的手电,径直走到唠叨的桌前,翻找了一小会儿,就举起了一块薄片——显然就是指纹原件。

说时迟那时快,韩沉一把拉开大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响声。而苏眠一个箭步冲进去,啪啪啪打开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滋滋滋——”数声电流接通的声响,天花板上的灯全部亮起,照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

唠叨站在灯下,拿着指纹,霍地转头看着他们。

韩沉沉默不语。苏眠冷着脸,一字一句地喝道:“唠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边动静太大,很快其他人:小篆、徐司白、小姚、许湳柏……全都赶到了,看到三人对峙的一幕,都惊讶得不明所以。

第120章 大戏登场

这当真是令人惊讶而困惑的一幕!

大半夜,唠叨嘴里叼了个手电,出现在办公室里,手上还拿着那极其珍贵的半枚指纹。而韩沉和苏眠,脸色那么难看地望着他,但目光中又有尘埃落定的静默。

在众人的视线里,唠叨从嘴里拿出手电,愣愣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小篆也开口:“是啊老大,这到底怎么回事?唠叨,你半夜跑来拿指纹干嘛啊?”

许湳柏、徐司白都没说话,注视着他们。

子夜寒凉,韩沉的夹克领子竖起,更显俊脸白皙冷峻。他缓缓地问:“唠叨,回答小篆的话:你来拿指纹干什么?”

众人逼视的目光中,唠叨立马将指纹扔回桌上,伸手挠了挠头:“我突然有了很重yào

的发xiàn

,就想跑来再看看指纹,怎么把你们都惊动了啊……”

“你还在装?”苏眠冷声开口,眼中竟然泛起泪水,但脸色却更加决绝,“唠叨,我没想到真的是你。”她看了眼众人,道:“上个月,侦破邵纶和司徒熠的案件时,有一天我和韩沉在会议室里讨论七人团案件,他就在门外偷听。那个时候,我们就对他有了怀疑。”

唠叨一呆,急了,连忙摆手:“我没偷听!那天、那天……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只是刚好路过啊!”

他兀自解释着,其他人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小篆还没反应过来:“偷听?怀疑?怀疑唠叨什么?”许湳柏已惊讶出声:“你们……难道怀疑他是七人团成员?”徐司白则依旧安静立在一旁。

韩沉点了点头。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步步走向唠叨,在距离几米远的地方站定,眼中露出淡漠的笑:“有件事,没有告sù

大家。辛佳临死前,并没有说‘杀手在南方’,而是说……我身边有杀手。”

众人全都静下来,唠叨也张了张嘴。苏眠附和道:“是的,之前不告sù

你们,就是怕打草惊蛇。而这半枚指纹这样重yào

,我们一是害pà

那个人来偷;二,也是想试探。没想到真的被我们试出来了。如果你不是杀手,为什么大半夜来拿指纹?唠叨,你还有什么话说?一次你说是凑巧,可两次呢?”她顿了顿,语气凝重了几分:“你真的让我们,非常痛心。黑盾组居然有杀手,呵……”

一旁的小篆终于也把整件事听懂了,刷的脸色就变了,伸手指着唠叨:“你、你……你别告sù

我,真的是你!”

许湳柏和徐司白都没说话。

唠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急急忙忙开口:“不是的!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是杀手!”

“那你为什么半夜跑过来?!”低沉的吼声,是韩沉。

偌大的屋内,悚然一静。唠叨一时也没敢说话。

韩沉虽然平时为人冷了点,但很少发火。此刻脸色寒得像冰,这么摔了句话出来,谁都能感觉出他周身上下的狠劲儿。唠叨脸都白了,嚅喏道:“我……我……突然想起,今天复原的指纹,有点眼熟……就想来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

苏眠:“眼熟?什么意思?”

唠叨又抓了抓头发,巴巴地望着韩沉,像是希望他相信自己的话:“是这样的,我不是搞指纹鉴定的么,我脑子里,起码装了成千上万幅指纹标本。全局人的指纹我脑子里都有,全国通缉犯的指纹我也看过很多遍。今天白天复原指纹的时候,没往深里想,也还没用电脑做对比。但是晚上我在宿舍睡着睡着,脑子里全是那半枚指纹,突然就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对!一定是我看到过的某个人的指纹。一时激动我就睡不着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篆到底还是盼着他不是杀手,最先开口:“所以你是不是来偷指纹的?而是来加班的?”

唠叨猛点头。

两人全看着韩沉,苏眠也转头看着他。

韩沉静默片刻,看着他手里的手电:“那为什么不开灯?偷偷摸摸?”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却一下子指出要害。

唠叨简直委屈得不行了:“因为我怕吵到你们啊,大半夜把灯都打开,你们还以为出什么事儿啊,所以我就拿个手电来了……”

小篆显然有心维护他,听了他的解释,神色也放松了不少,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个蠢猪!搞得这么鬼鬼祟祟干什么?”

韩沉静默不语,苏眠也一副不知说什么好的表情。显然是对唠叨的话半信半疑,但情绪上又不愿意相信他是杀手。

这时许湳柏望着唠叨,语气平和地开口了:“整件事我大致听清楚了。唠叨,那你是否验出,那枚指纹是谁的了?如果你找到了答案,不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唠叨却摇头:“还没有。我看过那么多指纹,脑子里装了那么多,一时间想不起来。”他霍然抬头望着韩沉:“再给我一点时间,两天!不,一天!一天也许我就能完成对比,确定指纹的主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没说话。

一直沉默着的徐司白,忽然开口了:“他讲的也有可能。”大伙儿都望向他,就见他脸色平淡地说道:“我脑子里,也装了无数具尸体的照片。有时候看到相同的手法和创伤,会觉得似曾相识。的确需yào

一点时间,才能完成对比。”

唠叨猛点头:“徐法医!你太好了,你懂我!我们专业不同,但是是相通的!很相通!”

韩沉转头看看徐司白,又看看他,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锦曦,带唠叨去队里审讯室。”他说,“把整件事弄清楚。冷面人呢?”

大伙儿都抬头四处看了看,没发xiàn

冷面的身影。小篆“哦”了一声答:“你下午不是让他去帮刑警审外省人吗?他外出了,还没回来,应该是连夜在查。”

韩沉点了点头:“他回来让他马上来找我。小篆,你今晚守在这里,保护指纹。”又转头看着徐司白和许湳柏:“教授,徐法医,今晚的事,还需yào

详查。之前瞒着你们实属无奈,不要介yì

。唠叨是不是杀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水落石出前,这件事还请保密。”

徐司白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就朝门外走去。许湳柏也点头:“有什么需yào

帮忙的就说。”拍拍苏眠的肩膀,也走了。

韩沉和苏眠这才转头看着唠叨:“走吧,去审讯室。”小篆探头探脑,确认门外的人都走远了,才朝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坐到指纹鉴定区,往椅子里一靠,专心地蹲守起来。

——

凌晨两点钟,主办公楼里黑灯瞎火,一个人都没有。韩沉和苏眠冷着脸,领着唠叨走入一间审讯室,然后打开灯,一副连夜严审的姿态。

唠叨一坐下,就按耐不住了,激动又忐忑地望着他俩:“怎么样怎么样?我刚才演得怎么样?卧槽,我都快演成窦娥了!还扯什么脑子里装了上万幅指纹,又不是电脑,老子一下班就完全不想碰指纹。话说徐司白那小子也挺上道的啊,还扯什么专业相通,我听着都要笑了!”

他呱啦呱啦说了一大堆,韩沉和苏眠坐在他对面,都露出微笑。苏眠也一脸邀功地看着韩沉:“还有我呢?我演得怎么样?”

韩沉手往她椅背上一搭,看她一眼答:“嗯,挺到位。跟平时一样……凶悍。”

苏眠立马推他一把:“滚蛋!”唠叨嘿嘿笑着附和:“是啊是啊,我都被你问得说不出话来。”

三人同时转头,望着窗外,黑盾组那栋办公楼。

“该做的都做了,鱼儿会上钩吗?”唠叨低喃着。

“会。”

“会。”

韩沉和苏眠同时答道。

所谓的心理战,也不过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现在,火候足够了。

第121章 第三个人

凌晨三点钟。

周小篆坐在电脑前,打了个哈欠。

办公室又大又空旷,只有他头上的一盏灯亮着,四周洞黑一片,倒有点阴森森的感觉。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眼皮,又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这才重新在电脑前坐下,睁大眼睛,继xù

看案件资料,同时守着证物箱里那枚“宝贵的”指纹。

不知过了多久。

窸窣。

远远的门外,似乎传来声响动,但又似乎没有。

小篆疑惑地转头望去,只看到阴黑的窗外,树枝随风晃动着。他也就没太在意,拢了拢自己的外套,轻声哼起了歌,继xù

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

相隔百余米的主办公楼审讯室内。

韩沉拿着个望远镜,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望着对面。苏眠和唠叨也人手一个,趴在窗户上,炯炯有神地盯梢。

过了这么久,依旧没有动静。唠叨放下望远镜,问:“老大,你们之前到底是怎么锁定,许教授就是杀手之一的啊?”

韩沉和苏眠对视一眼。苏眠先答道:“其实上次给司徒熠测谎时,我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当时司徒熠明显有问题,但是当我质疑他的结论时,他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唠叨:“什么感觉?”

苏眠想了想答:“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很多精神病态都是冲动易怒的,无法控zhì

情绪,那是他们的本性。虽然当时只是一闪而逝的感觉,但我感觉到了——敌意。不过,当时我想,他很可能只是比较刚愎自用,不喜欢别人挑衅他的权威而已。并没有往他是七人团成员方面想。

对他彻底产生怀疑,是昨天下午,他的电脑浏览记录。”

苏眠脑海中浮现昨天看到的数据结果,轻哼了一声说:“许湳柏做梦都想不到,我们会在工作系统里装监控程序,追踪每个人的浏览记录。有对比就有结果,罪犯跟警察的思维模式,当然是不同的。”她看向唠叨:“你把文档每个部分,都草草看了一遍,然后就去验指纹了——这很符合你的行为特点和工作需yào

。”

唠叨:“哦哦——”

“小篆慢吞吞地、什么都看了;徐司白重点看凶手作案手法,然后就一直在看尸体报gào

;冷面的浏览记录也围绕着工作展开……而当一个罪犯,看到警方对当年的案件记录时,他会是什么心情呢?答案就是——许湳柏重点看的,竟然是警方的各种报gào

、对这次事件的论述,而后是参与调查的警员资料,受害人和作案手法部分,他反而只草草浏览一遍!”苏眠微微一笑,斜瞥着他们俩,“我这一招见微知著,用得不错吧!”

“来了。”静立在窗前的韩沉,忽然开口。苏眠和唠叨立马精神一振,重新举起望远镜,朝小楼望去。

阴阴暗暗的楼门口,一个黑色人影,不知从哪个角落走了出来,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就进了小楼。

——

夜色越来越深,周小篆整个人都快趴到电脑上,脸映着屏幕的光,如平时般全神贯注。

全然不觉,身后有人靠近。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已经换上了黑色衣物。他的脚步轻得像猫,从黑暗的周围,慢慢向周小篆靠近,再靠近。

周小篆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直至男人,已走到他的身后,静静站立着。

小篆一个回神,突然看到对面墙上,自己身后、多了道影子,只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就要往后砸,结果猛地就感觉到后颈遭受重击。一阵剧痛传来,他瞬间天旋地转,连那人的脸都没看到,“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那人安静地看着他几秒钟,又抬头确定周围无人后,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从小篆腰间拿出钥匙,打开了证物盒。

将那枚指纹取了出来。

静静在灯下盯了几秒钟,他低低嗤笑一声,掏出打火机,慢慢将它点燃。最后终于烧成几缕灰烬,丢进了垃圾桶里。

——

“动手吗?”唠叨举着红外望远镜,紧张地问。

“再等等。”韩沉站得笔直,轻声答,“还没收到信号。”

到底是抓捕这样一桩大案的嫌犯,又是跟警方有着密切关系的人,苏眠也有些激动起来,单手举着望远镜,另一只手抓着韩沉的胳膊:“小篆会不会被打得很惨啊?你居然拿他当炮灰,太狠心了。”

韩沉看她一眼,轻描淡写地答:“只有他身手最差,换其他人,许湳柏怎么能放心铤而走险?”

唠叨噗嗤一笑:“回头让冷面多给小篆炖点汤就好了。”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唠叨接着刚才的思路问道:“所以,你们就是因为他的上网轨迹,开始怀疑他,然后就设下了‘指纹’这个圈套?”

苏眠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傍晚时分,当唠叨将指纹上传到系统后,每个人不同的反应。

这是韩沉的主意,真的够狠,也够出人意表。一方面试出了谁是嫌犯,另一方面,又正式抛出了诱饵——

因为那时,每个人登录系统时,看到的指纹都是不同的。

每个人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半枚指纹。

“你发xiàn

后,马上追出来找我汇报。”韩沉说道。

唠叨摸摸头笑了笑。他是专门搞指纹的,自然对自己的十个手指头甚至脚趾头的花纹,都烂熟于心。刚把指纹复原出来那一会儿,他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仔细一看,就发觉不对劲——怎么是自己的指纹?当时他也一头雾水,什么也没多想,自然就直接追出去,万事找老大嘛。

当时韩沉示意他稍安勿躁,后来才将晚上的计划全盘托出,要他来做“饵”。

“而冷面和小篆,根本就不关心指纹,估计是看也看不懂。”苏眠说,“徐司白心细,指纹结果也会跟他的法医鉴定工作有关,所以马上看了。一看是自己的指纹……”她顿了顿,笑了:“他脑子转得快,明白肯定是我们在搞什么事,就有点发脾气了,打电话来找我。”

唠叨:“原来是这样。”

韩沉斜瞥她一眼,没说话。

“唯独许湳柏。”苏眠的嗓音沉静下来,眼睛也一瞬不瞬地透过望远镜,盯着小楼,“他看到自己的指纹后,一直保持沉默。”

唠叨听得也有些激动,打了个漂亮的响指:“这招太狠了,太心理战了!他能怎么办啊?换大罗神仙也会举棋不定啊。所以然后,你们就制定了今晚的计划,诱他出手?”

苏眠点点头,看向韩沉。韩沉脸上露出极淡的笑,开口道:“即使看到自己的半枚指纹,以许湳柏的性格,也不会轻举妄动,依旧会怀疑这是个圈套。所以,我们再给他添把火。”

苏眠:“一方面,让许湳柏以为,我们怀疑的是你,并且今晚已经设下了圈套抓住了你。这就让整件事显得更加可信。他也会以为我们接下来会疏于防范;另一方面,你说的那些话很关键,让他以为你真的是突然想起指纹似曾相识才来,是被我们误会了。这更增加他的危机感——以为你很快会发xiàn

,那是他的指纹。”

唠叨点头,接口道:“然后,下午的时候就设好了套,把冷面支出去,谎称他不在。这样,就顺理成章把小篆留下守指纹。许湳柏那家伙在这种情况下,哪能还不动手?天时地利人和,这也许是他唯一洗脱嫌疑的机会!诱惑太大了啊!都怪我们的戏演得太好了。”

韩沉和苏眠都笑了。

就在这时,韩沉手机响了,屏幕上赫然两个字:“行动。”发件人是冷面。

三人再无迟疑,迅速跑下楼,朝小楼包抄过去。

——

许湳柏烧掉指纹后,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将桌上的仪器布置好。

打开测量仪器,调到最高光聚焦模式,对准一叠废纸。再将桌上唠叨的打火机,丢进废纸堆了。

这样,最多十几分钟,废纸就会被点燃。说不定还能制造一场小的火灾。而事后追查,只能判定为仪器故障或操作不当引发的意wài

。至于小篆,反正现在黑盾组风声鹤唳,被打晕的他既不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说不定还会像唠叨一样百口莫辩。

做完这一切,许湳柏刚要转身往外走,耳朵里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闷响。

他的身形骤然一顿,慢慢转头望去。

一旁的储物柜被推开,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探身出来,手里还举着个微型摄像仪,对准了他。

冷面。

今天傍晚就应该外出、一直不见踪影的冷面。

整个晚上,不知他已闷不做声在里面躲了多久。

黯淡的光线里,许湳柏的喉结无声地滚了滚。

而冷面放下摄像仪,开口:“你的全部作案过程,已经被记录存进系统。现在跟我走,有什么话,对他们说吧。”

到了这一刻,许湳柏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将所有事都串了起来,哪里还不明白从头到尾就是为他做的一个局?他静默瞬间,脸上露出极为阴冷的笑,突然就抓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朝冷面砸去,转身就往外跑!

然而在黑盾组中,冷面的身手仅仅稍稍逊色于韩沉,比苏眠、唠叨都要出色许多。他反应极快地闪身躲过,一把就抓向许湳柏的肩头。

可这一下,许湳柏竟然躲过了,挥拳就朝他打去!冷面暗暗吃了一惊,这家伙身手竟然这么好!动作也极为快准狠!这让他更加坚信了一个猜疑——那天在邵纶住所里,对小白下手的人就是他!

两人缠斗片刻,远远地已经听到脚步声。许湳柏惊觉,抬眸望去,结果就被冷面瞅着空档、一拳狠狠击在他的腹部。许湳柏吃痛弯腰,冷面下手比他更快更狠,一把扭住他的胳膊,就将他抵在墙上:“你跑不掉了!”

许湳柏粗粗地喘了几口气,平时温文尔雅的教授,此刻头发凌乱额头青筋暴出,眼镜也掉在地上,手腕上的表和佛珠也歪歪扭扭。

可他却在灯下转头望着冷面,忽然笑了,那双隽黑的眼氤氲难辨。

“你以为你抓得到我?”

冷面一怔。

——

韩沉三人一路跑下楼,远远就见小楼的门洞开着。

唠叨此刻斗志满满,难免故态萌发,边跑边啰嗦:“妈~的!许湳柏这老小子太精,监控不能放、门外不能埋伏。又是我们内部的人,不能惊动其他人!不过守着的人是我们单兵武力值最彪悍的冷面,他又谨慎,一定能把他打趴下!就怕他为了给小篆报仇,打得太狠……”

说话间,三人已飞速跑到了门口。苏眠眼明手快,再次打开墙上的灯。

然而看清眼前的一幕,她和唠叨都惊呆了,韩沉脸色也是一变,三两步抢到冷面面前。

只见屋内的桌椅大概因为近身搏斗,已经东倒西歪。小篆还扑在地上昏迷着,冷面也倒在地上,肩头插着把匕首,血流如注,竟然已昏死过去。而许湳柏已不知所踪。

“吱嘎——”一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众人猛地回头,就见两道车灯的亮光穿破黑夜,迅速朝院门驶去。

“叫救护车!”韩沉低喝一声,将冷面交到唠叨怀里,起身就朝门外跑去。苏眠紧随其后,追了出去。——老墨:感谢大家最近投的推荐票和月票哦!推荐票第一也是萌萌哒!鞠躬~

第122章

夜色静得像鬼,洞开的门口有冷风呼呼吹进来。唠叨看着地上横着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快要急死了。赶紧拨打120,又用力拍周小篆的脸:“醒醒!醒醒!”

小篆还真的悠悠醒转,迷迷瞪瞪看着他,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怎么样怎么样?抓到他没有?”脖子一歪,整张脸皱了起来:“打得我好疼!”

看他没事,唠叨长舒了口气:“跑了!老大和小白在追呢!他居然插了冷面一刀!”

两人同时看向地上的冷面。好在刀没有插在要害,出血也不多。小篆立马跑回座位拿急救箱,唠叨试探地轻拍冷面的脸:“冷面!冷面!你还能不能醒啊?许湳柏跑啦!”

冷面竟然没有昏睡得太沉,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唠叨大喜:“太好了太好了!”小篆也高兴地扑过来,替他处理伤口。

“冷面到底怎么回事?许湳柏那老小子怎么能伤到你?”唠叨问,“他是不是耍阴招了?”

冷面怔了一下。

接过小篆手里的纱布,按住伤口就站了起来。唠叨和小篆都被他的强韧惊了一下。而他俊毅的脸上,眉头却微皱,开口:“我不知dào

。”

唠叨和小篆惊讶:“不知dào

?”

冷面点头,脑海中浮现昏迷前的一幕——

他正将许湳柏压制在墙上,腰间的佩枪都没用上。刚要上拷,就见许湳柏转头望着他:“冷面,我的手。”

冷面当然下意识就朝他的手腕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什么呢?

闪闪发光的腕表,时针、分针、秒针,正一格一格缓慢地走着。而许湳柏的那串佛珠,在灯下发出盈盈的光泽。

他还没反应过来,许湳柏的一只手,已经开始缓缓转动那一颗一颗的佛珠,而腕表的指针的滴答声,也清晰传进冷面的耳朵里。

“One、Two、Thre、Four……”许湳柏的嗓音,像是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听到指针的声音了吗?是不是很轻、很舒服?”

后来的事,冷面就记不太清了,但身体的本能还在,模模糊糊感觉有冰冷的刀锋触到自己身体上,他猛地一转身避开,然后就听到那滴答声一直在耳边回旋,而他也慢慢陷入一片宁静的深黑里。

……

“你被他催眠了?”小篆瞪大眼,唠叨也觉出味来。

冷面想了想,确定地点了点头。

可催眠这种事,三人只是有所耳闻,没亲眼见过。没想到冷面今天就着了这个道儿!

唠叨立kè

响亮地骂了句脏话!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敏捷的脚步声,徐司白和小姚出现了。大概他也一直没睡,听到动静就赶来,外套长裤十分整齐,清俊的脸没太多表情。扫一眼屋内的环境,他问:“他们人呢?”

冷面推开还在处理伤口的小篆:“我没事,追!”

几个人再无耽搁,上了两辆警车,风驰电掣般追了出去。

——

路虎在夜色里一路狂飙。

前方不远处,许湳柏的车一直在急速转向躲闪,试图甩掉韩沉。

但这怎么可能?

眼看两车越追越近,许湳柏一个打弯,驶上了通往郊区的外环路。半夜外环上私家车不多,却有不少长途货运车,路面又到处在施工维修,车流反而变得拥挤起来。

韩沉始终盯着前方,将车开得又快又稳,追随许湳柏穿行在大货车之间。苏眠挂掉唠叨的电话,转头望着他:“是催眠。许湳柏催眠了冷面,要不是冷面靠本能反应躲开,那一刀就不是插在肩膀上,说不定他已经被杀了。”

想了想,她又说:“冷面提到了佛珠和手表。我看过一点催眠术的书,这或许就是许湳柏的催眠工具。难怪他平时总戴着、还总转。据说催眠高手,平时就能让你不知不觉进入轻微催眠状态。所以今晚他才能这么容易就得手。”

韩沉的脸色更冷了。

“坐稳。”他开口。

苏眠立kè

抓紧扶手。他一脚油门,车陡然往前一飚!苏眠先是瞪大眼,然后立kè

侧头回避——“嘭!”一声巨响,他们结结实实撞上了许湳柏的车尾。

许湳柏的车一下子被撞飞出去!

只见他急忙一个打弯,险些就撞上了路旁的护栏,跌跌撞撞继xù

往前开。这时,苏眠就见到韩沉很冷地笑了笑,轻巧而快速地避过周围乱七八糟的车辆,又是一脚油门追上去。简直就跟猫撵耗子似的,又要把许湳柏逼向绝境。

虽说冷面受伤让苏眠也很愤慨心痛,但看着韩沉开着自己一百多万的车,毫不心疼地撞,她只觉得又爽又肉痛……

前方一个岔路口,路中间是个环岛。许湳柏的车飞驰而过,韩沉避开旁边并道的车,紧随其后。苏眠再次握紧扶手,做好飙车的准bèi

。就在这时,她忽然瞥见环岛的草丛中,有红光一闪一闪。

“那是什么?”她倏地一指。

韩沉一瞥,眼眸猛地定住。苏眠只感觉到车身狠狠一甩,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他们已急速转向,一头扎进马路旁的树丛里,撞开两棵小树,朝低缓的山坡开了下去。

“轰!”

身后传来震天的声响,爆zhà

的火光突然就照亮了整条公路。韩沉松开方向盘,一把抱住苏眠,将她按进自己怀里。“啪啦啦——”车玻璃瞬间被震碎,落了他满背。

苏眠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他:“有没有事?”

“没事。”韩沉拨开她长发上的碎玻璃屑,推门下车。苏眠跳开一地碎玻璃,跟他一起抬头眺望。只见整个环岛都燃烧着熊熊火光,爆zhà

的威力极大,旁边的道路都被炸断。许多辆货车都停了下来,还有一辆小货车侧翻在路旁,好在车中无人。许多司机跳下车,拼命往后跑。而前方,弥漫的烟气中,许湳柏的车已经不知逃往了哪里。

苏眠心头突地一跳,霍然举目四顾。

第四名杀手,爆zhà

者,出现了。

可是周遭一片混乱,哪里又能把他找出来?

“上车!”韩沉再次坐进车里,掏出手机,他的脸清寒一片,“立kè

调集周围所有道路监控,把他找出来!”

路虎迅速拐进一旁的小路,朝许湳柏消失的方向,绕行追了上去。

——

天边,露出了一丝微光。

公路、树林、江水……山间的晨景一片寂静,只除了数辆警车奔驰而过的声响。

冷面本就是追捕高手,韩沉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早上五六点钟,韩沉的车从一条山路上冒出头,苏眠便看到了前方拐弯处,许湳柏的车尾部一闪而逝。而更远的前方,几辆警车在林间穿梭——

包围之势已成!他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眼见韩沉一个急转弯,追得离许湳柏更近了,两车只有十余米的距离。韩沉忽然将她的手一拉,放到方向盘上:“你来开。”

“嗳?!”苏眠一呆。约莫是她的表情太呆,韩沉居然还淡淡笑了笑:“我的命交给你了。”然后拔出腰间佩枪,探身出去,偏头瞄准,那姿态要多帅气有多帅气。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苏眠真想揍他,一咬牙,把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开了起来。

“砰砰砰——”接连数枪,干脆利落。就看到许湳柏的车两个后轮和一个前轮,瞬间瘪了下来,冒出烟气。车子一个猛打弯,就撞到了路旁的一棵极粗的大树上,不动了。大树旁边就是悬崖,悬崖下方就是奔腾的江水,极为凶险。

苏眠立马刹住车,韩沉已持枪跳了下去,缓缓逼近。而山路的另一头,几辆警车同时猛刹,唠叨、冷面和几名刑警先后持枪下车,将许湳柏的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眠一下车,就见对面车旁,徐司白也站了出来。两人远远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许湳柏的方向。

“下车!”一名刑警厉喝道。

数把枪,隔着十余米,对着车不动。

苏眠望着不远处韩沉矗立的身影,心也紧紧提起。眼睛紧瞄着车——万一情况有不对,她就冲上去保护他。

片刻的沉寂后,已经撞得变形的车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与他们周旋的许湳柏,探身站了出来。

比起平时的温文儒雅,此刻的他真的是极为狼狈了。西装歪歪扭扭,满是灰黑。手上的佛珠也不知散落何处,只有半截丝线和几颗珠子还挂在手腕上。他的脸很阴沉,阴沉中又带着某种嘲讽和怨恨。他缓缓打量着黑盾组众人,最后慢慢举起双手,放到了自己的后脑上。

“蹲下!”冷面命令道。

韩沉依旧保持瞄准姿势,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众目睽睽下,他却忽然笑了笑,往后慢慢退了两步。

背后就是悬崖,他离悬崖已只有一步之遥。大伙儿心中都是一惊。韩沉开口:“站住。”

他的目光,却似乎放得很远。瞬间的失神后,他的瞳仁重新聚焦,目光落在了韩沉身后的苏眠身上。

“小师妹,还记得那句话吗?”

苏眠冷冷地盯着他,没出声。

他却已兀自开口,声音很响,也很清亮。这一霎那,他不急不缓的声音,却像是宣言般响彻整个山谷——

“我的人生早已结束。直至遇到他,我的生命才开始真zhèng

的燃烧。”

苏眠心头一震。

然而话音未落,他的脸颊泛起奇异的微笑,一缕鲜血从他唇角溢了出来。

“他服毒了!”唠叨急忙喊道。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张开双臂就往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韩沉早有预备,一个箭步冲上前,就要抓他的胳膊。

然而,不知是不是天意,许湳柏脚下的那方土,竟突然塌陷,整个人一下子就坠了下去!

韩沉措手不及,只抓了个空。众刑警蜂拥而上,隔着几步站在悬崖边。徐司白也走上前,跟苏眠站在一起,静静眺望。却只见高达百余米的峭壁之下,江水如万马奔腾,已将一切都带走。——老墨:今天更得少了点,出去跟几个来武汉的作者吃饭了。还成功给你们顺了小礼物,五张明信片,我、顾西爵、千寻千寻一起签名的,还是比较有意义哦。找个机会抽奖送出去。明天争取多更!新一周了,有推荐票和月票的别忘了投,谢!

第123章 吃醋的人

江边的滩涂,乱石杂草丛生。刑警们四散寻找着,暂时没有找到人摔落的痕迹。

多半是掉进了江里。

韩沉是现场指挥,一直跟几个刑警交头接耳、四处走动。苏眠便独自转了一圈,最后到了江边,远远便见徐司白一个人站在水流旁,裤腿和鞋都被水冲湿了,兀自出神。

苏眠刚要走过去,突然心念一动,探头四处看了看,没有发xiàn

韩沉的身影,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向徐司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想什么?”

徐司白双手插在衣兜里,那张脸显得愈加清隽。他看向她,答:“在想许湳柏。”

与此同时,相隔数十米的大树后,韩沉刚跟两个刑警勘探完崖壁下方的一块土地。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苏眠左顾右盼的小动作,硬是没看到树后的他。然后,她就一脸放心地跑到了徐司白的身边,两人说起话来。

……

那屁颠屁颠的机灵模样,只令韩沉胸中一缕闷气无声缠绕,又像根羽毛似的挠过他的心。静默片刻,倒是笑了。

一不留神这女人就给他灌醋,还能灌得他有点心软。

“韩组,那边要去勘探吗?”一名刑警问。

韩沉又远远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偏过头,跟刑警们去了。

——

“想许湳柏什么?”苏眠问。

徐司白有些出神,答:“这个人让我很反感,很不舒服。”

苏眠有点意wài

。他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不相关的人和事,连评价的兴趣都没有。如今与黑盾组同仇敌忾,倒让她蛮安慰的。

这个孤傲男人离大家的距离,似乎也在慢慢变近。

“只可惜……”他沉吟。

苏眠:“可惜什么?”

他轻蹙了一下眉头:“许湳柏死前服用了氢化毒物,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再被卷入急流中。这么多种伤害出现在一具尸体上,非常难得。只可惜尸体还没找到。”

苏眠:“……噗,徐司白你够了。”

这时,现场勘探得差不多了,唠叨招呼大家上车。苏眠一转头,就看到韩沉跟几个刑警,从树林后走出来。她也就没管徐司白了,立kè

跑了过去,跟他汇合。

等到了跟前,韩沉看她一眼,对其他刑警说:“你们先上那辆车。”等旁人都走了,他的手便往她肩上一搭,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他俩的事已是公开的秘密,在场的又都是些熟人,苏眠也就没太在意,任由他这么拥着往前走。只是心中稍稍有点奇怪——在公开场合,他基本还是跟她保持正常距离。今天怎么忽然亲近?

她转头望着他的侧脸。忙碌了整晚,他的短发有些乱,夹克里的衬衫也有点皱。他的怀里倒是依旧温热又舒服。

大概是累了?

苏眠索性往他怀里靠得更紧,手指还不安分地扯了扯他胸口的衬衫。这动作是亲近也是小小的撒娇,韩沉低头瞥她一眼,没说话。

而相隔不远的岸边,徐司白一转身,就望见两人相拥离去的身影。静静站了一会儿,他走向与他们相隔最远的一辆警车。

韩沉的车和几辆警车,都停在滩涂旁的下山公路路口。等到了车前,唠叨跑过来:“老大,你这车还能开吗?要不我帮你叫拖车,后面还有辆车空着,就坐了徐法医一个人。”

苏眠看着撞得面目全非的路虎,刚要点头,韩沉却已松开她,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用不着。她就喜欢坐我这辆车。”他转头看她一眼,“换车她不乐意。”

苏眠一愣,唠叨已顿悟开口:“啧啧女人就是难伺候!”转身走了。

——

开往市区的公路上。

韩沉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在车窗上,手背抵在唇畔,眼睛看着前方,车开得很平稳。苏眠看着他冷峻的侧脸,默默地想,即使开着这样一辆破车,他看起来依然这么帅。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刚才的横劲儿从哪里来。稍一琢磨,才慢慢觉出味儿来。但她并不知dào

自己之前的小动作被他发xiàn

(其实她也只是不想他不高兴而已),心想只是三人坐到一辆车上,现在他都不干了?

“卧槽韩沉你是醋坛子吗?”冷不丁的,她突然冒出一句。

哪知韩沉既不否认,也不反驳,脸色淡淡的,依旧看着前方。

“原来你知dào

。”他的嗓音低沉轻慢,“知dào

你还撩?”

苏眠微怔,反而噗嗤笑了。想了想,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就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我心里从头到尾只有那一个人,其他人你根本不必在意。我爱你。”

韩沉轻抵在唇边的手,放了下来。偏头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两人的脸隔得极近,他的眼睛墨色浓郁,只看得苏眠一阵滚烫的心悸。

“坐回去,扣好安全带。”他低声说。

“嗯。”

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内的气氛却似乎变得温软又慵懒。苏眠靠在座椅里,脚往地垫上一踢一踢。过了一会儿,听到他开口:“苏眠,我在想,许湳柏既然是当年的连环杀手之一,他自己是犯罪心理学家,许家在科研和警务两方面都有些背景。当年警方对七人团的抓捕行动出了差错,会不会跟许湳柏有关?”

苏眠一怔。

——

接下来的一天,警方除了继xù

在江中打捞许湳柏的尸体,还对他的个人情况进行了更深入全面的调查。

得到的调查结果,算是侧面进一步印证了韩沉的猜测。但是也有意wài

之外的收获。

首先,当年七人案发时,许湳柏还是国家公安大学的助理教授。但是他的父亲是犯罪心理学方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说不定苏眠当年还听过他的课。家族中其他几位近亲,也都在警校或者公安系统任职。所以他当年如果是叛徒,的确是有可能给警方带来很大麻烦。

其次,通过询问他原本在公安大学的同事,黑盾组了解到:他尽管有些名气,但他在院校同仁间的风评并不好。有不少人认为,许湳柏对学术的态度过于激进,经常希望尝试一些算是“踩线”的、法律不会允许的实验方法。但他时常能提出一些很有新意的观点理论,所以才一直被院方容纳。但最近,院领导已经有考lǜ

,想要辞退他。

因此,他最近离开北京,到K省的院校承担研究项目,说不定也是为自己在另谋出路。

但是搜索他的住所、电脑、工作单位……却没找到任何与七人团有关的罪证了。

“既然许湳柏在学术上比较偏执、刚愎自用,与其他学者并不合群。那么这也许是他卷入七人团的理由之一。”调查告一段落后,苏眠这样说,“跟一群心理变态者在一起,身为一个犯罪心理学家,他能理解他们,能获得共鸣、认可,甚至也许获得他们的尊敬和追捧。这也许,能带给他极大的成就感和刺激感吧。就像他死前说的,真zhèng

开始燃烧自己。至于他在组织中究竟是担任什么样的角色,放在警方身边的卧底?精神导师?他是催眠帮zhù

他们杀人,还是跟他们一样自己亲手杀人,暂时不得而知了。”

……

这天调查结束,苏眠和韩沉回到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老墨:晚9点在微博有个小抽奖,评论前四名送我、顾西爵、千寻千寻三人联签明信片,第五名送独家占有2签名书一本。不过应该是很难抢到的,没微博没时间的不用特意去了,免得伤心

第124章 姐姐你好

苏眠躺在床上,她已经很困了。可韩沉还在洗澡,所以她死撑等着。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推开,韩沉穿着睡衣、拿着剃须刀走了出来。睡衣质地柔软而考究,印着暗灰色条纹,倒为他平添了几分清贵慵懒的气质。他单手撑在盥洗台上,对着镜子,开始刮下巴冒出来的那一点青色胡渣。

苏眠一下子来了兴趣,跳下床跑到他身旁:“我来给你刮。”

刚洗完澡的韩沉,漂亮得让人看一眼就心跳。他用那沾着水汽的眉眼,淡淡看着她:“你会?”

“不会可以学嘛。”苏眠答得豪爽,双眼期盼地望着他。

韩沉笑了笑,转身正对着她,把手里的剃须刀交给她。然后一只手往她身后墙上一按,另一只手****睡裤兜里,低头看着她:“动手。”

盥洗台前空间本就狭窄,他这么一靠近,明明很有爱很正常的刮胡子,突然就变得……很暧昧很性感很诱惑。

苏眠脑子一热,没头没脑说了句:“你可真是个……俏韩沉。”

俏韩沉显然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的,低头就吻住了她。他的脸映着浅淡的灯光,眉目沉凝。这个吻却极挑逗极具惩罚意味,含着她的唇反复轻咬。直到苏眠被吻得呜咽求饶,他才松开了她,两人一本正经地刮起胡子来。

苏眠虽然大大咧咧,下手却十分细致温柔。将他的脸涂满泡沫后,就沿着他的脸颊,一点点刮了起来。她刮得很认真,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映着璀璨的光。韩沉凝神注视着她,脑子里却响起,许湳柏坠崖前特意唤她的那一声“小师妹”。

他的胸中,有些燥乱的冷意在翻滚。

毫无疑问,眼前的女人,对于七人团来说,是个特殊的存zài

。所以他们当年才没杀她,所以许湳柏临死还要喊一声小师妹。

从他和她重逢的第一天起,他就知dào

,她能那么细致、甚至温柔地理解心理变态者的痛苦和需yào

,但是,她也是那么坚定清澈,绝不苟同。

是否,这也是她身上,吸引他们的特质?

他们曾经将她从他身边夺走,也夺走了她原本的人生。

而他终于寻回了她。

这一次,他们想要重来吗?

……

思及此处,他搭在她腰上的手,缓缓收紧。

“想什么呢?”苏眠看着他的眼睛。

他却取走她手里的剃须刀,丢在盥洗台上,不由分说低头开始吻她,答得含糊:“嗯……想今天要不要……画个正。”

“人饱暖才思****!”苏眠奋力推开他,“我要睡觉啦。”

韩沉到底心疼她,笑了笑,放她爬回床上,又抬头看了看时间,还很早,刚八点。

“我把车送去修了。”他换了套衣服,拿起车钥匙,走到床边摸摸她的头,“你先睡。”

“嗯,早点回来。”她软软地说。

他双手插裤兜里,走向门口:“回来时会让你醒的。”

苏眠花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

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耍流氓!

——

苏眠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自从跟韩沉住到一起后,她就很少做梦。

不知过了多久。

某个瞬间,她的腿就这么自己轻轻一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她忽然就睁开眼,醒了。

房间里昏黑一片,周围也很静很静。但是在刚才的半梦半醒间,她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又似乎,只是错觉。

“滴”一声轻响。

这回,她听得真真切切。

声音是从客厅门口传来的。她的手心忽然就渗出了隐隐的汗,躺在床上没有动,透过卧室虚掩的门,看着大门的方向。

刚才那声音,她分辨得出来。

自从上次她差点被那个神mì

人——也许就是许湳柏——掐死后,韩沉就在家里的每扇窗、每扇门,都装了红外报警器。只要有人闯入,就会立kè

报警。

而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报警声……

有人在拆掉报警设备。

他即将无声无息地进入这间屋子。

但他大概不知dào

的是,韩沉在卧室门口还装了第二道更精密的报警器。韩沉每次出门,都会打开两道开关。这个人如果踏入,警报就会立kè

呼啸响起,不仅大楼保安会立kè

被惊动,报警信号也会直接发送到韩沉的手机,和这片小区门口的当地派出所警务值班亭。

但来的人极可能是七人团之一,稍有不慎也许就是生死之别。此刻韩沉不在,苏眠只能靠自己。她轻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内心竟涌起一股凌冽的豪气。

她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坐了起来,以极慢的动作,拖起墙角的一根粗木棍,缓步走到了门后,贴墙,极静极静地站着。

等了大概十几秒钟,就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声响。

门被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光和影,但是她很肯定,那人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慢很慢,大约又过了十几秒钟,苏眠透过门缝,才看到一个人,走到了卧室门外。

光线几乎没有,那人浑身上下黑漆漆的。苏眠大致看到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完全看不到脸。个子……似乎很高,身材削瘦。

床上被子还原样堆着,看起来就像是有个人躺着。苏眠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屏住呼吸,然后就看到门边地上,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踏了进来。

就是现在!

尖锐的报警声骤然响彻整间屋子,那人仿佛也一惊,脚步顿住。苏眠手里的木棒风驰电掣般就往他头顶砸去!

嘭——一声闷响,那人吃痛轻哼一声,背上结结实实吃了一棍。苏眠二话不说,举棒又要猛击,谁知那人竟不躲不闪,抬头就看向她,竟是气呼呼地开口:“苏眠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干嘛一见面就打我!”

那声音极响亮极年轻,语气也极委屈。

苏眠再警惕,也被他说得愣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

他身手如电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苏眠吃痛,木棒脱手而出。

他却轻笑了一声,语气是跟刚才完全不同的低沉散漫:“苏眠,这一招装疯卖傻,还是当年你教我的,也忘了吗?”

苏眠心头一震,语气却极淡:“我怎么会忘……”说话间就一脚踢在他腹部,手也往后一缩,躲开他的桎梏。

两人暂时打平。

这时,楼下却突然响起了警铃声。

“还挺快……”他低喃了一声,身形一闪,就退出了卧室门口。苏眠刚要再追,他却背对着她开口:“站住,如果你不想韩沉死的话。”

苏眠脚步一滞,逼视着他的背影:“什么意思?”

他却又笑了一声,伸手压低帽檐,答:“我今天是来送信的,信已经送到,我要走了。我一直就打不过你,当然要在韩沉的车上偷偷装个炸弹做护身符,就装在你们今天撞破的车头里了。你再往前一步,我就炸死他。”

这么冷酷的话语,他却说得轻巧含笑。苏眠一时难辨真假,竟不敢动,转眼间,他已闪身出了客厅的门。

“你是谁?”苏眠忽然喊道。

以为他肯定不会回答,谁知门被掩上的同时,却听到那近乎温软的嗓音再次响起:

“姐,我是A。你曾经最亲爱的弟弟——A。”

苏眠心头巨震,一个箭步冲出门口,可楼道里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倒是有几个警察,扶着楼梯急匆匆地往上爬。她最关心的是韩沉,立kè

折返屋中,打开灯,找到手机打给他,这才发xiàn

调成震动的手机上,已经有数个他的未接来电。

电话接通。

“你还好吗?”

“苏眠?”

两人同时开口,语气都有些急。

苏眠马上说:“我没事,在家。你马上离开车子,车上有炸弹!”

韩沉却是一静,很快答道:“不可能。我用车前,已经检查过。车刚才送到车行,在做修理,也没发xiàn

炸弹。我快到小区了,呆着别动。”

挂断后,苏眠一把将手机丢在沙发上,骂了句脏话。

关心则乱,被骗了。

但他是爆破高手,还是琢磨不定的心理变态者,她当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拿韩沉的命冒险。

满屋灯光明亮,这短暂的几分钟的交手,却叫她内心如排山倒海般难以平静,下意识缓缓低喃他刚才留下的名字……

A。

就在这时,她一眼瞥见茶几上,无端端多了个白色信封。

刚刚A说,他是来送信的。

她的心头猛地一跳,立kè

冲过去,从抽屉里拿出手套戴上,这才拿起来。

很精致的白色纸张,描着金边,甚至还有淡淡的香气。信封上用黑色墨水手写了三个字:

“致黑盾”。

字体十分洒脱漂亮。

她小心翼翼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同样精致漂亮的白纸。

纸上是用一个人的字迹。

只写了两行字。

但是她的眼睛却瞬间睁大了。倏地抬头看向日历,今天是3号。

而纸上,赫然写着:

“7日7时7分。

我们会来。”

第125章 生死与共

7日7时7分。

我们会来。

……

苏眠站在灯下,拿着这张洁白如新的信笺,一动不动。

韩沉踏入家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直接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肩,将她转了过来。他的黑色夹克领子竖着,身上仿佛还沾染着秋夜的冷意,眼睛却是沉黑无比,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确认无恙后,才一把将她按进怀里。

“我没事。”苏眠轻声说,也搂了搂他的腰,心中的余悸仿佛才得到安抚。她将手里的信笺递到韩沉面前。韩沉接过,看了一眼,又拿起茶几上的信封,脸色始终淡淡的。

——

厅里鉴证科的同事很快就过来勘探现场。但是如预料一般,那个自称A的年轻男人,根本没留下任何痕迹指纹。小区的监控录像也没有拍到他——他大概是绕过了大部分的摄像头。而必经路上的几个摄像头,昨晚就被人毁坏了。

等鉴证科同事离开时,都已经半夜三四点钟了。

苏眠抄手坐在沙发里,了无睡意,仔细琢磨着A说的每一句话。韩沉将他们送走,带上门,一低头,却瞥见墙边被人拆得乱糟糟的红外报警设备盒。

他抬起腿,一脚就踹了过去,将它踹得更加七零八落。这动静太大,苏眠惊讶抬头,就见他双手插口袋里,冷着脸,转身走入了书房。

“你跟它发脾气干嘛?”苏眠瞅着他的背影,“它也不想被人拆啊。”

也难怪他发火。这种事是鉴证科负责的,当时一个熟人拍胸脯打包票,说这是国内最好的保安设备,高精尖无懈可击巴拉巴拉巴拉……

过了一会儿,却见他又走了出来,单手插在裤兜里,走到她跟前坐下。

“明天开始,我陪你去宿舍住。”

“嗯。”苏眠轻声答,只是想到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有点悲催了。晚上两人要用什么姿势睡觉?万一床塌了……

她正胡思乱想,韩沉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到了她掌心里。

一支小小的金色的哨子,挂在一条银链子上。

苏眠原本眼睛一亮,伸手摸了摸,就有点嫌弃:“做工好粗糙啊。”

韩沉瞥她一眼,径自将链扣打开:“警校毕业拿的。那一年2000多毕业生,就这一个金哨*。低头。”

苏眠“哦”了一声,任由他替她戴上。这么有纪念意义这么拉风,她又想要了。

戴好后,她将长发往上一撸,露出脖子,又有些臭美了,朝他摆了几个姿势:“你看,好kàn

吧。这么丑的项链,我戴还是好kàn

。”

韩沉笑了笑,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拿起哨子,送到她唇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哨声范围,直至将七人团全部绳之于法。我若不在身边,你遇到危险,马上吹哨子。”

苏眠眨眨眼。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的确,在近距离范围,哨子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报警工具。

她含着哨子,用力一吹,清亮悠长的声响,瞬间响彻整间屋子。也许还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嘿嘿一笑,扑进他怀里:“这么有意义的东西,你当年怎么没送我?”

这种事,韩沉也想不起来,哨子的来历还是他后来回警校得知的。不过他握着她的手,淡淡地答:“我怎么知dào

?八成当年你就嫌它丑。”

这个猜测实在太有说服力,苏眠立马不说话了。

两人静静拥了一会儿,苏眠又问:“那要是我哪天吹哨子,你不来怎么办?”这问题完全就是找茬了,意思就是:你要是失约了,得给我什么好处弥补?

谁知韩沉眉都没抬一下,答道:“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万丈深渊我也会跳。不来,除非我死了。”

苏眠一愣,立马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呸!”嘴也凑上去亲。

韩沉却顺势将她整个抱进怀里,起身走进卧室,丢到了床上。

……

——

次日上午。

黑盾组办公室。

没有外人。徐司白算半个自己人,也没有被邀请。

门关得很严,五个人坐成一圈,脸色都很沉静。韩沉的语调不急不缓,将所知dào

的当年事,完整说了一遍。

苏眠坐在他身侧,一直没出声。期间,唠叨、冷面和小篆的目光,多次落在她身上,惊讶、怜惜、疑惑都有。

等韩沉终于说完了,一时竟无人说话。韩沉却将她的手一握,说道:“把这些事告sù

你们,是因为你们既然参与其中,就应该知dào

所有前因后果,也清楚我们面临的是怎样的对手。他们无疑是我们遇到过的,最棘手的犯罪团伙。我相信他们这次对黑盾组的公开挑衅,有一部分原因是与我们的私仇。所以,你们可以选择退出这个案子,下个案子大家再一起工作。”

这番话他说得很平静,令人信服这就是他的心里话,不会介怀。苏眠也点点头,开口道:“你们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冷面就多给我俩煲点汤、小篆多给我捶捶背,唠叨别那么啰嗦,就当是弥补啦。”

一个处之淡然,一个插科打诨,但两个人的态度都同样诚恳。唠叨和小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冷面依旧是万年没表情。

“我不退。”他第一个开口,然后就没多余的话了。

小篆则一把抓住苏眠的胳膊:“我当然也不退啊!小白,我是你什么人啊切,我永远都跟你共同进退!”

苏眠也抓住他的手:“小篆,我就知dào

你会这么说!其实我也就是跟你客气一下!是韩沉非说,必须给你们选择的权力。”

大家都笑了,由于还在组织长篇腹稿、还没来得及表白的唠叨,顿时觉得自己太失策显得太没有义气了,赶紧开始发言:“喂喂,还有我呢,我还没说呢。你们的敌人,当然就是黑盾共同的敌人,怎么能分彼此呢?我觉得我从警以来最大的收获,就是跟你们……”

“分配任务吧。”冷面打断他。

“分配任务吧!”小篆的声音更响亮。

唠叨立马加快语速:“……最大收获就是跟你们共事抓最穷凶极恶的犯人让更多人的生命得到挽救让正义永远伸张更何况老大还是我男神——所以分配任务吧!”

五个人全笑了。苏眠望着他们一张张俊朗而坚定的脸庞,心里暖得就跟点了个小火炉似的。

永不退缩、生死与共。他们都是如同兄弟手足的刑警,有些话根本就不用多说。

韩沉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转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苏眠便站了起来,将装在证物袋里的那封信,递到他们面前。

“昨天晚上,自称‘A’的嫌疑犯,将这封信,送到了我们家里。”她在白板上写了个大大的“A”,然后看着大家,“A年纪不大。从他昨天的声音判断,不会超过30岁,他还叫我姐;他很狡猾,语气时而显得孩子气,时而阴沉冷漠;他狂妄而热爱冒险,亲自将信送到警察家里来……这一切,都符合我们对爆zhà

犯的初步画像。”

众人点头。

这时唠叨开口:“小白,他叫你姐,你当年又是卧底,那这个变态很可能对你怀有又爱又恨的情绪,你要当心啊!”

韩沉也抬眸看着她。

苏眠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点了点头。但是她没说出口的是,她有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A不会害她。尽管昨晚跟他斗得十分凶险,还被他耍了一番,但她就是感觉不到他的敌意和威胁。

“而写这封信的,应该是第二名连环杀手。那位看起来体面又自制,实则压抑又扭曲的杀人狂。”她继xù

说道。

“为什么是他?”小篆问。

“纸张是刻意挑选的,字漂亮得不得了。”苏眠解释道,“还选用‘信笺’这样正式的方式,来给我们下战书。而战书的内容,又很简洁,简洁中透着种傲慢。A不会干这样的事,他哪有这样的耐性和文化底蕴。挖心的连环杀手也不会干,他当年除了挖走心脏,什么多余的行为都不做,什么多余的痕迹也没有留给警方。决不至于过了几年,行为就变得这么讲究和繁复。而封信,却完全符合第二人的行为特点。”

众人纷纷点头。唠叨说:“那这么说,现在就剩下第三个挖心的人,一直没出现了?”

“还有第四人。”韩沉开口,“辛佳说的七个人,还差一个。”

众人静默。

对于这最后一个人,不管是当年的警方,还是他们,都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掌握了。

“我讲完了。”苏眠坐了下来,“现在线索还太少,仅凭一封信,无法预料他们下一步的行为。”

韩沉接过小篆手里的信,低头又注视片刻,说道:“‘我们会来’,来哪里?”

众人都是一怔。

因为看到这句话,大家条件反射都会认为,意思就是:我们要正式犯案了。并不会想到去仔细斟酌字眼。

韩沉继xù

说道:“信是致黑盾组,‘来’自然也是对我们说的。来省厅?这不可能,省厅是不对外开放的,安保森严。而且7号那天,省厅附近必然都戒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他们根本不具备作案条件。那么这个‘来’字,就是另一种含义——”

他沉黑的目光环顾一周:“来到我们的视野里,我们能看到的地方。”

众人都没说话,苏眠也看着他俊朗的侧脸。被他这么一分析,人人都有些动容。

“7日7时7分……”他沉吟,“一个精确到分的时间,他们要如何保证,他们犯下的罪行,在那个时间点,被我们看到?”

“网络直播犯罪?”唠叨倒吸一口凉气。

“有可能。”韩沉答,“或者,是在引人注目的公众场合,警方就会马上注意到。”

——

接下来的几天,全市警力都进入高度戒严状态。一方面,所有网络环境都被严密监控,一旦出现犯罪直播画面,会立kè

启动反追踪程序,进行锁定和搜查;另一方面,本市所有在早晨7点,人流量就会较大的公共场所,都加派了警力。只是这样的地点何其之多,基层警员能力又是参差不齐,想要完全防御住犯罪,谈何容易。

很快就到了7日清晨,6点整。——老墨:我昨天没有食言啊,写到半夜又更了一章,是不是有不少读者没看到?明天要参加网站安排的一个活动,请假一天不更新,但是明天晚上8点我会在评论区放2-3个免费的萌萌哒小剧场,会置顶,让大家明天也有得看哈。等这事儿了了,专心码字

第126章 为你而来(一)

大清早,办公室里的空气,有些浸人。苏眠拢了拢外套,跟其他人一起,盯着面前数十个监控屏幕。

这是七人团约定的早晨。而他们看着的,是各大视频网站的实时情况,以及本市各个人流量较多路段的画面。

这还只是一部分。外间大屋,十余名警察正监控着其他路段的情况。而此刻,还有超过数百名警力,散布在各个城区里巡逻执勤。

这样的等待,是极考验耐心的。苏眠又盯了一会儿,眼花得不行。便停下转头,看向身边的韩沉。他的神色很沉静,坐在椅子里,脸微仰着,全神贯注。

他的耐心,一直都超乎常人。

苏眠忍不住就想搞小动作,见唠叨他们都没注意,就偷偷伸出尾指,挠了挠他的手背。他看她一眼,反将她的手指握住。苏眠微微一笑,再看向那些眼花缭乱的监控画面,居然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他俩小打小闹着,其他人也得自己找提神的法子。

“擦”一声,冷面打燃火机,低头点了一根。唠叨也凑过来点火。两人吞云吐雾,倒是放松又提神。周小篆也从包里翻出瓶口香糖,倒倒倒,倒出一粒,含进嘴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屋内很快弥漫着香烟的气息。还是韩沉之前送给唠叨的顶级苏烟。

苏眠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只觉得从肺到嗓子眼,都被这气味挠得痒痒的。真想啊,可也只能想想而已。

又咽了下口水,她下意识看向韩沉。哪知这一转头,就看到他的喉结也滚了滚。

得,他的烟瘾也被勾犯了。

苏眠多护短的人啊,立马忘了自己还馋得慌呢,扭头就瞪着他俩:“抽烟的,往后退点!太不自觉了!”

话音未落,就见韩沉嘴角勾了勾。

唠叨和冷面对视一眼,冷面搬起椅子就往后挪了一大步。唠叨则边搬边念叨:“小白,你就直说自己馋吧。反正老大在这儿,你再馋我也不会分给你。”是习惯也是安全起见,他们都继xù

叫她“小白”。

苏眠没理他,转身又看着小篆,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手里的口香糖抢了过来。小篆很不情愿,伸手想要回来:“我就剩几颗了,还要治愈我一整天的紧张呢,你自己去买啊。”

苏眠更加不用搭理他了。打开瓶盖,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又拈了一颗给韩沉。他张嘴含了,嚼了两下,说:“再来一颗。”苏眠当然立kè

又给他喂了一颗,一看瓶子空了,丢还给小篆。

小篆愤愤:“土匪啊你们俩!”

唠叨当即附和:“是啊是啊太霸道了。”

冷面淡笑不语,韩沉和苏眠也是笑笑,并排靠坐在椅子里,继xù

看着屏幕。

6:30。

各大视频网站和门户网页,依旧平静。重点路段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依旧人潮汹涌、没有异样。

唠叨抽完烟了,又立马黏黏糊糊地把椅子移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来,趴在他俩椅背上说:“你们说,一会儿到底会发生什么啊?”

韩沉单手搭着椅子扶手,另一手臂撑起,手指抵在唇边。他看一眼苏眠。这问题他俩早讨论过了,于是苏眠开口解释道:“会出现三个人。因为在那封信里,他们说的是’我们’,意味着他们会一起亮相。至于我们看到的,将是三个人合力做一宗案子,还是三个人分头、同时做三起案子,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我倾向于后者。因为无论是从A冒险上门送信的行为,还是第二人下战书挑衅的行为,至少他们俩,都有很强的表现欲。所以我相信他们会更喜欢个性鲜明的单独作案方式。”

唠叨一怔,点了点头。小篆也凑过来:“可是小白,为什么只有三个人,第四个人不会出现吗?”

苏眠摇了摇头:“我认为不会。当年的案件,第四人就没有留下任何作案行为和证据。我想这个人,要么是团伙首领,要么在七人团中承担别的角色。他并不直接作案,所以这一次,也不会直接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是哪里?”韩沉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屏幕。

大家全都望过去。那是岚市一个地方台的电视画面,里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族箱。碧蓝的水里,大大小小的鱼群游来游去,还有几个年轻女孩,穿着下身是鱼尾的美人鱼比基尼,在水面上游动聊天。而水族箱前方,摆放着一些运动器材,两侧观众正在进场。

小篆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答道:“哦,这是生活3套早上的一个直播节目,叫’海洋大闯关’。其实就是每天早上邀请一些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参加一些水上活动。拍摄地点是海洋馆,估计也是给这里招揽人气吧。”

唠叨啧啧两声:“这年头,老年节目都搞得这么香艳,比基尼美人鱼啊。”

苏眠插嘴:“没办法,你们这些男观众喜欢呗。”

就在这时,韩沉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屏幕前,隔着很近的距离盯着。

“小篆,画面往后倒。”

大家都是微愣,起身围了过去。苏眠紧挨在他身旁,跟他一起看着电视画面。小篆立kè

往后调整录像。

韩沉:“停。”

他抬着头,漆黑的眼眸显得格外专注。所有人也都循着他的视线,盯着屏幕。此刻,正是水族箱的一个近距离特写。

光滑的玻璃,荡漾的水面,五只“人鱼”浮在其中,因为表演还没正式开始,她们正在笑着聊天,湿漉漉的长发、白皙的脸庞和腰肢,倒真的很能吸引人的目光。水族箱上方是透明玻璃穹顶,阳光暖暖地照射进来,在水中折射出一道道金线。

大伙儿看了一会儿,都没发xiàn

异样,于是都望向韩沉。冷面开口:“有什么问题?”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依旧盯着屏幕,微蹙眉头:“放大。”

小篆立kè

调整屏幕,于是水中的波光、“人鱼”的妖娆曲线,也随之放大、拉近。

“继xù

放大。”

小篆摇头:“这是电视转播画面,再放大就根本看不清了。”

苏眠握住韩沉的手臂:“你看到什么了?”

韩沉沉吟片刻。

刚才某个瞬间,不知是眼花,还是光线。他似乎看到水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然而电视画面角度和清晰度都有限,他确实不能判断是错觉,还是真的存zài



但身为刑警,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海洋馆距离市中心至少一小时车程,黑盾组亲自赶过去肯定来不及。韩沉开口:“冷面,通知分局马上派人过去,仔细检查。”

冷面立kè

去打电话了。

电视画面还在继xù

,几个人坐了回去,继xù

观察。但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气氛似乎也变得紧张起来。

苏眠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6:45。距离约定的7:07,还有22分钟。

转过头,发xiàn

韩沉还盯着刚才的频道在看。苏眠刚才真没看出啥,但那几条人鱼姑娘,的确挺肉感也挺性感的。她们隔着电视被韩沉这么认真、专注地盯着,苏眠陡然有种“被她们赚到了”的感觉。于是凑过去,慢吞吞地问:“人鱼身材好么?”

韩沉单手支着下巴,眼睛还看着屏幕,淡淡道:“这就醋了?没出息。”

苏眠:“……这种事我干嘛要有出息?”——老墨:昨晚一直在外冻感冒了,今天码得慢,二更可能会很晚接近12点,大家可以明天一早来看。我去继xù

了。

第127章 为你而来(二)

到底会发生什么?

苏眠屏住呼吸,看向墙上的时钟:6:55。

满满的一墙监控屏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异样。广场、大厦、公交站、视频网站、门户论坛……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凶案发生的预兆。

这时,冷面打完电话,走回来坐下:“分局刑警已经出动,马上抵达海洋馆。”

韩沉点点头。

众人抬眸望去,生活频道的节目还在继xù

。五只人鱼在水族箱里潜入潜出、舞动身躯;主持人语调欢快地讲着话,现场的老年观众们看得目不转睛、露出笑容。

6:57。距离预告时间,仅余10分钟。

“有情况!”坐在角落里的小篆突然喊道。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他这么一喊,大家全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那是一座购物中心门口的广场。

因为地处交通要道,此刻广场周围已是车水马龙,人也非常多。但在这繁忙平静的一幕里,显然有一个角落,出了状况。

那是广场的一角,围了一堆人,少说有二、三十人。还不断有行人经过时被吸引,驻足观望。

人越围越多。黑盾组的人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可以看到有不少人在笑,有人举着手机在拍照,还有人露出嫌恶的表情。

因为这里是重点监控路段,很快就有三名警察,跑入了画面中,朝围观人群跑去。

“什么情况啊?为什么都围在那里?”唠叨小声嘀咕。

“难道出了命案?”小篆蹙起那两道粗粗的眉毛,“可是不对啊,他们的表情不对。”

苏眠的心也紧紧提了起来。

“小篆!想办法切换到更近的摄像头。”韩沉下令,“冷面,联络。”

小篆应了声“是”!就埋头在电脑前奋力地寻找着。冷面一声不吭拿起电话,对照行动通讯录,拨打现场其中一个警察的电话。

7:00。

就在这时!

苏眠倏地瞪大眼,韩沉的眸色也变得沉洌。因为画面中的人群,竟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抑或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下子全散开了。每一个人脸色都很惊恐,还有人惊恐中又显得有些兴奋,全都拼了命地往外跑去。

“切好了!”小篆喊道。

画面骤然一转,切换到更近的距离,大概是路旁某条灯柱上的摄像头,从上往下看。这也让黑盾组终于将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人群已经全散了,全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围观。而这惊恐的浪潮,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外蔓延,更多的人闻风而逃,围在大圈子外的人也越来越多,全都拿着手机在拍,广场周围乱成一团。公路上也有不少车停下围观,整条路很快就堵住了。

而最早被人群围观的那个位置,除了几个脸色难看的警察,还有一个男人。

一个非常诡异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小丑的服装,花花绿绿,还戴着小丑的尖顶帽,脸上浓浓的妆,显得十分滑稽。乍一看,还以为是街头哪家儿童玩具店的促销员。

可是,他一直在转圈。一边转,一边手舞足蹈。关键那些动作又显得很笨拙可笑,显然他完全不会跳舞。他的嘴始终一张一合,像是在唱歌。

最重yào

的是,他在哭。

边跳、边唱、边哭?

泪水冲花了脸上的妆,令他看起来可笑又狰狞。而他脸上的恐惧和绝望,简直令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与此同时,现场警员的电话接通了!

冷面按下免提,同时看到画面中一名警员脸色苍白地拿起手机,谁都能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喂,黑盾组。我是民警张小川。出、出事了!这里有个人,说他身上有炸弹!让我们救他!但是我们哪里会拆炸弹啊!”

小丑男人,依旧原地转圈跳舞、隔着电话听到他嘴里哼着断续的调子,眼泪却越调越凶。而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也看清,那穿得不太整齐的小丑服下,赫然露出黑色的炸弹包轮廓!

7:04。

黑盾组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韩沉霍地站起,双手按在桌面,冷声下达一道又一道指令:

“唠叨,立kè

将这个情况汇报上级!”

“是。”

“小篆,爆破专家抵达这个位置,最快需yào

多久?”

周小篆立马翻看电脑上的地图。为了预备今天的战斗,刑警队早已调集了全省的爆破专家,在各个区候命。但到底范围如此之大,绝不可能每个点都覆盖一名爆破专家。

他很快计算出答案,脸色紧张:“至少3分钟!”

来不及!

苏眠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几乎泛白。

韩沉抬眸,看着画面中那惊恐得几乎都快崩溃的小丑男人。他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命令现场的民警:“炸弹还有不到3分钟就要爆zhà

,把手机交给他,你们马上离开现场,疏散周围群众。”

几位民警如获大赦,立马将手机塞到那小丑男手里,转身就跑。而小丑男的脸色更加灰败,拿着手机,也停止了转圈跳舞。

“你们不救我了是不是?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他说……他说,只有警察才能救我!快救我啊,我不想死,为什么我会被人绑上炸弹……”

黑盾组众人心里难受极了。显然,眼前的男人,必然是被A掳来的受害者。甚至还被打扮成小丑羞辱,最后,却没人救得了他。

“他?什么他?”韩沉盯着屏幕中的男人追问,同时道,“马上把你的衣服脱掉,让我看炸弹还有没有办法拆除!”

可那男人的情绪明显终于崩溃了,竟像是完全没听到韩沉的话,将手机往地上一丢,竟往围观人群的方向跑去!

“他说让我7点必须这里……必须一直转圈跳舞,不然炸弹就会爆zhà

……他说警察能救我的,我一直等……你们为什么不救我……”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电话中飘来。

黑盾组众人的眼眸仿佛都瞬间凝滞了。

金碧辉煌的大厦,开阔的广场。车如流水马如龙。

被装扮涂画成小丑的男人,泪流满面,跌跌撞撞,朝人群的方向跑去,嘴里大喊:“救我!救我!”人群吓得如潮水般溃败,整个广场上到处都是尖叫声。

终于。

苏眠抬眸看着墙上的时钟。

4、3、2、1……

“轰!”

第128章 为你而来(三)

“轰!”

巨响,爆zhà



就在奔回人群的路上,还没来得及接触任何一个人,小丑的身体陡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残肢和碎屑瞬间如同雨点般被抛上天空,又落回地面。桌上的电话机“擦擦”两声,就已中断。而现场无数人被爆zhà

的冲击波撞倒在地,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惊恐慌乱。

韩沉、冷面、唠叨几个的脸上,都没有半点表情。而苏眠闭了闭眼又睁开。

以前的事已经不记得。这却是她有记忆以来,目睹的最残忍的谋杀。

不仅谋杀了人的身体,还彻底摧毁了人的意志。不仅把人装扮成小丑进行嘲弄,还让他接受所有人的嘲笑,践踏他的自尊。最终,让他死在所有人面前,带给世人最大的惊恐。

A。

原来这才是,真zhèng

的、残忍无情的A。

像是要印证她心中的情绪,一旁的唠叨忽然开口:“那是什么,地上是什么?”

远处,小丑男人已经被炸成了渣,警察正在试图维持混乱的现场秩序。而近处,唠叨所指的地方,也即小丑男人原本站立不动的位置,地面上,竟然还有个标记。因为之前一直被小丑男踩住,所以没被发xiàn



标记很简单,一个血红色的,大写字母——“A”。

“看这里!”冷面骤然扬声。

那是相隔甚远的、另一个监控画面。之前一直没有任何异样,也没引起他们注意。

那是一条商业步行街的入口。

入口右侧,搭建着一个白色小舞台。舞台上方悬挂横幅,大意是某蜡像馆的宣传推广。最近蜡像馆正在往二线城市推广,这种宣传也屡见不鲜。

舞台上,放着五尊蜡像。

可此刻,却有不少人围着最左侧一尊中年绅士的蜡像,指指点点。有穿着工作服的人员跑上台,到了这尊蜡像身旁,似乎也大吃一惊,立马转身下台。

“放大画面!”韩沉说道。

画面骤然被拉近。这次,黑盾组众人清晰看到,那具蜡像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一个名人,不知dào

是谁。而他吸引路人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正慢慢地往下渗出红色液体。

就像是,鲜血。

不,一定是鲜血。

某种强烈的直觉,瞬间击中苏眠的心头。

她脱口而出:“第二人!”

外表极端严肃体面、内心压抑扭曲、希望将死者打扮得如同舞台上明星的,第二个连环杀手!

他更变态了,他把人做成了蜡像!

蜡像眼中,鲜血下滴的速度越来越快,慢慢地,在他脚下汇成一团一团的血泊。而围观的人群像是也被吓到了,竟是跟刚才的爆zhà

现场一样的反应:退后、然后继xù

围观。

“立kè

封锁现场!”韩沉下令。

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一小摊血水的浸染下,舞台上的白布,竟然慢慢改变颜色。白底之上,某个红色的形状轮廓,竟慢慢浮现出来。

“是药剂反应!”唠叨失声道,“白布上一定提前被涂了东西!跟血液发生显像反应!”

渐渐的,那个轮廓越来越清晰。

在那雪白的地面上,它甚至是轮廓优美的而精细的。

那是个花体的字母——“L”。

苏眠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L。

有点陌生,但又有点熟悉的,第二人,L。

已经……两条人命了。

这时,外头的大屋已经议论纷纷,所有警察也都看到了这两个凶案现场。秦文泷等领导也快步走进来,每个人都脸色青白。徐司白也已闻讯赶到,蹙眉关注着屏幕中的进展。

不是说他们的杀人手法就一定比别人残忍,也不是说他们的犯罪手法有多高超。可他们已经制造的这两宗谋杀,却比苏眠遇到或听闻过的其他连环杀手,带给人更多的恐惧和精神折磨。

那么,第三人呢?

她一转头,就见韩沉的目光,回到了最早他注意到的,那家电视台的拍摄画面上。

而像是若有所觉,冷面等人的目光,也都移了过去。

电视转播已经暂停了,但是他们还可以看到,现场摄像机传回来的画面——这也是韩沉之前要求的。只见分局刑警队已经迅速地控zhì

了现场:观众们正在往外疏散,几名人鱼姑娘正从水族箱里爬出来,脸色都还挺不高兴。而电视台的两名工作人员,正在跟刑警们交涉。两名戴着手套的鉴定人员,正爬上水族箱,想要仔细勘探里面。

突然。

水族箱底部厚厚的泥沙层,动了动。两名鉴证人员明显都愣了一下,一时没敢下去。

“有情况!”

其中一人喊道。

在场所有人都转头望去。

黑盾组众人也紧盯着那里。

然后,一个人,从泥沙底部,露了出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慢慢地、垂直地往上升。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长发飘飘、面容已经泡的有些发白、穿着人鱼比基尼的年轻女人。她的双手张开,头微垂着,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张开双臂在拥bào

海水。而她的心脏部位,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是小瞳!”水族箱外,那几个人鱼女孩同时失声,尖叫声顿时响彻场馆。

“都退开!”现场有刑警喊道。

“有线!”唠叨整个人几乎都趴在屏幕上,指着那荡漾的水波,“凶手做了牵引装置,不知dào

怎么定时触发,老大你刚才看到的一定就是线!”

韩沉没有说话,眼睛始终看着那死去的宛如美人鱼的女孩。

而苏眠的胸口竟似堵了团什么。

因为,死尸、年轻女人、机关……她能预想到即将发生什么……

“哧——”水中一声闷响,画面外的黑盾组也许听不见,现场的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到清清楚楚。

因为那女尸的眼睛竟然突然睁开。她的眼皮上有血滴,还能看到银色的丝线盯在上面,显然也是被牵引装置控zhì



然后,她的心脏部位,陡然就多了个血洞。

一块……模糊的血肉,就这么弹了出去。

现场所有人的惊呆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更恐怖——

尸体就这样飘着,血水就这么弥漫开。而箱中的鱼,一部分继xù

原地摇曳,一部分却围绕着弹出来的心脏,密密麻麻开始噬咬。

渐渐的,水族箱里成了淡红色。而正对镜头的那面玻璃上,一个红色的字母,慢慢显现出来。

所有人,黑盾组、秦文泷、徐司白、所有的刑警们……都看着刚刚浮现的这个字母。

第三个字母——

“R”。

……

我是A。

鄙人L。

叫我R。

朝朝暮暮,死死生生。

我们已没有信仰。

我们比痛苦更快乐。

永不会被遗忘的S,

我们为你而来。——老墨:刚看到有读者说这两章好惊悚,咳,拍肩,全文最惊悚的章节也就这样了,后面应该不会这么惊悚了,安心!我们这是个言情文啊言情文

第129章 坚持本心(一)

广场之上,一片萧瑟。

苏眠手插裤兜里,站在“A”的标记旁,蹙眉沉思。

远处,隔离线外,围观的人还很多,举着手机对着里面拍拍拍,赶都赶不走。而她身后,韩沉等人正在勘探现场,大量的鉴定人员,正一粒粒拾起地上的骨肉碎渣。

一次完美的表演,一起荒诞的谋杀——

她脑海里闪过这样两句话。

而谋杀发生时……她再次抬眸,A绝对就在当时的人群里,欣赏着、逃窜着、感受着——这是他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多么好玩的事情!所以他百分之百在场。

只是人太多,他很狡猾,也很安全。

苏眠轻哼了声,转身离去。人群大概也注意到这位美女警探的动作,一时间她身后“咔嚓咔嚓”拍照声不断。苏眠原本不在意,刚走了两步,猛然间心头一抖,想起那天他说过的话:我是你最亲爱的弟弟,A。

她脚步一顿,一个略惊悚的念头闪过脑海——他现在,会不会也在人群里,欣赏着她为案情困扰的样子?

凉气,慢慢渗上心头。

答案很明显,非常有可能!

机会稍纵即逝,她骤然转身,大步就朝人群跑去。明亮的眼眸,犹如两潭浸着寒气的泉水,扫视过人群。人们看到她来了,一阵耸动,一边拍照、一边退让。苏眠没理会他们,只在人群中快速穿行、寻找。

高个、短发、腿长,声音清亮,有一双极其清澈散漫的眼睛。她若再见到,一定能将他分辨出来。

可是没有。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每个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却没人拥有那样一双眼睛。

找了好一阵子,围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停下脚步,喘着气。

“警花同志,你在找什么?不会在找嫌疑犯吧?”有人问道。

这话让人群一下子不安起来:“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嫌疑犯?”

