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的甜心屋 - xp1024.com
《米奇的甜心屋》


楔子

直到一年后,他才现,自己当初救的,是世界上最不应该救的人。

公元986年。临安。

初冬。

池金富赶在天亮前出了家门,跌跌撞撞地试图在厚厚的积雪里找出那条熟悉的山路,摸索着向山上走去。

几十年都没碰上这样的大雪了。

虽说是瑞雪兆丰年,可是,临安地处江南,冬天也才不过刚到而已,这样一连几天的狂风骤雪,总让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裹了裹身上那件缀满补丁的长袍,池金富停了下来。

天边已经渐渐透出一抹紫灰色的光芒,照在皑皑雪地上,泛起一片荧荧的白光。

那条山路已经完全被大雪覆盖了,就连可以用来认路的草木在狂风大雪的肆虐下也早已面目全非。

竹筐从池金富肩头沮丧地滑了下来——他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进山挖草药,也已经连着好几天没给镇上的药房送药了。没有铜板换来的粮食,家中的米缸早已见底。他自己几顿不吃没关系,可是,孱弱的妻子和年迈的老父却捱不起这样的饥饿。

握紧了手中的锄头,重新背上装草药用的竹筐,他决定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条山路应该是朝着东方的。

然而,他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脚下的不知什么东西跘倒了。跌倒时,左手还被锄刀割开了一道口子。

尽管手上鲜血淋漓,可是爬起来的时候,池金富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势。

因为他知dào

是什么把自己跘倒了。

那是一个人——

——一个被积雪掩埋,满身是血的男人。

几条破旧的木桌椅。一盏昏黄的油灯。还有被北风吹得噼啪作响的纸糊的窗户。

躺在床上的黑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屋。

这种地方,若在平时,他连一秒种都不会多呆。

可是……

脚步声传来,男人倏地转过头,看向那个胆敢靠近他五步以内的人影。

池金富猛地停下脚步。手上的汤药因为这么突然的动作而洒出大半。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神,这么……凛冽,冰冷而又不带丝毫感情。

还有这双眼睛的颜色。

不知是因为烛火跳跃的关系,还是因为他已经饿昏头了,此刻,在他看来,床上的那个男人竟然有着一双——紫色的瞳仁。

池金富连忙低下头。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是你吗?”

床上的男人忽然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冷漠,如同一阵寒风在屋内吹过。

“什……什么?”

“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是……”

“你帮我包扎了伤口?”

“是……”

池金富嗫嚅地回答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男人身上那处巨大的伤痕。身为一个卖草药的,他也算是见识过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伤口了,可是,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伤口。既不像刀伤箭伤,也不像锤伤斧伤。那道伤口,就仿佛是一颗高速旋转的火球从那个男人的身上穿过那样,伤得彻底而又致命。

他是帮他敷了药,包扎起了伤口,可是,他却并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醒过来——事实上,他还从没见过有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过来的。

“你知dào

我是谁?”

男人淡淡问道。

池金富摇摇头。“不知dào

。”——不过,从他惯于号施令的口气来看,这个人,一定是个大人物吧。

“你有搭救陌生人的习惯?”男人费力地坐了起来,把自己隐在暗一些的地方。

“佛曰,”池金富依然低着头,“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佛……”那个男人冷笑着重复了一遍,“你还真是个好人呢,池金富。”他的唇边有一抹冰冷的笑意,“或许我应该杀了你的。”

“啪”的一声,药碗打碎在地。

池金富猛然抬起头来。

他怎么会知dào

他的名字的?!还有,他说他要杀了他……

池金富觉得自己的小腿开始软——不知为什么,他相信这个男人能够做到的。不论他要谁的命,那个人都将无路可逃。

男人转移开注意力,锐利的目光落到了池金富的左手上。

“你受伤了?”

“这是……在现您的时候,被我自己的锄刀划伤的。”池金富看了看自己被破布条包起来的手。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小伤而已,可是回家之后,却现伤口竟然已经有些化脓,周围的皮肤还隐隐泛出了黑色——就好像是血里渗进了别的东西一样,这种伤势,他只有在被毒蛇咬伤的人身上看到过。

男人不再说话了。

他眯起双眸,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坐立不安的……人类。

窗外,北风呼啸。

屋内,一灯如豆。

避开那个男人的目光,池金富的视线落到了男人身后的墙上。

灯光昏暗摇曳,在对面的墙上打上重重阴影。在眨眼间,池金富仿佛看见……那个男人影子的头上,竟然有两只角。

他的心停跳了一拍。

眨眼再看时,那人的影子已经恢复正常。

即使再老实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一抹足以让地狱结冰的诡异气息。

“您……”吞下一大口口水,池金富终于鼓足勇气打破沉默,“您的药洒了,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双腿虽然软得像泥一样,却依然试着小心翼翼地向门口挪动,“我再去给您……熬一碗过来……”

“你们的药对我不会有任何作用的。”床上的男人淡淡说道。

你们。

池金富愣在了门边。

“还有,”男人微微一笑,紫色的双眸颇觉有趣地停留在缩在门口的那个老实巴交的采药人身上,“你不用再躲了,我不会要你的命的。毕竟,你救了我,不是吗?”

他通常的做法是,不论是帮他的还是害他的人,只要有看见过他,他都决不留活口。

可是这次……

情况却有些不一样了。

“池金富,你明天就能挖到一颗千年灵芝,足够你全家过上好日子;明年此时,嫁给你七年都不见喜的老婆会给你生个儿子;至于你的子孙后代,你放心,他们都各有各的活法,不会像你这么窝囊就对了。池家会世代繁荣,直到……”那个男人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直到一千年后,我回来的时候。”

池金富张大了嘴。

——有没有搞错?!

什么灵芝?挖了几十年的药,他就连长得像灵芝的都没见过。什么儿子?七年过去了,他都早已放qì

池家有后的想法了,要他那个体弱多病的老婆生孩子,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算了。更可笑的是,他说他会……

“回来。”池金富喃喃重复道——在一千年之后……

——这个男人是不是伤得太重,以至于脑子也秀逗了?

“不错。我留了一样东西在你这里,一千年后,我会回来拿走。”男人挪动了一下身子,让黑暗更深地笼罩自己。

尽管如此,池金富还是能够看见,那个男人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左手上。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左手已经既不疼也不痒了,行动间就好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我的手……”池金富看着自己的左手,现在,就连笼罩在手上的淡淡黑色都不见了。

“你的手在救我的时候受伤了,伤口对伤口,难免有血液混合的时候。”床上的男人皱起双眉,“所以,那就是我要回来拿走的东西——”他的双眸泛出冰冷的紫色光芒,“属于我的那一滴血。”

第二天一早,那个奇怪的男人就离开了——与其说离开,不如说失踪或蒸更恰当些。

屋里没有一丝他呆过的痕迹。就连包扎过他伤口的布条上,都看不到一滴血迹。

池金富依旧进山采草药。因为积雪掩盖山路的关系,他失足摔下了悬崖。虽然被救了起来,一条腿却废了。

可是,池家却因为这件事而一举成为了村里的传奇——在坠崖前,被池金富紧紧拽住连根拔起的,竟然是一棵千年灵芝。

一年后,妻子池荣氏难产而死。她用自己的生命为池家换来了香火延续。

直到看见儿子头上那两个奇怪的小角的那一刻,池金富才明白过来,自己当初救的,是世界上最不应该救的人。

——他救下了……恶魔。

第一章

即使在最疯狂的噩梦里,他,雷建熙,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一个爸爸——一只篮球的爸爸。

2006年10月13日。

星期五。

坐在经纪人那张巨大的胡桃心木办公桌后面,雷建熙愤愤地撕下桌上的日历,捏成一团,向着废纸篓的方向扔去。

那张纸团在篓筐的边缘弹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了废纸篓外。

哼!雷建熙冷笑了一下——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呢,倒霉的事情一个不拉,居然全让他碰上了。

先是电脑被病毒攻击,陷入全面瘫痪,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存zài

硬盘上的无数重yào

文件连同他昨晚才刚谱好的曲子,全部被清空。

紧接着是专业主修课的迟到。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作曲课教授今天不知dào

吃错什么药了,居然当着全班的面对他大叫大嚷,说什么“别以为你专业分数高就可以不上课了,你的乐感还烂得很呢”云云。

导致教授抓狂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即使用草履虫的智商也能够猜得出来——老头子今天早上又打电话来学校骚扰过了。对于擅长制造阴森恐怖气氛的老头子来说,接电话的人哪怕神经再正常,到最后通常都会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叹了一口气,雷建熙抓起桌上那叠厚厚的歌手争霸大赛报名表格,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贴在表格上那一张张女生们的二寸报名照。

真zhèng

的大事件则生在午休时间。

那时,他正被彦顺硬拉着去逛学校门口的音像店。

“那张唱片你绝对不能错过!”一路上,彦顺兴奋得口沫横飞,“只要听过一次,你就会知dào

,我们以前听的那些音乐全都是狗屎!”

“是吗?”他淡淡应道。

以他对韩彦顺的了解,不出两天,这张被他奉为神明的唱片,也终究难逃“狗屎”的命运。

“我本来昨天就想买的,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听听……”

从操场那边传来的骚动声打断了彦顺的滔滔不绝。

“天哪!!……”女生甲的叫声刺耳地响起。

“这是真的吗!?……”女生乙不甘落后地加大了分贝。

“不可能!!!……”女生丙带着哭腔的尖叫几乎能够震碎玻璃。

几乎全校的女生都聚集到操场上了,密密麻麻地围成了一圈。虽然有几个好事的男生在包围圈外好奇地探头探脑,却始终被由女孩子组成的人墙牢牢地堵在外面。

即使远在几十米开外,雷建熙也依然能够感受到操场那边的紧张气氛。

“那边怎么了?”彦顺身不由己地往操场走去,“那帮女生围在那里干吗?”

“喂!”雷建熙喊住了他,“你不是要去买唱片吗?”

“唱片天天都有的买,不过,”一向以惟恐天下不乱为己任的彦顺笑着眨了眨眼,“好戏可不是天天都有的看的哦!”

在操场正中央上演的,的确是一出好戏。

可是,韩彦顺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出好戏的主角竟然却是自己的拍挡兼死党——

雷建熙!

“雷建熙——!你这个杀千刀,不要脸的!!……”

在女生包围圈的中央,有一个女孩躺在夏日如茵的草地上。

“……都系(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雷建熙……”女孩声泪俱下地哭喊着,长长的黑披散下来遮住了一大半的脸颊。她的双手捧着自己惊人鼓起的肚子,“我好痛啊!建熙……我该怎么办啊?!”

在这撕心挖肺的哭喊声中,女生们默默地为雷建熙让开一条路来。

“建熙!”女生甲窜了出来,试图抓住他的手臂,“那个女人说的不是真的吧?!”

“不可能!”女生乙的泪水泫然欲滴,“我们家建熙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还我们家呢!”女生丙一脸悲愤地别过头去,“他都快要做爸爸了,他……早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爸爸?!

韩彦顺连忙转过头,偷偷瞄了眼建熙泛出铁青的脸色——事情大条了!

“好痛啊!”躺在草地上的女孩还在哭泣着,“谁来帮帮我啊!……雷建熙!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你害得我好苦啊……”

不去理睬身边那一道道伤心欲绝、震惊愤nù

的目光,把双手插进裤袋中,雷建熙的脚步停在了那个女孩身边。

“搞什么鬼。”他的声音冰冷地响起,“起来。”

“不要跟我说话!”女孩甩着长,更紧地捧住了自己连宽松T恤都包不住的肚子,“除非姓雷的那个猪头来了,否则我系(是)不会起来的!”

“我就是姓雷的那个猪头。”

韩彦顺连忙咳嗽了两下,强忍住了自己的笑意。

“你就是……”

女孩抬起头,黑亮的长下,是一张沾满泪水和泥污的小脸。

“喂,”建熙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庞,“我有认识过你吗?”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她。

事实上,在他认识的女孩子中,没有一个会把自己搞得这么脏兮兮苦哈哈,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痛哭流涕倒地撒泼的。

可是,会把“是”说成“系”的大舌头女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倒是曾经碰到过那么一位……

夕阳斜斜地透过写字楼的大玻璃照了进来,温暖的黄色阳光洒在雷建熙面前的报名表上。

翻看报名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从那叠厚厚的资料中抽出了一张,眯起眼,仔细地看着贴在报名表上那张不符参赛规则的——大头贴。

在诸多一本正经的两寸证件照中,这张色彩艳丽的大头贴显得尤其突出。

照片上的那个女生正对着镜头吐出长长的舌头,一只手放在脸颊边摆出胜利的“V”字。

虽然此刻这张脸上生动滑稽的表情与几个小时之前那张脸上的凄惨可怜形成鲜明对比,可是,那双眼睛……

那双调皮狡黠、灵动鲜活的眼睛,他却绝对不会认错。

在这短短的倒霉的一天之内,没想到,他竟然能够三生有幸地第二次看见她——

那个害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糗过的陌生女孩。

操场事件的结束,就如同它的生那样,只能用突然或是出人意料来形容。

雷建熙还没来得及辩解或对质,躺在草地上的女生已经用一句悲愤的“雷建熙!算你狠!”作为结束语,结束了这次交谈。

紧接着,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生得迅雷不及掩耳。

女生甲、乙、丙兵分三路冲上,抬起草地上的女孩就向学校保健室冲去。周围旁观的女生也纷纷作鸟兽散,像躲麻疯病人般地避开雷建熙的同时,还不忘向他扔来满地鄙夷的卫生球。显而易见的,雷建熙原本超高到快要爆棚的人气指数,此刻只怕已经迅速降到了历史最低点,搞不好,说不定连门口保安室的赵老伯都还比他更有女生缘。

须臾之间,偌大的操场上就只剩下他和韩彦顺两个人。

虽然并没有彻底弄清楚到底生了些什么事情,可是……

就在那个女孩晕倒的前一秒,在只有他看得到她脸的那一瞬间——雷建熙的视线遇上了她闪着笑意的双眼,他敢誓,她甚至还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两个小时之后,从走廊上经过时,雷建熙无意间注意到了保健室门外的垃圾桶里,塞着一只破破烂烂的篮球。

那个,应该就是操场上的那个女生大肚子的原因。

可是……

既然从不相识,她为什么要对他来这么一手?

——她究竟是谁?!

姓名:池小艾

年龄:19岁

星座:双子座

血型:O型

性别:女(真的是很多此一举的问题诶!不是美少女歌手大赛吗?怎么可能会有男的来报名呢?!)

联系电话:1381234567

住址:目前正在寻找中……

职业:大一新鲜人

所在学校:云泽艺术学院(很棒的学校^O^)

专业:录音系(很烂的专业-_-‖)

兴趣爱好:既然报名参加这样的比赛,如果不说自己的兴趣爱好是音乐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哦。不过嘛~~除此以外,我还喜欢偶尔来点小小的恶作剧……吼吼,让人生多点欢笑可是很有益身心的哦!

人生格言:如果不能名垂千史,那么,为什么不试一下遗臭万年?

……

向后靠在巨大的皮转椅上,雷建熙研究着手中那张颇为标新立异的报名表。

原来,她——那个有些大舌头的女生——名叫池小艾。

怪不得他从没见过她。毕竟才开学没几天,他还没那么多功夫去认识那些一年级的菜鸟。

不过,她还真是够胆啊!才刚进校门,竟然就把“让人生多点欢笑”以“有益身心”的目标放在了他的身上!