苏眠看一眼问话那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长得一双很猥琐的眼睛,穿着打扮也很让人难受。于是她没好气的答:“放屁!我刚才看到一个朋友,就过来找。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大约这么高的男的,很年轻,戴着帽子,长得不错,他刚才一直对着我在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没注意。”“人太多了,哪里注意得到。”甚至还有人调侃:“好多人都一直对着你拍呢。”

苏眠一声不吭,心想他肯定已经走了。

“都散了吧。”她招呼人群,“没什么好kàn

的。”

人们倒是没再围着她,散去不少。她刚要转身回去,不经意间抬头,却瞥见几个人身后,路旁的一座假山景观上,有个白色的东西。

她心头一震,全身的细胞仿佛也随之燃烧起来——那看起来像是……

三两步抢过去,那赫然就是个信封,精致的质地、素雅的花纹,跟上次那封,一模一样。苏眠的心跳变得很快,抬头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在看这边。

她拿起来,拆开,里面照旧是薄薄一张纸。

然而字迹,却完全不同。

“姐,那人是个混蛋,杀了不可惜,别不高兴。

——A”

那字迹歪歪扭扭,简直就是小学生水平。所以苏眠可以肯定,是A自己的手笔。字迹已经干透,他走了有一阵了。

——

苏眠拿着信,慢慢走回广场。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抬头,对上韩沉的眼睛。

他戴着黑手套,衣袖挽到手肘上,眸色浅淡地看着她。

苏眠把信递过去。

他接过,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苏眠对此也无话可说。

韩沉招来个鉴证人员,把信交给对方,然后转头看着她:“受害者是自己走到广场来的。”

“嗯?”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她一起看着不远处的广场人行通道:“有目击者看到,受害者在7点左右,自己一个人从那个口走进来,当时身上已经穿着小丑服饰。”

苏眠沉思:“A到底是怎么对他实施绑架和胁迫的?”

“继xù

对他进行调查,就清楚了。”

苏眠:“好!”

两人静默片刻。韩沉转头望着她,秋风中,她长发披肩,脸显得越发白皙小巧,唇色玫红柔润,整个人看起来冷冽又精致。

那双漆黑的眼,却是炯炯有神。

韩沉唇角微勾。

摘下手套,将她垂在身侧的手握在掌心。苏眠心头一暖,看着他的眼睛,将他的手反握住。两人看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

第一名受害者叫刘耀华,42岁,算是个个体户,开了两家小超市,家境富足,但绝不算大富大贵,算是这城市中的一个普通人。

对他的调查,很快得到全面结果。竟然的确如A的信笺中所说,他虽不是大奸大恶,在生活中,却也是个十足的混蛋——

他有个跟自己同岁的妻子,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儿,但是平时根本不沾家,回来就对妻女又打又骂,给的钱也很少,全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还在外面包养二奶。

“我早就当他已经死了。”妻子这么说,“要不是那两家店里有我的钱,我要想办法拿回来,早就跟他离了。”虽然这么说,听说了他的死讯,妻子还是掉下了泪水。上中学的女儿,却冷冷的没什么表情:“我早就不认这个爸了,死就死吧。”

对刘耀华父母和朋友的调查结果,风向也是一致的。尽管年老的父母哭得歇斯底里,邻居们却都说:“这不孝子死得好!”原来刘耀华根本几年都不来看望父母,父母有什么三病两痛,都要靠邻里救济。而两老多年的积蓄,早就被他拿走了。

而曾经跟他一起合伙做生意的朋友,听到他的死讯,虽有些唏嘘,但提起来却也是满腹鄙夷和怨恨:“说是一起做生意,他管帐,那账就一直对不上。当时我老婆生孩子,我也不太顾得上店里。结果告sù

我赔了,我的十五万打了水漂。隔年,他自己倒开起了店,告他也没证据没门路。这人……呵呵,够精够孤的,几年的朋友,从此就没了来往。”

至于刘耀华的二奶,是个三十来岁、胆小怕事的女人。两人的姘居里,没搜查出什么异样。她只知dào

刘耀华昨天晚上八点多出门,说是去按摩,就没有再回来。她以为他又在外面鬼混,就没有在意,也没给他打电话。哪知dào

等来的,是他凄惨至极的死讯……

——

刘耀华家小区外,两辆警车旁。

此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距离三宗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了5个多小时。

唠叨和冷面照旧点了烟,靠在车旁;小篆捧着大叠资料,韩沉和苏眠靠在另一辆车身上。五人做简单的碰头。

“操,这案子怎么查啊?”唠叨嘀咕了一句。

冷面和苏眠没出声,小篆也有同样的烦闷压抑感,用力点了点头。

“怎么不能查了?”韩沉抬眸看着他们。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单腿踩在一只车轮上,那神色有点冷。

唠叨和小篆立马不说话了。

韩沉看一眼其他人:“怕了?被他们弄的这几幕戏镇住了?”

没人说话。

苏眠抬起头看着他,眼眸乌黑:“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做得再花哨再血腥再轰动也好,我只关注行为的证据。只要是他们真实的行为证据,就永远不会骗人。就能帮我们抓到他们。这一点,抓他们跟抓普通罪犯相比,我要做的事没什么不同。”

她的话语,她的语气,令唠叨和小篆心头微震。

韩沉看她一眼,将手搭在车身上:“她说的就是我心中所想。物证,也是一样。这案子看起来再难,七人团的犯罪手段再高超,物证也不会骗人。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发xiàn

的证据。”他看着苏眠,重复她的话:“我要做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同。”

苏眠看着他墨色浓郁的眼睛,心头一阵悸动。

没有什么事,比两个人肝胆相照更温暖。

这时,一旁的冷面淡淡开口:“坚持本心,镇定。”

小篆和唠叨已经动容了。

“坚持本心。”

“对,他们搞再大,我们只要坚持本心,就能抓住他们!”

第130章 坚持本心(二)

韩沉抄手而立,目光瞬间放得很远,又重新聚焦在他们身上:“相反,这几宗案子他们搞得这么花哨,动作越多,留下的痕迹和证据必然越多。说吧,都有什么发xiàn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苏眠身上。

苏眠:“好。按照我之前对A的画像,可以有两个初步结论:一、案发时,他必然在围观人群中。我已经让几个警员,尽量多收集现场照片,我会一个个筛查,争取把他找出来。但是还需yào

时间。”

众人点头。

苏眠又道:“第二,他的受害人是经过挑选的。跟T的选择标准有所相似,但是又不同。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而是背弃了’情理’的人、自私自利的人。这跟我之前的推论一致:他曾经遭受过背弃。所以才对这样的人无法容忍。如果再次犯案,我相信他依然会挑选这样的人。”

现在线索还太少,她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推断。这时却听到韩沉开口:“刘耀华脸上的妆,你认为是谁画的?”

苏眠微愣,脱口而出:“是L。”

韩沉一提,她才想起,刘耀华脸上的妆极为精致,绝对是L的手笔,A是画不出来的。

想了想,她又说:“包括广场地上的大写A,虽然跟步行街蜡像案的花体L,字体不同,但是字写得很端正,应该也是L的手笔。A的字迹很丑,写不出来。”

“所以,昨晚A作案时,L配合了他。”韩沉下了结论。

众人静默不语,脑海中,却同时浮现昨晚可能的案发过程——

刘耀华离家后,在某个隐蔽处,被A袭击,或者采用七人团惯用的手法——药物迷晕;

然后A给他换装、绑上炸弹,L给他化妆;

刘耀华醒来后,接受到一系列指令。也许是通过一支电话、也许是通过纸面指令,又也许是神mì

人藏在暗处,用诡异可怕的声音,对他进行威胁——

你必须在那个时间,赶到广场;

你必须跳舞,很专心的跳哦;

你必须一直等到警察来,他们能救你。

……

哦,对了,我们会一直在周围盯着你。如果你不照做,炸弹就会马上……“Bomp!”

——

第二名受害者,却与第一人完全不同。

他叫陈得远,35岁,是一名普通上班族,也是个很好的父亲和丈夫,是所有人眼中稳重、善良的好人。昨晚9点,他下楼倒垃圾,就没有再回来。而小区的监控已经被人破坏。他失踪后,家人已经找了他一整晚,亲戚、朋友、同事、邻居都在帮忙找。

得知他的死讯后,妻子当场晕了过去,朋友们痛哭流涕:“是谁杀了他?他那么好的人,他的儿子才八岁,今后怎么办?”

警察们静默不语。而他的儿子,被爷爷奶奶抱着,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看他稚嫩而漆黑的眼睛,像是已经懂了,又像是懵懂。

而案发地点——步行街路口的摄像头,照样被人破坏,没有留下证据,也没有目击者。蜡像馆负责搬运蜡像的工人称:今天一大早,那尊蜡像就放在了早已搭好的台上,所以他们都以为是馆里的东西,直至蜡像的双眼流出鲜血。

“L杀的,是个好人。”苏眠说,“尤其,是个好父亲。L幼年的家庭环境非常压抑和严肃,他选择这样一个男人,把他做成蜡像,是否意味着,将这个好父亲,永远留住?而他犯案时,大概依旧把自己当成个8岁的孩子。”

——

第三名受害者,叫白安安。也是昨晚下班回家路上失踪。据朋友说,她是位非常开朗可爱的女孩,没有男友,过着简单的生活,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海洋馆的水族箱也已勘探过。原来在氧气泵附近,被人装了很小一个机械装置,里面缠着锋利结实的金属丝线,还装了定时器。

白安安中毒死亡后,被埋在箱底,并缠绕在装置上。尸检还发xiàn

了性侵犯的痕迹。到了时间,她被吊起、睁眼。而心脏,根据徐司白的鉴定结果,是早就被挖出的,但是被防水胶体封在肉体内。最后,被弹射出来。

海洋馆的摄像头,同样也遭到了破坏。破坏手法一致。而鉴定科的同事表示:这个机械装置的制作,跟那天潜入韩沉家中、破坏报警器的,应当是同一名高手。也即,这是A的作品。

“R选择她,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手法。”小篆翻了翻过去的资料说,因为过去R的受害者,就是些妙龄青年。

苏眠点头:“强~奸、毒杀、挖心。他是要彻底占有这些年轻的女孩。”

——

这晚,黑盾组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深秋将尽,夜越发的寒冷。苏眠从洗手间出来,一眼就看到韩沉站在楼道里,倚在栏杆旁,望着远处。

而隔着窗望进去,办公室里,冷面和唠叨还在翻看今天的案件资料,同时吞云吐雾。小篆正在收拾刚才宵夜的摊子。

苏眠走到韩沉身边,靠在他肩膀上。

韩沉看她一眼,拉下夹克拉链,将她包进了怀里。

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了片刻。

苏眠问:“在想什么?”

韩沉的手指在她肩上敲了敲。

“苏眠,我想抽支烟。”

苏眠倏地瞪大眼看着他:“嗳?”

韩沉也看着她:“准吗?”

苏眠静默片刻,从他怀里离开,转身就进了屋里。到了唠叨跟前,二话不说就把烟盒和火柴盒夺过来,又走了出去。

抽出一根,递到韩沉跟前。

韩沉看着烟,伸手接过,偏头点火:“就这一支。”

苏眠轻轻嗯了一声。

夜色静得像深渊,将他们环绕。韩沉甩了甩火柴,丢在地上踩熄。他低着头,眼眸微阖,烟光在他指间跃动,他的身材高大而冷峻,侧脸安静又淡漠。

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只是抽一支烟的样子,都叫她倏地心疼起来。

他却很快抽完,将烟头捻灭,眼睛里有点笑意,看着她。

“除了你,烟的确是提神醒脑的好东西。他们留下了太多线索,我们可以找到他们的藏身地了。”

苏眠一怔:“啊?”

他却将她的肩膀一搂,走回办公室:“不过,只是昨晚的藏身地。以他们的谨慎,现在应该已经换地方了。先去看再说。”——老墨:书城不少读者说看不到前天评论区的小剧场,我又发了一份到百度贴吧的“丁墨吧”,你们很容易可以搜索到并阅读。明天见!

第131章 这么喜欢

夜色静深。

黑盾组的办公室里,却是灯火通明。

一张岚市地图,悬挂在墙面上。韩沉拈着支笔,信手在桌面上敲了敲。而后,在地图上圈出三个地点。

其他四人坐着。苏眠看得最迷茫,转头小声问小篆:“他圈出来的是哪儿啊?”

“就知dào

你认不出。这是三名受害者的住址。”低沉轻慢的嗓音响起。

韩沉的耳朵这样尖,背对着他们,抬手又画了个大圆,将三个点圈了进去。这才将笔一丢,转身看着他们。

苏眠扯了扯嘴角。干嘛当着兄弟们的面戳她短处?

她不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嘛。

韩沉单手插在裤兜里,开口:“搜索这个范围内的一间仓库或者厂房,门前会有一辆厢型货车,就是他们的老巢。”

大伙儿都是一愣。

在座的人中,除了韩沉,最擅长传统刑侦的,就是冷面了。他微微一怔,片刻后,微笑点头:“明白了。”

他俩心心相印,唠叨和小篆却还在云里雾里,苏眠也有点似懂非懂,三人大眼瞪小眼。

韩沉扫他们一眼,在椅子里坐下,不急不缓地说:“遵循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罪犯只要实施犯罪,就一定会直接或间接的在受害者身上或者周围环境留下痕迹。犯罪行为越复杂越花哨,留下的痕迹理应越多。而这三起案子,用苏眠的话说,都很花哨。”

苏眠等人点头。这个定律,任何刑警都是知dào

的。只是任何金科玉律,都是知易行难,所以基本也可以当成是废话。小篆皱眉问道:“可是,他们破坏了所有关键地点的监控,半夜也没有任何目击者,现场也的确没找到任何指纹和痕迹。”

韩沉却淡淡笑了笑:“他们抹掉的,只是我们视野内的痕迹。视野之外呢?”

众人都是一怔,韩沉的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继xù

说道:“很简单的逻辑关系。昨晚,L出现在A的罪案现场;A出现在R的现场。”

苏眠点头。昨天已经推理得出:A的爆zhà

现场,小丑妆是L帮他画的,地上的标记也是L写的。而R的人鱼案现场的机械装置,是A做的。

“而L的蜡像,被发xiàn

时没有半点磨损、擦伤,完整无缺,皮肤上也没留下任何指痕。”韩沉道,“如果一个人搬,是很难做到的。所以可以相信L当时也有帮手。这意味着,昨晚,这三个人并不是分头作案,而是始终一起行动。”

他抬眸看着苏眠,目光若有所思。

而苏眠微愣。到底是每天被他耳濡目染传统刑侦、逻辑悖论什么的,她好像明白了!

“就像之前的邵纶案!”她接口道,“A的刘耀华当时还是活着的,比较好窝藏。但是另外两名受害者,死后不久都会发生尸僵。被发xiàn

时,他们却全都是直立姿势,没有半点摩擦损伤,所以普通车是运不了的,必须是厢式货车,才能装下这三个凶手、三个受害者。”

小篆和唠叨同时重重地“哦”了一声,韩沉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这辆车昨天一整晚,都在这些地点间跑来跑去。大半夜的这么勤快,全市估计也就他们独一份儿了。他们抹去了案发地点和失踪地点的监控,却不可能抹去道路上所有监控。所以,我们很容易就能把他们找出来。”

众人全笑了,心情也随之振奋起来。看似复杂恐怖的案情,被韩沉抓住细节抽丝剥茧一分析,居然这么简单就找出了重yào

线索。苏眠也是兴奋又感叹,看着韩沉英俊而安静的侧脸,心想:他的逻辑分析真是个好东西,不管案情怎么操蛋,他都是清晰而犀利的。

却听韩沉又说道:“撇去爆zhà

案不论,制造蜡像、挖心,都是复杂的过程。所以他们,还需yào

一个作案地点。这个地点必然是独立的场所,不可能是在住宅小区,把蜡像和尸体抬上抬下。而在市区范围内,符合条件的,要么是别墅,要么是仓库和厂房。开着这样一辆货车半夜进出别墅区,必然引人注目。所以,应该是仓库和厂房,这样的伪装更合理。”

唠叨想了想,问:“但是,车那么大,他们也可以直接在车里作案,不需yào

返回老巢折腾啊?”小篆也点头。

韩沉笑笑,却看向苏眠:“你认为可能吗?”

苏眠眨了眨眼。

当然不可能。

但是……韩沉既然这么问,说明他现在对犯罪心理也挺有感觉的啊。

居然开始把她的东西,揉进他的推理体系里去了。

“不可能。”她答道,“A估计无所谓,但是你让L跟他们挤在一辆车里,慢条斯理地做精致蜡像?让R跟他们挤在一辆车里,奸杀一个女孩然后挖心?不可能,那太不优雅、破坏艺术感,跟亡命之徒似的,他们还有什么兴致?所以,肯定是需yào

一个足够舒适的环境的。”

唠叨和小篆:“……哦。”

“但是,为什么一定是在这个区域内呢?”小篆又问道。众人都抬头,看向被韩沉圈出的地图。

韩沉头也不抬地答:“三个原因。

一、无论他们是多么凶残的罪犯,也是人。就像苏眠说的,是人,就会习惯在自己感到舒适的地方犯案。

二、三名受害者是普通人,但也是经过挑选的。目前并没有发xiàn

他们像T那样,进行网络挑选的可能。那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些受害者的?我相信,这三名受害者,必然生活在罪犯熟悉的环境里。

第三个原因更简单,他们跑了一整晚,要是老巢在离案发地点很远的地方——只怕是忙不过来的。”

——

凌晨三点半。

因为有了韩沉的推理,办公室里的气氛,仿佛都鲜活起来。苏眠和韩沉都加入了搜索的工作,五个人坐在电脑前,不吭一声,密集筛查着昨晚所有相关路段的监控。

“找到了!”小篆一声大喊,满脸激动地站起来。

大家都朝他的电脑屏幕望去。

那是距离海洋馆不远的一条马路。半夜,路上几乎没有车辆行人。一辆喷涂成黄色,写着“XX货运”的中型厢车,就这么匀速驶过。小篆调成快进,果然,半个小时后,这货车又原路返回,开走了。

“不仅在这里,我在去广场、步行街的必经要道上,也发xiàn

了这辆车!”小篆兴奋地说道,打开一段段视频给大家看。

大伙儿全露出笑容,韩沉拍了拍小篆的肩膀:“干得好。”苏眠也撞了撞他的胳膊,以示赞许。

小篆摸摸头笑了:“推理不够眼力补!”

“小白,你看这个司机,会是A吗?”唠叨指着画面。

苏眠没出声,低头凑近。因为是道路监控,拍得很模糊。只见货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个男人。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面容,只能分辨出身形高大、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搭在车门上,显得有些懒散。而两只修长的手上,都戴着白色手套。

“很像。”她答道。

“马上追踪这辆车,找出仓库的位置,就立kè

出发。”韩沉道。

——

清晨五点钟。

路虎带着两辆警车,高速行驶在薄雾未散的公路上。

彻夜未眠,苏眠有些疲惫。精神却很振奋,单手撑在车门上,看着前方,雾气弥漫的城市。

韩沉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仓库已经找到,果不其然,就在韩沉圈出的范围内。那辆货车,此时也正停在仓库门口。武警部队已经出动,向仓库附近包抄。黑盾组也赶过去,指挥现场。

到底是天色未明,城市里的人还很少。当路虎从高架上驶过时,苏眠看到两旁的住宅楼里,稀稀疏疏亮着灯。有人在阳台上做操、有人在刷牙,有人在下楼。

昨天她看了看网络新闻,蜡像案还好,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只是有目击者在网上发帖;人鱼案因为韩沉当机立断中止了电视直播,所以也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唯独爆zhà

案,这两天几乎成了岚市的网络头条。虽不至于引起大面积恐慌,但也是众说纷纭、人心惶惶。有人猜是黑帮作案,有人猜死者是邪教教徒,反正“小丑”,已经成了个让人害pà

的字眼。

“他们正在影响这个城市。”苏眠转头看着韩沉,“炫耀他们的犯罪手法,让这个城市,笼罩上属于七人团的阴云。”

韩沉没说话。不甚明亮的晨色里,黑色夹克领子挡住了他的下巴,脸却显得更加白皙淡漠。

苏眠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他昨晚抽烟的样子。

阔别已久的那个模样。

他为什么,忽然想要抽烟了呢?

是否这个案子,跟她和他生死攸关的案子,也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可他,却只给了自己片刻的纵容。一支烟的沉沦时间,他已恢复理智和坚硬。

苏眠静默片刻,待到了红绿灯,他徐徐停下车。她就凑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吻住了他的唇。

她突如其来的索吻,令韩沉立kè

低头看着她,同时搂住她的腰,反客为主吻得更深。

片刻后,两人结束了这个无声的吻。她看着他,轻声说:“韩沉,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韩沉眸色微怔,发动车子,看向前方,眼睛里却闪过极淡的笑意。

“就该这么喜欢。”

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你就该这么喜欢我。

第132章 天荒地老(一)

这是间非常干净的仓库。

墙面、天花板、地板,洁净如新,伸手去摸,一粒灰尘都没有。

仓库里什么都没有。

黑盾组众人站在其中,一时都没吭声。

到底是唠叨先开口:“卧槽,玩我们呢!”小篆也重重地哼了一声。

“甭哼了。”韩沉淡淡地道,“哼哈二将吗?”

他俩立kè

都闭了嘴。

苏眠站在韩沉身畔,也有些郁闷。虽说他们逃跑,早已被韩沉预料到。但居然还花大量时间把现场打扫得这么干净,不得不说是一种挑衅了。

一名刑警跑进来,手里拿着个白色信封:“韩组,外面的货车同样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但是找到了这个。”

苏眠等人都睁大了眼,韩沉接过拆开。

依旧是一张精美洁白的信笺。这次的执笔人依旧是严谨讲究的L。

“没有逻辑悖论。

也没有行为证据。

我们才不会输给洛卡尔交换定律。

日安,祝你们好运。”

落款:ALR。

——

已是午后时分,仓库地处一个贸易集散中心,门口就是喧哗的马路,车来车往、人流不断。

苏眠走出仓库,远远就见韩沉一个人站在马路旁,背影高挑修长,不知dào

在想什么。她刚要走过去,身边却有人喊道:“锦曦。”

徐司白。

他穿着白大褂,手套口罩都已戴上,只露出清澈的眼睛。

苏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他答,“别的工作我都暂时推了,全程跟进这个案子。”顿了顿说:“你不用太担心。”

苏眠望着他格外温和的双眼,忽然就明白了。

虽说当年的事,并未对他和盘托出。但A那天闯入她的卧室、又在爆zhà

现场留下写给“姐”的信,他肯定都知dào



所以,他要全程跟进这个案子,保护她吗?

苏眠便冲他笑了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也不用太担心,大伙儿都跟我在一块呢。这案子凶险,你也注意保护好自己。”

他点了点头,眼中也浮现温煦的笑意。他刚要再说话,苏眠心里却挂念着韩沉,没再看他,说了声:“回聊啊。”

熙熙攘攘的街头,她眼里只有韩沉的背影,朝他走去。

而徐司白停在原地,静静望着她,目光跟她同样专注。

片刻后,他转身走入仓库里。

——

“在想什么?”

韩沉一侧头,就看到苏眠关切的眼神。

他的手插在裤兜里,脸上没太多表情:“在想,他们对我和你很熟悉,我们却对他们知之甚少。”

苏眠点了点头,没吭声,跟他并肩而立,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

逻辑悖论、行为证据。他们显然对韩沉跟她的推理手法很熟悉,所以才将现场打扫得一干二净。

你韩沉不是逻辑强dà

到无懈可击,一丁点痕迹都能让你找出逻辑悖论点、抓住罪犯吗?OK,我把什么痕迹都给抹灭了,空空如也的房屋,你从哪里找逻辑悖论?你苏眠不是擅长理解和分析我们吗?我连一张手纸都不给你留下,你从哪里去理解我的所思所想、我何去何从?

所以,他们才肆无忌惮地在马路和监控里留下那么多行踪,尽情地做了整晚的案。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也有把握不会被抓到。

……

“我们怎么办?”她问。

“不怎么办。他们多想一步?我们就多想两步。”这话他说得又轻又快,还带着他惯有的冷酷劲儿。苏眠忍不住转头望着他。

阳光之下,他的眼睛盯着前方。乌黑的短发、笔直的脖子,还有清晰得如同画笔勾勒出的侧脸轮廓,让人一时移不开目光。

苏眠突然就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他们害pà

,我和你在一起。

这样聪明而执拗的他,心胸沉如大海般的他,一旦寻回了她,解开了桎梏,他们怎么可能不害pà



苏眠用力点点头:“好!我也要更努力!”帮他一起,让他们无所遁形。

韩沉转头看着她。漆黑的眼如同墨色晕染,里头却有一片浅淡温和的光。

他复又抬头望着前方。

“嗯。夫唱妇随,有点当老婆的样子了。”

苏眠:“……两句话你就不正经了!”

他眼中闪过淡淡的笑,也不管周围有没人注意,将她的肩膀一搂,两人走回仓库里。

——

苏眠没想到,这天中午,韩沉居然决定带黑盾组出去吃饭。而且,是在他第一次请她吃饭的、那家雅致又有情调的餐厅。

大概也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

不过,上一次他俩的气氛是暧昧又心悸,音乐烛光菜色每一样都动人。这一次带了他们仨来,却硬生生把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私房菜馆,吃出了大排档的豪爽气魄。

环境优雅的包间里,方桌正对着窗口,洁白的窗纸外,就是缓缓流动的长江。头顶是一柠檬黄的吊灯,旋转的灯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韩沉和苏眠坐在一侧,小篆和冷面坐在另一侧。唠叨话最多事也最多,所以照例让他居中。韩沉敞开外套,一只手搭在苏眠背后的沙发上,翻了翻菜单,就丢到他们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给她点例血燕,她喜欢吃。”

苏眠瞥他一眼,又是燕窝。她什么时候喜欢吃了?明明是……他喜欢点给她吃。心头微微一甜——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韩沉也看着她,幽黑的眼睛清亮如水。苏眠便往他怀里窝了窝,点头:“嗯……我最喜欢吃了。”

唠叨最先拿起菜单,嘿嘿地笑:“老大今天放血啊,那我们怎么能客气呢?血燕是吧?先来五例!不够直接端一锅!”又放下菜单瞅着韩沉:“老大,先说好啊,你兜里钱够不够啊?现在可是月底了,我们几个都是月光族啊。”

“够。”韩沉头也不抬,“放开点。”

老大都这么发话了,唠叨哪里还有顾忌?跟小篆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哗哗哗一阵翻一阵点。连冷面都笑了,含着烟,瞥着菜单,时不时地伸手点两下,示意旁边的服wù

员记下。

苏眠看得那是一阵肉痛。这种饭馆,菜的份量都很小很小的,刑警的食量又都很可观。照他们平时在大排档的吃法,那是二十几个菜也喂不饱啊!

眼见他们点了五六个菜了,苏眠瞅准时机,伸手就想抓菜单:“够了!吃不完的!这里的菜份量可多了!白菜都是两斤一盘啊!”

哪知身子刚往前一倾,就被韩沉一把拽住胳膊,又扯回了怀里。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只手紧搂着她的腰叫她无法脱身,另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朝他们抬了抬下巴:“我管着她,你们继xù

点。”

唠叨几个立马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小篆还屁颠屁颠举起菜单,朝苏眠挥啊挥。苏眠推韩沉的胸口又推不开,只能恨恨地在他耳边低语:“败家子!”

第133章 天荒地老(二)

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苏眠虽然舍不得票子,菜上来了,下筷那是比谁都快。而他们仨,也是一个比一个猛。唯独韩沉,始终不紧不慢地吃着,随意一个动作画面,依旧倜傥动人。期间还给她剔了只螃蟹、剥了五只虾,不动声色就将她喂了个肚满腰圆。

吃完后,苏眠几乎是捧着肚子靠在沙发里,韩沉陪在她身旁,唠叨几个则站起来,四处走动消食。

身边没了旁人,苏眠连语气都娇软了几分,斜瞥着他的眉目:“喂,你以前,是不是也是个招朋唤友的人?身边总是一大堆兄弟跟着?”

韩沉已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色衬衫,挽起袖子在喝茶。闻言,脑海中倒是浮现家中的那些相册,笑笑:“大概是。”

苏眠打了个饱嗝,哥俩好似地趴在他肩上,任由他揉着她的腰。她想起他的飙车技术,想起上次在北京时,他一开口,那横劲儿,猴子他们都不敢作声。

这个北京来的公子哥啊,想必一直就是这么桀骜爷们的个性,让人被他管教着欺负着,心里还服服帖帖。

“现在倒是很少看到你跟他们来往了?”苏眠随口说道,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

韩沉低眸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

片刻后,他的头往后一仰,靠在沙发里,倒是慢慢笑了。

“因为我重色轻友。”他说,“这些年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寻你了。”

苏眠心里软得跟豆腐似的,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他也看着她。

这一刹那,江中的汽笛声、水流声,门外的人声,仿佛都褪去。她望着他俊朗而略显疲惫的容颜,想要亲上去,但到底包间里还有别的人。而韩沉的喉结似乎也轻轻动了动,眼眸越发漆黑。

“呼……呼……”

渐渐变得响亮的呼噜声,一下子将两个人的思绪都拉回来。他俩同时回头,笑了。

原来包间里还有一组大沙发,临江的窗户开着,徐徐的清风吹进来。到底是不眠不休了几天,现在又茶饱饭足,周小篆占据了最大的一张沙发,大大咧咧躺在上头,睡着了。这惊天动地的呼噜声,正是从他的小身板里发出来的。而唠叨靠在另一张单人沙发里,头往后仰着,闭着眼、微张着嘴,同样睡得正香,手里的半截烟都还没燃尽。

唯独冷面还醒着,单手搭在沙发上,另一只手夹着烟,望着窗外的景色,慢慢地抽着。像是察觉到他俩的视线,他也没看他们,直接将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倒头也睡进了沙发里。

“想亲就亲。”他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们都看不见。”

苏眠噗地笑出了声,低低骂了句:“臭冷面!”这才转身,重新看着窗外。韩沉的手搭在她肩上,跟她静静一起看着。

已是下午时分,阳光照在江面上,反射出粼粼的辉光。大江缓缓流淌,两岸建筑看起来寂静又辉煌。而江水一直往前延伸,延伸到水天交接的地方。那里有蒙蒙的水雾,只见船只和云朵的剪影,什么都看不清晰了。

“你在看什么?”苏眠问。

“没什么。”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过了一会儿,兀自笑了。

“好像看到了,我一直想要的地老天荒。”

苏眠半阵都没说话。

他睁开那隽黑的眼睛,低头吻住了她。

——

餐馆服wù

员推门进来时,吃了一惊。她才刚进来添水没多久,怎么这就全睡着了。

唠叨和小篆自不必说,此刻冷面也是呼噜声震天。韩沉靠坐在沙发里,双目轻阖。苏眠趴在沙发里、枕在他腿上,也睡得正香。

服wù

员头疼地看了看身旁的大堂经理,小声说:“这怎么办?”

经理也看着屋内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人,其中冷面和小篆还穿着警服,所以很容易就知dào

他们的身份。

静默片刻,经理伸手轻轻带上了房门,示意服wù

员离开:“让他们睡吧。”

——

深夜时分。

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的黑盾组,个个精神抖擞。唠叨一回来就钻进了鉴证科,发誓要再次梳理现场所有痕迹,不漏掉任何蛛丝马迹;小篆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段又一段的监控视频。

韩沉则带着冷面,重新整理、审视本案所有卷宗、证据和资料,同时指挥外围的刑警,持续进行大规模搜查。

苏眠则果duàn

把自己关进小会议室。她要平心静气,寻找到关于那三个人,更多的线索。

墙上的秒针滴答滴答不停地转。苏眠脱了鞋,盘腿坐在会议桌上,手也在桌面上“得得得”不停地敲。

而她面前的白板上,贴满了三名受害者的照片。生活照、尸体照、证件照甚至女死者的艺术照,都被她搜刮过来。一溜地贴下来,就好像展示了他们每个人的生平。

没有逻辑悖论。

也没有行为证据。

这是他们三人留下的、近乎讽刺的话语。

苏眠轻哼一声。没有吗?不见得。

其实自从上次跟韩沉合力进行推理,尝到甜头后,她现在一直有这个意识——将传统推理运用到犯罪心理中,专注于寻找罪犯行为中的逻辑悖论。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有一个悖论点——

既然三名受害者都是经过挑选的、符合凶手喜好的对象,那么凶手又是怎么做到不留下任何行为证据,就将他们从人群中发xiàn

、挑选出来呢?

回想当年的陈离江案,尽管现场也是做得了无痕迹,但是陈离江为了锁定受害者的行踪、满足自己的幻想,进行了大量的跟踪——这也是韩沉最终将他揪出来的线索;

T案件也是一样。尽管T靠着职业杀手的素养,始终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但他也需yào

BBS这个途径,去发xiàn

狙击目标;

邵纶-司徒熠一案也如出一辙。两人都堪称高智商凶手,但是都需yào

与受害者进行接触,才能成功进行诱拐。所以他们的车也被视频拍下过。

……

可这一次呢?

苏眠抬眸,看着面前的照片——被炸死的刘耀华,生前与自己的二奶靠在车旁,甜蜜合影;蜡像案陈得远,站在小学门前,一家三口的幸福样子;还有人鱼白安安,对着镜头比V手势……

他们,是怎么发xiàn

他们的?

苏眠缓缓闭上眼,躺在了桌子上。

如果,她是A;如果,她是L;如果她是R……要怎么保证能寻找到自己心仪的谋杀对象,又不跟对象有任何正面、深入的接触,从而做到,雁过无痕?

第134章 天荒地老(三)

天蒙蒙亮。

苏眠的头发乱糟糟的,外套也因她在桌上翻来滚去而显得皱皱巴巴,可那双眼却是亮如繁星。她一把拉开会议室的门,刚要开口,就见办公桌后的韩沉,抬头看着自己,目光清亮。而一旁,冷面不在,大概是外出指挥刑警了;小篆和唠叨,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苏眠快步走到韩沉桌前,就被他拉到双腿之间站着。

“在等你。”他握着她的手,“去吃早饭。”

他一说,苏眠才后知后觉感到饥肠辘辘。可她迫不及待想要跟他分享自己心中所想,摇摇他的手臂,眼睛更加亮晶晶:“靠靠!我有重yào

发xiàn

!”

韩沉微怔,刚要说话,两人却听到“咕咕”两声,然后一起低头,看向……苏眠的肚子。

苏眠摸了摸肚子,熬了一整晚表情有点呆:“原来我这么饿了啊。”

韩沉倏地笑了,起身,一手拿起外套,一手揽着她的腰:“我也有重yào

发xiàn

。边走边说。”

因为时间太早,警局食堂还没开门,韩沉索性开车带着她,穿了几条街,去吃她喜欢的红油牛肉粉。

铺子还刚开门,橘黄的灯光照亮暗暗的晨色,就他们一桌客人。苏眠挑了最偏的一张桌子,她点了碗全红的粉,韩沉则端来碗全清汤的。两人刚坐下,她就一边呼哧呼哧地吃,一边开口了。

她先讲了自己认定的那一个最大的逻辑悖论点,然后解释道:

“最容易找到答案的,是L。

如果按照通常的犯罪心理理论,他要怎么寻找受害者呢?他拥有体面的职业,是个严肃而自制的人,他会接触到很多不同的人。从中挑选一个符合条件的受害者,轻而易举。但是这样,就会暴露自己,所以他不会。

就像你说的,他已经往前想了一步。那么我就多想两步。既然这条路行不通,他又会怎么做?

答案是——学校。

没错,他要谋杀的,是一个’好父亲’,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未成年被管教的孩子。孩子,只有两个主要生活地点:家,和学校。家庭他深入不了,就会去学校。他只稍远远在学校门口一站,观察几天。哪位父亲,总是不辞辛苦地来接送孩子;总是对孩子体贴入微,他就能找到目标。”

讲完这段话,她整个人都显得眉飞色舞,嘴唇也被粉汤辣得红红的。韩沉笑了笑,夹起米粉慢慢吃着:“嗯。有点道理。”

苏眠干脆将筷子一放,继xù

说道:“知dào

这一点,我们一方面可以重点搜查,死者儿子学校周围的视频,寻找嫌疑人!而且在本市其他重点小学门口巡查——一定要是重点、顶级的小学,搜寻符合画像的男人,说不定就能抓住狩猎下一个受害者的L!”

——

清晨的暮霭慢慢散去,阳光穿破云层照射下来。韩沉已经吃完了,放下筷子,专注地听苏眠讲述。而她又用力扒了几口,然后说道:

“A的性格跟L完全不同。他比较散漫和自我,做事也没什么章法,还很顽皮,以戏弄受害者为乐,而且是在草根阶层长大。如果不考lǜ

我们这一层,我一定会喜欢跟受害者深入接触,譬如去受害者的店里应聘啊、跟受害者交朋友啊。这样才能享shòu

杀死受害者时的快感。

但是现在不能跟受害者正面接触了,他又会怎么去寻找目标呢?

答案是——道听途说。

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走过哪个地方,听说谁谁谁的老公******,谁的儿子忤逆不孝,他再稍微跟踪人家几天,一旦感觉符合要求,说不定就把人绑回来炸死了。

初一看,他这样的狩猎模式,好像根本捉摸不定。但是仔细一想,如果把我自己当成A,现在要外出去狩猎,我会去什么地方呢?”

她话语一顿,美眸中波光流转,看着韩沉:“跟L一样,他也是个孩子,而且是个更随性更顽皮的孩子。所以,他的选择模式更简单——他会去自己喜欢的地方,狩猎。”

韩沉端着杯白水,慢慢地喝着,手指在桌面敲了敲。

“他喜欢什么样的地方?”

苏眠嘿嘿一笑:“不确定。但是有几个方向可以查:他喜欢戴的那顶鸭舌帽的品牌,全市有多少品牌店?他穿的衣服,还有本市的五金市场。一个爆破高手,一定喜欢这种地方。同样,按照他的犯罪画像进行搜查,很可能就能逮住他!”

韩沉点了点头,却没出声。他看着她清澈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

是否正因为她如此了解他们,他们才想要夺走她?

他将纸杯捏瘪,精准地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苏眠叹了口气,说道:“至于R,了解实在太少,暂时没有别的发xiàn

。”

韩沉点了点头:“已经很不错。”

虽说他是她的男人,这样的赞许却也是极难得的。苏眠立马眉开眼笑,看着他掏出手机,打给刑警队,让他们按照她的结论,进行重点搜查。

等他挂了电话,苏眠还觉得yì

犹未尽,继xù

邀功:“你看,我现在想出了两条明路。只需yào

再多点时间,只要他们再次犯案,就一定能有收获。”

韩沉笑了笑,掏出钱包结账,淡淡地道:“嗯。我早说过了,你的推理比我好。”

苏眠也起身,挽着他的胳膊:“这话一听就没诚意。对了,你说你也有发xiàn

,是什么?”

韩沉看她一眼,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翻到某段音频文件,放到她耳边,脸色也变得沉静。

苏眠一听就愣住了。

“出事了……这里有个人……身上有炸弹!但是我们哪里会拆炸弹啊……”

“……K……Y……B……天空……白色的……”嘈杂的背景中,传来一个模糊的哼唱声。

“马上把你的衣服脱掉,让我看看炸弹是否能拆除!”韩沉冷冽的嗓音。

……

这是那天爆zhà

现场的通话音频。

苏眠抬眸看着他:“这音频怎么了?”

韩沉揽着她往前走,答:“听到受害者唱歌的声音了吗?”

苏眠点头:“听到了,但是很模糊,听不清。”

“昨天我反复听这段音频,发xiàn

他一直在重复唱一段歌词。很混乱的歌词,在网上搜不到同样的内容。”他侧眸看着她,“你说这是为什么?”

苏眠一怔。

“说明……这段歌词,是A指定的!”她脱口而出,旋即又蹙眉,“可他为什么要让受害者唱歌,唱的内容对他有什么特殊含义?”

韩沉看着她说道:“这就要运用你的犯罪心理学知识了。你不是说,A最喜欢嘲弄受害者和警方?鉴证科今天报道,炸弹碎片里,还检验出一些机械制动成分,应该是密码锁。也就是说,当时绑在受害者身上的炸弹,还装了个密码锁。既然他决意杀死受害者,密码锁就是完全没必要的,除非……”

苏眠一下子豁然开朗:“我知dào

了!受害者嘴里唱出的,是能找到解除炸弹的密码线索!”

韩沉看着她,淡笑点了点头。苏眠一口气说完推论:“这才符合他的画像!满足他恶作剧的趣味。你看,解锁的密码,我让他唱出来了,可惜你们没有一个人听。一定是这样,否则就像你说的,他就没必要装这个密码锁。”

这时,路上的车和行人已经多起来,早点铺也有别的客人陆续进来。两人往车那边走,韩沉刚要说话,忽然眸色一怔。

因为他看到对面,早点摊的老板,正伸长脖子,往街的另一口张望。

韩沉回头望去。

苏眠也注意到了,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这一看,两人脚步都顿住了。

天已经完全亮了,路上车喇叭声、喧哗声络绎不绝。相隔数百米的路口,忽然有十多个人,脸色惊惶、咋咋呼呼地朝这边跑过来。他们喊着什么,隔得远,听不清。

而还未到早高峰,路口却堵住了。

“怎么回事?”“那边有什么?”身旁的路人纷纷驻足观望,嘀咕着。

韩沉和苏眠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警惕,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更多的人跑去路口看情况。

然后更多的人,脸色骤变跑了回来。

这回听清了,他们在喊什么。

“小丑!小丑!”

“妈呀!前面有个小丑,一边哭一边唱歌跳舞!”

也有路人不明所以,拉住一个人问:“小丑怎么了?”

被拉住的人一把甩开他:“跑啊!炸弹啊!”

苏眠心头猛地一震,低头一看表:6:55!

韩沉也看了她一眼,两人再无言语,如同离弦的箭般,逆着大股人流逃窜的方向,向炸弹和小丑所在地点跑去!

吵闹的人流里,混乱的脚步声中。

苏眠拼尽全力穿行,低喘着开口:“韩沉,我们一定要救下这个人!”

韩沉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出人流,拉到自己身边。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丝跟她相同的执拗坚定:“一定救。”

第135章 A的悲歌

他醒来的时候,发xiàn

自己在一个漆黑漆黑的地方。

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很冷,还有点腥臭味。

这是哪里?

他伸手捂住脑袋,站起来。头很疼,昏迷前模糊的记忆慢慢浮现,越清晰,却令他全身越发冷汗淋漓。

他分明记得,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

然后,路灯下,一个影子靠近。他并没有在意。

“嘭!”几乎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重击,打在他的脖子上方。之后,他就一直迷迷糊糊,感觉血从头顶流下来,浸进了眼睛里。只记得那人十分的粗暴和不耐烦,拖着他在地上走。他的头撞到一块又一块的石子、路面……

然后,他就在这个地方醒来。

为什么?

“你、你是谁?”黑暗中,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滋滋——”微弱的电流声后,周围骤然亮起。

亮如白昼。

他伸手挡住眼睛,才勉强适应光线。

然后,他被眼前所见吓得心脏都几乎骤停。

因为他面前,多了个男人。

一个打扮成小丑的男人。花花绿绿的衣服,可笑的歪歪扭扭的帽子,脸上浓墨重彩跟鬼似的。

他瞪着小丑,小丑也瞪着他。

他脑子里突然想起几天前,关于街头小丑爆zhà

的新闻。自己打量,果然发xiàn

那小丑身上鼓囊囊的,分明就缠满了东西。

于是他整个人抖得更厉害。

小丑像是要模仿他,似乎也在颤抖。

他举起手:“你、你是谁?”

小丑几乎是同时跟着他举起手,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声音。

某种巨大的无法遏止的恐惧,瞬间就击中了他的心头。

他放下手,小丑也放下手。小丑的眼中,全是惊恐。

他发着抖,剧烈地抖着,艰难地低下头。对面,镜中的小丑,也低下了头。

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小丑服。以及,衣襟之内,露出的,缠了满身的炸药包。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同时他才注意到,自己是大概站在某个公共厕所的镜子前,外面天很黑很黑,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呵……”男人低笑的声音传来。

他吓得连忙转身,四处回望,却辨不清声音的所在,找不到男人的踪迹。

“你、你是谁?求你放了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去绑别人吧!我愿意把所有财产都给你!”他几乎是哭着说道,双腿发软一下子跪在地上。

男人却轻哼一声:“我又不是为了钱。你做的那些坏事,自己心里有数。给你绑炸弹一点都不冤好不好?”

那声音虽然低沉悦耳,却带着几分孩子般的任性。令他——小丑,更加感到恐惧。

小丑“啊”的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就想往厕所外跑。男人却像是料到了他的情绪崩溃,不紧不慢地说道:“别跑。要是跑出这道门,我就炸死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也立kè

炸死你。按我说的做,你大概还有一线生机。”

……

“你必须在7点前,赶到我指定的位置。我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

你必须原地一边跳舞一边唱歌。放心,我会给你拍照留念的;

不要试图拆炸弹,它是一触即炸的。你做这种蠢事,死了就死了,但是会破坏我的计划;

记住,去求警察。只有他们,才能救你。

最后,你必须唱我教你的这首歌,记不住学不会,我现在就炸死你。”

小丑软软地靠在厕所肮脏的墙面上,整个人已经服服帖帖听那人的摆布,哽咽着讨好着:“好……好!我学,我唱。”

男人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小丑听不懂的话:“这是L为我写的诗,我很喜欢。可惜他们没人去听。”

片刻的沉寂后,空气里,响起了他温软甚至称得上动听的歌声:

“当天空变了颜色,

云朵在男孩的头顶。

小鸟的翅膀被折断,

用双腿去飞行。

那一天他只有七岁,

没有人爱他,

他也不爱自己。

他在人群中爬行,

直至某一天,

重新还给他翅膀。

他不再飘零。

A、E、I、M、Q、Z、X、V、T……”

——

阳光之下,人流如同溃堤般,朝他们涌来。

韩沉和苏眠被夹在其中,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相隔百余米的马路对面,就是人民广场,周围商厦林立。今天大概在搞广场舞活动,大清早到处都是人。而韩沉和苏眠要抵达广场,就必须经过这个人行天桥。天桥下方车流湍急,又不能跳,跳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所有人都在逃,他俩逆着人流方向,举步维艰。即使大喊“警察、让开!”也没人听。

韩沉干脆一把将苏眠拉进怀里,靠到了旁边的栏杆上。这才稍稍得到喘息的空间。苏眠整颗心都提起来,远远盯着广场正中那个跳舞的小丑。韩沉单手抱着她,掏出手机打电话:“我和小白就在广场附近,想办法过去。立kè

弄清楚小丑唱歌的内容,那是破解炸弹的密码!”

讲完电话,他就将苏眠护在身后,继xù

拔开混乱的人群,往前穿行。苏眠紧握着他的手,也伸手替他挡开旁边撞过来的人。

黑盾组办公室内。

小丑刚一出现、引起恐慌,黑盾组就立kè

收到了消息。此刻,唠叨、小篆、冷面三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广场的监控画面。

因为今天有集会,广场上当然也布置了巡逻民警。此刻,几个民警正焦急地疏散着人群,还有两名警察,按照黑盾组的指示,冒着生命危险,靠近小丑。诺大的广场上,混乱的人群包围中,这一幕竟显得格外紧张和揪心。

“别怕!别哭了!”通讯设备里传来民警安慰小丑的声音,他将一支手机递到小丑面前,“我们一定想办法救你,你要镇定、配合,对着这里唱!”

唠叨立kè

把音量调到最大,小篆拿起纸笔,冷面低头闭眼仔细听着,三人大气都不敢出。

小丑呜咽断续的歌声,隔着电话传来:“当天空变了颜色……”

小篆下笔如飞,很快就记录了完整的一段歌词,递给冷面。

“发到老大手机上!”冷面拿过歌词,开始凝神阅读。唠叨也看着自己记录的歌词,蹙眉沉思。

这突发事件,显然也惊动了整个刑警队以及省厅。大屋里的刑警们都站起来,看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一队刑警被秦文泷派出,火速赶去现场支援。

而徐司白一踏进黑盾办公室,就听到小篆在给韩沉打电话:“老大!老大!听得见吗?歌词发到你手机上了!你和小白一定要注意安全!别靠小丑太近!”

徐司白那清俊的脸庞瞬间变了颜色,转身就朝楼下跑去,上了他那辆雪弗兰,跟着警车们,风驰电掣开往现场。

……

“鉴证科之前对密码锁的检验结果显示,密码应该是一组数字。”唠叨道,“老大和小白被困在人群里,现在只能靠我们了。”

冷面和小篆点头,目光更加沉肃。

“我知dào

了!”小篆突然大喊一声。

唠叨和冷面同时抬头,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小篆的脸因为紧张而泛红,指着纸面上,被自己圈出的那几个字:“密码会不会是……21719!你们看,这首诗里出现了这些数字:’用双腿去飞行’,双就是2;’那一天他只有7岁’,就是1和7……”

唠叨和冷面一时都没作声。

冷面:“继xù

想!”

此刻,已经是7:00,距离爆zhà

,还有7分钟。

“天空变了颜色……”唠叨抓耳挠腮思索着,“阴天?云朵在男孩头顶……那是坐飞机?还是在爬山?A之前杀的也是道德品质出问题的人,会不会密码跟什么事故案件有关?”

这个推测听起来有点靠谱了,冷面骤然抬头:“小丑的身份查明了吗?”

“查明了!”外间一名刑警走进来,“他刚才告sù

现场民警,他叫曹阳,38岁,这是他的资料。”

唠叨抢过一看,倏地神色一喜:“他开了家户外用品商店,之前因为贩售假冒伪劣产品,被顾客投诉到工商局。他是个流氓地痞,还纠结过混混,将其中一个顾客打成重伤!”

——

“20140721?”苏眠重复他们发过来的这串数字,“伤人案的时间?”

她抬头看着韩沉。

此刻,他们已经挤下了天桥,进入了更加拥堵的地下人行通道。韩沉抱着她倚在墙边,对视着彼此。刚刚这短暂的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边艰难穿行,一边思考。

“不,不是这个密码。”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日期的思路是对的!但是是另一个日期!”苏眠眼睛一亮,喊道。——老墨:二更晚上10点左右,先去吃个晚饭

第136章 差之毫厘

一看到唠叨等人发来的伤人案日期,苏眠就知dào

不对。

首先,这首诗肯定不是A自己写的,他没有这么好的文笔。更可能是L。

L是个没有怜悯之心的人,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更加没有什么惩奸除恶的观念。怎么可能为无辜的人赋诗一首,还写得这样有情怀?

而且就算是A,他杀这些人也只是凭自己的喜好,不见得是有什么正义的观念。

所以唠叨等人的推测是不可能成立的。

而再细观这首诗,“天空变色”、“云朵在头顶”,还可以象征另一种情况——爆zhà



在加上“人群中爬行”这个显著的标记行为,可以判断,这首诗,写的是A做的案子。

而“小鸟的翅膀折断”、“用双腿去飞行”,显然象征着某种沉沦和改变。

“重新还给他翅膀”,是否又象征着心理变态者们,所追求的新生。

而“那一天”、“某一天”都是时间的概念,加上密码又是一组数字,所以苏眠判断,密码会是某起爆zhà

案的日期。

但是,是哪一起呢?

现在有两个日期,是符合要求的。

一个,是A自己初次作案的日期。苏眠已经不知把卷宗翻了多少遍,所以这个日期她清晰记得,是20080630。如果这首诗暗喻的是A终于开始作案,寻求人生新的意义,就像许楠柏坠崖前所说“生命开始燃烧”,那么这个日期,是符合密码条件的。

但还有第二个日期:20090420。

想到这里,苏眠深吸口气。那是当年七人团与警方对决酿成血案的时间,是她和韩沉诀别的日子,用辛佳的话说,也是七人团分崩离析的开始。

所以,如果这里暗喻的是这件事,也是说得通的。

至于那串英文字母,苏眠一时想不透。若说是七人团代码,太多。组合,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英文单词或者拼音。

……

她抬头看着韩沉,抓紧时间刚要说话,就在这时,背后喧嚣的人群中,突然就传来孩子凄厉的惨叫:“啊——疼!”然后是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孩子!我的孩子!不要踩,不要踩她啊!”

苏眠和韩沉同时霍然回头,竟隐隐见到拥堵盲目的人流中,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倒在地上,正在被践踏。她的母亲被人流冲出了两三米的距离,面无人色地惨叫着往她这边挤。而人们看到女孩,都下意识地往旁边避闪,但是后面的人流太汹涌,顷刻间又有不少人挤过来,无数只脚又慌乱地踩过女孩的身体,女孩瞬间都没了声音,眼看不能活了。

韩沉和苏眠哪里还有迟疑?

“让开!人被你们踩死了!”韩沉的脸寒得像冰,一把推开面前的大个子男人,松开苏眠的手,朝女孩的方向挤去。那大个子冷不丁被人一推,脸色也是一变:“推什么推!谁不要活命啊!让开!”伸手就推向韩沉。哪知手还没碰到韩沉的身体,韩沉的动作快如闪电,微微抬起的侧脸如同雕塑般冷漠,一拳就狠狠揍在他脸上!

苏眠心里那叫一个痛快:打得好!

大个子一下子就被打得满脸的血,倒在后面的人身上,整个人仿佛都吓傻了,旁边的人也有片刻的呆滞,全看着韩沉。就趁着这空档,韩沉和苏眠成功挤到女孩身边,韩沉一把将奄奄一息的她抱起来,交到母亲手里。

人流又开始混乱地往前移动,韩沉再次抱紧苏眠,靠在墙壁上。周围太吵,他掏出手机飞快发短信:“20090420”。

苏眠心头一块大石落下,同时又觉得困惑。等他放下手机,立kè

问:“为什么是这一天,不是20080630?”

韩沉那白皙的脸依旧很冷,言简意赅地答:“英文字母数列。”

这样的环境,他不方便解释太多。但那些字母的规律,他第一眼就看了出来。

首先是A、E、I、M、Q,在字母表上是顺序排列的,每两个之间,相隔3个字母。按此规律,下一个字母应该是U,中间跳过的是R、S、T。

其次是Z、X、V、T,它们却是从字母表末尾开始倒序排列,每两个之间,相隔1个字母。按此规律,下一个字母应该是R,中间跳过的是S。

尽管不清楚这样的间隔规律有什么涵义,但苏眠曾说过,A和L,都有孩子气的一面。那他不妨以最直观的感觉来思考,就会发xiàn

,这两组字母,其实是围绕着“S”为中心在排列。

而S,代表着什么?

另一个杀手的代号?

抑或是英文单词“Seven”(七)的首字母?加上诗中有一句,“那一天他只有七岁”,也正是20090420那一天之后,他们的团伙最终只剩下七个人。

所以,韩沉断定是这一个日期。

然而,短信发出去刚两秒钟,他的手机就再次响了。

韩沉立kè

接起,苏眠的心也再次提起来。

唠叨的声音无比急促沉痛:“老大……已经来不及了!局面失控了!”

韩沉的眸色骤然一敛。

原来,就在韩沉和苏眠抢救被踩踏的小孩时,7:05,距离爆zhà

还有2分钟,按照之前厅里的统一部署,广场上的民警开始陆续撤离,确保他们的生命安全。仅留一名刑警,志愿留在小丑身边,不放过最后的救援机会。

然而,大概是被这一幕刺激了,又或者是积压太久的情绪终于崩溃,小丑突然就挣开刑警的手,往广场周围的人群跑来!

“我不要一个人死!为什么我一个人死!你们也别想活!”他大喊着,就这么跑过去。刑警赶紧去追,但是从小丑暴露至今,整个过程都不过几分钟,广场上还有混乱的人群在跑动,刑警一时被阻隔竟追赶不及。所以此刻即使刑警在他身后大喊:“拿到密码了,快回来!”他也恍如未闻。

……

“他往哪个方向跑了?”韩沉冷声问。

唠叨:“东北方向!”

韩沉挂了电话就丢给苏眠。苏眠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东北方向是哪边?你要去吗?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刚刚还剩2分钟,现在还剩多少?1分钟?30秒?

韩沉没答,眼眸漆黑如墨。

然后不需yào

他回答了,因为相隔不远的地下通道出口,有阳光照进来的地方,人流突然便得更拥挤更惊慌。

“天哪!他朝这边跑来了!”

“神经病!自己死还不够!快跑!”

……

“苏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条人命,在我跟前丢掉!”这话韩沉说得又低又快又狠,苏眠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挥开她的手转身就走:“你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苏眠哪里肯干,然而人流很快就将他俩隔开。她只看到韩沉一个人的黑色身影,逆着人流,离她越来越远。

苏眠狠狠骂了句脏话,也不管不顾了,学韩沉挥拳就揍开面前挡着的人,同时回拨给唠叨,朝韩沉追去。

“唠叨!韩沉他一个人去救小丑了!”她大喊道。

电话那头,唠叨几个瞬间吓得脸都变了色:“别让他去!炸弹随时会爆zhà

!”

苏眠整颗心仿佛都抖了起来,抖得她心口生疼。眼看韩沉已经出了通道口不见踪迹,她咬紧牙关,眼泪都快迸出来了,拼命朝前方挤去。

“让开!让开啊!韩沉!”

……

第137章 L的献舞

苏眠全身被挤得快要散了架,刚踏出通道口,到了地面,迎面就见刺眼的阳光照射过来。她不得不低头避开。然而恍惚的视线里,一眼就看到,一个小丑,站在距离她百余米远的位置。而小丑和她中间,那个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正全速朝小丑跑去!

她整个人仿佛都定住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五秒钟!

只要再给韩沉五秒钟,就足够!

一定!韩沉这么拼了命去救,一定能救下来!

然而。

下一秒,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这声响覆盖住。

她看到巨大的火球,从小丑站立的位置升起。而小丑的脸和身躯,瞬间泯灭在火舌里。她甚至仿佛看到了,小丑流泪的表情。

而后,磅礴的气浪,朝她和韩沉同时袭来。她看到前方的韩沉,骤然扑倒在地上。而她也同时倒地躲避,然后就感觉到热而重的气浪,狠狠朝自己撞来。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其实苏眠只昏迷了几分钟不到。

因为她站立的位置,距离爆zhà

点比较远。模糊中,她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然后焦急地喊她的名字:“锦曦?锦曦!”

苏眠的头还很重,可强烈的意志却令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徐司白。

他的头发和衣领都很凌乱,显然是匆匆赶来的。那双清隽的眼睛,就像是着了火,紧紧地盯着她:“你怎样?有事吗?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苏眠的耳朵的确因为爆zhà

,嗡嗡嗡的,只能听到他很小很小的声音。她抓着他的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了前方地面上的韩沉。他一动不动,伏在原处。几名刑警正抬着担架跑向他。苏眠一把推开徐司白的手,跌跌撞撞就朝他跑去。

到了跟前,苏眠完全不顾别人,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他的双目紧阖,英俊的脸上全是灰黑的痕迹。额角大概被弹片所伤,一缕鲜血缓缓淌了下来。

——

下午,医院。

韩沉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

苏眠坐在床畔,静静盯着他的脸。唠叨三人站在她身后。唠叨轻咳一声说:“小白,你不要太担心了。医生说老大只是皮外伤,被震晕了,不会有事。”

苏眠没回头:“我知dào

。”

小篆按着她的肩膀:“我和唠叨先回警局,冷面会在外面守着。你注意身体。”

“嗯。”

他们三个很快就离开房间。

苏眠静默片刻,执起他干燥微凉的手,心中依然有些痛。

她不是担心他的身体。

只是韩沉转身去救小丑前的话,还仿佛火烙般留在她心头。

他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我跟前丢掉?

可偏偏,就差那么短短几秒钟,却没有救下来。以他执拗的性格,醒来后,又怎么会好受?

想起上午的一幕一幕,她心里又有些恨。

若不是……

小女孩倒地时,大家都慌着逃命,那么多人从她身边经过,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韩沉又怎会赔上了那宝贵的营救时间?

若不是那大个子挑衅,同样浪费了时间;若不是没人听警察的指挥;若不是小丑本人,没有起了报复社会的心,四处逃窜……当时明明还有一名刑警豁出命陪在素不相识的他身边,与他共生死,他却先疯了!

想到这里,苏眠紧咬牙关。

但是,又怎么能怪这些普通人?谁都有求生的强烈欲望,慌乱之中,谁都会丧失理智、忘却道德……

只是,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此刻的A,还有他的同伴们,会是怎样嘲讽的表情和笑容。

刑警们,你们不是自诩正义使者,保护百姓吗?

可偏偏,是你们所保护的人,暴露了人性的本质,乱了你们的方寸,让你们在最后一秒,救不下这条本该获救的人命。

然而,就像是印证她的想法,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滴滴”一声响。

她拿起一看,有人发来段视频。发信号码未知。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某种阴霾般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点开了视频,紧盯着画面。

开始播放了。

她瞬间睁大了眼。

那是一条非常阴暗的小巷。只有很微弱的灯光,从上方照过来。巷口很窄,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隐约的车流声。而上方,是阴沉沉的天,半边月亮,挂在上面。

三个男人,站在画面里。

一个在前,两个在后。个子都很高。

前面那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小丑服,脸上浓墨重彩,完全看不清长相。他站得很直,一动不动。而后方的两个男人,显得随意很多。他们靠在墙壁的左边角落里,那里一团阴影,看不清脸,他们在抽烟。而墙壁的右边,空荡荡的。

几秒钟后,忽然,小丑朝镜头深深一鞠躬,那动作堪称优雅严谨。当他抬头时,苏眠看到他眼中淡漠的笑意。那是一双跟A完全不同的眼睛。

L!他是L!

这个认知陡然就撞上苏眠的心头。

阳光明亮的病房,宁静温暖的下午。韩沉就躺在她身旁,可她一个人看着这画面,背后却起了阵阵的冷汗。

然后,L开始跳舞了。

很优雅、很大方的爵士舞。他的眼神变得很开心,也很专注,就这么在镜头前翩翩起舞。每一个动作,都完成得那么漂亮。而且几次,向镜头伸出手鞠躬,像礼貌的致敬,又像是某种邀请。

而期间,苏眠听到后面的两个男人,发出了轻轻的低笑声。

终于,L的舞跳完了。

画面中止在他张开双臂,弯腰谢幕的瞬间。身后的A和R,依旧像是饶有兴致地观看着。

而L抬头,像是作为三人的代表,朝镜头,也即朝她,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

苏眠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放下手机抬起头。

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赤裸裸的挑衅。

L的那支舞……分明就是邀请。

以四条人命、举城轰动为见面礼的,严肃、认真、不容拒绝的邀请。——最近是不是我感冒更新得太疲软,你们的评论也疲软了?难道你们以为真以为这书会就这么疲软的结束?我哪本书那样了?既然这样,我要小小的开虐了。嘿嘿,先挑谁来虐捏?

第138章 眼中秘密(一)

暮色笼罩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戴着层面纱。屋内灯光很亮,秦文泷、黑盾组、徐司白,以及一些刑警,正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L的那支舞,很快就跳完了。却令众人更加沉默。

秦文泷大口大口抽着烟:“都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太变态了!”唠叨第一个开口,“赤裸裸的挑衅,简直令人发指!”

其他刑警纷纷点头,小篆也大声道:“这几个人已经疯了!”

徐司白坐在苏眠身畔,眸色静默。而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眼神有点冷。

现下韩沉还昏迷着,黑盾组一切行动听秦文泷指挥。他又吸了几口闷烟,将烟头掐熄丢掉,站起来:“这次遇到的,是我省有史以来最凶悍最狡猾的罪犯。唠叨,你带队在全城范围内搜索画面上这条小巷;冷面,继xù

指挥全市的搜捕行动。我就不信,抓不到他们!”

——

尽管秦文泷发了狠话,但是那三个人多狡猾啊,视频中的小巷看起来根本毫无特色,全市范围内符合条件的只怕有数百条。所以到了这天深夜,依旧一无所获。

苏眠拖着疲惫的身躯,推门进入宿舍。一眼就看到韩沉躺在单人床上,盖着她的黄色小花被,睡得依旧很沉。

他还没醒。

今天在医院,黑盾组都被召回来开会。她就非让刑警们把他也抬了回来。

因为说好的,两个人的距离,永远不会超过哨声范围。

她在床畔坐下,拿起他的手,亲了亲:“韩沉,你怎么还没醒?答yīng

我,醒了之后,别心里不好受。我知dào

你这个人,看起来挺酷,其实是个闷葫芦,有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在心里,还觉得自己很爷们很男人,对不对?”

虽说今天的案件叫人心里沉重,但她到底是个活络性子,这么缠缠绵绵地对着他说了一大堆,他都没醒,她觉得很无聊,不知不觉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我看这个单人床也不窄嘛,嘿嘿,反正每次睡觉,咱俩也只占一个人的地儿。

话说你盖这花被子还挺好kàn

的,有种妖娆的气质,比我还妖娆。

韩沉,你快点醒啊。醒了我就……”

她凑到他耳边:“陪你做你想做的事。”

他还是一动不动,睫毛都没眨一下,英俊的脸跟雕塑似的。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我去睡沙发了。”

转身刚要走,倏地手腕一紧,被人握住了。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一转头,就见韩沉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映着灯光,乌黑又氤氲,牢牢地锁定了她。

“你又装睡!”苏眠一下子高兴起来,扑进他怀里。他抱住她,眼中闪过浅淡的笑。

“有个女人太吵。”他的嗓音慢慢的,“想睡都睡不着。”

苏眠嘿嘿地笑,趴在他胸口。他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呢,可那熟悉又清淡的气息,闻着就让人喜欢。

她又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摸摸脖子,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是弄个脑震荡后遗症什么的,就不好了。

他抓住她的手,一个翻身就将她压住,嗓音低低的懒懒的:“睡了一天,精力旺盛。”

最亲密的情人之间,有时候遇到事,反而不需yào

太多言语去开导解释。而她之前的担忧、怕他不开心的话语,他都听在耳里。此刻,便恢复了平素的公子哥作态,沿着她的娇躯,一寸寸的亲。

慢慢进入时,他的动作格外温柔,眼神也格外的沉静。苏眠双手搂着他的腰,絮絮叨叨还在跟他低声说话。而他也在她耳边,厮磨低语。他们是这样的亲昵,不知不觉便度过了半宿松软的时光。

……

苏眠再次惊醒时,外头的天还是黑的。一看床头的闹钟:4点。

身畔,韩沉睡得很熟,单手扣着她的腰。而她身上,还有属于他的气味。

她微微一笑,转身靠进他的胸口,闭上眼想再次入睡。可是L跳舞的画面,就跟刚才梦境中一样,始终在她脑海中回旋。

睡不着。

又辗转了片刻,怕吵到韩沉,干脆起身,披了外套,推门出去透气。

大概,就要到冬天了。

深蓝的天空,仿佛厚厚的丝绒,沉甸甸压在头顶。月色星光不甚明朗,就像是看不清的未来和过去。

她伸手握住栏杆,长长的吐了口气。一转头,却见走廊另一头,黑漆漆的阴影里,还站着另一个人。指间一点红光,在抽烟。

这夜半三更的,吓得她一个激灵。

那人却轻声开口:“锦曦?”

嗳,竟然是徐司白。

——

认识这么多年,苏眠还是第一次看到徐司白抽烟。他也穿着睡衣,披了件棕色外套。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侧脸依旧清隽如玉,姿势十分自然。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他抽的是万宝路,很常见的牌子。细细长长的香烟,越发显得斯文。

他也侧头看着她,目光中温和的笑意:“怎么?想抽?”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敲出一根给她。

苏眠是想抽啊,但屋里还躺着个祖宗呢。笑笑摆手,问:“你怎么半夜不睡觉,跑到外面抽烟?”

他低头轻含了一口,眉目清和:“不知怎么回事,睡不着。”

苏眠并不能去深究,他的失眠和抽烟,是否与自己有关。只是点点头:“嗯,我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想着那段视频,膈应得慌。”

徐司白转头看着她,眼睛隽黑而清澈。

也如同平时那样专注坚定。

“我会一直保护你。”他慢慢地说,“跟他一样。”

苏眠微怔,旋即笑了,转头望着前方:“你别总是想着我,你也一样,保护好自己。别忘了,案子破了,还要去你家吃饭呢。哎,我最近挺想吃火锅的,你会不会做?”

他静静注视她半晌,也转头看着苍茫的夜色,轻声答:“火锅没做过。不过我可以学。”

“那学好一点啊。你厨艺那么好,要做得跟重庆火锅一样好吃。”

“嗯,好。”

……

——老墨:先发半章,还有半章正在写8点发

第139章 眼中秘密(二)

苏眠推开门,就看到韩沉已经起床,坐在沙发里,身上搭了件外套,膝盖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怎么不多睡会儿?”她问,挨着他坐下。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那茶叶还是从他家带的,清香扑鼻。

“聊得挺开心?”不咸不淡的嗓音。

苏眠:“……噗。”这醋坛子。伸手将他的脖子一搂,狠亲了一会儿,算是讨好。他的脸色却始终淡淡的,明显少爷脾气又犯了,苏眠还需努力。

苏眠多机灵的人啊,立马盯着电脑屏幕,转移话题:“你在看那段视频?”画面正定格在L弯腰致敬的那一幕,幽暗的小巷里,只有狭窄天空上的弯月,以及不知从哪里投射下来的,很淡很淡的一缕灯光。

“嗯。”他答,到底是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一起看着屏幕,“你们之前有什么发xiàn

?”

苏眠摇了摇头:“能有什么发xiàn

,画面里什么都没有。这种小巷满街都是,他们三个当然不会留下线索的。”

韩沉不置可否,松开了她,身体微微前倾,手指也前后调整着画面,看得十分专注。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英俊,苏眠便靠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别告sù

我你真的有发xiàn

。”

他低头看她一眼,眸色幽淡:“要是有呢?今后你就服服帖帖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还醋着呢?

不过苏眠在他手上栽过几次了,还能不学聪明?立kè

打哈哈:“你这话说得,我不是一直很服贴嘛?简直都快成了你的周小篆、万能小跟班了!快说快说,到底有什么发xiàn

?”

明明这么个亮眼的美人,耍起赖来,总是油腔滑调得让你无言以对。韩沉看着她,笑了笑,转头继xù

盯着屏幕,手却再次滑到她腰上,将她抱了个满怀。

“画面里,有三条线索。”他说。

“嗳?”苏眠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还三条?

韩沉的手指,在画面上轻轻点了三下:“月亮、灯光和声音。”

“月亮……”苏眠看着画面里那弯新月,自我感觉顿悟了,“难道是根据月亮的弧度,推测是这个月哪一天?”

韩沉却盯着屏幕,眼眸轻阖,那表情透出几分桀骜的淡漠:“那有什么用?是根据月亮在天空的高度和弧度,推测出是哪一天的几点钟。”

苏眠睁大眼,最后抬手打了个漂亮的响指:“对哦!”尽管韩沉只说了一条,但是思路一旦打开,她竟隐隐有些激动。看似平淡无奇的画面,韩沉的眼睛却这样毒,推出这么准确的结论。

这时韩沉从面前茶几上,拿起她那花花绿绿的软皮笔记本。苏眠这才注意到,翻开的页面上,全是他漂亮有力的字迹,写满了数字和公式,甚至还画了张简洁的三角函数草图。

嗯,看不懂。

“是前天,半夜3点到3点半左右。”他说。

“恩恩!”苏眠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着他指间拈笔的样子,也是越看越帅。她敢打赌,韩沉如果不做刑警,肯定会是个帅得惊人的冷面数学教授。

“然后呢?”她问。

他眼中闪过淡淡的笑:“然后是灯。这条巷子其他地方都黑灯瞎火,只有画面里这一点灯光。半夜三点,会亮着灯的地方非常少。”他的手指在电脑上滑动,将画面放大,地面上那片淡淡的灯光,也随之放大。

他继xù

说道:“从小丑影子的长度和他的身高,可以计算出那盏灯与他的距离和高度。计算结果距离是20米,灯的高度是15米。这盏灯是全白色的,光泽均匀,没有花纹,也没有投影出其他摆设的轮廓。所以,它不是住户家里的灯,而是一盏位置空旷的路灯。”

苏眠听得一愣一愣的,又听他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查过了,去年本市的路灯灯柱进行过统一改造,高度只有两个规格:8米和12米,没有15米。而除了灯柱,路灯还会安装在一种地方——楼房毗邻马路的屋檐下,为路人照亮。也就是说,距离小丑站立地点20米的位置,有一幢五层楼房,安装了一盏白灯,彻夜明亮。”

“卧槽!”苏眠脱口而出,疯了疯了疯了!居然这样就叫他推理出那个地点的显著特征,影子的长度、光泽均匀所以是路灯,还是装在楼房高处的照明路灯——这样的细节都被他揪出来,逻辑严密到无懈可击。

按照这个条件,刑警们完全不用再大海捞针般搜索,完全可以迅速就把这个地点找出来。找出来后会查出什么结果?谁知dào

呢,或许那里离他们的老巢很近,或许至少可以找到他们的一些行踪。——毕竟韩沉说过,罪犯只自己感觉到舒适的地方犯案,他们发这段视频来,肯定是觉得那个地方十分安全。

只是现在,他们必然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段看起来绝对安全、耀武扬威的视频,让韩沉找到了如此重yào

的线索!

她张开双臂,一把搂住韩沉精瘦的腰身:“你怎么这么能干!你简直就是个奇葩!”

她的措辞令韩沉微蹙了一下眉头,但她眉梢眼角的爱慕佩服却是赤裸裸的。这让韩沉笑了笑,胸口仿佛也缠绕着某种柔软舒服的气息。他往后一靠,搂着她,手在桌面上敲了敲:“至于声音,还需yào

到鉴证科仔细地分析。但初步判断有两个分辨度比较高的声音。一是A和R的笑声。利用仪器仔细分析声纹,可以计算出他们的笑声抵达这一侧墙面的距离,从而推断出他们站立这块空地的具体形状;二是马路上的车流声,可以尝试计算出马路到他们站立地点的距离。这样,兄弟们可以更准确地找到这个地方。”

声纹分析,苏眠只是大概听说过。但是也能理解:声音的波纹啊、速度啊,遇到什么东西反弹,从而确定障碍物的形状。没想到韩沉连这个都懂。有了这三条线索,还怕找不出他们的这个集会地点?

——

次日中午,终于有好消息传来,取得重大突pò

性进展!

按照韩沉的推理结论,经过数个小时的不懈努力,竟然真的让刑警们准确找到了那个地方。大范围的搜索随即展开。并且,在调集周边地段、前天夜里3点至3点半的所有监控视频后,周小篆成功找到了一辆嫌疑车。

监控画面是3:40-3:41分,地点是距离那条小巷约莫三百米的马路边上。而监控,是路旁的银行外面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

那个时间,这条偏僻的马路上,根本就没有人。

然后,三个男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穿着小丑的服装,瞧身形正是L。因为光线很暗,依旧看不清他们的面容。而且他们始终低着头。

L坐进了驾驶位。A和R进了后座。整个过程快速而无声。那是辆这个城市常见的黑色轿车,很快,车辆发动、绝尘而去。而监控摄像头,清晰拍下了车牌号:“KA7XXXX52”。

“罪犯很可能使用假车牌,但他们尚未意识到这辆车已经被拍下,所以很可能还会继xù

使用。”韩沉冷声下令,“立kè

在全市范围内搜索这辆车。”——老墨:其实文中说的三点,不是老墨瞎掰,是真的可以,别的推理小说应该也出现过。写传统推理部分真的蛮忧桑,我又不想写密室杀人机关设置那种写烂的、真实感不强的情节,这些推理内容你们可能没兴趣,但是老墨真的想了很久很不容易呜呜。明天见

第140章 亲爱伙伴(一)

下午三点。

阳光暖烘烘地照在马路上,这个点儿,车不多,行人也不多。

交通警察小冯,正沿着马路慢慢踱着步,同时注意着周边的交通状况。

前方红灯,几辆车在路口停了下来。小冯不紧不慢地从车旁走过,习惯性扫了眼车牌。忽然间,他注意到其中一辆车的车牌号是:KA7XXXX52。咦,怎么有点熟,在哪儿见过呢?

他一个激灵,心跳也骤然剧烈起来。

这不正是昨天局里通报的,特大连环杀人犯的车牌号!

小冯连手指都开始发抖,立kè

掏出腰间对讲机,同时紧张地抬头,想要打量那辆车上的人。可是车窗全贴了不透光的深色膜,完全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辨认出车里就他一个人。

“喂!我是小冯!”他压低声音,“发xiàn

重大嫌疑车辆,车牌号……”他重复了一遍。

“收到!”上级的声音也异常严肃,“你注意这辆车的去向,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马上汇报省刑警队!”

关掉对讲机,小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盯着那辆车。他想隔着几十米远,车上的人应该注意不到他。哪知红灯刚变成绿灯,那车突然一脚油门,直接飚了出去!那声音响亮又刺耳,惊得其他车上的人都探头张望。

小冯心想坏了,下意识拔腿就追。可那车瞬间跑远,一个拐弯,就不见了。偏偏拐弯的瞬间,小冯还看到车窗降了下来,一只白皙的手伸出,西装袖口显得很精致,朝他比了个中指。

“卧槽!”小冯气得脸都青了,一把抓起对讲机:“他跑了!往中山路方向去了。重复,往中山路跑了!”

——

四点整,阳光依旧灿烂。

希尔顿酒店的这间总统套房里,却是窗帘紧闭,厚厚的层层叠叠,将一切光线和视野遮得严严实实。

水晶灯繁复璀璨,墙上的油画诡谲夸张。宫廷式的矮脚茶几上,放着一大篮热带水果,还有瓶打开了的红酒。

A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大口,又抓了块芒果啃着,问立在窗边那人:“L怎么还没到?不是他非要约在这么骚包的地方嘛?”

R将窗帘挑起一条缝,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色。L仍未出现。

“走。”他转身,双手插裤兜里,朝门口走去。

“不等他了?”A丢掉芒果核站起来,又抓了块榴莲塞进嘴里。

“不等了。L从不迟到,这次已经迟到了2分钟,应该是被警察找麻烦了。”

A戴上鸭舌帽,吃着榴莲走在他身后,点头道:“那倒是,L最变态了,迟到一秒钟他都会不高兴几个星期。”忽然笑了:“谁让他那么自恋非要跳舞?这么快就被找上了,我姐可真厉害。”

R微微低下头,避过楼道里的摄像头,高挑的身形宛如挺拔的树,唇畔倒是浮现笑意:“她的确难对付。”

“要去帮L吗?”A又问。

R淡淡道:“他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不会脱身吗?况且别忘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们谁死,都不能影响后面的计划。”

“嗯。”

两人不再说话,很快离开酒店,到了地下停车场,各自驱车离去。

——

与此同时。

市区最繁华的公路上,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正在进行。

苏眠紧抓扶手,她现在已经比较适应韩沉的车技了。而他眼睛紧盯前方,衣袖挽到手肘上,加速、减速、换挡、急转……操作得灵活又敏捷。那一举一动仿佛都透着股清雅的狠劲儿。

前方,那辆黑色轿车,正被韩沉率领的几辆警车,逼入越来越偏窄的路段。

若不是在闹市区,警方早就能将他抓获。因周围都是超市、居民区和学校,怕他狗急跳墙,对普通百姓造成更大伤害,所以只能一点点的赶、紧咬不放,就真的跟围猎似的,将猎物赶到相对安全的位置,然而一扑而上!

不过,L的车技也是极高超的。眼见他一个甩尾,又把两辆警车“甩”到了另一条路上。唯独韩沉跟上了他的反应速度,甚至比他更快,又往前追近了十余米。

红绿灯已成了摆设,几辆车横冲直撞,整条路上的人都在围观。苏眠也很紧张,瞪大眼跟猫头鹰似的,警惕注视周边环境。

“左边有车!”

“右边右边!”

“追追追!卧槽,他可真快!”

韩沉原本全神贯注,听到她兀自小声嘀咕,反而笑了笑。

“放心踏实呆着。”他淡淡地说,“你老公开车还没认过输。”

苏眠也笑了。

这时,就见L又是一个急转弯,竟然铤而走险开进了一条小巷里。这是极聪明也极危险的法子。一方面,巷道更窄,警方必然顾忌更多,他也有弃车逃入附近民居的机会;另一方面,也容易造成拥堵,那他就会被警方瓮中捉鳖。

韩沉冷着脸,将手伸出窗外,朝后面的警车比了个咬紧的手势,让他们尾随而上。自己却加足马力,冲上了大路。苏眠顿时明白了——他是要绕到巷子那一头,来个前后夹击。

然而飙车这种事,总是会遇到突发不可预测的因素,而且他们是警察,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韩沉,顾虑也会更多。刚绕了个大弯,眼见前方不远就是巷子口,却遇到红灯。然而一队小学生,正在老师的牵引下过马路。

韩沉的车猛然刹住,修长手指有些急促地在方向盘上敲着。苏眠立马探头出窗外,朝老师挥手:“闪开闪开注意安全!警察哥哥姐姐正在抓坏人呢!”

以苏眠过去经常给小学生培训的丰富经验,这招居然很管用,小学生们立马满脸兴奋和崇拜,把道路空了出来。

就在这时!

黑色轿车从巷口几乎是一跃而出,就朝前方冲去。也不知dào

L使了什么伎俩,身后空空如也,竟然让他甩开了其他警车。

“坐稳!”韩沉一脚油门。苏眠知dào

他要下狠手了,要么跟上次似的毫不心疼地撞,要么看准了地形要把L逼入死角。

然而,谁也没想到。苏眠没想到,韩沉也没料到。完全超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戴着白色塑胶手套的男人的手,从车窗伸了出来,隐隐可以看到精致考究的西装袖口。他手里竟然拿着厚厚一叠……美元!两车还相隔几十米的距离,转瞬间,那人手一扬,大把大把的美元,如同天女散花般,落在整条道路上。

此时已快到晚高峰,车流明显增多。周围又都是居民区,路上行人也很多。这一幕显然震惊了很多人,立马就有人当街停车,一脸兴奋地伸手出来抓美元。更有甚者,韩沉和苏眠前面那辆车,直接踩了刹车,推门下车去一张张的捡。而人行道上多的是老头老太太,这一下还得了。“呦!有人扔钱呢!”“美元!是美元!抢啰抢啰!”全都蜂拥而上。

苏眠简直都要摔车门下去骂人了!

眼看就要追到了!可一眨眼的功夫,韩沉的车竟生生被堵在热热闹闹的路上,前方全是车和人,无法再前进半点。这时巷子里的两辆警车也追了出来,然后也是完全不能再移动。

“让开!都让开!警察办案呢!”她喊道,但是根本没人理她。唯独那帮路旁等候的小学生,看看地上的钞票,又看看挂着韩沉和苏眠,怯怯地没敢动。

黑色轿车的前方却是一路畅通,眼见他加足马力,就要逃掉了。这若让他脱身,要将他从人群中找出来就难了。苏眠咬牙切齿,霍然转头看着韩沉:“怎么办?”

韩沉的俊脸此刻冷漠至极,一把拔出腰间的佩枪,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你呆着!”

“当心!”苏眠的心也完全提起来,推门下车,就见韩沉已如黑色猎豹般,持枪穿过人群,朝轿车逃窜的方向追去。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他要当街射击了!

电视剧里演得夸张,其实这事儿真没几个刑警敢干。也就韩沉的脾气和枪法,敢把这事儿担下来,果duàn

持枪追击。

这时,就见黑色轿车一个急转弯,就要驶离他们的视野。韩沉已跑到轿车后方的人行道上,此刻射程内已没什么人。他骤然停步,双手持枪、偏头、瞄准、扣扳机,一系列动作快得跟眨眼似的。从苏眠的角度,只看到他的身形无比挺拔冷峻,白皙的侧脸上,眼眸漆黑迫人。

“砰砰砰!”连开三枪,清脆破空。

整条街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惘惘相顾。苏眠全身血脉仿佛也为之小小沸腾了一把。

“吱嘎——”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黑色轿车的两个后轮都被打爆,瞬间开得歪歪扭扭。而韩沉的第三颗子弹,竟然打破了后车窗,整面玻璃哗啦破碎。苏眠甚至清晰看到,主驾驶位上的男人身子往前一扑,趴到了方向盘上,他中枪了!

韩沉拔腿就追,苏眠紧随其后。

然而。

七人团的成员,竟然是这样的顽强。眼见那人身子几乎都挂在了方向盘上,轮胎也在漏气。他竟然一脚油门,硬生生将车头扭转,往前冲进了车流里,一个拐弯,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韩沉和苏眠足足往前追了二十多分钟,直至熙熙攘攘的街头,再也看不到那车的影子。苏眠扶着一根灯柱,弯下腰,大口大口喘气。韩沉也低喘着,伸手就将她拉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冷冷地骂了声“操”。

第141章 亲爱伙伴(二)

入夜。

黑盾组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众人围桌而坐。

秦文泷也在。比起前几天的阴云密布,今天他脸上倒是有了几分笑意。

“好歹把其中一个打成重伤了,只可惜最终让他逃脱。”他说,“不过总算削弱了他们的实力,破案还是很有希望的!”

唠叨几个也纷纷点头。的确,之前因为敌暗我明,刑警们面对连环罪犯,天然就处于劣势。现在总算一举扭转颓势,给予犯罪团伙沉重打击,算是取得了重大突pò

性进展。

唯有韩沉脸色淡淡的,没说话。苏眠偷偷在桌下握住他的手。他看她一眼,身子往后一靠,那模样照旧是冷冷的很酷的样子。倒是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大拇指一下一下磨着她的手背。

两人好了这么久,苏眠也很了解他的脾性了,还火着呢。她心里其实也挺憋屈,忍不住开口道:“秦老大,把那些哄抢钱的人,都以妨碍公务罪抓起来!”

秦文泷无奈摇头:“醒醒吧妹妹,法不责众。”

韩沉眼眸微阖,低低地哼了一声,也不知dào

在哼谁。苏眠在桌下戳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别耍横。

这时小篆挂了个电话,说道:“刚收到的消息,路人捡的美金都是假的,全是高仿真的舞台道具。”唠叨嗤笑一声:“活该!”苏眠心中却了然——看来车上的人,果然是L。否则谁会随身带着这样的道具呢?

只是这条重yào

线索断了,又该重新部署了。这时苏眠说出了自己的担忧:“L虽然受伤,但R是医生,应该可以在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为他治伤。而且以他们的性格,吃了这么大的亏,只怕马上会进行报复性的犯罪。”

“是吗?”韩沉端起茶杯,低头慢慢喝了一口,“动作越多暴露越多。下次他们不会这么好运。”

——

散会了,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宿舍补眠。苏眠最后一个关灯离开,刚带上门,就见韩沉手撑在栏杆上,在等她。

她走过去,拿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喂,别不高兴了。”

韩沉看她一眼,复又看着前方:“嗯,心里不痛快。你怎么安慰?”

苏眠轻轻骂了声流氓,两人一起望着茫茫夜色。

其实很多事,要经lì

了才知感觉如何。起初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和过往,悲痛之余,只想着与七人团不共戴天,有生之年一定要将他们抓捕归案。哪怕付出生命代价,也不惧怕。这一点,不用说,她想韩沉也是同样的想法。

而现在,真的遭遇七人团了。他们的确比任何罪犯都要残忍和狡猾,比任何人都嚣张和自负。

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和韩沉。

与他们的对峙过程,是冰冷而空旷的,也像今天这样,生死跌宕。你的心好像覆盖上了一层漫无边际的寒气。而你的心,还需yào

保持坚硬的棱角,才能在这个漫长而凶险的对峙过程中,屹立到最后,将他们斩于马下。

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不是靠最聪明的神探抓到的,而是靠最坚韧的意志去击败。

而正因为是这样的现实,才会更加想要珍惜,今后与他共度的每一秒钟,想要保重生命长长久久地陪伴他。再也不要让他像过去这几年,除了寻她,几乎是沉沦在这样的刑警生涯里。

夜色静深,两人都是了无睡意。过了一会儿,韩沉低头吻她。这样寥寥的长夜,没有什么比他的拥吻更温暖更热烈。橘黄的灯光下,投射出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恍惚间苏眠就感觉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不知是何时,不知是何地。他就是这样拥吻着她,辗转这么多年,终于没有改变。他们还可以这样安静的拥bào

,一秒钟都觉得万幸。

……

然而静好的时光,总是太容易被打扰。

韩沉缓缓移开唇,眸色幽黑地盯着她。

她依旧挂在他身上,有些烦躁地掏出响了一声的手机。

进了条短信。

她一看,就倏地睁大了眼。

是未知号码发来的,措辞语气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姐,你们打伤了L,他很生气。而且你们在小学周边设防太多,他已经很久不能杀爸爸了。所以,明天一早,我要杀两个人。”

——

彻夜警戒。

几乎全市警力都已出动,在各条道路、建筑周围巡逻设防。包括黑盾组和全体刑警队,倾巢而出,全面戒备明早7时7分的来临。厅领导甚至下了死命令:“我不管你们的难度有多大,明天一早,不准再死一个人。死了全刑警队记大过,秦文泷和韩沉去派出所烧锅炉!”

秦文泷平时虽是个笑面虎,却也是个火爆脾气,如法炮制将所有刑警耳提面命了一番,气势汹汹地坐镇在总指挥室里。

毕竟刑警再多,也不可能防住全城、近千万人口,韩沉是神探也无济于事,否则中国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未破的悬案了。苏眠有点担心韩沉被罚,他却淡淡答:“这回要还救不下来,我就去烧锅炉。”

苏眠:“……”

——

凌晨三点。

徐司白穿着黑色呢绒大衣,驾驶雪弗兰,闪着警灯,行驶在一条空旷无人的马路上。

在得知苏眠又接到罪犯发来的短信后,他便也向秦文泷申请,加入了通宵巡逻的队伍。这并不是法医分内之事,但苏眠连夜都在外巡逻,他便不想呆在宿舍安睡。

那样离她太远。这样巡逻,也算是为了分担了一分,她也就会更安全。

前方是红绿灯。尽管半夜已经没有其他车辆行人,徐司白还是缓缓停下,耐心地等待绿灯。他每日规律作息,很少这样熬夜,清隽的脸很快就有了倦意。他点了根烟,想着刚才在警局,看到她急匆匆下楼,上了韩沉的车。

内心浮起隐隐的痛,但他已熟悉了这样微弱、绵长而无可奈何的痛。只安安静静地抽着烟,告sù

自己这样就好,她幸福就好。这才是爱一个人的初衷。

右侧公路上,驶来一辆大货车。

深夜里,这些外省大货车都是开得肆无忌惮,忙着赶路。见它车速挺快,尽管已经变了绿灯,徐司白还是没有发动,礼让它先行。又有些分神地盯着指间的烟圈,到底是记挂着苏眠的安危,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眼看那大货车驶到了跟前,车前大灯也没关,亮得刺眼。徐司白微蹙眉头,下意识眯着眼。却在这电光火石间,突然就见到那车一个转向,庞大的车头就朝他冲来!

徐司白心头突地一跳。惊鸿一瞥间,竟望见那耀目的灯光后,驾驶位上坐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材高大,那双深邃修长的眼睛里居然还有笑意,不正是曾经被监控拍到的A?!

徐司白虽然一直在办公室从事技术工作,脑袋和身体的反应却是极快极敏锐的,否则之前也不会被人称为“江城第一快手”法医。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不避不退,一脚油门踩到底,竟直接向前冲去!

毫厘之差,眼看就要跟大货车碰撞擦身而过,避过这可怕的一击!哪里知dào

A的反应也是出乎他意料的快,眼中的笑意也更浓,双手猛打方向盘,只听“轰”一声巨响,货车结结实实一头撞在雪弗兰上,直接把它撞到了路旁的墙壁上,陷进去一大块。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十分迅速而无声。A跳下车,R也从后车厢出来,两人合力将满头是血昏迷的徐司白,抬进了后车厢。然后将他的雪弗兰也开了进去。最后将地上的碎玻璃扫得干干净净。

几分钟后,离这个地点最近的巡警听到声响赶到后,看到空空如也的现场,又立kè

调集路口监控,结果发xiàn

摄像头大概是被小孩子用弹弓打碎了。到底有巡逻的重任在身,巡警也就暂时把这事儿简单记录下来,立kè

又在马路上继xù

巡逻。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就到了早上五点多。

天还是黑的,距离案发,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唠叨和周小篆开着辆警车,又绕回了距离省厅不远的一条小巷旁。唠叨刚停好车,两人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看彼此,都是熊猫眼,嘿嘿笑了。

说累,黑盾组无疑是最累的。这几天总共就没睡上几个小时,现在又转了一整晚,一停下来,闭上眼几乎都能睡着。

不过,无论多困,对于周小篆来说,还有更重yào

的事,那就是吃。

他推开车门,又转头看着唠叨:“你真不跟我一起下去吃?大战在即,一定要来碗热干面提提神啊!”

唠叨放平座椅靠背,跟堆烂泥似地瘫了上去:“免了!我要抓紧时间睡觉,你吃完给我带一碗来,我完全可以边睡边吃。”

周小篆忍俊不禁,跳下车,一阵寒风吹过,他哆嗦了一下,双手插入口袋里,朝前走去。前方巷子里,只有一间铺子亮着灯。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开门总是很早,做的面也很好吃。周小篆是个心善的,每次只要经过,都会来吃。

又往巷子里走了一段,眼看就要到门口了,忽然间,他微微一怔。

因为他听到了身后,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不是唠叨。这么早,是路人?

某种奇异的直觉,涌上心头。周小篆的后背和掌心都浸出了阵阵冷汗。如果真的是……他们,他能对付得了吗?

他没回头,也没停步,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继xù

往前走。这时,却听到那脚步声消失了。

那人去了哪里?想干什么?

突然间,肩膀一沉,竟然被人伸手搭住了:“喂。”

周小篆条件反射地全身一抖,也暗暗握紧了拳猛地回头,结果就看到了他在监控里看了无数遍的、那张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脸。

A!

A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他只看到A的眼睛里露出笑意,一记凌厉的右钩拳,就狠狠揍在他腹部。力道如此之大,出拳如此之快,竟然完全不输冷面。周小篆尽管戒备着,也完全无法与之匹敌,被这一拳揍得直接撞在了墙上,弯着腰半阵直不起来。

然而,就听到了A的轻笑声。

小篆满脸都是血,低着头,就看到灯光之下,A的影子缓缓靠近。

“别挣扎了,跟我走吧。”A柔柔和和的说。

小篆暗暗咬了咬牙:“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话音未落,他突然一扭头,就这么用头直接朝A的腹部狠狠撞去。

A万没想到黑盾组最弱的人,挨了他一拳,估计内脏都打爆了,居然还能硬撑着使诈还击。他躲闪不及,这一下被小篆撞了个结实,竟也摔倒在地上,脸色瞬间铁青,响亮地骂了句:“卧槽你属牛地啊!”

小篆哪里还会放过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扶着墙,抓起腰间佩枪,对着天空,就要鸣枪示警!

“砰。”

比枪声更微弱的一声闷响,更快响起。

A捧着下巴坐在地上,看着周小篆脸色一变,缓缓倒地,双眼紧闭,昏死过去。他从地上跳起来,看着站在阴影中的R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支麻醉枪。

“你竟然输给了周小篆。”R淡淡丢下一句,转身就走,“把他抱上车。”

A那叫一个生气,扛起周小篆,轻哼了一声,追了上去。

——

6点半。

韩沉、苏眠、冷面等人,已经回到了警方的一辆移动指挥车上,监视全市的巡逻情况。

就在这时,桌上的通讯器突兀地响起。

众人对视一眼,这样敏感的时间段,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警惕。韩沉脸色冷冽地接起:“说!”

那头的巡警声音急促而紧张:“报gào

!扬子湖公园的男厕外,发xiàn

了两个小丑!”

——老墨:拖着病体更了7千,求表扬。另外我明天要去三亚参加腾讯女作者年会,3号回,期间尽lì

保证更新,再不济也应该会有肥美小剧场。

第142章 R的世界

“她会怎么选择?”

“我不知dào

。”

“无论她选谁,结局都一样。”

“呵……”

……

天就要亮了。

数辆警车,正往发xiàn

小丑的扬子湖公园,飞驰而去。

苏眠跟韩沉坐在一辆指挥车里,望着公路前方未散的晨雾,她的心绪便似这雾色般缠绕。她轻轻握住了韩沉的手。韩沉手肘撑着车窗,望着前方,将她的手牵过来,扣在自己大腿上。

6:35。

距离爆zhà

,还有半个小时。再过几分钟,他们就能赶到。

全体警察彻夜不眠不休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这一次,两名小丑刚走出公园男厕,就被巡警发xiàn

。一来,他们未能去往更繁华的路段,引起新一轮的恐慌;二来,警方也有了更充裕的时间,去拆除炸弹。

“小篆的电话关机。”冷面放下手机,又拨给唠叨。

韩沉微蹙了一下眉头,苏眠则“咦”了一声,扭头对冷面道:“不对啊。小篆每天都随身带着充电宝,永不关机的。”

电话很快打通。足足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唠叨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明显刚睡醒:“喂?冷面,什么事?”

冷面:“小丑出现,扬子湖公园。你们在哪?”

苏眠看着冷面,等待确认他们的行踪。韩沉也侧转头,手臂搭在苏眠身后靠背上,眼眸微阖地听着。

电话那头——

唠叨揉了揉眼睛,一下子坐直了,望着已经微亮的天色,有点发愣。刚才小篆一下车,他就睡着了。现在一看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小篆还没回来。

他一边报gào

自己的方位,一边推门下车,说:“小篆去吃早饭了,我在车上睡觉呢。我现在过去找他,找到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就急匆匆地往巷子里跑去。

……

“小篆去吃早饭了。”冷面放下电话,“他们马上过来。”

韩沉没说话,眸色幽黑。苏眠“哦”了一声,但总觉得小篆关机这事儿挺奇怪的。她正要掏出手机,自己打给他,这时车却一个急煞,停稳了。

所有人都同时抬头,望向车外。郁郁葱葱的公园里,雾气像轻纱般萦绕。偏僻的公共厕所前,已围了几辆警车,远远看到两个小丑,站在正中。几名刑警穿着防暴服,正在他们身旁安抚。

车厢门刷地拉开,所有人下车。苏眠来不及给小篆打电话了,又将手机塞进口袋里。韩沉在她身后跳下车,转头却对冷面道:“调一队人,去看看唠叨和小篆。”

冷面领命去了。苏眠和韩沉对视一眼,他的眼漆黑沉静,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背,示意她跟自己朝前走去。

——

唠叨一走进巷子深处,就感觉不对劲。

他闻到了一点血腥的气息。这让他的心,倏地抓了起来。

前方,老婆婆的面馆亮亮堂堂的开着,三两桌客人在过早;巷子另一头,零零散散的路人走过来。哪里有周小篆的影子。他屏气凝神,贴着墙根,寻着那一丝血腥味往前找。一眼就看到斑驳的墙角下,溅了几滴鲜血,几乎干了,只有些许湿润——正好与小篆进巷子的时间吻合!而地上的泥土被踩得很凌乱,看起来就像是发生过激烈的斗殴

他的眼睛陡然睁大,立马疯狂地沿着这小巷寻找起来,抓住路人一个个急急地询问。再抬头看向白亮白亮的天,竟只觉得寒意彻骨、心惊胆战。

——

“第一名受害者叫王远德,第二名受害者叫苏大勇。”最先抵达现场的巡警,快速向韩沉等人汇报着情况,“都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居民区,都是昨天大半夜被人闷棍打晕,醒来就在厕所了。”

韩沉、苏眠等人也都穿上了防爆服,然后对了一下表:6:42。距离爆zhà

,还有25分钟。

省里最厉害的拆弹专家,也已抵达现场,正扑在两名受害者身旁,仔细端详。这次,时间虽然也紧张,但比前两次已经好太多。所以警方双管齐下:一方面,专家想办法拆;同时,黑盾组负责破译密码。只要有一条路能走通,人就能救下来。

韩沉戴上黑手套,走到第一个人面前,苏眠紧随其后。

尽管有警方一直安抚,受害人的情绪反应依然很激烈,哭着哆嗦着,话都说不出一句连续的。

韩沉抬眸看着他,嗓音有点淡:“别哆嗦。好好配合,否则我们怎么救你?”许是他的表情太沉着,气场又太强dà

,受害人抽泣着望着他,竟然奇异地安静下来。

“凶手教你唱的歌,内容是什么?”苏眠问。

“歌?”受害人又吸了吸鼻子,摇头,“没、没唱歌。他让我背了……背了一首诗。”这时旁边的刑警将记录本和笔递过来:“这是他刚才口述的内容。”

韩沉接过,眉目沉凝地看着。苏眠一看内容,愣住了。

“宇宙最简单的存zài



交错复转。

生命最繁复的形式,

朝失暮得。

可以覆盖每一天,

可以占据每一年。

错失依旧会复得。

于我虚无的梦境中,

他的名字,

终不会被时光掩盖。”

两人看着这首诗,一时都没说话。身旁其他刑警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最后,全都抬头,看着韩沉。

这样火烧眉毛的时分,这样众目睽睽之下,韩沉居然还很冷静,拿着那张纸,修长的手指在纸的背面轻轻敲了几下,忽然抬头,看向的却是苏眠。

于是众人也全都看着苏眠。

“苏眠,我需yào

你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先帮我确定两件事。”他说。

苏眠微愣了一下,答:“好。”

韩沉:“这首诗是谁写的?”

“R。”苏眠张口就答。

她明白韩沉为什么要问她。论对那三个人的了解,大概谁也比不上她。而从犯罪心理角度,写诗的人不同,涵义和密码就会天差地别——哪怕他们同为七人团成员。

A必然写不出这样的诗。L的风格会更夸张、煽情和抽象,但本质不会太复杂,那才是他的Style。而眼前这首诗,是简洁的,你却能感觉到它的涵义深沉。三个人里,只可能是R。况且L还被韩沉打成了重伤,怕是没心情和体力写诗的。

韩沉盯着她的眼睛,白皙的脸静静的,眼眸却显得有些氤氲,像是若有所思。

“你认为这首诗,到底是在讲什么?”他又问。

旁边的人也都大眼瞪小眼,是啊,这首诗到底在讲什么?苏眠微微沉吟了一下,目光又落在纸面上。其实刚刚看到这段文字,她的第一感觉,就是……

“我怎么觉得,是在讲数学和哲学?”她说,“你知dào

,一直有一种说法,数学才是最简洁、最基本的存zài

,衍生出复杂的学科和生命。这首诗,读起来有点那个意思。后面几句,比较抒情,整体串起来,有点哲学的意味。”

讲到这里,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

一直以来,他们对于R的了解,都是最少的。他是一个医生,他是视频中的一个黑影,他拿走女人的心脏不留下任何痕迹。却没料到,R的思维,是这样的特点。他大概是喜欢数学的,喜欢探究事物背后的涵义,也许他会很具有洞察力,甚至他的思维会很具有魅力。

一个谜一样的男人。

不过……

苏眠心念一动,数学?韩沉这人虽然跟哲学扯不上半点关系,但是个数学帝。

想到这里,她一抬头,就撞见韩沉沉思的表情。乌黑的眉眼,清朗的轮廓,衬衫领口因为整晚忙碌微皱着,神态却十分专注。

旁人也都大气也不敢出。心里想的也都是,韩沉虽然号称神探,但疯子写的诗,他要怎么琢磨出来。苏眠却不这么想,在读这首诗时,她没把R当成疯子。韩沉擅长数学,R显然对数学有感情。这根本就是两人的一次PK。

结果谁也没想到,韩沉这么思索了一会儿就抬起头,将那纸折好递给苏眠,眼中闪过很淡很淡的笑意:“密码是18749019。”——老墨:你们家作者一天奔波,下午5点才到酒店,现在离开了有爱的作者美女们,一个人回到房间码字有没有?今天就这一更,别嫌少,我要马上去码明天的。今天是沉儿炫技,明天就是女主炫技。密码怎么推出来推理帝也可以试试哒!提示:逐句对应,并不复杂滴!不过密码这玩意儿讲脑洞的,看谁脑洞跟我开得一样

第143章 生而复死

韩沉一说完,大家都愣住了。

到底事关重大,他看一眼众人,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最简单的存zài

,1。

生命最繁复的形式:8。从0到9的数字中,只有它,既与正无穷的符号相似,又与DNA链形状一致。至于第一句第二句末尾的’交错复转’和’朝失暮得’,就像苏眠所说,更像是在抒情。大概是凶手自己对这两个数字的感觉。

可以覆盖每一天:7。一周7天,全部覆盖;

可以占据每一年:4。一年四季。

错失依旧会复得……”

他微一沉吟,苏眠等人听得专注,呼吸仿佛也随着他的声音一顿。却见他眼中掠过淡淡的嘲讽的笑意:“这句话不过是凶手玩的文字小游戏。’错、失、复、得’四字,同样出现在我刚才说的数字1和8的末尾句中,’依旧’,表示再来一次,所以1和8叠加相加是9。同时,错失复得的字面含义,也有长久之意,与9谐音。”

苏眠瞪大眼,低喃道:“太狡猾了……”

韩沉的眼睛依旧漆黑难辨,他继xù

说道:“虚无的梦境,虚无,只可能是0。最后,他的名字,终不会被时光掩盖……”他看向苏眠:“还记得上一首诗,是如何结尾的吗?”

旁人还一头雾水,苏眠一挑眉,脱口而出:“明白了!以S为中心,所以这里的他,指代的就是S。S在字母表中的顺序是……”她到底不擅长数学,立马在心里默算着,但已有了八成把握。

韩沉眸色清冽地道出答案:“是19。所以,18749019。数列归零后,再往1和9收敛,这也符合他整首诗始终强调的,循环、轮回的意义。”

韩沉一说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此时空旷的公园里,暮霭已经散去,阳光穿破云层照射下来。众人静静矗立着,唯独受害者胸口炸弹上显示的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快速流逝着,气氛紧张而严肃。

对于韩沉的推理,苏眠是最有信心的。很简单的道理——若单看字面内容,可能会有许多种解读。但懂数学的人,他们的思维模式一定是最相近的。所以,韩沉所解读的,最有可能是正确答案。

短暂的静默后,韩沉和苏眠对视一眼,苏眠用力点了点头,两人同时转头,望着受害人。而其他警察,也都看着他。

受害人刚刚也听到了韩沉的推理,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颤颤巍巍地说:“你、你确定是这个吗?”

韩沉走到他跟前,抬起手指,眼眸微阖,只丢给他两个字:“信我。”

明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他低沉轻慢的嗓音,却无端端叫人心头一定。苏眠屏气凝神看着他的动作,受害人一牙咬,浑身颤抖地闭上了眼睛。拆弹专家点了点头,暂时退到一旁。而周围,警车旁、防爆盾后,所有的人都跟苏眠一样,屏住呼吸注视着。甚至在相隔甚远的省厅办公室里,厅领导们也都抬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一幕。

炸弹上的时间,还在迅速倒数:13:02、13:01、13:00、12:59……

韩沉低着头,眸色轻敛,手指在密码锁上快速跳动——18749019!

全场寂静。

苏眠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受害人的脸上一下子掉落泪水。

12:57。

数字定格。

受害人呆呆地望着胸口不再跳动的时间,韩沉、苏眠和拆弹专家的脸上同时浮现笑意。周围警察们在短暂的沉默后,竟爆fā

出雷鸣般的欢呼,全都拥bào

着、击掌着、大喊着,那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公园的上空!

在头几次的猝不及防后,今天,警方终于成功营救下,第一名受害者!

这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苏眠一抬头,就对上了韩沉隽黑的眼睛。他眼中有淡淡的笑,盯着她。而她的心头,就像是被他眼中的暖流环绕着,悸动,却无声。

两人只静静对视了一秒钟,就同时抬头。

还有第二名受害者。

……

大概是看到另一个人被救,第二名受害者早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救我救我!”但当韩沉和苏眠走到他跟前,却发觉他的神色比之前更加惊恐绝望,眼泪掉得更凶,倒不像是看到获救希望的样子……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而韩沉眸色轻敛,问:“诗的内容?”

旁边陪伴受害者的刑警动了动嘴唇,而他本人简直面如死灰,颤声答道:“没有、没有!他什么、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走了!”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韩沉不发一言,而苏眠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没有?没有用于解密的诗?难道A已经不想继xù

这个游戏,也不再遵守游戏规则,铁了心地要炸死这个人?

受害者看到警察们的反应,哭得更加慌乱。倒是他身旁的拆弹专家,朝韩沉点了点头:“我再试试,有希望拆除。”

这话终于让受害者停止哭泣,巴巴地望着拆弹专家。众人的注意力,也都到了拆弹专家身上。韩沉和苏眠并肩而立。晨色之中,黑色夹克衬得他的脸如同寒玉般白皙。他看着受害者,理了理自己的黑色手套,话却是对苏眠说的:“你怎么看?”

然后就听到苏眠低低“嗯”了一声答:“我在想,如果我是A,今早即使一句话也不说,又会想要设置什么样的密码?”

韩沉动作一顿,转头看着她。

初升的阳光中,她的头发绑得很高,人也站得很直。连日的辛苦,令她眼睛下方全是黑眼圈,肤色又白,看起来跟熊猫似的。此刻她的表情却是很坚定,坚定地、专注地望着受害者。

韩沉静静注视她片刻,抬头跟她一起,望着受害者,忽然又开口问道:“‘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你见过凶手?”

这话令受害者和苏眠同时一愣。他点了点头,又立马摇了摇头:“看是看到了,可是他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到脸啊。”

苏眠却一个激灵,如获至宝般冲到他跟前,一字一句地问:“那他当时都做了什么?有什么动作,站在什么地方?你仔仔细细全告sù

我,说不定我们还能搏一把!”

A是个那样热爱游戏的人,还让R为第一名受害者制定了这样复杂精密的密码。没理由到了第二个人,突然破坏游戏规则。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密码是存zài

的。并且很可能,是她知dào

的、一串具有特定意义的数字。这样,对A来说,才有游戏的意义。

他要她猜。要她冒极大的风险,凭空去猜。

可这串数字,会是什么呢?

而她的话,令受害者也是一呆,脑海中迅速浮现,今天早些时候,看到的那一幕……

光线暗淡、夹杂着腥臭味的厕所里,他浑浑噩噩地醒来,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他的心。而那个男人,就坐在不远处一张破破烂烂的椅子里。

那人戴着顶深蓝色的、磨出毛边的鸭舌帽,帽檐下,露出双十分冷漠的眼睛。他靠在椅子里,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指,慢慢地、一下下地敲着。像是在思考。

任受害人怎么哭喊求饶,他也不搭理。过了一会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低头开始看。

……

“他在看什么内容?”苏眠问。

受害人一愣,摇头:“我、我不知dào

……”

但是苏眠的追问,倒让他想起一个细节。那人拿出的手机款式很旧,像是诺基亚,屏幕只有现在手机的一半大。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一下地滑动着,应该是诺基亚最早推出的触屏手机。因为光线黯淡,所以当他的手指滑动时,画面光线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

……

“他在看照片。”身旁的韩沉,忽然出声。苏眠点了点头:“老手机、老照片。”

然后呢?然后又怎样?

那人看了一会儿老手机,眼中似乎有了笑意。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手机,却是大屏、精致的。看了一会儿,才将两个手机都放回兜里,转头看着受害人。

而当时,他的眼神那样安静,竟令受害人心中萌生一丝希望,更加苦苦哀求他放自己走。他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起身离开。

……

密码,是什么?

他在看的,在想的,又是什么?

韩沉静静地注视着苏眠,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如果有答案,只有你知dào

。”

苏眠静默片刻,抬头看着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他若有所怀念,怀念的必然是过去的七人团,过去的我。而他后来看的,应该是现如今的照片。这串密码应该是跟我有关的、我应该知dào

的数字。如果说最符合条件的,还是20090420。因为那一天之后,苏眠变成了白锦曦。”

韩沉沉吟不语,却听她继xù

说道:“但纵观他过去每一次犯罪,几乎每一次都不会完全重复。所以这一次,密码也不会重复,否则就跟上一名受害者完全一样了。那还有什么数字,是我知dào

,他也知dào

的?他知dào

我失忆了,所以我曾经做卧底时,跟七人团有关的日期、数字,我都记不住。那么,就只剩下几个可能——

一、上一次我们推断的,他第一次犯案的日期。但这个日期跟我没有关系,所以排除;

二、我和他重逢的日子,也即他闯入我们家里,留下书信的那一天。若说衔接现在与过去,那一天的确具有纪念意义。但是那一天,也是我们和他们三个对战的开始。从受害人描述的A当时的神态来看,并不是兴奋激动的,而是安静温和的。所以这一天也不符合。他不会抱着温和怀念的心态,去想向我下战书那一天……”

苏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锋一转:“这么排除下来,我能知dào

的、有意义的数字,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如果他当时想的是我,要我猜出这个答案,并且,他也怀念这个答案。那么还有一串数字,符合条件——

19890317,苏眠的生日。他怀念的,是过去。如果七人团没有分崩离析,那么我也不会成为白锦曦。在我跟他重逢时,他也是叫我苏眠,没有叫白锦曦。如果是想要戏谑我,叫白锦曦不是更有趣吗?但是从始自终,他都叫我苏眠、叫我姐。他认可的,是苏眠,即使她是警察,是卧底。”

——

五分钟后。

第二个炸弹,成功拆除!

现场陷入一片沸腾的欢呼声中,两名受害者也是喜极而泣。监控屏幕前,厅领导们纷纷点头露出笑容。

而韩沉和苏眠站在众人当中,都笑了。韩沉朝其他刑警们下令:“立kè

勘探现场,寻找痕迹证据;调集周边监控,查找嫌疑人……”

拆弹专家也很欣慰,毕竟能否拆除炸弹,他自己也只有五六成把握。现在受害人提前被救下,没有被这更好的结果。

被拆下来的炸弹,当然由专家来处理。他打开防暴箱,照例将两个炸弹放入,带走再销毁。刚要合上箱盖,突然一怔,竟惊呆了。

“疏散!快疏散!跑!”他大喊一声,就拉着身旁的几个警察,朝外围跑去。

韩沉和苏眠心神一凛,同时回头,便看到专家放在地上的那箱子里,刚才明明已经定格住的计时器,突然又开始跳动了!

“01:32、01:31、01:30……”

所有人都震惊了,高呼声此起彼伏:“跑!”“隐蔽!要炸了!”大家全都往外围飞奔,足足跑出数百米远,躲在防爆盾后,屏住呼吸盯着中心的两枚炸弹。而韩沉抱着苏眠,卧倒在地,眼睛盯着前方。而苏眠却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

00:10、00:09……00:01、00:00……

公园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爆,居然没有爆。

韩沉拉着苏眠,刚要起身。这时她裤兜里的手机,却“滴”“滴”响了两声。

自从上次收到L跳舞的视频后,苏眠现在一听到短信声,就会一个激灵,心微微提起来。而在这个时分,手机突然收到短信,毫无疑问令她心生不妙预感。

韩沉也注意到她脸色的异样,低头看着她。她掏出手机,收到的竟然是两段视频,发信号码又是未知。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第一段视频。画面刚开始播放,她就彻底呆住了。

小篆!

竟然是周小篆!韩沉也看到了,漆黑的眼睛瞬间像寒冰一般。

那是个陌生的房间,背景墙上什么都没有。小篆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额头还有未干的血迹,脸色却如同死灰一般。

他的胸口,绑着个炸弹。炸弹显示时间,正是30:00,然后开始倒数跳动。

苏眠的呼吸都有点抖了,怔怔地看了几秒钟,像是某种强烈的预感,她又点开第二段视频。

徐司白。

与周小篆完全一致的出境。他的脸上也有血色痕迹。只是比起周小篆,他的表情显得更安静,眼神看着屏幕,有些空。那样清俊如阳春白雪般的一个人,却这么狼狈地绑上了炸弹。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进了一条短信——

“拆弹密码是你的右手无名指指纹。你的时间只够救一个人。”

……

前两个炸弹的被终止,只是新炸弹的开始。

当你救活了两个无辜的人,你最亲的伙伴,却也因此命悬一线。

苏眠,你会选谁?——老墨:时间太紧张,今天一天都是活动,临出门前写好得,这章写得略赶,回头我会修改下。

第144章 她的选择(一)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逼她做选择。

目的,是什么?

……

这些念头,在苏眠的脑海一闪而过。她抬起头,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天。警铃在耳边呼啸,韩沉依旧将车开得风驰电掣。清晨的马路上,有不少人回头看过来。

苏眠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手握着车门把手。因为用力,掌心很疼。

韩沉一侧眸,就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叫他胸口有些发疼,转头看着前方:“拆弹专家就在后面的车上。另一个由他去救。”

苏眠不吭声。

也许还有希望,但也只是也许。

两个平民身上炸弹的终止,触发了两个警察死亡倒计时的开始。并且由她,决定谁生谁死。这样的残忍和放肆,才是七人团对黑盾组真zhèng

的报复和嘲弄。

眼睛涌进眼眶里,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小篆,徐司白。这些年陪在她身边最亲密的伙伴,他们逼她做选择。

可是,已没有其他办法。

在刚刚收到视频后,现场的技术人员立kè

追踪信号,只花了两三分钟,就确定了大致位置,但精确地点还需yào

进一步锁定。两个位置都在东城区,但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也就是说,苏眠从当时的公园出发,往东走一段距离后,就必须做出选择。而救完其中一个,剩下的时间是绝对赶不及去另一个地点的。

复制她的指纹膜也行不通。视频刚播完,韩沉第一时间就把匆匆赶到现场的唠叨,拎了过来。唠叨看完视频,脸都白了,喃喃道:“不行……不行!这孙子贼精,用的是高精度指纹扫描仪,能感知皮肤细纹和温度,普通的指纹膜不行!得回局里拿我的工具。小白、小白如果跟我回局里,来回至少要20分钟,根本来不及!”

……

“我再想想。”她轻声说,同时低头,看向驾驶面板上的导航仪。她向来是最路痴的人,不辨东南西北。此刻,却将两人所在的地点和营救路线,牢牢刻在脑子里。

8公里。

还有8公里,就到了岔路口。按韩沉的驾驶速度,也就三四分钟。她必须做选择,向南,还是向北。否则开过了这个岔路口,方向偏离更远,一个都救不下来。

“我来选。”韩沉忽然开口。

苏眠霍地抬头,看着他。他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眉梢眼角都是冷冽气息:“我来做选择。我选谁,你救谁。就这样。”

苏眠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如果另一个人没有救下来,这样的选择,谁做,谁不会背负这后果一辈子?

韩沉要替她背。

她咬着下唇,摇头:“不,我自己选。”她的眼睛里仿佛聚集了水汽,乌黑又氤氲,缓缓说道:“他们俩都算是我的人,我要自己选。”

“没得商量。”韩沉的语气比她更决绝,将车开得更快。

苏眠怔怔望着远处那渐渐拉近的红绿灯,嘴里骂道:“韩沉……你混蛋。”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这个关头,哪怕一丁点转机,也是她强烈渴望的。她一把抓起手机:“冷面,怎么了?”

冷面就在后头的一辆指挥车上,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波澜,静静沉沉:“小白,我们已经勾到刚才通讯的线路了。现在把信号切过来给你。”顿了顿说:“你可以看到他们。”

“……好。”

两个平板电脑,是刚才技术人员就交给她的,用作通讯。现在她拿起来,心仿佛也随之提起来,痛痛沉沉,一直提到嗓子眼堵住。只过了几秒钟,她就收到了通讯信号,点击,接通。

苏眠瞬间没了呼吸。而一旁的韩沉,也转过头来,朝画面上的两个人看了一眼,静默片刻,复又抬头盯着前方。

这一次的图像,比视频中更清晰,也更安静。

左手,是周小篆。右手,是徐司白。

——

今天早些时候。

周小篆醒来时,只感觉腹部依旧乱棒搅动般的疼痛。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墙壁白生生的,天花板也光秃秃的,只有一颗橘黄的灯泡吊在头顶,窗帘紧闭着,这狭小的屋子显得简陋而惨淡,空气里有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倒像是个储物间。

他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胸口是沉甸甸的炸弹。全身上下,唯独双手十指可以勉强动一动,但是手臂也被绑得很紧,根本无法移动。

A就坐在离他不到半米远的另一张破椅子里,依旧是那副装扮:鸭舌帽、口罩、连帽衫,尽管只能看见他的眼睛,你却能清晰感觉到他眼中得yì

的笑。

“嗨!”他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起身,将一个看着像是平板电脑的东西,放到了周小篆的双手中,“想不想临死前再见我姐一面?”

周小篆胸中仿佛有万股气流在奔腾,尽管身体不能动弹,张嘴却狠狠地呸了一声,将口水喷在A的脸上:“我是人民警察,死就死了!有多大不了!别以为你能吓唬我王八蛋!”

A被他喷得额头和口罩上都是口水,瞬间眼睛都瞪圆了,伸手一把擦去额头上的水渍,一脚踢在周小篆的椅子上:“神经病啊你!”

周小篆都快要被他气疯了:“你才是神经病!”

他这么骂,A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有再生气,而是再度弯下腰,低头看着他,那眼睛笑得更加猖狂:“周小篆,我在你身上装了个炸弹,在徐司白身上装了个一模一样,放在跟你相反的方向,而拆弹密码是我姐的指纹。等一会儿,臭警察们都被我引到一个地方,他们的时间只够救一个人。你说,在徐司白和你之间,他们会选谁?我姐,会选谁?”

这话终于让周小篆倏地怔住了。

A的眼中却露出更加开心的笑,起身、开门,扬长而去。

屋内重新恢复沉寂。

周小篆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那块平板电脑。屏幕是黑的,他的手指可以勉强移动,在屏幕上拼命的按,却没有半点动静。显然A已经做了什么设置,让他无法跟外界联络。

只能等。

等小白,还有黑盾组其他人,选择救哪一个。

就像A所说,用这个平板电脑,等着见小白他们,最后一面?

周小篆鼻子忽然就酸了,但是拼命忍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数十分钟后,相隔甚远的某幢大楼、某个房间中。

徐司白以同样的方式被捆绑着,手中同样被塞入一个视频通讯设备。他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这一次,A显得很安静。

他的帽檐也压得很低,并没有急着对徐司白说什么,而是在嘴里哼着歌,很奇怪的调子,唱的是刚才R写下的那首绕来绕去的诗:“宇宙最简单的存zài

,交错复转。生命最繁复的形式,朝失暮得。可以覆盖每一天,可以占据每一年……”

他的语调竟然是有些哀伤的,唱完一遍之后,竟抬头笑看着徐司白:“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徐司白看着他,静默不语。

A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dào

在生谁的气。他转过脸去,起身,语气很淡地说道:“她的时间,只够救一个人。你觉得在周小篆和你之间,她更重视谁?”忽的又笑了:“不会在她心里,你不仅不如韩沉,连个周小篆也比不上吧?”

他走向门口,最后说了句:“我们拭目以待。”

门被关上了,关得死死的。徐司白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首先望向窗外,蓝天、白云,建筑林立。阳光照射进来,他身上甚至有一丝暖意。昨晚被撞伤的额头还很疼,脑袋也晕晕沉沉。他闻到自己身上,满满的血腥气息。那都是他昨晚流的血,现在大概终于是干了。

他低下头,又看向掌心中的通讯设备。他没有像周小篆那样去做尝试,因为知dào

A肯定不会给自己求助的机会。

他只能等待,等她选择他,或者选择另一个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她会选择谁?

我心爱的女人,若此刻做选择的是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选择你。

你会……选我吗?

第145章 她的选择(二)

苏眠再次看到他俩的第一眼,人就怔住了。

周小篆。

他在一个阴暗窄逼的房间里,还穿着昨晚失踪时的黄色外套,很亮眼的柠檬黄色,令苏眠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些不相关的念头——这家伙每次遇到大案,总要搞些小动作。譬如穿上颜色喜气的衣服,譬如去那家小面馆吃碗好吃的热干面,“这样才是好精神好兆头嘛”——他总是这样说。

可此刻,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精神。他的嘴角还有干涸的血渍,头发乱糟糟的,鼻青脸肿,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他的神色看起来有点呆,圆圆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知dào

在想什么。

这一幕看得苏眠完全受不了了,失声喊道:“小篆!”

一旁的韩沉,单手开车,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肩头。他一直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而画面中的小篆,像是若有所觉,忽然低下头,朝镜头看过来。他的眼睛瞬间一亮,眼眶里忍了很久的眼泪,也刷地掉下来:“小白!小白……”

与此同时,另一个画面中的徐司白。原本静坐不动,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的徐司白,像是也察觉了信号接通,低头看了过来。

他的境况,看起来竟比周小篆更糟糕。额头上一道蜿蜒的干涸的伤口,平日柔顺的短发和白皙的脸,全是半干未干的血迹。衬得他原本清秀的容颜,竟有狰狞阴森之感。他还穿着昨日的浅灰色外套,外套上也全是血。而此刻,他就用那双依旧澄澈的眼睛,隔着屏幕盯着她。那眼中有隐约的痛,也有欲言又止的情绪。

“锦曦。”他轻声喊道。然后,什么也没说。

“徐司白……”她喃喃道。

而前方,韩沉的车,已逼近红绿灯路口,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小白、小白!”周小篆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苏眠将目光移回他身上。他的脸又红又白,眼睛瞪得很大。眼泪掉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带着哽咽的鼻音,他很用力地说道:“小白,老大,你们听说。我听不到你们的声音,只能看到小白的嘴在动。听我说小白,你去、你去……救徐法医!不要救我!”

苏眠差点哭出声来,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明知他听不到自己说话,却忍不住吼道:“小篆你说什么?”

周小篆讲出这句话,人却反而像是平静了。他又吸了吸鼻子,甚至还露出一丝笑容:“小白,我们是刑警,徐司白只是法医。如果要牺牲,也应该我牺牲。况且……况且徐法医那么能干,比我能干多了,他活着,将来能救更多人的命。就这么说定了。”

苏眠一直掉眼泪,一直掉。喉咙就像堵了根尖锐的刺,张嘴就是痛,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旁的韩沉脸色冰寒如铁,前方堵了几辆车,迟迟无法靠近路口。他一脚踩在油门上,从两车之间生生挤了进去。两旁的车全都吓得避闪,纷纷探头出来咒骂,结果看到路虎后头跟着一长排的警车,全都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他们离红绿灯,越来越近。

徐司白始终透过镜头看着她,沉默不语。而周小篆在此时此刻,竟然温暖地笑了笑,又开口了:“小白,你知dào

黑盾组,为什么叫黑盾组吗?”

“我不知dào

……”尽管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小篆深吸口气,抬起头,目光似乎有些怔忪,又似乎放得很远。

“小白,有件事你们不知dào

。我加入黑盾组第三天,就碰到厅长了。那是大清早,我在宿舍下面锻炼,就看到领导走了过来。他也在锻炼。”

周围的喇叭声、喧嚣声,苏眠统统听不见,只静静地听着周小篆说话。韩沉的脸色也更加静默,侧脸线条绷得很紧,一动不动地听着。

小篆笑笑说:“我那时候傻啊,就问他:我这个人其实挺平庸的,唯独考试厉害了点。省厅为什么把我招进来?我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啊。你知dào

他怎么说吗?他说:小篆啊,黑盾组的名字,是我起的。你知dào

这三个字的含义吗?人民警察,向来就是以护卫人民的盾牌自居。我们的警徽,就是盾牌的形状。保护普通百姓,免受侵害。有什么伤害和危险,先往我们这面盾牌上来。

我就答:这个我知dào

啊,警校都教过的。

厅长又笑了笑说:而黑盾组,你们面对的,是最可怕的案件;你们对付的,是最凶残的罪犯。你们是我放在最黑暗的边界上的、一块最坚硬牢固的盾牌。聪明也许重yào

,经验也许重yào

。但最重yào

的,是永不会被磨灭的铁血意志,永不让被你们所保护的人失望。周小篆,我同意让你进入黑盾组,今后,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

这一刻,周小篆的眼睛竟然是平静而明亮的。他看着苏眠,用力点了点头:“小白,我能做到。”

小白,我能做到。

请选择让我死去。

我是永不会打败的黑盾。

我虽死犹生。

只是今后,你身边少了一个人陪伴。是否会难过,是否会寂寞?但我已无法陪伴你更久、更多……

苏眠发出一声凄厉地尖叫,终于埋头痛哭出声。而韩沉的眼中也闪现泪光,霍然转头看着窗外。

“都会救下来。”他的声音又低又狠,“让拆弹专家必须救下来!”

苏眠哽咽不语,心中又痛又狠,剧烈翻滚。而两个画面背后,周小篆和徐司白,都看着她痛哭的容颜。小篆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吸了吸鼻子。而徐司白虽然听不见周小篆的话,也听不见她的话,却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竟只觉得移不开目光。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苏眠骤然惊觉,抬头往向前方的路口。然后又猛地转头,看着身旁的韩沉。此刻的韩沉就像是被冰封住了般,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都是戾气。他看着前方,没有看她。而她也没有说话。

这条路是三车道,左侧是左转道,往北救周小篆;右侧是右转道,往南救徐司白。而他们此刻,正行驶在中间的直行车道上。前方一路畅通,往左还是往右,必须马上做出选择。

五米、三米、两米……

眼看韩沉的双手紧握方向盘,像是要转弯了,苏眠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把抓住方向盘阻止了他:“不要!”

“吱嘎——”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韩沉竟也同时一脚踩住刹车,在红绿灯前生生停了下来。抬起的俊脸,执拗而静默。

就在这一瞬间,直行灯绿,左转灯绿,右转灯红得刺眼。

这是个很大的路口,大量上班的人潮正在过马路,右转的路完全封死。

韩沉看着前方,手按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苏眠也无法动弹。两人就这么,僵在路口。

30秒、50秒、一分钟、两分钟……这个红灯,竟漫长得如同生死煎熬。这一瞬间,苏眠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能听到自己急促颤抖的心跳声。

身后的车喇叭声和叫骂声不断:“干什么啊?走不走啊?”“警察也不能挡道啊!”

而右侧,大波骑自行车的上班族仍在穿行,依旧无法转过去。

左转,只有左转的灯是绿的。

苏眠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恨啊,真的恨啊。在这一刻,她对七人团恨之入骨。手机声突兀响起,她一把抓起,按了免提,是唠叨打了过来,他的声音竟也有些哽咽:“小白,只有十五分钟了。再耽误一分钟,可能就赶不上了……”

苏眠一把丢掉电话,像是用尽全身力qì

喊道:“韩沉,往左!”就在她丢掉电话的一瞬间,韩沉一个急转弯,也已做出选择,车越过路口,朝左飞驰而去。

一路通畅。

路口的喧嚣渐渐远去,前方是明媚的阳光,还有林立的高楼,和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看起来这样宁静平凡,苏眠慢慢地、慢慢地低下了头,看向画面中的两个人。

周小篆依旧是平静而温暖的表情,视死如归的平静。他大概还不知dào

,她已做了选择。

而另一个画面里……

苏眠只感觉到一阵钻心削肉般的痛,一阵彻骨寒凉的冷。她看着徐司白那安静清隽的容颜,他也望着她,什么也没说,仿佛他只是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坐等待着。

然而,就像是终于察觉了什么,察觉了她的决定。他忽然转过脸去,避开了她的视线。然后闭上了眼睛。

苏眠心痛得不能自已,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这时却见他抬起手,手指出现在屏幕上方,轻轻按了下来。

屏幕瞬间黑掉。

是他,关掉了通讯?

苏眠呆呆地看着屏幕,几秒钟后,手机再次响起,传来冷面略显焦急的声音:“徐法医的通讯中断了,当地分局已经赶到了他所在的建筑,但是这样就无法确定他的精确位置……”

——

这个房间里恢复了宁静。

徐司白放下通讯器,转头,看着窗外。

尽管听不到她的声音,却能看到她的嘴形:往左!

往左,即往北,救周小篆。

他还能透过屏幕,看到她沿途的建筑景物,正是往北那条路上的风景。

……

他不怕死。

他已见惯了死亡。

他把生死当作,谁都会经lì

的一种轮回。

刚刚,他甚至想,如果死的是他,不知dào

尸体会被炸碎到什么程度,是否还有研究价值?

可原来,当她做出选择的一瞬间,他会这样难过。

原来,她真的不会选择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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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他若赴死(一)

北面,是一片工业园。写字楼、仓库、工厂错落林立。早上七点刚过,园区里阳光灿烂、人流不绝。看到门口停着的警车和数名警察,工人们都惊讶地驻足张望。

韩沉的车刚开进大门,就有早已抵达的分局刑警迎了上来:“人已经找到了,就在后面的一间储物室里,暂时没什么事。周围人群已经疏散,设置了警戒线。”

韩沉点头。一转头,就见苏眠也从车里下来。她的眼睛还有些红,但是已没有再哭了。脸上没有表情,眼珠定定的跟木偶似的,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囚禁周小篆的方向跑去。

韩沉追了上去。很快就与她并肩,静默不语。

穿过警戒线,远远就看到那间小储物室的门敞开着,两名警察站在门口,看到他俩,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到了到了!”

苏眠微喘着跑到门口,一眼就看到周小篆坐在里头,跟视频画面一模一样。他瞪大眼望着他们:“小白,老大,你们怎么……”

周小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苏眠看着他,这一路被折磨的心才感觉到温暖的安慰。可更有巨大的悲痛,无声无息侵上心头。

韩沉看着他俩的表情,亦只感到胸中隐痛如潮,压抑难平。嗓音却是沉洌冷静的:“马上解除炸弹。”

“嗯。”苏眠迅速在周小篆跟前蹲下,低头看着他胸口的炸弹。

中央的电子表显示:04:49。

刚才在车上,时间太过紧迫,苏眠并未仔细看画面中扫描仪结构,此刻看得一清二楚:就在电子表下方,安装了一个类似上班打卡的指纹扫描仪,但是看起来更小更精致。左侧,是一方小小的透明扫描屏,屏幕下方投射出隐隐的蓝光。右侧,还有个从0到9的数字键盘。

苏眠微怔了一下,没顾得上细想,伸出右手无名指,抬头与周小篆对视一眼。小篆用力朝她点了点头。韩沉也在两人身旁蹲下,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跟她一起看着扫描屏。

苏眠的手指放了上去。

一道蓝光,徐徐闪过。

04:42。

倒数计时就此定格。

甚至还听到“啪”“啪”“啪”数声轻响,原本绑在小篆身上的炸药包,就这么弹开,自动解除了袢扣和束缚。

周小篆的表情还有点呆,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韩沉立kè

伸手,帮他一起解开身上的炸药包和绳索,同时示意门外刑警,抬担架过来。

苏眠脸上露出怔怔的笑容,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竟只觉得全身乏力,难以动弹。

下一秒,却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韩沉抓着她的胳膊,眼眸漆黑如同海底坚硬的暗礁:“走!”

两人对视一瞬,苏眠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周小篆已经躺到了担架上,看着他俩迅速跑出门外,跳上车绝尘而去,一时竟只觉得心中同样悲痛激昂。他抓着担架边缘,挣扎着爬了起来:“我也要去!送我去他们那儿!去救徐法医!”

——

来得及吗?

也许还有一丝希望?

不,哪里还来得及。

苏眠的后背死死抵在椅子里,任韩沉将车开得风驰电掣。前方已实行交通管制他们一路畅通,韩沉的车速也从140提到180、200……快得吓人。尽管这样,他们也只有区区4分钟的时间。

可还是,不想就这么放qì



放qì

徐司白的性命。

韩沉又是那副模样,全身上下都是戾气。修长十指牢牢握着方向盘,从头到尾没跟她说话,完全不能分心。苏眠静默片刻,再次拿起手机。

“喂,唠叨,找到徐司白了吗?”

唠叨大概在奔跑,呼吸听起来急促而焦急,背景里还有很多人嘈杂讲话的声音:“没有啊!妈的,拆弹专家已经到了一会儿,徐法医关掉了通讯设备,我们就无法确定他的精确位置。只知dào

他在这幢大楼里——建丰大厦,正一层一层地找呢!”

苏眠握着手机,没吭声。

她万没想到,徐司白竟然执拗到这个程度。

他以为她会选他的,对吗?

眼眶有些酸痛,被她用力压了下去。

他就不知dào

,如果是在她自己和他之间,她一定会选他吗?

察觉到她的沉默,唠叨轻咳两声,说道:“小白,你要有心理准bèi

。”

苏眠丢掉了电话,头往后靠在椅子里,闭上眼睛。

“韩沉,我们来得及救他吗?”她轻声问。

过了几秒钟,韩沉的声音传来:“来不及。但是不到最后一秒,我不会放qì

。”

又过了一两分钟,像是若有所觉,苏眠睁开了眼睛。他们这一路飙驰,竟生生在4分钟内开了十多公里的距离。而前方,就是高架桥的出口,数栋高楼大厦矗立。其中一栋的楼顶上,“建丰大厦”四字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一切发生得平静而毫无预兆。

“轰”一声巨响后,大厦高层的某个房间,突然爆出耀眼的火球,烟雾和火光瞬间吞噬了那里的一切。这一瞬间,大厦周围地面上的行人、高架桥上的车辆,仿佛全都被震慑住,一时竟没人呼喊求救,四下一片寂静。

韩沉的车猛地刹住。

苏眠静静望着这一幕,一动不动。韩沉也抬起隽黑的双眼,看着楼宇中的火焰,静默不语。

——

焦土、烟雾、废墟。

苏眠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其中。韩沉紧随其后,冷着脸,一言不发。旁边有刑警走过来,想要说什么,韩沉眉也不抬,一挥手让他走开。

苏眠看着眼前的一切——

整个房间都被炸空了,窗户全没了,只剩几条残破的窗棂,可以看到外头空荡荡的天。地板上,房屋正中,被炸出了一个大洞。那应该正是囚禁徐司白的点,也即爆zhà

发生的点。A的定向爆破技术如此之高,那里连条凳腿儿都没留下,更别说徐司白的肢体残骸与衣物,唯有成堆成堆的碎渣和粉末。

而苏眠的心,就像这空洞洞的房间,仿佛有大股大股的风不断灌进来。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触碰任何东西,转身就往外走,却被韩沉一把拉进怀里。

旁边的冷面和唠叨都站得笔直,没有说话。

“难受吗?”韩沉低声问,那嗓音竟也令她感到空旷而温柔。

她整个身子都是软的,感觉到深深的乏力感。而他的怀抱温热无比,带着些许汗味,还带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苏眠一把回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韩沉没再说话,只紧紧地抱住她,靠在被炸得零落的墙边,抚摸着她的长发和脸颊。

——

韩沉去勘探现场了,苏眠一个人站在破洞般的窗边,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唠叨说:“我想去车里等。”

“好、好。”唠叨赶紧点了点头。

韩沉要负责现场,就把陪伴保护苏眠的任务交给了他。徐司白出事,唠叨心里也不好受。可看着苏眠安安静静的样子,却更叫他难受。

谁不知dào

她跟徐司白的交情?谁又看不出徐司白对她痴痴情深?要不韩老大之前能看徐司白那么不顺眼?因为徐司白无论走到那里,无论身边有谁,他眼中好像就只有一个苏眠。

可今天,她却被逼做了这样的选择。

唠叨走到前头去,领着她下楼梯。爆zhà

发生,这幢楼已经封了,电梯也停止运作。楼梯间里暗暗的,一直有警察和消防员上上下下。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段,唠叨忍不住开口:“小白啊,你也别……太难过了好不好?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我想徐法医的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开开心心,他一定能理解你今天做这样的选择。”

苏眠脚步一顿,低着头,手扶着栏杆,扯起嘴角笑了笑:“你错了,他不理解。他到死都负着气。”

她的声音很轻,听得唠叨又困惑又心疼。楼梯间里只有一扇高高的窗,阳光斜斜照进来,空气里满是飞尘。苏眠望着这些灰尘,竟有些出神。而擦肩而过的警察们,看到这沉默矗立的两人,纷纷侧目。

唠叨鼻子一酸,又安慰道:“小白,你就别想了。赶紧下楼,一会儿回家洗个澡睡一觉成不?你这样老大该有多难受,大伙儿该有多心疼。而且……”

他忽然就没了声音。

苏眠原本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到他嘎然而止,呼吸声却骤然粗促,便抬起头。

却看到唠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呆呆盯着楼梯下方。

苏眠便也循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

“锦曦。”

第147章 他若赴死(二)

“锦曦。”

温和得仿佛潺潺泉水般的嗓音,比月光更澄澈明亮的眼睛。

那个人,他就站在几级台阶的下方,衣衫褴褛,满脸灰土,抬头望着她。

这一刹那,苏眠的世界里,所有的影像和声音统统褪去,只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他的眼神是平静的,他的眼神是悲伤的。他就这么凝视着她,当他的睫毛掩下,仿佛也掩去所有复杂的情绪。

“没死!没死!徐法医没死!”身旁的唠叨,发出喜极而泣地惊呼声,转身就往楼上跑去,“老大!冷面,徐法医没事!”

而楼梯下方,几个警察也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欣喜地笑,全都传开了:“赶紧告sù

大家,人质没事!”“他活着!歹徒没有得逞!”

唯独他和她,隔着几步之遥,静静望着彼此,没有笑,也没有哭。

几秒钟后。

苏眠松开楼梯扶手,三两步跳下台阶,伸手就紧紧抱住了他。

他的怀抱,微凉。有浓浓的血腥味,还有火药的气息。而他的双手垂在身侧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手臂,轻轻地、回抱住她,将头埋了下来。

“对不起……”苏眠近乎艰涩地说道。

她能说什么呢?说她当时其实根本做不了决定?说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想要来救,在她心中份量更重的他?

说遇到了持久不灭的红灯,根本无法转往他的方向?

可如果那时没遇到红灯,她真的能痛下决心,舍弃了小篆,来救他吗?那小篆又要怎么办?

答案,竟然是无解。

“徐司白,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

而徐司白低头,看着怀中女人红肿的双眼,苍白的容颜。还有她眼中,那么浓烈的悲喜交集的情绪。他脑海中竟然闪过个念头:原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拥bào

他——在舍弃了他之后。

心中某处,仿佛渐渐冷寂下来。可看着她的样子,还是抑不住的心疼。他忍不住就伸手,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轻声说:“没事,我没事。”

“徐法医!”一声悲怆的呼喊,从两人身后传来。居然是周小篆,在一名医护人员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楼梯。他看到相拥而立的徐司白和苏眠,露出更加喜不自胜地表情,一把松开医护人员的手,就扑了过来,也抱住了徐司白。

“太好了徐法医!你没事!”他哭哭啼啼地喊道,“这简直太好了!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不安心!”

旁边的警察们全都笑了,苏眠也笑了。

徐司白缓缓松开苏眠,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伸手拍了拍小篆的头:“小篆,别哭了,我没事。”

这时,韩沉、冷面、唠叨三人也赶到了。望着徐司白,俱是露出笑容。虽不像小篆那么情绪激烈,也跳下楼梯,走到徐司白跟前。冷面和唠叨拍了拍他的肩膀。

冷面:“太好了。”

唠叨:“徐法医,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韩沉则站在他俩身后,也笑了,与徐司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苏眠也侧眸,跟韩沉目光一对。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巨大喜悦,她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愉悦和温柔。

而徐司白眼眸平静温和地看着另一个方向,像是已看不到他俩眉梢眼角浑然默契的联系和情意。

“徐法医,你是怎么逃生的?”唠叨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徐司白抬眸看着众人,微一沉吟,脑海中浮现数分钟前的情形——

在挂断了苏眠的视频之后,他的确是有片刻的失神。

一时间,似乎也不再关心自己的生死。

但过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即便被苏眠放qì

,他也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而当他低下头,看着胸口的炸弹。尽管手指可以勉强够到中央的扫描面板和密码锁,但A说过,密码是苏眠地指纹,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又抬起头,打量房间周围的环境。很轻易就辨认出,这大概是写字楼中的一间办公室,窗外,还能看到其他几栋同样的高楼。但这并没有给他的逃生带来任何帮zhù



然而无论何时,徐司白都是个极为冷静的人。他静默片刻,闭上眼,开始回忆。

回忆之前的那次爆zhà

案,黑盾组的解密过程,密码是20090420。但警方尽管知dào

密码,却被周围群众所阻,来不及赶在最后一秒,救下人质。

这才是七人团的目的。

残酷的嘲弄。

又回忆起刚才,A的神态,A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这个炸弹,只有我姐的右手无名指指纹,才能解除。

他说:不会在她心里,你连个周小篆都比不上吧?

他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眼睛里却闪过狡黠的笑意,仿佛这只是一场游戏。

然后他哼起了歌,古怪难听的调子,吐词却很清晰:

“宇宙最简单的存zài

,交错复转。生命最繁复的形式,朝失暮得。可以覆盖每一天,可以占据每一年……”

徐司白也注意到,扫描仪旁边,还有个密码输入键盘。

……

没有什么,比密码就在眼前,却没有听到,更具讽刺意义,对不对?

是否如果他真的被炸死,A就会照旧发信或者打电话给她,得yì

洋洋地说:我其实告sù

他密码了啊,可他笨得根本听不懂嘛。

这样,才会更让她更加痛不欲生和自责,对不对?

因为杀戮,本来对这些人,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报复。A大概并不关心他徐司白是生是死,他只在乎这个过程,是否玩得开心。

……

“宇宙最简单的存zài

,是1。”徐司白缓缓说道,“生命最繁复的形式,是8,与无穷符号和DNA形状相似……”

他不急不缓地说着,旁边的人都是一副惊讶又释然的表情。小篆失声喊道:“原来你解出了跟老大一样的密码,太厉害了!”今早的爆zhà

现场,徐司白并不在场。

徐司白抬头,与韩沉对视一眼。

苏眠紧咬下唇,露出讥讽的笑意。在场的人,大概只有她最清楚,徐司白有多聪明。他是法医,数学、物理、生物、化学方面的知识都渊博得惊人。她开口道:“他们大概完全没想到,你能这么快读出密码。以为……”她转头看着徐司白:“能让你就这么死去。”

徐司白看着她,没说话。

这时,几名医务人员闻讯跑上楼,看着小篆和徐司白:“两名先跟我们下楼,到救护车上去。”周小篆兴奋了这么久,这才觉得全身疼痛难忍,一下子就软了,被医护人员扶住。但他浑不在意,转头朝他们挥挥手:“我先去医院了,我没事啊。”

也有两名医护人员走到徐司白跟前。苏眠下意识伸手扶他:“我陪你下去?”

徐司白却不着痕迹地移开手臂,扶住了医务人员,温和地笑笑:“不用了,你抓紧勘探现场。”

苏眠动作一滞,韩沉站在她身侧,看着两人的神色,双手插裤兜里,静默不语。徐司白却已转身下楼,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

苏眠一直看着他走远了,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冷面和唠叨已经先上楼了,只有韩沉站在原地,望着她。

她也转头看着他。两人静静凝视片刻,苏眠伸手就抱住了他,扑进他怀里。他一把将她接住,到底也是情绪压抑了很久,干脆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这一天苏眠的情绪大起大落,竟比自己在鬼门关来回走了几遭,还要难受。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再看着他英俊的容颜,想起他这一路沉默陪伴,执拗地要替她选择背负;想起他开到200多码的速度只为不放qì

徐司白的命;再想起刚才自己跟徐司白相拥时,他静静注视的目光。她竟只觉得欣喜和怜惜同时涌上心头。

“太好了韩沉!”她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大家都没事。”

韩沉抱紧了她,低头看着她,墨黑的眼睛里,也有沉沉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待她平静下来,他将她放下来:“哭好了?”

她又笑了,吸了吸鼻子:“哭好了。”

他执起她的手:“哭好就跟我走。现场发xiàn

了重yào

线索。”

“嗯。”苏眠跟着他往上走了两步,眼角余光,却像是不自觉地,看向楼梯下方,徐司白的方向。

她是好了。他也没事,他活着。

可从今往后,徐司白却是苏眠心中永存的一个洞。那洞里全是她的愧疚,和他的伤痛。

那洞,永远永远也填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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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我欲杀人(一)

苏眠又跟着韩沉走回了爆zhà

现场的窗边。

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帘的一点碎布残渣,粘在灰黑的墙壁上。韩沉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摸了摸这个大窟窿的边缘,转头瞧着她:“看出什么了?”

他的嗓音轻轻淡淡,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气质。苏眠抬起还有些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一圈,不确定地开口:“窗帘是拉开的?”

当时情绪太激动,现在回想,依稀记得徐司白所处房间,始终阳光通透。倒与周小篆那边的阴暗完全不同。

韩沉点了点头,手搭在窗棂上轻轻敲了敲,望着对面的几幢大楼。外头阳光正好,这样眺望出去,许多楼宇表面玻璃反射着光,明亮又耀眼。

“还有红绿灯。”他说。

苏眠微怔,目光也变得深邃:“对,还有红绿灯。”

生死抉择的关头,难以取舍的时分。却偏偏碰上长久不灭的红灯,限制他们右转。仔细一想,那红灯长得有些过分。其实当时已有所察觉,也不是不可以强行驱赶人群、硬生生右转。

但对手显然对人的心理拿捏得十分准确。在那种环境下,这一点外界条件的细微差别,就会导致人的心理也发生细微倾斜,从而促使他们痛下决心,选择了周小篆。

“他们想杀的,也许一开始就是徐司白。”韩沉转头看着她,“为什么?”

“说明他们认为徐司白更该死。”苏眠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徐司白更该死?”韩沉又问。

苏眠没说话。

两人对视片刻,韩沉摘下手套,执起她的手,在掌心握了一会儿,转头又看着窗外,抬了抬下巴:“那栋建筑。”

苏眠也看着相隔不远的那幢高楼,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你不会是怀疑A曾在那幢楼上窥探徐司白吧?”

“嗯。这里有一个逻辑悖论点,只有你的犯罪心理能够解释得通。”

苏眠点了点头:“开窗是完全没必要的,周小篆那边就没有开窗。既然A一开始想杀的就是徐司白,他又一直有亲眼看受害者死去的癖好,肯定不会再搭理周小篆那边的事。很可能当时,他就躲在一个安全又方便观察的地方,用望远镜窥探徐司白。所以这个房间的窗户打开、窗帘拉开,才能保持良好的视野。而那座楼,就是最好的位置。”

顿了顿,她又恍然:“难怪后来被拆掉的炸弹,还会爆zhà

。之前大家都以为是意wài

,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A干的。他是个愿赌服输的性格,眼睁睁看着徐司白跑掉,大概不会反悔又炸死他。但心里肯定又不舒服,说不定就遥控引爆zhà

弹,来泄愤了。”

“我也这么想。”韩沉答,伸手扶着她的肩,一块走往屋外,“已经派一队刑警过去勘探了,我们过去看看。”

苏眠一边走,一边蹙眉答道:“但他们一直很小心,会不会依然没留下任何痕迹线索?”