还从没有人敢对他这样。即使有的话,通常也只为了一个目的——

他的目光落在报名表右上方的大头贴上。

如果这个池小艾是想引起他的注意的话——雷建熙的唇边燃起一抹愤nù

的笑意——那么,很好,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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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液晶显示屏的正中央,有着一排用无数颗星星组成的耀眼夺目的大字——

“Magic

Time”——魔法时刻美少女歌手争霸大赛。

在这片闪烁着白色、粉红、粉蓝和粉紫色光芒的荧屏下,是无数忙碌的工作人员、负责采访报道的各路媒体记,以及,密密麻麻排着巨龙长队参加比赛的女生人群。

不言而喻的,星语唱片公司的这个底层大厅,在此时,已经成为歌手争霸大赛的报名及比赛现场了。

“小艾!”

……

“小艾!!”

……

巨大的耳机忽然被移开,取代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的,是一个更震耳欲聋的声音。

“池小艾!!!”

“啊?!……哎呦!”

池小艾揉着自己因为猛然惊跳起来而不幸撞到桌角的脑袋,不满地瞪向站在面前的那个女生:“章心蕙!要系我被撞成白痴或吓出心脏病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章心蕙——小艾在云泽学院中交上的第一个朋友,操场事件中的女生甲——从派报名表的桌下把池小艾拖了出来,“是不是又打算玩什么花样了?”

池小艾委屈地噘起了嘴巴。“这次我可没在玩啊。我刚才看到一个人,长得好像有点像我哥……”

“你老哥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来这里的啦,不过,”章心蕙一把拉起小艾,挤过排队人群,径直向唱片公司的门外走去,“这个地方我们也不能呆了。”

“喂喂!不能呆?”小艾摘下耳机,跌跌撞撞地跟在人高腿长的心蕙身后,“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心蕙叹了一口气,“我们不参加这次比赛了!”

“什么?!”小艾停下脚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

章心蕙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拥挤排队的人群,她把池小艾拉到了报名大厅中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

“你不系死活都要参加这次比赛的吗?还死拉硬拽要我跷了课过来陪你一起报名。”小艾试着从心蕙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上场了,怎么你现在又突然想起临阵脱逃了?”

“我才不会临阵脱逃呢,我只是……”

“只是什么?”小艾的大眼睛好奇地凑到了心蕙的面前,“MAGIC诶!你不是做梦都想成为他们的新主唱吗?到底生了什么啊?”

MAGIC。

一支极其年轻而又神mì

的乐队组合。

与别的偶像团体不同的是,MAGIC不举办演唱会,也从不接受电视、报刊等各大媒体的采访,甚至在MV录影带和CD封套上,都从来没有出现过三位成员的身影。

除了知dào

他们是二男一女的组合,名字分别是希、阿顺和Ring外,MAGIC三位成员的外貌、身世、学历、年龄……等等,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谜。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谜一般的团体组合,只不过用了短短两年时间,它就凭借着自己惊人的创作天赋和演唱实力,一举成为红遍全亚洲的超人气偶像乐队。

而这,也正是为什么这次“美少女歌手争霸赛”如此轰动又如此引人瞩目的原因。

由于MAGIC原主唱Ring的突然单飞离开,这次由唱片公司主办的歌手大赛事实上也给了所有MAGIC迷和热爱唱歌的女孩一次麻雀变凤凰的大好机会——

只要入选前五名,参赛选手就能够得到全国屈一指的唱片公司——星语娱乐传播有限公司的一纸唱片合约;而由观众、评委和MAGIC成员共同票选出来的第一名的女生,不但能够得到丰厚的奖金,更能从此成为MAGIC的一员,成为这个超级组合中最为闪亮的新任主唱!

“我刚在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两个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在那边说……”心蕙不安地看了小艾一眼,“她们说,今天的初赛MAGIC也会来,他们会以神mì

嘉宾的身份担任一部分评委工作。”

“来就来嘛,有什么好怕的。”小艾转了转眼睛,“我知dào

了。你系因为知dào

MAGIC会来,所以难免有点紧张过度到神经质了,是不是?”

心蕙翻了一下白眼。“你才神经质呢。其实,”她犹豫了一下,“我是在担心你。”

“担心我?”小艾笑了起来,“你别搞笑了啦,心蕙!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哥一样了?再说了,通不通得过初赛,得不得奖,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我是陪你来比赛的,记得吗?”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啦。”心蕙不耐烦地转了转眼睛,“那两名工作人员以为洗手间没人,竟然说出了MAGIC最大的秘密!”她凑近一些,压低了嗓门,“小艾,你知dào

谁是MAGIC的核心主创人物吗?你怎么也想不到的啦,他竟然是……”

“请第186号参赛选手进场!请第186号参赛选手进场!”

透过扩音喇叭,一个柔和的女中音在唱片公司的大厅里响起,淹没了心蕙接下来想说的话。

“186号!”小艾兴高采烈地朝心蕙扬起了手中的号码牌,“轮到我了耶!心蕙,我等一下回来再听你说那个秘密。现在,”她笑着眨了眨眼,“我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系真zhèng

的偶像型实力派歌手!”

转过身,她向大厅尽头那扇写有“赛区”的橡木大门跑去。

看着那个纤细活泼的身影消失在赛场的门后,章心蕙不由自主地皱起了双眉。

回家

回家

我需yào





回家

马上回家

我需yào



……

所有的评委都愣愣地坐在评委席上,动弹不得。

歌词准确无误地唱出了他们的心声——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真的想回家,马上回家。

事实上,只要能够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都行。

第186号参赛女生依然引吭高歌着。

嘹亮到几乎能把耳膜震破的歌声环绕在这间小小的录音间中,让人无处可逃。

回家

回家

马上来我的身边

……

终于熬过了三分钟二十七秒,伴随着最后一丝颤音,这一曲《回家》终于结束了。

站在录音棚中,面对话筒和摄像机,仰起头,让所有的灯光打在自己脸上,然后再低下头,对着坐在玻璃窗外那一片黑暗中的人们致意。

在这一刻——小艾对自己微笑——还真的蛮有明星的感觉呢!

“嗯……”

扬声器中,传来了某个评委清嗓子的声音。

录音棚玻璃窗外的阴影中,十位评委一字排开地坐在评委席后。

虽然头顶耀眼的强光阻碍了她的视线,不过,眯起眼,小艾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眼下要说话的,应该是从左手数起的第一位资深音乐人——1号评委。

评委们要说的,无非都是些老掉牙的好话吧。

小艾微笑着回忆起每当她唱歌时周围那些人赞不绝口的评语:石破天惊、中气十足、感人至深、慷慨激昂、千回百转……

“池……”1号评委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资料,“小艾同学,你刚才好像音没有Key准吧?”他举起了手中代表失败的红色小牌,“对不起,你走音了。”

——说她走音还算客气的,事实上,她就没有一个音唱准的。

“你的声音的确很响亮,不过,”2号评委也跟着举起了红牌,“你完全不懂如何声、运气。”

——她纯粹就是在狂喊乱叫,分贝这么高,玻璃没震碎还真是奇迹呢。

接下来是一连串红牌。

唱错词、表现力不够、没有节奏感、感情平淡……

齐刷刷亮在小艾眼前的,是七块鲜艳的红色牌子。

完了。

按照比赛规定,只要有了八块以上的红牌,初赛就算是被淘汰出局了。

唇边的微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一阵阵尴尬的抽搐——脸色青地看向第八位评委,池小艾已经做好了灰溜溜地闪出录音棚的准bèi

了——该死,早知dào

会这么丢人,就算打死她也不会来参加这个倒霉的比赛的啦……

“池小艾同学,”说话的,是一个柔和的女低音,“说实话,你这次唱得真的很……失败。音没Key准、声运气的方式完全不对,还选了一不太适合你的歌来唱。而且,你自己现没有?你有一点点的大舌头……”

评委席上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小艾恼火地翻起了白眼——反正一样都是被淘汰,拜托,来个痛快的吧!

“不过……”坐在8号评委席后的那位中年女士停顿了一下,“我真的觉得你的音质很好,清亮,透明,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所以,”她举起了手中的绿色牌子,“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小艾猛地抬起头。

紧接着是9号评委。

这是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男生。不知dào

为什么,他的脸看上去总觉得有些熟悉。

“我不能说喜欢你的歌声,不过至少,”他也同样拿起了绿色的那块牌子,笑容中有一抹促狭,“你令我印象深刻。”

7:2。

现在,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评委席的最右边。

站在刺目的舞台强光下,小艾望向10号评委所在的坐位席。尽管拥有二点零的视力,她却依然只能看见阴影中一个斜靠在椅背上的高挑瘦削的轮廓。

在一片寂静中,10号评委慢慢坐直了身子,从桌上挑了一块牌子,懒懒地举了起来。

绿色。

在众人一片惊讶的低语声中,小艾的眼睛瞪大了。

让她震惊的,不是牌子的颜色,而是……

在他靠近灯光举起绿牌的那一瞬间,她认出他了——在此之前,她只见过他的照片和中午的那惊鸿一瞥,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绝对不会认错那张有些玩世不恭,却又帅到让人呼吸困难的脸庞。

不可能!

担任评委的,都是一些资深音乐人或是业内知名人物,所以……

10号评委怎么可能会是——中午才刚被她设计陷害过的、那个姓雷的家伙呢?!

“这个,”章心蕙叹了一口气,“就是我刚才拼命想告sù

你的事情。”

走在9月夏末的阳光中,穿着白衬衫和红格短裙的池小艾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心蕙在自己耳边的滔滔不绝。

“……‘阿顺’是韩彦顺的昵称。而所谓的‘希’,也就是‘熙’的谐音,代表了雷建熙。韩彦顺一向都是雷建熙的死党兼跟班,所以,你说的那个有点眼熟的9号评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了。MAGIC从成立到现在正好满两年,想来,一定是他们两人刚进云泽就成立了这支乐队……还真是天大的秘密呢!谁会知dào

,这两个还在艺术学院读书的家伙竟然会是红遍全国的MAGIC的成员呢?!”章心蕙又是一声长叹,“早知dào

这样,我们还真不该去惹雷建熙的。让他去当他的‘摧花王子’好了,关我们什么事?”

摧花王子。

云泽艺术学院的女生给雷建熙起的外号。

虽然是刚刚踏进校门的大一新鲜人,可是对于雷建熙其人,池小艾却早已经如雷贯耳了。

每到情人节或是圣诞节,据说,全校男生收到的礼物,加起来都没有他一个人多。女生们满心期待地向他送上自己亲手包扎的礼物,可是,下一秒,她们就会现,那些鲜花和巧克力都被塞进了垃圾筒中。因此,惹女孩子哭的次数,同样也是全校男生加起来都不及雷建熙一个人多。

他高大帅气,拥有无懈可击的贵族气息;他温和斯文,即使和校工说话,唇边也总有一抹迷人的微笑;他才华出众,甚至被作曲系的教授称为未来的肖邦。

只是,在这一切完美的外表之下,没有一个人——甚至包括韩彦顺——能说自己完全了解雷建熙。

他是有股出身世家的贵公子味道,可是,却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父母,更没有人了解他的家庭情况;他是斯文有礼,可是,在微笑着接过礼物之后,他却能眼睛也不眨地把那些东西扔掉;他是作曲系的高材生,可是,正当老教授们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培养出了交响乐大师的同时,他却秘密地组织起了一支流行乐队。

当然啦,这一切原本和池小艾并没有任何关系。

事实上,当班上的女生花痴兮兮地把偷拍在手机上的雷大帅哥的照片给她看时,还遭到了她的一番耻笑:“这个男人怎么长得比女人还好kàn

?你们搞清楚没有啊,他到底是‘王子’还是‘公主’啊?”

直到女生盥洗室的那次纸巾事件后,雷建熙才真zhèng

地引起了小艾的注意。

由于前一天在大排挡里吃坏了肚子,所以那天小艾跑了无数次洗手间。

就在她又一次因为内急而冲到厕所的时候,却现挂在墙上的纸巾盒里,所有的卫生纸都已经被抽光了。边上,一个二年级女生正站在水池边的镜子前,一边摁鼻涕,一边轻声哭泣。

“雷建熙!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若不是因为哭肿了眼,再加上鼻子下面总是挂着两条清水鼻涕的缘故,这个女孩本来应该还算长得颇为清秀,“你怎么可以答yīng

了我的约会,又放我鸽子呢?!你不来至少也可以通知我一声吧!害得人家一直等到半夜两点,还冻出了感冒……”她旁若无人地对着镜子哭诉着,一边用手上最后一张纸巾狠狠地摁了一把鼻涕。

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纸巾被揉成一团滚落在地,与此同时,自己的肚子里却又再度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

就在那一刻,小艾对着盥洗室那面镜子中憋得脸色青的自己誓:不好好地恶整一下那个雷什么熙,她就不姓池!

“……真的是很奇怪呢!”

耳边,章心蕙满含疑惑的声音还在继xù

着。

“比赛安排上不是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吗?MAGIC要到最后总决赛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评委席上,而在此之前的初赛和复赛的评委名单上,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名字啊!难道……”她笑着看了小艾一眼,“该不会是雷建熙今天被你气到快要脑溢血了,所以才会心血来潮地想要当一下评委散散心?”

金色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斑斑驳驳地洒落下来,为石砖路面铺上了一层明亮的色彩。

小艾没有说话,依然专心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章心蕙继xù

着她最拿手的自言自语,“他和韩彦顺居然都没有把你认出来。想想也是啦,你中午躺在草地上的时候披头散的,脸上还沾满了泥……”

“你怎么知dào

他们没把我认出来?”小艾终于抬起了头,小小的脑袋好奇地偏向了一边。

“用脚趾头想也知dào

啊!他们要是认出了你,会让你通过初赛吗?!韩彦顺我不敢说,不过,雷建熙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铁定是不会放过你的啦!”心蕙口沫横飞地说道,“他一定会把你一张红牌罚下,再冷冰冰地附送你无数不带脏字的骂人的话,直到你恨不得掘地三尺……”

“他说了。”

“……把自己就地掩埋为止……什么?!”

章心蕙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边的小艾。

也许是因为初赛顺利通过过于兴奋的缘故吧,直到现在,她才现小艾安静得似乎有点……奇怪。

所有认识池小艾的人几乎都知dào

,若是她突然若有所思地安静下来,排除睡觉、生病、被人用袜子塞住嘴巴等特殊情况,通常只意味着两种可能。

第一,是小艾那个脾气比怪兽还要恐怖的老哥来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家最好赶快给自己烧炷高香,因为,第二种可能则是——

某人要倒霉了。

而现在——心蕙小心地打量着小艾脸上的神情——那个快要倒霉的人,难道会是……

“你刚才说什么?”章心蕙重复了一遍。

“虽然姓雷的那个家伙没有给我红牌,不过,”小艾抬起了下巴,“他还系说了一些话。”

“不会吧?难道雷建熙认出了你?他……说了些什么?”但愿那些话不会太过分,否则,这个雷大帅哥还真的是在自掘死路呢!

眯起眼,让自己面对在天边燃烧的金红色夕阳,雷建熙冷漠低沉的声音再度回响在了小艾的耳边。

“知dào

我为什么举绿牌吗?”修长的双手无意识地转动着绿色的牌子,雷建熙淡淡说道,“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富于喜剧效果的歌声。所以我希望你能进入淘汰赛,到时候,”他抬起眼,冰冷的褐色双眸笔直地看向站在录音棚灯光下的小艾,“观众、评委,还有我,就都能又好好地大笑一场了。”

章心蕙倒抽了一口气。

喜剧效果。

还有,大笑一场。

她偷偷地看了身边的小艾一眼。

这个雷建熙真的不知dào

自己惹到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风从街的那一头吹来,扬起了小艾乌黑的长,也拂起了她红色的短裙。

姓雷的那个家伙说的那些话,对别人来说也许是种羞辱,可是对她来说,却是一封挑zhàn

书。

抬起头,张开手臂,感受夏末带着阳光味道的微风拂过肌肤的感觉,把录音棚中生的那一切远远地抛在脑后。

在这一刻,在这个有着金色阳光的午后,她,池小艾,下定了决心。

——即使五音不全,即使有一点点大舌头,她也要拿到这次美少女歌手争霸赛的大奖。

她要让那个胆敢轻视她的家伙知dào

,他眼中的这个“富于喜剧效果”的丑小鸭可不是普通女孩哦,她是——

恶魔的传人。

第二章

要做好一个恶魔世家的传人,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从小,池小艾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缠着他给她讲述池家历祖历宗的荣耀史。

根据族谱记载,池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北宋初年。

排在历代老大第一位的,据说,是一位乱世枭雄。

趁着宋朝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池家第一代传人池不悔凭借着一把嗜血无数的大刀和一双妖异骇人的紫色眼眸,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硬是在无数草莽英雄间,用鲜血为自己赢来了“恶魔”的封号,同时,也为池家划下了一大片地盘。

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应该算得上是池家历史上第一位黑社会老大了。

前辈打下了江山,池家的后人却也不辱祖先门楣。几乎接下来的每一位池家传人,都有着惊人的丰功伟绩。

池家第二位老大创办了南宋最大的钱庄,他甚至还曾把高利贷放到了皇帝的头上。

第三代在经营祖业的同时,不忘另辟奚径,颇具前瞻性地把眼光放在了赌博事业上,据说,他还企图买下一大片沙漠用来建立一座巨大的赌庄。想来,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创意应该就是从池家老三那里来的吧。

从第四代开始,池家走上了仕途,成为皇上身边权倾一时的宠臣。据传,光是每年池老四过生日的时候,文武百官“孝敬”来的金银珠宝,就能装下满满三间屋子。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池氏一族最鼎盛的时期了;不过,也正应验了那句盛极必衰的老话,改朝换代后,池家因为贪污受贿的数额太过惊人,终于导致满门抄斩。

原以为池家到此应该气数已尽,可是,偏偏却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老奶妈,冒死抱出了还在襁褓中的池家第六代传人……

在一堆强盗、赌徒、高利贷的历史中,小艾最喜欢听的,便是池老六的这段故事了。而在池家的历代传人中,第六位传人也可以算得上是最特殊的一位了——她是一个女人。

这位池家大小姐据说从小就活泼可爱,聪颖过人,长大后,她更是出落得风姿绝代,秀外慧中。因为池怜玉的美貌和胆识,池家再次兴盛起来——由她一手创建的天香楼成为了当时京城的第一名楼,更是吸引了无数达官显贵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是,虽然身处烟花青楼,池怜玉的一生中,却只爱过一个人。

没人知dào

这段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甚至连小孩都生下了,可是,男主角究竟是谁,对所有人来说,依然还是一个谜。

传说,池怜玉最喜欢玫瑰。每到六月,玫瑰盛开的时候,她就会到园中采下一大捧红色的玫瑰花,然后雇一条小船,在碧蓝的天色和耀眼的阳光下,坐着那叶满载玫瑰花香的小舟独自游湖。

水天一色,佳人倾城。

每当这时,她总会风光无限地吸引所有男人的注意力,同时,成为所有女人的眼中钉。可是,只有陪伴在侧的奶妈知dào

——这一刻的怜玉,其实,正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卡!

流泪的这一段其实是小艾的想象情节啦。

虽然是想象,不过,事实应该也相差得不远吧。据说,池怜玉虽在事业上大获成功,赚得盆满钵满,可是,这个女强人的一生却都在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中度过。

怜玉之后,池氏还出过几位响当当的人物。包括一个职业杀手、一个诈piàn

高手、一个军火贩子……

到了小艾的祖父这一代,池家开始走上了下坡路。

小艾爷爷最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情是,在一次上门偷窃中,他终于成功得手三十六万元金圆券,相当于现在的三毛六分钱人民币。

至于小艾的父母——这二位败家子至今还在局子里呆着呢,原因是多次参与非法聚众赌博。巧的是,他们被捕的那一天,也正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赢钱的一天。

从父母被捕的那一天起,小艾就对自己誓,她决不会允许这种有辱祖先的事情再度生。身为池家的第十三代传人(简称池十三),光宗耀祖、重振家族优良传统的历史重任,如今,已经扛在了她的肩头了!

站在章心蕙家洗手间的镜子前,小艾摸索着自己的脑袋,找到了隐藏在柔顺黑中的那两个小小的凸起。

这就是证明。

——流传了千年的池氏血统证明。

还有,就是眼睛。

她凑近了镜子,第N次地仔细研究起了镜中自己的双眼。

在明黄色灯光的照耀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显得波光流动,清澈见底。

没错,她的瞳仁是黑色的啦,可是——小艾微微侧过头,让自己的双眼迎向灯光——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线下,若是观察得仔细一些的话,就会现,在这双眸子中隐约闪现的,竟然是一抹紫色的光芒。

即使是池家的嫡系传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紫色双眸的。

据说,除了池不悔和池怜玉外,池家各位老大们的眼睛都和正常的中国人一样,黑色、褐色、咖啡色……就是没有紫色。

——这说明了什么?

对着镜子眨了眨眼,让那抹紫色的光芒也跟着若隐若现。

这就说明了——小艾的唇边扬起一丝得yì

的微笑——她,池小艾,一定会像池不悔或是池怜玉那样,成为池家百年难得一见的超级大人物哦!吼吼!等着瞧吧,属于“小恶魔”池小艾的时代到来了!!

可是,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名垂青史”呢?

像池不悔那样?不要啦,那个也太血腥了。或,学学池怜玉,当个“红颜祸水”试试?

小艾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平心而论,她长得还不算难看啦。可是再怎么样,比起传说中的大美女池怜玉来,一定还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算了,还是做回她的老本行,以层出不穷的恶作剧来“为祸人间”吧!

顺手把刚才从药箱里拿出来的心蕙老爸那一大管脚癣药膏插进漱口杯,再把牙膏放进药箱中。

这么做虽然有些对不起好心留她过夜的心蕙,可是——在盥洗室磨磨蹭蹭了足足一个小时之后,池小艾终于兴高采烈地跑回了卧室——谁叫那支牙膏长得和脚癣药那么像呢?不好好利用一下,真的很说不过去诶!

“喂!你怎么笑得这么鬼头鬼脑的啊?”

章心蕙坐在梳妆台前,一边起劲地在脸上敷着据说有去痘神效的海藻泥面膜,一边警觉性颇高地看了小艾两眼。

“没什么啦。”

小艾窜上了靠窗的那张床——它原本属于心蕙的姐姐,如今她远在海外名校,所以这张床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小艾占为己有了。

心蕙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卧室,确定没有任何异常状况才放下心来——这就是交到小艾这种以损人不利已为一生使命的奇怪朋友的最大好处,就好像在身边放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搞不好,说不定哪天连自己也跟着一起被她捉弄。

可是……

心蕙叹了口气,坐到了自己的床上——虽然池小艾是她见过的最“无恶不作”的女生,可是,与此同时,她却也是她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在云泽那一堆矫揉造作的所谓学艺术的女孩中间,小艾明朗淘气的微笑和心无城府的坦率就如同掠过旷野的清风那样,让人忍不住地想同她接近。

“对了,小艾,”她看向小艾,“你一定是说着玩玩的,对不对?你不会真的想拿下美少女争霸赛的冠军吧?”

“你看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小艾一脸认真地转过脸来,可是才瞟了心蕙一眼,就又急急忙忙地别过头去——真是的,明明都已经大半夜了,还把自己涂成一副青面獠牙的样子,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呀!……不过,这个所谓的海藻泥制造出来的吓人效果好像还蛮不错哦,倒是可以考lǜ

用用看……吼吼……

“可是……”心蕙欲言又止的,“你有把握吗?”

不是她不相信她,只是,小艾的歌声也实在是太……

“哼!”小艾不满地噘起了嘴巴——都是她那个老哥害的啦,每次她在卡拉OK里一拿起话筒,他和他身边那些兄弟们就忙不迭地轰然叫好。现在看来,那帮家伙一定都是迫于池尹枫(也就是她哥哥)的淫威才那么说的……害得她还真以为自己的歌声就像黄莺初啼那样美妙动人呢!“从明天开始,我就去声乐系旁听!不就是唱歌吗?有什么难的!”

“声乐系?!”心蕙吓了一跳。

“怎么啦?”

“我听说声乐系有很多课都是和作曲系一起上的,到时候,你就不怕……”

“怕什么啊?”小艾转过身来。

“你如果去旁听的话,一定会撞上雷建熙的啦。他要是跟你过不去怎么办啊?”以今天的架势来看,要是两人狭路相逢的话,雷建熙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小艾的!

“开玩笑!”小艾一脚踢开被子,跳了起来,“我系谁啊!池小艾耶!要系怕的话,我就不会参加那个该死的MAGIC的主唱选拔赛了!我要让姓雷的那个家伙知dào

,有生以来他最不该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竟敢命犯太岁,惹到了我的头上!”

看着对面那个口沫横飞、精力旺盛的小小身影,章心蕙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还是赶快换个话题吧。

“对了,你不是拜托我帮你找个住的地方吗?”

“怎么,”小艾果然立kè

安静了下来,“你找到不错的房子了?”

几乎从踏进云泽的第一天起,找房子租在外面就成了小艾的要任务。甚至连心蕙和小艾的初次相识,也都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引起的。

开学那天,章心蕙不过是因为好奇而在学校招贴栏的“求租天地”前停留了一秒钟,偏偏,就有某人抓紧这一秒种的时间,拦住了她。

“同学!”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头长长、个子小小,有着一丝精灵般气质的女孩。

“你有房子要出租吗?”

心蕙往旁边迈出一步。“没有。”

陌生女孩又一次拦住了她。“那你的朋友中,有要出租房子的吗?”

搞什么?这个女生是房产中介派来的吗?

“也没有啦。”她试着绕开她。

“那……”那个奇怪的女生再度不依不绕地堵在了她的面前,“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留心一下附近的出租公寓呢?离学校近一点,装修干净一点,隔音设备好一点,然后……对了,最好是整天都能晒到太阳的那种。”

还真的从没见过有人的脸皮能厚成这样的呢!

连对方名字都还不知dào

呢,竟然就开始麻烦别人帮她做事,这也罢了,她居然还好意思提一大堆要求!

章心蕙索性站定了脚跟。“喂!你……”

还来不及开骂,她就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张可怜兮兮的苍白小脸。

“我系从外地过来的,今天是第一次到这儿……我是个孤儿,只有我哥哥这么一个亲人。我哥又老系虐待我……我不想住在学生宿舍里,就系因为怕他会经常过来欺负我。其实,我也不想麻烦别人的,可是……”那个陌生女孩抬起含泪的双眸,“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事后,心蕙才知dào

,小艾口中所谓的“外地”,根本就是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区而已;而她的孤儿身份,则是父母双亲被抓进看守所里导致的;至于那个有着虐待狂的哥哥,如果对妹妹过分宠溺也算是虐待的话,估计,再被他多“虐待”几下,小艾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子了。

可惜的是,这一切她知dào

得太晚了。

下一秒,心蕙就答yīng

了她的请求;而更不幸的是,几乎就在与此同时,她交上了池小艾这个有些大舌头的……最佳损友。

“那套公寓房是我找下来最好的。一切都符合你的要求:离学校只有五分种的路程;听说,房东以前是我们学校的教授,所以装修应该不会差;而且房子的隔音设备也好,你就算在里面鬼吼鬼叫的也无所谓;更棒的是,它还有个朝南的大晒台,阳光充足、光线良好……”章心蕙喘了口气,“不过……”

“不过什么啊?”

“一个是钱的问题啦,那里的租金可不便宜哦!”

“这个没关系的。我有在打工啊,而且,”小艾笑着眨了眨眼,“老哥给我的零用钱我也都有存起来哦!”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那套房子已经有人租下了,所以,如果要住的话……”心蕙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这也是她迟迟不把这个消息告sù

小艾的原因,“你必须和一个男生合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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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真的吧?!”

韩彦顺瞪大了双眼,亦步亦趋地跟在雷建熙身后。

“你真的想和别人合租这套公寓?”他小心翼翼地跨过地板上那一堆堆的乐谱和镭射唱片,“合租诶!和别人共用一个厨房,一间客厅,还有卫生间……你受得了吗?!”

“有什么受不了的,拜托,我又不是那种有洁癖的娘娘腔。”雷建熙做了个鬼脸,随手又扔下了一叠乐谱,“再说了,学校的宿舍不也是这样的吗?”

“可是,你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图的不就是这里的安静吗?甚至就连阿莹,你都没怎么让她来过你的这片‘私人领地’……”直到看见雷建熙射过来的杀人眼光,韩彦顺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漏嘴了。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上竖起的头,“说真的,你怎么现在又想起和别人分租这套公寓了?”

停下手边的整理工作,雷建熙看向这间小屋窗外的那一片草地。

这是一套八十平米左右的老式公寓。当初,之所以会选择租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这片住宅区闹中取静的地段和老式双层砖墙结构所带来的上佳隔音效果。直到住进来之后,他才现,自己的选择实在是物超所值。这套公寓不断地给他带来惊喜,例如,朝南卧室那个阳光充沛的大晒台和朝北房间这扇面对一整片草地的窗玻璃。

此刻,窗外的这片草地正静静地躺在夏末秋初的阳光中。一阵微风掠过,如同吹皱一池春水那般,浓浓的绿色波浪中泛出点点金光,交织成了一幅生动而静谧的画面。

“不是分租,是分享。”

“什么意思?”韩彦顺不解地皱起了双眉。

“这么说吧,”雷建熙坐在钢琴前的凳子上,“直到现在,我才现,这么一大套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实在是有些浪费。而且……”

“而且什么?”韩彦顺追问道。

“而且……”雷建熙避开了死党好奇的目光,“我的新室友会承担这套房子大部分的租金。”

“租金?!”彦顺的眉毛扬了起来,音量也顿时提高了八度,“建熙!你不会告sù

我,你现在缺钱用吧?!”

有没有搞错?!这个家伙居然也会有没钱的日子?!

雷建熙诶!

就算他没有组建“MAGIC”,或,就算是“MAGIC”连一张唱片都卖不出去……即使这样,以他雷大少爷的家世——这么说好了,如果地球真的有毁灭的那一天,雷建熙也绝对是属于被亲卫队拥上宇宙飞船飞往外星球过新生活的那一小撮人中的一员。

“别开玩笑了,”韩彦顺笑了起来,“要是连你都会没钱,我们这种人还不早就上街要饭去了?”

“信不信由你。”雷建熙打开钢琴盖,“柔姐给我的那些版税和稿费我已经全砸在乐器和唱片上了。至于老头子那边……”

韩彦顺收起了笑容。

“你爷爷怎么了?”

“老头子昨天来了最后通牒,”雷建熙淡淡说道,“要是我再不去英国,上那个该死的伦敦大学商学院的话……”他按下了一个黑色的琴键,一阵低沉的琴音猛然响起,“他就要切断我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

“看来,”彦顺皱起了双眉,“老爷子终于决定使出杀手锏了。”

“说实话,我本来还以为他会有些别出心裁的招数呢。”雷建熙有些嘲讽地一笑,“没想到,荣老爷子的段数也不过尔尔。”

“招数虽然老套,却十分有用呢。”彦顺挑了把没堆什么东西的椅子坐下,“至少,你现在不得不开始和别人合租公寓了,而且还得把朝南的大房间让出来给人家住。不过……”他停了一下,“其实,你也不必这样的。你知dào

,我,还有柔姐都会尽我们所能来帮你的……”

“少来。”雷建熙淡淡地打断了他,“还帮我呢,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那一屁股的债该怎么还吧。至于柔姐……她都已经帮过我们这么多了,我怎么能再去麻烦她?”