韩沉倒是笑了笑,侧脸淡漠而平静:“苏眠,他们是人,不是神,没有三头六臂。每一次看似精密无痕的犯罪,都需yào

大量的周密计划和准bèi

。况且我说过,即使这样,他们也只是抹掉了我们视野范围内的痕迹,躲在以为我们看不到想不到的地方。他们不可能走到哪里,都能擦去全部痕迹、控zhì

全部监控和目击者——这座城市又不是他们的。上次的一段视频,导致L差点被我们抓到,就是最好的例证。这次,也是一样。A胆大包天地躲在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当时周围全是警察。他一定以为,我们想不到。”

——

这晚两人回到宿舍,已是夜里九、十点钟。

因为今天的事,厅里对黑盾组和其他刑警的人身安全,也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今天起,所有人24小时佩枪,并且要求尽量在宿舍居住。

韩沉去洗澡了。苏眠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初冬沉沉霭霭的夜空,望了很久。

直至韩沉从浴室走出来,苏眠一回头,就见他站在床边。微湿的黑发,白皙清晰的轮廓五官。他套了件灰色毛衣在身上,黑色休闲长裤,更显得人高腿长,转头望着她。

苏眠凝视他片刻,转头望着窗外。

“韩沉。徐司白对于我来说,跟小篆一样,就像家人。所以我今天,才这么紧张他。”她低下头,兀自笑了笑,“这些年,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其他朋友,好像也很难跟人走得很近,也不喜欢提自己失忆的事。跟小篆走得近,一定是因为我跟他惺惺相惜臭味相投。跟徐司白……”她微微一怔:“大概是总感觉到,他跟我一样寂寞。”

话音未落,腰间一紧,已被人搂住。

韩沉从背后环抱住她,温热的身躯瞬间贴近。这熟悉的亲密感令苏眠的心微微一颤。而他低下头,呼吸喷在她耳边,脸紧贴着她的脸。那清淡的男人气息,顷刻就将她包裹住。

“难道这些年,我又过得好?”低沉微哑的嗓音。

苏眠没吭声,只紧紧握住了他箍在她腰间的双手,轻轻地、一下下安抚似地摸着他的手背。

“我有多爱你,谁能比?”他的嗓音又低又执拗,“徐司白他拿什么比?”

苏眠转身就搂住了他。月色迷蒙,灯光稀疏,两人静静站着。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亲吻厮磨。而她搂着他的腰,闭着眼感受他的触碰亲昵。唇齿间含糊破碎的词句,都是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应着他的钟情。

我爱你……我爱你,韩沉。

请相信,我也这样决绝而独一无二地爱着你。

——

同样一个夜晚,徐司白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深夜。

比起周小篆的伤筋动骨,他所受的更多是皮肉伤,另外因为撞车而有些轻微脑震荡。本来是要住院的,但他执意回住处。负责陪伴保护他的刑警拗不过,只好送他回来。

上楼时,整座宿舍楼都安安静静,没有一间亮着灯,似乎所有人都已陷入沉睡。经过苏眠的房门口时,徐司白也未作丝毫停留。门里很安静,他们大概也睡了。

他的宿舍是来岚市后,临时分配给他的。里面的陈设简单倒不能再简单,除了衣柜里的几件衣服,就是满柜子的书。

他推门走进去。身体各处还是很疼,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脑袋也有些昏沉。但他没有马上上床睡觉,而是慢慢在窄窄的沙发里坐下,静静地靠了一会儿。然后掏出烟盒,点了一根,开始抽。

一根,又一根。

第149章 我欲杀人(二)

直至整个屋子里,都是呛人的烟气。到底不是经常抽烟的人,他呛得连声咳嗽,将烟丢到垃圾桶,可一个人呆着,又有些出神。

脑子里竟然莫名闪过个念头——他们,就在距离他不到几十米远的房间里,亲密相拥。

这念头如往常一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一直不是个会有太多想法、会胡思乱想的人。可此刻,过了这样了一天,某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和念头,却像是不受控zhì

地滋生呼喊着。

约莫是累极,徐司白都不知dào

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然而这晚的梦境,却比以往每一个梦都清晰,都激烈。他梦见白锦曦靠在自己的怀里,抬头望着他,只对他笑。

梦见她牵着他的手,走进一个阳光温暖而洁白的房间。她牵引着他走向那张床,她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的身躯,亲吻他每一寸轮廓。她在他的身下如同幼兽般颤抖呜咽,她是那样爱慕而欢愉地望着他,她的唇齿间含糊破碎的声音,只有重复的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你是这样的完美,我如何能不爱你?

徐司白是在一阵颤栗中惊醒的。

醒来后,才发觉午夜幽深,而他浑身潮湿酥软,舒服。这对从未有过男女经验的他来说,太舒服。而舒服之后,是巨大的空洞和自嘲。

原来真的只有在梦中,才能拥bào

她。

可他竟然,不愿意醒。

——

两日后。

A的真实身份和相貌,终于被确定。

“夏俊艾,男,现年24岁,北京人。可以确定,他就是七人团中,代号为’A’的连环爆zhà

杀人犯。”小篆还未出院,由唠叨负责资料整理介shào

。他站在投影屏前,向黑盾组和全体刑警队介shào

照片上的男人。

“14日早晨,夏俊艾,即A,出现距离爆zhà

发生的建丰大厦,不到五十米的四川大厦上。当时还不到上班时间,他也不是大厦职员。监控拍到他在爆zhà

发生后两分钟,从第25层下楼。不过当时,他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相貌,也无法确认身份。”

唠叨滑动鼠标,屏幕上出现一张监控截图。黑盾组其他人坐在第一排,苏眠坐在韩沉身边,抬头望去。画面上清晰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戴着鸭舌帽、穿着保洁员的蓝色衣服,从楼道角落走过。尽管他伪装得很好,苏眠却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不经意间,她一侧眸,眼角余光却瞥见徐司白,就坐在这一排最角落的位置。比起爆zhà

那天,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浅灰色外套、白色衬衣、深棕色长裤。除了额角和手腕都还贴着纱布,依旧是那副清隽雅致的模样。而这些天,两人的相处跟过去似乎没有差别。完全不再提那天的事,见面也就点头打个招呼,熟悉而疏离。

苏眠静默片刻,复又抬头,看着屏幕画面。

唠叨正在继xù

介shào

:“……但是呢,当时那片写字楼区,到处都是警察,也拉起了封锁线。所以这小子下楼时,就必须摘掉口罩。他很聪明,几乎是避开了楼下所有的摄像头。但是!百密一疏啊,当时写字楼门口有很多路人在驻足围观、拍照,我们从其中一名路人的手机里,找到了他的清晰照片!而从时间、路线、身材、步伐特点、眼睛轮廓来看,他必是A无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屏幕上。

那是名极为清俊的男子,看起来的确十分年轻,但轮廓里又已有了成年男子的棱角。短而蓬松的黑发,修长的眼睛。眼珠很黑,像是总含着笑意。高挑的鼻梁,薄薄的唇,皮肤白皙。

因为他穿着黑色休闲外套,咖啡色长裤和运动鞋,看起来倒像是个学生,又像是刚上班没多久的年轻男人。

而苏眠看到他清晰的正面照,心中竟不由自主涌起复杂的情绪。不舒服,不太舒服。有些疼,但更多的是恨。想起他之前张口闭口就是“姐”,话语间对她也有诸多孩子般的怨气。却不知dào

当年,他和她之间,又有怎样的恩怨纠葛?

“已经调查清楚,夏俊艾老家是陕西的,家里太穷,年幼跟着父母来了北京,成了个’小北漂’。他家境贫寒,父亲是一名惯偷,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因为跟混混分赃不均,被人打死了。他母亲替人打零工,母子俩生活得非常清苦艰难。12岁时,母亲病重没钱医治,也没医保,病死在家里。而他从小就偷东西,所以在北京警方早有案底。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但是物理和化学成绩是满分,还曾经在数次模型比赛中获得一等奖。”唠叨继xù

介shào

他的生平资料,“五年前,420大案发生时,他只有19岁,当时早就一个人出去流浪几年了,没人知dào

他在哪里、干什么。”

——

入夜。

郊区仓库。

天色黑沉沉的,废弃的仓库里也没有开灯。只有L手里提着盏极为复古的欧式烤漆烛台,放在满是灰尘的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块手帕,铺在破破烂烂的沙发上,这才不紧不慢坐了下来。

A没他那么讲究,一屁股在沙发坐了下来,差点没坐塌了。忍不住就埋冤道:“L,你真是够了!联络地点本来就是你负责的。头几次还好,五星级酒店,别墅。然后就是汽车旅馆,现在居然到荒郊野外的仓库。好玩吗?”

一旁的R,安安静静地坐下,点了根烟,倒没说话。L轻哼一声,反驳道:“夏俊艾!你以为是谁害我们这样的?你的名字和高清照片,已经被印在了头号通缉令上。不在这里碰头,去警察局门口碰头吗?”

A一时语塞,反而笑了,含了根烟,讥诮道:“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伤好全了没?现在你经常活动的地点可全是警察,我看下一个上通缉令的就是你。”

“够了。”一直沉默的R终于出声。

他一开口,A和L倒都是老老实实静下来。

R坐在最阴暗的角落,一张脸看不清晰,唯独指间的香烟,缓缓燃烧着。他的嗓音,也是低沉而清醇的,但又十分冷冽,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漠。

“计划进行得不算太顺利。你们俩几乎都已经暴露,说不定哪天就被黑盾逮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也不会有更多的作案机会。”顿了顿,他说:“该是做了断的时候了。”

A和L都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R做了决定。

“R,他们杀了我们三个人。”L忽然开口道,“既然是了断,我们也应该杀他们三个人。”

R没说话,A却插嘴道:“三个人?包括韩沉吗?”

L语气执拗而冷淡:“当然。不杀他算什么了断?”

A却笑出了声:“得了吧,你敢杀韩沉?”

R一直沉默,他俩却兀自斗嘴。

“怎么不敢?”L说。

A嗤笑一声:“你真杀得了他再说吧。”——老墨:感谢大家的月票,鞠躬!

第150章 新的启示

一周后。

已经是冬天了。天是灰的,树光秃秃的。街上四处是裹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的人。

苏眠穿着红色羽绒服,踩着长靴,黑发披肩。站在这一幕冬景中,越发显得娉婷亮眼。而她身后站着的,却是三个更抢眼的男人:韩沉、冷面和唠叨。

韩沉和冷面本来就是刑警中典型的夹克党,大冷天也就是件加厚棉夹克。只不过他俩身材好、又挺会穿,所以总是比普通刑警更时尚帅气。唠叨被他们耳濡目染,最近也不跟周小篆一起穿大棉袄了,开始穿男人味十足的休闲夹克了。所以这仨现在齐刷刷站一排,倒真是抢眼无比。

一阵寒风吹过,苏眠哆嗦了一下,伸手裹紧衣领。

“冷?”低沉清冽的嗓音。

肩头一沉,已被韩沉搂进怀里。他的夹克原本很随意地敞着,顺手就将她裹进衣服里。苏眠一抬头,就瞧见他隽雅漂亮的眉目和修长的脖子。夹克里才穿了件薄毛衣,身体却比她暖和多了。苏眠索性搂住他的腰,心想有个体能强dà

的刑警男友就是好。关键他还很会宠人,长得还这么有型有范。

“来了来了!”唠叨伸长脖子,“小篆这孩子,出个院吧,非说让我们在楼下等,还真磨蹭。”

众人都笑了。前方住院部楼门口,周小篆穿着件亮眼的蓝色棉服,拎着个手提袋,正探头探脑走出来。望见他们,就嘿嘿笑了。

冷面接过小篆手里的行李,韩沉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多废话。唠叨则凑过去,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都好齐全了?没拉下什么零件?头不晕眼不花?真的能重返战场打变态了?”

小篆一拍胸脯:“能!小爷我打了一周什么青霉素黄霉素庆大霉素,全身都是力量!现在就算从A到Z字母军团全来了,小爷我也能把他们放倒!”

这下连冷面也笑了。苏眠歪着脑袋也打量他:“小篆,我怎么觉得你住院一周,脸还圆了呢?这样你都能长肉?啧啧……”

小篆昂首阔步跟他们一起往前走,答道:“当然了!为了快点好起来,我可是每顿都吃两大碗饭。”脑袋又往苏眠那边一凑:“话说这家医院食堂的红烧肉真特么好吃啊!你下次一定要试试。”

“是吗是吗?那我必须去啊!”苏眠最喜欢吃红烧肉,一下子来了精神。结果脖子一紧,就被韩沉拎回怀里呆着。

“瞎说什么?”淡淡的语气。

苏眠立马住了嘴,“呸呸呸”响亮地往地上吐了几口口水,然后讨好似地看着他。一旁小篆看到了,也来添口水。

唠叨和冷面一直在笑。韩沉眼中也闪过笑意,将苏眠的腰一搂,说:“去吃饭。”

——

轿车行驶在萧瑟的街景中,树木和行人依次倒退。苏眠嘴角还扬着笑,望着窗外,却有些发怔。

又是平静的一天。

那天的爆zhà

之后,尽管警方发出了A级通缉令,全市范围的搜捕也在继xù

。那三个人却就此销声匿迹,再没有犯案,也没有向警方发出任何新的讯息。

这个城市表面看来重新归于宁静。但关于他们的讨论,在网络和现实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以更快的速度蔓延着。人们是这样热切地讨论着神mì

杀手组织的一切,像是害pà

他们出现,又期盼着他们重来。

而他们长达一个星期的沉寂,似乎给人一种会永远消失的错觉。

但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迷惑人心的平静。

晚饭挑在湖边的一家餐厅。湖光月色,雅间香氛。五个人照旧是一顿海吃海喝,十分尽兴。包间里还有卡拉ok设备。吃完后,唠叨和小篆就拿着话筒,扯起嗓子,对着湖面那叫一个鬼哭狼嚎。

冷面则点了根烟,坐在边上慢慢地抽,时不时听得失笑。

出生入死,何尝不是一种醉生梦死。

韩沉和苏眠走出包间,沿着湖面上曲曲折折的竹廊,慢慢踱步。这样的季节,来湖上的人很少了。竹廊里也没有灯。黑茫茫的水面,就像是望不见尽头。对岸偶有一两盏灯,映出朦胧的岸线,却显得比黑暗更空旷遥远。

两人一直走到湖心,找了张长椅坐下。风有点大,却有种彻骨的爽快。苏眠拢了拢外套,靠进韩沉怀里,长长地吸了口气。

韩沉一只胳膊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苏眠只安分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在黑暗中捏玩他的手指。韩沉没什么反应,只是她时不时蹭到他的衣领、脖子,总能感觉到他身上微热的气息。也许是周围太黑太静,他的气息更令人心悸。

捏了一会儿,她就被硌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为什么还成天戴着啊?”她问了句傻话,其实主要是因为她现在没什么可戴的,跟他成对的项链被切成碎块了。可他还一个人整天戴着,似乎洗澡睡觉也不摘下来。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

“嗯。你说我为什么成天戴着?手痒?”

低沉散漫的嗓音,叫苏眠噗嗤一笑,又随口嘀咕了一句:“可是我没有。”反正无事可做,她索性打开手机上的灯,对着他的手照。

周围都是黑的,唯独他的手在灯下,更显得修长而骨骼分明。半旧的铂金指环,看着居然叫苏眠有些心疼。摸着他的手指,轻轻地摸,不舍得松开。

可男人和女人,感官永远是不同的。韩沉被她那细腻柔软的手指,摸得有些心浮气躁。这女人长得艳光四射,男女之事上却总有种幼稚的性感。过了一会儿,他在黑暗中低头笑了,到底还是将手抽了回来:“有东西给你。”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叫苏眠心里咯噔一下。

她刚摸过他的戒指,还抱怨自己没有。他现在却忽然说有东西要给她?

而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有他俩,呆在这个远离尘世的水中央。

苏眠的心,突然就扑通扑通,加速了。

这么冰凉的夜色里,却有氤氲的热气,将她的脸笼罩。

难道他……要求婚了?

好突然啊。

眼见韩沉松开她,伸手进怀里,像是要从夹克里掏出什么东西。苏眠已经忍不住了,嘴大大地咧开。手机的灯还开着呢,韩沉望见她灿烂的笑容,倒是也笑了笑,问:“你笑什么?”

苏眠:“嘿嘿。你拿呀,拿呀。”

韩沉看她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动作一顿,才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档案袋。

苏眠:“……”

韩沉将档案袋丢到她怀里,却将人搂得更紧,手指扣着她的下巴,低头看着她。那嗓音也是低沉蛊惑的:“以为我要拿什么给你?”

苏眠:“……滚蛋!”他那么聪明的人,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不会求婚。”他却又说道。

苏眠睁大眼,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为什么?”

他任由她抗议,双臂摊开搭在椅背上,看着前方:“早求过了,你也答yīng

了。你恢复身份后,直接领证。”说到这里,自己倒是笑了,侧眸看着她:“我缺心眼儿么,再求一次?”

苏眠扭头看着一旁:“不求就不求,稀罕!”过了一会儿,忍不住也笑了。

——

韩沉拿给苏眠的,是一份她意想不到的资料。

原来当日许湳柏坠崖后,警方通知其在北京的家属同事,同时也对他的住所进行了搜查。韩沉在北京警局也有哥们儿,意wài

地发xiàn

了这份资料,今天让人带来了岚市。

其实不是许湳柏的资料。而是他的父亲、许慕华教授的一本残旧的日记。

许慕华。国内著名犯罪心理学专家,也是苏眠曾经就读国家公安大学的教授。数日前,韩沉和苏眠回北京时,还在公安大学看到了他的档案。而根据档案记录,他在4。20案件当年,就因病逝世了。

但是当时他们并不知dào

,许慕华也参加了当年的七人团案件调查——这大概也是北京方面保密的内容。

直至今天,看到了这本日记。

这晚回到宿舍后,苏眠就独坐在灯下,将这本日记,详详细细地读了一遍。

“2008年10月9日,我收到公安部邀请,加入最近一系列连环杀人案调查组……”

“犯罪分子极其凶残。我与我最得力的弟子一起,作出了其中几人的画像。但他们不是普通连环杀手,他们还是极有组织性和计划性的悍匪。即使有画像,也找不到他们……”

看到这里,苏眠心头一动。一方面,之前她和韩沉就怀疑,当年警方与七人团爆fā

血战,很可能跟许湳柏的叛变有关。现在看到其父原来在案件调查中处于这么重yào

的位置,更加证实了原本的猜测。另一方面,不知dào

许教授提到的“最得力的弟子”,会不会……是她呢?而许教授描述的当年的困境,跟现在她所遇到的,如此类似。

犯罪心理,并不是万能的。他们已经有了A的详细资料;对于L和R,她甚至能描述出他们的喜好和特征。但他们太训liàn

有素,太擅长隐匿。你知dào

L连喝口水都要用带着香味的手帕擦嘴又怎样,他躲起来了,你找不到他。

再往下看,苏眠却更加相信,自己当年就是许教授的弟子。因为他对几名杀手做出的画像,与她之前所做的,如出一辙。连语言和措辞都很近似。想必她当年就是受教授耳濡目染。

这让她稍稍有些感伤。

又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

又一个在案件后不久去世的人。尽管档案记录是病逝。

再往下翻,除了为她的画像,补充了一些更详尽的细节,就没有其他收获了。日记终止于2009年3月15日。也即420大案发生前一个月。当天,许教授只是记录了一下天气和自己的饮食。

但他最后写的几句话,却吸引了苏眠的注意。

“以前,国内从未出现这样团队性质的连环杀手。国外即使有,也绝不像他们这样训liàn

有素、能力素质优秀。我之前一直想要做出每个人的精准画像,帮zhù

专案组抓住凶手。一张、两张、三张……我已经做了十多张画像,却没抓到几个人。我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思路错了?

如果他们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团队,我要画的,到底是几个人?到底是谁?怎样才能将这个团队一举击溃?”

——

这晚苏眠睡得一直不太安稳。三人画像没有突pò

,已经困扰了她太长时间。所以今天看到许教授的日记,她的心情根本无法平静。模模糊糊的脑子里,许教授日记中的话,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隐隐感觉到有个念头就要破茧而出,但又抓不住。

结果这天天没亮,沉睡的韩沉就被这女人摇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她黑着两个眼圈,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

“韩沉!我读懂许教授的话了!我有新想法!我要画的,到底是几个人?到底是谁?不是三个人,是一个人!不是他们各自的画像,而是画出这个组织的画像!”

韩沉微蹙眉头:“组织的画像?”

“对!”苏眠的目光变得幽沉,“还记得许湳柏的话吗?’我的人生早已结束。直至遇到他,才开始真zhèng

的燃烧’。这个团队只体现一个人的气质,一个人的灵魂。做出了组织的画像,就做出了那个人的画像……”

她顿了顿:“他们所围绕的、第七个人——S的画像。”

第151章 S的画像(上)

初冬的天空总是灰白,鸟儿嘶哑叫着掠过窗口,建筑物显得很寂静。

苏眠立在圆桌前,人依旧漂漂亮亮,头发却被她自己一早上抓得像鸡窝。还有根圆珠笔插在头发里——权当发簪用了。

黑盾组众人坐在桌旁。韩沉离她最近,长腿交叠,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瞧着她,倒是见怪不怪了。苏眠浑然不觉自己的邋遢,习惯性伸手捋了一下长发,转头看着众人。这动作她依旧做得极美极有范儿,男人们于是都笑了。韩沉也笑了笑。

苏眠满不在乎地扫他们一眼,乌黑的眼睛里写满冷冽,开口:“七人团的第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曾经遭受过严重心理创伤,并且这创伤都来自家庭。”

众人的神色也沉肃下来。听她继xù

说道:“狙击手T,我们已经查知了他的身份和家庭。他有那样一个父亲,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自私,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是奥运金牌选手,而不是作为连环罪犯自杀结束生命;

A,他的背景刚查清楚,更不用说。贫穷艰难的家境,惯偷被人打死的父亲,病死在家中的母亲——这些都会对当年还是孩子的他,造成很大的心理冲击;

L,虽然还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基于前期对他的画像,他生活在一个长期压抑扭曲的家庭,才导致了他的心理变态;

此外还有辛佳。虽然她的家庭富有而有名望,但是她死前却对韩沉说了这样的话:’很多事,并不像表面那样光鲜;很多人,过得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快乐。是他们发xiàn

了我,救赎了我’。这话的暗示意味其实挺明显的。而且她一个千金小姐,工作也是在高校里,跟外界接触很少。除了家庭,还有什么能带给她这样的伤害?”

讲到这里,苏眠倒是下意识瞟了韩沉一眼。就事论事,这儿倒是还坐了位能带给辛佳巨大伤害的人。

她的眼神韩沉如何不懂?

他的神色淡淡的——没搭理她。

旁边的小篆却是一拍大腿:“对哦!真是每个人都遭受了家庭伤害!”唠叨插嘴:“但是小白,总结出这个,有什么用呢?”

苏眠微微一笑,抄手往桌子边缘一靠,答道:“尽管许湳柏和R的情况,我们还不清楚。但以许湳柏的家庭状况和他的性格,以及许父在420之后的突然病重死亡。我想,许湳柏很可能也是得不到父亲和家庭认可的,并且矛盾很大。

天下变态何其多,并不是所有人都遭受过严重家庭创伤。从统计概率看,也就一半一半而已*。6个团员里,却已经中了5个。这很可能不是巧合。而是……”

她顿了顿:“S挑选团员的标准之一。”

众人安静着。韩沉看着她,也没说话。

“七人团是个冷静、理智、聪明、残忍的团队。S作为核心人物,必然是其中的佼佼者。这样一个人,却制定了这么一条’感性’的标准。只能说明,S对这一点,执念非常非常深。甚至有可能是他变态的成因。”她说道,“所以,可以得出S的第一条画像:他曾经遭受过极其严重的家庭创伤。”

唠叨、小篆都若有所思的点头。冷面开口:“严重到什么程度?”

苏眠想了想答:“譬如长期的虐待,譬如家庭中有可能发生过弑亲案件。”

众人静了静。苏眠继xù

说道:“S的第二条画像:他很可能是警务系统或相关专业的工作人员。即使不是,也必然在这个系统中学习过。也即:他曾是警校生或在相关专业求学。”

大伙都听得愣住了。苏眠笑了笑,解释道:“七人团的第二个共同特征:忠诚。对于心理变态者来说,利益不能使其忠诚,强迫亦不能。唯有理解和共鸣可以做到。S理解他们,并且能给他们指引,被他们视为精神领袖。

而在他的带领下,这个团队是什么样的呢?首先,组织严密,几乎从不留下作案痕迹和证据。一次作案,做到这一点,还比较容易。那么多次作案,就很难了。加之每个杀手的犯罪手法还不同,就会涉及痕迹鉴定、地理学、犯罪心理学、刑侦、法医学……等多方面的知识。这就说明,S对警务知识和运作流程,非常非常了解。

其次,T的狙击、A的爆破、R的挖心……既能发挥个人所长,又能彻底释fàng

他们心中的情绪,让他们得到满足和享shòu

。这说明,S还懂犯罪心理。

这种懂,与高材生邵纶的自学模仿画像还不同。邵纶当时虽然做出了司徒熠的画像,但他的犯罪手法其实是拙劣的、青涩的。所以反过来被司徒熠控zhì

。但S,却是能利用犯罪心理学、或者还有刑侦学的知识,以及对警务系统的了解,带领每个团队成员,形成自己独特、安全、并且变态的犯罪手法。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屡次提到’真zhèng

开始燃烧自己’的含义。

而中国警务系统和犯罪心理学现状,对系统外公开的学习机会其实很少。就好像你如果不是系统内的人,很难查阅、搜索到相关资料。他要熟悉到这个程度,就必须在系统内工作过或者学习过。”

苏眠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小篆频频点头,韩沉静默不语,唠叨挠了挠头,冷面思维也很敏锐,又问道:“许湳柏也满足你说的这两个条件,会不会是他起到这个作用?”

苏眠摇头:“不可能。首先,他不够聪明,设计不出这些犯罪手法。其次,如果真是他设计的,那他就应该成为精神领袖了。”

唠叨插嘴道:“那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不一定是警务系统的人,但他是个犯罪老手,跟警察周旋多年,一直没被抓到?所以才这么了解警务系统?”

苏眠还是摇头:“不会。这就说到S的第三条画像了:当年,他的年龄应该在20-30周岁间,男性的可能性较大。”

唠叨吃了一惊:“这么年轻?”

苏眠点头:“就这么年轻。两个原因:一、已知的七人团的几个成员,年龄都不大。当年T和A甚至还不到20岁。如果S的年龄与这些人差距较大,承担的又是精神领袖身份,那对于这些遭受过家庭创伤的团员来说,就一定会成为’父亲’一样的存zài

。但是无论是许湳柏坠崖前谈及S的态度,或者L和R的诗歌中谈到S的词句,并没有流露出这样的情感。相反,更多像是把S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他们的核心。所以我推测,他们的年龄相差不会大,很有可能是同龄人。二、当年七人团的作案,突然崛起、突然爆fā

,公开挑衅警方,并且也导致了后来的血战、七人团的败落。尽管计划周密老练,但做事风格显得yì

气。

另外,女性的作案特点,一般来说,跟男性是不同的。会更细腻、杀人手法也会不同。但这个组织及其成员,从始至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女性的气质。所以我想,领导者更可能是男性。”

这番话说完,众人都点了点头。

苏眠又道:“最后三条画像:一、这个组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一门专业技术。有些是具有天赋,但全都离不开后天学习和培养。专注于专业知识或技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心理变态者时常波动的情绪,起到安抚和缓解作用。所以我想,S必然也擅长一门专业技术。并且很可能将其作为自己的身份伪装。

第二,S能让这么多的成员信服并且忠诚,还能精湛地设计犯罪。他必然是聪明的、博学的。具有很强的个人魅力。

第三,S能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加以培养,必然需yào

一定的财力才能做到。”

讲到这里,众人都看向桌前的白板。刚才讲述的过程中,苏眠已经写下了关于S的六条画像:

1、现年25-35周岁,男性;

2、曾经遭受过严重家庭创伤。长期虐待或发生过弑亲案件;

3、高学历,成绩十分突出,博学;

4、富家子,能够自由支配相当数量的资金;

5、当年曾经是警务系统或相关专业工作人员。或者曾在相关专业求学过;

6、擅长一门专业技术,并将其作为职业。

“五年前的案件,警方必然审讯过大量的嫌疑人、证人或者涉案相关人员。还有当年参与办案的所有刑警、民警……”苏眠说道,“首先在那些人里寻找S,说不定会有收获。”

这时,沉默许久的韩沉看她一眼,开口:“我也来画个像。”——老墨:今天就一章,明天补。

第152章 S的画像(下)

他也来画像?

苏眠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瞅着韩沉。其他人也颇有兴致地看着他。韩沉没有苏眠那套犯罪心理学家的讲究,做个简报还非得站着、还昂首挺胸、还得画白板。他就垂眸沉吟片刻,椅子一转,看着众人。

“还记得T策划的一系列犯罪吗?”他问道。

众人微愣。

“T的作案,有四个显著特点:

一、做饵。他先狙杀了名单上的人,让警方以为,他的目的就是惩罚这些人。当然,这是他的目的之一,却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二、善用舆论。通过前期丢出的饵,他的犯罪获得媒体舆论的高度关注。这就让他在后期实施真zhèng

的那次惩罚时,产生最大的社会影响力;

三、时间的精确控zhì

。就像苏眠刚才所说,这一点,是基于他们对警务系统的了解,对我和苏眠的了解。当时在进山参加CS真人比赛前,我们已经查找到他的住所、车辆,就快追查出他的身份。他却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差,在两天时间内,集中完成了犯罪。而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前期进行了极为周密的策划。”

他讲到这里,众人都纷纷点头。回想起来,T流水行云般的犯罪过程,的确让人记忆犹新。这时韩沉的表情却越发淡漠,道:“第四,他的真实目的,始终隐藏得很深,不露任何端倪。直至最后一刻,才大白于天下。而那时,他的目的也已经达成,大局已定。”

众人都是一怔。苏眠也是一愣。她望着韩沉那乌黑沉凝的眉目,脑海里像是模糊捕捉到什么,心跳也加快了。

这时韩沉话峰一转:“再看辛佳,对犯罪的策划能力虽然远不如T,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处。那天她利用苏眠的事为饵,将我诱到深山中。一路不断制造假象,想让我以为她已万念俱灰疯疯癫癫。却将她的真实目的,隐藏到最后——想要诱我进毒气室,成为植物人。”他抬眸看着众人:“按照T的背景资料,他年少离家后就音信全无,应当是进入了S的犯罪集团。所以他的犯罪能力,很可能如苏眠所说,也是S培养的、受S影响。辛佳也一样。所以……”

他嗓音一顿,苏眠已经接口:“……所以A、L和R,很可能也是这样的风格。”

韩沉看着她,漆黑的眼宛如墨色渲染,点了点头。

一旁的唠叨,若有所思地开口:“也就是说,现在他们三人所做的一切:爆zhà

、蜡像、绑架小篆和法医,都只是饵。因为之前的挑衅信,我们都以为他们的目的是和黑盾组决战、为死去的团员报仇。这是他们的目的之一,却不是他们最真实最主要的目的?!”

冷面沉思片刻,也抬头:“利用舆论,时间控zhì

。”他的话语虽然简洁,但其他人都听明白了:这两点,他们跟T也是一样的。现在他们三人完全是舆论、媒体、网络最关注的话题,接下来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将是举城瞩目。而现在虽然获得了一些身份线索,但还需yào

些追查时间——这与数月前,T案件中途的情况,何其相似!

“所以……”韩沉看着众人,下了结论,“他们还有个真实的目的,隐藏得很深,并且从未透露,根本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些目的。那才是他们进行这一系列犯罪的初衷。而他们真zhèng

的作案,即将开始。”

已是上午八、九点钟,冬日的阳光终于从云层中露出少许。会议室里有些清冷,一时间也没人说话。韩沉端起茶,低头抿了小口。苏眠望着他那寒意逼人的眉峰,再联想到他刚才的话,心中更是寒意弥漫。

这时小篆挠了挠头,问道:“老大,那我们怎么办?怎样才能把他们的真实目的找出来?”

大家都看着韩沉,苏眠却略低着头,兀自有些出神。

韩沉看她一眼,答:“T前期做的那些惩罚,是为了后来进行更严厉的惩罚。同样,他们三人前期做的事,尽管是饵,跟后面的犯罪,必然也存zài

某种联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种联系找出来。小篆,把他们迄今为止的所有犯罪行为,整理一遍。”

“好呐!”小篆点了点头,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白板前。这些他都快倒背如流了,一边书写一边说道:

“6日晚11点-12点,A闯入老大和小白家中,跟小白以姐弟相称,留下致黑盾组的挑zhàn

信;

7日7时7分,第一次作案。市区同时发生爆zhà

案、蜡像案、人鱼案。三人正式登场;

9日7时7分,第二次作案。炸死市民一人,破解L帮A所写的’男孩歌谣’;

9日下午3点,小白收到一段视频。L献舞,A和R出现在背景中;

11日,老大从视频找到线索,追杀L,枪击重伤;

11日晚间,小白再次收到A的消息,声称要杀死两人报仇;

12日早晨,两名市民被绑上炸弹化妆为小丑。破解R所写’数字歌谣’,小白推理出A留下的第二个密码——苏眠的生日。警方成功营救两市民;

同样12日早晨,周小篆和徐法医被绑架,让小白做出选择。最终两人均获救。

A、L、R就此销声匿迹,长达一个星期。”

大家都看着白板上的一行行文字,韩沉静默片刻,道:“立kè

联络北京警方,按照苏眠所做画像,搜索S这个人;同时对7号以来的所有线索,重新进行彻查——所有的受害者之间,是否存zài

联系;所有的案发地点,是否存zài

联系;调查所有参与案件调查的民警、刑警、相关警务人员。”

——

会开完了,黑盾组开始分头忙碌。周小篆的任务是深入调查受害者之间的联系。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事。他干脆找了间安静的小会议室,干劲十足地将所有档案资料都搬过去,打算大干一场。

资料比较多,他在办公室和会议室之间跑来跑去。结果经过走廊时,却远远瞧见,苏眠一个人推门进了间储物室。他眼尖,居然叫他瞥见苏眠手里还有盒烟。

这还得了?老大可是不许她抽烟的啊!小篆立马将资料放回会议室,就悄悄地又溜到那间储物室门口。

门半掩着,没开灯,阴阴暗暗,堆满东西,还有点发霉的闷味儿。小篆皱眉:她抽烟也不找个好地方。

他探头进去,一眼就瞧见坐在窗前,一堆箱子上的苏眠。

小篆却愣住了。

窗帘拉开了一半,有光线透进来。苏眠盘腿坐在箱子上,手里夹着支烟,低着头,一口又一口地抽着。她的头发被抓得更乱了,脸似乎有些白,又有些红。

小篆怔怔地推开了门:“小白……”

苏眠也抬头看着他。夹着烟的手没动。

黑盾组里,最了解苏眠的人,不一定是韩沉。而是周小篆。他看到她这个样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你害pà

?你在害pà

什么?”

否则,怎么会一个人躲在这里抽烟?

要知dào

,他印象中的小白,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有时候会焦躁、会发脾气,会为韩沉担心受怕。但是小篆真的没看她,惧怕过什么。虽说恐高,但若为了抓犯人,多高的楼她都能把自己摔下去。她不怕死,七人团再凶残,她也没怕过。

周小篆立马带上门,跑到她身旁,也挤到她身边坐着:“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叫韩老大来?”

“不要!”苏眠立kè

否定,她静了静,又抽了口烟,抬头望着景色氤氲的窗外。

要怎么解释她的心情呢?本来,第七人S,对于她,只不过是个模糊的存zài

。昨天受到启发,今天做出他的画像。而那个原本模糊的轮廓,却似乎在她心中,变得具体起来。

他极其聪明而残忍,他渊博而好学。他对警方很了解,对她也很了解。他能让所有变态杀手俯首贴耳,他曾经意气风发,现在却按兵不动。

她失去了记忆,被他的组织藏在江城数年。如果不是韩沉的坚持,她永远也不会再恢复苏眠的身份,永远只能做白锦曦。而很多人随之死去:白锦曦、她的双亲、苏眠的母亲、许慕华……

现在,韩沉又推理得出,他手下的A、L和R三人,做这一系列案件,还有个真实目的,隐藏其中。

苏眠又抽了口烟,慢慢说:“小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梦到另一个人吻过我。”

小篆一呆,又听她轻声说道:“我怕的,是S。”——老墨:新一周推荐票月票别忘了哦!

第153章 我的恐惧

苏眠的确一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她不怕对手的凶残,也不惧危险与伤害。A、L和R残忍张狂到这个地步,也只能更加激起她的执拗和血性。害pà

他们?怎么可能!

可是,当S的那幅画像,在她心中诞生。某种似曾相识的、仿佛在她身体里沉眠已久的感觉,却突然就侵袭了她的心。

那感觉就是恐惧。

对S的恐惧。

他就像一片深渊。安静、神mì

、强dà

、冷酷。你无法回头,一回头,可能就会身陷其中。

“我怕的,是S。”讲完这话,苏眠的一只手就苦恼地****长发里,低头继xù

抽着闷烟。小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喃喃道:“所以……你觉得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你?”

苏眠沉默了一会儿,答:“嗯。韩沉说,要找前面那些案件之间的联系。其实他没说,还有一个联系,就是我。战书是下到我手里的;歌谣必须有我才能破解——因为只有我了解他们;舞是跳给我看的,你还记得L跳舞那段视频中,A和R都站在画面左侧,右侧的大片空位都留了出来?那是给谁留的?我和S。”

小篆倏地睁大眼,话也说不出来。却听苏眠继xù

焦躁地说道:“最后,在你和徐法医之间的选择,也由我来做。解密方法是右手无名指指纹,这代表什么?而他们打算杀掉的,也是喜欢我的徐司白,而不是你。”

小篆失声:“我明白了!所以他们三个搞这么多,是想让你去做他们的压寨夫人?”

苏眠默了片刻,说:“你给我闭嘴!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犯二!我觉得他们之前做的这些,与其说是在作案,更像是在传递讯息。”

小篆奇道:“传递什么讯息?”

苏眠望着指间缠绕的烟气,伸手捋了下头发,看着窗外:“让所有人和我,都看到七人团的存zài

,和七人团的精神。让世人感到恐惧,而对我,恩威并济,折磨我的意志、摧毁我的精神。”顿了顿,她又说:“也许,我曾经的卧底生涯,让他们觉得,我终究还是会回到他们的中间,成为S的女人。这一切,也许都可以理解成,他们对我的召唤,他们自以为的召唤。”

她讲得平静,小篆却是听得全身寒意顿生。但苏眠这样解释,逻辑上的确就全通了!

“不行!他们简直是疯子!痴心妄想!你是黑盾组的一员,你和韩沉不会分开!关他们屁事!”他吼道。

苏眠看着窗外,又抽了口烟,没说话。

小篆想了想,又问:“那……那个S,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会是策划者吗?”

“应该是。”苏眠轻声答,“你看五年前的案子,他也从未露面、不直接作案。只站在他们的身后。”

“可是这么多年,他们都不露面,他也不对你下手。为什么现在……”小篆迟疑道。

这个问题,苏眠也无法完全解答。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不知dào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他们决定出手……也许是因为,我不再按照他们安排好的身份生活;也许是因为,他们又有三个人,因我们而死;又也许是因为,我和韩沉终于再次走到了一起,黑盾组决意追查当年的真相。”她抬眸看着小篆:“所以这一战,终究是来临了。”

小篆顿时也说不出话来。

苏眠丢掉烟头,双手抱着膝盖,也不再看他:“小篆你先走吧,我静一会儿就好。刚才跟你说的这些话,不要告sù

韩沉。我不想让他担心。”

“……哦。”小篆默默点头,退了出去。

——

小篆离开后,苏眠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从一堆箱子上跳了下来。又打开窗户通风。等确定身上没有明显烟味儿了,这才朝门口走去。

她拉开门,门外是空荡荡的走廊。已经中午一点多了,外头没什么人。她刚往外迈了半步,忽然就愣住了。

门外墙边,靠着个人。

韩沉双手插在裤兜里,转头望着她,漆黑的眼眸,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不知dào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苏眠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说让小篆不要告sù

韩沉,可那货现在对韩沉死心塌地,转头肯定就一五一十汇报了。

苏眠一时没说话,他也没讲话。

想起刚才小篆跟他复述的每一句话:她对S的恐惧;她对S的意图的解读;她躲到阴暗的小房间里,一根又一根抽着闷烟,害pà

又难过……

韩沉只觉得一股紊乱而冰冷的气流,在胸口回荡。他站直了,伸手就将这个倔强又柔弱的女人,拉进怀里。

苏眠的手轻抓着他胸口的衬衣,感觉着他的气息和温度,没吭声。

“五年前我22岁,丢了你。是我韩沉年轻蠢笨,对不起你。”

这话他说得又低又狠,苏眠立马抬头,心疼地望着他:“你说什么,这怎么能怪你?我从来没怪过你。”

黑色夹克衬得他的脸更加白皙冷峻。他的脖子修长笔直,低着头,直直地盯着她。

“我怪我自己。27岁的韩沉,不会再失去你。”他伸手扣着她的下巴,“什么别怕,有我。我会将S绳之于法,我会让七人团不复存zài

。什么都不会令我们俩再分开,韩沉这辈子都会守在你身边。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苏眠一下子就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眼眶也湿了:“韩沉……韩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怕了!怕什么啊我!对不起!”

她也不知dào

为什么要道歉,但就是想要道歉。韩沉低头就吻住了她,堵住她所有话语。

青天白日的这个瞬间,整个寒冷的城市仿佛寂静无声。韩沉搂着她就这么站在城市的一角,一如之前每一天,一如之前每一年。

——

两人回到办公室时,还是午休时间,没有上班。小篆还躲在小会议室里没出现,冷面在低头专注地看资料,唠叨手里捧着卷宗正在打盹儿。一个不留神头磕在电脑上,又立马振作看卷宗。

韩沉和苏眠刚回座位坐下,就有个行政科的文员走了进来:“韩组,有你的快递。”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包括苏眠。因为韩沉很少收快递,除了公事往来。

韩沉也看着文员手中的东西。那是个长方形的纸盒,还挺大的。他从文员手里接过签收,就瞥见快递单上,并没有填写发件人的信息。而收件人的信息是手写的,那字迹歪歪扭扭,似曾相识。并且是同城快递。

他眸色微敛。

“唠叨,拍照。冷面,拿刀过来。”

这话一出,其他人全站了起来。苏眠走到他身旁,看到字迹就脸色微变:“是A的字。”

因为爆zhà

案发生,所有进入警局的物品都必须经过安检。所以这里头肯定不是炸弹。韩沉轻轻掂了掂,还挺沉,沙沙作响,不是液体。

他和唠叨两人戴好口罩和手套,其他人往后退开。刀轻轻划过,纸盒被划开。唠叨再用一根细细的金属棍,将盒盖挑开。

所有人看到盒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怔。

并没有有毒或者有害的东西漏出来。而是满满一盒子的……

辛佳的照片。

严格的说,不是照片。而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密封小塑料袋,跟感冒冲剂极为类似,塞得满满登登,至少有百余袋。而袋子表面,全印的是辛佳。照片上她穿着长裙、长发披肩、面带笑容,竟是栩栩如生。而满满的全是同一张照片,就给人一种诡异而毛骨悚然的感觉。

苏眠立马皱起眉头。虽然不明白七人团这么做的用意,但是将这些印着辛佳的东西,指名道姓寄给韩沉,她有点被恶心到了。而韩沉眸色沉黑,没有说话。

唠叨戴着手套,拿起其中一袋,摇了摇,在耳边听了听:“里面像是颗粒状的东西,还真像是药。”

“立kè

送去鉴定科。”韩沉说道。

——

七人团终于再度出手,却做出这样毫无章法的举动。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到了这天晚上,就有了答案。

鉴证科首先传来消息:那些真的是药剂,并且成分检验出几种常见解毒剂。但具体是针对什么毒药、有什么功效,还需yào

进一步鉴定。

而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始终关注着网络的周小篆,最先发xiàn

问题:“出事了!城北的北宸小区,发生集体中毒事件,已经有五十多名市民中毒送医院,中毒原因不明!”

他将电脑屏幕转过来,朝着大家。韩沉等人全都低头盯着。

“这是什么意思?”唠叨最先骂道,“难道先把解毒剂寄给我们,再下毒,让我们去解毒?玩我们呢?”

韩沉站得笔直,眼神冷冽,没说话。而苏眠转头看着他的轮廓,也沉默着。

不,不是玩黑盾组,不是戏弄。

直接毒死几十个市民这种事,七人团大概没兴趣也不屑于做。而将解毒剂寄给韩沉,那么韩沉就会用印着辛佳照片的解药,拯救市民。

这是……这难道是……

对辛佳的祭奠!?

只有变态者,才能想出这种祭奠方式。

所以,他们的终极大案开始了。

以对死者的祭奠开始。

苏眠怔怔出神,脑海中响起今天韩沉说过的话:T前期的惩罚,是为了后期更严厉的惩罚。前后犯罪,必然存zài

联系。

现在,还不知dào

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是制造更大的爆破,还是下毒危害更多性命作为对警方的要挟,还是像当年一样展开血腥密集的谋杀?

但前期,A、L、R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对大众和她制造恐惧。所以,苏眠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无论那种手段,他们都会给市民,给这个城市,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更巨大的恐惧。

第154章 朝暮昏黄(一)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

江面上的薄雾,还未散去。临江的商业购物中心,却已热闹非凡。

小雅站在半岛世纪酒店的某个房间里,正在擦窗户。大冬天的,冷水让她的手有些发红。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无比繁华的街景。

她可真想去逛街啊。可还有一天的工作要做。能进这家超五星级酒店当服wù

员,领着不错的薪水,她必须加倍努力才行。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好起来。换个角度想,这里可是整片新开发商业区,最昂贵也最高的建筑,她就当是欣赏风景了。

年轻的姑娘哼着歌,很快就擦完了正面窗户,呵了口暖暖的热气,对着玻璃欣赏自己的工作成果。正在这时,一声“啊”的突然叫喊从背后传来,吓得她湿抹布都丢在地上。

她一转头,就看到小艾灿烂的笑脸。

同为酒店服wù

员,年轻的男孩有着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脸,虽然下巴留着撮小胡子、戴着副黑框眼镜,刘海也很长几乎要挡住眉眼。但是小雅见过他摘掉眼镜、拨开刘海的样子,很俊朗也很干净。尤其那双眼,瞳仁干净乌黑得好像没有一丝杂质。

想到这里,小雅的脸微微一红,推他一把:“你干嘛呀,总是吓人!”

小艾笑笑,很不见外地将她的肩膀一搭,这小举动又让小雅的心脏漏跳一拍。两人并肩看着窗外的风景。

“喂。”小艾忽然开口。

“干嘛?”

“如果今天有不好的事发生,一定要记得往外跑,拼命往外跑。”他的语调懒洋洋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保护好自己。”

小雅怪异地看他一眼:“你这个人,总是奇奇怪怪。会有什么不好的事,你咒我对不对?你最坏了!”

小艾笑笑,双手插裤兜里就往外走:“我干嘛咒你,小心眼。总之记住我的话就对了!”

她转头,看着他大摇大摆走出房间。终于忍不住开口:“小艾……旁边那座楼新开了家杂酱面馆,味道还不错。你晚上要不要去?”讲完这几句话,女孩的心跳都剧烈起来。

却见他身形一顿,像是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回头。

“如果有机会,我再约你。”他挥了挥手,走了。

小雅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也不知dào

该高兴还是难过。什么叫做“如果有机会再约?”那到底是约还是不约呢?

只惆怅了一小会儿,就跟每个心怀梦想和爱情的普通女孩一样,小雅很快又变得高兴起来,充满干劲地开始擦窗户。这时,她注意到,刚才小艾站立位置,正对的远方,一条繁华道路旁的角落,不太起眼的位置,停着辆警车,站着两个警察。

最近市里治安不好,到处都能看到警察,更何况是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小雅已见怪不怪。那些爆zhà

啊、杀人啊,好像是隔得很远的事,她这种平头小百姓,生活还得继xù



不过此时此刻,她的目光还是被那两个警察吸引。首先是因为那个男的,即使隔得这么远,也能看得出来,他长得太帅太有味道了。穿着黑色警大衣,还穿着警用靴,要不要这么酷啊?还有那个女警察,跟他同样穿着装扮,漂亮极了,又漂亮又帅。

小雅望了他们一会儿,倒是有些钦佩和同情。这大冬天的,他们还在街头冷风里吹着,也不容易。听说前些天,还有警察受伤了。希望这两个看起来很好还很般配的警察,能够平安吧!

怀着这样温暖的心情,小雅打扫完这个房间,又往下一项任务进发了。

今天这一天,还很长。

——

苏眠站在警车旁,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还有楼宇上方那些闪亮的招牌,有些发愣。

她有多久没逛街了?

自己都不知dào



印象中上一次跟这些女孩一样,穿得漂漂亮亮走在街头,好像就是那次,韩沉非要给她买裙子。想想居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那些裙子买回来还信誓旦旦要穿,结果就压箱底里,每天跟着韩沉风里来雨里去,一头扎进七人团这个泥潭般的案子里。

唉……想想她真是白长得这么不错了。刑警,白瞎了这张脸啊。

正臭美又惆怅地胡思乱想着,一旁的韩沉挂了电话,抬头看着她。

美人就是美人,无论是在素不相识的服wù

员小雅眼里,还是在苏眠眼里。看着韩沉高挑又笔挺的样子,尤其那双黑色警靴,简直帅得惊人。苏眠瞅瞅他,又瞅瞅他,都好这么久了,还被他的一个抬头一个身影,帅得心跳不稳是怎么回事?

韩沉也看着她。

十二月的空气,有些冷。她跟他一样,穿着黑色警大衣,偏还臭美地在腰间系了条腰带,立马显得腰身娉婷起来。她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白,眼睛却依旧波光潋滟。都好了这么久了,每次她望着他,眼睛里却好像还有很多话语要说。

韩沉兀自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肩:“回吧。”

“嗯。”

两天前的那起集体中毒事件,很快就平息下去。警方当然没有使用A寄来的解毒剂,而是由药理专家重新配备,解除了这个危机,也没有人员伤亡。

警方也立kè

对事件进行追查,结果很快水落石出——委托一家小药厂生产解毒剂、破坏小区管道投毒,以及到快递公司寄送包裹的,竟然都是A本人。他大概是因为被通缉,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入每一个监控摄像头的范围,实施范围。甚至还对着快递公司外路上的摄像头,比了个V手势。

当然,他的容貌还是做了些伪装。贴了大胡子、戴着大大的墨镜。不过他那副狂妄散漫的样子,化成灰苏眠也认得。

全城搜捕依旧在进行。尽管接下来的两天,七人团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黑盾组乃至每个有经验的刑警都清楚,对付最穷凶极恶最聪明的罪犯,到了最后关头,就是耐心和恒心的较量。谁能更细致,谁能更坚韧,谁就能笑到最后。

第155章 朝暮昏黄(二)

不仅韩沉和苏眠,今天徐司白也来了。按照厅里最新指示,只要发生异样,所有相关人员24小时待命。所以这里尽管还没有报gào

人员伤亡,法医也随车前来。

不过此刻,他跟几个警察,一直呆在前方的一辆指挥车上,只跟韩沉和苏眠远远打过个照面。韩沉还是老样子,就像当他是个普通同事,不会太热络也不会针对他,基本就是冷淡地疏离着。苏眠也没有主动去找徐司白攀谈。

她不知dào

能跟他说什么。

这片最近新开业的购物中心,看起来如此摩登而辉煌。汉江和长江在此处交汇,形成一个郁郁葱葱的半岛,只有一条跨江索桥,与岚市主城区相连。听说过江隧道和地铁正在修筑中,很快也会通车,那时候就会更方便。购物中心由国内著名的华延集团开发建设,以最高最豪华的建筑——半岛世纪酒店为中心,环绕建成许多高低林立的商场和步行街。据说地下的二期工程,原本打算一起开业,但因为什么原因延迟了。否则这片购物中心会更盛大。

光看地面的一期,才几天功夫,就热闹成这样。真是不得了。

虽然韩沉说要回去了,苏眠的眼神,却又飘到那些花花绿绿的招牌,和琳琅满目的橱窗上。这时就听到他的嗓音,淡淡响起:“就这么想去逛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苏眠没想到这他都能看出来,叹了口气,答:“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嘛?”

韩沉看着她在阳光中清透如雪的侧脸,没说话。

岂止是明显。虽然人跟着他在往车上走,身体却在不停地左摇右晃着,显得很……不情愿?那双湿湿黑黑的眼睛,更是一瞬不瞬盯着街上,简直就跟……可怜兮兮的小狗似的。

这么个大美人,却委屈又可爱成这个样子,还是为了屁大点的事儿。只叫男人胸中气血轻轻翻滚,要拿她怎么办好?

想到这里,韩沉又笑了笑。这时却听她又开口了,一本正经的样子:“繁华隔岸仰望,刑警的心却在天涯。”转头望着他:“我现在不逛街,是为了让她们,能够开开心心安安全全逛街!当然了,破案之日,我要这里豪买到两袋空空!哼哼……想起来几个月工资都没怎么花了,好多钱呢!”

她自絮絮叨叨,韩沉望着她又变得yì

气风发的俏脸,却有些入神。

繁华隔岸仰望,我的心却在天涯。

这女人时不时蹦出的一句话,却似乎总能说在他的心坎上。他知dào

她跟他一样,他们心中的东西,一直都一样。静默片刻,也不管周围人潮汹涌,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苏眠抬头,有些莫名地望着他:干嘛?

冬日晴好湛蓝的天空下,韩沉的脸仿佛也沾染着霜雪之气,白皙而轮廓分明。他低头看着她,眼睛里有湛黑而散漫的一点笑意。

“这个案子完了,不做警察了。”他淡淡地说,“天涯海角,都陪你去。”

苏眠微愣了一下。

“……好啊。”她慢慢地也笑了,眼珠一转,甚至开始憧憬起来,“你不是说将来想去教书嘛。你教刑侦,我教犯罪心理。嘿嘿,就不知dào

我会不会误人子弟。咱们先出去玩几年,再回警校教书。”

“好。”韩沉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就握住她的手。两人都戴着黑色手套,隔着层柔软的布料,苏眠却也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力量。

未来被描绘得这样自由而充满色彩,尽管周遭还是嘈杂又不安稳,苏眠的心却仿佛也徜徉起来。真的好想好想,就这样跟着他走啊。天涯海角,两个人,就跟神雕侠侣似的,终于可以日日夜夜,年年月月。

可心中刚浪漫感伤了一小会儿,苏眠立kè

又想起另一个严重的问题,皱眉:“不行啊,我们走了,他们三个怎么办?”

唠叨、冷面和小篆。

苏眠脑海中立kè

浮现出各种画面——她和韩沉潇洒地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而冷面,大概只会默默凝望,说一声:“保重。”然后转头扛起黑盾组的所有工作。

唠叨,大概会一直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把他们送出警局又送到车站,最后受不了情感上的冲击和离别的痛楚,开始语无伦次说一大堆,最终哭哭啼啼地送别。

而小篆……

苏眠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肯定抱着她和韩沉的大腿,不让他们走。最后干脆打包自己的行李,说:“那就带我一起走吧!”

想到这里,苏眠扑哧一笑,抬头看着韩沉说:“我们要真走了,他们三个,才像可怜兮兮的小狗呢。”

韩沉也淡淡笑了,手臂一用力,将她又搂得更近了一点,答:“那到时候听你的。想走就走,舍不得他们,想回来时就回来。”

这个折中的假设,苏眠非常满yì

,用力点了点头。她看着他桀骜又漂亮的眼睛,又转头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心中有些情意难平,踮起脚,抬头就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两人站的是较偏的街角,没人。韩沉又就是个我行我素的性格,此刻就斜靠在警车上,手扶着她的腰,任由她跟猫似的,主动献吻。他的眼中也泛起淡淡的笑,抬起头,看着与两人相距不远的人群。

高楼环绕中,购物广场更显阳光通透、人流涌动。街头的品牌店放着轻快的音乐,有人进进出出,有人漫步徜徉,还有人牵着一堆彩色气球,从人群中走过。

然后,那堆气球突然就松了线。韩沉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红色、蓝色、黄色、绿色……一共七个气球,同时缓缓升上天空。它们漂浮在众人头顶,漂浮在阳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微风吹得气球慢慢旋转,挨个露出它们背后印着的字母:

T、S、R、A、E、L、K。

韩沉抱着苏眠未动,目光只在气球上停留了一瞬间,就敏锐地、若有所觉地越过它们,落在了背后那栋建筑上。

那正是半岛最高建筑——世纪酒店高达六十余层的主楼。其中某一楼层的某一扇窗户后,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穿着艳丽的小丑服装,站在玻璃背后,模糊的面目,似乎正望着他们,在笑。

第156章 朝暮昏黄(三)

徐司白靠在车窗旁。隔音效果很好,窗外的景色于他而言,是寂静而繁华的。车厢里有几个刑警在讨论什么,但跟他没太大关系,他也没怎么听。

偶尔一抬头,就看到相距不远的警车旁,那两个人就像一幅画,同样的漂亮,站得也很近。

徐司白并不太想看。但他们好像,总是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徐法医。”有刑警微笑打招呼,递给他一瓶水。徐司白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低声说了声谢。对方只是笑笑,也已经习惯了法医的沉默和冷淡。

徐司白拧开水瓶,慢慢地喝着。明知不应该,可他明白,那真是一种执念。被她放qì

后,才感到真zhèng

的不甘。有些自嘲地放下水瓶,目光,又朝他俩的方向望去。

却是一怔。

警车旁,已经空了。

他们,去了哪里?

他的目光如同风一般,有些急促地、不受控zhì

地在人群中搜寻起来。然而隔着深黑色的玻璃,一时间只望见人头攒动,五彩缤纷,哪里又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他推开门,走下去,举目四顾。

就在这时,像是呼应他的焦躁一般,被他放在汽车座椅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刑警肩上的对讲机,也同时收到信号。

“我是韩沉。发xiàn

目标,重复,发xiàn

目标。”即使隔着对讲机,那个男人的声音也是低沉而拥有力量的。但徐司白并不喜欢他的声音,以及他的一切。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不喜欢。

大约是因为,第一次看到她望他的眼神,就充满了不可捉摸的情愫。

而那时他就知dào

,她永远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所有刑警都紧张起来,徐司白立在车边,神色依旧淡淡的。这时就听到韩沉继xù

说道:“立kè

通知秦文泷,启动一级戒备。”他的呼吸有些低促,还有隐约的风声,似乎在跑动:“要求立kè

调集大批警力,对人群进行有秩序疏散。特警队同时待命,必要时准bèi

强攻。”

刑警们尽皆悚然,立kè

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分头忙碌起来。打电话的打电话,找人的找人。他们训liàn

有素,讯息立kè

迅速扩散出去。一时间,整个半岛上执勤的几十名警察,已经收到讯息,全副戒备起来,向世纪酒店靠拢。秦文泷办公室的电话,也同时被打通,将情况一五一十汇报给他。

徐司白也有些焦急。他很清楚,如若真像韩沉所料,今天是七人团的最后一战,苏眠必然首当其冲十分危险。此刻他们俩在哪里?她在哪里?

他的脸色白皙而冰冷,眼睛却在人群中更迅速的搜寻着。结果真让他隔着人山人海、在相距甚远的前方大厦下,捕捉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人群依旧是平静而热闹的,阳光很盛,每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很轻松。其实找到他俩并不困难,因为他们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两道黑色的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娉婷,却同样敏捷,正向前快速穿过人群,朝目标所在的世纪酒店靠拢。那么义无反顾,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徐司白心中忽然有某种苦涩而温柔的感觉,极速弥漫而过。明明他俩是往危险去了,他带着她去了。可他的感觉就像之前每一次,目睹他俩的离开。他陪在了她身边三年,却原来,没有像韩沉这样,真zhèng

的陪伴过她。

这时,韩沉的声音又在对讲机中响起了:“来两个人,支援我和小白。我们在……”他报出了地址。

立kè

就有两名刑警整理好随身枪支,跳下了车,神色都很严肃。

徐司白只静默了一秒钟,就走到他们面前:“我去。”

刑警们都是一愣。一人开口:“法医,这是真刀实枪的战斗,对手都是悍匪。您还是……”话还没说完,徐司白已伸手抽出他腰间配枪。动作并不算很快,但绝对敏捷轻巧。因万万没想到他会碰枪,所以刑警完全没防备到。

众人的神色更愕然了,他却持着枪,手臂下垂,平淡地道:“如果是近身搏击战斗,法医也会有自己的攻击和防守手段,不会输给刑警。走吧。”

他的态度这样毋庸置疑,又是副冷冰冰的样子,旁人反而不好再拒绝他。一名身手最好的刑警看看其他人,点头:“那就我和法医去。你们盯紧了,随时联络支援。”

剩下几个人点头,目送他俩的背影奔跑离开。却有人在心中嘀咕:似乎在上次的劫持事件后,徐法医看起来就有些不同了。但仔细一想呢,依旧是往日那副清隽、沉默、冷傲的样子,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而徐司白持着冰冷的手枪,穿行在人群中,看着远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倩影,心中却摈除了一切杂念,只剩一个念头——如若今天真的是与七人团的最后一战,他只想要保护她。

即使她对他没有留恋。

他依然舍不了她,舍不得她。

——

韩沉和苏眠快步逼近世纪酒店的外围。从外部看,酒店并无异样。辉煌的建筑立在阳光中,花园栽植得如同宫廷般绚烂华丽。门童依旧在指挥停车、取拿行李;因为开业没几天,人并不多,偶尔有客人和服wù

员从他们的视线里走过。

两人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就等来了援兵。看到徐司白,韩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而苏眠微微一怔。徐司白的神色也很平静,走到她身边,目光温和地望着她。

苏眠刹那就明白了他眼神的含义。静默片刻,只轻声说:“你小心。”

“你也是。”他答。他没穿警服,依旧是色泽浅淡的外套、质地柔软考究的长裤。整个人高大清瘦,就这么立在她身旁。

而韩沉,站在她另一侧,神色静漠。

那名跟着过来的刑警叫丁骏,也探头观察了片刻,问:“韩组,现在进去吗?”

韩沉的眼眸沉黑无比,摇了摇头:“不要轻举妄动,等秦文泷那边整体部署好再行动。”

第157章 朝暮昏黄(四)

丁骏想了想,又问:“咱们要是疏散了人群,又派来特警队,万一那三个罪犯又跑掉了怎么办?岂不是这么大阵势,又扑了个空?”

“不会。”“不会。”苏眠和韩沉同时说道。

苏眠抬眸,看着金碧辉煌的酒店主楼,无数个窗口仿佛数不清的眼睛,正俯瞰着地面的芸芸众生,冰冷而无情。

韩沉看到了七个气球升上天空,看到了小丑躲在窗户后的笑容。这是七人团的正式宣战。他们不屑于雕虫小技,他们高傲而自负,他们同样期待着这一战。所以,他们不会让黑盾组扑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个人都安静着,观察着。明明才过去了一两分钟,却好像已经很久。

就在这时,韩沉的手机响了。他冷着脸接起,是秦文泷。

“情况怎么样?”秦文泷焦急地问。

韩沉简短而迅速地将刚才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好。”秦文泷答,“我已经在调警力了,特警队也已经出动。但是无论调集警力和疏散人群,都需yào

一段时间。你们随机应变,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dào

。”

秦文泷话峰一转又说:“另外,刚刚还发生了件很重yào

的事。几分钟前,我们接到报案,证实就是半岛酒店集团的总裁何亚尧本人,亲自打电话来报警。他现在人就在酒店里,说接到了一封署名为A的恐xià

信。他的情绪十分激动,要求警方马上过去处理。何亚尧是本市著名人士,厅领导也十分关心他的安全。你过去看看,有没有线索。”

韩沉开的是免提,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苏眠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磅礴的半岛建筑群、数不清的市民、一闪即逝的小丑、被威胁的商界要人……虽然还不清楚,七人团到底打算怎么做,但显然,他们的计划,已一步一步展开。

在等待着黑盾组的入局。

挂了电话,韩沉抬头,扫视酒店内林立的建筑群。据秦文泷所说,总裁何亚尧,此刻就在酒店的一幢独栋别墅,他的住所里。

“过去看看。”韩沉道。

其他三人没有异议。厅领导都下了指示,他们肯定要过去看。更何况很可能还藏着七人团接下来的计划。

四人亮了证件,顺利进入酒店。秦文泷所说的别墅并不远,绕过主楼,背后就是,只隔了一片绿茸茸的草地。此刻正是上午十一点多,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草地上,反射出点滴光泽。这一幕如此平静而温暖。

四人踏上了这片草皮,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别墅。

“轰轰轰轰轰——”一连串的爆zhà

声,震天动地的爆zhà

声,如同雷鸣般,在他们脚下,他们周围,轰轰烈烈地响起。苏眠的耳朵里瞬间就失去声音,只看到相聚几米的别墅,朝他们倒塌下来。而她脚下大片大片的草皮,轰然下陷。她看到徐司白和丁骏同时下坠,这样的天旋地转天崩地裂中,徐司白竟然还奋力转身,朝她伸出手,那身手快得惊人。苏眠下意识伸手就要拉他帮他,身旁却有一只手,更快更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苏眠心头一震,恍然间就撞上韩沉那湛黑而惊痛的双眼。他身子一倾,就将她整个护在怀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四人急速下坠,跌入漆黑的地底。而地面上,一片烟尘破碎,迅速堆积掩埋。

——

突然发生的爆zhà

,令酒店里的人全惊呆了。很多人从楼宇里、房间里跑出来,看着坍塌的那片草地和别墅,完全地恐惧和茫然了。

“报警!赶快报警!”有人尖叫着、跑动着。

“有炸弹!快跑!”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恐惧如潮水般擒住了每个人的心。

却暂时无人知晓,四名警察被埋在了下面。

而酒店之外,整个广场上、数栋商厦里,所有人都同时一静。

他们都听到了爆zhà

声。近的,像可怕的雷鸣;远的,像重鼓落下。酒店方向,隐隐还可以看到烟尘和火光。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是有什么炸了吗?什么声音,你看到了吗?”

……

数千人,竟然能够同时保持寂静。只有低低的嗡嗡的讨论声,响在广场各个角落。而各家商户的音乐声,还在奏响,清晰又欢快。

就在这时。

“滋滋滋——”电流讯号的声音,从人群上方传来。

不少人抬头望去,就看到原本悬挂在各个商厦、各个楼层上的液晶显示屏,原本播放着不同广告的显示屏,一时间竟如同被点亮的火焰,一面面、在众人头顶闪现。

闪现相同的画面。

一个人出现了。

一个男人。

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短发乌黑而柔软的男人。他穿着极为正式的西装和白衬衣,面具后的双眼,修长、清澈含着笑意。

“大家好,我是A。”

当这个声音响起,广场上的众人全都一片茫然。而站在酒店门口的服wù

员小雅,惊讶地身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A的嗓音里笑意却更浓了:“这里的一千人。哦不,大概是两千人……你们被七人团劫持了!”

第158章 两个世界(一)

五分钟后。

省公安厅办公室内,灯光异常明亮,也异常寂静。

秦文泷和周小篆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

秦文泷猛吸了口烟,脸色铁青:“你说什么?他们劫持了一个广场的人?”

小篆默默地点了点头,给他看手里平板电脑上的画面。那是现场警察拍摄传回来的,但事实上,现在这些视频,网络上到处可见。

“A说:通往大桥的路上,到处埋的是炸弹。谁想死谁就逃跑。”小篆无奈地解释道,“所以现场的人都吓坏了,全都听凭他发落。”

秦文泷狠狠地骂了句娘,但怒火过后,很快冷静下来思考。他手夹着烟,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七人团出现后,我们就加强了几倍的警力巡逻,这个半岛商业区也是重点监控区域,24小时巡逻不断。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埋下那么多炸弹。除非……”他抬头看着周小篆,脸色更臭了:“半岛商业区是上个月竣工的。除非他们提前一两个月,就制定了今天的这个计划,并且在施工完成前就混进去,埋好了炸弹。妈~的!”

周小篆也狠狠地骂了句脏话。心中却想起几天前,韩沉所做的推理。他说七人团必然有个更深的目的隐藏着,并且早就计划好了。看来果然如此!

大敌当前,秦文泷自然也想到了身在前线的心腹爱将。他扯起嗓子就对门外大屋吼道:“联系上韩沉没有?”

周小篆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们可千万别出事别出事!

立马有刑警小跑进来,脸色也不太好kàn

,答道:“没有!联系不上。韩沉、苏眠、徐司白、丁骏,四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秦文泷和周小篆一时都没出声。

秦文泷狠抽口烟,把烟头甩进烟灰缸里,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站起来:“队伍整理好了吗?”

刑警:“好了!可以出发了!”

“走!”秦文泷一拍周小篆的肩部,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可小篆简直忧心忡忡,内心又焦躁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闷头也跟着秦文泷等人往外冲,这时手机却响了。

他一看号码,赶紧接起:“喂喂!你们在哪儿?”

打电话来的人,正是唠叨。他和冷面今早赶往另一个城区,去查访一名声称见过A的目击者。结果这名热心的老爷爷虽然的确看到了通缉令上的A,还跟他们描绘了很久外形特征,但却说不清A往哪个方向走了。

“当时是下班高峰期,本来他在小区门口站了很久,我出来遛弯,看得一清二楚。结果一眨眼,人就不知dào

去哪儿了。”老爷爷委屈地说。

唠叨和冷面只好作罢。结果刚结束访谈,就在手机里看到半岛酒店被劫持的消息,打韩沉他们电话又不通,所以立kè

给小篆打了过来。

两人敏捷地坐回警车里,内心也是焦急如焚。唠叨对小篆答道:“我们还在西城,现在马上赶往半岛!”冷面已一脚油门,警车一头扎进公路上的车流里。

——

与此同时,半岛广场上。

“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zhà

声,简直跟催命符一般,在广场上响起。

广场角落里的一座音乐喷泉,瞬间被炸得粉碎,夷为平地。尽管没有人员伤亡,但几乎广场上所有人,都已面无人色,被吓得扑倒在地,不敢再吵闹,也不敢再跑动。

而数个液晶屏上,同一个A,眼中露出了满yì

的笑容。

刚才他宣bù

劫持后,整个广场都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开始疯狂逃窜,根本没人听他说话。这大概令他很不高兴也很不耐烦。于是在许多人的视线中,又按下了手中遥控器的一个按钮。

瞧,现在不都老实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在镜头前走来走去。他所处的,是一块黑色的幕布前,没人知dào

他在哪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有人都惊恐地抬头,有人大着胆子站起来,看着画面中的他。

他忽然轻轻巧巧地叹了口气,那语气甚至有些无奈和调皮:“你们要听话。我们不会杀你们,保证我们不会杀,那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广场上人,面面相觑。

他在面具后的双眼一弯,又笑了:“我们只是想邀请你们,看一场表演。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表演,仅此而已。”

大家还是沉默着,惊疑不定地沉默着。但他再三保证不杀,又提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就有人大着胆子高声问道:“什么表演?”

“是啊,什么表演?”于是有不少人附和。

“是不是看完表演,就放我们走?”

……

画面中的A,只是微微一笑,不答。

然后他侧转身体,朝身后的幕布一欠身,那动作优雅如同绅士,又带着几分少年般的清朗跳脱。

“下面,请演员们登场。”

他讲完这句话,就退出了画面里。而他身后的幕布,徐徐拉开。竟真的是一个灯火辉煌的舞台,呈现在众人眼前。

——

“什么?看表演?”

秦文泷坐在一辆指挥车里,听着下属的汇报。他再次被七人团的不按常理出牌,震得脸色古怪又铁青。

“是的。”刑警的脸上也写满了莫名奇妙,“他们劫持人质后,没有主动跟我们联络,也没有对外宣称公布任何谈判条件。他们只要现场的人,看一场表演。并且说他们不会杀人。”

车内的其他人,也都陷入沉寂。

一长溜的警车,飞速奔驰在公路上。秦文泷脸色紧绷,手指在车窗敲了敲,内心也在犯嘀咕。虽说这是一群疯子,但是按照之前的案情、韩沉和苏眠的汇报,这群疯子倒一直说话算话、喜欢遵守游戏规则。难道他们的本意,真的不是要杀人?

沉吟片刻,他又开口:“韩沉还没联络上?”

他身旁的周小篆一直在不断地打电话、打电话。听到他询问,小篆紧握手机,表情都快哭出来了:“还是打不通……”

这时旁边另一名刑警放下手机,但是他的脸色更不妙了,微一迟疑,对秦文泷说道:“老大,不好了!现场的同事已经找到了韩组他们的行踪——半岛酒店里有目击者看到,第一次爆zhà

发生时,他们四个恰好在场,全被埋里头了!现在几个同事正在组织群众挖掘,但是……埋得很深,情况很不乐观!”

车内的人全都悚然一惊,秦文泷眸色猛地一敛,周小篆更是一副呆掉的表情,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挖!往死里挖!必须给我救出来!”秦文泷暴喝道,“妈~的上当了!那个何亚尧是个什么臭孙子!贪生怕死帮着罪犯坑警察!”

车内一片寂静,负责联络的刑警立马抓起电话,原封不动怒吼着把话传了出去:“挖!往死里挖!必须把人救出来!妈~的!”

这时,一名刑警喊道:“表演开始了!”

话音未落,包括秦文泷在内,大家全都迅速低头,朝电脑屏幕望去。

——

苏眠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呛人的烟土味儿,还有属于地下的,潮湿土腥的气息。全身各处都很痛,皮肤上到处是刮伤刺痛的感觉。但并没有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睁开眼,看到黑漆漆的上空,就像个大窟窿。短暂的视盲后,她终于看清,自己躺在一片泥地上,身上压着不少破碎的木板和泡沫板。而周围,看着像是还未修筑完成的一小片地下工地。全是泥地,墙边堆满了杂物,还有个很暗的灯泡,悬在相距不远的上空,难怪她能看见。

她又动了动手和脚,发xiàn

还能行动自如。这让她的心稍稍一定,三两下推开压在身上的东西,转头就去找:韩沉!韩沉在哪里?还有徐司白和丁骏。

她的身后,是一片坍塌的废墟。此刻望去,阴暗又杂乱,她算是被埋在最外围最浅的,一时竟看不到半点其他人的身影。

她心中一急,扑到废墟前,埋头就开始挖。可刚挖了几下,就冷静下来:这要挖到什么时候去?一低头,感觉有什么细细的东西轻轻擦过自己的下巴。定睛一看,正是她挂在脖子上的那支哨子。

心念一动,她赶紧将哨子含进嘴里,一边拼命地吹,一边继xù

翻开压在一起的残垣杂物。

这里,大概已经是地下很深的位置。空空旷旷,还有很重很重的潮湿寒气。而模糊的灯光下,她的身后,似乎还有条长长的通道,通往大片开阔的、光线更亮一些的区域。远远望去,影影绰绰一片,似乎就是已经建成、还未营业的二期地下商场。

清脆的哨声,就这样穿过潮湿的空气,穿过幽暗的视野,一下子就回荡在整个地底。清清翟翟,一下接着一下,焦急又固执。

而砖木掩埋之下,不见光的角落中,又有谁,有几个人,听到这哨声,睁开了原本轻阖的眼睛?

“韩沉、韩沉!徐司白!丁骏!”苏眠喊了几句,又开始吹,越吹越响,搬开的东西也越多。这时就见沙砾木块中,有好几处似乎在动。她心中一阵狂喜,然后就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块大木板下,一个人的身体轮廓挣扎着露了出来。他一手就推开了那块木板,首先伸出来的那只手上,熟悉的铂金戒指正套在那修长的无名指上。

苏眠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握住他的手:“韩沉!”