“这倒也是。”彦顺沉默了片刻,“建熙,”他把椅子挪到了雷建熙的钢琴旁,“你真的不打算和老爷子和好了?如果你回去跟他说说好话,拍拍他老人家马屁的话,也许,事情还不至于闹得这么僵……”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在雷建熙冰冷的目光下住了嘴。

小屋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的嗡嗡声清晰可闻。

气温仿佛从摄氏25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了,只要一谈到老爷子这个话题,他雷大少就会摆出一张冷冰冰的千年死鱼脸,就好像有谁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韩彦顺对自己吐了吐舌头。

算了,还是识相点,避开这个雷区,扯点别的好了。

“这么说,”他老脸厚皮地把穿着运动鞋的脚搭到了钢琴上,再度打破了沉默,“你那位新室友明天就要正式入住了?”

“嗯。”雷建熙翻阅着琴谱,顺便一掌推开了身边的那条猪腿,“把你的臭脚拿开!”

“他也是云泽的人?”

“可能吧。”

“几年级,哪个系的?”

“不知dào

。”

“喂!”彦顺坐直了身子,“人家明天就要住进来了诶!你可别告sù

我你连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都不知dào

吧?!”

“我为什么要知dào

?”雷建熙头也不抬地反问,“反正看房、签约、交钱这些事情由中介公司出面就可以搞定了。我只需yào

把公寓收拾干净,从明天起,他住他的屋子,我住我的房间,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我管他是谁呢!”

“所以,你的意思也就是说,”韩彦顺目瞪口呆地看着钢琴前的那个身影,“直到现在,你和你的房客都还没见过面!哈!”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雷建熙,还真有你的,你就不怕明天住进来一个怪胎?”

“只要住进来的不是那些成天吃饱饭没事干跟在我屁股后面的花痴女生,”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滑下一串肖邦的《夜曲》音符,雷建熙耸了耸肩,“别的,管他是人是鬼还是怪胎,都跟我没关系。”

她不是鬼。

她是“鬼见愁”。

因为——

有她在的地方,一定连鬼都早就被吓走了。

雷建熙饱受惊吓地看着巨大的纸板箱后惊讶地与他四目相对的那张小脸。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张脸是属于她的——

三天前那只篮球的妈妈,兼,美少女争霸赛初赛中那个可笑的第186号!

老天!他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类似这样的机率应该比彩票抽中五百万还小吧?!所以……

他的新室友……一定肯定及确定的,不会是她吧!!!

“#¥@%※&……我的运气应该没这么好吧?!”

“什么?”

做事速度一向可比乌龟的章心蕙抱着另一个纸箱才刚爬上楼梯,所以没有听到池小艾的喃喃自语。

小艾飞快地转过身,拉着心蕙一起躲在了纸板箱后。

“还记得房产中介给我签的那张租赁合同吗?”她压低了声音,“房东那一栏的签名你还想得起来吗?”

心蕙愣愣地看了小艾几秒种——这个家伙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突然在搬家的时候想起这种问题?

小艾有些不耐烦了。“问你呢!”

“当然记得了!”章心蕙挥了挥手,“那几个狂草简直和医生开的药方有得一拼!我们不是认了好久都没认出来房东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吗?”

“你说,那三个字有没有可能是……”小艾停了一下,“雷、建、熙?”

“雷建熙?也有可能哦!”心蕙傻傻地点头,“也只有明星才能签下这么龙飞凤舞的名字……”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倒抽了一口气,“你是说……”

“没错。”小艾认命地叹了口气,“你给我找的这个合租男生,正系姓雷的那个家伙。”

“不可能!你就别做梦了!”心蕙一声尖叫,连忙向四处张望起来,“就连租房子都能和MAGIC的成员租在一起,你也太好命了……”

好命?

池小艾再度叹了口气。

“别找了,他就在你后面。”

章心蕙慢慢转过身,向纸箱后望去。

果不其然,才从纸板箱后探出头,她的视线就接触到了一双就快要燃烧到沸点的眼睛——雷建熙的眼睛。

心蕙接下来的动作倒是快得出奇。

她飞快地放下了手中的纸箱,脸色白地嘟囔了句“你自己多保重吧”之类的话,紧接着,就像脚底抹过油了那样,转眼间便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朋友是交来干什么的?

答案之一显然包括危难之际的临阵脱逃。

对自己做了个鬼脸,小艾转过身来,不再让纸板箱成为自己的避难所。

抬起头,迎向某人盛怒的目光。

在震惊、恼火和一丝丝莫名其妙的慌乱之后,这一刻闪过脑海的念头竟然是——

——好玩的事情,也许,才刚刚开始呢!

温暖的微风透过敞开的玻璃窗涌了进来,轻轻掀动起窗边的白纱。

在阳光投射出的明亮的光斑中,浮动着丝丝飞尘。

——要不是某位仁兄一直板着一张比扑克牌还要臭的脸,这原本会是一个美丽的下午。

吞了一口口水,小艾决定打破这一刻颇为尴尬诡异的沉默——不是她不想逃走闪人,也不是她不知死活地非要和这位姓氏与脾气都跟雷公一样的人住在一起不可,而是……经过几个月四处奔波的找房经lì

,她太知dào

符合条件的好公寓有多难找了。

“呃……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眼前那位臭脸仁兄已经转过身大踏步走向了屋内,一把抄起放在边桌上的电话,按下号码。

“喂,天成房产中介的李先生吗?谢谢你之前帮我的那些忙,不过,现在又有了一个小问题,希望你能帮忙解决一下——”雷建熙对着电话说道,声音低沉冰冷,“我知dào

我已经签了租房合约,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也就是说,目前我不考lǜ

让任何人入住我的房子。我会按合同支付违约金的,此外,拜托你对我的那位‘房客’说一声,如果她或任何人擅自闯入我的公寓的话,我会立kè

拨电话报警……”

“咯哒”一声,电话线路被中断了。

低下头,雷建熙的视线冰冷地射向不怕死地搁在电话中断键上的那只小手。

“有什么话,你直接对我说就好了。”小艾甜甜一笑,“还要通过李先生转来转去,麻不麻烦啊?”

冷冷地凝视了她几秒之后,雷建熙挂上了电话。

——很好。既然有人要自取其辱,他也只能悉随尊便了。

“既然这样,”他气势迫人地把双手抱在了胸前,“那么,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请你滚出我的……”

“不过,在你说话之前,”小艾举起了一只手,再度打断了他,“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声——如果,你不想在明天突然成为偶像级公众人物,无论在学校还系在家里都有大队人马充当狗仔队跟在你屁股后面挖掘**的话,你最好还是考lǜ

一下跟我的说话内容吧。”

——哼!想要跟她斗,他还嫩得很呢!

雷建熙危险地眯起了双眼。

“什么意思?”

“MAGIC,还记得吗?”她灵活地转动着双眸,“我是该称呼你雷建熙呢,还系直接叫你‘希’就可以了?”

他沉下了脸。“你怎么知dào

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小艾耸了耸肩,“如果不是MAGIC的成员,区区一个艺术院校的在校学生有什么资格能当上歌手争霸赛的评委?”

雷建熙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平板,长相普通,鼻子上还有几颗醒目雀斑的小妮子——若不是那对灵活多变的双眼和她吐字不清的大舌头让他稍微印象深刻一些,说实话,就算天天跟这个女孩见面,他也不一定能记得起来她是谁。

可是……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大街上一捞一大把的平凡小女生,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竟然接连做下从没有人敢对他做的事。

——她拿他来开恶劣玩笑。

——她掐断他的电话。

——而现在,她竟然还敢……

“所以……”他的声音足以让地狱结冰,“你是在威胁我。”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小艾一屁股坐在了房间里惟一一张双人沙上,“要挟这种事情,都是那些卑鄙小人做的。我可不想做那种人哦!其实,你不妨换个思路想想,”她舒舒服服地把穿着球鞋的双腿搁在了茶几上,“幸好你的室友系我,要系换了别的不知情的家伙住进来,哪天不小心被他现了你的秘密——哇!那才叫爆zhà

性新闻呢!”

他把双手插进裤袋,克制住自己打人的冲动,向后靠在了书桌上。

小艾吐了吐舌头——以她对付老哥的经验,这些自以为是的男生都是死要面子的,算了,还是给他几级台阶下吧。

“我知dào

你不愿意我住在这里,是因为几天前生在操场上的那件事,是不是?”

雷建熙冷冷地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我总不至于会为了那件事情感激你吧。”

“可是,在你当评委的那场比赛上,你不是也对我说了过分的话吗?”她俏皮地侧着头,“一报还一报,我们应该算扯平了吧?”

他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

“如果你还觉得不够解气,OK,我正式向你道歉,这总可以了吧?”

他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喂!雷建熙!”小艾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你系个大男人诶!气量不会比我这个女孩子还小吧!怎么样,你到底接不接受我这个室友?”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生。

在他的印象里,女孩子不外乎分为两种。

一种是像阿莹那样,美丽、精明、自信,因为向来都能予取予求而难免有些恃宠生娇;另外一种,则是那些成天在他面前表演尖叫、晕倒,或不小心把饮料洒到他身上以博取注意,未必胸大却肯定无脑的女生。

而眼前的这个奇怪女孩,既不娇纵蛮横,也不故作姿态,她虽然有些古灵精怪、诡计多端,可是……

看着她调皮的笑容在阳光下闪烁,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种感觉——至少,和她在一起他可以轻松自在,无需设防,既不用时刻堤防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出心脏病,也不用担心伺候稍有不周就有人摆出大小姐的架子给脸色看。也许,时间长了,他和这个所谓“室友”能成为哥们也没一定呢……

而且——他对自己无奈地一笑——这个小鬼对威逼利诱倒还颇有一套,就像她说的,他总不能表现得比她还心胸狭窄吧?

暗自叹了口气,终于,雷建熙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既然我们马上就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你……”小艾惊喜地睁大双眼,“同意啦?”

他不理会她的插嘴。“我觉得,我们应该事先说好一些规矩,避免将来有不开心的场面出现。”

“那是当然的啦!”小艾连忙点头,“我有很多规矩的——我每天都要第一个洗澡,当然,洗澡的时候不许你偷看……”

雷建熙翻了翻白眼——就好像他有多想看似的,而且,就算不小心看到了,想来也不过是块搓衣板吧?

“我不喜欢洗碗,作为交换,我可以烧菜做饭——我的手艺还不错的哦……”

——只要不毒死人就是万幸啦。

“还有,我喜欢早睡早起的,所以,晚上记得不要拉着我说太长时间的话哦!”

切!真是无语问苍天——难道他有表现出很喜欢跟这个怪胎说话的样子吗?

“嗯~~我目前就这些了,”小艾抬眼看他,“你呢?”

“我有三条。”雷建熙淡淡说道,“第一,我不喜欢我的屋子被人弄乱,也不喜欢别人乱动我的电脑和钢琴,所以,没事的话,请你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第二,如果有电话进来,请先让我接电话;第三,我希望我们仅仅只是‘室友’而已,请你不要对我……”他停了一下,“有任何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小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敢情这个姓雷的还挺把自己当回事的呢!他虽然长得是不错啦,可是,就凭这句话,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光了,她池小艾也绝对不会喜欢上眼前这个臭屁的家伙!

他没有看见她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怒火。

“怎么样?池……呃,池同学?”

“我叫池小艾。”她笑嘻嘻地补充说明,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成交。”

直到握过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她在他手里放了什么。

低下头,看着掌心里那两只触角还在颤动的黑色大蟑螂——虽然明知是假的,也足够让鸡皮疙瘩恶心得掉满一地了。

一阵走音都快走到太平洋的歌声从朝南的大房间里嘹亮地传了出来。

欲哭无泪地看向那间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屋子,虽然出租还不到一分钟,可是,他已经开始后悔了——池小艾……这个女人是老天派来整他的吗?!

把行李扔进了自己的房间,小艾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阳台上找地方拉开吊床,摇晃着躺在了吊床的绳网上。

闭着眼,哼着歌,让自己沐浴在金色温暖的午后阳光中,她的唇边扬起了一抹微笑。

雷建熙的臭规矩虽然不少,可是在这些规矩中,并没有包括——不准她捉弄他这一条,不是吗?

第三章

第一天,他喝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杯咸可乐。那个女魔头“一不小心”把一整罐盐都倒进了他的可乐瓶里。

第二天,半夜起床喝水的时候,他差点被餐桌旁一张被手电筒照亮的绿色面孔吓出心脏病。他的新任RM(roommate的简称)涂了满脸的海藻泥面膜一边好整以暇地喝着牛奶,一边睁大了眼无辜地看着他半梦半醒间三魂被吓走了七魄的糗样。

第三天,他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清晨,雷建熙顶着一头乱一如既往地闭着眼走进卫生间,倒水挤牙膏,然后把牙刷塞进嘴里胡乱搅和一通。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把牙刷系我的。”

在突如其来的惊吓中,雷建熙清醒过来。转过身,却正好瞥见披头散坐在抽水马桶上的池小艾。

“你在干什么?!”

他迅速掉回头。

池小艾站了起来。

“当然是……”

“池小艾!!”还没等她说完,雷建熙的厉声呵斥已经如同鞭子般抽过,“请你自重一点!”

原本小艾想说的只是自己觉得站着比较累,所以坐着等他刷完牙后她可以接着刷。可是,既然雷建熙胆敢这么吼她,不给他一些厉害看看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哦!

“姓雷的!没想到你竟然是条色狼!!”小艾说着,唱作俱佳地红了眼圈,“人家可系黄花大闺女,现在都被你看了去……我……我要你负责!”

负责?看了去?这种搓衣板一样的身材有什么可看的?!更别说自己早就闭上了眼睛。

“喂!你说谁色狼!”

“你,就系你,你要对我负责的!”一不做二不休,池小艾索性号啕大哭起来。

“我……你……”

生平最怕的,就是女人的哭哭啼啼、纠缠不清——雷建熙手足无措地站着,甚至忘了自己脸上还有满嘴的泡沫——这下好了,现在家里多了一个瘟神,而且竟然还是骨灰级的瘟神,今天算是百口莫辨,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对我负责到底,马上到我家去提亲;另外一条则是……”是什么呢?小艾转了转灵活的大眼睛,“你得答yīng

我,为我做三件事——任何时候,我想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实现我的愿望……怎么样,你选哪条路呢?”

提亲?!跟这种臭丫头?他还不如直接捡块板砖把自己拍死得了。

“我为你做三件事。”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咬紧牙关,“你说吧,哪三件?”

前一分钟还热泪盈眶的眼中,此刻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我现在还没想好呢!”小艾懒懒地说道,“会有什么样的愿望,什么时候会提,那就要看本小姐的心情喽。”

早晚有一天,他会把这个女魔头装桶灌水泥,当核废料处理埋在地底——现在能安慰雷建熙的,也只有想象中的泄愤画面了。

偏偏,池小艾还没打算放过她。

“哇塞!你身材还不错嘛!”她好奇地凑近了他的后背,“顺便问一下,你背上的那两道褐色的东西系怎么回事啊?是伤疤还是胎记啊?”

天啊,自己竟然习惯性的上半身真空!今天吃亏的到底是谁啊?!

这个早上,以雷建熙抱着毛巾仓皇逃走结束。

第四天,第五天,天下太平,终于,“同居”时代的第一个周末到来了……

不过才早上七点,门铃便开始扰人清梦地狂声大作起来了。

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响着,大有不把整幢楼掀翻誓不罢休的气势。

等足三分钟,直到确认门外的家伙不会善罢甘休,而他那个号称喜欢早睡早起的室友即使五雷轰顶也不会起床开门之后,雷建熙这才气急败坏地披上睡衣趿上拖鞋冲出去开门。

“谁啊?!”

生平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好梦正酣的时候被人吵醒。所以,门外那人最好有足够紧急足够重yào

的理由——他面色不善地打开保险拉开大门——否则,他就自求多福吧……

他甚至连来人的面孔都没有看清。

下一秒,雷建熙已经躺在了地上。

“池小艾!池小艾你给我死出来!!”

来人看都没看被自己打倒在地的雷建熙,径自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就在他准bèi

向卧室继xù

前进的时候,一个愤nù

的声音阻止了他。

“喂!你打算去哪里?”

入侵回头看向已经站了起来的雷建熙。

“你还能动?”他惊讶地抬起了眉毛。

虽然不知dào

对方是谁,但就凭自己这几天的遭遇来说,那个无恶不作的池小艾会招惹到谁都不算奇怪。只是……这家伙竟然胆敢从他的身上跨过去,就凭这一点,他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别开玩笑了,”虽然眼睛上肿了一块,雷建熙还是冷冷一笑,“你的拳头就像女人的一样,我怎么会有事。”

“很好,”入侵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问你,池小艾是不是住在这里?”

“还是直接问我的拳头吧!”话音刚落,雷建熙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对手冲了过去。

令他惊讶的是对方完全没有躲闪,结结实实地承shòu了这一拳,虽然向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就站稳了脚步。

“这下扯平了,现在……”那个男人擦去了嘴角的血丝,“我开始正式修理你。”

雷建熙又是一拳向入侵的脸上招呼了过去。“希望你已经买了足够的保险。”

——想要修理他?在他的记忆里,说这种大话的家伙似乎都已经住进医院里了吧?

不过这次雷建熙就没那么幸运了。对方不但轻易地躲过了他的攻击,还顺手在他的小腹还以重重一击。

“再问你一次,池小艾在哪里?”

雷建熙以更凌厉的进攻作为答案。

这一场战斗很快从拳击变成了肉搏,没一会儿他们俩就扭打在了一起。

“讨厌啦!”

就在两个男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怒叱声响了起来。

“还让不让人睡觉啊?”穿着睡衣的池小艾打开房门,出现在客厅里。

“小艾。”入侵推开了雷建熙。

“哥?”

哥?这个看上去就像是混黑社会的家伙竟然不是来寻仇,而是寻亲的?——雷建熙这才仔细打量起对方来——真是看不出来,池小艾竟然有这种长得还不错的哥哥:身高超过180,皮肤黝黑,一头褐色的长扎在脑后,硬朗却又不失帅气。

“池小艾!你说!”这个所谓的哥哥满脸怒容地指向了雷建熙,“你和这个刺猬头的家伙是什么关系?!”

刺猬头?!雷建熙抓了抓自己刚爬起来还来不及整理的乱——他是在说他吗?

“我们只不过碰巧一起租了这间房子而已!”小艾噘起了嘴巴,“我和这种家伙能有什么关系?!”

“喂你……”雷建熙跳了起来——虽然打死他也不想和池小艾有什么该死的关系,可是,这种话也轮不到她来说啊!

“那为什么不回家?”

“家?!我才不想回到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呢!老爸老妈又不在……”小艾的小脸垮了下来,“不要啦,我就想住在这里!”

“哥哥……”雷建熙冲了上来,迅速插到两个人中间,“哥哥尊姓大名?”

小艾的哥哥瞥了他一眼。

“池尹枫。”他简单地说道。

雷建熙一把拉过池尹枫。“枫哥,请你把你妹妹带回去吧。”他迫不及待地说道。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今天难得有人帮忙,这种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这几天的房租我分文不要,而且绝不追究违约责任。”

“雷建熙!!”小艾一声怒喝,瞪大了黑白分明的双眼,“我怎么你了?!你竟然想赶我走,你不追究违约,我还追究呢!”

“枫哥,要不这样。你们回去的车费也我来出,你说好不好?”

池尹枫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修长挺拔的身材,微卷的深棕色短,同时混杂了温暖与冷漠的褐色眼眸,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还有似笑非笑的嘴唇……这是个即使连男人都不得不承认的危险家伙。

转过头,他把目光移向了站在客厅中央的小艾。

从小,妹妹便是自己最珍贵的宝藏。自从老爸老妈进了班房之后,他更是将守护小艾做为自己一生的使命。任何胆敢靠近妹妹的男人,都是他的头号敌人。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一切被认为危险的家伙全部会被不惜代价地解决掉。不过……

今天就那个男人哀求的眼神来看,在这场“同居”游戏里,他似乎对小艾还没造成什么威胁。

“小艾,回去吧。没听到他说吗?这里不欢迎你。”

“哥!给我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好吗?至于欢不欢迎,”小艾笑着瞥了愁眉苦脸的雷建熙一眼,“这根本不是问题。我签了协议的,要是他违反合同,必须补偿我十倍的损失。”

十倍?!雷建熙张大嘴——这个女人想要讹他吗?

“可是,毕竟你还是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我放心不下。况且……”池尹枫踏上一步,把小艾拉到一边,压低了嗓音,“忘了我跟你是怎么说的吗?族谱不是记载过吗?恶魔会在一千年以后回来,取回他的那滴血。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时候了,你……”

“哥!”小艾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真的相信这种无稽之谈?退一万步,就算传说会变成事实,我也已经长大了,能保护自己的。”

“可是……”

“我知dào

你还在担心那家伙。”小艾瞟了一眼边上莫名其妙的雷建熙,“放心啦!我和他绝对只是室友,不会产生任何问题的。”她扬声问道,“是不是,刺猬头?”-

_-‖——什么时候,他的名字已经改成这个了?

“池小艾!”池尹枫沉下脸,“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了?”

池小艾咬住嘴唇,别过头去。“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回去的。”

看着她一脸倔强,池尹枫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他从来都赢不过她的任性。

现在惟一能做的,也只有……

“小子,”他走到了雷建熙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揪到眼前,“我妹妹现在暂时借住在你这里,千万不要对她有任何非分的想法,不然……后果很严重。”

“喂!”一惊之下,雷建熙甚至忘了挣扎,“你干什么?”

“还有,”池尹枫冷冷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好好照顾小艾,不要让她有任何闪失,不然……你就等着在医院养老吧。”

“要我照顾她?”雷建熙一掌推开他,冷冷地扬起一边眉毛,“你以为你是谁?!”

池尹枫不去理他。“如果有人为难你,就报我的名字。小艾,”转过头去,他轻轻拍了拍小艾的脑袋,“别让我担心,知dào

吗?记得常打电话回家。”

掸了下衣服上的灰尘,池尹枫转身走出了房间。

“霍新仁,”他对着门外的某人说道,“通知附近的兄弟我妹妹现在这里。”

“是,老……老大。”门口,一个顶着一头大脑袋的矮小男孩立kè

应声回答。

就像来时那么突然,只不过几秒的功夫,池尹枫便和他那个长得酷似E·T的跟班消失在了楼道里。

揉着被打肿的眼角,雷建熙看着满屋的一片狼藉。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怎么会戏剧性到就像电视里生的那样呢?!——不太正常的室友和室友更不正常的哥哥,还有黑帮老大、跟班和弟兄……如果不是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哎呀,”一声惊叫平空响起,“你受伤啦!”

池小艾凑近检查雷建熙手上不小心被划开的伤口。

难道这个大舌头突然良心现了?雷建熙狐疑地看着眼前有些异常兴奋的家伙。

“我来替你包扎吧。”小艾飞身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还真的拿出个医药箱来。

“不用了……”难得看到她这么热情,雷建熙竟然觉得有些尴尬了起来,“我自己会处理的。”

小艾又钻进厨房,拿来一个冰袋放在了雷建熙的眼睛上。“来,敷一下就会好的。”

接过冰袋的同时,不知dào

为什么,雷建熙的心里竟有一丝暖意流过——也许,这个丫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坏吧……

小艾拿出了绷带,乘着雷建熙不注意,她手脚麻利地在上面撒了些刚才从厨房偷偷带出来的调料,然后再以专业手法包扎在了雷建熙还有些流血的手臂上。

一直都知dào

那句“在伤口上撒盐”的俗话。可是,在伤口上撒上盐究竟会怎么样呢?吼吼……小艾偷笑了几声——今天她终于有机会做一把试验了,当然,富于创新意识的她还同时在里面加了些胡椒。

周六,早晨,晴空万里。

一声惨烈的叫声突然在汾阳路一栋老公寓的401号单元里传出。一群在枝头休憩的小鸟被叫声惊飞,扑楞楞地飞向蓝天。

“小艾~~”心蕙无精打采地把手搭在池小艾的背上,走在赶去上课的人流中,“上午又是录音基础知识,好无聊啊。”

小艾就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好朋友的话一样,低着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章心蕙拍了她一下。

“啊?你说什么?”小艾茫然地张大眼睛看着心蕙。

“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跷课?我们一起去逛街吧,怎么样?为我们接下来的比赛准bèi

点行头。”

“不行。”

“不……”心蕙愣了一下,她没听错吧,小艾这个跷课大王说的是不行这两个字吗?

“今天上午我走不开,”小艾下定决心地对自己点了点头,“我要去声乐系旁听。”

声乐系?旁听?!

云泽高等艺术学院——全国艺术院校中的佼佼。而云泽的声乐和作曲系更是这所院校里最顶尖的专业。只要能被录取就基本已经奠定了光辉灿烂的未来,毕业后不是被各大交响乐团抢走,就是易如反掌地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出国进修。也正因为如此,学院对专业的要求高得吓人,不是出类拔萃、人间龙凤的学生,根本就别想进入这个音乐大师的摇篮。

上午,声乐演唱课,声乐系和作曲系一起上的大课。

因为是柔姐的课,所以雷建熙和韩彦顺一如既往地早早赶到了专业教室抢了两个位子坐下。

柔姐——林语柔,云泽艺术学院声乐系教授,学生眼中的魔鬼老师;在这个身份之外,她更是全国知名的乐坛王牌经纪人,以掘优秀新人著称。正是她现了MAGIC,并带领着他们走向了成功。对雷建熙和韩彦顺来说,她既是老师同时也是老板,因此,任何人的课他们都可以迟到早退,惟独柔姐的课不行——你可以不上老师的课,但是,你总不能不给老板面子吧?

离上课还有五、六分钟时间,教室里基本已经坐满了人。林语柔每次必定是准时到达教室,不会早一分钟也不会晚一分钟。只是等她进入教室后,在门彻底关上前你最好不惜代价地冲进房间,否则,三次迟到后这一科今年你就死定了,就算补考也很难通过。

“喂!”趁着还没有上课,韩彦顺饶有兴趣地顶了顶雷建熙,“你的新房客怎么样啊?”

“没什么。”雷建熙冷冷地扔过一句。

“我是关心你才问你,”彦顺索性趴在桌上等着听故事,“说来听听!”

雷建熙漫无目的地盯着教室的天花出神,根本不去理会彦顺的无聊问题。

“借过……借过。”一个女孩的声音引起了大脑正处在真空状态的雷建熙的注意。

教室门口,一个小小的女生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她戴了一顶红色的棒球帽,低低的帽沿遮住了半张脸,而另半张脸则藏在了夸张巨大的墨镜后面。用手中堆的比人还高的书作为掩护,那个女生蒙着头向教室最里面的角落钻去。

“小熙,你怎么了?”刚才还在东张西望的彦顺敏锐地嗅到了可能有好玩的事要生了。

“没什么,”雷建熙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对不起,借过一下。”红帽子女生只顾低着头往里走,完全没有看见已经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啪”的一声,她和来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刚才还举在眼前的书掉了一地。

“对不起啊!”女生连忙蹲下去捡书。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女孩迟疑了一下,这个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悉?她抬起头把太阳镜微微往下挪了挪,终于看见了撞倒她的人——眼里充满了嘲弄神情的……雷建熙,“你?!”

“你什么你?”雷建熙一把把她拽到了教室门口,“出来!”

“雷建熙!!”小个子女孩愤愤地挥开了雷建熙的手,“你干什么啊?!”

“池小艾。”他粗鲁地摘下了她的帽子和眼镜,“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小艾恼火地瞪视着雷建熙。为了不让人家现自己不是声乐系的学生,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偏偏,在她的计划里竟然忘记算上他这个家伙了。

还没等小艾回答,一个头蓬松的脑袋突然出现在了她和雷建熙的中间。

“Hello,我是韩彦顺,雷建熙的死党。叫我彦顺就好,你是……?”

“这里没你事。”雷建熙狠狠地推开了嬉皮笑脸的韩彦顺。

“你好,”彦顺一脸滑稽的模样让小艾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我叫池小艾。”

“喂!”韩彦顺眨了眨眼,看着表情冷漠的雷建熙,“你不想介shào

一下吗?”

“我警告你,”雷建熙看也不看彦顺,“别的地方你可以玩,但这节课——别让我现你任何搞鬼的迹象。听到了没有?”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转身对彦顺说道,“我们进去。”

彦顺虽然有些好奇,可是,在雷建熙臭脸的压力下,他不敢继xù

追问下去,只能在对小艾笑了笑后,跟着建熙进了教室。

“切!什么人嘛。”池小艾瞪了一眼雷建熙的背影,重新装备好自己后,再次向声乐系教室走去。就在她走到教室门口时,又一次的,她再度和别人撞在了一起。

“哎呀!走路没长眼睛啊!”劈头盖脸在耳边响起的,是一个女孩的尖叫。

今天是倒了什么邪霉了?!——这下小艾的火气真的上来了。“我的脚上又没有像你那样长了对鸡眼,还能看路呢!”

教室里传出了一片哄堂大笑。

那个身材苗条容貌艳丽的女生一下子脸涨得通红,虽然想骂回来,却一时找不出话来。

“你……”过了几秒钟以后,她终于回过了神来,杏眉一挑厉声质问,“你……是谁啊?”

“我……”

刚才还占尽风头的小艾一下子语塞起来。

“你不是我们系的吧,看你穿得这么老土……”女孩见到自己占据了主动,立kè

开始不依不饶起来。她不屑地上下打量了小艾一番,“你也应该不是作曲系的吧?真是的,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混进声乐系装格调,这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还真多呢!”

“对不起,是我错了。”小艾低着头,为女孩捡起了地上的书。

“知dào

自己错了就好。”这次开口的,是女孩身边一个胖胖的女生,“知dào

你刚才撞了谁吗?姜润莹,姜润莹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她可是声乐系的高材生,当年以专业分数第一的资格考进我们学校的。”

那个名叫姜润莹的女孩趾高气扬地抬起了下巴。“金珠,跟这种人多罗嗦什么?说了她也不知dào

。”转过头,她向教室门内走去,“你要记得提醒我,下了课我要到系主任那儿说一下,别让什么人都混到我们这儿来听课。”

“等一下,姜润……淫?”小艾把书还给她,“你的书。还有,能认识你这样又美丽又优秀的人,真的很荣幸。不打不相识,我们握下手吧。”她对姜润莹伸出手来。

姜润莹得yì

洋洋地接过书,接着,纡尊降贵地把用指尖扫了一下小艾的手。

事件在瞬间生。

“啊!”尖叫声刺耳地响起。姜润莹浑身一阵狂般地颤抖,以至于精心打理的头都要竖起来了。她脸色铁青地看向小艾的手。“你手里有什么?!”她尖声问道。

小艾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啊呀!不好意思!我怎么忘了手里还有这个了!”她笑着扬起手中一个黑色的小玩意,吐了吐舌头,“介shào

一下,这是电人握手器。”

雷建熙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刚才看到小艾低头认错时他还颇有些吃惊呢。现在才知dào

原来这家伙竟然随时随地都带着那些整人的玩意儿。

“喂!看到阿莹被整你竟然还笑得出来?!”话虽这么说,彦顺自己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没想到,那个叫什么艾的丫头竟然还蛮厉害的。”

“哼,”雷建熙冷冷地哼了一声,“小儿科。”

上课的时间终于到了。就在小艾和姜润莹头顶头剑拔弩张的时候,教室门口出现了第四个人的身影,与此同时,刚才还如同菜场般热闹的教室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这下,”韩彦顺颇有些遗憾地说道,“估计你的朋友会被迫离开了。”

应该是吧——目光看向门口,不知为什么,雷建熙现自己竟然有些同情起池小艾来——林语柔的名字里虽然有“柔”,但她绝不是那种轻声细语的温柔女老师。想要旁听课程,可以,但必须先征得她的同意。若是谁企图偷偷摸摸蒙混过关,以他对柔姐的了解,下场通常只有一个——被轰出去。

“柔姐!”