第159章 两个世界(二)

压抑而窒闷的黑暗中,韩沉其实只昏迷了一小会儿。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他和苏眠急速下坠,而他将她护在怀中,用后背替她挡住大量的下坠坍塌物。

男人有时候是种奇怪的动物,尤其是韩沉这种心性比较横、心思比较沉的男人。明知此举会有生命危险,可他抱着她时,内心却是平静的。而当两人跌到地面,巨大的冲击力终于令他脱手,松开了她。但看到她应该是安然无恙,他便心思一松,昏了过去。

然后就是哨声。

清脆得像鸟鸣般的哨声,两人往常打打闹闹时他已听过无数遍的哨声,就这么急冲冲地撞进他的耳朵里。地面的爆zhà

当时就发生在他的身后,他的耳朵里还有嗡嗡嗡的余音,耳膜似乎已经麻木。可那哨声,小小的朦朦胧胧的哨声,却仿佛能唤醒他全身的所有神经。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望着眼前黑洞洞的一切,辨清哨声就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

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然后一把推开身上的堆积物,爬了起来。

苏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看着他满身灰黑地站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中,那张脸却依旧俊朗而轮廓鲜明,他的眼睛黑得像水底的石头,牢牢地锁定了她。

苏眠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什么都不必说,他紧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吻。

两人很快就松开,继xù

挖掘搬移那些堆积物。

第二个被挖出来的,是徐司白。他被埋在一堆土块下,幸而他也醒了,不知dào

是否也是听到苏眠的哨声。当他伸手推开一块砖土,就被韩沉看到了,与苏眠合力,将他从土堆中拉了出来。

徐司白的伤势也不重,只是些皮肉伤。不过跟他俩一样,浑身上下也全是灰土。原本蓬松的短发乱得不成样子,白皙的面颊也沾染着污迹血渍。但他性子沉静,倒半点不慌。只是被他们救出来后,道了声“多谢”,就直直地看着苏眠:“你有没有受伤?”

韩沉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漠。苏眠点头答:“没事,我们俩都没事。”

“帮把手……”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另一侧响起。三人立kè

转头,就见丁骏推开身上的砖木,也从地上坐了起来。但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扭曲和痛苦,双腿却没拔出来,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韩沉和徐司白同时冲过去,将他身上的东西搬开。苏眠紧随其后,这才看到丁骏的双腿都被压得血肉模糊,尤其是右腿,大概是撞到了什么坚硬物,连皮带肉被剐掉一大块,骨头都能看到了。

“别动!”徐司白脱下外套,身上只留薄毛衣和白衬衫,在丁骏跟前蹲下,动作迅速地替他做简单包扎。韩沉搀住丁骏的胳膊,问:“能走吗?”

丁骏咬牙:“没事,能走!”

很快徐司白就包扎完了,但这于他的伤势,并不会有太大帮zhù

。苏眠几乎都可以想想象出,丁骏会有多疼。但到了这个境况,也只能咬牙坚持。

韩沉扶起丁骏,苏眠站在他身侧,徐司白又守在她身旁。四人抬头,看着周遭这个昏暗又寂静的地下商场。

他们所处的,应当就是一小块未完成的工地。而透过面前的一条走廊,可以清晰看到,前方开阔的空间里,大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还有洁白如新的墙壁,未点亮的数盏吊顶灯,以及一些商场常见的货架、液晶屏、广告牌等陈设。

这一幕若是在光亮处看,自然是时尚而漂亮的。可此刻是在空无一人的地底,光线浑浑噩噩,一切就显得阴森极了,仿佛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谲。

韩沉又抬头看了看上方,漆黑一片显然已经被封死,周围光秃秃的土墙,也看不出有什么可以明显往上攀登的地方。沉吟片刻,他开口:“往前走。”

其余人没有异议。苏眠心里更是清楚:七人团费尽心力,将他们诱到这里。必然只能往前,才能看到他们的后招,才能与他们展开这最后的周旋,找到生机和出路。

四人都掏出枪,沿着那条狭窄的通道,缓缓前进。周遭依旧是寂静的,没有半点人声和脚步声。以韩沉和苏眠的耳力,可以判断周围没有人。

很快就走出了通道,来到了那片开阔的大厅里。这里依然没有人,只是墙壁下方一长排的应急照明灯都依次亮着,所以光线比他们之前所处的位置,要好很多。

苏眠握住韩沉的手,轻声问:“现在怎么办?继xù

往前走吗?”

徐司白和丁骏也扫视着周围。韩沉没答,他的目光落在四人对面墙上的那面液晶屏上。

因为液晶屏下方亮着一点红光,那是电源指示灯。意味着它的电源是接通的。

其他三人也注意到了,盯着屏幕,不自觉地屏气凝神。

大概只过了两三秒钟。

“滋滋”的微弱电流声响起,画面陡然一闪,亮了。

一个男人出现了。

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

苏眠顿时睁大了眼。

只看了一眼,她就知dào

,这个人不是A。A有着松软的头发,眼睛是细长细长的,即使穿着黑色风衣,气质也是明朗而张扬的。

这个男人却不同,头发很短,紧贴着鬓角和额头。他穿着西装,没打领带,坐在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酒店房间里,坐姿笔直。即使看不清楚脸,也能感觉出他的气质沉稳。而面具后的那双眼,是漆黑而淡漠的。

他是七人团中的另一个人。

“Hello。”他看着他们,轻声开口,那嗓音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尖细又难听。

然而一开口,他的眼中就闪过狡猾而冷漠的笑意,“我是L。欢迎来到……Thelastshow。”(最后的表演)

第160章 两个世界(三)

地面广场。

若说之前,人群还显得惊疑不定。现在,他们全都紧张地看着大屏幕。

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罪犯,到底要给他们看什么表演?

简直难以想像。

白晃晃的阳光下,液晶屏折射出耀眼的光。画面中的幕布,已经完全拉开,舞台上,竟然坐着六个人。

六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人。

最左侧,是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穿着质地考究的西装和皮鞋,脸部保养得极好。即使此刻他的脸涨得通红,神色显得很紧张,那相貌也是儒雅而贵气的。一看就是个有着社会地位的人;

他身旁,是一位三十余岁的青年。同样是西装领带,面目俊朗,他也吓得微微发抖,脸色发白;

中间,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出头年纪,穿着桃红色的长裙,显得十分美艳窈窕。高跟鞋足有十厘米,一看便是那种精致而昂贵的女性。

她的右手边,同样坐着个青年男人,三十二三岁的样子,戴着副眼镜,清俊中显出几分书卷气。全程都低着头,似乎不愿意看屏幕。

再往右,是个四十余岁的男人。比起前面几位,他的气质显得糟糕许多,尽管也衣着华贵,但是大腹便便还有酒糟鼻,一张胖脸又红又紫,一副吓得要死的模样。

最右也是最后,也是名老者,年龄看着比第一位还要大一些。但他看起来,明显跟前面的人格格不入,穿着件厚厚的绿色军大衣,里头也是半旧的衣服和长裤,脚下是一双有些破的跑步鞋。一看就像是那种常年在工厂里呆着的老头。

台下的人看着他们,全都不明所以。这时A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先自我介shào

一下吧。”

也不知dào

他用什么手段威胁,就见那六个人,挨个抬起了头。

“我是……”第一名富贵老人,慢慢地、有些艰难地开口,“半岛酒店集团董事长,何经纶。”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低声议论纷纷。

然而紧接着几个人的自报身份,更是令“观众们”张口结舌。

“我是半岛酒店集团总经理,何亚尧。”坐在老人身边的金贵年轻男人如是说。

“我是半岛酒店集团公关部经理,陈素琳。”美艳女人颤巍巍地说。

书卷气的青年男人也抬起头:“我叫季子苌,是一名建筑设计师。”顿了顿说:“负责半岛集团所有的建筑设计。”

中年胖子在他之后,哆哆嗦嗦开口:“我叫……我叫张福采,负责半岛集团的一些项目施工。我是、我是包工头。”

最后一名老者面红耳赤地说:“我叫周丰茂,以前住在这里,是’红英纺织厂’的退休厂长。”

这时人群中有人“哦”道。因红英纺织厂以前就坐落在半岛上,不久前搬迁拆除了。

——

此刻,距离整个劫持事件发生,才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秦文泷等人坐在奔驰在路上的警车中,看着电脑屏幕传来的画面,也是满腹疑冢。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有刑警嘀咕道,这几乎是把半岛酒店集团的核心层和相关方,都给绑架了?

秦文泷脸色阴沉,紧盯着屏幕,没说话。

周小篆脑子转得很快,他突然就想到了之前的另一起七人团案件,想起了T,失声道:“难道这个集团有问题?他们是想像T一样,主持正义、轰轰烈烈地做惩罚者?”

看这架势,真有点像。可话一出口,小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之前这几个人,还视人命如草芥。现在怎么可能突然转性,当起道德审判了?

这不可能吧……

可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众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屏幕,这时秦文泷却开口了:“从画面、A的反应和与市民的互动看,这场表演不是提前录制的,而是实时进行的。立kè

调集半岛酒店资料!看哪里有这样的舞台设备!让我们的人小心过去搜!”

众人眼睛一亮,秦文泷却又冷声问:“将全部民众安全疏散撤离需yào

多久?”

一名刑警为难地答:“头儿,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如果算上拆除通往大桥路上炸弹的时间,再加上调集船只和直升机,把那么多人撤离,至少也需yào

五六个小时,或者更多……”

秦文泷紧绷着脸,静默不语。这时众人又同时低头,看向电脑画面。因为A开始报幕了。

——

“第一幕:父子情仇。”A的画外音,再次懒洋洋地响起。

台上的六个人,只剩下三个。其他三人,都战战兢兢地走下了台。

剩下的,是自称集团董事长的何经纶、其子少董何亚尧,以及公关部美女经理陈素琳。

此刻,广场上的人,心情大约是紧张而好奇的;警察的心情,全是紧绷而警惕的。然而相距甚远,广阔的网络上,此刻关注着案件进展、观看着“直播”的、更多的人,也许也感到害pà

,但更多是好奇和兴奋。

这一幕是何其的荒诞,可它就是发生了。发生在我们早已平凡而乏味的生活里!

舞台上,有两张沙发,还有些桌椅等家居摆设。少董何亚尧跟陈素琳,走到了沙发边坐下。何亚尧咬了咬下唇,开口:“宝贝儿,你晚上又要去老头子那儿?”

陈素琳“嗯”了一声,似乎迟疑了一下,才靠到他肩膀上:“去……去啊,他可是老当益壮。”

何亚尧把手放在她肩上,又有些结巴地说道:“那你说,在、在床上,是我厉害,还是老头子厉害?谁让你更快活?”

广场上的人群,一片哗然。

平心而论,他们的“表演”是极蹩脚的,一看就是被人威逼的,可他们讲出的内容,却是极具惊爆效果的。此刻只要是看着“表演”的人,心中都涌起个念头——想要知dào

接下来的内容!

然后就听到陈素琳答道:“当、当然是你厉害。”

何亚尧又说:“那你今天去他那边,记得吹点枕边风,让他同意……同意’超级项目’的方案。”

陈素琳:“好。”

然后她就起身,走到了舞台另一侧的父亲何经纶身边,伸手抱住了他。

幕布缓缓拉上。

第一幕完。

而所有“观众”的心中,都想到一件事——莫非这些罪犯的目的,真的是要揭露什么惊天内幕?

——

与此同时,地底。

韩沉和苏眠等人,面对的同样是液晶屏幕,只不过,是自称为L的男人的脸。

打完招呼后,L便敛了笑,那双幽幽沉沉的眼睛,像是隔着屏幕,盯着他们:“长话短说,有6个人,被我们囚禁在地底,跟你们同一空间里。想必说到这里,你们也明白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了?多么令人兴奋的迷宫之旅啊。囚犯们,先来自我介shào

一下吧。”

韩沉等人紧盯着屏幕,没说话。

然后就看到画面一闪,大概已被L操纵切换,出现了六个相同大小的画面,排列在屏幕上。每个画面里,都有一个人。

一个被绑住的人。

苏眠心念一动,举起手机开始录像。

第一个人,坐在一个光秃秃的空间里,背后是白生生的墙,完全看不出是在哪里。他是名五十余岁的老者,衣着华丽,面容紧绷。他抬起头,哑着嗓子说:“我是半岛酒店集团董事长,何经纶。”

第二个人,坐在一个极其阴暗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是个跟老者长得有些相似、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我是半岛酒店集团总经理,何亚尧。”

第三个人,是个女人。

第四个人,坐在一个更暗的空间里,唯独脸被照亮,他的呼吸也很急促,像是有些喘不过气:“我是、我是季子苌,建筑设计师。”

……

如果苏眠他们有看到地面上的情况,就会发xiàn

,这六个人跟地面屏幕上的六个人,长相完全不同。但是他们暂时无从得知。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传来“轰”一声巨响,又有炸弹爆zhà

了!苏眠心头一震,身旁的韩沉已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而画面中的众人,也先后发出惊呼,显然也是被爆zhà

声所惊吓。丁骏和徐司白,也猛地抬头望去。

一切很快又恢复宁静。他们面前的液晶屏却又是一闪,L的面具脸再次出现,他显得有些不太耐烦,嘀咕道:“真是抱歉,一定是A玩得开心,又乱点炸弹了。不用管他。”他眼中闪过笑意:“下面,我们来宣bù

游戏规则吧。你们只有30分钟,找出这六个人,否则炸弹就会……嘣!”——老墨:最近一直有不少读者想加qq群,加不进。其实是之前的4个群都满了,这书快完结了,今天新开个200人的5群吧,群号是98862528。如果还加不进,那是又满了,就等我回头再开新群。最近我闭关码字不聊qq,完结后会冒泡任凭调戏勾搭的。

第161章 黑暗前行

“第二幕:黑色圆桌。”

舞台上,光线调暗。像是为了呼应这一幕的名字,少董何亚尧、年轻才俊建筑设计师季子苌、中年暴发户施工方张福采,围着简陋的小圆桌而坐。

当然,究竟他们是真的,还是地底的六个人为真,暂时不为大众知晓。

何亚尧:“一定要把那块地拿下来。’超级项目’能赚多少个亿,我们心里都清楚,你们能分到多少,也很清楚。”

季子苌迟疑:“但是少董,那块地……”

何亚尧打断他:“你闭嘴!你只要负责设计好了,地质勘探那些公司和部门,自然有人搞定。”

季子苌就不说话了。

一旁的张福采笑,凑过来:“少董,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何亚尧笑:“对了,那个老头搞定了吗?红英纺织厂?”

张福采一拍胸脯:“交给我!那老头就是一傻~逼,说为了厂里的一百多号老弱病残,不肯搬迁不肯关厂,宿舍也不肯挪走。我会让他们走的。”

……

幕布再次合拢。

而无论是广场前的“观众”,还是网络上聚集的大量市民,都真的已被这出“表演”所吸引。虽然它的背后,是以炸弹、鲜血和生命为筹码。

大家也都大致理解了这出戏的脉络,不过是这个城市、这个时代,随处可见的一个故事。那个阶层的人的利益勾结和交换,以及见不得光的逼良为娼。

广场上的气氛,大致是平静的。可与此同时,警方却是争分夺秒,箭在弦上。

——

汉江大桥。

秦文泷和周小篆等人跳下车,望着远处的半岛商业区。隔着一两公里的距离,只见蓝天中云朵漂浮,长江和汉江静静环绕流淌。建筑群在阳光下看起来依旧肃静而恢宏。完全看不出,一宗惊悚的世纪大案,正在其中发生。

小篆心头望着望着,心头一酸。但又立kè

斗志昂扬:“头儿!我跟特警队过去了!一定会把他们安全带回来!”

秦文泷点点头,看着大队特警,全副武装、伏低身躯,从各个方向,朝广场潜行过去。

这时,一名刑警跑过来:“头儿,拆弹专家们已经到位!的确在下桥公路和环岛公路上,发xiàn

了数枚炸弹!”

“拆!安安静静地拆!”秦文泷低喝下令,又抬头看了看半岛,“船只和直升机调集好之后,暂时待命,不要打草惊蛇。”

桥头,通往半岛的交通咽喉之地,警察们、专家们,全都如火如荼地紧张忙碌起来。现在的局势,秦文泷心里很清楚:七人团以数千人为要挟,占据了半岛。尽管水上船只和直升机能救出一批人,但这条主路才是关键。

七人团再神通广大,再未雨绸缪、提前数月就埋下了炸弹和这个计划,他们也只有4个人,不可能真的跟数百名警察正面对抗。所以秦文泷现在可以大胆地调遣部队,一点点收复这条生命之路——当然,是冒着生命危险。

只是需yào

时间。一个小时,或者几个小时?

现在问题来了。以七人团计划的周密性,这一点必然也是在他们预料当中的。

所以,他们到底想用这段时间,干什么?

——

“第三幕:伪君子的堕落。”

灯光明亮,红英纺织厂老厂长周丰茂,依旧是那副清贫装扮,站在灯光之下。

这是一段他的独白:“我一定不会卖掉厂子!我们是国营企业改制过来的,一两百号老老小小,都跟着我谋生活。这两年,厂里的效益已经有改观了,大家都指望着我这老头子。而且,如果卖掉厂子,卖掉宿舍,现在房价这么高,拿到的赔偿款,他们能去哪里住?天地良心,我一定不会卖!”

广场上的众人,全都看得聚精会神,也有人低头窃窃私语。甚至还有胆子大的人,大声喊了句“好!”

然后,暴发户包工头张福采走上了台,两人在桌前坐下。

两人是背对着镜头的,所以观众们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的动作。

周丰茂:“说什么我都不会卖的!”

张福采没说话,举起手,比了个二。

周丰茂:“不卖!”

张福采举起三根手指。

周丰茂:“不卖!”

四根。

五根。

周丰茂沉默下来。

张福采“嘿嘿”笑了,大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周老头,这个数,你几辈子都挣不来。赶紧签字吧!这还不识相,小心你一家老小,尤其是你上大学的儿子!至于你厂里那些工人,就按照正常标准嘛,那些钱,也饿不死他们了!”

周丰茂抬起头:“我签。这件事,别说出去。”

……

广场上的观众们,再次哗然。

“卧槽!竟然真的签了!”

“没骨气!真是伪君子!”

“老奸巨猾!”

“揭露他揭露他!你们要炸就炸他们吧!”

不少人高声喊道,广场上一时竟有些沸沸扬扬。

而此时,距离整个事件发生,也不过过去了十几分钟。

幕布,再次合拢。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像模像样的表演而已。

——

地底。

呆了这么一小会儿,苏眠就感觉到更潮更重的凉意,从空气中袭来。在讲完最后一句话:“找出这六个人,否则炸弹就会……嘣!”之后,L的图像,连同六个受害者,瞬间就从屏幕上消失了。

周遭归于沉寂。

四人一时都没说话。

韩沉松手,让受伤的丁骏,暂时靠在墙边坐下,然后朝苏眠伸出手。苏眠立kè

将刚才录下的片段点开,递给他。徐司白也上前一步,低下头,三人一起看着。

以苏眠平日里臭美的性子,她的手机拍照效果倒是极好的,将刚才的大屏幕拍得很清晰。苏眠全神贯注地看着,这次能够看得更仔细:

囚禁六个人的地点,拍摄得最清楚的,是那个中年胖子,自称张福采的包工头。他满脸横肉,神色惊恐,坐在一面白墙前,但是身旁没有任何其他摆设,或者明显标识。一盏灯照耀在他头顶,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镜头只照到他的膝盖处,裤腿上有些斑点痕迹,看不清是什么。而地面上不知dào

有什么,在他脸上映出些很浅的光线波纹。

“水。”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苏眠抬头,就看到韩沉和徐司白对视了一眼。三个人都没说话。

也就是说,张福采坐在一个有水的地方,水不深。

而六个人里,画面最阴暗的,是那名长相俊雅的建筑设计师季子苌。L大概放了盏很小的灯,在他脸部下方。整个画面里,只能看清他的脸。而周围一片黑暗,他的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整个人像是缩着的,呼吸也显得很急促。

“狭窄空间。”韩沉开口。

“他在一个封闭缺氧的地方。”徐司白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苏眠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一直知dào

,徐司白是聪明而敏锐的。但以前每次跟她配合查案,他鲜少关心推理破案方面的事,只把所有精力放在法医鉴定上。

但今天,他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也许是因为,事态紧急人命关天。但他此刻在韩沉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冷傲和执拗。

唉……

苏眠瞅瞅他们两人。一个冷峻,一个清隽。即使此刻低头看着同一段视频,破解同一个难题,气场也明显十分冲突不合。但现在哪是考lǜ

这些事情的时候?苏眠也懒得惯了,继xù

低头看着画面。跟他俩的捕捉细节不同,她想的更是从心理和行为的角度,L会倾向于把这些人,藏在哪里?

当然,他们现在也可以不管这六个人,不按七人团的套路走,直接去寻找出口。但以L的性格,只怕会恼羞成怒,真的直接杀了这六人;此外,从刚才的爆zhà

声听来,地面已经一片混乱。他们出去了,又要如何把七人团找出来。留在这里,虽是人在瓮中,却也是顺藤摸瓜、正面交手。

视频已再次播放快到尾声,那一声爆zhà

,也响了。画面中的六个人,纷纷被惊了一下,表情更加恐惧。苏眠却在想一个问题:现在只有两个人的线索相对明显一点,这么大一片地下,要怎么锁定其他四人的位置?

这时,韩沉拿着她的手机,又点了循环播放。周围的光线朦朦胧胧,他站得笔直,黑色警大衣的毛领子有些乱,挡住了脸,警靴上也满是灰尘。那张脸却显得轮廓分明,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前进、后退、慢放、快进,看得很专注。

每当这个时候,这个桀骜而聪明的男人,却总是能带给她某种静好而安定的力量。

而徐司白虽然浑身气质冷漠,但是站得离韩沉很近。俊脸微垂着,也看得十分入神。

两个男人步骤一致,却都一致没说话。

苏眠伸手摸着下巴,脑子也转得飞快。

张福采。

有水的地方,浅浅的水。

商场的什么地方有水呢?蓄水池?不不,L怎么会把人囚禁在这么常规、没有技术含量的地方。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儿童游泳池?

不,不会。她又蹙眉。

这个张福采,一看就不是L心中好爸爸的形象,怎么可能将他放入儿童游泳池中,L会觉得这是玷污的。虽然不清楚七人团为什么选定这六个人,但肯定是基于总体计划的。而L对这种人,肯定只有嘲弄。

……

她想她知dào

张福采被藏在哪种地方了。

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靠在墙边的丁骏喊道:“你们过来看看!这里有商场平面图!”

韩沉放下手机,三人立kè

走过去。

是商场常见的平面示意图,印在一块金属板上,然后下面是一根漂亮的柱子,立在墙边一角——大概是供顾客们参考的。

韩沉打开手机上的灯,四人在更亮的光线下,看着这幅图。

他们运气不错。制图人明显十分细致和严谨,这并不是一副很“象形”的平面图,画出个大致轮廓就算数。而是笔笔直直工工整整的同比例图,甚至还在图形周围,用很浅的线条和数字,标识出单位距离。

从图形看,地下二期购物商场,分为三层,占地极广,从半岛酒店开始,横跨整个广场。第三层最宽,一直到临近江边,都已经挖通了。单层有十来米高。而他们所处的,正是最底层最左侧的一角。而从刚刚那声爆zhà

声听来,应该就在他们头顶不远,也就是广场的边缘。

苏眠正有些茫然地看着,这时忽然就见韩沉伸出手,微一沉思,修长的手指,竟沿着平面图上每一层的线条边缘,一寸一寸地量了起来。

旁边的丁骏和徐司白同时一怔。苏眠心头却是一喜。

她就知dào

,韩沉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虽然她现在完全没看出来,他要用什么办法。

很快,韩沉就量完了。他一抬头,就看到苏眠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欣喜又爱慕。韩沉微勾唇角笑了笑,刚要说话。

“声音。”清淡的嗓音,在一旁响起。

苏眠和丁骏同时转头望去,就见徐司白双手撑在那块平面图上,黑眸清亮:“可以用声音来定位。”

苏眠看看他,下意识又看向韩沉。韩沉的脸色淡极了,跟没听到似的,也没看徐司白。沉默了几秒钟,开口讲出答案:“四个跟我们在同一层,距离较远的位置;一个在二层,一个在第一层。”——老墨:这么紧张的环境,还让韩沉吃了一回瘪,有没有满足你们的恶趣味?今天就一更,但是这一章肥啊。因为老墨明天要去趟北京,18号才回来。所以这几天都会更得略少些,是《闭眼》影视剧相关的一个重yào

活动,不能不去。看我对你们的薄靳言好吧?回头我看看能不能从片方那里再给你们顺点福利回来,明天见。

第162章 苏眠吾爱(一)

“声音的传播速度是340米每秒。刚才那声爆zhà

发生时,他们的反应速度有细微的先后差别。”韩沉说道。

只这两句话,苏眠就立kè

明白了。丁骏皱着眉,也露出了悟的表情。徐司白倒是神色平静不语。显然他也早想到了。

时间紧迫,韩沉没有解释得太细。他搀扶起丁骏,四个人快步朝前小跑,同时他对苏眠说道:“最先听到爆zhà

声的是那个女人。我清楚记得在我们听到爆zhà

声前,她就已经低头。所以她离爆zhà

地点最近,应该在负一层,并且是靠近商场边缘的位置。”

苏眠点了点头,忍不住转头瞥向他的侧脸。这男人总是聪明敏锐得让你难以想像。声音啊、光线啊,谁破案会注意这些东西。可这些到了他眼里,却全成了重yào

线索。

“张福采、季子苌、何亚尧、何经纶。这四个人跟我们同在负三层。”他继xù

说道,嗓音低沉清冽,“爆zhà

发生时,他们的反应比我们晚1秒以上。这个距离,竖向做不到。只有三层中横向延伸得更远的最底层、靠江边的位置,才能做到。”

苏眠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但还有一点疑虑:“那中间层那个人呢?那个老厂长周丰茂?”如果是用声音距离定位,那么中间这个人,就其实有好几种可能。韩沉怎么知dào

他一定在第二层,太神奇了。

哪知韩沉淡淡答:“这个是瞎蒙的。”

苏眠:“嗳?”

一旁始终沉默的徐司白,忽然看了他一眼。苏眠立kè

读懂了他的表情眼神——敢情刚才徐司白也想不通韩沉说的这一点呢。

前方通道依旧昏暗,两个男人的相处依旧没有融洽友好的迹象。

——

五分钟后。

前方,是一片女装区。灯光依旧是暗暗的,从外表看,这里已经完全装潢完毕。地面洁白晶亮,几乎所有品牌的LOGO都装修好了,很多店里甚至还摆满了塑料模特。眼看就是马上要营业的样子。

只是此刻在他们四人看来,自然有种阴森诡谲的感觉。

已经抵达了受害人们可能被囚禁的区域,韩沉抬眸环顾一周,低头看向苏眠:“他们最可能被藏在哪里?”

苏眠干脆地答:“张福采,女厕。”

三个男人同时一怔,苏眠解释道:“商场有水的,只可能有三种地方:蓄水池、儿童游泳娱乐区、厕所。”她讲了自己的推论,为什么排除了前两种,然后继xù

说道:“那就只剩下厕所了。L的外表看起来也许成熟,但本质其实跟A一样幼稚顽皮,喜欢嘲弄表现。所以将张福采这种他绝对瞧不上眼的男人,囚禁在女厕所,比较符合他的喜好。”

——

“哐当”一声,又一扇门被推开。幽暗的应急灯源下,苏眠望着空空如也的女厕隔间,眉头皱得很紧。

怎么会这样?

没有。张福采不在这里。这个推论她本来十拿九稳,哪知竟扑了个空。

“走。”韩沉拉着她的手,去往门外。他面色沉敛,苏眠也兀自思索。

刚一出门,就看到徐司白和丁骏迎面走来。徐司白虽然高冷,对伤者却是体贴入微。此刻他搀扶着丁骏,让丁骏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好在丁骏也够爷们儿,虽然脸色始终因为伤势而不太好kàn

,走路跑动却是咬牙紧跟着他们。

“男厕也没有。”丁骏朝他们摇了摇头。徐司白则注视着苏眠,眼眸漆黑温和。

四人立在通道的交叉口。苏眠低头看了看表,距离L宣bù

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9分钟。

“怎么办?”丁骏有些发愁,“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一个人还没找到。”

“不,有线索。”苏眠抬起头,看着他们三人,“在女厕没找到,也是一条线索——我原以为他们,是按照喜好来藏受害者。但现在验证不是。这说明,他们是按照另一套标准,另一个原则和依据,来藏受害者的。我们只要找出那是什么,我相信就能一口气将六个受害者都找出来。”

丁骏瞪大了眼:“有道理!原来是这样!”徐司白静默不语,眉头沉凝不动,似在沉思。韩沉则转身看着她,苏眠也望着他。两人都看到彼此眼中漆黑的波澜。

“既然’应该’有水的地方全找过了……”韩沉说道,“那他就在’不应该’有水,现在却有水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苏眠轻声问。

“只有一个可能。”韩沉答道。

——

城区,往东边汉江行驶的一条主干道上。

12:00。距离半岛广场被劫持,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警车被堵在拥挤的二环路上,动弹不得。唠叨烦躁地用手指抓着门把手,简直是坐立不安。

“怎么这么堵?怎么这么堵?”他瞪一眼开车的冷面,“卧槽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挑了条什么破路线?老大他们现在生死未卜,是生死未卜!妈~的我们还在这里堵车!我靠我真想跳下车跑过去!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闭嘴!”冷面难得地动了怒,俊脸绷得很紧。甚至很难得地一口气说了长句:“再吵你就滚下车!这是过汉江地必经之路,没得挑!”

唠叨也知dào

自己是太焦躁了,但又心有不甘,于是更像热锅上的蚂蚁,探头又出车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抱怨:“走啊!赶紧走啊!怎么不动啊卧槽啊……”

冷面没理会他的暴躁,黝黑的眼牢牢盯着前方,拿出手机:“喂,我是黑盾组。二环常庆路段,为什么堵死了?我们在出任务!”

交管部门立kè

给了答复:“警官,是前方两公里处,水管爆了,正在维修。这个路段车流量一直很大,我们也没有办法,正在努力疏散分流……”

冷面的脸色又寒了一层。

然后他立kè

挂掉电话,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唠叨!前方2公里有地铁站,跑步过去!”

唠叨立马应了,跟在他身后。同样穿着黑色警大衣的两人,全速奔跑,几乎是像风一样,穿过车流和人群,没有回头。

——

地下。

“这里有人!”徐司白清冷的嗓音响起。

韩沉三人同时抬头,朝他的方向望去。

这是地下商场另一小块还在修建的工地角落,大致就在女装区的边上。比起已经装修好的商场,这里跟他们下坠处一样简陋。土墙上挂的是黄色灯泡,就那么一盏,照亮诺大的宛如洞穴般的工地。地上竖着树根钢筋柱,泥土里渗出浅浅一层水,浑浑浊浊,恰好符合画面中的条件。

刚才苏眠和韩沉相继做出推理后,答案就很明显了。若说是不应该有水的地方,那就是还在维修中的工地了,因为防水等措施都还没做好,就有可能有地下水渗进来。

于是他们根据平面图上临时标注的维修点,找到了这里。

只不过这里到处湿湿漉漉的,简直跟沼泽一样。旁边还竖了块“危险Dangerous”的牌子。

四人悄无声息地分头寻找。此刻,徐司白就站在最远的一个墙壁角落前,旁边堆满了钢筋和木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救我救我!你们是不是警察同志!快救我!”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徐司白,沙哑而焦急的声音响起,几乎都有些喜极而泣。

苏眠听到这声音,心头一喜,跟韩沉一前一后,跑了过去。丁骏一瘸一拐,紧随其后。

果然是张福采!

第163章 苏眠吾爱(二)

这回四人看清了:白生生的墙面前,张福采被牢牢绑在几根钢筋柱上。因为在身后,所以刚才从画面里看不到。他那肥胖的脸煞白煞白,双腿更是微微发抖。膝盖以下,都浸泡在浑浊的泥水中。头顶上方,还有几处在滴水。那境况简直惨极了。

“警察同志!你们终于来了!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张福采全身都开始扭动,声音又急又重,“我是半岛集团的开发承包商,这整个半岛都是我开发的。你们快把我弄出去,赶紧的啊!”

这人令苏眠本能感到有些讨厌,但她还是立kè

跟韩沉、徐司白一起,解开这人身上的绳索,将他从泥水中搀扶着拖了出来。

“哎呦哎呦!”张福采一脸如释重负,谁知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徐司白的胳膊,整个肥胖的身躯都靠了上去,“扶我一把,我腿麻,走不动了。警察同志们,赶紧带我离开这里吧!”

韩沉四人却都没动。徐司白眉头一蹙。他虽然身材清瘦,但整天解剖摆弄尸体,力qì

却不小。手就这么一推,就把张福采推开了。

张福采差点被站稳,整个人都靠到了墙上,更是满身的泥。他的脸色一变:“你这警察,怎么……”

“闭嘴。”徐司白还没说话,韩沉已极为冷淡地开口,看着张福采。张福采自然也是个有眼力架的人,大约是被韩沉周身气场所迫,虽说对方只是个警察,他还是动了动嘴,却没反驳。而苏眠的眉头已经皱得很紧——这第一个获救的受害者,当真是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其他人被囚禁在哪里?”韩沉冷声问。

张福采愣了一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色变得有些惊恐和茫然:“我不知dào

啊!我在酒店房间呆得好好的,醒来就在这儿了!”

韩沉看他一眼,转身牵着苏眠的手往外走:“走吧,找下一个。”

徐司白和丁骏紧随其后。张福采一怔之后,赶紧跟了上来,又说道:“警察同志,你们要救其他人,也先把我送回地面去啊!这儿多危险啊!”

韩沉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找齐了所有人,再出去。”苏眠奚落地笑了笑:“张福采,其他人都是你们集团的,你就不管他们的死活?”

张福采一张肥脸涨得有些发红,没说话了。

——

离开这片工地,五人继xù

往商场深处走。此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然而刚往前走了几十米,韩沉、苏眠和徐司白就同时停步了。

被徐司白搀扶着的丁骏察觉异样,也抬头望去。而张福采不明所以:“怎么停了?”

苏眠盯着右侧虚掩的一扇房门,下意识将韩沉的手握得更紧。韩沉面色冷冽,两人对视一眼,松开手,分别拔出了腰间配枪。

韩沉朝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我先看看。苏眠点头,但是紧随他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徐司白并不习惯用枪,见此情形,还是拔出枪,跟在苏眠身后,注意她身边的情况。

“当心。”他低声在她耳边说。

苏眠没答。

丁骏也拔出枪,将张福采拉到一旁,戒备着。

这个房间没有挂牌子,看起来像是商场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但苏眠等人注意到它,是因为虚掩的房门内,有柔和的橘黄灯光,投射出来。隐隐的,似乎还能听到极低的音乐声。听着,竟像是古曲《高山流水》。

它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七人团意欲何为?

韩沉用枪口,缓缓地挑开了房门。短暂的注视后,他举着枪蹑行而入,苏眠和徐司白紧跟进入。

房间里空无一人。

韩沉和苏眠习惯性地快速勘探起来,而徐司白则放下枪,抬头看着四周。

黑色简洁的木书架上,满满地全是书。苏眠原本神色极淡地扫视过那些书籍,慢慢地,却有些怔忪。

有天文学的书,也有数学、物理和哲学,更多的是文学,大多是欧美原版书。却还有十数本《犯罪心理学》、《变态心理学》,放在最低一层的角落里。

这些书……是谁在看?

书架边上,是一张梨花木沙发,仅仅扫视一眼,都觉得质地花纹温润古朴,是难得的好料。茶几上放着套青瓷茶具,一盒火柴,一盒雪茄烟。

其实房间内的陈设简单无比,此外就是张原木色的书桌了。因为是地下,没有灯,墙壁上却画了扇窗出来。苏眠像是被某种直觉驱使着,放下了枪,走到了书桌前。

然后,整个人,仿佛瞬间僵住了。

桌上有张便签。

白色的、最简单的纸张。方方正正一小块,用墨色纸镇压住。因为她的靠近带来的轻风,纸张的边缘,微微拂动。

上面,只有四个字。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字迹,清雅有力,几乎力透纸背:

“苏眠吾爱”。

苏眠拿起这张便签,一言不发地看着。韩沉和徐司白亦察觉到异样,竟是一左一右拥了过来。看到字迹,两人脸色俱是一变。韩沉首先接过她手里的纸,低头盯着,侧脸冰冷无比。

而苏眠抬起头,看着这陌生却透着某种熟悉感的房间。一个清晰的、带来彻骨寒意的念头,就这样无法阻挡地冲进在她的脑海里——

这是S曾经生活过的房间的模样。

他来了,他就在这里。

跟他们同在一个地底迷宫里。

——

唠叨和冷面几乎是冲进了地铁站。大概是周末出行的人太多,又是主干道,地铁里也是人潮汹涌。两人连票也来不及买,直接跳过闸口,将证件在工作人员面前一晃,就下了楼梯。

远远的,就见去往汉江方向的站台上,一辆地铁正停靠着。车上满满的都是人,门上的红灯急促地闪烁着,似乎就快关门了。

“等等!”唠叨大喊一声,跟冷面两人几乎是飞奔而下。但这种呼喊向来是没用的,唠叨心里估摸着肯定赶不上了,哪知两人运气极好,等他们气喘吁吁跑到了跟前,地铁还没开走,只是已经响起了最后的报警声,要关门了!

“怎么回事,在这一站好像停得久一些呢。”车门处,有人嘀咕。

唠叨大踏步上了车,钻进人缝里,转头看着冷面,急道:“赶紧的啊!上来!”

冷面的身形顿了一下。他抬起头,迅速看了眼这辆地铁,然后又看了眼唠叨。唠叨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然后在门关上的一秒,他闪身进来了。

——

“L,你说这些警察,明知地下商场和地铁是陷阱,为什么还要走进来?”

“很简单。警察最可敬,也最可笑的一点,就是总是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的性命,去搭上自己。A,你在广场劫持了几千人,韩沉他们不会想不到;满满一地铁的人,冷面和唠叨,他们能不上车吗?”

“呵……我姐也跟他们一样傻啊,哎……”

“还有别的原因。”另一个声音,不急不缓响起,“他们走进来,是因为很清楚,我们要找的对手是他们。还以为,他们大概坚信,可以战胜我们。所以不要掉以轻心,这一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老墨:17日不更新,如果晚8点没更新,妹纸们果duàn

上我微博,一定有冷面萌萌哒小剧场第二集(咳,在作者将他送上死亡地铁后)19号争取恢复狂放更新。另前天qq群一小时就加满了……新文再说。今天17日评论区和微博已同时更新了一个小剧场冷面第二集2000字,欢迎大家去看。晚上8点前争取再来一发小剧场

第164章 但为君故(一)

“他们还有个真实目的,隐藏很深,并且从未透露。”

“他们利用一系列爆zhà

案,给这个城市和她,制造恐惧。接下来,他们一定会带来前所未有的更大恐惧。”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们三个谁死,都不能影响计划。”

……

这一天,正午。

苏眠随着韩沉和徐司白,寻觅于危机四伏的地底。终于遇见,S的信笺。

周小篆跟着一群特警,拼了命般地在挖掘倒塌的别墅和砖土。即使信念坚定如他,也压不住心中隐隐汹涌的悲痛。他恍恍惚惚地预感到,某些被深埋在地底的东西,某些人,也许永远挖不出来了。

而唠叨和冷面,与他们分开,却像是被同一只无形的手牵引:一早出现的报案者、被破坏的公路管道、站台等待着他们的地铁……一切不过是最简单的障眼法和陷阱,他们却毅然纵身一跳,踏上一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头的列车。

——

“第四幕:吾等梦想的坠落。”

依旧是灯火辉煌的舞台,几个人,围桌而坐。

他们在液晶屏中,真的就像唱作俱佳的戏子,一幕又一幕。而广场之上,所有人,无数双眼睛,紧张、观望、好奇。那是人的天性,谁都想要得到真相。

张福采——舞台上那个中年肥胖开发商——他为难地看着何亚尧:“少董,出了点问题。地基刚挖到一半,发xiàn

地底土质太疏松,地下水量太大,所以可能需yào

增加建筑投入……”

他话还没讲完,那名年轻的建筑设计师——季子苌就震惊而坚决地打断了他:“张总,你到底在说什么?现在哪里是追加投资的问题?”他有些激动地看向何亚尧:“少董,问题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的楼修不成了,否则将来有极大的安全隐患……”

集团董事长之子——何亚尧,起初听到张福采的话,就皱了眉。再听到季子苌的话,脸色更加不豫:“你说什么?这个楼怎么可能不修?我多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项目,让老头子放心把钱投进来。现在你们要我放qì

?不可能!一开始不是做过地质勘测报gào

,可以修吗?现在怎么又出问题了!”

张福采轻咳了一声说:“少董,之前勘测公司的确确定了,土质没问题。但那只是两层地基。咱们不是已经跟他们打点过……让他们改成可以修筑三层地下商场。谁知dào

往下挖,就出了问题。”

“表演”还在继xù

。广场上,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甚至不断有人高声骂这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不管怎样,这个’超级项目’不能停。”何亚尧下了结论,又看向季子苌:“如果按张福采说的,加大建筑投入,稳固地基,情况会怎样?”

季子苌依旧在坚持:“少董,这样依然存zài

很大风险。如果环境情况良好,那没有事。但如果遇到长江严重的洪灾,或者地震,或者万一地下水质和土质环境有大的改变……主楼和其他建筑群,就有倒塌的风险,那么后果就难以预计……”

哪知他还没说完,何亚尧就露出笑容,旁边的张福采也会意的笑了。

何亚尧:“我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长江都多少年没有发生严重洪灾了?地震更是没有。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按张福采的想法去做。你们记住,这个超级项目堵上了我全部身家,不管怎样,先把楼修起来,以后不断加固也行。这样老头子才会放心把集团交给我。我要是完了,你们全完蛋。”

——

灯光朦胧的房间里,苏眠望着周围陌生却熟悉的一切,沾染着S气息的一切。她的脸色变得煞白,眼眸却透出种更执拗的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韩沉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那张纸条,某种冰冷的、却又像火一样灼重的情绪,就这么缠绕在他的胸腔里。

苏眠,吾爱。

那个男人,这样称呼她?

称呼他韩沉的未婚妻?

那个男人还曾成功将她,从他身边带走,赋予她新的名字和身份,将她妥善私藏,长达五年之久。

徐司白立在两人身后,脸色也如同霜雪般冰冷。他的目光,同样停在韩沉手上的纸笺上,静默不语。

“嘶——”清脆的撕裂声,苏眠和徐司白同时抬头,就见韩沉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三下五除二已将那信笺撕得粉碎,扬手丢进角落里,转身走了出去。

苏眠的心就这么狠狠疼了一下,立kè

追了出去。徐司白看着她的背影,漆黑清澈的眼,已无半点波澜。静立了好几秒钟,才出门寻她。

而苏眠一走出去,就看到韩沉立在走廊里,单手按在墙上,头微微低着。暗暗的光线中,高大的剪影轮廓如同冷峻的画。他的侧脸线条却是清晰的,那眉目明明英俊无比,却透着种说不出的桀骜冷酷。

受伤的刑警丁骏站在一旁,朝苏眠打了个眼色。刚被救出的第一个受害者、令人有些讨厌的张福采,大概是有点怕韩沉,也乖觉地没出声。只是一脸的焦急和烦躁,大概是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

苏眠走到韩沉身旁,将他的手从墙上拉下来,握住。

韩沉什么也没说,将她的手握紧,抬头看着前方:“走吧,抓紧时间,继xù

找。”

苏眠也没吭声,走在他身侧。两人走在最前头,其他三人紧随其后。而苏眠望着他冰冷的侧脸,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刚才纸条上的字迹。她深知自己对S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这让她有些心慌,有些压抑。但更多的,却是强烈的抵触。

吾爱吾爱,吾爱个鸟。她只想狠狠地骂脏话。

正有些心绪不宁,忽然手被韩沉牵起来。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背,眼睛依旧淡淡地看着前方,没说话。但两人间,很多话也不必再说。苏眠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心仿佛也被他握住了。

不必彷徨,不必害pà

。跟着他,就好。他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公子哥刑警,他已为她在这尘世里磨砺过千百回。他会将如鬼魅般的S找出来,他会将七人团全都绳之于法。

两人的亲密,寂静无声。

徐司白走在他们身后,却将这一切,他们眉梢眼角丝丝点点的情意,都尽收眼底。

周遭的环境紧张而昏暗,生死依旧悬于一线。可这一切,好像都跟徐司白无关。他的心情有点平静,平静中却依旧有熟悉的钝痛。他走在这条也许永远也不能再见天日的地下通道里,脑海里,却有些恍惚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那是个非常空旷寂静的下午,江城的尸检所里,只有他一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尸体前,蹙眉观察。

她就这样,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就是那个有名的法医徐司白?”

他抬起头,看到年轻的女人,穿着军旅风的小外套和长裤,脚下踩着黑色皮靴。头上还戴了顶帽子,长发如绸缎般披落。黑眸波光流转,似笑非笑打量着他。

那一刻,他的耳边暮然响起一句古语:

为君拾莲子,清妖亦可生。

从此之后,见过再美的女人,再清妖的姿态,也比不过她,如同一道阳光,照进他原本枯燥平静的生活里。而他现在回首,终于明白,生命中的空白等待,也许只是为了她的出现。

……

苏眠,亦是吾爱。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我从不比韩沉少,只是比他迟。——老墨:二更晚上10点,我继xù

去写了。咳,虽然断更了两天,但是我有挤出各种时间拼命写了8000字的小剧场啊,而且看过的都说好萌好萌…所以,我能不能无耻地求一下月票?最近名次掉得很厉害啊(p:不要打赏)

第165章 但为君故(二)

恨,爱与惘然,再千回百转,也不过是几个短暂凝视的瞬间。地底之下,五个人依旧健步如飞,抓紧时间,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此时,距离L的倒计时,还有不到12分钟。

张福采还不死心,跟在他们身后,絮絮叨叨:“警察同志,我说能不能先把我送出去啊?这要万一找不到他们,难道大家真的一起死?”

三个男人都没搭理他。苏眠转头看他一眼:“要走你自己滚蛋,再废话看我不揍你。”

张福采不敢自己走啊,今天的经lì

,对他来说,简直就跟噩梦一样可怕。赶紧闭了嘴,快步跟在后头。

前方,即将抵达另一个在维修的工地。五人穿过一片宽敞的走廊,韩沉走在最前头,忽然一怔,转头。

众人全停步,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走廊旁,立着三根粗粗的大柱子,支撑着天花板。油漆还有点新,空气里有刺鼻的气味。

“怎么了?”丁骏问。几个人里,他是最吃力的,额头已渗出阵阵的汗。

韩沉和徐司白却都没出声。苏眠已经会意,但她却被这个念头惊悚到了:“你们怀疑,有人被封在柱子里?”那个,身处狭窄封闭空间的人?

徐司白和韩沉对视一眼,彼此间依旧是没什么话好说。徐司白伸手擦了一下柱子,淡淡道:“油漆还有些湿润,说明粉刷时间不久。那些人要准bèi

作案,必然提前进来准bèi

一段时间。这些油漆,很可能不是工人留下。”

苏眠微怔,看了徐司白一眼。韩沉则直接从旁边取出消防锤,说了声“让开。”

苏眠立kè

退到他身后,徐司白也往后退了一步。

“嘭”一声砸下,五个人都有些意wài



原来那柱子竟然跟豆腐渣似的,一砸就破,露出里面的填充物,竟是些海绵、泡沫,甚至还有塑料袋。

——

季子苌不知dào

自己在黑暗里呆了多久。

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有些迷失。如果再没有人来救他,他想他也许,就快要死了。

他是岚市最年轻最优秀的建筑师之一,他的设计获得过多项大奖。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半岛项目上,终于还是昧著良心,帮着何氏作假。这件事始终是他的心病,每当他想起假若有一天楼房倒塌,他就跟现在一样,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今天的遭遇,算是对这件事的惩罚吗?

他心里非常难过。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听到了一些声音。人声,脚步声,然后是一些震动敲击声。但不是从他这根柱子传来的。

他一下子睁开眼,全身都开始剧烈扭动,拼命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救我!能听到吗?”

“嘭——”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封闭的囚笼瞬间破出了光。他感觉到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朝自己的肺部涌来。他看到了几张关切的脸,出现在柱子外。

季子苌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终于,还是被救了吗?

——

连敲了三根柱子,才把这个人给敲出来。韩沉和徐司白一左一右,将他从柱子里搀扶起来。张福采跟他自然是认识的:“子苌!你怎么……”他没靠得太近,但瞧着季子苌衣衫褴褛脸色苍白的模样,也有些后怕。

苏眠也打量着他。

三十来岁的年纪,穿着简单的西装衬衣,看起来很英挺。只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看起来非常惨。

“谢谢!谢谢!”他连声说道。比起张福采,看起来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韩沉等人没时间跟他废话。丁骏问:“现在怎么办?”韩沉却径直抬头,看着张福采和季子苌。

“其他四个人在哪里?”他问。

他俩同时一愣。

季子苌嘴唇动了动:“他们……”张福采却忽然插嘴:“他们在哪里,我们怎么知dào

?警察同志,时间来不及了,赶紧带我们出去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韩沉、苏眠和徐司白都看着他,目光挺冷。

“你们怎么会不知dào

?”韩沉淡淡地说,“他们不也被藏在,有质量问题的地点吗?”

——

地面。

太阳,更炽烈了。

四幕戏,却已结束。黑色幕布合上,再也没拉开。广场上,陷入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然后,A再次出现在画面了。

依旧是小丑面具,依旧是含笑的双眼。他看着镜头,竟首先是兀自小声嘀咕:“终于演完了。L写的剧本也太长了……”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扬声:“现在,我需yào

问你们两个问题。”

广场一片寂静。

A眼中笑意更浓:“嗯哼……当然了,台上的这些,只是我们雇来的演员。真zhèng

的那些人,此刻,就在你们脚下,正在拼命逃出来。而四名警察,正在帮zhù

他们。所以,第一个问题来了:你们觉得,他们应不应该获救?这由你们来决定。”

台下的议论声更响了。

“不应该!不应该!”不少人大声喊道。渐渐的,那呼喊声更大,几乎大多数人,都在附和。

只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来如若出了事,那将是多少条性命,多少个家庭的惨剧?

A显然很满yì

,轻笑一声答:“好,如你们所愿,他们会死在地下。第二个问题:超级项目,还应不应该存zài

于这个世界上?”

在场的大多数人,已经明白。戏中所谓的“超级项目”,就是眼前的半岛建筑群。

“不应该!”

“不应该!”

“拆了!让他们去坐牢!”

这一次,叫喊声更大更热烈了。

而A显然玩得很开心,如同法官般郑重点头:“好,依然会如你们所愿。”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有些明白过来。再联想到之前对岚市影响极大的T案件,此刻,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这一次的罪犯,一定是跟T一样,惩奸除恶,目的,就是要惩罚那几个,将来可能造成成百上千人伤亡的有罪之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画面中的A,忽然又开口了。

“呵……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来主持正义的吧?”——老墨:1、明天起争取不断更,一口气写到正文完;2、手机看不全评论区小剧场,去我的微博,真的很萌哦~

第166章 死亡地铁

地铁,沿着漆黑的隧道,急速穿行。呼啸声、轰鸣声,很嘈杂。车厢内却很静也很慵懒,人头攒动。

唠叨瞪大眼,看着靠在车壁上的冷面:“不是吧?你明知dào

这车有问题,还上……”话没讲完,他自己又噎了回去。显然是明白了,冷面是为了什么,做这种决定。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唠叨又抬头,四处看着,目光嗖嗖嗖很犀利。然而周围环境这么拥挤粗糙,这位痕迹专家,一时也无法发xiàn

什么蛛丝马迹。

冷面抬起沉黑的眼睛,望着光影交织的隧道前方。

“等。”他只吐出一个字。

“列车运行前方,是傅家墩站。”广播里传来甜美柔和的声音。车厢里不少人动了起来,朝车门挪动靠近。他俩却几乎是全神戒备,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渐渐的,光线越来越亮,地铁即将驶出隧道,驶向站台。

没人察觉到异样。唯独冷面和唠叨脸色越来越紧绷。

地铁从隧道里呼啸而出!

车上许多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xiàn

不对劲。

没有减速。地铁竟然没有减速,就这么保持高速冲出隧道,沿着站台,继xù

往前冲去!

“哎!停车啊!怎么回事?怎么不停车!”许多人大喊起来,还有人用力敲车门。所有人脸上,都是惊讶的表情。

而站台上,原本站在黄线外等候的人流,也都纷纷露出诧异不解的神色。然而他们的样子,只是在车窗外一掠而过。车上乘客们最后看到的,是几名地铁工作人员,脸色震惊地招手呼喊着,朝列车跑过来。然后就是“轰”的一声,地铁再次一头扎进黑漆漆的隧道里,所有光影和人声,急速泯灭于身后。

车厢内已经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诧着叫骂着,完全不知dào

怎么办。冷面二人所在的是前部车厢,车厢与车厢间是连同的。冷面个子很高,抬头就能看到,最前面的一节车厢,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前车门处,大力拍驾驶室的门。但那门始终紧闭着,车速也没有丝毫减缓,继xù

往黑暗深处开去。

冷面和唠叨对视一眼。

两人迅速掏出证件,用手分开人群:“让开!警察!”

旁边的人如蒙大赦,立kè

闪开一条通道,七嘴八舌道:“警察同志,快过去看看!”“太好了,有警察!”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他俩身上,而他俩畅通无阻,穿过一节又一节车厢,迅速往驾驶室靠近。

就在这时。

微弱而无处不在的电流声后,一个陌生的、难听的、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在喇叭中响起了:

“大家好。你们被劫持了。”

——

“你说什么?一辆地铁被劫持了?”

警用指挥车上,秦文泷脸色铁青,双手摁在桌面上。

来报信儿的刑警脸色也不太好kàn

:“是。地铁方面已经确认,该辆列车过站不停车,也不听指挥,呼叫驾驶员没反应。并且很有可能,刹车制动装置已经被破坏。不然的话,地铁总局可以通过总线控zhì

,强行迫使它停车。”

秦文泷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狠狠地骂了句脏话。这时,车上另一名刑警放下对讲机,报gào

:“头儿,广场的表演已经结束了。现在A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秦文泷的两道浓眉重重地拧着,沉吟不语。这时,又有另一名刑警拉开车门报gào

:“头儿,半岛主路上的五枚炸弹,已经拆除完毕。”

这算是个重大进展了,意味着人质可以开始大批疏散。刑警们脸上都有喜色,可秦文泷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又低头看了看腕表:12:10。

在这个时间点,七人团完成了他们大费周章的“表演”,炸弹也刚刚拆除完毕。而一辆地铁,被人劫持,继xù

行驶在这个城市的地下,命运未卜……表面看来,这几件事好像没有明显关系,但刑警的直觉令他清晰感觉到,某种内在的联系,正如一张大网般,密密地交织展开。

七人团,到底想干什么?

——

地铁之上。

在听到广播里那句劫持宣言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呼救声叫喊声一片。冷面心里已大致料到这个局面,与唠叨再次交换个眼神,两人拔出腰间配枪,分开人群,缓缓逼近驾驶室。

旁边的人都吓得退得远远的,一时间周围倒安静下来。冷面和唠叨一左一右贴在门旁,用手用力一推!不动。

就在这时,头顶的广播,继xù

响起了。那声音很慢,也很平静。

“这也许是一辆,开往世界尽头的列车。刹车已经被破坏,你们不能停止,也不能下车。

也不能跟其他车发生碰撞,否则车上安装的数十枚炸弹,就会爆zhà

……”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晰,车上的人却全都瞬间色变。唠叨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冷面的表情却依旧很沉静,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无声无息朝唠叨打了个手势,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一脚就狠狠踹在驾驶室的门上!

“嘭——”

门被他成功踹开了!两人持枪迅速闯入。

驾驶室内,满地血腥。

唠叨倏地睁大眼,冷面脸色更加冰冷,放下了手里的枪。而门口有几个胆大的探头过来,只吓得大叫着退开。

两名驾驶员太阳穴分别中弹,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趴在驾驶面板上,鲜血淌得到处都是。广播显然是事先录制好的,还在众人头顶播放:“……祝你们好运。”

凶手早已不知所踪。但冷面是何其敏锐的追踪高手?他立马举起枪,冲到门边,按下开关。门徐徐打开,呼呼的风往里灌。前方的隧道黑洞洞的,车灯照耀下,竟真让他瞥见前方一个黑色身影,正闪身进入隧道里的一扇小门。冷面当机立断,举枪射击。

“砰砰——”

那人身形一顿,捂着胸口迅速进入小门,身影消失不见。

然而那身影,竟然冷面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冷面!”唠叨暴喝一声。

冷面霍然抬头。

前方,光线越来越亮,列车即将再次驶入站台。然而站台上,另一辆列车正好端端地停在那里,许多乘客正在上上下下。

眼看,就要撞上去了!

——

半岛地底。

地面光洁如镜,头顶光线昏暗。几个人站在被砸得七零八落的柱子旁,韩沉的脸色很淡:“这种时候,别给我犯蠢。是想掩盖这座工程的质量问题?还是不在乎其他几个人的死活?你们修的地下商场,不知哪里被人埋了炸弹。只有先按照罪犯要求,把他们都救出来,你们才有活命的机会。明白吗?”

苏眠、徐司白、丁骏都看着他俩。张福采嘴唇哆哆嗦嗦,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吭声。而季子苌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许多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最后,他毅然抬头,看着他们:“我带你们去找!”

张福采:“季子苌你!”

季子苌霍然转头看着他:“张总,事情已经这样,你认为还能盖得住吗?”他竟然重复了韩沉的原话:“咱们别犯蠢了!至少这样还能活命!”

张福采也不是笨人,只是总抱着侥幸心理。他们并不知dào

地面之上,整座工程的问题已经被揭穿。虽然他不知dào

七人团是谁,也不知dào

到底是谁要整他们。但只要现在能哄得这些警察出去,就不会发xiàn

工程的问题。董事长等人死就死了,反正他出去了就跑,安全了。

现在既然已经说开,他也知dào

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只得讪讪点头:“那行吧,找吧。”

此时,距离L的规定时限,仅剩8分钟了。

六个人简短商量了一下,果然如韩沉所料,严重质量问题的地点,负三层还有两处,负一、负二层各有一处。

韩沉微一思索,道:“分头行动。我和苏眠、季子苌,去救负一、负二层的两个人。丁骏腿脚不便,你和徐司白、张福采,救这一层剩下两个人。”

时间已经不多,这显然是最理想的分工方式。苏眠一抬头,倒是跟季子苌的目光撞上。他刚被救出来时,确实一身狼狈。此刻平静下来,倒的确是个俊朗成熟的男人。西装质地考究,极为妥帖合身。头发和衬衣虽然很乱,但那双眼清明沉静。因他刚才的举动,苏眠对他有些好感,点了点头。

他敏锐地读住了她的善意,也微微颔首。

“不行。”清淡如水的嗓音响起,是一直沉默的徐司白。

苏眠微怔,所有人也都看向他。

徐司白这句不行,也是听到韩沉的分工后,脱口而出。此刻他便盯着苏眠,目光清亮,也有几分我行我素的孤寡和漠然。

“我跟着她。”他淡淡地道。

其他人都没说话,张福采和季子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概也猜出点端倪。韩沉连眉都没皱一下,直接答道:“她不需yào

你跟。”

苏眠立马插到两人中间,挡住韩沉,果duàn

地对徐司白说:“司白,你若真为我好,也为你自己好,就赶紧救人。”顿了顿又直视着他的眼睛,放软声音:“有韩沉在我身边,不会有事。行了,我们大家赶紧行动。”

丁骏立马附和:“好!徐法医,我们马上走吧。胖子,带路!”

徐司白却没动,目光移到韩沉身上:“保护好她。”

韩沉没理他。

两队人终于分道扬镳。

而与此同时,地面之上,演员们的表演已经结束,A的表演,却还在继xù



日光之下,广场、商厦、酒店……数面错落的液晶屏上,只剩下A戴着面具的脸。

在他说完“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来主持正义的吧?”,广场上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笑了笑。那笑很轻,也很平静,却没来由令许多人觉得毛骨悚然。原本被这几幕闹剧般的表演,所打消的恐惧,仿佛忽然又复苏了。

“我们的目的,只是想证明一件事。

向你们,还有地底的警察们,证明一个真zhèng

的真理。”

A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自言自语又像是悲伤叹息:“那是S,曾经告sù

我们的真理。”

第167章 S的灵魂

有关S的记忆,在谢俊艾的心中,清晰得像一幅永不会褪色的画。

他清楚记得,S第一次说出那句话,是在一个暮色笼罩的黄昏。他们几个,坐在一家酒吧的吧台前。酒吧是R开的,安静又冷清。空气中,总有类似血腥的气味在萦绕。

那时候,R站在吧台后擦杯子,T在打下手。而他和几个人在玩飞镖。S依旧穿着笔挺的西装,只是衬衫松开了两颗纽扣,看起来随意而温和。

他喝的是纯度很高的苦艾酒,目光却清明得如同朝霞与月光。

他说:“永远不要怪自己。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我们这些少数的精神病态,而是大多数的正常人,是他们的欲望。”

所有人寂静无声,却见他又倒了杯酒,慢慢说道:“只不过,我们已经丧失了藏住欲望的能力,他们藏得住而已。”

而此后,又有多少个朝暮昼夜,A想起他的这些话,难过得不能自抑。

……

光线昏暗的房间,广场上的喧嚣人声仿佛近在咫尺。

A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摄像机。若此刻广场上有人仔细观望,会惊讶发xiàn

液晶屏上的他,露出悲悯而自嘲的微笑。

他一个人安静地想着,所以我没说错,也没骗你们。即将杀死你们的,不是我们七人团。追根溯源,是你们中间的人,心中最阴暗的欲望。

地下的韩沉、苏眠和徐司白,也是一样。现在,你们看到人心的肮脏了吗?

所以我们这一出世纪表演,只是想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一个真理——精神病态也许与你们生而不同,但最可怕的,不是我们。

是你们自己。

……

是以,作为对S的祭奠。

——

“当心!”苏眠喊了一声。

然而已经晚了。

季子苌跑得太快,没留意脚下,一脚踩进个积水的泥坑里,溅得满身都是。

韩沉已伸手,将他拽了出来。他笑笑:“没事。”随意地踢了踢腿,抖掉泥水,又伸手抹了把脸。结果大概是因为手刚才按在墙上,反而将一抹黑灰涂到了脸上。英朗的脸变得脏兮兮的。

他却浑不在意,眼睛盯着前方,抬手一指:“应该就在那里!”

韩沉和苏眠同时抬头望去。

此刻,他们三人正在负二层边缘处的偏僻工地。头顶依旧是昏暗的灯,前方是墙的转角,堆满了建筑杂物。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那堆杂物后真的有人焦急而沙哑地喊了起来:“救命!救命!我在这儿……”

女人的声音。

“这里的承重墙修筑始终不达标。”季子苌解释道,“如果将来出事,这里肯定是最薄弱的环节之一。”

他和韩沉冲上去,迅速拨开杂物。而苏眠一边帮忙,脑子里也把这个唯一的女人质,跟之前视频里的人对上了——半岛集团公关部经理,陈素琳。

陈素琳很快被救了出来。

她跟季子苌一样,看起来是金贵精英,但此刻极为狼狈虚弱。

“你们是警察?谢谢!”她满脸都是泪,哽咽出声。苏眠搀扶着她,她又看向季子苌:“子苌,他们其他人呢?少董呢?”

“还不清楚。我们正在努力营救。”季子苌答。

他的语气有些淡,苏眠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比起对韩沉和苏眠尽心尽lì

的配合,他对这位陈素琳女士的态度,明显有些不冷不热。

苏眠没出声,韩沉也跟没看到似的,径直看向季子苌:“剩下一个在哪里?”

“一楼,中央广场正下方。那里的建筑受力也存zài

问题。”他答得沉稳有力。然而话音未落,就见陈素琳脸色微变,看了他一眼。

陈素琳在想什么,大家都已心知肚明。韩沉和季子苌没理会她,继xù

往上楼的通道跑。苏眠紧随他们身后,瞧一眼脸色复杂又害pà

地跟上来的陈素琳,只觉得可笑。

真是可笑。

很快就到了一楼。面前,是一片开阔的商区,立满了货架,通道旁还有几个紧闭的房间。季子苌领着他们,走到其中一个储物间门口,又伸手敲了敲墙壁,抬头看了看说:“应该就是这附近。”

这时韩沉出声:“对一下表,还有几分钟?”

苏眠和季子苌同时低头看着腕表。陈素琳没带表,就看着他们。苏眠戴的是局里发的行动手表,电子的,倒计时显示还有4分20秒。她看完了,就抬头看向季子苌。他的手正扣在墙壁上,撸起袖子低头在看。他的手背虽然有些污渍,但是手掌白皙、指甲整齐干净。腕表也是光洁如镜,是非常大牌的瑞士表。盘面花纹看起来极为繁复精致,应当是复杂功能表。所以他看了一眼,就报出准确时间:“12:13:35。”

韩沉点了点头:“还有4分15秒。”

时间对上了,三人的神色都是一定。

“让开。”韩沉冷声道。

苏眠和季子苌同时退开,陈素琳更是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韩沉抬起长腿,一脚狠狠踹在门上。储物室应声而开。

“啊——”一声惊呼,被绑在储物室里的年轻男人,抬起惊惶的脸。看到他们,几乎是立kè

露出狂喜的表情。而陈素琳立kè

冲到他身边:“亚尧!”季子苌也跑过去,立kè

替他解绳索:“少董!”

第四名人质获救——半岛集团少董,何亚尧。

——

“现在怎么办?”季子苌问。

五个人站在一层储物间门口,苏眠紧随韩沉,陈素琳搀着何亚尧的胳膊,季子苌站在中间。

韩沉看着他们三人:“先跟其他人汇合。我们从哪里可以出去?”

他们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何亚尧的情绪还算镇定,点头答:“商场没有正式营业,地面出口都是封着的,现在出不去。只有负三层……”他顿了顿:“有部应急电梯,可以直通地面。”

“是的。”陈素琳附和。

韩沉和苏眠看向季子苌,他也点了点头:“的确只有那里能出去。”

“走。”韩沉干脆利落,与苏眠首先转身下楼。

——

只有一两分钟了。

苏眠不知dào

他们是否来得及赶到出口,也不知dào

能否与徐司白等人顺利汇合。她和韩沉跑在最前头,前方是阴暗的楼梯转角。只有墙角的应急照明灯,将这地底世界照得幽暗。她一抬头,就看到韩沉的脸。

而他若有所觉,转头朝她看过来。

阴暗中,两人眼中仿佛都有话语。

那三个人落后他们几步远,韩沉手一拉,就将她拽进了怀里,拐了个弯,暂时离开他们的视线。

“留心他们。”他低声说,“尤其是那个人。”

“嗯。”苏眠轻声应了,他说的,她已全都注意到。黯淡的光线里,她看到他的嘴唇似乎因为缺水而干涸,眼眸却幽黑无比。

两人的视线只这样短暂交汇,转眼他们三人已经跟了上来。

于是调转视线,继xù

向前。

很快就下到了负三层。

按照他们所指的路线,需yào

原路返回,并且跑过一片还未修建完成的停车场,才能抵达建筑边缘的那部应急电梯。

只是……

苏眠抬头看着前方。

如果人质被安全救出,七人团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他们曾经利用爆zhà

、蜡像和挖心,在这个城市制造恐惧。而这一次,必然是要带来更大的恐惧。对半岛上的所有人,以及对她和韩沉。

更大的恐惧,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此直击她的心。鬼使神差般,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那个人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我们这些精神病态,而是正常人,他们隐藏至深的心。

——

他俩全神戒备着,身后的三人,却也是各怀心思。

到了拐角的时候,陈素琳就看了眼何亚尧,两人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晦涩阴黑。然后又同时看向季子苌。而季子苌神色变了又变,静默不语。

三个人脑海里,同时浮现的,是之前被绑架时,那个人对他们说的话。

他们被蒙住了眼睛,看不到那人的长相。只听到他低沉淡漠的嗓音。

他说:“我们对你们是否犯罪,没有兴趣,也没有惩治你们的闲心。我们的目标,是那几个警察。只是想让他们感觉一下,自己拼命救下的人,反手捅了他们一刀,是什么滋味。

其实我们不说,你们也会这么做,对不对?这几个警察刚正无私,也收买不了。一旦他们回到地面,你们的这一桩工程,就会大白于天下。而你们,只怕会把牢底坐穿。你们这样的人,是愿意死,还是愿意坐牢?

杀了他们,你们才有将来,才能盖住这件事。这个地下商场全在我控zhì

之下,也只有杀了他们,我才会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

陈素琳督促地看着何亚尧。她的立场很明确:对方只有两个人,虽然有枪,但是没有防备,他们还是有胜算,而且他们也没有别的退路。

何亚尧沉思片刻,眼神变得果duàn

,点了点头,示意她会寻找机会。两人又再次看向始终不表态的季子苌。

季子苌的眼神有些执拗,执拗地看着自己的BOSS,显然是不同意这么做。但显然这已经不是何亚尧第一次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也不是他第一次放qì

原则。两人对视片刻后,季子苌露出有些僵硬的神色,算是默认了。

联盟达成。

陈素琳和何亚尧上前两步,跟得更紧。而季子苌落在最后,脸上还保持着那抑郁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趁他俩不注意,季子苌忽然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天花板。

黑漆漆的角落里,有一盏小小的摄像头。而他对着摄像头,忽然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老墨:今天只更一章,因为我还写了个3000字小剧场,把冷面剧场写完了。发在微博,同时评论区发了个冷面小剧场完整版。手机党实在不行,可以换电脑上创世中文网看,完整版1万多字呢!明天剧情有重大突pò

!没错,S要来了。

第168章 他在等你

地铁中。

“轰隆”声几乎是擦身而过,两辆列车堪堪在隧道中交汇。因为距离太近,速度又太快,列车上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唠叨暗暗捏了把冷汗,看着重新变得畅通无阻的漆黑隧道。刚刚他们与地铁总部取得联系,按照调度指令,千钧一发间,两辆车成功改道避开。

但这显然只是个开始。

“冷面,现在怎么办?”他问。

冷面驾驶着地铁,忽然松开手:“你来开。”唠叨立kè

接手,一边盯着前方动静,一边注意到他打开了驾驶面板旁挂着的厚厚一本《驾驶员手册》。

唠叨心里急,嘴里便嘀咕起来:“大哥,都这时候了,你想干嘛?难不成还打算成为金牌驾驶员把地铁开得更完美啊卧槽!”

“闭嘴。”

于是唠叨就闭了嘴。但不得不承认,这种关头,冷面依然不动如山,倒真的很有韩沉的牛逼风范。

结果,冷面真的马上牛逼了一把。

过了一会儿,他翻到“列车排班表”那一页,抬头对唠叨说:“地铁公司每天、每个时间点、每个站点的运行计划是固定的。也就是说,我们保持这个速度开下去,会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车,都是可以预计的。”

唠叨一听就明白了,点头喜道:“我马上跟地铁公司通讯,让他们把那些车都提前调走,这样就不会撞上了。”

冷面的神色却依旧凝重,盯着全市数条交叉如网状般的地铁线路图,说:“不仅如此。这样躲避之后,我们的运行线路也是既定的。让地铁公司把我们的线路也推算出来,看最终会开向哪里。”顿了顿他说:“那也许就是七人团的目的。”

唠叨应了声好。

等他通讯完毕,却见冷面放下驾驶手册,又说:“换我开。”

“哦。”唠叨把驾驶面板让给他。

却听他说道:“我看了地铁构造图,这辆地铁是分体式结构。第五节和第六节车厢之间是挂钩式焊接,可以拆开。你现在去车厢里,将所有人疏散到后部车厢。然后想办法把挂钩解开,让地铁解体。”

唠叨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卧槽!

这办法都能让冷面给想出来。太好了!这样,后半段车厢就会慢慢减速停下,也不会因为碰撞发生爆zhà

,首先让车上乘客安全获救了!剩下的前半段列车,再想办法。

“我马上去!”他有些兴奋地拉开驾驶室的门,却听到冷面平淡低沉的嗓音,再次传来:“解开之后,你不用回来了,跟他们一起走。”

唠叨身形一顿,几乎是立kè

转头看着他:“那你怎么办?”

冷面:“我继xù

往前开。”

唠叨原地站了几秒钟,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出声,拉开门走了。

——

半岛广场,地面。

A的画面,A的表演,就这样嘎然而止。人们头顶的液晶屏,瞬间黑掉,而他已了无踪迹。

就像,做了一场荒诞陆离的梦。

半岛世纪酒店的服wù

员小雅,此刻也挤在人群里。大规模的疏散开始了,警方的喇叭又响又严肃。比起对A的好奇和恐惧,人们对求生的渴望更强烈。广场上瞬间变得混乱又喧嚣,许多人在奔跑,许多人在叫喊,许多人在拼命地往前挤。

小雅差点被人挤得摔倒,亏得一名警察扶住了她。她听到警察对身边的同事说:“这么多人,起码得几个小时才能疏散完。”

“是啊。”同事答,“当心点,不知dào

还会出什么事。”

小雅定了定神,继xù

往求生通道——汉江大桥的方向跑去。莫名的,她感到十分难过。跑了一段,她又回头,望着已经黑掉的液晶屏幕,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小艾。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能跟她一样,做个普通人就好。

今生今世,她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

地下。

刚下到负三层,苏眠就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血腥味。这令她心中升起非常不详的预感,转头望向韩沉。

他显然也闻到了,脸色变得越发清寒。幽暗的光线里,黑色警大衣衬得他整个人极为高挑冷峻。他朝苏眠递了个眼色,从腰间拔出配枪,贴向墙根,眼睛盯着前方。苏眠跟他步调一致,贴向另一侧,缓缓向前。

身后的三名人质,看到他俩拔枪,神色都有些怔忪,交换了个眼色,不远不近地继xù

跟着。

苏眠现在没空搭理他们。比起他们跳梁小丑般的自私和丑恶,她更担心的是七人团,那才是她和韩沉真zhèng

的对手。

前方,是一条看起来很普通的通道,地面光滑,装修整洁。穿过通道,又是开阔的商区。两人贴着通道,拐了个弯,眼前所见却让苏眠惊呆了——

刑警丁骏,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胸口数处刀伤,脸色苍白地喘息着,眼见是不能活了!

“丁骏!”苏眠惊呼一声。

韩沉离他最近,立kè

放下枪扑过去,伸手按住他胸口伤口,替他止血:“坚持住!我带你出去!”

苏眠看得眼眶阵阵发紧,但还是保持着高度清醒,警惕地举枪,戒备着周围。季子苌三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

丁骏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他没看到韩沉身后的三名人质,一把抓住韩沉的手,那嗓音低哑而艰难:“我不成了……快救……徐法医,救出来的人……要杀我们,他现在一个人……对三个……”

他的声音很小,但在场的、站得或近或远的五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的手瞬间滑落,眼睛就这么圆瞪着,已然气绝了。

苏眠只感觉到一股寒意没过心头。看着韩沉冷若冰霜的侧脸,同时也能感觉到背后三人的视线。

挑明了。

就是此刻。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身后那三人还没来得及动,韩沉已提枪转身。幽暗间,苏眠只看到他俊朗的脸上,黑眸冷冽得叫人心惊。

“砰砰”两枪,三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何亚尧和陈素琳,已经惨叫一声,脸色剧变、腿部中枪倒地。剩下唯一一个季子苌站立着,露出震惊而不知所措的表情。

韩沉和苏眠的两支枪口,却已同时对准了他。

“L。”韩沉的嗓音又低又冷,“上次的枪伤好了?”