姜润莹撒娇般地喊了起来,顺便怨毒地白了小艾一眼——这下,这个莫名其妙的死丫头该玩完了吧。

“阿莹,”林语柔看着眼前的得yì

门生——很早,她就认识阿莹了。这是一个有潜质的女孩,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怎么还不进去?”

“柔姐,”姜润莹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艾,“有人想混进来偷听。”

“是旁听!”池小艾纠正道。她双手抱着书,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惨了,看来今天的旁听计划只能以失败告终了,“我只是想来旁听一下而已嘛……”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好像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声乐系系主任偏偏好死不死地经过他们的身边,又来轧上一脚。

“为什么吵吵闹闹的?”宋怀疆——系主任兼声乐系教授严厉地质问道,“林教授,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其他系的学生想要旁听我的课。”

“旁听?”宋怀疆一脸傲慢,“都把声乐系当成什么地方了?!随便谁都能旁听我们还要这么高的考分干吗啊?通知这个学生的系主任把人领回去,好好教育一下!”

“我的课我来处理就好了,”林语柔的声音坚决起来,她从来都不喜欢自持清高的做法,“你说呢,宋教授?”

宋怀疆愣了一下——虽然身为系主任,但他毕竟还是对面前的这位王牌教授敬让三分。

“随你便吧。”他狠狠地看了一眼池小艾,转身悻悻离开了。

林语柔转过头来。“你是哪个系的学生?”

“我,我是录音系的新生。”小艾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起来。

——录音系!

“哈!”姜润莹更加鄙视地瞥了一眼小艾,“搞好你的设备就行了,还想来唱歌,真是笑死人了!”

要不是有老师在场——小艾以眼杀人地瞪了回去——她一定会把这个讨厌的女人塞进炮筒里,远远地射到外太空去!

“池小艾。”林语柔说道。

“有!”小艾应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林语柔,“你怎么会知dào

我的名字?”

“因为我们见过面啊!”林语柔微笑了起来。

见面?不可能!“你确信?”她迟疑地又问了一次。即使搜遍记忆,她也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机会能够见到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教授。

“想一想你参加过的比赛。”

比赛?

“……我真的觉得你的音质很好,清亮,透明,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可能吗?难道她就是那次比赛里惟一给她鼓励的评委老师?

“原来……”池小艾笑了起来,“您就是那位评委老师!谢谢您给我的鼓励!”

“你叫我林教授就好。”林语柔说道,“你是因为比赛才来的?”

“嗯!”小艾用力点点头,“我想赢。”

“以后,随时都欢迎你来旁听。不过,”林语柔微笑着说道,“下次来之前先告sù

我一声好吗?”

“我知dào

了,林教授。那么这次……我就先走了。”

“这次我就破例吧。”林语柔的话拉回了小艾已经准bèi

离开的脚步。

小艾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林语柔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柔姐……”旁边,某人不甘心地出了抱怨的声音。

“阿莹,”林语柔拍了拍姜润莹的肩膀,“进去上课了。来,小艾,”她拉起了小艾的手,“一起进去吧。”

“是,教授!”

越过林语柔的肩膀,小艾的视线接触到了姜润莹燃着怒火的美丽大眼。吐了吐舌头,然后再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吼吼!

第一局,池小艾胜出。

当林教授终于宣bù

“下课”,结束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课程时,教室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站起来。

所有人中间,只有小艾还愣愣地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只有看到她的人才知dào

,池小艾竟然在微笑——对自己微笑。

太英明了!吼吼!她真是好佩服自己啊,居然能做出逃课过来旁听这么英明的决定!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接触听到了正统的声乐训liàn

,也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比赛的时候那些评委会这么说她。他们没有说错——她以前唱歌方式真的只能以吼叫来形容。

所以……

她决定了!——小艾终于站了起来,走出教室,沿着走廊向录音系那边蹦蹦跳跳地走去——为了夺得美少女争霸赛的冠军,从今天开始,她会成为林教授的死忠分子!只要有她的课,她会一节不拉地过来旁听的!

两条人影分别从走廊的两端闪出,挡住了小艾的去路。

小艾抬起头。

又是那个虽然漂亮,却依然讨厌的女人——姜润莹,还有她的跟班余金珠。想来,她们应该是故yì

在这儿等她的吧?

“让开。”看在林教授的面子上她不想和她们吵架。

“金珠,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厚脸厚皮的人呢?”姜润莹傲慢地抬着头,根本没去理会池小艾。

“阿莹,怎么啦?”

“明明自己只考进了录音系,却非要偷偷摸摸冲过来听声乐系的课,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只能用‘无耻’这两个字才能形容呢?”

“是吗?真的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余金珠脸刻意装出惊讶的表情,“水准这么低,跑到我们这边来,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姜润莹微笑地看向池小艾,“你说是吗,池小艾?”

既然有人主动冲上来挑zhàn

——小艾微微一笑——她也只能稍微应付一下了。

“爱迪生明了留声机。他被誉为明家。”小艾突然问道,“知dào

唱歌是谁明的?”

“……”姜润莹莫名其妙地和余金珠对看了一眼。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吗?真不愧是声乐系的高材生啊!”小艾笑了起来,“告sù

你们吧,这是人的本能,懂吗?人的本能而已。每个人生下来都会唱歌。所以,不要以为自己会唱歌能考进声乐系就了不起了。”

“……你!”

“唱歌好,那只是你父母的功劳而已。别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记住我的话,姜润莹,”小艾耸耸肩,从她们的身边走过,“你会的那点东西,白痴也会!”

即使没有回头,她也知dào

那两个女人依然站在走廊上,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Bingo!再下一城。

第二个回合……还是池小艾胜出!

降E大调夜曲——肖邦音乐创作中最精致的一组珍品,以浪漫主义的艺术风格,描绘着大自然的夜色,也倾诉着艺术家心灵的话语。

在柔和的乐曲中,雷建熙的手指如精灵般在钢琴的键盘上跳跃——虽然偶尔他也会用摇滚的方式演绎古典的浪漫,可是,每逢当作曲感到疲倦或处于瓶颈期时,他还是会停下来,让思绪和心情回到古典音乐的怀抱来放松自己。

浪漫悠扬的琴声渐渐融入到秋日的夜色中。

正当雷建熙全情投入地享shòu

这一刻的时候——

“喜玛拉雅,喜玛拉雅……”

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打破了整个夜晚的寂静。

一声比一声高亢嘹亮的歌声在阳台上响起,虽然也用了美声的音方式,但是结果却……很恐怖。

——还让不让人活了?

雷建熙怒火冲天的从椅子上弹起身体,沉着脸冲出去,用力敲打池小艾卧室的大门。

“喜玛拉……”投入陶醉的表演被敲门声打断,显然歌声的主人很不乐意,“干吗?”

“开门!”

“自己进来。”

雷建熙毫不犹豫地打开房门,正打算踏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头顶的一阵异响。

凭着和小艾“同居”多日后练出来的本能,他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向左侧窜去。

果然,一只装满水的气球在他脚边炸开,溅湿了他的长裤和拖鞋。

“**!”雷建熙在阳台上拧出裤腿上的水。

“你怎么了?”小艾故作惊讶地看着他,“尿裤子了?”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从一数到十。

“先,”等心情稍微平静一下之后,他开口问道,“一个晚上你在阳台上学什么鬼叫?其次,你在门上搞的是什么鬼东西?!”

“先我不是在鬼叫,而系在练习白天刚学的声方法。拜你所赐,我还要参加美少女争霸赛的复赛呢,你忘了吗?其次,”小艾说道,“至于门上的那个东西,那是我自行开研究的专利产品——防狼陷阱。经过你的试验,看来效果不佳,”她点点头,“我会继xù

改进的。”

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雷建熙噎到说不出话来——这间屋子里总共就住了他和她两个人,她竟然还要设置什么狗屁的“防狼陷阱”!只不过在无意间看到她坐在马桶上,而且还什么都没看见,没想到,这个死丫头直到现在竟然还说自己是色狼!!

“池小艾,你最好立kè

道歉。”

“为什么呢?”池小艾张大了无辜的双眼。

“我……”

门铃在这一刻响起。

“——谁啊?!”

雷建熙吼了起来,愤愤地向门口冲去。

来得正好!不管门外的是人是鬼,他正愁找不到泄怒火的对象呢!

门外,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走廊路灯下。

雷建熙愣了一下,满腔的怒火在瞬间不知所踪。

“雷。”

“……阿莹?”他喃喃说道。

“刺猬头,”小艾从房里出来,“是谁来……”

她停了下来。

门口,有个修长的身影缓缓靠进了雷建熙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雷……你能原谅我吗?”

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小艾的心中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

迟疑了好久,雷建熙的手还是轻轻地搂住了姜润莹。

第四章

“喂!”

“什么?”

“这辈子你最想去什么地方?”

“英国吧。因为它是摇滚乐的故乡。你呢?”

“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一个叫圣托里尼岛的地方?”

“这是在哪里?”

“希腊。是爱琴海上的一个小岛。有金色的阳光,蓝天碧海,还有白色可爱的村庄……那里,应该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吧。”

“天堂?哈!我倒觉得地狱对你来说还更合适一点。”

“雷、建、熙!”小艾从吊床上坐了起来,恼火地看向阳台另一头一边享shòu

午后阳光一边看书的雷建熙,“拜托,说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好吗?对我哪里不满yì

直说就可以了。”

雷建熙叹了口气。“我哪里敢对你池大小姐有不满yì

的地方?你早上从不和我抢厕所,又有超一流做菜手艺,还那么聪明,能够想得出防狼陷阱这种东西。有你这样的室友,我感激得哭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满yì

呢?!”

在他的冷嘲热讽下,一场战火眼看又要燃起,可是……

小艾重重地躺回到吊床上,把手遮在眼前,凝望着晴空中的点点白云——不知dào

为什么,她竟然破天荒地连一点吵架的心情都没有。岂止不想吵架,她还不想恶作剧,不想练声,不想听歌,不想打工……

自从……昨晚的那一幕之后,她似乎做什么都没有心情了。

可恶!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刺猬头的错!

小艾愤愤地白了雷建熙一眼。

搞什么啊?!他和那个姓姜的女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这么晚还会过来找他?在她和雷建熙之间,到底生过些什么?还有……他怎么会就这样……抱住了她?

讨厌!真的很讨厌诶!

那个姜润莹厚脸厚皮地抱住男人的样子,简直就像一条八爪鱼嘛!对了,今天晚上就做一道红烧章鱼,哼!把你那些章鱼脚一根根切断煮来吃,看你还怎么抱别人!吼吼……

“雷……你能原谅我吗?”

昨晚,阿莹是这么说的吧?

雷建熙视而不见地看着手中的书本,让昨晚的那一幕一遍遍地在眼前重放。

他曾以为……他从此失去她了,他再也不可能得到她了。

可是……

那么突然地,她竟然重新投向了他的怀抱。

多少次,他曾在梦中一遍遍幻想她回心转意时的情形,可是,当这一幕真的出现的时候,他又为什么突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了呢?

……

“咚咚咚!”

粗鲁的捶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去开门。”雷建熙淡淡说道。

“知dào

啦!烦死了。”小艾白了他一眼,却还是无可奈何地跳下了吊床——谁让这是她和他立下的约定之一呢:两个人一人开一天门,童叟无欺。

“咚咚咚!”

门外的家伙还在不知死活地捶着——那个笨蛋不知dào

世界上有门铃这种东西吗?!

走到门前,小艾用力打开房门。

“找谁?”

“我找……”看见开门的是个女生,来访把要说的话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对不起,走错了。”

关上门,才刚要转身向卧室走去,“咚咚咚!!”那个该死的敲门声竟然又响了起来,而且比上次更大声。

无可奈何地再次打开门,站在门外的竟然还是刚才那个陌生人。

“喂!”小艾竖起了眉毛,“拜托不要再敲错门了,很烦人的,知dào

吗?”

就在她转身准bèi

关门的时候——

“池小艾!”门外的陌生人竟然喊出了她的名字。

小艾慢慢转过身去。“你是……”

“我是韩彦顺啊!”

“韩、彦、顺?”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哦,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昨天声乐系的课,还记得吗?”韩彦顺提醒道,“站在雷建熙旁边的那人?”

“哦~”这么说还算稍微有点印象,“那个长着一张蚕豆脸的家伙……好像是你哦!”

蚕豆脸?——韩彦顺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哪里像蚕豆了?!

“你到这里来干吗?”

“我是来找小熙的……”

还没等彦顺说完,小艾以一声突然的大喝打断了他。

“死鱼眼,找你的!”她回头大喊一声,然后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把彦顺晾在了门口。

……死鱼眼?

韩彦顺强忍住狂笑的冲动。

30秒以后,当雷建熙出现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使劲憋住笑意的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雷建熙挑高了一边的眉毛,把彦顺让进屋,“便秘吗?”

韩彦顺在沙上坐下,偷瞄了小熙一眼。当雷建熙沉着脸的时候,他那双曾被无数女生喻为“极致迷人”的眼睛……还真的蛮死鱼的呢。

“你怎么突然来了?”

“呃,我……”彦顺的视线在房内逡巡了一圈之后,好奇地瞟向了小艾的卧室门口,“我想问你借几张CD……”

“那间房间里没你想要的唱片。”雷建熙冷冷地揭穿了他的借口,“想参观我的室友,你直说就可以了,我不会问你收门票的。”

“呵呵……”韩彦顺尴尬地抓了抓脑袋。那次见到池小艾和雷建熙争吵时,他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异性合租哦!现在可是超流行的呢!“你们住一起有多久了?”既然来的目的已经暴露了,那就不如索性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

“几个星期吧。”

“喂!”彦顺顶了顶死党的胳膊,“感觉怎么样?”

“想象一下18层地狱里的生活吧。”

“哇塞,烈火燃烧的感觉啊!我不想想象,我只想体会。我决定了……”彦顺收回了嘴边的口水——和女孩子住在一起诶!光是想象中的旖旎画面就已经够让人鼻血长流了,“今天就赖在你这儿不走了!”

6:30pm。

一声清脆的“开饭了”的喊声,如同天籁之音,把韩彦顺勾魂般地勾到了饭桌边。

桌上放着漂亮的三菜一汤——红烧章鱼、番茄炒蛋、炒青菜,还有一个青菜贡丸汤。

“哇!好丰盛、好精致的晚餐啊!”彦顺就差顶礼膜拜了,“真的都是你做吗?”

“那系。”

小艾自豪地抬起了下巴,顺便鄙夷地瞟了瞟雷建熙——哼!你不夸我做的菜不要紧,本小姐的手艺自然有人慧眼识珠。

“吃了再表扬也不迟吧。”雷建熙把韩彦顺拎到座位上,回敬了小艾一个讥讽的眼神——要是他吃了之后还说好,我把“雷”字倒过来写!

韩彦顺坐下后,立kè

迫不及待地举起了筷子。

小艾和雷建熙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专注地看着彦顺夹起一块章鱼放进了嘴里。

“好……好好吃哦!”

几秒钟后,彦顺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可能?!

雷建熙的眼睛瞪大了!——怎么可能?自己每天不但在精神上,而且在肠胃上都受着这个女魔头的折磨。她的厨艺用一个字形容是差,两个字是很差,如果要三个字那就是差极了。今天怎么会……

他疑惑地夹起一块放进了嘴里。当舌头刚刚触及到酱汁的时候,他就知dào

自己错了。

“搓衣板,你究竟做的是什么啊!?”