季子苌的脸色慢慢变了。收起惊惶的表情,就像变了个人,脸色平静下来,眼中,慢慢浮现讥诮又懊恼的笑意。

地上的何亚尧和陈素琳还在哀嚎不断,他微蹙了一下眉头,抬腿一脚把他们踢开。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又从口袋里拿出方洁白的手帕,表情很嫌恶地擦了一下自己脏兮兮的脸。他做这些举动时,苏眠和韩沉都警惕地盯着他。

是的,种种迹象表明,他才是L。而视频里自称“L”的,必然是团队中另一个人,用以混淆视听。

他开口:“你们是怎么知dào

……”

话音未落,突然就听到“轰”一声巨响。苏眠只听到那声响从自己脚下传来,而她的耳朵瞬间失去声音,身体已开始下坠!

仓皇间,她只看到季子苌——L,看着她,眼神竟然是温柔而平静的。而相隔几步远的韩沉,一把丢掉枪,朝她扑来。却只看到他仿佛被霜雪浸透的漆黑双眼,看到他的双手抓了个空。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苏眠的手跟他相错而过,瞬间就跌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黑暗,急速下坠的过程中,隐约可见大片地基嶙峋如怪兽般的轮廓,还有下方的水波闪烁。失去意识前,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里——这也是七人团计划好的。这里必然陷阱无数。他们大概一直在等机会,等她走到合适的地点,就引爆让她掉下去。说不定丁骏在这里遭受攻击,也是七人团安排好的。

七人团最擅长的,就是放出一大波烟雾弹,然后不动声色地突然出手,达成暗藏的目标。

而下面,是什么等着她?

L拔腿就跑。

然而韩沉动作比他更快,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就揪住了他的后衣领。L转身一拳朝他击来,然后韩沉依然比他快,一拳“嘭”的重击在L的腹部。L闷哼一声,半阵直不起腰来,一抬头,就对上了韩沉的眼睛。那眼神看得L心头一抖,韩沉的动作却无半点停滞,一把抓起他,两个人也跳了下去。

第169章 好久不见

徐司白靠在墙壁旁,手里拿着枪,低低地喘着气。

冰冷的金属感,熨贴着掌心。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持枪与人对峙。

他平静地等待着。

刚才,与苏眠他们分开后不久,丁骏的腿伤就有些支撑不住,只能让他留在原地休息。结果等他和张福采救出其他两人后,大概是看他斯文清瘦,那三人立kè

翻脸,就将他包围了。

他当时没有开枪,也用不上。法医如果想要伤人杀人,有很多种方法。况且他的身手一向敏捷。

他直接重击其中一人的喉犯神经,造成他神经性休克。另外两人被吓了一跳,一时不敢上前。而他没有跟他们纠缠,转身就走。

苏眠。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移,这个名字,就像咒语一样在他心中徘徊。因为痛、爱和迷惘,他的心越来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她,映出清晰的倒影来。

想要找到她,想要呵护她,想要站在她身侧。哪怕此刻她的身旁,已经有人守护。

徐司白的头微微后仰,墙面冰冷,还有潮湿的气息,贴着脖子。他闭上眼,听到墙后响起脚步声。

犹疑,迟滞,是那两人其中的一个。

一直纠缠不休。这令他心中升起一丝厌恶。他对这地下毕竟不熟悉,而他们了如指掌。加之他一路在寻找她,所以反而被他们咬上了。

近了。

他决定这次解决掉他们。

眼见一只脚迈出了墙根,徐司白身形快如鬼魅,一个转身,提枪就抵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来人正是张福采。他手里还拿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刀,也许是七人团给的。一看到徐司白手里的枪,他傻眼了,因为之前徐司白完全没拔过枪。如果知dào

他有枪,张福采是绝对不敢追来的。

“哐当——”一声,张福采手里的刀掉在地上,他连声道:“警官,我错了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是绑匪说的,如果不杀你们,就会杀了我……你饶了我吧!警官,我真的不敢了!我认罪!”

徐司白静静地看着他,清俊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张福采只觉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幽深,有种让人害pà

的感觉。

“我不是警察。”他忽然说道。

张福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强调这个,但听他嗓音温和悦耳,不由得心情一松,心想自己只要认了罪,他应该不会再把自己怎样。警方的人,总不至于要杀了他吧……

“砰。”

清脆的、近在咫尺的声音。

张福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着徐司白缓缓放下了枪。

他嘭然倒地,一枪毙命。

徐司白盯着他的尸体几秒钟,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是另一个人——集团董事长何经纶。他就站在十几米远外的走廊里,满脸惊惶地看着这一幕。与徐司白视线一对,他转身就跑。

徐司白一直看着他跑得很远,直至就快看不到了。他抬手举枪。

那人应声倒下。

也许这些年来,生或死,杀人或是救人,他都漠不关心。

他只想安静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做法医,陪伴在她身边。

但直至今时今日,他才察觉。

原来亲手杀人,尤其是为了她杀人,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而他,并不排斥。

徐司白脸色淡漠地弯下腰,去捡弹壳。同时掏出手帕,将手枪擦拭干净。他并不打算为这件事去坐牢。

刚戴上手套,将手枪放回口袋里,突然间,动作一顿。

他霍然抬头。

前方幽暗的商区里,林立的货架与模特背后,他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个女人,站立着。

男人的脸大半藏在阴暗里,只能看到他高挑的身形,和笔挺的西服。而他怀里的女人,黑色警大衣,娉婷的身形,还有苍白俏丽的脸,紧闭的双眼,不是苏眠是谁?

徐司白的心头重重一震。

然而两人的身影在角落里一闪而逝,顷刻间就退回黑暗里,地下商场四通八达障碍无数,瞬间就不知去向。徐司白几乎是立kè

拔出枪,白皙的俊脸寒意弥漫,朝他俩急追而去。

——

地铁。

轰隆的呼啸声,几乎要刺穿每个人的耳膜。又黑又深的隧道,像一条望不见尽头的巨龙。

唠叨站在两节车厢的中间,正弯着腰,拼命解开车厢间的链扣。几个年轻人站在他身边,七手八脚都在帮忙。

而他们身后,一旁,是塞得像罐头一样满登登的车厢,人挤人,全是人。另一旁,却是空空荡荡,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驾驶室。只有一排排吊着的扶手把,在晃荡着。

车厢内的气氛紧张得不行。所有人都盯着唠叨等人的举动,不时有人问道:“解开了吗?解开了吗?”“还不行吗?”

唠叨闷不吭声地埋头忙碌着,其中一名帮他的年轻男人是工程专业的,有些发愁地摇了摇头:“警察同志,这条链扣打了死结,死活解不开,怎么办?”

一句话说得车厢内的人一片哗然,更加紧张和恐惧起来。

唠叨平时斯文又爱笑,此刻脸却绷得铁青,看着都有些吓人。他蹲在地上,静默片刻,抓了抓自己的头,突然脸色一冷,站了起来。

“都让开!”他大喊一声,拔出了腰间配枪。

车厢口的几个人都退了回去。人群也整体往后退了一小截。唠叨定了定神,瞄准那解不开的链扣。

“砰砰砰砰——”数声枪响,唠叨眉都没皱一下,几乎一口气打光了枪里所有的子弹。车厢内的人却吓得尖叫出声。

这时,人们却看到,唠叨脸上忽然露出喜色,然后竟然放下枪,哈哈大笑起来:“成啦!”

众人全都低头望去,果然看到那链扣已经被打裂成几段,而两节车厢之间,前半段地铁和后半段地铁间,就这么骤然分开了!连带着他们耳边轰轰隆隆的行驶声,仿佛瞬间有所减缓了!

“啊!”

“得救了!”

欢呼声瞬间如同爆fā

的海浪,响彻整列地铁。人们欢呼着、大喊着,哭着笑着,整片长长的人龙,简直成了沸腾的海洋。

还有什么,比死里求生,更让人喜极而泣的呢?

唠叨在短时间内强行疏散了前半段车厢的人,又弄了半天链扣,此时已累得精疲力竭,一下子跌坐在原地,望着慢慢远离的他们,笑了。

“等等!”人群中有人喊道,“警察还在那边。”

是刚才帮他的几个小伙子,这么一喊,瞬间很多人都关切地望过来。

“警察同志,你们怎么办?”又有人焦急地喊道。

“快过来!快跳过来!”话音未落,立kè

有好几个人,冒险将身体探出悬空的车门,将手朝唠叨伸过来。

“跳啊!快跳啊!”无数人都朝他喊道。

此时,两节车厢间的距离还未完全拉远。唠叨只要一伸手,真的能够住他们的手。

他坐在地上,拿着那一只只手,忽然笑了。仿佛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然而他没有去够他们的手,而是立在原地,一跺脚,朝众人行了个漂亮又标准的礼:“你们保重!车停稳后,马上会有人营救你们!”

说完,头也不回,直接朝驾驶室跑去。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然都有些呆住了。“回来!回来!”更多的呼喊声,传进唠叨的耳朵里。他眼眶一热,一把拉开驾驶室的门,“嘭”一声摔上,将所有声音,都关在了外头。

驾驶室里,冷面依旧站在驾驶面板前,听到动静,静默了一会儿,说:“你不需yào

回来。”

唠叨吸了吸鼻子,笑笑,走到他身旁:“那不成,黑盾组的冷面和唠叨,永远不分开啊。而且说不定什么事,你还要我出主意帮忙呢。”

冷面又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前方,淡淡地说:

“回来就回来。也没必要哭吧?”

唠叨:“……冷面你果然太过分了太没人情味了!我怕死不行吗?还不知dào

能不能把车开到安全区域,咱俩就好跳车逃命呢!”

两人正说话间,通讯设备响了。秦文泷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冷面、唠叨。”

“在。”

“在。”

“你们的运行线路测算出来了。十分钟后,你们就会驶离市区,进入汉江的江底隧道。”秦文泷顿了顿,嗓音有些干涸,“半岛酒店站建成还未开通,你们会撞过来。”

——

半岛地面,疏散还在继xù

。每个人都在奔走,许多人在呼喊,许多人脸上挂着泪水。

A穿一身黑色风衣,戴着宽沿帽,就这么低着头,穿行在人群中。

没人注意到他,他也没看任何人。他离开了某座商厦上的表演舞台,与人群越走越远,这样行色匆匆,直至到了完全无人的酒店花园一角。

掀开块地下管道的井盖,他纵身跳了进去,再合上井盖,嘴角勾起一丝平静的笑容。

A,悲行者A。

L,悖德狂L。

R,失心者R。

……

这是她曾经给他们起的外号,那么犀利,却又那么悲悯。尽管那时,她不过是为了卧底而亲近他们。

而S,微笑纵容。

现在,地下,他们所期待的,他们所热爱的,是否终于会到来?

——

相隔数十米,更深的地下。

因为爆zhà

冲击波而震荡晕厥的苏眠,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盏灯。一盏橘色的、柔和的灯,就放在离她不远的书桌上。而正因为这房间周围一片漆黑,没有其他任何光源,所以更显得那灯醒目。

而她趴在桔红色的沙发里,那沙发极为柔软,她整个人几乎都要陷进去。除此之外,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周围很静很静。

苏眠定了定神,一下子从沙发里坐起来,发xiàn

腰间的枪已经被人卸走了。

“醒了?”一道低沉的,非常非常沉静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眠整个人瞬间一僵,缓缓回头。

黯淡无光的角落,他坐在一把长椅里,低着头,看不清面目。黑色西装,人高腿长。只见指间,一根细细长长的香烟,在静静燃烧。

此情此景,男人落寞的剪影,两人寂静的相处,竟带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整个世界仿佛因他阴暗下来,而她站立其中,所有的脉搏血液,仿佛都感觉到彻骨的凉意,惶惶然在她体内奔走。

“好久不见,苏眠。”他轻声说道。——老墨:进结局高潮!求月票!上个月扣去双倍月票,也还有6000票,现在才3000多票,太虐心了!

第170章 永不节哀

苏眠曾经试想过无数次,与S再见面的场景。而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原来她心中涌起最多的,不是憎恨和厌恶,而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和寂静。

“这里是安全屋。”他轻声说道,俊朗的轮廓在阴影里半明半暗,“有几个房间,也有生存储备。楼上全塌了,也没有关系。等一切结束,我们再出去。”

苏眠缓缓抬头,看着周围。果然一侧还有扇门洞开着,黑漆漆的通往别的房间。就在这时,她听到房间里有轻微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站在黑暗里。

A、L还是R?

“你想怎样?”她问。嗓音很冷很冷。

他静默了一瞬,转过脸来。

“想让你想起我。”

离开阴暗,光线覆盖。那是一张陌生而英俊的脸。柔软的黑发遮不住他的眉眼,他的眼睛寂静、温和而深邃。灯光在他鼻翼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微抿着。五官并非多么出众,但你却无法不注意到他周身那静朗如同深海般的气质。

黑色西装里是洁白的一尘不染的衬衣,头两颗纽扣很随意的解开,他的双手搭在椅背上,平静而温柔地注视着她。

某些人的存zài

,是深深烙入你心底的。即使失去记忆,你依然能感觉到他。于苏眠而言,譬如韩沉,譬如……S。此刻,看着眼前的男人,恍惚间,她脑海中便浮现出些模糊的影像。曾经也是这样一个男人,坐在某年某月某天的某个窗前,看着日出与黄昏。而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凝视。

压下心头所有思绪。苏眠的心,竟也慢慢变得平静如这安全屋中流淌的空气。因为这么多年,她已太想知dào

当年的事,太想知dào

一切。所以此刻她安静不动,静静地等他讲述一切。

他却转过脸去,不再直视她,而是抬手轻轻吸了口烟,低垂着眼眸,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幽暗角落。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只有八岁,我十三岁。”

苏眠的心微微一颤。这是完完全全出乎她意料的。那么早,并且从无人提及知晓。而且八岁?1997年。那一年……档案记录,那一年她的父亲因公殉职。

“是你父亲死的那年。”像是洞悉了她的所有猜测,他缓缓说道,“你父亲负责侦办我父亲的连环杀人案件。而我父亲,最终杀了你父亲,并且成功逃脱。”

苏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手****自己的长发里,思绪仿佛也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悠远、隐忍而悲痛。

“我父亲是个天生的犯罪天才。”他用很平和的语气说道,“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教的。组织、设计、逃脱,安排替身……阅读、学习和坚持。”

讲完这句话,他就转头看着她。苏眠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那会是怎样的一段过去?

连环杀手之子,殉职刑警的女儿。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她懵懂无知,全无记忆。而他,记得那样清楚。

他又抬手吸了口烟,嗓音变得有些沉洌。就像封藏许久的酒,清澈醇厚,在你耳际挥之不去。

“当时我也在场,清楚记得你父亲死之前,看我的眼神。”他顿了顿,苏眠却已无从得知,父亲当时,是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少年?

“后来我瞒着父亲,一个人偷偷去了你父亲的追悼会,看到了你。”他轻声说,“我对你说:’节哀’。你却说:’永不节哀。直到抓到杀死我爸爸的凶手’。”

苏眠心头一震,却见他的眼眸中,浮现更加温柔浓重的情绪。

身为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态,要怎么对她讲述那一段感情呢?

讲此后很长的时间,那个男孩,就一直记得少女的那双眼睛?而“永不节哀”这句话,就如同一句咒语,一个信仰,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之后又有多少次,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到她的楼下,她的学校。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的喜笑哀愁。

那个曾经用那么怜悯的眼神望着他的刑警,他的女儿,是否跟父亲是同一种人?

万般情绪和种种记忆,他和她之间的缘起缘灭,要怎么概括?

他的手臂静静垂落在椅子旁,苏眠看到一截烟灰无声无息掉了下来。然后他慢慢地说:“一个少女,却有永不节哀的勇气。如果我能拥有她,我的人生,就不会再孤独。”

苏眠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这并不是因为对他的同情或心软。而是真的如他,还有七人团其他人所说,她的的确确真真切切能感觉到,他温柔空旷如荒原般的感情。哪怕他是杀人无数的恶魔,她却偏偏能感觉到,他的悲哀和无力。

然而她开口了,嗓音却冰冷得连她自己都感觉彻骨惊心:“你父亲杀了我父亲,你是犯罪集团的首领。你觉得我们可能在一起?”

冷冷的、极具嘲讽的逼问。

他安静了几秒钟。

“苏眠。”他温和地说,那温和竟像是经年累月沉淀进他的骨髓中,“世上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充满希望的爱情。”

苏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也捻灭了烟头,手静静地搭在膝盖上。过了一会儿,他说:“苏眠,我以前对你说过,但是你不信。在你的理论里,精神病态们的特点很鲜明——

擅长语言表达,富有感染力。但是天生缺乏中央组织者,永远无法保持自己的所想所说,在一个方向上;

冲动易怒。一旦冲动,就容易犯罪;大多数人酗酒,因为酒精能够唤醒我们比正常人更迟缓的神经;渴望一切刺激,因为我们天生就麻木不仁……

可是唯独有一点,你说错了。”

空旷安静的室内,除了两个人的嗓音和呼吸,没有其他任何声音。苏眠感觉到莫大的悲哀和滞闷感,没过心头。因为她已经知dào

,他想说什么。

他抬眸看着她,眼眸黑如这寂静地底的颜色。

“我爱着你。我的情感并不是浅薄而空乏的,我一直能感觉到你。”

第171章 罪恶之王

“几年后我从国外回来,你身边,已经有韩沉了。”他的嗓音如同潺潺流水,这句话却说得很静很静。

苏眠并不能太准确的想像,当年的少年,长成年轻男人,再见到她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也许只余少年老成的空惘和悲凉。

又也许,是一切黑暗与光明交织岁月的开始。

她爱的,是这世上最正直最纯净的男人。

而他,是站在黑暗深处的,年轻的罪恶之王。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苏眠缓缓开口:“所以,从我进入七人团做卧底开始,你就知dào

我的真实身份?”

他点了点头:“有关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知dào

。”

苏眠的心情,压抑得有些令她喘不过气来。原来几乎令她肝脑涂地的卧底生涯,从一开始,就是他的请君入瓮。

“所以……”她的嗓音有些干涩,“当年警方计划失败,也是因为我的身份早就被识破?”

没料到这个问题,却令他沉默下来。

“不是。”

他笑了笑,神色竟依然是平静的:“我这辈子唯一输过的人,就是韩沉。在计划之前,他已经知dào

你的身份暴露。而后他将计就计。本来,我们是要输的。一步之遥。”

苏眠静默片刻,说:“许湳柏。”

他点头:“对,许湳柏。”

是这个双面人的倒戈,导致了警方和七人团的两败俱伤。

尽管苏眠还不清楚前情种种,但原来当年的韩沉,就曾经令S这样的男人,不得不认输;原来韩沉和她,距离赢得那场血战,只剩一步之遥。

苏眠脑海里暮然想起韩沉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当年是我年轻蠢笨,弄丢了你,对不住你。

韩沉,是我们都不记得了。你从来没有丢失过我,从来没有辜负任何人。

我们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相守在一起。

苏眠的五脏六腑间,仿佛都涌起丝丝点点的钝痛。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某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就快要残忍地迫她面对。

她问:“我失忆、换身份,都是你安排的?”

在她沉默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就这样安静的等待着。仿佛也在回想,那一段不知令谁肝肠寸断的时光。

他又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轻声答:“是。辛佳安排的药物,能够麻痹神经,致人记忆损伤。只是没料到,韩沉也闯了进来。”

苏眠低下头,看着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剪影。终于弄清楚,不是意wài

,是有预谋的替换。那被偷走的五年时光,原来是从这里开始。

“我想要,跟你重新开始。”他终于缓缓地说道,字字清晰而悲哀,“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罪犯。你不是失去父亲、嫉恶如仇的女孩。我和你重新再相遇,一切,是否会不同?”

他转头,目光温凉如水地望着她。苏眠却只觉得震痛难当,以为绝对不会掉的泪水,就这么掉落下来。

他却依旧用温柔而慈悲的目光望着她:“别哭,苏眠。我只是不想放qì

,我只是走过了千山万水,还想回头问你一句:愿不愿意跟我走?愿不愿意,回到我们中间?”他的嗓音变得更慢,也更清澈:“你遗忘了我,遗忘了我们,也遗忘了这段感情。我的人生要怎么继xù

,又要怎么结束?”

苏眠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她的嗓音里有浓重的泪意,“你不是S。不是你。”

这一瞬间,这个地底的封闭而幽暗的空间里,仿佛变得格外格外的静。她的指缝间有泪水滑落,但她的嘴角已倔强地紧抿着。而眼前的男人看着她,指间夹着香烟,却纹丝不动。

“为什么我不是?”他问。

苏眠放下了手,放在沙发扶手上。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唯独眼眶赤红。像被人深深挑衅伤害,却又无处发泄的幼兽。

“七人团不做无谓的事。从爆zhà

案开始,你们做的所有事,只为了一个隐藏至深的目的。”她的嗓音也冷得像这地底的寒气,“到了今天,让我们在地底看S的房间、对我讲这些话。再联系之前的密码、信笺、跳舞……你们的目的已经很明确——就是要唤醒过去的记忆。”

她抬眸看着他,那目光晦涩隐痛:“如果只是为了唤醒我的记忆,根本不需yào

等到今天。而且……我的记忆,如果你真的是S,只怕并不想唤醒。而你刚才说,他想要跟我重新开始。”

男人望着她,不说话。苏眠缓缓吸了口气,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涸艰涩得如同破裂的冰。而心中,那悲哀钝痛的感觉,再次袭来。

“所以,你们想要唤醒的,是另一个人的记忆。S的记忆。”

一片寂静中,苏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她慢慢偏转目光,看向漆黑房间里,那另一个人。尽管看不清,但她知dào

,他一直在听。

跟她一样,仔细地倾听着过往的,属于S的记忆。

“那你告sù

我,S是谁?”男人看着她。

苏眠没出声。眼泪掉了下来,她伸手擦掉。

“是谁?”他捻灭了烟头,逼问着她。

“够了,R。”

清澈的,熟悉的,却带着一丝低哑的嗓音,从离她不远的黑暗中传来。泪水瞬间再次刺痛她的眼眶,而她听到他缓缓说道:“不用再说,我想起来了。”

R站了起来。

苏眠静坐如同雕像。

一切发生得如同寂静无声的梦。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清俊的容颜,高瘦身材。依旧穿着颜色清素的外套,白色衬衣,黑色长裤。他脸上甚至还有刚刚在地道里沾染的灰土。而他抬起双眼,抬起那清澈漆黑的眼睛,就这么安静地望着她。

仿佛初见,仿佛过去的温暖陪伴着她的这些年。

苏眠就像是被一种苍茫如同大海般的情绪包围着。她的眼泪已经擦干,她看着他熟悉而陌生的身形相貌,脑海里,却瞬间浮现很多很多事。许多的线索,那么多的暗示,原来都围绕着眼前这个男人,如同缠绵纠葛的网,铺陈展开。

五年前,她出事;四年前,她醒来。一年后,这个男人来到她的身边。

他一直陪伴,却从不走近。他总是孤独一人,即使是她,也从未真zhèng

走进过他的内心世界。

所以数月前,T至死都不愿说出真相。他说:我不能说。

……

七人案发以来,韩沉曾经说过,找到诸起案件内在的关联,就找到了他们的真实目的。她曾经以为,那关联是她。可现在回想,他也关联着每一宗案件,每一次生死攸关!

七人团的挑zhàn

信:7日7时7分,我们会来。她会看到,黑盾组会看到,他也会看到;

爆zhà

、蜡像、挖心,A、L和R与其说是在登场表演,更像是让世人知晓他们的存zài

。让他看到,他们的存zài



L献舞视频发来的当晚,她辗转难眠,他不也是一支孤烟,整晚站在寒风中。那时他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在想,画面右侧空出的位置,应该还有人,站在哪里?L那支舞,从头到尾就是跳给他看的。

及至一个又一个的密码,传递七人团的精神,也是他擅长的数学和哲学。记忆会丧失,知识和积淀却不会。所以,他们再一次在召唤他。

而将他和周小篆绑架,迫她做选择。更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让他被她放qì

,让他遭受离弃之苦……

最后,到了今天。再由R,将他们的种种过往,悉数道来。连她都感同身受,他又如何不会……苏醒?

他们渴望着他,也保护着他。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展示着,等待着他的回归。每一次,都天衣无缝;每一次,都讳莫如深。是T、许湳柏、辛佳连续三人的死,让他们悲痛;还是她和韩沉的重逢,决意查明当年真相,而他黯然退守,令他们无法再蛰伏。才终于开始这记忆的轮回?

……

苏眠压下万般思绪,只看着他的眼睛。现在,那是徐司白的眼睛,还是S的眼睛?

而徐司白站在朦胧的灯光中,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泪水也慢慢没过他的眼眶。

原来。

原来这才是他和她的过去。

他已爱了她半生。

R的话,R的扮演。唤起太多模糊画面和记忆。而记忆最深,是在爆zhà

的毒气室里。

苏眠,当时在毒气室的,不止你和韩沉。还有一个人,是心甘情愿走进去的。你看到了面前的韩沉,只看到了他。这些年,你在梦里苦苦追寻着他。却没看到,当时躺在你背后的我。

我忘记了姓名与过去,忘记了伙伴和信仰;

我懵懵懂懂,原本黑色的生命中,只留一轮斜阳与明月;

我过着枯燥而安静的生活,只为等待着你的出现;

我终于成为了你想要的那种人,可是你依然不属于我。——老墨:啰嗦几句。其实大家现在回想,会发xiàn

最后一个案子,是环环相扣处处伏笔的,直至最后全部串起。这个案子更贴近日本推理的写法(当然我是个菜鸟啦),而不是美剧那种一直紧张刺激跌宕不断的写法(那种我已经写很多了)。这是我的新尝试。这种写法可能离网络文学比较远了,离言情更远。但是我不能不尝试。而且这种写法你们回想一下,整体其实蛮动人的,是走心的。正因为徐司白失忆,所以韩沉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目的,但是其他能推理到的,都推理到了。这就是宿命的感觉。不过……由于我这个月不断生病、不断出差,原计划爆zhà

案写5天,半岛案写10天,结果现在都写了快50天。大家的阅读快感简直打了个1折!这让我非常悲伤,养肥党一口气看下来可能会爽很多。这怪我,有些事情没经验,时间没协调好,身体也不好好锻炼。下本书一定协调好,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明天见。记得有月票要投!

第172章 清寒如雪

三人安静的对视中,R最先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他马上放了下来,苏眠听到他轻吸了口气,然后走向了徐司白。

“S,欢迎回来。”他说。

很寻常的一句话,听在苏眠耳朵里,却跟针刺般的疼痛。她抬起头,静静看着两人。R已伸手,抱住了徐司白。而徐司白静了一瞬,这才伸手,回抱住他。

片刻后,两人分开。徐司白的目光却停在她脸上。

她同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的目光很快移开,看向了R。而他依旧清俊得如同水墨勾勒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而平静的笑:“对不起。”

R静默了几秒钟,嗓音很沉:“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徐司白抬眸,再次看向了她。

“我和她两个人呆会儿。”他轻声说。

苏眠在他的目光中,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挪不动,也不愿哭。只是那么安静地望着他。

“好。”R直接走进内间,关上了屋门。

只留下一室寂静的空间,给他和她。

他朝她走来。

苏眠垂下头,别过脸,看向一旁。

她没办法再看他。

身畔的沙发微微一沉,他坐了下来。坐得离她不远,也不近。她能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熟悉的气味,纯净的福尔马林,血腥味,还有陌生的硝烟味。明明很淡的气息,却仿佛压得她心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才有没有受伤?头疼不疼?”清澈的、略哑的嗓音。

苏眠压抑了这么久,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开场白。仿佛他还是徐司白,她还是白锦曦。他依旧温和而固执地关心着她。

苏眠转头直视着他。

一巴掌,狠狠落了下去。

“啪!”脆响之后,她缓缓放下手。而他白皙的脸上,几道鲜红指痕,刺目得像血。苏眠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旧黑白分明,澄澈映出她的模样。可那漆黑的瞳仁,仿佛又压抑着某种晦涩厚重的情绪,看不透。她再也看不清。

她想要转过脸,不再看他。他却忽然伸出手,触到了她的脸颊。她这才发觉自己脸上又有泪。然而他的触碰,却叫她全身如同刺猬般轻轻一缩,一抬手,一巴掌又朝他脸上扇去!

他的身手却快如闪电。这一回,却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苏眠心头一震。他的手指微凉而白皙,力qì

却大得惊人。苏眠一时竟动弹不得,只能直视着他的眼睛。

“松开!”她吼道。

他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手缓缓松开。

苏眠得以抽回手,一时间心中也如同野草丛生,竟只觉得满心疮痍。

而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知dào

的?”她缓缓地问。

徐司白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了R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这不是苏眠第一次看到他抽烟,可直至此刻才发觉,他点烟的动作这样娴熟。那样静好的容颜,当白色的烟气在他面前指间缠绕,却原来一直是带着颓唐和冰冷的。她却从未察觉。

“刚刚。”他轻声答。顿了顿又说:“但这些年,我一直知dào

,自己是个精神病态。所以……”

苏眠的眸色猛地一怔。

而他静静凝望着她。原本这些天,躁动、迷惘、痛苦,甚至还有怨恨的心,在得知一切真相后,却反而平静下来。

比失去她之前,离开他们之后,更加平静。仿佛一潭再也望不见尽头和彼岸的水,满溢在他心上。

你明了吗?

我心爱的女人。

即使失去记忆,我也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察觉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我对人没有太多感觉,所以从来形影孤单;

我从不对你多言,因为说多了,你就会察觉我言语的缺失和混乱;

所以,我一直不让自己对你表白。

……

话语未尽,他望着她的眼睛,却已经确定,她已经在顷刻间明白了所有。

“一开始,他们就让我有熟悉的感觉。”他缓缓说道,“开始怀疑我的身份,是从那天,看到L跳舞的视频开始。”

苏眠不吭声。

他却有片刻的迟滞,然后说道:“被绑上炸弹那次,我已渐渐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是要让我再次被你放qì

,才看得清自己的心。到今天看到S的房间,再到他们营造机会让我亲手杀人,我已经基本确定。”

苏眠咬着下唇,言辞艰难。三言两语,他已概括一个宿命的轮回。

是啊,她为什么一直没发xiàn

呢?

或许是因为,在那懵懂如同秋梦般的年月里,在陌生的茫茫众生中,唯独他,对她笑得如阳春白雪般温暖。

“徐司白。”她抬起隐隐含泪的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让我走。”

他没说话。

他安静着,仿佛依旧是昔日清隽安好的模样,唯独修长指间的香烟,无声无息地燃烧。

“苏眠。”他看着那洁白的烟气,像是低喃,又像是有些出神,“我曾经在梦中,吻过一个女人,曾经看到她,一直在我面前哭。”

苏眠不说话,对他没有任何回应。

“这些年,在梦中寻找你的,不止韩沉一个人。”他缓缓说道,“一直找不到,一直分不清。熟悉,模糊,心疼,但是又不确定。直至你和她,越来越相似,越来越重合。原来这是我自己给自己设的一个局,自己给自己造的一个梦。现在,梦终于清醒。”

那缓慢的语调,那熟悉的嗓音,却仿佛一团无所不在的空气,浸痛了她的心。她静默无言地抬头看着他,他也转头望着她,修长的眼睛里,有很浅很浅,如同水雾般的黯淡的光。

然后他放下了烟,低下了头。手撑在她身旁的沙发上,朝她吻了下来。

苏眠的心微微颤抖着,全身发凉。而她的手缓缓在身侧紧握成拳。他在靠近,缓缓靠近,熟悉的气息,冰冷的气息。灯下他的侧脸清秀而朦胧,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肩,额头缓缓抵上了她的额头,鼻尖,慢慢贴近鼻尖。

他俩已无比靠近,他闭上了眼睛。唇齿相依般靠近,呼吸纠葛。

然而他的吻,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只是这样,靠近着她。

苏眠始终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手刀,就狠狠劈向他的后颈!然而他的动作比她更快!睁眼的同时,就挡住了她的手。她看到他眼中那漆黑暗涌如湖水般的颜色。然后他扬起了手,同样是一击,法医的攻击比她更轻更快更精准,落在她的后颈神经上。

苏眠闭上眼,昏厥过去。

徐司白一把抱住了她缓缓倒下的身躯。然后就这么静静抱着,没有动。

R走了出来,看一眼他怀里的女人,问:“S,现在怎么做?”

徐司白放下了她,让她靠在沙发上。然后又拾起放在桌面上的香烟,含进嘴里。R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有些难过,脸上却有淡淡的笑:“S,知不知dào

我们有多久,没看到你抽烟的样子了?”

徐司白又轻吸了两口,也笑了笑。问:“你们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R答:“会有一辆地铁撞过来,唠叨和冷面在车上,死定了。撞击发生后,半岛酒店会倒塌。但这还不够。A那里还有个引爆器,引爆汉江大桥上的炸弹。埋得很隐秘,警察应该还没发xiàn

。只要炸了桥,人就会死得更多。陆路被封死,我们就可以趁乱出去,没人会察觉。”停了一下,他又说:“曾经的两败俱伤,今天算是祭奠与结束。”

徐司白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沉思。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周围,问:“这个屋子,这个计划,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准bèi

的?”

“三个月前。”

徐司白点了点头。

这时R低头看了看表,微蹙眉头:“A刚才来过电话,说马上到。但L应该到了。”

徐司白抬眸看着他:“L从不迟到。”

两人都没说话。

R拉开书桌抽屉,拿出把手枪:“我去。”

徐司白却站了起来,径直从他手里拿过枪:“我去。你不是韩沉的对手。”

R有些迟疑,徐司白却已将枪拉开保险,插入腰间枪套,淡淡地说:“我会把他们俩都带回来。”

R静默片刻,点了点头。对于S的指令,他们向来是无条件地服从。此去经年,也不会改变。

徐司白又抬眸,看了眼沙发上的苏眠。R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问:“我们这次带她走吗?”

徐司白凝望着她,眼眸清寒如雪,他什么也没答,开门离去。

第173章 她想要的(一)

L刚从地上爬起来,就感觉到冰冷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幽暗的光线里,他看到韩沉的脸如同沉静的雕塑,表情晦涩不明。

L有些无奈地站直了,抬头飞快扫视一下周围。脚下是湿软的泥地,他们站在林立如同黑暗森林般的地基旁,四周寂静无声。

而韩沉这个人吧,太凶。即使站在黑暗里,你也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

L被韩沉用枪抵着,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是怎么知dào

,我就是L的?”

韩沉没答,目光扫过他的双手指甲。

然后就想到了苏眠。

之前在上面时,当季子苌挽起袖子,被他们看到了腕表,也看到了指甲。苏眠就转头与他对视一眼,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七人团能制定这个计划,能知dào

诸多内情,必然有团员之一,对这个建筑项目很熟悉。而A和R的职业已经清楚,那么剩下的,就只有L了。而季子苌尽管一路表现得十分沉稳仗义,也不拘小节。全身脏兮兮脸上是泥土,似乎也浑不在意——这与L的性格,是完全违背的。

但他穿得很简单大方,腕表却太过繁复华丽,并且一尘不染,没有一丝划痕。但既然他是一名建筑师,常年出入建筑工地,如果真的是大大咧咧的生活习惯,怎么会把表保存得这么好。

而且他的指甲盖里,整洁干净。按理说他之前被囚禁在柱子里,理应拼命挣扎,指甲盖里全是尘土渣渍才对。可是他的身上那么脏,指甲盖却干净得跟仔细打理过似的。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想起苏眠当时与他心有灵犀的眼神,韩沉心头就泛起一阵浓郁的寒意。他只用枪抵了L一下,根本就不打算回答他的疑问。

L也知dào

话不投机半句多,见他神色凛冽,眼眸黑得吓人,便也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韩沉,我不会给你带路的。我一个人死无所谓,也不会让你找到他们。”

这话他说得冷淡果决,也有点报复意味。哪知韩沉淡淡地答:“我知dào

。”L听得心头一抖,就感觉到脖子剧烈一痛,韩沉已经狠狠给了他一下。

“太狠了……”L低骂一声,瞬间晕厥,栽倒在地上。

韩沉迅速将他拖到一旁,掏出手铐,铐在一根地基上。然后搜他的身。

搜出了一支手机,还有手电。

韩沉打开手机,有信号。他和苏眠等人的手机,都在当时爆zhà

发生时被震坏了,搜索不到信号。

他立kè

打给秦文泷:“秦队,我是韩沉。”

秦文泷听到他的声音,都快要哭了:“韩沉!你小子总算还活着!什么情况?”

韩沉无法与他多说,只简洁道:“地下第三层,北向往南70-90米,西向往东200-250米的位置,地面已被爆破。L被我铐在这里。你们突击下来后,马上将他抓捕。”

秦文泷的声音却仿佛更急了:“搜救部队就快进入地下,但你们得马上上来!十分钟后,就会有辆地铁撞过来,楼可能会塌!”

韩沉静了一瞬,答:“知dào

了,我找到她就回来。”他挂了电话。

他虽语焉不详,可电话那头的秦文泷听到“找到她就回来”,只感觉到阵阵寒意往心头冒。

而韩沉将手机塞进裤兜,又脱掉了警大衣,只余衬衣。这能让他的行动更加寂静无声。他举起手电,看着昏暗的前方。对方还有三个人,而她此刻是否孤独无助,无法逃脱?

他低下头,仔细而迅速地勘测地面痕迹,起身朝前追去。

——

真zhèng

的地底,建筑物之下,阴黑复杂得像个迷宫。没有路,只有地基、钢筋混泥土、木架和岩石。

韩沉翻过了一片土墙,前方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类似堤坝般的土丘,两侧是深深的地基,漆黑而不见底,隐隐还有不知何处传来水流的声音。

他刚要跳下去,就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这若是寻常人,自然是听不到的。因为对方的脚步声也放得很轻。

他伏低身躯。

很快,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阴暗的混凝土梁柱后,走了出来。黑色风衣,压低的帽檐,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脸。

A。

他极为小心,又抬头四处看了看,这才将双手****口袋里,沿着土丘,跳了下来。

待他走出又数十米远了,韩沉才跳到土丘上,水声掩盖了他的脚步声。A丝毫未觉,继xù

朝前走。

周围黑得像有鬼魅聚集,稍不留神就会失足坠落进它们的世界。韩沉远远的跟着,穿过土丘,眼看即将抵达尽头,前方是片平地,或许离他们的老巢已经不远了。

就在这时。

一个人影突然从一块地基后走了出来,出现在土丘上,与A正面相逢。韩沉几乎是立kè

伏低到旁边的沟壑里,而地基上那黯淡而稀疏的灯光中,韩沉看清了那人的脸。

徐司白。

A也看清了眼前的人,一时竟愣住了。

然而下一秒,徐司白已经拔出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A的前额。

“苏眠在哪里?”他的脸色依旧清寒,嗓音也凛冽无比。

韩沉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眸漆黑幽深。

A静了一会儿,从徐司白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他的眼中某种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A忽然笑了,懒洋洋地答:“法医,我怎么知dào

?大概,她是跟S私奔了吧。”

徐司白的唇轻抿着,嗓音更清冷:“双手放在头上,转过去。”

A慢慢地将双手放在头上,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去。徐司白单手持枪抵着他的后心,另一只手在他身上一阵搜摸。

很快摸出个小小的遥控器,还有把手枪。A看了他一眼,眼眸寂静又乌黑。

“这是什么?”徐司白问。

A漫不经心的答:“不是什么。做着玩的。”话音未落,他突然就转身,一个手肘狠狠往徐司白胸腹撞去,伸手便要夺那遥控器。

徐司白侧身避过,将遥控器牢牢抓在手里,胸口却结结实实吃了他一击。A伸手正要夺枪,突然间就感觉到后脑一凉,被枪抵住了。

韩沉。

“松手!”韩沉低喝道。

A眼中闪过不妙的神色,不敢动了,看一眼徐司白。而徐司白捂着腹部直起腰来,也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沉和徐司白同时开口。

徐司白神色不变地答:“我……杀了那三个人后,看到一个男人,抱着苏眠经过。追到这里,失去行踪。”

韩沉点了点头,又看向A:“带路。还有几分钟地铁就撞过来,你如果不带路,我们都是死,你也是死。”

徐司白静默不语。

A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又笑了:“行。我给你们带路。不过你们真以为,到了地方,你们也能活下去?两位哥哥,此去依然是死路一条。跟我走吧。”

韩沉端枪不动,徐司白垂下眼帘。

A在前,韩沉和徐司白在后,徐司白手里打着手电,三人便沿土丘,继xù

往前走。这时韩沉开口道:“法医,把遥控器给我。”

A继xù

走着,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徐司白却静默片刻,答:“不行。”

韩沉瞥他一眼,他的神色却淡然如水,看着前方:“韩沉,你考lǜ

的事太多,我只考lǜ

她的安危。这个遥控器如有必要,我会用它跟他们交换苏眠。所以我不会交给你。”

韩沉的眼眸中升起寒意,却没说话。

第174章 她想要的(二)

近了。

更近了。

A踩着脚下崎岖的路,暗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前方,离密室所在地已经不远。只是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它的所在。而再往前几步,就有他埋的炸弹,也进入了R的监控区域。

只不过,怎么刚刚好炸掉韩沉,不伤到徐司白,是个问题。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三人很淡很淡的影子。就在这时,他发觉大概是因为路窄,徐司白不知何时已往后退开了些,与韩沉拉开了一两步的距离。刚刚好,够R进行精准爆破控zhì



这让A微微一怔。

但已来不及细想了。他一脚迈过炸弹,听到身后的韩沉跟了上来。

“十、九、八、七……”他在心中默念,多年的默契,他可以判断,R必定会选择在此时下手。

“……三、二、一!”A突然发足飞奔,与此同时,身后“轰”一声巨响。

“砰”。

夹杂着子弹破空的声音。A只感觉到身体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剜心般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右胸破开一个小血洞,然后猝然倒地。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血液的涌出,仿佛令他全身的力量,都在迅速流失。但他趴在地上,还是拼命回头,就看到小规模定向爆破的烟尘后,韩沉毫发无损地站着。而徐司白,站在他对面,两人持枪而对,脸色同样冰冷无比。而地上,离A不远的地方,还丢着一把枪。正是他刚才的配枪。

原来,A没看到的是,刚刚的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在爆破发生的前一秒钟,韩沉竟不知怎的察觉了,飞身往前一扑,竟躲过了这次爆zhà

,同时朝A开枪!

徐司白也侧身避过爆zhà

,迅速持枪对准韩沉,同时将另一把枪掏出来丢给A。而韩沉人还没回头,枪口已经掉转,对准了徐司白。

一片硝烟中,爆zhà

的余声仿佛撞钟般,沉闷而刺耳地回荡在地底空间里。周围的泥土因为爆破,大块大块正在往下陷落,一时竟如同要垮塌一般。而两人就这么站着,都没说话。地上的A伸手想够那把枪,却根本抬不起手。

韩沉的脸色冰寒无比,眼眸也显得执拗冷酷。他开口:“果然是你,S。”

徐司白端稳枪对准他,生死一线间,眼眸却依旧那么平静,平静得像水。他不说话,一旁的A却彻彻底底愣住了。

“S……”他哑着嗓子喊道,整张嘴却都咧开,看起来竟像是极开心地笑了,“S、S,你真的醒了?”

徐司白缓缓点了点头。

A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跌落,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伸手捂住自己胸口的血流,喃喃道:“我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徐司白没有看他,只是漆黑眼眸中的颜色,仿佛更深更深。而韩沉也是全神戒备,端枪瞄准着他。

两人这么静静对峙了有一会儿,韩沉忽然开口:“遥控器是炸桥的?”

A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因韩沉出人意料的敏锐吃了一惊。

“是。”徐司白轻声答。

“你会炸吗?”韩沉又问。

徐司白静了几秒钟,答:“不会。你把L和A给我,我把遥控器给你。”

韩沉也沉默了一会儿,答:“成交。”

地上的A,只怔怔地听着,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L在哪里?”徐司白又问。

韩沉报出了方位。

徐司白单手持枪不动,从怀里掏出手机,放到耳边:“R,确认L的位置。”

徐司白拿着电话,两个男人都安静等待着。

韩沉的嗓音略哑了几分:“苏眠呢?”

徐司白静了一瞬,答:“我会让她过,她想要的生活。”

韩沉眉目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答:“好。”

——

苏眠醒来时,就看到一室黯淡的灯光。她被绳索绑在一张椅子里,动弹不得。徐司白已不见踪迹,唯独R坐在沙发里,一口又一口的抽着烟。他面前墙壁上,数面监控器已经打开。

而正中的画面上,正是A、韩沉和徐司白走在土丘上的画面。苏眠看到时,爆zhà

还未发生。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

她瞬间明白了两件事。

一,徐司白在骗韩沉;

二、韩沉也在骗徐司白,他已经怀疑他的身份。

若徐司白的身份已经挑明,两人绝不可能这样和平共处。但是,这里却有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A。

以七人团的性格,此时即便是死,只怕也不肯给韩沉带路。除非,有陷阱;或者,A不想另一个人呆在外头,死在外头,只能给他们带路。

那就是徐司白,S。更何况,她能想到,韩沉此刻必然也能想到。徐司白也是诸多事件的关联人之一。

然后,爆zhà

就发生了。

……

及至他俩持枪对峙,苏眠已有强烈的不详预感。等到R与徐司白保持通话,听到徐司白说,我会让她过想要的生活。而韩沉答:好。苏眠的整颗心仿佛都疼痛起来。

他们要同归于尽。

这两个人都决意同归于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交谈。

韩沉不可能放过徐司白。徐司白既然已经恢复记忆,就绝对不会退让。

他们俩,是打算杀死对方了。

苏眠狠绝的心性也起来了,一个转身,连人带椅子就狠狠撞在墙壁上。但椅子却没有被撞碎,而R猛然回头,看着她。发xiàn

她只不过如困兽之斗,R又迅速转头,切换调整着屏幕。

然而他根据韩沉给的坐标,找到附近的一只监控摄像头,调集画面后,却皱起眉。因为幽暗的画面里,韩沉所说的那根地基柱上,只能看到半截被打断的手铐,并没有人。

他抓起手机,对徐司白说道:“S,L不在那里。只有半截手铐,看样子是被子弹打穿的。”

苏眠低喘着抬起头,同样看着画面上的韩沉等人。

她的胳膊,已经卸掉变形,可以从绳索中抽出来了。

而画面外,类似堤坝般的土丘上,A气如游丝,韩沉和徐司白听到L不见的消息,都沉默下来。

“地底,还有另一个人,一直没出来。”韩沉缓缓说道。

“嗯。”徐司白答道。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时候制定的?”韩沉忽然扬声,问的是地上的A。而密室内的R,听到韩沉问了跟徐司白相同的问题,忽然一怔。

“三个……”A喃喃。

“三个月前。”徐司白替他答道。

这时A陡然睁大了眼,他已经明白过来。这个计划是绝对保密的,只有团员知dào

。而三个月前,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知dào

整个计划。

“但是……”A疑惑道,“他为什么……”

徐司白没出声。

而韩沉淡淡对着周遭的黑暗道:“出来,许湳柏。”

离他们最近的一根地基后,一个人影走了出来。他穿着全黑的衣服,看起来当真如影子一般。而他已再不是当日儒雅斯文模样,下巴上全是胡渣,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不知已经在在地底躲了多久,也不知dào

在一旁窥探了多久。

他的脸色很淡,嘴角却有某种讥诮的笑,手里也端着枪。

“好久不见。”他噙着笑,慢慢说道。也不知dào

是跟谁在打招呼。韩沉和徐司白依旧瞄准着彼此,都没有回头。而A喘着气,瞪大眼看着他。

许湳柏缓缓地靠近他们,在距离几米外的位置站定。

然后手里的枪,也对准了韩沉。——老墨:今天把昨天少的一更已经补上啦,大家么么哒!明天见,本周正文就结局!

第175章 今日赴死

不远处,R全神贯注盯着监控屏幕。他拿出了一把枪,看样子是准bèi

出去了。

苏眠的动作进行得始终悄无声息。她的双手从绳索中脱出。左臂已经剧痛无法再使用,只剩右手,紧紧抓住了身后的木椅。

R放下了烟,身形微动,准bèi

站起。

两人隔得本就不远,苏眠如同蛰伏的兽,抓起木椅,就朝他头顶砸去!

R的脑后却像是长了眼睛,头猛地一偏,成功避过。“喀嚓——”破裂声传来,苏眠手里的木椅砸在茶几上,瞬间四分五裂。

R脸色冰寒,伸手就要拔枪。然而苏眠等的就是这一刻,抓起砸碎的一根尖细木块,直接朝他胸口刺去!

这才是她真zhèng

的攻击。

R躲闪不及,木块结结实实扎进了他的左胸。他吃痛闷哼一声,然而反应也是极快,一把推开苏眠,并且正好推在她脱臼的肩膀上。苏眠剧痛,应声倒地,痛得半阵爬不起来。

而那根木头,却不知dào

是否刺入了他的心脏。只见他脸色发白,额头也阵阵的汗,单手捂住胸口,竟不敢拔。而另一只手,已持枪对准了她。

苏眠同样痛得翻天覆地,但是死死咬着牙,没有吭一声。她想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了,竟然开口对他道:“R,你放我出去。你有你想救的人,我也有。你放我出去,我不能再呆在这里。我要去帮他,我一定要去帮他!”

我要回到他身边,我要跟他在一起。他深入虎穴,他身陷重围,他决意赴死。

那就让我跟他死在一处,再也不要分开!

R却看着她,用枪比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慢慢往后退,打开门,退出了房间。苏眠心头巨恸,从地上一跃而去,冲向门口。然而“嘭”的一声,门被他结结实实关上。“嚓”一声,苏眠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你他~妈给我开门!”苏眠的身体重重撞在门上。

门外,却传来R沙哑而微弱的嗓音:“苏眠。”他的嗓音里,竟然有了丝温和的笑意。

“苏眠。”他说,“我把钥匙留在门上了。如果S能回来,他就会给你开门。如果他不能回来,你就在这地底,永远陪着他。”

“呵……”苏眠靠着门,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想大声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时,却瞥见监控中,那几个人持枪而对,似乎正在说话。而韩沉依旧被两把枪同时指着,脸色冷峻无比。

她忍着泪和痛,拖着几乎断裂的胳膊,又回到了监控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韩沉,我的韩沉。

——

许湳柏如此突然地出现,最先开口质问他的,反而是A。

“K,你这是……什么意思?”A捂住胸口枪伤,气喘吁吁地问道。

徐司白和韩沉却都没说话。

许湳柏有片刻的沉默,扫一眼地上的A,端枪不动,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我一直在等S醒。”

“你现在想怎样?”徐司白忽然开口问道。

许湳柏笑了笑。但那笑意马上敛去,那张脸变得冰冷,眼神也执拗无比。

“S,你曾经是我全部的信仰。”他缓缓说道。

寂静而空旷的地底,唯独他的声音,干涩而平静。而A听到他说“曾经”,脸色又是一变。

“你不应该有弱点的,S。”他继xù

说道,“苏眠,我们,都不应该成为你的弱点。策划最完美的犯罪,让世人都看到七人团的精神,让他们为我们、为这人生战栗,才是你应该拥有的人生。可是……”他的眼神仿佛变得更加的冷,也更加空洞,说道:“可是你却让我失望了,S。从你五年前,决定解散我们,踏入那间毒气室开始。我就一直在失望,一直在难过。这五年,不是你该拥有的人生,也不是我们应该过的生活。你、我们,明明应该活在这个世上最引人瞩目的位置,你却带我们走向坠落。”

A有些失神地听着,没吭声。韩沉眉目不动,脸色冷毅,继xù

瞄着徐司白。而徐司白只是沉默,平静地沉默着。

“我一直在等。”许湳柏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自嘲和癫狂的笑,“等你恢复记忆。我就是想看看,你若恢复记忆,是否会跟以前有所不同,是否不会再让我失望。可是你却再次为了那个女人,许诺给她想要的人生。你为了A和L,甘愿放qì

这次原本完美的犯罪。这么多的仁慈,你已经不是我想要的人。”他忽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徐司白,语气骤冷:“你不能再当S。你活着还不如死了。”

A听到这里却急了:“K!你想干什么!”

许湳柏只是笑,微笑不语。

徐司白脸色清冽,手里的枪依旧瞄着最大劲敌韩沉。他却淡淡开口了:“你想杀我?”

许湳柏的枪虽然瞄着韩沉,却没出声。

徐司白的眼眸淡若流水,竟是不疾不徐地道:“我即使死,也不会死在你手里。你现在如果开枪杀我,韩沉的枪口就会掉转对着你。你也跑不掉。”

韩沉没说话。

而地上的A没出声,手却悄无声息地往前伸,拼命地伸,想要够地上的那把枪。

许湳柏却又缓缓笑了,轻声道:“你说得对,我也不会傻到冒死跳出来。但如果,我有两个人,两把枪呢?L!”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人影,从阴暗的地基后,走了出来。

L。

衣衫褴褛,一只手腕上还残留着半截手铐、神色恍惚的L。

而他手里,也有一支枪。从他步出阴影开始,那支枪就精准地对着徐司白。

然后,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走近、站稳。站在许湳柏身旁。

韩沉和徐司白谁也没说话,都明白了个中缘由。而A还没够到枪,这一幕只看得他心头一抖,嘶哑的嗓音,破口大骂道:“许湳柏你他妈疯了,催眠L?!”

而L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却依旧端枪对着徐司白不动。

画面之外,苏眠亦是看得惊心动魄。毫无疑问,许湳柏这是故技重施。他曾经与L他们是伙伴,轻而易举就能在日常进行轻度催眠,并且只怕能催眠得更加深入和成功。刚刚L落单,被他带走,他又有时间对L进行深度催眠,让L服用了一些神mì

麻痹或者致幻的药物也有可能。此刻,当然能够轻易地、在短时间内控zhì

L。

局面,就这样逆转了!韩沉和徐司白互相受制,许湳柏瞬间占尽上风。

“你们俩都放下枪。”许湳柏下令道,“慢慢放,把遥控器给我。”他的神色变得肃然:“桥会被炸断,那些人,会死伤无数。荒诞表演、地底谋杀、地铁撞击、桥毁人亡……这终究会是一次完美的世纪犯罪,我们的犯罪!”

韩沉和徐司白纹丝不动。

“放下枪!”许湳柏再次命令道,同时手指扣到了扳机上。L也如法炮制。

韩沉和徐司白终于动了,他们盯着彼此,缓缓地、手臂放了下来。

可是画面外,从苏眠的角度,却看到他俩飞快交换了个眼神。苏眠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过来——他俩打算联手?对付许湳柏?

一时间,苏眠连呼吸都已经停滞,怔怔地望着他们。

然而。

然而变故就这样突然发生。

然而让她心肝俱裂的一幕,竟然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到来!

原本在这局中,处于支配地位的L,忽然全身微微一抖,掉转枪口,缓缓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许湳柏最早察觉,神色大变。

而徐司白猛地挑眉,放下的枪突然抓起,朝L开枪,“砰”一声正中他的手腕。L手中也是“砰”的一声,原本应该打死自己的一枪,偏射到天上。而他全身剧烈一颤,看到了眼前的徐司白,眼神恢复清明。

说时迟那时快,许湳柏抬枪就射,“砰”一声打中徐司白左胸。韩沉瞬间色变,他出枪亦是最快,“砰砰”两声,一枪射中许湳柏头顶,一枪同样打中了徐司白。

“砰!”一声,地上的A终于抓起了地上的枪,抬手就射中了离他最近的韩沉,想要阻止他对徐司白出枪,但是已经来不及。这一枪正中韩沉后背。

A已用尽全部力qì

,枪脱手而出,倒在地上。许湳柏瞬间断气,眼睛睁得很大,死不瞑目地嘭然倒地。徐司白身中两枪,却只见他脸上寒雪般的颜色,他忽然抬头,苏眠竟只觉得他是朝监控的方向看来。而后他的枪和遥控器,全都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他站得离土丘边缘最近,身后就是深深的地基。他就这么望着她,那眼眸竟然是漆黑而平静的,苏眠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到了那一丝如阳春白雪般清隽温和的笑容。

然后他仰面掉了下去。

苏眠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最后看着韩沉一只手还握着枪,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背对着她,栽倒在了地上。

满地之上,顷刻之间,只剩L一个人还立着。这一幕也只看得他眼眶刺痛,他忽然抬起头,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嚎叫,抓起地上的枪,塞进自己嘴里,“砰”一声,他的头被打穿,倒在地上。——老墨:大家放心,楠竹没死,当然,他没死是有原因的。今天就这一更,大家不可以嫌少嫌慢,因为明天我要三更,迎来正文大结局!最后,求月票,就要完结了,你们再不投就没机会了!账户里有月票的快投投投!

第176章 正文大结局(上)警盾之魂

一片寂静中,唯有一个人,以枪撑地,踉跄着站了起来。

而苏眠望着他,望着他胸口的枪伤,忽然低下头,拼了命似地在沙发、茶几、书桌各处翻找。明知希望渺茫,可还是想找着钥匙,找到出路,立kè

去找他。

然而韩沉没看到,苏眠也没注意到,躺在地上的A,正缓缓合上眼睛。而他嘴里,仿佛游魂呓语般,颠三倒四,念念有词。

“S……S……

姐,姐……我没杀韩沉……别伤心。”

他闭上眼,断了气。

姐,我终于还是没杀他。抬手的瞬间,意念已发生偏差,偏离了他的心脏。

我想,这不是背叛。真的不是。

因为S说,要给你想要的生活。所以韩沉不能死。

因为我其实已经深深知dào

,早就知dào

,这一场悲歌般的人生,错的是我们。我只是无法再回头,也不想再回头。

我们的人生或许有一个错误的开始。

我们却已让它错误的结束。

……

苏眠打不开门。

R已决意赴险,R一心替徐司白守着她,又怎么会给她逃脱的机会?她用后背抵在门上,用完好的那只手,狠狠一捶门。

“韩沉!韩沉!”她大声喊道。她不知dào

韩沉距离她多远,只希望他赶紧到密室中来,在撞击发生之前。

韩沉已经缓缓站直了。他就像一尊雕塑,茕茕孑立在一地尸身中。

就在这时,震动传来。

苏眠霍然抬头,看着仿佛地震般,开始整个震颤的房间。而与她相距不知多远的土丘之上,韩沉也猛地抬头,看着摇晃的空间,和瞬间开始掉落的土块和砖木。

这不是普通的震动。这震动无处不在,并且越来越强烈。苏眠几乎是用尽全力大喊道:“韩沉!我在这里!”

——

汉江隧道。

地铁已经高速驶入。

“你准bèi

好了吗?”唠叨问。

冷面点头。

“都快死了,你就不能多说两句话吗?”唠叨忽然笑了。

冷面静默片刻,也微微一笑。

“有点舍不得。”他轻声说。

唠叨在剧烈的震动中点了根烟,抽了口:“舍不得你的新女朋友?”

“嗯。还有其他人。”

“那就让她和他们,永远记住你吧!”唠叨感叹道。

“忘记更好。”冷面轻声说,然后拿起了通讯器,“秦队,我们已经就位。十秒钟后强行转向撞击隧道壁,力争避开半岛酒店。完毕。”

他挂断了通讯器。那头,秦文泷却几乎是热泪盈眶。

地铁原本的撞击终点是半岛酒店地下的站台,也等于是直接撞在地基上。他俩若是提前跳车,就能逃生。

但如果,他们手动驾驶地铁,在那之前,强行转向,撞向轨道壁。而技术工程师们亦提前对轨道进行破坏,两方作用,就有可能让地铁提前停下,并且让爆zhà

提前发生。这样,半岛酒店就不会倒塌,周围尚未撤离的数千市民,就有了生机。

“冷面,唠叨……”秦文泷站在如潮水般仓皇溃退的人群中,对着汉江的方向,无声地敬了个礼。

——

地底。

在韩沉站起来的同一瞬间,另一个人影,出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R。

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的R。苏眠的攻击,已令他如同纸人般虚弱,血也从他胸口,淌了满地满身。而他看着韩沉,又看着满地的死人,亦找不到徐司白。刹那间,已明白所有,顿时面如死灰。

韩沉捂着胸口,缓缓抬枪,对准了他。而他亦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突然对韩沉露出诡谲冰冷的笑容,弯腰一把抓起地上的、离他更近的遥控器,转身就跑。他身后是一片黑暗,顷刻间便不见踪迹。而这时,震动更剧烈,头顶的坠落物更多。

就在这时,苏眠看到韩沉忽然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竟是与徐司白坠落前相同的举动,转头,看了她一眼。英俊的脸,漆黑而望不见的的双眼。

这一眼,只看得苏眠肝肠寸断。转眼间,他已捂着胸口,朝R的方向追去。

“韩沉!”

画面中的一切瞬间崩塌,屏幕骤然全黑。苏眠听到了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声,然后整间密室突然失去光源,陷入深夜般的漆黑中。

而她站在黑暗中,无声泪流满面,悲痛得难以自已。

——

近了。

更近了。

前方有烟尘遍布,前方也有机械最后的轰鸣。

唠叨与冷面,站在驾驶室内,看着车头猛烈撞击墙壁,看着车体像是遭受撕裂般的力量,每一节车厢,似乎都在四分五裂。

其实已经站不稳了,撞击的力量将他们甩来甩去,撞在车顶上,撞在窗玻璃上,头破血流,面目模糊。

可偏偏这种时候,唠叨还在唠叨。

“喂,还记得……小篆说过的那段话吗?”

冷面拼命掌控着方向,让撞击发生得更深更快。他的声音也几乎被轰鸣声淹没:“记得。”

唠叨的声音里也有笑意:“对哦……怎么不记得,那货得yì

得很,专门做了小抄,贴在我们每个人的电脑上了。”

两个声音,齐声响起,断断续续,已听不太清晰。

“我们是黑盾。

我们面对的,是最可怕的案件;

我们追捕的,是最凶残的罪犯。

我们是放在黑暗边界上,一块最坚硬牢固的盾牌。

永不被磨灭的铁血意志。

永不让被我们保护的人失望。

请选择让我死去,

就让我死去。

我们虽死犹生。”

……

——老墨:剩下的还在码,大概6000-7000字,会在晚上8点前一次性放上来,我去了~

第177章 正文大结局(中)爱过以后

唠叨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四散的火光,然后就是刺鼻的烟气。他咳嗽两声,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残缺座椅。

没死,居然还没死。他心中一阵狂喜。

“轰”一声巨响,只震得他耳根发麻,转头望去,原来后部某节车厢,已经被炸得粉碎。他吓得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爆zhà

还在持续,这一秒没死,下一秒就不一定了。

一抬头,就看到冷面整个人趴在驾驶面板上,满头是血,一动不动。在唠叨刚才短暂的昏厥间,依稀记得自己倒下后,直到最后一秒,冷面都还在顽固地驾驶着地铁。

唠叨只觉得全身冰凉,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抓起他就往驾驶室外拖。

妈~的!卡住了!

驾驶室早就被挤压得变了形,他勉强从半扇门缝中挤了出去,再拖冷面,却实在是拖不动了。

“草……草……草!”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泪都快掉下来,“冷面!你醒醒啊!妈~的赶紧逃命啊!老子不能丢下你,快醒!”

但以他的目力,竟无法准确估计冷面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只见他一张脸苍白无比,手也冷得吓人,眼看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啊——”唠叨一声哀嚎,几乎是疯狂般,使劲地拽着他。

“唠叨!冷面!”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焦急的声音传来。唠叨一回头,看到来人,狂喜得都不知dào

该哭还是该笑——周小篆带着几名刑警,正从隧道里一扇小门冲出来,朝他们跑来!

“快!”唠叨大喊,“冷面卡住了!”

众人一拥而上,两个刑警砸碎车门,成功将冷面拖了出去。唠叨看着他们沉肃而年轻的面容,只觉得今天即便死,也是死而无憾!因为这里随时可能爆zhà

,小篆他们却冒着生命危险,不放qì

最后一点希望,下来营救。

唠叨体力早已透支,受伤也极严重,此刻见冷面终于获救,他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小篆和其他刑警看得心惊胆战,立马背起两人,跑进隧道壁的那扇小门中,跑进通道里。

关上门,一行人立马拼了命似地往上跑。刚跑了几步,就听到门外传来连声震耳欲聋的爆zhà

声,只震得众人脚步踉跄,耳膜也阵阵发疼。

一名高大的刑警背着冷面,小篆背着唠叨,继xù

往地面跑。冷面依旧昏死着,对着震天的爆zhà

声毫无察觉;而唠叨大概是昏昏迷迷,在小篆耳边残喘问道:“楼,没事吧?”

小篆埋头往前跑,闷声答:“你们虽然沿路撞击,减缓了不少冲撞力,最后才撞在地基上。但楼,还是慢慢塌了。就在刚刚。”

“草。”唠叨有气无力地骂了句。

“建筑质量太差。”小篆答,“好在人群都上桥疏散了,没有太大伤亡。”

“嗯。”唠叨应了声,又问,“老大……和小白没事吧?”

小篆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那眼泪一旦决堤,就跟止不住似的。他就这么背着唠叨,一边哭一边跑。

“没事!”他执拗地说道,“他们一定没事。虽然楼塌了,但是桥没有炸。秦队说桥没炸,就说明老大他们成功了。老大多牛逼的人啊对不对,他们一定没事,一定……会回来!”

——

地底。

被掩埋如同封墓般的地底。

残垣、断柱、灰土、火光。

无一处不混乱,无一处不压抑。死亡气息的压抑。

一面缀着火光、坑洼不平的土坡上,躺着两个人。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

韩沉躺在那里,当他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满目的倒塌和堆积。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以至于眼睫被沾在一起,不太睁得开。

然后他看到,R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眼睛就这么睁着,胸口除了那支木块,还有韩沉之前射给他的一枪。他已然气绝。而爆zhà

遥控器,就掉落在两人中间的位置。

韩沉躺着,没有动。

他的意识,有些恍惚。恍惚间,却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苏眠。洁白的校舍,温柔的绿荫,她站在树下,穿着色彩飞扬的裙子,眸若繁星,转头望着他笑。

韩沉忽然就笑了。缓缓地、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忽然又想起,两人相认后,苏眠曾经问过他的一句话。

她说:韩沉,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啊?

那时他答什么?

他说: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这么喜欢你。

喜欢你,从那么年轻的时候起。男人真zhèng

的爱,像炽烈而压抑的火,分离或是相聚,你让我如何停止?

模模糊糊间,他忽然又想起,在江城的那一天。

那个傍晚,暮色笼罩的房间。他在屏风后心烦气躁的抽着烟,他想他已经找了她1892天,为什么还没找到,为什么她还不出现。

然后她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一身干净的警服,干净的脸。完全像是另一个人,却又似曾相识。

后来才明白,原来那是他唯一爱过的容颜。

浓浓的倦意,再次袭上心头。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得无法挪动半点。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伤正在持续透支着他的生命力。他想闭上眼,就这样闭上眼。闭上眼,静静地想她,想他们俩这一生。即使已没有未来,他也从未失去。

……

哨声。

清翟得仿佛幽灵般的哨声。

就这样轻轻地、钻入他的耳朵里。

那声音太小,也太微弱。他已分不清那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是他听多了她的召唤已经迷失了意志,还是她真的在。

“瞿——瞿——”一声又一声。听不清,辨不明。在这黑暗覆顶的地底。

韩沉的眼泪,忽然就从眼角滑了下来。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用尽全身力qì

,开始爬。慢慢地,往她的方向爬。

——

同样的哨声,在这幽闭而漆黑的空间里,萦绕穿行。

它唤醒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满身是血,躺在地基之下。他处于漫长而混沌的昏迷中,生命里一点一点流失,直至听到了她的哨声。

他睁开了眼睛,缓缓地、睁开温和清隽的双眼。

求死,抑或是求生。只在一念之间。

她,或者终将没有她?

他就这么躺着,躺着听了很久,听着她的哨音。

然后他没有动。

他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

我爱的人,我心爱的人。

你的哨声,是他生的勇气。

也是我死的决心。

——

苏眠背靠着冷硬的门,周遭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其他人。她不知dào

已经过了多久,也不知dào

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只是拿着哨子,一声又一声地吹着。她的嗓子已经哑了,胳膊已经痛到麻木。她甚至觉得已经没有太多感觉,只是一直吹着,吹着。

就吹到,她吹不动那一刻为止。

她抬起眼,看着漆黑如同深渊般的虚空。眼泪已经干涸,她想,大概就在这地底。他们一起被掩埋,终将成为同一堆白骨。也许,还能被埋在一起。

恍惚间,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

隔着门,传来了一些声音。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哨子脱手而出,她呆呆地转身,看着那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人的手,在门上摸索,传来窸窣而无力的声音。

黑暗中,有人终于握住了钥匙。刹那间,苏眠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因之停滞。

然而,她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人推开。

她看不到那人的容颜,那人也看不到她。她只听到那人用近乎嘶哑的嗓音,轻轻说了声:“苏眠,我来了。”然后就“嘭”一声,猝然倒地。

苏眠所有的眼泪几乎都在这一刻夺眶而出,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抱住了他浑身是血的躯体。

“韩沉!”

她抱着他,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

我在最好的年龄,爱过的最好的女孩。

无论天涯海角,无论生死离分。

我会去到你身边,把你找回来。

第178章 正文大结局(下)去年今日

一年后,江城。

苏眠站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烟雨。已入了秋日,这雨却下得更加频繁。像是层灰色的纱帐,笼罩着江城。

她的胳膊,又有些酸痛。伸手揉了揉,扯了扯嘴角。好疼。

这些疼痛,总是能唤起某些回忆。像是跗骨之蛆,丢不掉,于是埋藏。

怅怅然站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个老迈但又精气神十足的声音:“小白!快来整理新档案!”

“好呐!”她脆脆地答了声,转身走了过去。

几个月前,她已恢复身份,当年的一些案件,也证明是真zhèng

的“白锦曦”所为。她也领了新的身份证。不过,身旁的一些老人,譬如江城档案馆的周老头,还是习惯叫她“小白”,她也懒得纠正。

两人一起把几叠档案,抱到了桌子上,开始一份份分类归档。忙了一会儿,周老头就忍不住感叹:“最近的失踪案又多了。瞧这几个年轻女大学生。”

苏眠也叹了几声气。两人一老一小,长吁短叹,又操着江城方言,咒骂那些罪犯,倒也痛快。

末了,周老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好久以前,跟你半夜一起来馆里那个小伙子吗?”

跟她半夜一起来档案馆?

苏眠明白过来,这是说韩沉呢。

她来这个档案馆打零工,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韩沉岚市、江城两头跑,没有在周老头跟前露过面。周老头呆在档案馆,消息闭塞,不知dào

她的前情过往,也实属正常。而她虽然经常在周老头面前,得瑟自己男朋友有多帅、多能干、多体贴、多专一……倒也没跟他提太多往事。

“记得啊。”她慢悠悠地答,“叫韩沉嘛。怎么啦?”

周老头叹息道:“那晚你这丫头睡得跟猪似的,你不知dào

,他当时也在找人呢。”他把当晚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感叹道:“当时那小伙子跟我抽着烟,怎么讲的来着……哦,’没名字,不知dào

长相,也不知dào

死活。还是他的未婚妻。’唉,真叫人不忍心,也不知dào

他现在找到没有。”

苏眠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初遇韩沉时,他的样子。那一副什么都看不进他眼里,什么都不在乎的冷峻模样。想像他当初抽着烟,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而她,就躺在他身旁。

她静默了一会儿,非常不尊老爱幼的抓起团纸,砸在周老头身上:“老周,你就没半点推理能力?他的未婚妻已经成功找到了!”

“啊?”

苏眠一个劲儿地笑,低头看了看表,快到跟韩沉约好的时间了。于是潇洒地拎起包包,又整理了一下长裙:“拜拜老周,快点想出来,奖励一包烟!”

周老头惊讶极了,但又有点明白过来。她却一溜烟似地跑了。

——

屋外,雨声淅沥。

苏眠撑着伞,走出档案馆,就看到韩沉的车停在路旁。他也不怕车里淋湿,看到她出来,就降下了车窗。

黑色风衣,高领毛衣。手搭在方向盘上,隔着车门望着她。

不知dào

是不是苏眠的错觉,为什么两人相处久了,她觉得他随便一个眼神,都有调戏玩味的意思?好像百看都不厌似的。

好吧,一定是她太臭美了。

刚要上车,却瞥见车身上多了几道划痕,苏眠十分吃惊:“车怎么了呀?”

韩沉推开副驾的门让她先上来,懒懒地答:“刚才来的路上刮的。”

“啊?等等!”苏眠瞬间化身妻管严角色,伸手捏住他那高高挺挺的鼻梁,“你不会是又跟人飙车了吧?”

不能怪苏眠过于紧张。

自从一切尘埃落定后,两人停薪留职、离开刑警工作后。她就专心致志,陪韩沉养伤。

可她吧,还是原来的样子。某人被养着养着,虽然大体还是成熟稳重的,某些似曾相识的少爷脾性,却也给养了回来。

譬如,平日里,吃苦耐劳更少,公子哥散漫挑剔的习惯倒是更多了。吃个鱼还要她亲手挑刺,他就这样闲闲散散地在边上看着;喝个咖啡还要她从网上定进口咖啡豆,她不会磨,他就亲手上,还不忘淡淡地打击她:“你当初是怎么把我骗到手的?磨个咖啡都不会。”苏眠直接推开他:“滚蛋!”

而飙车呢,大概每个爱赛车的男人,不管活到什么年纪,都不会忘却这个爱好。更何况他才二十八九岁。所以两人安定下来后,他有几次晚上自己开车出去,也没跟苏眠说去干什么。就是用尾指绕着车钥匙回来,看起来心情很好。

后来,咳咳,家里收到了几张超速罚单。身为曾经的警务人员,他偶尔的放纵,苏眠决定原谅他。

而他虽然话还是不多。但养着养着,北京土著青年那种雅痞流氓劲儿,倒是恢复得越来越好。

譬如此刻,他听到苏眠的指责,只淡淡答道:“我缺心眼儿吗?大雨天飙车堵塞交通?是一孙子技术不行,蹭了我的车。”

苏眠抚额无语。

瞧瞧,这京味十足的横劲儿,还骂人孙子。

两人就这么不疾不徐,在雨中开车回家。

“今天降温了,我中午买了羊肉,晚上吃火锅,暖暖身子。”苏眠说道。

“嗯。”

“你要洗菜。”

他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她一眼:“成。别让我白干活就成。”

苏眠听懂了,抿嘴骂道:“流氓!”

韩沉唇畔也浮现了浅浅的笑。

现在两人住的,还是苏眠当初租的那套一居室。虽然老旧了点,可两个人窝着,就是觉得刚刚好。

车开到家楼下,苏眠却意wài

地瞥见有三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廊下,正在躲雨。望见他们的车,其中两人立kè

用力挥手。

苏眠惊喜地笑了,韩沉也笑了。

停好车,苏眠立kè

走下来,韩沉打伞,握着她的肩,走向他们。

“呦!稀客啊!”苏眠就是嘴贱,一脸惊讶地演了起来,“什么风,把三位男神给吹来了啊!”说完她就一个劲儿地笑。

别说,三位男神,还真不过分。虽然周小篆的长相,拉低了三人的平均值。但人靠衣装马靠鞍嘛,他现在也学乖了,不穿棉袄,开始穿立领夹克了!此刻三人齐刷刷在那里站一排,整体气场还真的挺强dà

的。

不过周小篆一开口,那气场就“啪”一声被戳破了。因为他得配合苏眠演呀!深深地叹了口气,文邹邹地道:“岚市一别,分外想念。所以我们今天就亲自来啦!”

话没讲完,就被唠叨伸手敲了一下头:“小篆说重点哪!”转头望着苏眠他们:“卧槽你们怎么才回来!冷面说不要麻烦你们接,所以我们都在这儿等半天啦!饿死了,要吃饭!”

苏眠噗嗤也笑。始终没出声的冷面也微微一笑,与韩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算是打过招呼。

苏眠领着他们往楼上走,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头瞥一眼冷面:“冷面,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脸胖了点?”当然,依旧是平日里俊朗模样,只是原本棱角略显削瘦,现在却柔润饱满了一些。

冷面还没答,一旁的小篆抢答道:“他整天给女朋友煲汤,自己都喝胖了!”

唠叨也立马诉苦:“你们不知dào

啊,我们最近都没汤喝啊。”

冷面打断他们:“废话。”

这两字实在太重色轻友太冷酷虐心,唠叨和小篆一路长吁短叹,苏眠吃吃笑笑,冷面不动如山。而韩沉则淡笑不语。在女人这个问题上,两位人生赢家,是没办法拉低到唠叨和小篆的水平线上,去做深入交流的。

——

热腾腾的锅子架起来,屋子里一下子暖和起来,窗户上也慢慢覆上一层薄雾。窗外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寒冷的日子,仿佛只剩这一屋散漫的暖意。

五个人围桌在小方桌旁,着实是太挤了,但是也都不在意。唠叨一看到苏眠端出羊肉片,就开始嚷嚷了:“啧啧……这可真心疼咱老大啊,知dào

老大是北方人,爱吃羊肉,小灶就开得这么好啊!”

苏眠淡淡答:“当然!你这种没有老婆的人,是不会懂的。”

唠叨:卧槽!

他突然发xiàn

了一个可悲的事实,跟这群人在一起,为什么躺枪的总是他!

一群人吃着喝着聊着笑着,慢慢都酒足饭饱。唠叨朝冷面抵了个眼色,小篆也放下了筷子。

他们三人过来,不是纯玩的。也有正事。

冷面抬手跟韩沉干掉了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开口:“尸骨找到了。”

一瞬间,整个屋子仿佛都安静下来。

苏眠筷子一顿,抬头看着他,也放了下来。韩沉手搭在椅背上,酒意微熏,眸色清亮:“说吧。”

半岛工程坍塌面积很广,也很深,又牵扯到地质问题。案件之后,挖掘工作一直在持续进行。

冷面言简意赅:“前几天挖出了几块骸骨,DNA鉴定结果,与徐司白一致。但还没找到尸体其他部分。另外,小姚依旧下落不明,已经被全国通缉。”

众人都沉默下来。苏眠静默不语,目光漆黑安静。

“知dào

了。”韩沉说。

这时唠叨却又开口了:“话说回来啊,老大,苏眠,你俩啥时候归队啊?秦老大和厅长可是天天念叨你们呢!”他一说完,周小篆立马期翼地望着他们,那眼神儿,当真跟小鹿一般亮闪闪。冷面虽然没说什么,目光依然是期待的。

韩沉笑了笑,抬起酒杯轻抿一口。苏眠抬眸与他对视一眼。

“看他。”

“看她。”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说完两人都是微怔,那三个却已起哄了:“哎呦!还真是妇唱夫随!”“太肉麻了!”“那就回来吧。”

……

他们三个离开时,暮色已经降临。

韩沉开车去送他们了,约好明天再带他们在江城海吃海喝一通。苏眠收拾好碗碟,又把电磁炉撤了,放进橱柜时,却微微一怔。

再回到屋子中央,竟有些茫然。到底是推开了门,走到阳台上。

昏黄的暮色已经降临,笼罩着她全部的视野。一片蒙蒙的颜色中,近处的低矮民居,到处都亮着灯火,家家户户炊烟升起,香气弥漫。弯弯折折的巷道里,有人步伐匆匆,有人大声吆喝招呼。哪里都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气息。

她这样静静地看了许久,又抬眸,望着远方。

江城最美的建筑,都修筑在长江旁。它们头顶的霓虹,都已经亮起。偏偏天光还未全暗,那些灯终究还是显得颜色黯淡了些,交织照耀着江水。

而长江,又宽又直的灰色长江,就在这两岸寂静中,缓缓流往前方。江面上除了慢慢行驶的船,什么都没有。

苏眠的眼眶慢慢就蓄满了泪水。

韩沉已经回来了,轻轻推开阳台的门。什么也没说,只从背后,环抱住她。苏眠握着他的手,两人静静相拥,只至夜色完全降临。而她的身躯,因为有他,终于变得温暖。

——

同样的阴雨,不仅落在江城,也绵延千里,落在长江上游的小镇。

小镇并不知名,大多数时候,也只有本地人居住着。小镇有暗黝的青色路面,也有繁茂得快要遮住路的大树。下雨的时候,街上人就很少。到了夜晚,天气又冷,更是半阵见不到人影。

街道转角处,前几天,却新开了家花店。这在小镇并不多见,但大家也泰然处之。小店没有名字,但花总是特别香,也特别新鲜。隔着老远走过,也能闻到那淡淡的花香。店主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温和有礼,也不多话。所以镇上的人,对他印象都很好。

夜色,已经很深了。雨帘稀稀疏疏,落在门口。小店里还亮着灯,那男人站着,拿着剪,细细地修剪着花枝。

“老板!我要买康乃馨。”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挑开帘子冲了进来,“就一朵。”

她这样年纪的女孩,衣衫和皮鞋却十分老旧,书包也不是什么漂亮时新的款式。可见家境一般。

“好。”老板放下剪,挑了支最饱满的,递给她。

高中生端详着那朵花,脸有点红,笑了:“今天是我妈妈生日,送给她朵康乃馨,没错吧!老板多少钱?”

老板和气地笑了笑,答:“一朵花,给妈妈,就不用钱了。”

高中生高兴得双手合十:“老板你太好了!谢谢你!那我就不用省明天的早饭钱了!下次我们班同学如果要买花,我一定拉他们过来,你放心!”

老板微微一笑:“那就谢谢你了。回家注意安全。”

“嗯!”高中生转身要走,这时却被门边一大片紫色清新的小花吸引住了,“老板,这是什么花啊,好漂亮。”

老板微一沉吟,答:“七色堇。”

在年轻男人面前,女孩总是会调皮些,笑了笑问:“老板很喜欢这种花吗?这么多,贵不贵?”

老板却答:“不,并不特别喜欢。”

女孩“哦”了一声,跟他告别走了。

而他静默片刻,望着门外的雨。今天这么晚,应该没有人再来了。他关上店门,不经意间回头,却又看见了那大片大片的七色堇。

微微一怔。

的确,并不特别喜欢。只是有些事,只能这样纪念。

或者,已不需yào

再纪念。

年轻男人的眼眶里,忽然就有了泪。

深埋于地底,变成一堆无人认领的白骨,才是他们应有的归宿。

应得的,惩罚吧。

……

宇宙最简单的存zài



交错复转。

生命最繁复的形式,

朝失暮得。

我们,每个人生而不同,却又有何不同?

当你抬头仰望星空,当你俯瞰着苍茫如同群兽蛰伏般的大地。

你可曾看到了我?

我是这样平凡,也许会这样庸庸碌碌,跟他们一样,过完我的一生。

可那也是万中无一的我。害pà

被辜负,渴望被珍重的我。

你可曾在梦中见过我的双眼?

你可曾忆起我的只言片语,我模糊的轮廓?

你可曾与我一样,迷失于美梦深处,不愿意再苏醒,舍不得再回头。

你是否知dào

,那时的我,为你掏出一颗真心。

找到你之前,失去你之后,幸福,它再也没有来临过。

《正文完——请看下面的作者有话说,必看!否则会错过新书、小剧场和丰富赠书!》

这是个从一开始就结束的故事。这本书从头到尾是男女主角纯洁温暖的爱情,也是一个精神病态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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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感谢你们陪我度过这四个月。初来腾讯,这本书能取得现在的成绩,全靠新老读者鼎力支持。如今回望,感激之情,难以言表。遇到了一些困难,亦存zài

许多不足,大家的意见我都有看到,很多铭记于心。下本书力争做得更让你们满y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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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此为止。爱你们!我们新文再见,不见不散。

丁墨

2014年11月27日

第179章 前传 庄生晓梦(一)

苏眠第一次看到韩沉,是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那时,她还是公安大学大三的学生,亦是许慕华教授最得yì

的弟子。许教授经常协助市公安局侦破案件,所以她也时常在学校和警局两头跑。

那天是周五。许是大多数人都在外头跑案子,诺大的一整层刑警队办公区,居然没什么人。苏眠今天的任务是来替教授取一份档案,但她天生是个路痴,在七纵八横的楼宇里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保安说的“很好找啊,左拐右拐再直走”就能看到的档案馆。

为了显示犯罪心理的高大洋气不可侵犯,她今天还专门穿了高跟鞋呢。这一圈走下来,脚趾头都要断掉。郁闷地在走廊里找了张椅子坐下,一抬头,倒瞥见对面的大屋里,坐着个年轻男人。

这时是秋天,北京的空气透着股清爽的凉意,时间仿佛也过得很慢很慢。她抬头看了看门牌:刑警三队。

屋子里很静,似乎就坐了他一人,低头在看文件。可他实在跟她见过的任何刑警都不同。尽管他也穿着黑夹克,但那夹克分明是修身时尚款嘛,显得他格外高挑挺拔,偏偏他还翘着二郎腿;他也在抽烟,可抽的却是细细长长的、看起来很漂亮的外国香烟。

他也十分警觉,几乎是立kè

就抬头,望向门外的她。她看清他的眉眼轮廓,一下子怔住了。

他却凝视她一瞬间,很淡漠地移开目光,继xù

看文件。

苏眠的心莫名奇妙“扑通扑通”地跳得不稳。心想这人看起来哪里像个刑警啊,根本就是一富家公子哥模样。刑警不都又憨又猛又土……咳,错了错了,不能说“土”,是“质朴”。

“喂!”她开口,“请问一下,档案二区怎么走?”

他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完全没有别的刑警,看到美女时“眼睛一亮,略显局促”的反应。明明只是瞥了她一眼,却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似乎还有点不耐烦。

“直走,左拐,再右拐。下楼梯,往前走三百米。”他淡淡地说。

苏眠脸色一僵。虽然他似乎没说一个多余的字,当她光听就晕了,并且已深深预感到自己肯定又找不到了。不过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在这种超级帅哥面前暴露出来,太丢人。

“哦。”她也同样淡淡地答了一声,“谢谢。”

起身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他清清亮亮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总共巴掌大块地方,你能偏离到完全相反的对角线方向,也是人才。”

苏眠呆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挤兑自己呢!

卧槽啊,这人!白长那么帅一张脸了,嘴可真损啊!她招他惹他了?

苏眠尽管腹诽,脸上却很淡定地答:“您过奖了。我一向都是人才。”然后转头,艰难地踩着自己的两寸高跟鞋,娉娉婷婷地走远了。

这便是苏眠跟韩沉的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波澜,更没有刻骨铭心惊心动魄。只有这样苍茫广阔的北京城,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和她,相遇了。讲了几句话,彼此的印象并不完美惊鸿。

而后来,苏眠对这一次见面的评价是“短暂、无情、毒舌”!都是批评韩沉的。但也是后来,她才知dào

,那时的韩沉,岂止是“毒舌”啊。他天份过人,又是老北京城大院里长大的公子哥。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然又贫又损,简直能把局长都气个半死。对她,其实已算难得的温柔。

这一次见面后,苏眠尽管对“刑警三队那个很帅很拽的年轻刑警”留了心,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直至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又是在对于苏眠来说,如同迷宫一样的市公安局办公楼里。并且这一次,苏眠还路过了刑警三队的办公室。但是对于路痴来说,仅仅到过一次的地方,下次再来,那是绝对没有印象的。更何况办公室的门还关着,她也没瞧见韩沉这个算是标志性的醒目存zài



找找找,找了两圈,也没找到保安口里“很好找啊就在楼梯拐角前行一百米第五间”的鉴证科。而且这天还是周末,整座大楼里都没什么人。

苏眠再次伤神地坐在了刑警三队门边不远的椅子上。好在这一次,她换了平底鞋。

就在这时,刑警三队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了出来,目不斜视地经过她面前。

苏眠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这是……这是上次那个嘴毒的大帅哥啊!

“等等!”她立马站起来,张开双手拦住他的去路,果duàn

问道,“鉴证科怎么走!”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帽檐下是张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脸,只看得苏眠有些发怔。他斜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人才,又迷路了?”

苏眠脸上一烧。他居然还记得她,但他不这么小小刺她一下会死吗?刑警哪有这样的!对人太不友好的!

“没错,是我。这次你说仔细一点。”她强调。

韩沉却扫她一眼,淡道:“出入证我看看。”

“哦。”苏眠把胸口挂着的临时出入证牌牌,拿起来递给他。韩沉接过,目光飞快扫过。

姓名:苏眠。

单位:公安大学。

事由:公干。

韩沉放下牌牌,手又插回裤兜里。

“走吧。”他说,“我带你去。”

苏眠倏地睁大眼:哎呦这么好?这人,原来是面冷心热啊!

“好好好。谢啦!”她立马站起来,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而韩沉神色还是挺寡淡的,领着她绕了几圈,终于到了鉴证科门口。苏眠探头往里一看,就瞧见了跟她对接联络的熟人,立马高兴起来,跟人打了招呼。然后一转头,却见楼道里空空荡荡的,韩沉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你认识韩沉?”鉴证科的熟人好奇地问。

苏眠:“谁?”

熟人也是个三十余岁的妇女,十分八卦地说道:“你不认识他?就是刚才带你来那小伙子啊!他可是刑警队里最出挑的年轻人,还是高干子弟呢!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跟女孩呆在一块……”

这一次见面,尽管韩沉几乎依旧没拿正眼瞧苏眠,但她对他的印象却有了明显改观。毕竟,他还是乐于助人的嘛。

然而苏眠不知dào

的是,韩沉当时推门而出,来给她领路,真的不是因为他乐于助人。实在是他当时在办公室里看卷宗,一抬头,就看到她从窗前走过。

过了一会儿,一抬头,居然又看到她走过。

能够这样一圈圈绕着迷路,对于韩沉这种天生方向感惊人的男人来说,简直是令人发指。他就奇怪了,她长了张挺漂亮也挺聪明的脸,眼睛也灵气有神,怎么就这么笨呢?

但韩公子从小到大,在女人面前都是端着的,因为这样会少很多麻烦,还因为吧,追他的女孩太多,到底是众星捧月心高气傲,被女人们给惯的。所以此刻他即使有心替她解围,那也不能直接帮忙啊。于是就起身出门,假装没看到她,目不斜视地从她跟前经过。好在她虽然没方向感,眼力还是不错的,立马叫住了他,貌似还认出了他……呵。

……

她方向感为零,他却南北西东通透于心。遇见,是缘分,还是注定?而喜欢她,到底是从那一瞬间的心软开始,还是目睹了她微蹙眉头一脸无奈的可爱开始,已经不得而知。

只是多年之后,当韩沉从长久的昏迷中醒来,当他再一次踏进市局那纵横交错的辉煌办公楼。那时他身边跟着的人是辛佳,那时所有人都告sù

他,他就是孑然一身的一名刑警。

可他站在她曾经一圈又一圈迷失的回廊旁,站在刑警三队的门口,忽然间就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某种无法控zhì

的预感,就这样袭上心头。他对自己说,应该还有一个人,曾经在这里。这个地方,这条回廊,曾经发生过什么。

可是,他死活就是想不起。想不起这是他们初遇的地方;想不起他曾经领着她,在办公楼里绕了一大圈,其实鉴证科明明离得很近;想不起他借口看通行证,记住了她的名字。他从没追过女孩,那时只是觉得她有意思,心念一动就想知dào

她的名字。

也想不起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了,他时常一抬头,就看到了窗外等着他的她。他是刑警,远比她忙。而她总是借口公务,从学校跑过来找他。

那是他的女孩,在他最年轻肆意的岁月,刻上的最深的烙痕。尽管记忆被抹去,那痕迹也如刀削斧凿,道道清晰,痛得入骨。

第180章 前传 庄生晓梦(二)

正式认识,是在几天之后。因一宗连环杀人案,市局成立专案组,并且聘请许慕华教授作为专家参与。而苏眠身为许教授的助手,自然也跟来了。

彼时,许教授站在大会议厅,给刑警们做简报。而韩沉亦是专案组最年轻的成员之一,跟她一样,坐在第一排。两人间隔了三四个位置,也看到了对方。但两人的表情反应都很淡定,她说了声“你好。”他点了点头,答“你好。”

一来二去,就这么熟了起来。

因为案子的原因,时常会见面。因为公安大学这边跑腿的是他,而警队方面的联络人是他。其实对于韩沉肯当联络人跑腿这件事,刑警队长还挺困惑的。因为韩沉虽然年纪轻,可不是伺候人的主儿。队里几个比他早进来两三年的小伙子,也不知怎的,就是服他。平时都是他差使别人跑腿。

现在却偏偏肯当这个联络人,时常往公安大学跑,有时候还得跟那个女学生一起干打印扫描的活儿。但韩公子好像也没什么意见,干得也很好。

于是局领导对于韩沉的评价又上了一层楼——上次是谁投诉韩沉眼高于顶、仗着破案快,言语打击老同事的工作积极性了?瞧瞧,人家多踏实。

而对于苏眠来说,参与专案组,经常往公安局跑腿这件事,不知不觉就变得值得期待起来。有时候是一块儿开会,韩沉总是坐在最末一个,依旧是英俊得不像话的模样。他话总是不多的,但偶尔一句话,真能把人给噎死。

譬如——

对于凶手的藏尸地点,老赵刑警建议动用全区警力,展开大规模搜索。你说你韩沉眼力好,现场发xiàn

了痕迹,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非得凉凉地损损地开口:“老赵这个建议好。”老赵面色一喜,就听这小伙子继xù

说道:“等全区搜索完毕,咱们食堂的黄花菜,可都凉了。”

老赵:“……”

又譬如——

有受害人哭哭啼啼来报案。那天正好是韩沉跟另一个女刑警在执勤,苏眠恰恰也在他们办公室。受害人喋喋不休,半天讲不清楚,只拉着女刑警哭诉。也完全不听刑警问什么,就只顾自己哭诉发泄。女刑警束手无策也有些烦躁,而韩沉一言不发,抄手翘着二郎腿在边上等了半天,突然打断:“讲得好,讲得真好。”受害人中年妇女一怔,有些感动的样子,结果就听这帅气的男刑警又说道:“讲了一个小时,没有一句说到正题上,实在难能可贵。等把您的案子破了,您应该去天桥底下说单口相声啊。一准儿比郭德纲还红。”

女刑警闷笑,但赶紧拉住了他示意别惹事。苏眠也在一旁颇有兴致地看着。而受害人都呆了:“投诉!我要投诉!你们警察就这么服wù

人民的!”

女刑警完全没拦住,因为韩沉往椅子里一靠,特别干脆地答:“屁话。有您耽误的这段时间,说不定我都能多救条人命。您到底报不报案,不报案出门右拐,65路公交车直接到天桥西站。”

苏眠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就看到韩沉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她。他嘴里虽然又贫又损,神色冷淡,那双眼却是隽黑清澈,就像她见过的水底的石子,有她看不透的温润光泽。两人四目一对,她跟没事儿人似地转过头去,然后就感觉到他的目光又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这才移开。

当然,年轻气盛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韩沉这种骨子里犯横的北京土著青年。那时他的破案率,几乎是全局最高的。但是投诉率,也是最高的,令局领导们哭笑不得。但到底谁都有爱才之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年轻人锋芒毕露。而岁月,自然会慢慢磨砺他的棱角,让他沉淀成为成熟温和的刑警。

然而后来,谁也没想到。他的棱角有多锋利,这磨砺就有多惨烈迅速。别的人,大概很多年才会被磨平棱角,而他,却是一年,甚至可以说是一夜间完成——4。20血案之后,在他醒来失去她之后,那个曾经跋扈锐利的韩沉就不复存zài



他很快又回到了刑警队,却沉默得像个干了一辈子、不再有激情和冲动的老刑警;他再也不会拿话去损去逗别的同事,他对工作要求极为严苛,几乎看不到半点人情味。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抽烟,一根又一根,当他的鼻翼间喷出淡淡的烟气,你看着他的眼睛,会觉得这个人其实过得很不好。否则他的瞳仁,不会染上这样晦涩厚重的颜色。

——

慢慢熟了以后,苏眠渐渐了解了更多的他。她发觉他除了紧张枯燥的刑警工作,日常生活里,还真是丰富多彩。经常看到有跟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人,开着好车,到警局楼下来召唤他。而他下了班,就脱了警服,换上大衣或者休闲外套,下楼开了自己那辆路虎,跟他们扬长而去。

有时候听他在办公司里接电话,也会听到他说出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名。XX会所,XX酒吧,XX私房菜……一听就知dào

是纸醉金迷的地儿,韩公子的夜生活好不丰富。

但是却从未见他带过女孩,貌似只是跟那群兄弟们混在一起。听刑警队其他人说:“韩沉没女朋友。”“为什么没有?谁知dào

呢,估计眼光高着吧。”

有时候他也会带一些好烟好酒,来分给刑警队同事。对于他的家庭背景,他倒也不掩饰,很坦然。贵而不娇,这也让他更招人喜欢。

而在韩沉眼里,苏眠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挺有意思的一个女孩。

虽说还是个大三生,但每每提及犯罪心理专业问题,那可是牛逼哄哄,女王范儿十足。职业套装一穿,高跟鞋一踩。明明还是个小助理,可任谁质疑犯罪心理,她都能呱呱呱说一大通。韩沉还见过她巧笑倩兮,却把刑警队一众大老爷们儿给噎住说不出话来。

可这么张牙舞爪一个女人吧,工作起来,却格外安静,格外沉得住气。好几次韩沉路过许教授在警局的临时办公室,就看到她跟许教授相对而坐,手里全是厚厚的卷宗。好笑的是,手边还都是一个老气横秋的青瓷杯,茶水冒着烟气,看起来似乎很香。这么个年轻艳丽的女孩,却跟老头子相处得极好,甚至自己也带着几分老僧入定般的气场,一坐就能一整天甚至好几个整天。而她白皙的侧脸,盈盈如水的眼睛,就这么映在窗玻璃上,像一副极静却极美的画。每当这时,韩沉心里就闪过一句话: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当然了,当时“时常”路过犯罪心理办公室的小伙子,不止韩沉一个。也有人出手追求,但是据说当场就被苏眠干脆拒绝,不留半点余地。于是渐渐的,苏眠在众单身刑警心中,也成了朵难以采撷的高岭之花。到底是年轻人,都有些跃跃欲试地期盼着,不知最后会花落谁手。

第181章 前传 庄生晓梦(三)

苏眠和韩沉第一次单独长时间相处,是在不久后的一个周末。

那天苏眠留在办公室加班。暮色降临时分,楼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接了个电话,就下楼,在楼门口等人。

结果就看到韩沉也走下楼来。而门口不远处挺着几辆挺拉风的车,估计又是来等他的。

两人目光一对,苏眠冲他笑笑:“出去玩啊?”

韩沉微不可见地扬了下眉。这女人,什么语气?似乎他就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而已。

“嗯。”他淡淡地答了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韩沉这人向来待人极淡,也从不多管闲事。此时他突然的询问,让苏眠奇怪了一下,但也没有多想,而是答:“我在等人。”

韩沉就没再说话,走远,跳上兄弟的一辆跑车,几辆车很快就开走了。

车上,猴子问:“沉儿,刚才谁啊?你们局还有这么漂亮的女警?我怎么不知dào

呢。”

另一人立kè

笑了:“猴子,你不会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别啊,这可是沉儿的地盘,你在这里乱搞,小心他生气。”

猴子嘿嘿笑,看向韩沉:“那还不是他一句话?这女孩怎么样,有男朋友吗?”

韩沉偏头点了根烟,又吐了口烟气,不答反问:“猴子,你知dào

男人最忌讳什么吗?”

猴子没意识到他已挖好了坑,奇道:“什么?”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慢悠悠地答,“她你就别想了。”

猴子:“……卧槽韩沉有你这么损人的吗?还是不是兄弟!太伤人了!我哪里不好了,哪里!”

——

这晚到了九点多钟,兄弟们还没散场,韩沉却提前离开了。因为吃的是一家很好的广州馆子,他还叫人打包了几份精致的糕点。

猴子他们有些奇怪,问:“韩沉你不是从来不吃甜的吗?”

韩沉淡淡笑了笑答:“不吃。拿回去喂鱼。”

“卧槽!”一群人大骂他朱门酒肉臭,几百块钱的糕点竟然拿去喂鱼。

韩沉开车到了警局楼下时,就见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信步而上,就见她一人坐在窗前,许教授已经不在了。而她低着头,神色特别专注,连他走到门口都没有察觉。

韩沉那时候是多损的人啊?也不吭声,提着糕点,无声无息走到她桌前,“砰”一声放下。苏眠只吓得全身一抖,生生到抽口凉气,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看清是他,松了口气,立马横眉而对:“韩沉你干嘛吓我?”

韩沉淡淡答:“我吓你了吗?刚才叫了,你没听见。”

“哦……”苏眠半信半疑,鼻子却很敏锐,闻到桌上的香气,眼睛也瞄过去:“这是什么?”

韩沉双手插回裤兜,答得特别理所当然:“给许教授带了点点心。他不在,你就转交给他吧。”末了又补充一句:“甜的。”

苏眠又“哦”了一声:“可是许教授不吃甜的,你不知dào

吗?”

“是吗?”韩沉淡淡地答,“那你看给谁吧,自个儿吃了也成。我也不吃甜的。”

苏眠嘿嘿一笑:“那我可真吃了。”

韩沉在旁边座位坐了下来:“随你。”

苏眠最喜欢的就是榴莲班戟,也不客气,打开盖子,拿出一颗,咬进嘴里,只觉得唇齿留香,顿时露出满足的表情。而韩沉看她一眼,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目光又落在桌上、电脑旁那个空饭盒上。已经吃得干干净净。

“还有人给你送饭?”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苏眠满嘴都是美味,含糊道:“嗯,我妈。我要加班,她又喜欢操心,就给我送便当过来了。”

所以说,她刚才在楼下翘首以盼的人,是母亲?

韩沉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走了。”

苏眠“嗯”了一声,抬头冲他笑笑:“谢了!我会向许教授转达你的好意。再见。”

韩沉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她:“你不走?我车在楼下,可以顺道送你。”

苏眠连头都没抬,径直摇了摇:“不用了,我还有很多工作。回见!”

韩沉静静看了她两秒钟,到底还是转身走了出去。这时整座大楼里几乎都没什么人。他穿过回廊,下了楼梯,忽然就笑了。

这女人,还真不会来事儿。

虽然他没跟女人有过太多相处,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些女人,是怎么纠缠他那些兄弟,他看得多了,也看得透,越发讨厌那些会来事儿的女人。

这女人倒好。他好歹也是所有人眼中的金龟婿,论长相人品才干有哪点差了?别人提到韩家的儿子,都是想方设法的靠近。现在他瞧着她一个孤身女子,半夜不安全,主动提出送她回家,谁知她根本不正眼瞧他,也完全没有讨好招惹他的意思。

想着想着,韩沉脑海里又浮现她刚才满嘴包着点心,面颊鼓嘟嘟的模样。她的皮肤还真是白,还很细。嘴唇没抹口红,但很是水润粉红,小小一口。

别的女人也这样吗?还是她是独特的天生丽质?

韩沉还真不知dào

。因为之前,他对女人从来没有留意过。

韩沉下楼后不久,苏眠工作工作着,不知怎么,就有些分神,完全工作不进去。下意识地抬头,透过窗玻璃,就望见了他的身影。他正从一棵大树下走过,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的头顶。路灯照在他乌黑的短发上,映出柔和光泽。从背后看,他的脖子生得很漂亮,线条干净,轮廓又很有男人味儿。

苏眠干脆手撑着下巴,就这么一直盯着他,走出了警局大门。她想,一个男人,怎么会长得这么有味道呢?仔细一想,他的味道并不是因为那英俊绝伦的长相。而是他讲话的语气,他的眼神,他每一次在案情分析会上犀利冷静的发言,他周身上下那股雅痞的横劲儿……

想着想着,几乎失神。

忽然间,她却有了异样的感觉。抬眸,望向不远处的街道。

这幢办公楼是临街的。相距不远就是二环路。此时已是夜里十点多,车流依旧,但是人迹已经不多。

但是她刚才为什么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只是抬眸望去,茫茫车流、林立的建筑,并没有任何迹象和端倪。

她摇了摇头,一定是看错了。她一个普通警校学生,怎么会有人监视窥探她呢?

转身回屋,一手卷宗,一手糕点,怀着某种惴惴的、但又甜痒难耐的心思,一口一口吃了起来。——老墨:前传大概5-6章,本来我想这周连续更完。但是有些别的临时安排,到本月14日之前,我都在外地出差。所以剩下的要15号才能继xù

更。本来今天这章最好是跟后面的一起放,但因为承诺了今天更新,所以先放第一章出来。大家以后看到有更新提示,就来看吧,不用提前刷。爱你们么么哒!有月票没处投的妹纸本月也可以投给我的,嘿嘿~

第182章 前传 忽然东风(一)

秋日,天高云阔。

一众刑警在会议室里,等着开会。

眼看快到点儿了,大老爷们儿也都到齐了。就差领导们和……她了。

韩沉习惯性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此刻跟旁人一样,点了根烟,一抬头,就看到个娉婷的身影,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到底是年轻粉嫩秀色可餐,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望过去。唯独韩沉低下头,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烟,像是完全没看到她。

而苏眠披着长发挎着包包走进来时,余光就往他那里瞟。结果啥也没瞟到,她面色淡定如水地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空气中,仿佛多了清淡的洗发水香味。还有她身上某种微暖微甜的气息。

韩沉搁下烟,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

这时,她身旁一名年轻刑警问:“小眠,你怎么才到啊?”

就听到她用低声答:“我没迟到啊。你看,还有1分钟,会议才开始。我早起洗了个头啦。”

刑警“哦”了一声,但到底是无法理解女人的逻辑,好奇道:“你干嘛早上洗头,那得多耽误时间,晚上洗呗。”

苏眠噗嗤笑了。

一旁的韩沉,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也笑了。

这哥们儿就是一愣头青。女人大早上洗个头吹个头,还不是因为爱美?大晚上洗头吹头给谁看啊?他韩沉虽然没谈过恋爱,兄弟们身边环肥燕瘦那么多,这个小常识他还是懂的。

作。漂亮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作。就他所见,苏眠这么漂亮,方方面面也有些作,不过程度相对算轻的了。而且她还有点……憨,一般美女身上不会有的憨。

果然,那头就听到苏眠一副信心满满的语气,在跟刑警兄弟解释:“嘿嘿,我要弄漂亮一点啊。这是我第一次实习,当然要做到100分!”

刑警兄弟“哦哦哦”表示受教。韩沉目光一瞥,就落在她“弄漂亮”了一点的长发和脸庞上。的确,一看那乌黑柔顺的长发,就是大清早仔细吹过的;没化妆,但是眉目已经足够清晰动人;只抹了一点唇彩,显得色彩亮眼。

她还抹了指甲油。其实韩沉以前最讨厌女人抹指甲油,给他一种浓妆艳抹的感觉。可她偏偏抹的是透明指甲油,不见刺目颜色,只见朦胧色泽。加之她的手指细长又白嫩,这样扣在毛衣下摆上,十分纤细醒目。

韩沉瞟了眼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又瞟了一眼。

约莫是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苏眠忽然抬头,两人的目光便对上了。

两人离得并不远,中间也没有别人挡着。韩沉就这么大刺刺地看着她,然后目光又移到了她的长发上。

“等以后正式入职了……”他淡淡开口,“你这头发就得绑起来。”

现在两人算是在一个组里,韩沉这样说,旁人也不会觉得怪异。可好多事,只有当事人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同。他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很平静的打量眼神,苏眠却莫名觉得暧昧,觉得脸颊发烫。

他说,等以后,她正式入了职……

他还说,她得把头发绑起来。

“那就绑起来呗。”她若无其事地答道,索性抬起手,利落地一挽,就将长发绾成了髻,然后用手扶住,转头望着他:“这样还不行吗?”

明亮的灯光下,女孩长发如同黑缎,安静缠绕着素手;大片白皙的后颈露了出来,晶莹剔透得不可思议。而她状似随意地看着他,乌黑眼睛里有湿润灵动的光。

二十一岁的韩沉,从小被女人们追捧着长大。眼高于顶的公子哥,也从来不会被美色迷惑。此刻,看着这又美又娇憨的小家碧玉,却清晰感觉到喉咙有些发烫发干。

他静默片刻,转过脸去,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语气,答:“行——吧。”

而苏眠眼尖,瞥见了他有些发红的耳根。他的皮肤是极白皙的,绝不似其他刑警五大三粗。此刻白玉般的耳廓上,一抹润润的红,却不知是为了哪般?

“哦。”苏眠应了一声,松手,将长发放了下来。再抬头看着前方的会议桌。周围人那么多,两人的交谈凝视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她却只觉得心跳如鼓擂。

刚才她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他会不会以为她故yì

在他面前表现——挽起了头发让他看?

——

于韩沉而言,苏眠就是这样一个女孩——有一点点作,也有点臭美;有点挑剔,有点憨,还有点……难以言喻的性感。但她与他见过的其他女孩都不一样。她很自然,即使是最作最麻烦的时候,也让他觉得舒服自然。

譬如领导来视察工作,她绝对会打扮得极漂亮得体,虽然只是最渺小的实习生,却巧笑倩兮得像个十足的淑女。但谁都知dào

她昨晚跟几个刑警打牌,输了之后耍赖不肯下楼跑圈,直接披了件绿色军大衣,直接伪装成路人甲跑路,简直是无赖又痞气;

又譬如她吃饭极挑食,大约是从小被母亲照顾得太好,味道咸了一点不吃;味道淡了不吃;不够辣提不起兴趣吃;苦的半点不吃……每次队里吃盒饭,就见她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愁眉苦脸。韩沉虽然自个儿挑食,但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品味太高,他是挑剔,不是挑食。所以咳咳……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挑食的人。于是每次看到苏眠挑三拣四,他心中就冒出个念头——谁要做了她的男朋友,那得多麻烦,要么得伺候她,要么得管教她,呵……

而在苏眠眼里,韩沉是个怎样的男人呢?

酷,太酷。

虽然人群中,他永远是最醒目最招人喜欢的一个,破案时更是锋芒毕露。但他其实……也很爱耍帅有没有?跟女人讲话时,永远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老刑警们都很欣赏他,他对他们也绝对尊重礼貌,但绝不爱跟老刑警呆在一起——总是跟那群年轻刑警,一起出入,称兄道弟。当然,无论在哪里,年轻男人们的小团体,总是让他们收获更多瞩目,尤其是女人的瞩目。

所以苏眠觉得,韩沉这人吧,看起来冷漠成熟,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大男孩。因为只有性子还有些幼稚的大男孩,才会这么喜欢耍帅啊。

第183章 前传 忽然东风(二)

当然,也曾有过争执。

或者,不能称之为争执,而是……她热爱的犯罪心理,与他热爱的传统刑侦的对决。

那是她到警局实习、配合许教授工作三个月后,某一天,发生了一起极其恶劣的杀人案。五名同在一家酒店上班的年轻女服wù

员,在一个安静的冬夜,被人乱刀杀死在宿舍里。

宿舍就是普通居民楼里一套三居室。苏眠跟着刑警队去现场勘探,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那也是她第一次独立地做犯罪心理画像。

刑警队长说:“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小苏,你搞犯罪心理的,也讲讲……”

话还没讲完,其实队长也就是客气一下,结果就听见苏眠脆生生答了句“是”!

于是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包括正蹲在一具尸体前,蹙眉端详的韩沉。

苏眠被一帮前辈这么盯着,也丝毫不怯。那时她的偶像是谁啊?不是老成持重的许慕华老师,而是传说中的犯罪心理第一人——薄靳言教授。简直是万般推崇。所以那时十九岁的她,无论思考还是发言,都难免带上点薄式腔调——单刀直入、不留余地。虽然不至于毒舌,但也绝对是威风凛凛的。

“咳……”她清了清嗓子,穿着暖色高领毛衣和牛仔长裤的姑娘,就这样洒脱开口——

“一、他的年龄,在20-35岁之间,男性。中等身材,惯用右手;

二、现场并无明显特征,表明他患有精神方面疾病。因为现场虽然混乱,但并不呈现无组织能力特征。罪犯还是对现场进行了简单清扫,但比较蹩脚和生疏。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做案,并且是无预谋的作案;

三、他从事的是简单、低收入工作。在生活中难以获得尊重和成就感,并且缺乏人际交流。考lǜ

周边企业和工业环境,他的职业很可能是工人或者无业游民;

四、重点搜索周围五公里范围内,他很可能就居住其中;

五、他杀人后并未实施强~奸,而是洗劫财物后离开。因此在性方面,他并且表现出压抑和特别的需求……”

洋洋洒洒讲了一堆,只把众刑警听得一愣一愣。犯罪心理毕竟是个新玩意儿,苏眠的学术腔还很重,几乎是立kè

把众人给侃晕了。

“哦……”刑警队长思索片刻,点头,“我觉得她讲得有道理。你们怎么看?”

众人有的赞同,有的懵了,有的还有疑虑。

队长又看向韩沉。虽说加入警局才一年,这小子却已经是他的镇山之宝。

“沉儿,你怎么看?”队长问。

在破案时,韩沉一直是个内敛和不动声色的人。他不会像苏眠这样,刚有了推测,就一骨碌倒出来,直接亮出底牌。而是会在找齐了一切证据后,对这盘棋十拿九稳后,在众人还云里雾里时,直接将嫌疑人抓回来,让所有人扼腕惊叹——

好吧,用苏眠的话说,他当时的确是喜欢耍帅。怎么酷帅怎么来。

所以队长此刻问他时,以为他多半还不会多说。谁知,今天,这小子却一反常态,站了起来。漂亮的脸上似乎有散漫的笑,答:“嗯,我已经有结论了。”!!!!

所有人都瞧着他,包括刚才占尽风头的犯罪心理小能手——苏眠。

这时,就见帅气得无与伦比的年轻刑警,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夹克。摸出根烟,但又似乎想起现场不能抽烟,于是顺手将细长的苏烟夹到耳朵后,然后似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只看得苏眠心头怦地一跳。然后他就开口了:

“阳台外沿的积雪上,留下了脚印。疑犯的身高在170-175之间,体重60-70公斤,从步伐宽度推断,是年轻人。只有来的脚印,没有离开的鞋印或者脚掌印。说明罪犯从阳台进入,从大门离开。

罪犯连杀五人,鞋底已沾满血迹,现场血泊中也留下他的足印。但是大门口、楼道,都没有脚印,说明他逃离时已脱了鞋。大冬天一个人如果不穿鞋,走出小区,必然会引起保安注意。但是现场并无目击者报道。所以有理由相信,罪犯很可能就生活在这个小区里。更进一步说……”他又有意无意地看向她,淡淡道:“对门的邻居,刚刚我们询问过的那个年轻男人,身高、体重都刚好符合描述,并且如果是他,爬窗过来也更合理。”

众人都是一愣,全笑了,也有些振奋起来,纷纷点头。队长拍拍韩沉的肩膀:“干得漂亮!我刚才也觉得对门那人形迹可疑,有些过于紧张了。小刘、小张,立kè

把嫌疑犯看紧了,你们仨,跟我进屋搜查!”

众人全都忙碌起来,韩沉也跟在队长身后,往对门走去。苏眠今天本来就是来打酱油的,虽说刚才算是打了个漂亮的酱油,谁知韩沉一出手,众人倒是把她给忘了,也没人再问再提刚才她的犯罪心理推论——毕竟,嫌疑犯都几乎锁定了啊!

苏眠站在原地,也没任务,就是人有点懵有点震撼。她知dào

自己的推理全部没错,他们犯罪心理系无论师生,平时也都是这么做练习的,协助办案时也都是这么华丽而絮絮叨叨地登场的——甚至包括她的偶像薄靳言。可是没人告sù

她,初出茅庐的犯罪心理学者,一旦遭遇了传统刑侦的天才,还被对方给全面逆袭了,该怎么办呢?

她还原地磨蹭着,韩沉却不知怎的,落在了队伍最后,斜瞥她一眼。

“怎么?”他的嗓音里居然还有淡淡的笑意,“是不是发xiàn

,你的犯罪心理,也不是那么管用?”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前头几个刑警听着都笑笑,转头瞧着两人。

“哼。”苏眠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可韩沉的本意就是撩她,难得的推理秀,也是故yì

表现。此刻见她并不像别的女警,目露热烈的羡艳崇拜,多少有点不满足。于是单手往裤兜里一插,抬起另一只手,作势掏了掏耳朵,淡淡道:“讲了那么一大堆,耳朵都快听起茧了。回头现场报gào

是我写,还得把你那一大堆写进去。到时候你自个儿来写,我可记不住。”

这当真是韩公子赤~裸~裸又略显幼稚的撩拨了。由于没谈过恋爱,尽管他聪明过人,这招惹手段也就是高中男生水平。可是苏眠也没谈过恋爱啊,而且跟他一样,也是个表面淡定无比、内心闷骚又生涩的家伙啊。本来韩沉的出手,让她对一直以来信仰般存zài

的犯罪心理,产生了一些困惑。别人也就算了。可是是他啊,此刻他散漫嫌弃的语气,更叫她有些受伤。

苏眠也是有点小脾气的,何况在警校,她一直都是众星捧月、女神般的存zài

,哪里被人这么当年欺负过。她又轻轻哼了一声,脸也有些红了。

“爱写不写,随便你!”她丢下这么句话,踩着高跟鞋,气呼呼地就走了。

留下韩沉站在原地,有点发怔。而旁边的几个人以及起哄了。

“韩沉!把小眠给惹恼了吧!谁让你嘴那么毒,对美女还毒?”

“赶紧去赔礼道歉啊!要回头人家毕业了,不来咱队里怎么办?到时候全队人都来削你!”

“赶紧去把人追回来!”

……

韩沉却往门口一靠,点了根烟,满不在乎地语气:“我干嘛去赔礼道歉啊?我又没说错。”

这态度又引来周围一片骂声,韩沉也不在意,抽着烟,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想起她刚才生气的样子,却只觉得胸膛里又软,又痒,还有那么一点点不为人知的甜蜜缠绕。

他不想惹她生气。他想,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现场勘探和盘问很快结束了。嫌疑犯被抓住,并且人赃俱获。回警局整理整理就能结案了。刑警队长再次清点人手,却发xiàn

除了提前离场的编外人员苏眠,韩沉也不见了。

“韩沉呢?”队长问了一圈。

“哦,他说临时有事,先走了。”

“这小子,总是我行我素!怎么突然就有事了?明天开会一定要批评他!”

……

——老墨:我回来啦!大家久等了,实在是正文连载期间,我把其他所有工作都推到完结后了,导致完结后一堆事要去完成。现在总算大致搞定,本周日更前传~书评比赛大家不用急,这几天正在看,争取下周一公布中奖结果~

第184章 前传 忽然东风(三)

冬日的夜晚,云层厚重,不见星光。只有半弯明月,从云朵中露出光洁轮廓。照在林立的楼宇上,也照在灰蒙蒙的雪地上。

苏眠顶着寒风,站在家里阳台上。跟没骨头似地趴着,也不觉得冷,只是心中阵阵哀叹。

韩沉的传统刑侦带给她的震撼,已经平息下来。仔细一想,她的推论其实都证明是对的啊,只不过……咳咳,的确比韩沉的推理繁琐了一点点而已。找她的推理,搜寻个五六天,也能找到凶手嘛……

他可是已经工作一年,参与了许多大案。她还没走出校园呢。这根本不能证明犯罪心理不如传统刑侦嘛,她下次更努力战胜他好了!

只不过……

想起他贬低犯罪心理时的眉梢眼角,想起他当时那欠扁的语气,苏眠真的好烦躁。

他对她,跟对其他女孩,也没什么差别嘛。甚至更恶劣一点?

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呢?

这么纠结了一会儿,苏眠便站直了,转身往屋内走。母亲是教师,学校有晚自习,估计又得很晚回来。她决定去把宵夜热上,给母上大人一个惊喜。

刚转头,眼角余光突然又瞥见了楼下某处,树枝似乎在动。苏眠身形一顿。

来了。又来了。

又是那种感觉。

感觉人群中,感觉某个她没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什么人,在窥探跟随着她。

跟踪狂?可要是精神和心理有问题的跟踪者,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她也算是刑侦高手,那人堪堪每次都做得了无痕迹。就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可要是真的犯罪高手,干嘛找上她,又什么都不做?她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她甚至想过,对方,会不会是外星人。

或者,真的只是她神经过敏?

就这样不经意地,转头望去。

她愣住了。

因为这回,正对着她家阳台的那棵大树下,还真的站着个人。

树叶早就掉光了,树枝倒是繁复蜿蜒,在灯下交织成深邃的光影,笼罩在他头顶。他的身材修长挺拔,夹克、修身长裤、短短的靴子,双手插在裤兜里,那么英俊又那么安静地,抬头看着她。

苏眠的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她站在阳台上,没开灯,所以韩沉肯定看不清她的脸。于是她的脸色,就肆无忌惮地红透了。

然后他举起手,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苏眠刚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它就响了起来。

“喂。”她的嗓音照旧脆生生的,还有点冲,“你来干嘛?有事吗?”

尽管心里,已经乱得如同被他跑马肆虐而过。

韩沉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嗓音传来:“这不是说错话得罪人了吗,来赔礼道歉了呗。”

苏眠忍不住笑了,语气却依旧淡定:“哦,那你打算怎么赔礼道歉?”

楼下的韩沉,沉默了几秒钟。苏眠似乎听到了他的手指,一下下轻叩手机背面的声音。

“请你去吃宵夜怎么样?”他问。

苏眠也安静了一会儿。

其实虽然是警校生。但从小到大,追求她的男孩也不算少,各种手段都用尽了,她从来都瞧不上。而像韩沉这样,直接约吃饭的,还真是没有半点技巧,也不知dào

他哪里来的自信。要是换别人,苏小姐一定断然拒绝将其打击得体无完肤……

“……好啊。”她慢吞吞地答。

“那我等你。”他几乎是立kè

说道。

“哦。”

挂了电话,她步伐很平稳,很若无其事地转身,也没多看他,走进了屋子里。因为知dào

此刻他一定盯着自己。

可是一进屋,关上门,她就“啊”地一声尖叫,将手机丢在床上,人也直接扑上去,来回滚了两个圈!

然后一抬头,就看到穿衣镜中的自己,通红如火的脸。

他约她了,他居然约她了!

他是不是……要追她了啊!

心脏扑通、扑通,快得像是要跳出来。那你就追啊追啊一定要追啊!

苏眠又在床上蹂躏了自己一会儿,然后一个翻身跳起来,如临大敌地拉开衣柜——要命!他来得太突然,她穿什么去才好?

——

韩沉在楼下等了十来分钟,感觉差不多了。苏眠也许会让男人等,但一定不会等太久

一抬头,果然就看到她走下了楼。

路灯色泽浅淡,映在她的长发与长裙上。韩沉盯着她,将手里的烟头戳熄丢进垃圾桶,走了过去。

“去哪儿啊?”她慢条斯理地问,还带着点懒洋洋的强调。

“我车在外头,走吧。”他答非所问,双手插裤兜里。明明是他约她,表现得却比她还要理所当然。

等到了小区门口,苏眠瞧见了他的“车”,却是吃了一惊。以为他会开个轿车过来,哪知竟然是机车。黑色的哈雷,线条埕亮简洁,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帅气不羁。

他将一个头盔丢给她:“怎么,不敢坐?”

“谁说我不敢?”苏眠将头盔往脑袋上一扣,又将长裙一提。韩沉望着她笑了笑,率先跨坐上去:“上来。”

苏眠坐在他身后。她不是扭捏的人,伸手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又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苏眠透过雾气朦胧的头盔,看着他插钥匙发动。十根手指轻扣在他的皮夹克上,凉凉的、滑滑的。她这才发xiàn

,原来他的腰很削瘦。她脑子里甚至冒出个念头——是不是,还没有女人,这么搂过他的腰呢?她,是不是第一个?

正想着,猛然间听到引擎急促低沉的声音。机车骤然发动,她连忙往前一靠,抓紧他的腰,整个人都贴了上去。韩沉任由她这么抱着,倒是不动如山,机车立kè

就飚驰出去。

起初他开得很快,穿过街道穿过林荫,霓虹如流水般从两人身上滑过。苏眠虽然有点害pà

,但是怎么能露怯呢?一声不吭,只是将他搂得更紧。而韩沉感觉到那双柔软的手,紧锁在自己腰间;感觉她的温暖馨香,就贴在自己后背上,心情,便如这一路霓虹,五光十色,无声灿烂。

兄弟们说得没错,机车果然是追妹利器。他的唇角无声地勾了勾。本来距离吃饭的地方只有二十分钟车程,他索性沿着二环又跑了半圈,直至她低声在他耳边嘀咕:“怎么还没到,还有多远啊?”

“马上就到。”他答,“开去什刹海就得这么久。”

她是超级路痴,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绕多远就绕多远。

果然,她“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呆在他身后不动了。

本来韩沉今晚的计划是很浪漫很完美的,先骑车带她兜风,再烛光晚餐,最后在雪地里跟她表白。至于她会不会答yīng

呢?他心里还真的没谱,毕竟“死”于她裙下的年轻刑警们已经无数。不过韩公子头回认准了一个女人,早已做好了长期艰难困苦战斗的准bèi

。至于要战斗多久才能抱得美人归,就看她会不会心疼他,有多心疼他了。

谁知这完美的计划,却在机车刚驶入什刹海周围时,就被人打乱了。

他们居然跟韩沉的几个兄弟,正面相逢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那几个人故yì

的。湖边一个拐角酒吧里,几个年轻男人也不怕冷,就这么在灯光下坐着。哈雷机车的声音一靠近,就有人吆喝起来:“哎!那不是沉儿的车吗?”

“是他!车上怎么坐了个女孩啊?”

“卧槽不是吧,沉儿,谈恋爱也不告sù

哥哥们啊!”

那群人全站起来,笑嘻嘻地望着他们。还有人对她喊道:“妹妹,赶紧下车!沉儿可是匹狼啊,别被他骗了!”

“是啊是啊!韩处长,韩处长!把人带过来给我们瞧瞧啊!”

一时间嘻嘻哈哈一片,苏眠倒也不怯,只是颇为好奇,低声问:“他们是你玩得好的?”

湖边夜色太暗,又戴着头盔,所以她看不到,当那群人打趣时,韩沉脸上泛起的一抹红晕。不过他的语气却淡定得很:“嗯,他们无聊得很。不必理会,咱们走。”话音刚落,一脚油门,机车飙得更快,瞬间就从他们身前跑过。

“嘿,这小子!万年铁树开花,一定是害羞,带着人跑啦!”有人在身后笑骂道。

“没关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明天就去他们警局堵人,看看咱弟妹长得啥样!”

……

第185章 前传 忽然东风(四)

喧嚣声慢慢被丢在身后,车速也减缓。繁茂的树荫在头顶交织,耳畔是湖对岸的传来的音乐声。

他们的话,到底让苏眠有些羞涩,也有点尴尬,便小声嘀咕:“他们干嘛那么说啊?”

韩沉安静了几秒钟,答:“不怪他们。我车上从没带过女孩,今天他们大概吓了一跳。”

明明是很平淡很随意的语气,苏眠心头却跟涂了一层蜜糖似的,慢慢地荡漾开。

“哦。”她若无其事地答,“从没带过女孩啊,看来你的女人缘不太好。”

夜色中,他的嗓音中似乎也染上了笑意。

“嗯。”他答,“一直就不太好。”

苏眠便不吭声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唱歌:拉啦拉啦……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开心了。

他将车停在湖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摘下头盔,转头看着她:“咱们把车停这儿,他们找不到。走到湖对岸去吃饭。”

“好啊。”苏眠下了车,摘下头盔还给他。看着他将头盔挂在车把手上,两个头盔紧紧挨在一起,她莫名又有些脸红。

“走吧。”他说。

“嗯。”苏眠挎好包包,还是有些拘谨,闷头跟他并肩朝前走。而韩沉瞥一眼她纤细的肩膀,有点想伸手搂住,但又怕唐突了她。更何况是第一次,刚犹豫了两秒钟,她已经走到前头去了。他到底还是暂时将手插回了裤兜里。

湖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层冰,一眼望去,只见灰白冰层,望不见底下的鱼和水。尽管湖边挂着禁止上冰的提示,但很多人走来走去,还有人在滑冰,完全视警示牌为无物。

他俩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主儿。韩沉先从湖边跳到冰面上,又伸手接她。苏眠将裙子一提,豪放地挥挥手:“不用你扶!”自个儿稳稳地跳了下来。

韩沉的二次亲近计划又落了空,脸色却依旧淡定得很,看着她拍拍手,两人继xù

朝前走。

空气非常地冷,月亮已经不见了。两人走了片刻,天空中却已飘起雪来。而岸边灯光在大雪中更显得朦胧璀璨。

苏眠呵了口气,伸手接了片雪花,又吹到了地上,然后抬头看着他:“你冷不冷啊?”

韩沉今天只穿了件厚夹克,还真有点冷。但是他怎么可能在她面前承认?笑笑答:“不冷。怎么,你穿得跟个包子似的,还怕冷?”

苏眠瞪他一眼:“你才像包子呢!不是说要跟我赔礼道歉吗,我等着呢!”

瞧这得理不饶人的劲儿!韩沉望着她清亮的眉目,胸中那痒痒的软软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他干脆站定,不走了,低头看着她,嗓音也放低了几分,就跟说悄悄话似的:“你要我怎么赔礼道歉,都成。”

那懒洋洋的,似乎还带着几分暧昧的腔调,让苏眠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冰面折射着暗暗的安静的光,他的眼睛比天空更漆黑,比灯火更明亮迫人。周围好静,苏眠却有点慌了,一跺脚道:“我怎么知dào

?你自己想!”说完就扭头朝前走。韩沉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哪知她走得太急,被他这么一抓,竟然失去平衡,就往旁边倒去。

韩沉一把搂住她的腰,同时也成功握住她的手。两人第一次,这样无比贴近地站着,他嘴里还在打趣她:“站都站不稳,还想跑?”

苏眠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以及他圈在她腰间的手,只感觉全身的细胞仿佛都麻了痒了起来。

他抱她了……第一次,感觉好奇怪。身体,仿佛都要爆zhà

了。

“我站稳了,你松手。”她小声说。

韩沉没啃声,松开了她的腰,手却依旧牵着。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紧紧握住了她的。

她抬头看着他。

然后就看到了他湛黑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

“小眠。”他说,“真当我是来赔礼道歉的?我是来……”

他的话没说完,然而苏眠怎么可能不懂?他也知dào

她懂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他牵着她的手不放。周围雪花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肩膀,也落在她的头顶。苏眠的脸慢慢红了,越来越红。而他也不出声,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十指交缠,生涩却温热。

然后他转身,牵着她,继xù

往饭馆的方向走。苏眠盯着两人紧握的手,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抬头,只见漫天大雪,而他的背影高且直。

苏眠忍不住就笑了,偷偷地笑。

原来喜欢一个人,而他也喜欢你,会在心中,堆积出这么多这么浓的欢喜。就好像中了头等大奖,突然发xiàn

人生,原来这么可爱这么美好。

——

夜色愈发的浓,雪也愈发的大。

湖上的人少了,周遭酒吧的音乐却更热烈。于是更显得那两个人,牵手行走的身影,亲密而醒目。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湖边的林荫道中。

R坐在前座,也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转头,有些为难地看着后座的男人。

“S。”他说,“你刚下飞机,我送你回酒店吧。”

那个男人,却只是依旧盯着那两个身影。清隽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似乎既不因她身边多了个人而生气,也无重逢的喜悦。

“你先回去。”他淡淡地答,“我再待会儿。”

R默了片刻,却没动,又说:“他不是普通人,他姓韩。否则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就干掉他了。”

S点了点头,嗓音依旧温和:“你去吧。”

R就没再说什么,留下车钥匙,推门下车。

车内恢复清净。

S换到了驾驶位,发动了车子,又点了根烟。细细长长的万宝路,清淡的烟草气在他的面颊指间缠绕。他看着他们的方向,徐徐驱车,沿着湖边靠近。

他是今天一早刚下飞机的。这几年,他一直美国中国两地跑。既是构建自己的犯罪团队,也是继承父亲的犯罪帝国。

而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他每次回国,总是习惯性地来看看她。而对她的感觉,也是他唯一说不清楚的事。所有犯罪心理学的书籍都清晰记载:精神病态不会有深刻的感情,包括爱情。但他却总是想看看她,远远地看着,抽完一支香烟,就足够。

不过团队里的其他几个人,知dào

她的存zài

后,却已将她默认为他的女人。也安排了身手最好的人,日夜保护她、看着她。他知dào

后,也没多说什么,算是默许。尤其是A,似乎对老大的女人极感兴趣,经常偷拍一些她的照片、资料,发给国外的他。开口闭口:“嫂子嫂子”,或者“苏眠姐姐”。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迟早将这个女人收为己有。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罪犯,掠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然而这一次回来……

湖边偶尔也有车驶过,所以他的缓慢穿行,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慢慢地,就驶近了。他深吸一口烟,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避免碰到任何行人,仿佛只是普通人开车经过。

然后就开过了他们身边。

他们站在一间饭馆的外墙边,两人没再往前走,不知dào

在说什么。她的背靠在墙上,一只手还被他牵着。说着说着,他忽然伸手,按在了她身旁的墙上,几乎是将她整个笼罩在怀里。

S抽烟的手就这么顿住了。

然后韩沉低下了头,而她闭上了眼睛,她的睫毛甚至还在轻轻颤抖。他吻了她的嘴唇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又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深深吻住了她。而她的双手轻抵他的胸口,一动不动,没有抗拒。两人就这么吻着,吻了很久很久。

S静静看着。直至连后视镜里,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深吸口气,将烟头丢出窗外,眼睛看着前方,车子很快离开,驶入了茫茫夜色里。

第186章 前传 红颜白发(一)

如果问我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我特别想要的就是你。

从一出生,许多东西我都拥有,都不稀罕。

唯独你,一直缺失在我的生命里。

——韩沉

屋顶。

城市就像是一大片蛰伏嶙峋的屋脊,绵延千里。看起来高低林立,不可逾越。

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苏眠穿着运动装,戴着鸭舌帽,长发束成马尾,活脱脱一跑酷女孩。她沿着座矮楼的天台,急速飞奔。待到了边缘,三米多的楼间落差,她眼都不眨一下,直接翻身跃下。

然后继xù

往前追。

而相聚不远的另一座楼顶,另一个身影,比她更快更敏捷,如同黑色猎豹一般,时隐时现。

韩沉。

灿烂的阳光下,苏眠眼角余光瞥见他,微微一笑。而前方,另一座楼宇的逃生通道处,已能望见他们正在追缉的歹徒的身影。

呵……

苏眠抽出警棍,全身热血几乎都沸腾了,冲冲冲!

其实跟韩沉好之前,她虽然也算牛逼吧,但从没干过跑酷这么炫酷的事。现在两个人整天如胶似漆共同进出了,她才知dào

,韩沉少年时还是个跑酷高手。现在,居然把这一点发扬在刑侦追踪里。

苏眠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她就没见过比他更酷帅的刑警!

韩沉自然也乐意把跑酷诀窍都教给女朋友。她身手本就算女生中最好的,学得也很快。于是刑警三队的屡次小规模抓捕行动中,就经常可以看到韩沉带着自己的小女朋友,飞檐走壁抓犯人。也有熟人问他:“你干嘛总带着女朋友冒险啊?”韩沉只淡笑答:“她喜欢。”然后旁边的苏眠总是会探头过来:“对啊,我喜欢。”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只不过他们的共同兴趣点,稍微暴力刺激了一点而已。

……

眼见一名歹徒要爬墙走了,苏眠一声断喝:“站住!警察!”贴在暖气管道上的歹徒浑身一抖,差点没摔下去。这也是韩沉教她的。别看电视里警察总是这么喊,好像很没必要。其实在实jì

抓捕工作里,这一声很有必要。首先从气势上就震慑压倒住对手,警方才能趁此机会动手。

苏眠嘴角一勾,露出漂亮又冷艳的笑,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那人的肩膀,将他揪了下来。再反手一扣,将他摁在地上。挣扎?踹一脚!上铐!动作一气呵成,那人讨饶不已。

苏眠又亲手抓住了一名罪犯,正得yì

呢,抬头就想寻觅韩沉的身影。猛然间就听到耳后一阵劲风——有人偷袭!

她心头一冷,刚要转身反击,却听到那人一声痛呼。转头一看,韩沉不知何时已跑到她身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单手就将企图偷袭她的歹徒扣在墙上,冷峻的身影、漂亮的眉目,只看得她心头满满的都是欢喜。

“哼!还想偷袭我!”她伸手在那歹徒脑门一戳。韩沉表情倒是寡淡,只不过敢动他女朋友,他下手可真不轻。随手一扭,那歹徒就疼得哭天抢地。然后铐好,丢给匆匆赶来支援的同事。

追捕结束。

旁人熙熙攘攘还在现场勘探、忙碌,他俩对视一眼。韩沉从地上拾起之前脱下的夹克,搭在肩上,对同事喊了声:“先走了。”

“好呐!”有同事答道。

其实按照分工,抓犯人另有刑警负责。可谁叫韩沉武力值高呢,最近又难得的热心,总是替他们包揽了。

韩沉便往楼梯间走去。苏眠跑得全身是汗,若无其事地四处看了看,也跟在他身后离开。

结果立kè

就有刑警打趣:“呦,编外人员也走了?”

“什么编外人员?是家属!当然要跟着正主儿走了!”又有人起哄。

起哄的都是平时跟韩沉交好的年轻刑警。当然了,因为苏眠还在读警校,为她考lǜ

,这事儿韩沉也没声张,就队里几个人知dào



苏眠的脸顿时有些热了,抬眸望去,却见韩沉一脸坦然,仿佛她被称作家属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太讨厌了!明明珠玉般清贵俊朗的男人,却是超级厚脸皮!

“别乱讲!”她装模作样抗议了一声,赶紧跟着他走进了楼梯间里。身后,还听到有人在含笑议论:“这个韩沉,一声不吭就把公安大学警花给撬了。”

“是啊,整天带进带出,宝贝似的。”

……

苏眠听得心头发烫,一抬头,就见几步楼梯下的韩沉。他已停下脚步,双手插裤兜里,转身在等她。他们的话,他当然也听到了,那黑漆漆的眼睛里就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

“干嘛呀?”她走到他跟前,嗔他一眼。

“他们不是说了吗?”他不急不缓地答,“我……宝贝你呗。”

这油嘴滑舌的!苏眠“切”了一声,心里却甜甜的。韩沉将她的肩一搂,一块儿往下走。苏眠伸手推他:“走开,一身臭汗!”韩沉哪里肯,干脆将她腰一扣,整个人都到了他怀里。苏眠低声笑了,他也笑。楼道里昏暗又安静,外头的喧嚣刺激仿佛都隔得很远很远。两人打闹了一阵,他就直接将她扣在墙上。管他臭汗淋漓,管他天昏地暗,抱着彼此,热烈地、绵长地亲吻着。

尽管已经好了两三个月了。可每次亲吻,苏眠都会全身发软。初恋的滋味是干净的、甜美的,还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疯狂。欲望与爱情混杂成某种极富诱惑力的存zài

,只尝一点点,每次多尝一点点,都能让青涩的他和她,义无反顾地沉溺其中。

这可是,我长到十九岁,最喜欢、唯一喜欢的男人啊。苏眠意摇神驰地想。

也许人生还很长,但是现在她已无比确定——她很想跟他结婚,在一起过一辈子。

不过这个想法,可不能告sù

他。他看起来十分高冷,实则很闷骚很得瑟的有没有?

两人亲昵了好一会儿,他才将她松开,只是双手依旧搂着她的腰。约莫那个年龄的男人,对女人的纤腰都会有所迷恋。自从好了以后,那双手总是离不开,像是总喜欢将女朋友搂在怀抱里。

两人到了楼下,骑上他的机车。不过现在,她都坐前面,而他从背后环住她。

“去哪儿啊?”她问。

夕阳斜沉,已是周末。左右无事,她也不想回学校去。

韩沉戴上黑色皮手套,圈住她,握住机车把手。当然她也有了一双一模一样的小号皮手套,紧挨着他的手,一起握住把手。

“猴子他们晚上有个饭局,叫我们去。然后一块去酒吧。”他侧头在她耳边说道,“想去吗?”

“不想去。”苏眠老实答道,“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去那些地方,太吵。”

“嗯。”他漫不经心地答,“那以后我也不喜欢去了。”

苏眠噗嗤笑了,他却将脸一侧:“亲个奖励下。”

她抬头,在他俊朗如玉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最后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这个周末去北京郊县的十渡景区。韩沉家在那边有座度假屋,平时也没人。那儿山清水秀,花好鱼肥,正是度假好去处。

因还是有几个小时车程,韩沉便没有骑机车,而是开了辆轿车过来,带她到了十渡。

韩家的度假屋就在拒马河畔,背靠群山,旁边是山涧与溪谷。原木色的房屋,格外幽静别致。两人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韩沉原说要钓鱼,给两人当晚餐。结果垂钓了一个小时,什么都没钓上来。苏眠嘲笑他公子哥不中用。而没能在女友面前表现一番,韩沉面上虽然没说,心里却计较着。

最后,两人只得从屋里翻出两包泡面,凑合吃了。只不过微寒的春日,煮着热腾腾的泡面,尽管韩公子一脸嫌弃,吃得却比她更快更干净。

“我妈下面条是一绝。”他说,“回头我学两招,让你尝尝鲜。”

“好啊。”苏眠笑答。男朋友有兴致洗手做羹汤,难道她还拦着。

只是此刻,两个人都不知dào

。只是这随口的一个约定,后来他一个人,守了多久多久。

吃了面,两人大眼瞅小眼对坐着,无事可干。

“来。”他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转转,看这里有什么可玩的。”

苏眠却干脆从沙发上跳到他背上:“那你背着我转。”

“成,大小姐!”他认命地背着她,双手自然也托住她的大腿。两人好了这么久,亲昵也仅限于亲亲抱抱。如今这温香软玉一入手,韩沉也不知dào

哪里来的冲动,伸手就在她大腿上轻轻捏了一把。

苏眠被他捏得全身一抖,紧接着就是麻,酥酥痒痒又带着某种异样刺激的麻。她的脸一下子烧起来,平时虽颐指气使,此刻莫名地却跟小动物似的,小声嗔道:“你干嘛呀……”

韩沉的心头也有些发烫,嗓音却低沉淡定得很:“你说我在干嘛?”

一句话,竟然让苏眠不敢接了。天!平时看他高冷男神不近女色,觉得他一定是正人君子。什么嘛!分明是流氓!不,简直是色狼!

所以说,后来的后来,尽管遗忘,尽管丢失,某人的流氓本性,只为她展露的流氓本性,还是没有改变。当她靠近,当她归来,他几乎埋藏的那个鲜活的自己,终于也找了回来。

尽管话放得狠,韩沉骨子里还是个挺传统的男人,也绝对不愿意让苏眠感到唐突。更何况他还是个雏儿。所以他背着苏眠,却没有再造次。只是转了一圈,仅仅发xiàn

了一副扑克。

于是……

青山绿水,月朗星稀,郊外的度假屋,孤男寡女,深夜裹着被子相对而坐……

打升级。

苏眠一直是个很能自娱自乐的人,此刻两人打升级,她也兴致勃勃。韩沉刚要洗牌,就被她小手一挥拦住:“等等!是不是得设个赌注啊?要不打着多没劲儿啊!”

韩沉就笑笑,抬眸看着她:“成。你想要什么赌注?”

彼时苏眠也曾跟警局青年们玩过几次牌局,但韩沉从没参加过。所以她还挺嚣张的:“简单。我赢了,你就做俯卧撑呗;你赢了,我就仰卧起坐。”

在警局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谁知韩沉却轻轻淡淡瞥她一眼:“我要你做仰卧起坐干什么?”

苏眠眨了眨眼。

“我赢了,你就亲我。”他说,“赢5分,亲一下。累计计算。”

苏眠想了想,觉得还挺公平的:“成啊。”

于是韩沉静坐不动,她摩拳擦掌,牌局开始……

十分钟后。

卧槽槽槽槽槽啊!!

苏眠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牌面,而韩沉双臂枕在脑后,长腿交叠,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第187章 前传 红颜白发(二)

可是谁能告sù

她,总共只有一副牌,这个男人怎么能炸弹又双扣,换了庄之后,还把底牌里埋了整整80分!太狠了!那她到底输了他多少分?她已经算不清了。

她唯一后知后觉明白过的是,他是数学帝啊,算牌肯定杠杠的。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下好了,简直一局就被他屠了!

“小眠,过来。”他忽然开口。黑色短发下,那双眼湛亮如星。

苏眠做贼心虚地瞅着他,杵在原地没动。

他微微失笑:“坐过来一点,不然怎么兑现赌注?我又不会吃了你。”

“哦……”苏眠慢吞吞地挪过去,却听他好似自言自语般念叨了一句:“至少不是现在吃。”

“想得美!”苏眠伸手捏住他的俊脸,往两边扯。他低声笑了,翻身就将她压在地毯上。

“喂,不是我亲你吗?”她含糊抗议。

“你太慢了。”他扣着她的双手,吻如同雨点般落了下来,“我耐性可不好,等不起。”

……

那时骄横如他,怎么会知dào

,后来自己的耐性,也可以这样的好。

当你真zhèng

想等一个人,根本不会等不起。

只怕等不到。

这赌注,履行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她在他怀里,被亲得面色绯红衣衫不整。而他也是气血上涌极不满足。但两人却似乎有默契,守着没有再更进一步。

末了,翻滚的气血和激情终于平息下来。她便靠在他怀里,两人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电视。

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睡着了。

韩沉原本还在玩她的手指,一低头,却发xiàn

伊人眉目舒展,靠在他肩上,呼吸均匀得像个孩子。那一头青丝更是肆意散落在他怀里。

韩沉的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又替她脱了鞋,盖好被子,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低头亲了亲。

长夜漫漫,她果duàn

睡得香甜,他却还了无睡意。只是这么瞧着心上的女孩,嘴角就泛起浅浅的笑。

起身,百无聊赖地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推门出去,点了根烟,往走廊里一靠。抬头,只见峡谷的上方,漫天星光,璀璨如梦。

——

春去冬来。

晴朗的冬日,苏眠专程跟学校请了天假,一个人在逛街。

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块颜色很漂亮很柔软的男士围巾。

虽然韩沉这家伙很抗冻,几乎从不戴围巾。可苏眠觉得他系围巾的样子一定非常帅。而且每次看他光着漂亮的脖子,站在寒风里,总有点心疼。

更何况,今天是他们恋爱一周年纪念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礼物了。

站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苏眠一边付账,一边等着服wù

员包装。今天她当然还刻意打扮了一番,小羊皮长统靴在大理石地板上一下下地点着。

“小姐,请问林宛书店在哪一层?”有人在旁边问道,嗓音低沉又温和。

苏眠抬头,便看到一双漆黑修长的眼睛。来人穿着质地极为考究的黑色大衣和毛衣,短发整齐,连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也是修剪得整整齐齐。俊朗而儒雅的青年男子,眉梢眼角都有礼貌的笑。

但苏眠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个。

商场人这么多,她又站在深处的柜台前。若是问路,旁边的服wù

员比她更合适。

所以,这人是有意搭讪了。

苏眠笑笑:“在第五层,从前面坐电梯上去,右拐就能到。”

她语气平和,讲完就礼貌的笑了笑,然后转头,不再搭理他。

那人似乎踟蹰了一会儿,也并不掩饰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

“噢,好的。我叫穆方诚。”他朝她伸出手,“可以认识一下吗?”

尽管这人看起来修养极好,并不像流氓登徒子。苏眠也没看他,接过服wù

员递来的提袋,淡淡答:“不可以。”转身就走了。

留下那男人一人,站在原地。在服wù

员好奇的目光中,他始终望着她的背影远去,最终笑了笑,也走了。

于服wù

员眼中,这不过是个金贵男人想要追求漂亮少女却碰了壁的八卦故事;在苏眠心里,这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她们并不知dào

,这一天,其实是一个庞大而阴暗计划的开始。

那男人离开商厦后,就上了辆轿车。开了一段时间,就到了某个地方。

这个地方,不少他的同伴聚集着。

那时候,七人团还不叫七人团,S的核心团员不止七个人。而这个男人,也是其中之一。他的标记犯罪行为,是性窒息杀人。

“M!”R和A迎面走过来,问他,“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穆方诚笑了笑,抬眸望了眼不远处的S。他正坐在吧台前,衬衫领口随意解开,白玉般的面颊泛起浅浅的红,在喝浓浓的苦艾酒。

“一切按照S的计划,进展顺利。”M答,“请君入瓮,一步步来。”

R静默不语,A笑了笑。但这笑并没有太多欢愉的味道。他们同时抬头,都看向了S。而心中,也是相同的念头——

就应该这样。

就应该彻底掠夺。

如果S有想要得到的人,这个人怎么能不属于他呢?

——

带着周年礼物,从商场离开后,苏眠很快到了警局。但韩沉最近工作很忙,她也不能随意打扰。于是就在警局旁边找了个咖啡厅,尝试给他打电话。

关机。

又发了条短信:“在干嘛?忙完联系。没什么事,想你了。”

没有回复。

其实相爱这一年来,他很多时候都这样。苏眠也习惯了,等了几次,也没脾气了,于是就点了杯咖啡,揣着柔软的围巾,耐心地等着。

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咖啡馆坐满人等到打烊。

夜里十一点多了,她从咖啡馆走出来,裹紧外套,一个人走上寒风凛冽的街头。溜达了半天,都快冻成冰柱子了,终于等来了他的电话。

“小眠,我刚出完任务,回到局里。有事?”他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哑,却足够温柔,无端端让苏眠觉得……暖和。

“韩沉,我在你们警局外头呢……”她委委屈屈地说。

这样的撒娇,韩沉哪里舍得?几分钟后,其实还在开会的韩沉,中途就跑了出来。门口还有人进进出出呢,他也不管了,直接将冷冰冰的她整个抱进怀里。

“冻死了……”她小声嘀咕。

韩沉解开夹克,将她裹进去。一边搂着她往宿舍走,一边给她的手呵气。要是那些兄弟们看到韩公子对女人体贴成这样,只怕都要大跌眼镜。

“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他问,“一个人傻傻地在外面冻着。”

“那我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苏眠小声说。

韩沉就慢慢笑了。

刑警的生活是危险的、刺激的,也是疲惫的。这样的午夜,在刚刚抓捕了一名穷凶极恶的罪犯后,他坐在办公室里,确实会心生空旷的感觉。

可她来了,看到她,就不同了。

她是这样鲜活、娇气又温暖的依偎在他怀里。而原本空乏的夜晚,瞬间也变得愉悦起来。

两人进了屋,韩沉直接干脆利落反锁了房门,又将窗帘拉上,免得宿舍楼里其他人打扰。而后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为什么想给我惊喜?”

苏眠都快气死了:“韩沉,今天是什么日子?!”