挫衣板?——韩彦顺的视线立kè

集中到了小艾的身上,难道她……不看不要紧,仔细打量之后,他的脸上再度泛出白痴般的笑容——她的身材还是蛮玲珑有致的嘛……

“红烧章鱼啊。”小艾平静地回答。

“怎么这么甜?”

“红烧本来就是要放糖的,你不懂了吧。”

“你放了多少糖进去?两斤还是三斤啊?”

彦顺连忙打圆场。“我觉得还好啊。”

“你不觉得甜?”雷建熙不可理解地瞪着他。

“我是无锡人就喜欢甜的,你忘了吗?”

……

这顿饭的结果是,小艾做的每道菜都得到了韩彦顺的轰然叫好。就连半生不熟,硬得能把牙都磕下来的饭,彦顺都一气吞下了两大碗。

“你的胃是铁打的吗?!”洗碗的时候,雷建熙有些嘲讽地问道,“我从没见过你像今天这样——你不会告sù

我,你真的很喜欢吃她做的菜吧?”

“喜欢……”彦顺茫然接过了雷建熙递过来的碗,“喂,小熙,”他忽然说道,“你对小艾……有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雷建熙扬起了一边的眉毛,“除了有时候真的很想把她打包快递运到南极去之外,我对这个臭丫头没有任何感觉。”

“Yes!”彦顺对自己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怎么了?”雷建熙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死党

“我……”韩彦顺顿了一下,“我可能有点喜欢小艾了,如果你不介yì

的话,”他吸了一口气,“从明天起,我就开始追求她。”

雷建熙洗碗的动作停了一秒。

“我不会介yì

的。”他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个女魔头你能拐多远就拐多远。”抬起湿漉漉的手,他拍了拍彦顺的肩膀,“我绝对支持你,兄弟。”

“咚咚咚!”

相同的时间,相同敲门的方式,只不过今天轮到雷建熙开门了。

房门外,站在雷建熙面前的是一大束黄色的玫瑰。

“嗨!下午好,亲爱的池小艾小姐。”除了玫瑰花之外,还有一句毕恭毕敬的恶心问候。

“雀斑女,找你的。”雷建熙耸耸肩,转身准bèi

进屋。

“小熙?”

玫瑰终于被挪开,在那一大捧花后面的,竟然是西装笔挺,头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的……韩彦顺。

“外面难道在下雨吗?”雷建熙拼命忍住自己想要狂笑的**,故yì

回头看了一眼窗外,“你是不是被雷打中了?”

“这还是我昨天特地去买的名牌衣服呢,”彦顺心虚地上下打量着自己,“不……不好kàn

吗?”

“哦吼吼吼!!!……”

雷建熙还来不及说什么,在他的身后已经传来了一阵放肆的大笑声。

“韩彦顺,你系韩彦顺吗?”小艾就差没有礼貌地把手指戳到彦顺的鼻子上去了,“你怎么穿着你老爸的衣服就出来了?”

老……老爸的……

要是有可能的话,此刻的韩彦顺应该已经拔腿而逃了。可是……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花,这一捧花至少还能赢来些许胜算吧?

“这,这是送你的花。”

“花?”小艾惊喜地看着那捧玫瑰,“这么漂亮的花……是送给我的吗?”

呼——

至少,这些花还算不错……

“是啊!”彦顺兴奋了起来,“鲜花送美人,呵呵……”

小艾接过了鲜花。

“黄玫瑰诶!”她闻了闻花的香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的花语是离别。”

离、别?!

“你要走了吗?”她睁大无辜的双眼,“虽然很舍不得你这个滑稽的家伙,不过,我还是要祝你一路走好。拜拜。”

“喂,我……”

彦顺还来不及说什么,401室的大门已经在他的面前砰然关上了。

转过头,他的视线沮丧地遇上了雷建熙幸灾乐祸的目光

“了解我的痛苦了吧?”雷建熙深有感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池小艾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大目的,就是整人——逮谁整谁。这种小恶魔,你还想追吗?”

韩彦顺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小恶魔?

“咚咚……咚!”

再一次地,同一个时间,同一种方式——敲门的声音又传来了。

“肯定是你那个白痴死党!”池小艾在房间里大声抱怨起来,“就说我不在啊!本宫忙着呢,没工夫接见那个笨蛋!”

郁闷啊——雷建熙叹着气从书桌旁站了起来——怎么会有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活宝呢?!

出乎他意料的是,今天的韩彦顺和昨天大不相同了——宽松的短袖T恤,肥大的HIPPOP短裤,除此之外,他怀中还捧了两个纸袋子,以取代昨天那束超失败的玫瑰。

“小艾在吗?”他满头大汗地张望着屋内。

“她……”雷建熙停了一下,唇边忽然绽出一抹促狭的笑意,“你手中这些是什么东西啊?”他转移开话题,大声问道。

“这些是我特地为小艾准bèi

的礼物!”

“礼物?!”他响亮地一声惊呼,“太可惜了,池小艾今天竟然不在。你还是改天……”

一阵从卧室中急速奔出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

“谁说我不在的?!”

果不其然,一听到礼物两个字,池小艾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吱——”的一声,她在韩彦顺面前刹住了车。

“礼物呢?”老脸厚皮地在彦顺面前摊开掌心,小艾期待地睁大了双眼。

——礼物诶!

除了哥哥池尹枫曾经在童年生日时给她送过惊喜之外,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礼物了。

彦顺紧张地递上一个纸袋。

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袋子,小艾轻轻打开袋口。

她有没有看错?纸袋里装的竟然是——

静心口服液?!

小艾的脑后冒出了一滴大大的汗珠——难道这个韩彦顺觉得她已经到了更年期,所以需yào

喝这种东西吗?混蛋……今天非把你整到弱智为止。

“Sorry!错了!!”死定了!竟然把给老妈的东西给了小艾!韩彦顺连忙换过纸袋,“这个才是你的。”

深呼吸,池小艾平抚了下心情,打开了口袋。袋里是几个大大小小的粗糙纸盒子。

雷建熙好奇地把头凑了过去。“什么东东啊?”他问道。

彦顺只是一脸坏笑,没有说话。

拿起一个小小的盒子,小艾刚把盒盖打开,“嘭”的一声,纸盒竟然在她手中炸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除了彦顺。

“喂!”雷建熙一把揪住没心没肺大笑不止的韩彦顺,“你什么神经了?!”

“这是爆zhà

盒,最新的整人玩具哦。”

整人玩具?!

雷建熙火大到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家伙疯了吗?!

“真的吗?!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整人玩具吗?”

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在他耳边响起,池小艾的反应截然不同。她就差点冲上去拥bào

彦顺了,“进我屋里我们一起研究啊!”

“我真的……”韩彦顺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可以吗?”

终于,经过一次次的失败和打击,彦顺总算以投其所好的方式,成功成为了池小艾的“入房之宾”,踏出了追求计划的第一步。

闷闷地倒在沙上,雷建熙打开电视机,一个接一个地换着频道。

耳边,一阵阵不停的惊叫和大笑声从小艾的房间里传来。

切!

雷建熙恨恨地按下遥控器,又换了一个频道——这对活宝还真是有够烦人的!

偏偏事情还没有结束。

晚饭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心情大好福至心灵的关系吧,小艾竟然让人跌破眼镜地做出了一桌接近正常水平的饭菜。

直到入座的时候,雷建熙才现,韩彦顺竟然该死地占据了他的位子,嘻嘻哈哈地坐在了小艾的对面。

可恶!这两个家伙的眼里还有没有他雷建熙啊?!

愤愤地盛了一碗饭找个位子坐下,刚要夹盘子里的红烧肉,有人却抢先一步夹走了那块肉。

“彦顺,多吃点,”小艾把红烧肉放进了韩彦顺的碗里,另外再加了一些蔬菜,“营养要均衡,不要挑食哦。”

雷建熙的手愣愣地举在了半空。

虽然这是他盼望的一幕,虽然他曾说过,巴不得彦顺把小艾拐得越远越好,可是……

当小艾对彦顺绽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时,他为什么会突然觉得……

寂寞了起来呢?

“晋级,不晋级,晋级……”

夕阳下,躺在阳台吊床上的小艾一边拨弄着一盆含羞草,一边喃喃自语。

明天就是美少女争霸赛的淘汰赛了。虽然曾经立下雄心壮志,虽然林教授的声乐课让自己受益匪浅,但毕竟,她的基础还是太差了。明天……一切都将会是未知数。

手中的含羞草已经有一半的叶子闭起来了,如果最后闭合的叶子是双数,就预示着晋级,反之就惨了——这株含羞草伴随在小艾身边已经有两年了,是她没人可捉弄时的替代品。虽然早就对它的叶数了如指掌了,可是,因为遭受蹂躏的时间太久,不断地闭合张开之后,总是会有一些枝叶掉落,所以每次小艾玩的时候,结果都还不同。

单数!

不会吧?!——小艾把含羞草放回到了花架上——难道在这场比赛中,她就要被淘汰了吗?

美少女争霸赛淘汰赛。

也许是因为恶魔的运气——池小艾和章心蕙竟然都晋级了!!

一切都离奇得不可思议:100多位参赛竟然只来了三分之二不到,而出场的选手中更有一部分不是感冒就是烧,根本不能正常挥。所以,最后小艾以微弱优势搭上了只有20位选手参加的复赛的末班车。

但是、可是,更不可思议的是……

在赛场上,小艾竟然远远地看到了那条八爪鱼——姜润莹的身影。而且据说,她是以全场评委最高分晋级复赛的。

如果小艾没有记错的话,在她和心蕙一起偷看的那份淘汰赛名单里并没有姜润莹这三个字。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汾阳路的某幢老式居民楼里,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突然响起,吵醒了一只趴在围墙顶上睡觉的黑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黑猫不满地瞄了四楼那间屋子一眼——自从一个月前,一个个子小小,头长长的女孩搬进来之后,这里就热闹起来了……不过,也许是太热闹了?

“姜润莹!姜润莹你记得吗?!”

小艾追问着,鼻子几乎顶上雷建熙的鼻尖。

“就是那天晚上抱着你的那条八爪鱼!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直接进入淘汰赛的?”小艾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是你给她开的后门还是林教授?!”

“啪”的一声,雷建熙合上刚才还在,一言不地离开书桌,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切!拽什么啊?!”小艾火大地转过头来,把矛头指向赶来为她的成功晋级庆祝的韩彦顺,“喂!彦顺,你也是MAGIC的一员,你是不是知dào

些什么?”

一分钟之前还嬉皮笑脸的韩彦顺突然安静了下来。仰身倒在沙上,望向雪白的天花板。

“还记得MAGIC的原主唱RING吗?”

小艾点点头。

“她就是姜润莹。”彦顺淡淡说道。

“什、什么?”

小艾的嘴张到下巴几乎都快脱臼了。

有没有搞错?!姜润莹竟然就是RING!如果她真的是RING的话,既然都已经决定退出MAGIC,她现在又何必要回来呢?!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想知dào

MAGIC的故事吗?”彦顺把手搭到了沙靠背上,“那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说起。12岁的时候,我认识了小熙和阿莹。因为我们都喜欢音乐,所以就一起报考了云泽。我和小熙填了作曲系,而阿莹则进了声乐系。虽然是在校学生,我们还是经常会偷偷地去酒吧或俱乐部表演,小熙担任作曲和键盘手,我弹贝司,阿莹则是我们的主唱。阿莹,她真的是一个条件非常好的女生——因为出身于音乐世家,所以,无论是声线还是技巧,她都毫不欠缺……”

“哼!”小艾不服气地噘起了嘴巴,“出身名门就很了不起了吗?!”

彦顺微笑了起来。

“也许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吧,对彼此都非常的了解,所以配合得总是很好。”他继xù

说道,“后来,索性,在11月11日——也就是小熙生日的那天,我们成立了乐队。也就是现在的MAGIC。”

“11月11日。”小艾喃喃说道,“不是马上就要到了吗?”

“没错。”彦顺点点头,“所以我们乐队成立到现在,已经快要满整整两年了。后来,我们的演出被柔姐——声乐系的林教授,此外,她也是阿莹的启蒙老师——现了。在把我们拎回学校狠狠地教xùn

了一通之后,她竟然问我们愿不愿意和她的经纪人公司签约。我们当场就答yīng

了。”他坐直了身子,目光望向远处,“乐队一经推出就获得了很大的成功,成为了一支偶像团体。因为小熙不想让他家里知dào

这一切,更由于我们想保持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状态,所以,在唱片公司的支持下,我们从不举办演唱会,也从不接受电视、报刊等各大媒体的采访,甚至不允许我们的形象出现在MV录影带和CD封套上。这种做法也许会因为神mì

而使得MAGIC越来越火。可是……”

他停了下来。

“可是什么?”小艾急切地追问道。

彦顺叹了口气。“可是,对这样的做法阿莹却一直都很反对。她耐不住这寂寞,不能忍受默默无闻,更完全接受不了大红大紫却不能抛头露面的这个事实。慢慢地,我们和她的分歧越来越大,最终,她选择了离开。”

“原来是这样……”小艾沉思地点点头,“难怪姜润莹实力会这么强呢!可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她现在怎么又回来参加比赛了呢?”

“这次比赛,可以说是MAGIC自出道以来参与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活动,也是对MAGIC一次最大的宣传。也许,在别的唱片公司那里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阿莹还是觉得MAGIC最成功吧。更何况,经由这次比赛,她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成为MAGIC里最出名也最风光的成员。这种机会,”韩彦顺淡淡一笑,“她又怎么能错过呢?”

“……这不是我想要的。雷,对不起。”

默默地站在门背后,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对白,雷建熙黯然闭上了双眼。

还记得,那天,在柔姐的办公室里,阿莹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明白,他再也不能留住她了。

从小,他就知dào

,她是个有决心更有野心的女孩。尽管这样,他还是天真地以为,她和他一样重视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他更曾经偷偷地希望,她能够留在他的身边……永不离开。

可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世界。

是的,她不能忍受默默无闻,就因为不能忍受,她那时毅然决然的离去伤了太多人的心——其中也包括他的。

这也许是为什么,今天在柔姐的办公室里,当她告sù

他阿莹决定回来的消息时,他竟然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的原因吧。

“小熙,阿莹要求回到乐队,你怎么看?”

“……您决定吧。”

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吧。

即使阿莹真的回来了——MAGIC还能和从前一样吗?他和她之间,也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那是一英文老歌——《without

you》。

看着手机的信号灯闪闪地亮起,听着那熟悉的旋律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他的心中猛然一阵刺痛。

“对了,彦顺,”小艾的语气有些含糊起来,“雷建熙和姜润莹是什么关系?”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在客厅那两个人愕然的目光中,雷建熙穿过房间,面无表情地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雷……”

随着房门的砰然合上,小艾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喊出来,他就已经离开了房间。

小艾恼火地皱起眉头。“什么意思嘛?!”

“他应该是去见阿莹吧?”

“什么?”小艾回过头来。

韩彦顺淡淡一笑。“听到刚才从他房间里传来的手机铃声吗?《without

you》。那曾经是阿莹最喜欢的一歌。当他俩是男女朋友的时候,小熙把姜润莹的来电音乐设定成了这歌——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小艾沉静了下来。

——男女朋友。

原来……

这就是雷建熙和姜润莹的关系……

男女朋友……

彦顺的声音还在继xù

。“说起他俩的相遇还真有点不同寻常呢。这也是后来小熙对我说的。那年他大概8岁吧。一天他和一群小朋友在一起玩捉迷藏,他被抽中当鬼捉人,却被一个有点大舌头的小女孩骗得迷了路,一不小心从土坡上滑了下去。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救了自己,还为他包扎了伤口。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在他眼前的是一脸焦急而又关切的姜润莹的脸庞。而且……”韩彦顺说道,“而且,他还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手帕上现了一个绣得歪歪扭扭的‘R’字。所以,小熙认为一定是阿莹救了自己。因为这么一段缘分,他对阿莹始终有一种莫名的感情。那块手帕他应该至今都还珍藏着吧。”

茫然地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的夜色中,小艾不再说话了。

怎么会这样?