韩沉这些天的确是忙得昏天暗地,忘了日子。但她一提醒,他脑子又好,立马想了起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苏眠见他面露歉意,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就将围巾拿出来:“喏!礼物。”

韩沉接过,拿在手里看了看,三两下围在脖子上,说:“以后我每天都戴。”

苏眠嘿嘿一笑:“好不好kàn

?”

“好kàn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kàn

的围巾。”

“去你的!”苏眠总算满yì

了,韩沉已低头搂住了她,温柔而热烈地索吻。

“等等!”苏眠拦住了他,想蒙混过关吗?

“我的礼物呢?”她伸手。

韩沉是真没准bèi

,也知dào

她是故yì

刁难。笑了笑,直接咬住她的手:“看来今天只能以身相许了。”

“去!”苏眠将他推开,却被他抓回身下,两人吃吃笑笑,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其实两人好了这么久,只差最后一步防线没有突pò

。韩沉这人吧,虽然还没对她做什么,好几次言语里有意无意地提到。而这撩拨总是让苏眠尴尬又紧张。

“既然没礼物,那接下来几个月,就多抽时间陪我。”她娇娇软软地在他怀里抗议。

韩沉任由她躺在自己肩膀上,这个要求却又让他为了难。

“怎么?你又要忙了?”她察觉到他的沉默,抬头看着他。

他“嗯”了一声答:“最近发生了几起连环杀人案,很可能是同一个犯罪团伙所为。上边马上要成立专案组,我可能是专案组的执行刑警之一。如果进了专案组,几个月可能都要中断跟外界联系,见不了面。”

苏眠听得一阵失落。几个月不能见面,简直无法想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先开口:“那我等你呗。”

韩沉低眸盯着她。

“能怎么办呢?”她叹了口气,眉宇间却又有了他所熟悉的明朗笑意,“韩沉,等你忙完了这几个月,我正好毕业啦。如果你连我的毕业典礼都错过,看我不打你!我就不申请到你的分局工作来了。”

韩沉一把握住她的手,送到嘴边亲吻:“怎么可能错过?等你毕业了,我……”

苏眠的心怦怦的跳,甘甜如同野草般胡乱缠绕。

“你什么啊?”她斜眼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笑意。

他却没有笑。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嗓音里,却带着他惯有的流氓劲儿:“我可都苦守一年了。等你毕业了,就该真zhèng

成为我的女人,把什么都交给我。”——老墨:慢慢地写前传,慢慢地修出版稿。好像前传已经没多少人看了啊,桑感~

第188章 前传 红颜白发(三)

寒假到了。

没有男朋友陪伴的日子,尽管阳光依旧灿烂,生活依然充实,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人,唯有夜深人静时或许会给她回个短信。

“睡了吗?想你。”他说。

可她早就睡了。第二天起来看到短信,立马回复一大段:“我也想你!韩沉你是不是很忙,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最近特别无聊,就跑去咖啡厅打工了,观察人生百态嘛,这可是一位教授教我们的……”

他当然没有回复。过了好几天,才收到他的回复:“发张穿服wù

生制服的照片过来看看。”

嗳?明明很普通的话语,她怎么感觉到了调戏的意味?回复:“流氓!”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复:“等我忙完这个案子,让你知dào

什么叫做真zhèng

的流氓。”

看着这短信,站在咖啡厅吧台后的苏眠,连耳根都红了。要知dào

韩沉虽然一直有点流氓,但可是流氓得很含蓄很高冷的。现在居然这么露骨,她猜想一定是分离太久的缘故……

正心猿意马着,就听到吧台对面响起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一杯拿铁,谢谢。”

她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照旧是质地考究的西装,衬衫领口洁白无暇。那双深湛的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

他叫什么来着?

那天在商场……

穆方诚。

苏眠平时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答:“22块,谢谢。”穆方诚将钞票递过来,她注意到他的手保养得极好,但是虎口和手心有薄茧。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因为太过精致,给她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将零钱找给他,转身冲泡咖啡。他笑笑接过,又说:“还记得我吗?小姑娘。”

二十岁的苏眠,是有股傲气的,在她心中,与韩沉的爱情更是纯洁重yào

,不容任何人打扰玷污。所以男人的搭讪,让她很是反感,淡淡答:“不记得,下一位!”

“再要一块芝士蛋糕。”穆方诚说道,指了指窗边的座位向她示意,“请替我送过来,谢谢。”

苏眠没吭声。

她对韩沉说,来咖啡厅观察人生百态,是认真的。咖啡厅位于繁华区,整天人来人往,在这里,可以仔细观察形形色色的人,对她的犯罪心理练习是有好处的。

几分钟后,她便端着块蛋糕,走向这位不速之客,同时习惯性地观察分析着他。

不舒服。

这个男人给她的整体感觉,就是不舒服。但那时,苏眠真的还只在书本上见过高智商的连环杀手,并没有过真zhèng

接触。所以她只是感觉穆方诚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些不对劲,但又无法确切地与精神病态联系在一起。

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低头沉思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与周遭的人都格格不入;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动作太过慢条斯理,充满了某种……自我欣赏的意味;他的手机响了,在接电话。大概是个工作电话,她听他在跟人讨论程序代码。他讲得很快,她感觉电话那头人一定插不上嘴,这样的滔滔不绝与他的外形有些格格不入。而且他的思路似乎也极为跳跃,即使她是IT门外汉,也听出他在不断转换话题。

最后挂了电话,他显得有些生气,修长的眉头紧蹙着。翻了几下书,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表情才恢复平静。

莫名的,苏眠心中忽然窜出一阵冷意。但那时,她还不知dào

,这是某种直觉,当犯罪心理学家遭遇精神病态时,那种敏锐而势不可挡的直觉。

“你的蛋糕。”她放下托盘,转身就要走,却听他温和含笑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你……”

苏眠转头,静静地看着他。

“只是看到你,就觉得你一定是个很有趣的好人。”他不疾不徐地把话说完,眼神堪称平静真诚,“只是想跟认识你,交个朋友,如此而已。如果让你感到厌烦了,我表示抱歉。”

苏眠双手往腰间一叉:“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是个有趣的好人?”

穆方诚笑了。

“你的眼睛。”他说,“你有一双非常清澈的眼睛。我经lì

过太多人和事,所以看一眼,就能把你从人群中区分出来。”

苏眠愣了一下。没有女人会反感男人这样的赞美,但心中不舒服的直觉还是占了上风。她点点头:“谢谢,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交朋友就免了,的确会带给我困扰,再见。”

她拒绝得不留余地,穆方诚似乎也没有太受挫,笑了笑,继xù

上他的网,喝他的咖啡。

然而有些靠近,是润物细无声的。

之后一个月,穆方诚隔三岔五就会来咖啡厅小坐。有时看书,有时上网。有时也会与她目光交错,看她泡咖啡,看她在咖啡厅里穿梭。

而苏眠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说实在的,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以前也不是没有,全都死在她的无情斩杀下。而穆方诚对她算不上滋扰,更不算热烈,更像是对她有一些兴趣,有一些欣赏。仅此而已。

直至这天傍晚,苏眠下班回家,却被两个陌生的男人拦住了。

“公安大学犯罪心理系大四学生苏眠。”对方清晰知晓她的身份,然后说道,“我们是公安部猎鹰1号专案组。”

苏眠彻底愣住了。

他们开的是黑色普通的商务车,而从衣着、举止、配枪,以及他们出示的证件来看,的确是公安部的人。

苏眠跟他们上了车,不知dào

开了多久,到了一座很不起眼的写字楼。在那里,她见到了自己的导师许慕华教授,还有专案组其他两名领导。

自从许教授跟韩沉一样,加入专案组后,苏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此刻见到他们,她心中涌起许多种预感和猜测,但最终只是平静地点头:“老师,你们找我……什么事?”

这晚,韩沉并不在场。而专案组的大多数人,也并不知dào

他们俩秘密的小爱情。

“苏眠,我们正在调查数起非常严重的连环杀人案。”他们这样说,“对手非常狡猾,是一伙高智商的罪犯。但是现在有一个机会,我们锁定了其中一名嫌疑犯,而他最近,恰好频繁出入你打工的咖啡厅。你应该认得他。据我们观察,他似乎在追求你?”

“你也许成为了他下一个狩猎目标。而我们的目的,不止是抓住他一个人。我们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暂时不需yào

做太多事,只需yào

跟他有些接触。如果有机会,就深入接触;但是如果有任何危险,我们会保证你安全撤离。许教授说你是他最得yì

的弟子,职业能力不输任何女警,我们相信你能圆满完成这个任务。”

“据我们调查,这个团伙的某些作案手法,与你父亲当年殉职的案件,有相似之处。我们不排除凶手存zài

关联性。”

“如果有必要,我们会为你办理退学。你在公安大学的档案会销毁,为你伪造一个新的身份,避免引起他们的怀疑。这件事极其重yào

,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罪犯,你必须绝对保密,对家人、朋友都要保密。”

……

人生有的时候,并没有太多选择。

如果你生而是一名警察,前方是刀山火海,但你若趟过,许许多多的人就不会再受伤,你去还是不去?

如果这些罪犯,甚至还可能与你的杀父之仇有关。而你始终记得父亲临死前的惨状,你曾立志为他永不节哀。那么,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苏眠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只是在签署卧底任务书的那个瞬间,脑海中骤然闪过韩沉含着烟,低头浅笑的容颜。

她知dào

此去危机四伏,她知dào

她即将与最凶残的罪犯共舞。她甚至猜想,韩沉作为专案组的基层执行刑警,很可能还不知dào

她成为卧底的事。

现在他们俩,到了一个案子里了。他迟早会知dào



没关系。

她想,只要她足够努力,只要她足够小心。帮zhù

他和他的专案组,破了这一宗大案。几个月后,他们的约定依然会实现。他会完成任务回到她身边,而她恢复身份,顺利毕业,然后去他的单位上班。然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然后,他们一起去实现。

只是此时,苏眠不知dào

,专案组也不知dào



一切,都正按照S的计划在发生。毕竟,那个组织看起来那么严密,穆方诚对苏眠的兴趣,仿佛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给了专案组顺藤摸瓜的机会。这一切之所以如此可信,是因为没人会认为,他们会为苏眠这样一个普通女孩,煞费苦心。

没人会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爱情。

第189章 前传 红颜白发(四)

过了几天,穆方诚又来了。

照旧是拿铁加芝士方块,坐在靠窗的位置,儒雅风度如同每一位金贵职场人士。另一名服wù

员知dào

苏眠烦他,做好咖啡后,问:“那我去送?”

苏眠站在吧台后,望着那人看似安全无害的模样,答:“我去吧。”

托盘到了他跟前,像是若有所觉,他抬头,依旧是似笑非笑望着她:“怎么今天……亲自来了。”

苏眠语气依旧冷淡,但透出丝好奇:“我说……每天都吃喝相同的东西,你不腻吗?”

他笑笑接过,答:“有些人,不喜欢改变。”

“哦,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吗?”她问。

穆方诚怔了一下,抬头又看向她,她却单手往裤兜里一插,不急不缓走回了吧台。

穆方诚陡然笑了。

这天下班后,苏眠给负责与她联络的专案组同志发短信:“鱼上钩了。”

穆方诚离开咖啡厅后,改换了好几次路线,确定甩掉尾随的警察后,又到了那个地方。

这晚,S坐在光线暗淡的沙发角落,似乎在思考什么,身体几乎深陷进去,领带搭在沙发背上,慵懒又颓唐,一双长眸深沉难辨。

那是个足以令任何女人、任何人痴迷的男人。穆方诚这样想,然后他走过去,说:“S,鱼上钩了。”

——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就快过年了,苏眠没再去咖啡厅打工。

也没去学校。

周末的晚上,雪花飘飞。苏眠坐在黑色轿车的副驾里,望着窗外的雪景,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身旁的穆方诚问。

苏眠眨了眨眼答:“想我男朋友。他工作忙,我们已经有好多天没见面了。”言语之间,终究有些落寞。穆方诚笑了笑,下车,替她打开车门道:“你这样自由自在的性格,身边真要有个男人,倒显得累赘了。快活点。”

苏眠噗嗤一笑,下车:“我当然快活,少了谁,也不能阻止我快活过日子。”

穆方诚与她并肩往她家楼下走。的确如他最初的承诺,他并未对她有任何逾矩之举。两人的相处,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而苏眠甚至不得不承认,这人在很多方面,观念、想法都很独特,有个性。如果不是已了解真相,她真的可能被这个朋友吸引。

而她对他……同样无声无息地努力吸引着,靠近着。

“今天的表演怎样?”他问。

苏眠微微一笑答:“很好。空灵的街头艺术,每一副画的灵魂仿佛都被抽走。伟大而低贱的艺术。”

这几句话出口,她清晰看到穆方诚眼中一闪而过的动容。他甚至有片刻没有说话。

这正是苏眠为自己制定的卧底原则。想要真zhèng

获得他,乃至他身后那些人的信任,就必须真zhèng

了解他们、靠近他们。而精神病态的研究,本就是她之前擅长和专注的。这些天,她更是不眠不休地揣摩他们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喜好。她几乎都活得像一个精神病态了。

所以她确信,自己能打动他。

而她不知dào

的是,穆方诚之所以动容。是因为这些画,并非那些所谓的街头艺术家画的。

是S画的。

而当画成时,S对他们说:“每一幅画的灵魂都已经被掠夺。你们,感受到了吗?”

难怪他爱她。穆方诚想,也许她真的会对他有感觉,会怜惜他、珍重他、爱慕他。

多么难得的一个她。

“喂,什么时候带我见你那些朋友?”苏眠不紧不慢地问。

穆方诚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盯着她,含笑道:“找个时间约见面。他们也很期待。不过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你真的想见?”

苏眠抬头看着纷飞的雪,忽的笑了:“越不普通的人,越想见到。你不明白吗?”

——

穆方诚并没有送她上楼。

而她沿着幽暗的楼梯,拾阶而上,回头确认他的车已经开走了。这才卸下伪装,叹了口气,只觉得满心疲惫,困乏不已。

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很随意,天知dào

每句话都要仔细斟酌。这件事还不能同任何人讲。她也没短信告sù

韩沉,怕他分心影响他的行动。

但他迟早会知dào



她已经有多少天没见到他了?

正满腹柔肠地想着,突然间看到自家门口杵着个黑色高大的身影。苏眠被吓了一大跳,刚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到那人开口了:“小眠。”

韩沉!

声控灯亮起,他的轮廓乍然明亮清晰。苏眠望着他黑色的短发,他挺拔的身形,还有脖子上的那条围巾,只觉得恍如隔世。

而他望着她,眼眸漆黑如同楼外冬夜的天空。

“你怎么来了……”苏眠直接扑了过去,双手抱紧了他。而他低头望着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韩沉……韩沉……”她这才发xiàn

自己真的是太想他了,那个丢下她只顾着工作、只顾抓坏人的他。她哭了,在他怀里又哭又笑。

韩沉紧紧搂着她的纤腰,大手扣着她脑后的长发,低下头。他的唇还带着凉意,还有淡淡的她熟悉的烟草味,他开始热烈地吻她。

吻了一会儿,苏眠摸出钥匙,含糊道:“我妈去给学生上晚自习了……”话音未落,韩沉已接过钥匙,熟门熟路地打开门,将她推了进去。两人倒在沙发上。

“你想我没有啊?”她轻声问,问的是废话。

“你说呢?”韩沉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压在身下,十指紧扣,又在她脖子上亲了好几下,抬起头看着她。

苏眠感觉他眼神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我前些天在外面执行搜寻任务。”他说,“今天才看到卧底名单。”

苏眠:“我不告sù

你,是怕你担心。你要是分心,有危险怎么办……”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告sù

我?”他打断她,到底是动了气,眉宇间越发显得冷峻。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他态度强硬,苏眠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可瞥见他脖子上还挂着她的围巾,紧扣着她的手指,也是冰冰凉凉,不知dào

刚才在外面等了多久。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委委屈屈地说:“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吃亏的。你看这些天,教授他们都说我做得很好。”

“不行。”韩沉斩钉截铁地说,“那些人杀人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顿了顿又说:“你没见过他们的作案现场。我已经跟专案组说过了,你是我女朋友,是我要娶的人!我不同意你继xù

卧底。只要你提出申请,卧底计划就中止,你明天马上提申请。”

苏眠咬紧下唇。韩沉的脸色同样不善。

“我不提。”她说,“我一定要做下去。韩沉,你知不知dào

,这个组织很可能与我爸爸的死有关。而且专案组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机会。你很清楚的,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你父亲的仇,我来报!一定会为你查清楚。”他再次打断了她,“我是警察,你还不是!苏眠,我怎么可能让你跟那样一群人呆在一起?”

苏眠的心阵阵发堵。

抬起头,盯着他。

“韩沉,我不能放qì

。”

韩沉也看着她,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她起身,那脸色看着让她心头发疼。他拉开门,就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苏眠呆呆地窝在沙发里,过了一阵,伸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埋下了头。

“韩沉……你混蛋……”——老墨:谢谢大家鼓励,么么哒!至少让我知dào

不是那么寂寞捏~前传还有两三章,很快就能结束啦~爱你们

第190章 前传 红颜白发(五)

苏眠第一次参加他们的聚会,是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冬夜。

那天天气格外的冷,她坐上了穆方诚的车,然后被黑布蒙住了双眼。

不能带窃听器追踪器,因为这群罪犯的反侦查水平很高。果不其然,在车开出不知多久后,中途还换了两辆车,终于在某处停住。兜兜转转,必然已经躲开了警方的追踪。

然后就有人搜她的身。彻底检查扫描过一番后,才感觉到穆方诚握住了她的胳膊:“好了,你很’干净’,总算没让我失望,我可是为你做了担保的。走吧。”

瞧,多么煞有其事。虽然明明这幢屋子里的许多人,都知dào

她是卧底。

苏眠亦步亦趋,跟着他,感觉从黑暗的通道,走到了个灯光很明亮的地方。

而她不知dào

的是,她头回孤身赴险的今晚,韩沉呆在专案组里,整晚抽了多少根烟。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女人逼疯了。

音乐、灯光、香烟、美酒……周围似乎有不少人。

然后穆方诚就带着她,在沙发坐下。

“可以摘掉眼罩了吗?”她略有些不耐又有些好奇地问。

穆方诚静了一瞬,没答,抬头。越过人群,他看向坐在吧台后的那个男人。

不止是他,在场的十来个人,A、T、K、R、L……几乎同一时间安静下来,看向了S。

S,你的女人来了。

她懂他的画。她是真的懂他,懂他们这一群人。

独一无二的她。

S今天穿着黑色休闲西装,薄薄的高领毛衣。他的手轻叩酒杯,原本盯着酒液。然后抬头,看向了她。

灯光之下,她穿着深蓝色毛衣,长发散落肩头。皎洁晶莹如月光般的脸庞上,黑色眼罩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被蒙住双眼,带到了他的面前。

这样柔弱,又这样倔强。一如记忆中那个眼神执拗、通透敏锐的姑娘。

S端起苦艾,喝了一小口。然后将剩下的大半杯酒,递给了A。

A会意,将酒拿过去,递给了穆方诚。

穆方诚接过,放入了苏眠手里。

苏眠没有迟疑,一饮而尽。

眼罩被人摘了下来。

这不知是哪里的一座房子,被改造成酒吧的模样,几个人坐在她跟前,但是都戴着面罩。

小丑的面罩。

“Hi,你就是苏眠?”一个高个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的男人,或者应该称之为男孩,走到她跟前,“你好像比我大呢。”

苏眠看着他:“你是谁?”

男孩面罩后的双眼,修长明亮。他笑了,似乎很开心地笑了:“你可以叫我小艾。我呀,想认识你很久了。”

苏眠也笑了笑,不经意间抬头,却瞥见吧台后坐着的男人,清瘦而安静的背影。他也带着面罩,但是可以看见脖子和侧脸的线条,异常白皙干净。

不知怎么,苏眠觉得,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

那晚苏眠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

其实不应该称之为“家”。她从家里搬了出来,自己租了个房子住。一是方便卧底工作,二是避免给母亲带来危险。而对母亲那边,只找了个借口,说教授那边有事。专案组也安排了人,24小时保护她母亲。

苏眠开着辆红色minicooper,进了巷子里。这车是穆方诚让她用的,她便用了。当然她不知dào

的是,车是S挑的。

冬夜,巷子里好像一口枯井,又冷又深。苏眠不知怎的,就有些烦躁,将车胡乱停在墙边,就裹紧羽绒外套、踩着高筒靴,推门下车。

走了一段,她脚步一顿。然后又继xù

朝前走。

背后有人。在黑暗中看着她。

从她卧底开始,好些天晚归时,都能感觉到那人的存zài

。她想,应该是杀手组织安排的盯梢人员。

傻~逼。她在心里骂道。

骂完之后又有点惆怅。这是韩沉偶尔骂人的脏话,她不知什么时候也学来了。

地上的雪很厚,还结了层冰。苏眠走得心不在焉,一不留神,脚底打滑,“啊”一声尖叫,差点没摔倒。一把抓住旁边的树干,手掌却被树干上的刺了。

“咝……”她倒吸一口凉气,却在这时,听到巷口那人,脚步一动,竟然似乎有些关切。

苏眠突然就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就看到了路灯下,那个高挑熟悉的身影。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几日不见,为什么却好像隔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他那天摔门出去的样子,她到现在记忆犹新。此刻看着他冷峻沉默的样子,她却忽然怨不起来了。脑子里陡然意识到一件事——所以这些天,只要晚归,他都暗中跟着她,看着她……保护她?

他的眼睛漆黑无比,就这么盯着她。

苏眠一咬下唇,转身“蹬蹬蹬”上楼。然后就听到他敏捷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苏眠真想也当着他的面摔上门,可是哪里下得了手?哪里还舍得?

只将大门虚掩着,然后在沙发里坐了下来,背对着门的方向。

他以前有时候会笑她“作”。她就是作,怎么了?她就是舍不得,放不下,可是又只想他来哄她,他来认错,他来宠她。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他不许再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片刻的寂静后,她听到他推门进来。然后“咯噔”一声,带上了门。

沙发一沉,熟悉的气息靠近,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苏眠刚刚还在下定决心,等他先开口。哪知他一靠近,她就忍不住了,她就不想作了,脱口而出道:“这些天,我每天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都详细写在报gào

里了。专案组能看到,我知dào

你也能看到……”

那是我的一片拳拳之心,我坚定的心,事无巨细都写了下来,只想让你莫要牵挂,你可看到?

话还没讲完,嘴就被他堵住了。他抱住她的腰,低头就吻了下来。热烈的、冰凉的唇,英俊的眉眼,熟悉的气息,只令苏眠整个人都迷醉。她知dào

再也不用多说,他的心思她懂。她的,他也体谅并明了。

小小的出租屋,幽暗的光线里。一时间,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罪犯、正义、道德、恐惧、担忧……仿佛都与他们无关,只有彼此的眼波流转、呼吸与肢体缠绕。

“韩沉……”她轻轻抚摸着他耳边的短发,“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嗯。”他亲吻着她的脖子,她的胸口,紧扣她柔弱的十指,“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苏眠眼中有浅浅的泪意,可又欢喜得想笑。而韩沉将她压在沙发上,盯着那如蒲草般柔美身姿,她衣衫半褪,勾着他的脖子,眼睛里全是晶莹的笑意。韩沉心中骤然闪过许多情绪。他想起这些天为她的牵肠挂肚,那是活了二十三年来的,从未有过的浓烈深刻的感情;他也想起刚刚站在巷口,看着她身姿娉婷的下了车,她的脸色淡漠,目光颓唐。他知dào

她这些天有意无意流露精神病态的特质,以取得他们的信任。可看着这样的她,却叫他胸口气血烦闷……

他伏低身躯,眸光幽沉得叫她心悸。然后他开始更热烈地吻她。

“好啦好啦……”苏眠还未察觉他的刻骨情动,笑着想推他,“不亲了,不是和好了吗?”

这一推,却推不动。反而手腕一紧,被他再次扣住,动弹不得。

苏眠眨眨眼,有点慌:“你想干嘛?”

韩沉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进了里屋。

她被丢在了床上。她那可怜的暖黄色的单人小床上。

“韩沉你……”她以手撑床刚要坐起,韩沉已欺身上来,伸手一推,就将她再次推倒。那些烦人的事儿早被苏眠丢到九霄云外,此刻看着韩沉脱掉夹克丢到一旁,朝她靠近,竟只觉得紧张又刺激,还有些羞窘。

昏黄的灯光下,窗外大雪纷飞。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慢慢靠近。漆黑的眼,如暗色的火。

“给我,好吗?”他轻声问。

他的模样性感得不可思议,苏眠的脸如火烧,身体却仿佛已经自动发软发麻。她实在无法承认好了这么久,还是会被他电到。

“你混蛋……”她近乎扭捏地低骂道。

韩沉再次扣住她的双手,他的眼睛里有浅浅的笑,明显十分开心的笑。白皙的俊脸上,甚至还浮现了一抹绯红。

“今天彻底混蛋给你看。”他说。

……

冬夜是漫长的,雪仿佛永远不会再停。

屋内开着暖气,所以即使什么也不穿,苏眠也只感觉到热,热汗淋漓。

当两具肢体彻底纠缠,寸寸紧贴。她才感觉到什么叫做真zhèng

的亲密。尽管很多时候,韩沉表现得有些生涩,但绝对目标坚定、势在必得。两人慢慢地、热烈地摸索着,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身体真的已经融化在一起。

进入的时候,她真的有点疼。然后习惯性就开始耍赖:“疼死了疼死了,不来了。”韩沉多横的人啊,尽管宠她,但决不纵容。低声哄着亲着磨着,但是没肯退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搏击练习时你中了我的拳都不怕疼,现在倒喊疼了?”

苏眠心中暗叫不好,就听他开始耍流氓了,淡淡地道:“我的拳头都受得了,这个……受不了?”

太流氓了!

苏眠瞪着他,他似笑非笑,却继xù

一点点地终于挤了进去。韩沉是搏击高手,此时此刻,平生头一回有了类似于打通任督二脉的通体舒畅感。

苏眠见他发怔,问:“……怎么了?”

韩沉“唔”了一声,答:“舒服。”

苏眠抓起个枕头砸向他。

——

后半夜,在苏眠的记忆里,是刺激、甜蜜而浓烈的。最后她的手指几乎都抠进了他结实的手臂里,而他的汗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她不知dào

别人的初夜会怎样,反正她是全身腰酸背痛,就像跟他狠狠打了一架似的。

不,那里是打架。分明是被他单方面彻底修理了一通好吗?

最后天色将明将暗时,两人才浑浑噩噩睡去。他即使睡梦中也与她纠缠着,趴在她的背上,十指紧扣。

……

苏眠醒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窗外的阳光。想必天已经大亮了,只是被厚厚的窗帘遮掩着,透出些光亮来,屋内显得朦朦胧胧。

她的身旁空空如也。韩沉居然已经起床了,他坐在床边,穿好了衬衣和长裤。因为光线很暗,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知dào

已经这样坐着看了多久。

苏眠迷迷糊糊裹着被子坐起来,身上的酸痛提醒她昨晚的放纵与疯狂。

“你要走了?”她轻声问。

他却答:“没有。”

苏眠微怔。他却低头,伸手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了个黑丝绒的小盒子。苏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然后就看到他嘴角一勾,似乎笑了笑。

他起身,在床边单膝跪了下来,将小盒子打开,将戒指送到她跟前。

“嫁给我,苏眠。”

他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而她裹着被子,有些呆呆地坐着,与他对视着。

冬日的早晨,狭窄的房间。没有艳丽的场景,没有花哨的安排。静静的,人生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房间很温暖,光线朦胧幽静。

他就这么向她求婚了。

“等你毕业就结婚。”他低沉而清晰地说,“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苏眠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我要嫁给你!我也好想嫁给你!”

……

等你毕业就结婚。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像阳光般温暖,她像斗士般勇敢。

我的爱,看似简单平凡,但一辈子只说一次。

此去千山万水,经年累月。

只对你一个人说。

此去冬夏炎凉,颠沛流离。

半生残失,如鲠在喉,只为曾许诺你的圆满。——老墨:我发xiàn

莫非我还是比较适合写甜宠文?现在回想,才后知后觉发xiàn

这篇文似乎心肝脾肺肾都虐了个遍。嗯……

第191章 前传 与子沉眠(一)

“4月18日,星期六,天气:阴。

我的计划进展一直很顺利。他们相信了我已经杀人。这要多亏韩沉他们的安排:)。

已经又有七天没见到他了。想,但是又充满期待。

我想没多久,我们就可以团聚了。想想都让人心里高兴,我都快忍不住了。

后天,4月20日,他们策划又要进行一系列大案。我已经充分获得他们的信任,穆方诚说我可以参与其中,可以见到每个人的真实面目。那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还有那个人。

那个露面不多,但总让我觉得跟其他人不同的男人。

他是谁?

他总让我觉得很危险,也许我得当心他。”

……

写完日志,苏眠将小小的日记本,塞进床头柜的暗格里。这并不是专案组让她写的日志,而是她写给自己看的。她想,用以纪念这段卧底时光。

当然,还有个不能对别人、对韩沉说的原因。

如果万一她出了事,至少还能有所纪念。

约定的时间到了。她换了身轻便的裤装,下了楼。穆方诚的车正在等她。

车上还有另外两个黑衣男人。

一上车,穆方诚就递过来个眼罩。她微微一怔:“不是直接去目标地点吗?”

按照计划,今天她会作为团队之一,前往某个地点潜伏,并伺机作案。当然,“作案”是假的,杀人也是假的。警方已提前部署好,全力配合她。

穆方诚却笑笑:“不急。计划有变,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集合。”

“哦。”

——

五个小时后。

时间太过漫长,苏眠眼前一片黑暗,掌心却浸出了阵阵的汗。

车终于停下了。穆方诚扯下了她的眼罩:“到了,我的小姐。”他平时都叫她苏眠,此刻似乎不经意间改换称呼,却叫苏眠有些异样的感觉。

下了车。天气依旧阴沉,厚重的云漂浮在山的上方。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绿地,以及一幢别墅。

她已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两个年轻男孩靠在别墅门口的栏杆上,望着他们。穆方诚跟他们打招呼:“A、T!”

这一次,苏眠完全看清了他们的真容。两人跟她差不多年纪,也许还要小上一两岁。A长得更出色些,白皙俊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充满兴味。

“姐!”他唤她,“快过来!等你好久了,吃饭啊。”

之前的几次接触,他都是这么喊她的。

而他身旁,冷峻黑衣的T,也朝她点了点头。

苏眠忽的笑了,表情有些懒散,有些倨傲,走到他们跟前:“成啊,今天终于让我见到真容了。切,就没见过比你们更扭捏的男人。”

T淡淡笑了笑,A却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以及洁白的牙齿。

“姐。”陪她进屋时,A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了解我们,我们想和你在一起。”

——

这天,并没有其他人出现。

吃完饭,苏眠又跟他们几人玩了一会儿,便回到了给她安排的房间。关上门,全身却像是散了架,却不敢露出太多端倪,因为怕房间里有监视器。

她抬头,望着窗外昏黄的落日。一整天不见太阳,此刻它却冒了出来。血红的云彩,渲染着别墅后的天空和山岭。

不祥的预感,便如同这云霞般,在她心中层层晕染、扩大。

被发xiàn

了吗?

不,不可能。回顾卧底的日子,她从无纰漏。而且他们若是查知了她的身份和目的,总会有所征兆……

某个惊悚的念头,骤然浮现在她的心中。

知dào

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最可怕的,是他们早就已经洞悉了她的身份。却在这么长的相处时间里,滴水不漏,不露半点端倪,陪她演这场戏。

直至今日,突然发难。

毫无征兆,就改变了作案计划,并且将她带到了这个无人知晓处。现在她也来不及通知专案组和韩沉了。

这也符合他们一贯的作案风格!

如果真的是这样……

苏眠心中冒出阵阵寒意。那就意味着,专案组的抓捕计划会落空,甚至会踏进他们的圈套损失惨重。

而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

夜幕降临。

韩沉站在一座建筑的某个房间里,撩开窗帘一角,拿起了望远镜。

“她来了。”身旁一名刑警小声道。

韩沉的神色更加专注和严肃,透过望远镜,便见到一位苗条女子,戴着鸭舌帽,进入了案发xiàn

场。

按照计划,她会开枪“杀死”现场的两名男子。

乌黑长发紧紧束在脑后,她穿的是韩沉熟悉的外套、长裤。偶尔抬头,隐约可见熟悉俏丽的轮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韩沉看到她,就觉得心头一暖,想起数日前她在自己怀里喃喃低语:“韩沉,再过几天,我们就解放了吧?”

“嗯。”他当时答,“我到时候申请休假,陪你。”

她莞尔:“陪我,是陪你吧……韩沉臭流氓!”

韩沉,韩沉。

他的名字,从她嘴里念出来,软软的,脆生生的,仿佛总带着几分缱绻缠绵的意味。

她“击倒”了两名目标男子;

她拔枪,上栓。

她“开枪”。

整个过程,她是背对着窗口的,所以专案组众人只能看到她的动作。而这起“作案”后,想必她能获得那些人更深的信任。并且拉开4月20日大案的序幕,协助警方将他们一网打尽。

所有人看得目不转睛,主责监视的刑警,不断报gào

“顺利、顺利、目标无异样……”

韩沉看着看着,忽然就一怔。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说不出的感觉。

他看着望远镜里,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忽然觉得异样。

可是……刚刚楼下监控拍到的,以及望远镜中看到的侧脸轮廓,的确就是她。

这时,“她”已结束作案,清理现场。

然后迅速从现场逃离。

一切结束了,身旁刑警队长放下望远镜,微笑:“一切顺利,可以收队了。”一转头,却瞧见韩沉发愣的模样。

“沉儿,怎么了?”队长问。

韩沉没答,转身到了监视画面前,调出之前一系列片段,盯着“她”看。

她的衣着,她的举止,她的神态。甚至她将手插在裤兜里的帅气的小动作。

依旧没有任何异样,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

韩沉已经连续工作许多天了。收队上了警车后,他一直在沉思。

轿车行驶在夜色里,过了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不知何时,车辆一晃,他猛地睁眼,竟惊出一身冷汗。

他知dào

“她”哪里不对劲了。

生硬。

她的一言一行,她的细微末节,都让他感觉到了生硬。模仿的生硬。

可也许只有他能感觉到。

韩沉望着车窗外幽沉的天,只觉得阵阵凉意无声袭上心头。

如果那个女人不是苏眠,是谁?

如果此刻按照犯罪组织的计划,正在“犯案”的人,已不是她。是跟她相貌极为相似的一个女人……

那她现在,在哪里?

“马上连线专案组所有领导!”他几乎是低吼道,“情况有变!”

她已身陷囹圄。被那群丧心病狂的人所控zhì

。她将落入何种境地?

他要马上去救她,一定要救她!——老墨:感冒了,已倒地不起。下次更新在周一晚上8点,前传及网络版完结~

第192章 前传 与子沉眠(二)

夜色静深如同鬼魅。苏眠望着窗外,整座别墅内外已经安静下来。那些疯狂的灵魂,仿佛都已入睡。

夜里三点,人睡得最沉的时刻。她起身,进了洗手间。

仔细检查一遍后,确认洗手间里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她脱下高跟鞋,拆下鞋跟;又从胸罩里,拿出金属钢圈……这并不是她擅长的事,但是韩沉手把手教过的,她铭记于心——警方的追踪水平,并不比犯罪团伙的反追踪能力逊色。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救命用场。

简易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即将组装完毕,她却发xiàn

少了个零件。仔细一想……少了她的金属打火机。那零件就藏在里头。

今晚跟A、T他们打牌时,大家都点了烟。结果A笑着把她的火机拿去用了。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时苏眠也不能表现得太紧张。

她记得A离开楼下客厅时,手里好像没拿火机。

那火机,还放在客厅的某个地方?

这好办。

苏眠就这么穿着睡衣和拖鞋,弄乱了头发,又取了根烟,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烟瘾发作的模样,推门往楼下走去。

别墅里并不是漆黑一片。墙壁下方的壁灯,暗暗照耀着。春夜,还有些冷。苏眠不紧不慢地踩着灯光下楼,到了楼梯口,却怔住了。

站着两个人。

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材精瘦、面色平静。看到她,都是微愣,没说话。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手扶着栏杆,往他们俩身后望去。暗柔的灯光下,一个男人坐在沙发里。他穿着黑色西装,浅蓝细纹衬衫,但是没系领带。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夹着支烟。火光在他指间缓缓燃烧着。

而这一次,就在大战前夕的夜晚,终于避无可避,狭路相逢。他没有戴面罩,她身旁也没有别人。他的容颜身姿,清晰映入她的眼帘。

苏眠想象过无数次,这位神mì

的首领人物,长得什么样。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的……

温润如玉。

白皙的面孔,仿佛没有一点瑕疵;乌黑的眉目,修长得如同弯月;他的眼睛清澈而安静,鼻梁高挑笔直。薄唇微抿着,竟是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俊美干净的长相。

只是那眼神,却是不容忽视的。

温和、平静、漆黑,望不见底。眉梢眼角、举手投足,却又偏偏带着某种颓靡的、肆意的男人味儿。

苏眠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然而此刻被他这么静静注视着,莫名就有些心慌意乱。他的气质太过内敛安静,却比那些嚣张的杀手,更迫人。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两名保镖竟然走了,离开了客厅。只留下他们两个。

苏眠笑了笑,走到沙发旁。但到底是有些怯,跟他隔了一米开外坐下。

“还没睡?”她问。

他静了一瞬。

“嗯。”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抬手,又吸了口烟。

苏眠眼尖,迅速扫视一圈,就发xiàn

打火机,躺在距离他一尺远的沙发坐垫上。这情况一点也不妙。这若换了别人,苏眠还能插科打诨一番,将火机弄回来。可他?她竟有些不敢,只觉得自己稍有异动,就一定会被他洞悉。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苏眠问:“有火机吗?”她抬了抬手里的烟,示意自己的来意。

他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个火机,丢给她。苏眠接过,是Zippo很经典的款式:黑冰天使之翼。暗灰色的火机躺在她的掌心,又凉又沉。

她低头点烟,深吸一口,又将火机丢还给他。

“为什么还没睡?”他忽然问道,那嗓音低沉又清澈。

“哦。”苏眠笑笑,“有些烦躁,也有些困惑,睡不着。”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说得含糊其辞,再带点情绪,显得真实可信。

他没有追问,只是继xù

抽着烟。于是苏眠问道:“你呢,你为什么睡不着?”

他将烟头戳熄在烟灰缸里,丢掉。然后低下了头,他似乎笑了笑。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安静得像副画。

他答:“在想一个人。”

苏眠忽然有点接不下去话。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的话也语焉不详。可她忽然就感到有些不自在,奇异的不自在。

“哦……”她答,心念一动,单刀直入问道,“忘了问,你的代号是什么?”

他抬眸看着她。她也状似随意地望着他。

“S。”他答,“叫我S。”

“S。”她微笑点头,喊道。

他眼中似乎也闪过极淡极淡的笑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但是没聊犯罪,也没聊团队中的人。而是聊喜欢的书,电影、音乐,聊一些家常的事。苏眠有些惊讶地发xiàn

,他的阅读涉猎竟如此之广,天文地理数学哲学,全都读得很深。很多书名她听都没听过,但是他能用很浅显的话语为她解释概括,那些观点听得她都极为震撼。

他还有很多兴趣爱好都与她相同。譬如喜欢的电影和音乐。他甚至对法医、刑侦、犯罪心理学都有所研究。尤其是法医学,似乎有过多年学习背景。

苏眠心中甚至冒过个可笑的念头——如果不是站在敌对阵营,如果他不是犯罪组织的头领,两人也许,真的会成为莫逆之交。甚至他和韩沉,也有可能极为投缘。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是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罪犯,绳之于法!为社会消除这一个大的毒瘤!

而眼前,这个清隽如玉的男人,竟然就是毒瘤的中枢……

聊了一个多小时,抽了数支烟。苏眠打了个哈欠,伸手捂住嘴,笑了笑:“困了,我要去睡了。”

以为这就是告别,他却捻灭烟头站了起来,看样子竟是要送她上楼?

苏眠笑笑:“晚安。”刚站起来,忽然脸色一僵,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眉头紧皱,又坐了下来。

他几乎是立kè

握住了她的胳膊:“怎么了?”

苏眠心头飞快闪过某种异样的感觉,但是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因为她全副心思都在自己要找的打火机上。眼角余光瞥见,它就在身旁不远位置。于是她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说:“最近吃饭不规律,胃一直有些疼。好疼啊,能不能……给我倒杯热水?没事我靠会儿就好了。”

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脸上。她也没有抬头,只是脸色惨淡地继xù

捂住胃部。

“好,你靠着不要动。”他柔声说。

“嗯。”苏眠又偷偷瞄了眼火机。

眼见他起身去倒水了,客厅里静悄悄地也没有其他人。苏眠伸手,快如闪电将那火机拈过来,塞进口袋里。然后暗暗松了口气。

转眼间,他已经端着杯热水回来了。苏眠装模作样,靠在沙发里,继xù

用手轻轻揉着胃。她也不能太快就好啊?于是依旧皱着眉头,轻轻哼着,显出几分苦楚神色。

“很疼?”他轻声问,一只手搭在了她身后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将热水递给了她。这似乎随意而亲昵的姿势,令苏眠又有些不自在。

“嗯……”她低声答,“好疼。”接过他手里的水,然而一抬头,就撞上了他的视线。

苏眠忽然就愣住了。

这原本是她简单的小伎俩,原本进行得顺利无比。她喝下热水,再靠一会儿,就可以谎称缓解了不少,就可以上楼回房,去组装她的无线发射器。

可此刻,她却撞见了他的眼睛。

他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

关切、心疼、执着、深深的晦涩与怜惜。他眼中的情绪太过浓重而压抑,仅仅只是因为她装作好疼好疼,他就露出了这样暗沉得像要淹没她的目光?

苏眠的心突然一抖。

某种不可思议的念头,就这么冲进她的脑海里。一切的前因后果,一切的疑点担忧,他们的弥天大谎,她的步步深陷,突然醍醐灌顶般了悟。

可这个可能性,是这样的匪夷所思,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陌生的、素无交集的她……

她一闪而过的惊悟神色,也清晰落入了他的眼中。而他的身形动作,也是一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坐在沙发里,心中如惊涛骇浪般猜疑着。而他维持着亲近的姿势,几乎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而为她倒的那杯热水,她伸手接过,他还没松手。两个人的指尖,同样微凉修长的指尖,似有似无地触碰在一起。

只是一个瞬间,她就看懂了他的情意。

而他也察觉到,她懂了。

若说苏眠前一秒还感到难以置信,此时他的沉默注视,却是最无声最直接的默认。

第193章 前传 与子沉眠(三)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紧张和诡异起来。

“还疼吗?”他轻声问。那嗓音如同潺潺流水,淌在她的耳边。

苏眠如坐针毡,飞快夺过他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我没事……我喝点热水就好。”

仰头喝水时,他依旧维持原样不动,离她这么近。而目光,始终锁定着她。

苏眠将水喝掉大半,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避开他的目光,说:“我先上楼休息……”

“被吓到了?”他忽然问。

苏眠的心猛地一跳。她知dào

他在问什么。

他竟然直接问,她是否被突然发xiàn

的这个事实,吓到了。

装傻敷衍已经毫无异义。她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而她并不知dào

,此刻的她,在S眼中心中,又是怎样的模样?

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快挑明。

原本,只想明日计划之后,直接抹去她的记忆,然后重新开始。

可他一人独坐在楼下,想着她。她却忽然到来。像是初识的朋友般,跟他讨火机,与他聊天,巧笑倩兮,如花如梦。

如今仔细回想,他的生命中,她的每次出现,都在他意料之外,打乱他的计划与心绪。让他移不开目光。

让他想要得到她。

此刻,她就在他的臂弯里。脸色绯红,嘴唇发白。她在害pà

,她在紧张,她有些措手不及,那双眼却依旧乌黑动人。他毫不怀疑,她的小脑袋瓜正快速运转着,想着欺骗他应付他的办法。

S的胸口泛起微微的疼痛。

原本,他不想吓到她的。

但既然,爱已经被她洞悉。

他就不再允许她无视逃避。

他的骄傲无法允许。

“怕吗?”他轻声问,“不要怕。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

苏眠的指尖忽然有些发抖。

而他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扣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完全将她圈在了怀中。

然后低头吻了下来。

灯光很暗,彼此只见模糊轮廓。陌生而温凉的气息,慢慢接近。以及他湛黑难辨的眼睛。眼看两人的唇,即将触碰到一起。苏眠使出全身力qì

,想要推开他。然而他的身手竟远比她出色,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扣在了沙发上。冰凉的唇,无法阻挡地压了下来。

这是他强势而不允人抗拒的一面,终于在她面前绽露。

苏眠只挣扎了一次,就冷静下来。她如何抗拒?如今身在敌营,激怒他或许会带来更大的、她无法设想的侵犯。于是她就没有再动,只是被他压在了沙发里,全身依旧微微颤抖着。

他的唇,起初是浅尝即止的。温良而柔和,在她的唇上轻啄着。他闭着眼,然后渐渐深入。无声,却越发动情,吻得她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全身如同僵木,而他紧扣她的双手,结束了这个短暂却狠辣的吻。

他抬起眸,眸中有浅浅的水汽,静静地盯着她。

“我爱你。”他轻声说。

苏眠一把推开他,这次他并没有阻止强迫,松开了她。而她立kè

跑上楼去,完全没有回头。直至冲进房间,反锁上屋门,她靠在门上,却只觉得全身如堕冰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冲进了洗手间。心在发抖,动作却迅速无比,组装、调试、测试……

简易的无线电装备终于完成了。她躲在最安静的角落里,朝自己的联络人——许慕华教授发送密码信息——

“身份已泄露,原计划为陷阱。救我。”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洗手间的地上,一动不动。

情报她已经成功发出去了。许教授说他会24小时开着这条应急通讯频道。只要收到讯息,他就能确认她的方位,设法营救。

接下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她会得救吗?

许教授,还有韩沉,他们能找到她吗?

明天,又会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天?

她低下头,从衣领里拉出那根项链。为避免引人注意,韩沉送她的订婚戒指,她一直带在身上。别人看到,也都只以为是项链而已。

她拿起戒指,看着内环刻着的“HSForeverLove”几个字。然后送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她想,她已经做好了放qì

生命的准bèi

。如果S要强取豪夺,她也不会让他得到。她只会忠于她和韩沉的爱情,忠于心中的警盾。

那么她就会死去。

先于韩沉死去,不能再陪伴他了。所有誓言,也终成泡影。

她伸手抹掉眼泪,然后起身洗了把脸,走出了洗手间。

只是此时的苏眠没有想到,她做好了抵死不从的准bèi

又怎样?如果S要掠夺的,是她的记忆和身份呢?

如果某一天当她醒来,连韩沉是谁自己是谁都已遗忘,又会怎样呢?

她还如何忠于她的信仰与爱情?

——

这晚,别墅负责监视苏眠的A,并未发xiàn

她的异样。至于S是否发xiàn

,已无从知晓。

直至天明时分,A接到了K的电话。

K,许湳柏。许慕华教授之子。

薄薄的晨雾里,许湳柏的嗓音听起来也有些压抑和颓唐:“A,你们没把小师妹看好啊。她凌晨四点,向老头子通风报信了。’身份已泄露,原计划为陷阱。救我。’这条情报如果被专案组知dào

,我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他说“如果被专案组知dào

”。

A瞬间就明白了,抬头看了看别墅二楼,苏眠的房间还紧闭着。

“你父亲现在怎样了?”A问。

许湳柏淡淡地答:“他昨晚在赶去警局的路上,出了车祸。没有大碍,只是暂时昏迷了。”

A怔了一下,冷笑道:“你还真下得去手。”平心而论,A也不喜欢许湳柏。总觉得他跟他们一样,但又不一样。

电话那头的许湳柏没答。

他正站在医院急救室外,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父亲苍白而憔悴的容颜。他的脑海中,浮现昨晚那一幕。

父亲的车里、书房里,家里每一个角落,都被这个不肖子安装了摄像头。当然,大多是以礼物的形式,譬如一个小盆栽,一副水墨画。而老头子尽管对他从无好颜色,但这些礼物,都被他放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

所以,当他从监控里,看到父亲收到苏眠的情报,急急忙忙出门时……

他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这里,许湳柏胸中一阵缓慢碾压般的隐痛。他挂掉了A的电话。

而A挂掉电话,脸色变得有些怔忪。

虽然他早知dào

的,知dào

她对他们,不过是演戏。可是这个过程中,他分明感觉到她对他们的理解和真心。

而如今,终于要捅破了吗?

这时,S从他的书房走出来。A精神一振,低声开口:“S,苏眠她……”

S平静地看着他:“我知dào

了。”

A便不再说话。

然后他就看着S,亲自上楼,一步步拾阶而上,朝苏眠的房间走去。

不知怎么,A心里忽然有些难过。是为了她,还是为他?

门反锁了,S身后的保镖,掏出钥匙打开。A站在楼下,听到苏眠异常平静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想都不要想,我宁愿去死。”

S的脸色很清冷,他什么也没说,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

过了几分钟,他打横抱着昏迷的苏眠,走了出来。

“走吧。”他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

过了很久后,A时常想起这一天。他想,S到底一开始就打算陪她一起失忆,还是后来才做了这个决定?那天在那个房间里,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在那天之后,世上再无S的存zài



又或者,从小就在血泊中长大的S,其实早就厌倦了这一切?所以,他才想要在犯罪生涯达到最巅峰时离去。而苏眠,是他救赎自己的开始?

——

韩沉站在警用指挥车前,脸色冰冷。

而专案组组长,以及几位局领导,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小韩。”专案组长说,“我们知dào

你和苏眠的关系,知dào

你很关心她。这也是之前不同意你继xù

留在专案组的原因。关心则乱。但是你那么坚持,所以我们也同意了。”

“现在没有其他任何证据,证明昨天出现的苏眠,是假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不是?你也没证据,你只是凭’直觉’。小韩啊,你不是最讲究证据吗?是不是太担心苏眠,乱了分寸啊?”

“现在所有行动计划已经部署完毕,我们不可能因为你的一个感觉,一句话,就改变整体计划。而且要是苏眠那边其实进展得很顺利,现在改变计划,一是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二是贸然去’营救’苏眠,说不定会造成她身份败露,反而给她带来危险。”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建议你不要参加今天的抓捕行动了。呆在后方吧。小伙子,放宽心。昨天一早不是还收到苏眠的情报,表示一切顺利吗?犯罪团伙绝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发xiàn

她的身份。要相信她。”

第194章 前传 与子沉眠(四)

韩沉一个人坐在电脑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在争分夺秒。

苏眠。另一个苏眠。

他们不可能短时间内找到另一个相貌如此相似的人,必然已蓄谋已久。而能够整容到这个程度,必然原来样貌就有些相似。否则不可能以假乱真。

他忽然想起苏眠曾经提过,她在K省,还有个小姨和表妹。

“K省”。韩沉在便签上写下这两个字,夹在钱包最里层。他是如此聪明,潜意识里已有预知,如果今日真的失去她,那么K省也许藏着寻找她的线索。

而这个钱包,被他放在办公桌抽屉里。许久后,当失去记忆的他再次来到办公室,与苏眠有关的东西已经被清理一空。唯独这个钱包里的这张纸条,没被人发xiàn

。所以后来在寻找她时,直觉令他确认——

她就在K省。

在某个地方,也许被什么阻隔住了,不能与他相见。等着他去找到她。

而现在,又该去哪里找她?

韩沉将这宗世纪大案的所有资料,都重新翻了一通。除了今日的计划抓捕地点,还有其他三个地点,也有他们出没聚集的嫌疑。

他没有迟疑,抓起佩枪,孤身便朝这些地方去了。

——

傍晚时分,他找到了第三个嫌疑地点。

这是郊区,一片废弃的厂房和仓库。

天一点点暗下来。

有几间仓库,亮起了很暗的灯。如果不是走到近处,完全发xiàn

不了。而整座厂房寂静冷清,像是一个人也没有。

但韩沉知dào

。这里有人。

他拔出了枪,贴着墙,一步步往前靠近,无声无息。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与辛佳正面撞上。

辛佳,幼时同住在一个大院的女孩。印象中,这个女孩总是跟着他。而他并没有什么耐性应付。后来大了,两家父母总是有意撮合,她也时常出现在他家,令他更加反感。等上了警校,他就彻底不搭理她了。

但她一直不放qì

。上个星期,韩沉回家吃饭,她也在。那时韩沉只是笑笑,对父母说:“我前两天跟女朋友求婚了,过些天把她带回来,可漂亮懂事了。”辛佳当时脸色难看极了,父母也很尴尬。

他懒得管。

但对于辛佳这个女人,他确实关注很少,了解也不多。只是觉得烦,她还有些偏执。

没想到,她也在这里。

她甚至还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看到韩沉,眼中闪过惊诧和恐惧。

“韩沉你……”她话还没说出口,韩沉已一个箭步上前,轻易制服了她,手枪对准她的太阳穴。

“她在哪里?”他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问。

辛佳没吭声,嘴角泛起冷淡的笑。

“辛佳,你做这些事,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他压低声音逼问。

辛佳又笑了笑:“我怎么会对不起?怎么会对不起?韩沉,你来晚了,你已经得不到她了。她再也不是你的了,已经结束了。”

她语焉不详,韩沉却听得心头剧恸。一个手刀狠狠劈在她的颈部,她昏死过去。他将她丢在地上,持枪继xù

上前。而她迷迷糊糊中,却还小声挣扎道:“韩沉……不要去……你别去!会死的……”

韩沉没理会。

而辛佳趴在地上,只见他的身影没入了夜色里。模模糊糊中,她听到了枪声传来,如同清脆的鸣叫,划破了沉寂的夜空。她知dào

,那是他的枪声,她就是听得出来。

他在杀死她的同伴。他在突pò

重重险阻,去救他的心上人。

他已经为了她,不要命了。

辛佳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然后她看到毒气室的方向,燃起了火光。一定是A提前埋好的、打算用于毁灭证据的炸弹,被他们的枪战,提前引爆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连环的爆zhà

声,像是终于,要将一切吞没。

——

当天色全黑时,一切,终于结束了。

满地都是爆zhà

后的硝烟气味,火光燃烧在他们脚底。A、T、L、R、E、K,也即夏俊艾、谢陆、季子苌、罗斌、辛佳和许湳柏,一起走向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毒气室。

他们必须在经常赶来前,将要带走的人,带走。

很快,就到了跟前。

残垣断壁间,地上躺着三个人。

韩沉紧抱着苏眠,苏眠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两人全身灰黑,双目紧闭,不知死活。而苏眠的身后,S静静地躺着,容色沉静,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唯有眉头轻皱,不知在为谁担忧。

辛佳第一个冲过去,扑在韩沉身边,探明他还有鼻息后,喜极而泣,然后开始拼命掰他的手,要将他们分开。

L不发一言,跟上来,帮她把韩沉抱到了怀里。

她善毒,他用毒,一直是搭档。谁都知dào

L爱辛佳,而辛佳不爱L。但L从不承认。

“你们想干什么?”许湳柏冷声发问。

下一秒,辛佳已从怀中掏出个小药瓶,对准了他们:“你们不能杀他!杀他等于杀我。我要带他走。反正他已经进了毒气室,即使……不成为植物人,也会失去记忆,大脑会受到损伤。他不会再对我们造成威胁……我要带他走!这是空气传播的病毒原体,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也不活了。”

“辛佳!”一直沉默的T,忽然低喝一声。他是众人中身手数一数二的,抬手就从辛佳手里夺过了药瓶。

辛佳脸色剧变,T却低头看着她:“带他走吧。”

辛佳一喜,立kè

抱起了韩沉。A一直没说话,也没表态。R和许湳柏对视一言,欺身就要上前,T身后就像长了眼睛,反手一把拔出背上的霰弹枪,拦住了他们。

辛佳带着韩沉上了辆车,瞬间开远了。

剩下的五个男人,看着地上的苏眠和S。

T背起了S,A抱起了苏眠。R开车,许湳柏和L不发一言的跟上。一行人也上了车,离开了这里。

——

此后,是一连串的报复性犯罪。包括白锦曦,她也以苏眠的身份,出现在杀人团中,令专案组确认,这个女孩已经彻底变节。是她致使韩沉在爆zhà

案中重伤昏迷不醒,是她和她的犯罪团伙,致使大量警力非死即伤。

公安大学的名录上,真zhèng

抹去了苏眠这个名字。几名局领导引咎辞职,数名刑警被调职。而遭遇车祸的许教授,昏迷数日后醒来,他接到的那一条情报,并不足以洗脱苏眠的清白。而他在儿子许湳柏来医院探望时,只冷冷地问:“湳柏,这件事,真的与你无关吗?”

许湳柏只觉得发自肺腑的剧痛。而老人已躺下,闭上眼睛,自此之后他仅余的半年生命,再也没与这个儿子交谈过。

——

此后的数月,那三个人,一直昏迷不醒。起初,辛佳对自己的药物有信心,但当时发生了爆zhà

。她现在也不确定,对他们三人,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现在,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醒来。”她这么说。

某天夜里,在某个小城,如今只剩下七个人的犯罪团队,临时藏匿着、等待着S的苏醒。而关于后续如何做,他们曾经有过一次投票。

“S的指令,是在他和苏眠昏迷后,将苏眠送到江城,替代白锦曦的身份。”R说,“而S一直就有个掩饰身份,徐司白,法医。这些年,S也已经完成了法医的学业。让他回到这个身份,一年后,他会调职到江城。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许湳柏忽然笑了笑:“对于精神病态来说,这真是个浪漫得要死的决定。”

“我们还有个选择。”L抬头,看着众人,“如果S也会失忆,就让他们俩跟我们在一起,说他俩是一对。这样S也能达成心愿,他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用大费周折。”

他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个做法是违背S之前的安排,但他们都是些强取豪夺之徒,这做法自然更合他们胃口。

“我反对。”T开口,“这不是S的意思。”

“投票吧。”R说。

很快就有了结果。

对于L的提议,只有T和许湳柏反对。T反对的理由,是必须尊重S的心愿;而许湳柏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认为杀了苏眠更好。

L、R和辛佳都同意,就让S和苏眠呆在一起。A想了很久,也同意了。

所以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也不做,静候他们醒来。醒来后,就告sù

他们,他们俩是情人。哪怕再用点药物用点催眠,让S得到苏眠的身心。也许,他就依然能做原来的那个他,引领他们变得无所适从的人生。

5 五

冷遥闻风而动,杀机顿生,手上赤玉刀便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势。

青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道:“是我打工处的少东家,他是好人,你不要乱来。”

冷遥微微一愣,斜眼看着两人的手。哼了一声,收起刀,道:“他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青婷扬声朝屋外道,“少爷,您找我有事儿吗?”

门外赵少爷似乎踌躇了一下,而后朗声道:“明日是重阳节,我想请你去登高。”

实在超乎想象,青婷愣住了。一旁冷遥低笑道:“这么快就有相好了?难怪不愿离开!”

青婷瞪他一眼道:“胡说八道,我们清清白白!”转而朝屋外道:“少爷,明日之事明日再说,行吗?”

“青婷,能让我进来说话吗?”赵少爷似乎有些气馁,又有些坚持。

他,不会要对自己表白吧?才认识六天!

“不……不太方便……”青婷道。

“青姑娘,你莫嫌我唐突……我……”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冷遥抱胸看着门外面红耳赤目瞪口呆的年轻男子。

“这位少爷,你找贱内何事?”冷遥面不改色的道,笑得真像个体贴的丈夫。

“大哥,你乱讲什么!”青婷拽了他一把,他冷哼一声。

见赵少爷面露疑惑,青婷苦笑。可也没必要过多解释了。她朝赵少爷行了礼道:“少爷,青婷要向你告辞了!”

清风绿树,江水波光粼粼。一条蜿蜒的小路盘山而上,一直消失在山腰。

“这条路一直往东,便是往麻阳县去了。”赵少爷对两人道,眼睛却望着青婷。

他的眼神两人都看在眼里,青婷心中感动:“这些天,多谢少爷照顾!”

冷遥牵着马,抱着刀站在一边,不声不响。

赵少爷望着青婷笑靥如花,忍不住压低声音道:“青婷,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青婷愣住——留下来?其实她真的希望留下来的,从此便是稳定的生活,赵少爷似乎对自己也颇有情意。跟着冷遥走,前方依然充满未知的危险。

“青婷,我对你……”赵少爷红了脸,却说不下去。

青婷心下震动,这样孤独无助的朝代里,竟然有个如此淳厚善良的男人爱慕自己……

“少爷,其实我很想留下来。”青婷红着脸,也压低声音道,“如果可能,我想我们可以慢慢……但是没有办法……”

“若想留便留下来。”一旁的冷遥背对着他们,冷声道,“没人逼你跟我走。”

赵少爷和青婷都愣住了,赵少爷一脸狂喜,青婷却是呆在原地——她真的可以选择留下来吗?捕快被杀,她一个弱女子,也许别人怀疑不到她身上吧?可以从此稳定的生活,可以在赵少爷庇佑下生活……

冷遥转过身来,便看到赵少爷的喜悦和青婷的心动犹豫神色。这两人脸色在他眼里,便成了两情相悦的表情。

冷遥顿时有些羞怒,冷笑着看了青婷一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打马而去。

落日的余晖照在青马黑衫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的背依然傲然屹立,披风随风扬起。

马儿走得不快,驮着他沿着蜿蜒山路越行越远。

赵少爷惊喜交加的看着身旁女子:“青姑娘,你大哥当真让你留下来?”

青婷小小的牙齿在下唇上咬出淡淡的红印,双眼跟随着冷遥的身影。

“青婷,我们回去吧!”赵少爷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听得她低低骂了句:“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

暮色低垂,山林里一片模糊的淡黑。山道上只有一人一马。

冷遥伏在马上,今日杀的两个捕快武功并不弱。他一招取他们性命,却动了真气。此刻全身血气紊乱,所有的伤口似乎都在嚎叫都要崩裂。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到云酉洞。

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痛苦和虚弱,行得更慢更稳。

冷遥苦笑轻拍马儿鬃毛,低语道:“你得行快些,这还未出辰州县,不甚安全!”

那马儿却意外的不听话,反而低低的嘶鸣一声,停下脚步。

冷遥心中惊疑,缓缓转头。

数十丈外,蜿蜒山路的末端,一个小个子正吃力的迈着步。夜色迷离,那人不知跟了多长时间。

“笨蛋!”冷遥低低骂了句,转过身,贴到马儿耳边道,“你也是笨蛋吗?”他扬起马鞭。马儿吃痛,长嘶一声,便撒开蹄子在林中奔跑起来。

冷遥回头,见那人似乎急急加快了步子。冷遥心中得意,未料马儿一阵颠簸,他心中气血上涌,眼前一黑,栽下马来。

云酉村坐落于湖南西南大山深处,因远离城镇、山势陡峭,人迹罕至。几乎隔着两三座山,才有一户人家。

云酉洞便在村子最深处的山腰上,因为山势高、路难行,洞旁只有一桩木屋依山建立。若从此处去山脚下集市,普通人也得走上三个时辰。

青婷将最后一盘菜放在石桌上,却瞥见那人还闭目在床上打坐。

明明菜香这么明显,他还在装模作样!青婷腹诽了几句,自己盛了晚饭坐下。

那人呼吸吐纳完毕,睁开眼,扫了一眼桌上菜色,又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专注吃饭的青婷,长眉一挑,道:“我说过,我不吃鸡蛋。”

“嗯……”

“那为什么……”见她又向椿豆炒鸡蛋伸出筷子,他沉下脸,一扬手,一只听青婷“啊”了一声,手上筷子被无形剑气打落在地。

青婷瞪了他一眼,见他扬着下巴看着自己,心中暗叹口气,捡起筷子,拿到屋外去洗。

明明长得这么超凡脱俗,偏偏性格这么别扭小气。

洗净再进屋时,发现他已经自己盛了一碗饭开始吃。而桌上的炒鸡蛋……不知所踪!

“冷遥!”青婷“叭”一声放下筷子,双手叉腰道,“你到底是不是杀手!怎么如此麻烦!你不吃鸡蛋,难道连我也不能吃吗?”

冷遥扒了两口饭,闷闷道:“味道难闻。”

“鸡蛋非常有营养!吃了对身体好!”青婷恨恨的将剩下的那碗肉的一大半倒入自己碗里。

冷遥冷哼一声,这哪里还是两个月前唯唯诺诺的弱小女子?在初到这几日的谨慎后,现在简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扬言他的伤若未全好,不仅不许他喝酒,不许他练刀,甚至明知他不喜欢吃鸡蛋,还要做炒鸡蛋!

他怎么就没发现,她原来是只凶巴巴的兔子?

那日他在林中晕厥过去,直到月上中天才醒来。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她抱在怀里。当他看到她悲伤欲绝的脸瞬间绽放惊喜笑容时,心底升腾起从未有过的震撼情绪。

因为重伤时强行运功,直到这几日,他才能下床行走。

她便同他一起住在云酉洞,照顾他饮食起居。

收拾完碗筷,青婷捧着下巴,看他继续在床上打坐。

“吃完饭不运动,会长小肚子的。”青婷道。

冷遥俊脸微红,睁开眼瞪着她:“你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是呀!”青婷道,“我的清白都断送在你手里了!”本是句玩笑话,这些天来照顾他,要多亲密有多亲密。却未料他怔了怔,却并不反驳,看了她一眼,继续打坐。

青婷是个内敛的女孩,可是跟熟人在一起,却非常放得开。而跟他,应该算得上熟了吧!

“喂……”青婷看着地面,“其实我有时候会想,有一天,你会不会杀我?”

他猛然睁开眼,语气骤冷:“如果你再做鸡蛋,我就杀了你。”

有点,半真半假的意思……

见他面色不似玩笑,青婷竟然有些不安。便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日终是不放心他满身伤口崩裂的情况下独自离去,如今跟着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你放心……”他不怀好意的看着她,“我杀人贵得很,而且,我只杀人,不杀兔子。”

“你才是兔子!”青婷骂道,心中想起这词的特殊含义,却见他似乎并不知道,便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脸上便带了笑意。

“那你明天想吃什么菜?”青婷问道,“明日我下山去买些新鲜的菜回来。”

冷遥看了看她纤细腰肢以及在他看来非常短小的腿,怜悯的道:“我和你一起去。”

见她有些惊讶,他恶狠狠的补了句:“免得你又买鸡蛋回来!”

她却不理他的恶语,脸上荡起笑容。他意外的发现,她的脸这些天似乎又白了些,肉肉的下巴和颈部,在阳光下柔软稚嫩得不可思议。

果然还是像兔子。

6 6六

每月逢九,便是云酉村赶集的日子。已入初冬,这日难得出了大太阳,于是本村和邻村的人都倾巢而出。

山路两侧俱是叫卖的贩子。白米、蔬果、生熟肉、各种生活器物应有尽有,好不热闹!湘地民风热情彪悍,也有卖肉的汉子对着卖布的女子高声唱着山歌,引来大家阵阵欢笑。附近几个村拢共没有多少人,大家多多少少都认识。而这冬日里难得的集市,让朴实的湖南人们都愉快起来。

之前青婷也独自来过好几次,此时早与几个大叔大婶认识了。她虽不是本地人,可长着一副老实相,又乖巧,众人看她便是小女孩一个,对她颇多照顾。

有一日她被风吹落了头巾,大伙看着她的红发都惊呆了。她只得解释自己有番邦血统,并且还憋出几句英文,于是众人惊服,又证实她有影子身体还温热,便相信了她。

村民这么快接受她,让她很惊喜。她也乐得从此不必包头巾。

不过也有婆婆问她讨了几根红发拿回家。后来一打听,居然拿红头发辟邪……囧……

可是她不却知道,自己当下在人前飞扬的红发,在冷遥眼里却异常刺眼。只觉得那红红黑黑在阳光下异常炫目,仿佛杨柳撩动着他的心,酥麻焦躁。

此刻,青婷唯一知道的是,原来带着冷遥赶集,竟然会如此引人注目。

他今日着乌袍,腰间一根青色缎带。黑色长发用一条青布束成一髻,随意散落肩头,更衬得他颀长挺拔,容貌胜雪。其实他的五官并不精美,也并无一般江湖人士的粗壮豪气。可他只消清清冷冷往那儿一站,便自有一番玉致出众姿颜。

所以即使他这一路无话,即使他那美丽的眼睛习惯性的饱含轻蔑,还是无法阻挡村民们惊艳莫名的注视眼光。

青婷走在他前面,好不自在!可他倒好,依然故我,目中无人,自在悠闲。

走到卖肉大哥的推车前,人有些多,青婷只得踮起脚,在一堆大妈身后企图钻进去。

冷遥皱眉:“为何今日人这么多?我以往来,人很少。”

“因为今日是赶集之日。”青婷道,见他脸色发白,道,“你还好吧?走了这么久。叫你不要来,你非要来。”

他瞥了她一眼,却道:“多买些肉。不许买鸡蛋。”

她不禁失笑,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大妈们都转身看着两人。其中一个认得青婷,笑道:“青儿,这是……”

“这是家弟。”青婷正色道,忙见缝插针对卖肉大哥喊道,“张哥,给我来五斤瘦肉!”

冷遥皱眉,扯了扯她衣服:“要肥的。”

一旁有大妈呲牙而笑。

她瞪了他一眼,转头道:“两斤瘦肉,三斤五花!”

“好嘞!”张屠夫笑呵呵给她切好称好,也问道,“原来青姑娘还有个弟弟啊!”

认得青婷的大妈又问道:“青儿,你这弟弟可曾娶亲,我娘家有个外甥女……”

另有个大妈惊呼:“真是你弟弟,你们长得一点不像!他头发怎么不是红的……”

冷遥闭了闭眼又睁开,翻来覆去就听有人在说“弟弟”、“弟弟”、“弟弟”……望着她明显强忍着坏笑的脸,他心中火起。

冷遥淡淡看了这些人一周,他们都是都噤了声,似乎不好意思大声,怕惊了这俊美的少年。

冷遥忽然展颜一笑,顿时大家又都呆了呆,包括青婷。他垂眸,以闪电般的速度伸手搂住青婷的腰,瞬间将她的身子贴到自己身上,一字一句道:“娘子,我怎么成你弟弟了。你又在说笑!”

青婷石化了。

以他们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瞬间安静了。

本来冷遥走入集市,便吸引了大多数人明里暗里注意,这一出手更是吸引了全部人眼光。

静默了片刻,只听一个大妈扯着嗓子喊道:“哎约!这真是……这真是,有、伤、风、化呀!”

虽然湘地民风彪悍,可也是停留在意识层面和暗地里。明放在台上,当街拥妻亲昵的人,还是极少极少的。可偏偏青婷与冷遥,一个现代人没有那么保守,一个压根就不知也不管俗礼为何物,此刻冷遥在众人眼中抱住青婷,青婷呈呆滞状态,没有推开;而冷遥没有遇到预料中的强烈反抗,于是也呆了呆。

直到这大妈强烈的略带兴奋的谴责声响起,两人才触电般弹开。

于是这以后青婷来集市,从会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的笑;而两人一起来集市时,即使隔开一丈的距离,也要受到无数人注目。

经过半个时辰的采购,青婷的布袋中已经装满了米、肉、蔬菜和日用品。她将硕大布袋挎于肩上,感觉有些奇妙,仿佛又回到二十一世纪,背着环保购物袋闲逛菜市场……

肩上倏然一轻。

冷遥已将她的布袋接过,轻松的单手提住。他目不斜视,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还是我来吧。你伤还没全好。”青婷看着他依然冷傲微扬的下巴,心中一软。

他嗤笑一声:“就这点东西?再被砍十刀对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见她面露感动神色,他顿时心头火气,冷冷道:“我可不是心疼你。我只是不愿看着你像个小老头驮着背,旁人嘲笑我大男人欺负小女子。”

他的话也不无道理,青婷注意到周围人略带笑意的眼光依然有意无意跟着他们。见前方有一面摊,忙拉着他坐下。

小面摊前热气腾腾,空气中弥漫着素淡的面香。

两碗牛肉面送上。青婷拿起筷子,先分了一半给冷遥,便吃了起来。冷遥稍微动了动筷子,便面色不豫的放下。

“又怎么了?大少爷?”青婷无奈。

冷遥动了动嘴,却没说话,俊脸却逸出一丝微红。

青婷灵光突闪,放下筷子,拍手笑道:“难道是因为这儿的面没我做得好吃”

冷遥不置可否,显然默认了。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模样,他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还是吃点吧。大不了你把牛肉都吃了,他家的牛肉还是比较嫩香。否则这回家还有三个时辰路程。”

“家”这个词在她口中竟然是自然而然的表露。这让冷遥一怔,却也动了筷子,勉为其难的将牛肉全部吃下。

青婷咬着面条,却突然冒出另一个念头:“既然自己厨艺不错,将来为何不作为自己的生计呢?既自在,又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这顿不太好吃的面,两人都吃得有些若有所思。

日头已经偏西,青婷以为要返程上山,却未料冷遥却带着她,熟门熟路的穿过集市、巷道和山下密林,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破败的宅子前。

这里看似一家普通农家小院,木篱泥墙,院内杂草丛生,显然许久没有人居住。

冷遥让青婷在门口等候,自己推门进去。过了半晌,冷遥走了出来,两人离开。

青婷不住回望那小屋,到底有什么秘密?冷遥进去干了什么?

她又偷偷看冷遥,却见他依然目不斜视沉静自若。

可是他又有哪儿不同了?

到底是哪儿不同了呢?

青婷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冷遥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转头,淡淡的目光扫过她道:“为什么一直看我?”

青婷顿悟:他浑身散发的气息不一样了!

青婷想,一直不是个敏感的人,却能感觉到他气息的改变,不知该喜该忧?

这样的冷遥,她只在肖家被灭门那个晚上见过。那晚的他,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是他握刀静立,双眸却是死寂的凝黑。那是杀意,虽然青婷不晓武艺,可是也被当时的他震住了。

这些天来,两人朝夕相处。他身负重伤,又一副绝色姿容,青婷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了弱者,从一开始的有些惧怕道如今两人能够互相斗嘴。日常生活的锅碗瓢盆、宽衣解带、细心照料和相依为命,几乎让她忘了他的身份。

可此刻,刚刚从小屋走出来的他,似乎又恢复了那夜的模样。虽然还是提着她的布袋,走在她身侧,虽然依然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但是他的眼神和周遭的气场变了。他沉黑的眼,少了平日的怒气,多了一丝冰冷无情;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迫人的气息。仿佛属于杀手的细胞全部复活,全都叫嚣着蓄势待发。

原来这才是他。

青婷心中一惊,见他扫视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冷遥皱眉,心中不悦,非常不悦。

她的长发已经过肩,他向她探手,却只抓住她一缕红色发尾。柔顺的红发在他的掌中,有着不可思议的光泽和柔软,他微微一怔,竟然不想放开。

这一怔,浑身杀气便也弛了。

青婷忽然如释重负,弱弱的道:“干嘛抓住我的头发?”

看到她瞬间放松的表情,他突然明白了原因。自这以后,在她面前,他都尽力敛起满身杀气,这是后话。

而此时,难得她的抗议如此柔弱无力,他心里瞬间觉得舒畅不已,收回手,负于身后,转头就走。

见他不言语,青婷只得快步跟上,却没有追问,心中依然为他适才散发的迫人气息忐忑不已。

而他则紧握着暗暗震断的一撮红发,又想起刚刚在集市上揽住她的腰时,那纤细柔软,心,仿佛也被这发丝撩拨得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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