童年时代的那次捉迷藏,山坡下昏迷的男孩,绣着字的手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而这个故事,她又为什么竟会如此熟悉?只是,故事的结尾和她所知dào

的并不相同——

虽然是她救了那个受伤的男孩,可是,当小熙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的却是……姜润莹。

送走韩彦顺后,小艾轻轻推开了雷建熙的房门。

虽然那家伙三令五申地不允许她进入他的房间,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多了解他一些。

小熙的房间算不上整洁,衣服裤子丢得到处都是。可是所有的乐谱却都被整齐地叠放在电脑桌旁。

伴着皎洁的月光,一张泛黄报纸的一角露在了乐谱的最下面。小艾好奇地把那张纸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很久以前的附照剪报。照片中是老少二人一起参加爱一场宴会的场景——“祖孙同堂共赴宴会,荣氏企业后继有人”——那张剪报的标题这么写道。

她并没有留意别的,目光只是紧紧地停留在照片中那个少年老成地穿了燕尾服的7、8岁小男孩的身上。

那个男孩……

就是记忆里因为她的恶作剧而受伤的小男孩。

走出雷建熙的房间,带上房门,小艾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阳台上。

天上,群星璀璨。晚风带着青草的香气拂了过来。

吐出胸口的浊气,再深深呼吸一口秋天夜晚的清新空气——呼……郁闷的心情果然稍稍好些了。

当视线无意间掠过楼前的路灯下时,小艾突然注意到有位老人正默默地向这边凝望。

一阵四目相对之后,那个即使远远看去也依然气势不凡的老人突然转身离开。

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阵好奇涌过了小艾的心头。

——那个老人是谁?

巷口的路灯下,雷建熙停下了脚步。

一听到阿莹在电话中说会在路口等他,他便想也不想地冲了出来。可是……这样有用吗?再这样见面会有用吗?

那一夜,她请求他的原谅。他该原谅她什么?她有她的人生,有她的选择,她不该为了自己的任何决定而求得他的原谅……

“喂,小子!”一个声音惊醒了雷建熙的胡思乱想,“那么晚了,你跑出来干什么?”

抬起头,几个混混模样的人站在他的面前。而最中间的那个家伙……小艾的哥哥?

“我在问你话呢,小子。”池尹枫不耐烦地说道。

雷建熙冷冷一笑。“你管我。”

“我怎么可以不管你?!”池尹枫踏上一步,“我妹妹一天住在你那里,你就得好好照顾她一天。下次再给我看到你扔下她在外面乱晃,”他恶狠狠地眯起眼睛,“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哈!

他不怒反笑——还真是有其兄就必有其妹呢!

“别以为你是池小艾的哥哥就可以为所欲为。”雷建熙的眼中燃起冰冷的怒火,“要是觉得上次还没打够的话,我随时奉陪。”

“回去照顾好我妹妹。”池尹枫重复了一遍,转身大步离开,“如果你觉得上次吃亏了,要报仇随时欢迎。不过,不是今天。”

“你!”

正当雷建熙准bèi

冲上去的时候,一道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雷!”姜润莹拉住了他,“他们是谁?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他摇摇头,从阿莹的手中抽出手臂。

“你……”姜润莹咬住了嘴唇,“还没有原谅我吗?”

“你不需yào

我的原谅。”他淡淡说道,“你有权过你想要过的人生。”

“可是,我现在才现,”阿莹焦急地踏上一步,路灯下,她美丽的眼睛泛出泪光,“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就连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人生不会没有我的,”他微笑道,“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姜润莹抬起头来。

“雷,”她缓缓说道,“你变了。是因为那个女人吗?是因为和你住在一起的……”阿莹顿了一下,“那个池小艾吗?”

他没有说话。

晚风带着微凉的秋意从他们中间吹过。

街灯下,他们的影子如同两道平行线,缓缓延伸向远方。

第五章

好莱坞大片中的绑架情节是什么样的?

基本程序似乎通常如下:先由匪徒甲出面,找个借火问路之类的理由拦住主人公,接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枪神不知鬼不觉地顶在了受害的腰上,而在与此同时,早有一辆貌不惊人的厢式货车在匪徒乙的驾驶下,悄悄停在了路边……

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一切其实根本不用这么复杂。什么匪徒甲乙丙丁,什么消音手枪——小艾颇觉好玩地看向那个早已在云泽艺术学院门口恭候多时的陌生人——事实上,只需yào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光头大汉,外加一辆长得好像殡仪馆专用的黑色豪华轿车,所谓的“绑架”就足可以轻松搞定了吧?

“池小艾小姐!”

一身黑色的光头大汉踏上一步,中气十足的声音不但打断了小艾的思绪,更引来了校门口一片惊异的目光。

“请上车。”他再次说道,“董事长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你。”

“喂……喂!”一直躲在小艾身后的心蕙终于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了,“你谁啊?还有……你那个董事长是谁啊?认都不认识,小艾为……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跟你走啊?”

“池小姐,”就好像章心蕙根本不存zài

一般,光头大汉打开了豪华轿车的后座车门,“董事长不喜欢别人迟到。”

“小艾!”心蕙紧紧拉住了小艾的手臂,“你可不能上车啊!前两天电视新闻里才报道有人连续作案,专门对女孩下手劫财劫色呢!当然,你是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色好劫啦,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是陌生人诶,长得又那么恶形恶状的……”

侧过头,不去理睬心蕙那些谁都能听得见的耳语,小艾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那辆在阳光下闪耀的名贵轿车和这位酷似黑帮打手的司机。

从这辆价值不菲的车子和光头大汉一身精工裁剪的西装来看,他们和她根本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绝对不会牵扯出任何的交集。可是,现在——她竟然有幸被某位“董事长”大人亲自召见。

那个所谓的“董事长”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dào

她的名字?

还有——看着车前挡风玻璃上贴的那张“荣氏企业专用停车证”,小艾的眼中闪过一抹好奇的光芒——

荣氏……

这个姓氏为什么听起来总觉得有些……耳熟呢?

站在校门另一边的树阴下,雷建熙眯起双眼,远远地看着池小艾轻快地跳上了那辆黑色轿车的后座——她甚至还兴高采烈地朝那个叫章什么蕙的女生挥了挥手。

“这个家伙,”他有些啼笑皆非的,“难道她以为这是秋游吗?”

“什么?”身边的彦顺没有听清他的喃喃自语。

“没什么。”

雷建熙把双手插进裤袋,看着老赵关上后座车门,转身坐上了前面的驾驶座。

伴随着一阵动机低声的轰鸣,豪华轿车沿着街道缓缓向前驶去。

“喂!建熙!”直到汽车在眼前驶过,韩彦顺这才反应过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你家老爷子的坐驾吗?她……小艾怎么会坐上这辆车?!”他紧张地抓住了雷建熙的手臂,“你爷爷是怎么找到她的?他想对她做什么?!”

“放心,老头子不是食人兽,不会吃了她的。”雷建熙淡淡说道,转身向街的另一头走去,“他只想通过池小艾了解一下我的状况。说不定,他还会给这个小财迷一笔重金,收买她来监视我呢。”

“可是……”彦顺焦急地跟在他的身后,“可是,你又不是不知dào

你家老爷子。跟他见过面的人,没有几个不得心脏病的。小艾她……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雷建熙皱起了双眉。

她当然不会有事——以小艾的古灵精怪和诡计多端,跟她对上的任何人都只有自求多福的份。

可是……

抬起头,看向天边那一片遮住太阳的灰色云层,他现自己竟然也染上了一丝莫名的忧虑与牵挂。

老头子应该不会对她太严厉吧?小艾也应该不会对他太调皮吧?

这两个人都是他命中的魔星,虽然他无时无刻不想摆脱他们,可是,如果他们真的闹起来了——光是想到那个场面,他就已经开始觉得无法忍受了……

雷建熙倏地停下了脚步。

他……真的想摆脱他们吗?老头子,还有……

——小艾?

电梯在绿色指示灯跳到80的时候停了下来。

“叮”的一声,光可鉴人的电梯门随即无声无息地向两边滑开。

眼前是一片巨大而开阔的办公区域。沿墙一路摆放的绿色植物和厚厚的灰色地毯,指引来客走向一个大型的接待处。

一位中年女秘书微笑着从圆形的胡桃木接待桌后抬起头。

“请问……”当她认出了站在眼前的彪形大汉后,笑容立kè

变得温暖起来,“老赵!董事长正在等你们呢!这位,”她的目光落在了睁大了双眼好奇地四处打量的小艾身上,“就是池小姐吧?”

老赵还来不及点头,小艾已经大惊小怪地趴在了女秘书的桌子上。

“哇塞!”她惊叹道,“你的工作真的很棒呢!这么大一片地方就你一个人吗?你的薪水一定很高,系不系?……”

“池小姐,”老赵沉着脸清了清嗓子,“董事长还在等我们呢。”

“原来这个人叫老赵。”小艾压低了声音,朝老赵的方向挤了挤眼睛,“我一路上都快问了他八百遍了,你猜怎么样?除了翻来覆去的那句‘董事长要见你’之外,别的,他竟然一个字都不说。你们董事长怎么会找这么一个人当自己的司机?哑巴的话都比他多,跟他在一起还真系受罪呢……”

秘书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老赵,强忍住自己的笑容。

“董事长办公室在您的右手边。”她礼貌地说道,“见到你,董事长一定会觉得很……”她停了一下,试着找出形容词,“惊喜。”

事实上,荣君成的感觉是惊吓而不是惊喜。

最先让他的心脏受到刺激的,是两个突如其来响彻整间办公室的清脆音节。

“跨菜!!”

荣君成——荣氏集团董事长兼总裁——猛地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目光严厉地落在了办公室门前的那两个身影上。

老赵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这两个莫名其妙的音节代表什么,随即向后退了出去,静静地合上了厚重的紫檀木大门。

摘下老花眼镜,向后靠在了枣红色皮质旋转椅的椅背上,荣君成的视线停留在了眼前那张年轻细致,有着一双灵动眼眸的脸庞上。

那么……

她就是池小艾了——那个胆敢勾引他孙子一起同居的女人。

池小艾很少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现在就是。

睁大了双眼,惊叹地看着眼前这间足有二百平米的超大办公室:房间的三面墙上都是光润的紫檀木,地上铺着厚厚的奶油色地毯;在她的正前方,是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玻璃,窗外,整座城市沐浴在阳光下的风景一览无余,而在玻璃墙的这边,则摆了一张豪华气派的桃花心木办公桌。

至于办公桌后的那位老人……

小艾的目光顺着裁制细致的深灰色西装和领口保守经典的斜纹蓝色领带一路向上,终于停在了一张不怒自威、浓眉紧锁的脸上。

这张脸……为什么看着总觉得有些熟悉呢?

“咦?……”走上前去,小艾好奇地凑近了总裁办公桌后那个架势十足的老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眼熟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伸出手,指向他的鼻子,“你就系那天晚上,一直站在楼下盯着我家阳台看的怪老头!……”

荣君成眯起眼,看着那根没有礼貌地戳在自己面前的手指头。

池小艾进屋还不到一分钟,这已经是他受到的第二个刺激了——活了七十几个年头,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她还是第一人。

“……搞了半天,原来你还是个董事长啊!”小艾的声音还在继xù

着,“董事长就可以深更半夜一直盯着人家女孩子的房间看吗?董事长就可以随随便便把别人绑架过来吗?喂,怪老头,你到底是谁啊?找我过来干吗?”她站直了身子,“我可事先说明了,虽然本小姐长得清秀可人人见人爱,不过,援助交际那一套我可不搞的,钱再多也不行……”

荣君成恼火地清了清嗓子——要是他再不快点开口,天知dào

这个池小艾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池小姐……”他抓住了脑海中的第一个疑问,“‘跨菜’是什么意思?”

“‘跨菜’?”小艾挥了挥手,“就系‘哇塞’的升级版呀!”

这个“哇塞”又是什么该死的玩意儿?——算了,他决定放qì

这个问题,再这么跟她绕下去,他今天就别想从这个小妮子这里问出什么了。

“你刚才说我那天晚上一直盯着‘你家’的阳台看,可是……”荣君成抬起头,目光凌厉地看向已经熟门熟路在他对面的皮转椅上坐下的小艾,“就我所知,住在那个‘家’里的,应该是个名叫雷建熙的男孩吧?”

“雷……”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原来你连他也知dào

了,调查得够彻底。你还知dào

些什么?”

这个厚脸厚皮的小丫头竟然叫他“雷”……他们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他的脸冷冷地沉了下来。

“我还知dào

你的父母目前都被关押在牢狱里。你的哥哥白天在修车厂做事,晚上在高考复读班上课,此外,池尹枫还是一群不良少年的老大。至于你……”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文件资料,“你虽然进了云泽,却是录取分数线上最低的一个,所以只配到录音系去混学位。你的记录显示,从小到大,你学习不出色,运动不出众,惟一能让你与众不同一些的,除了你迟到早退和逃课的惊人记录外,还有就是你身边的同学老师总能遇上莫名其妙的倒霉事件了。所以,”把手中的资料扔到了一旁,他抬起了头,“以这样的出身、家世和资历,你以为,你有什么本钱去勾引……”荣君成的双眼阴沉得一如雪前的天空,“——荣氏集团的继承人?”

荣氏集团的……继承人。

小艾睁大了双眼。

他说的难道是——雷建熙?

电光火石间,在雷建熙屋里无意间翻到的那张附照剪报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祖孙同堂共赴晚宴,荣氏企业后继有人”——难怪总觉得“荣氏”这两个字在哪里听过;难怪眼前这个气势嚣张的老伯怎么看怎么眼熟,原来……

“我知dào

了,”小艾笑了起来,“你是雷建熙的爷爷!”

——搞了半天,原来雷建熙竟然是跨国集团的“皇太子”啊?!切,这么有钱的家伙居然还好意思做出一副死抠门的样子跟她斤斤计较每个月的水电煤开销!看她回去怎么狠狠敲他一笔,吼吼吼……

荣君成眯起了双眼,两条浓密花白的眉毛雷霆万钧地拧在了一起。

“池小姐,”他冷笑了起来,“我劝你别再演戏了。你这种人我见过太多了。出身低微,家世糟糕,有人养没人教,虽然不懂得什么叫尊老敬幼,什么是礼数教养,却有满脑子一步登天不劳而获的肮脏想法。你当然很清楚雷建熙的真实身份,不然,你怎么会千方百计混到他上课的地方去旁听,更别说厚着脸皮死乞白赖地和他住在一起了。你直说吧,”他的声音犹如鞭子般在偌大的办公室中冷冷抽过,“要多少钱,你才能从我孙子的身边——滚开?”

不劳而获,千方百计,死乞白赖的……肮脏想法。

还有……

滚开。

浓密微卷的睫毛垂了下来,掩盖住了她眼中的所有表情。

怪不得她竟然有幸能够得到董事长的召见,怪不得她能在这座大厦的顶层和大人物单独会面,原来……

她被看成为荣氏家族的潜在威胁了。

再度抬起双眸的时候,小艾的脸上,竟然多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雷老头……”

“我姓荣!!!”荣君成怒吼了起来。

小艾耸了耸肩。“好吧,荣老头。也许在礼仪教养方面,你说对了,我是不太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套。可是,说到我的出身……”她调皮地微微一笑,“我不得不纠正你一下。我的出身绝对不低微,家世也绝对不糟糕。知dào

我的曾曾爷爷和曾爷爷都是干什么的吗?”

荣君成皱起了双眉——这个丫头在鬼扯些什么呀?!

“我曾曾爷爷是盗墓高手,如果说有谁去过秦始皇地下皇陵的话,一定非他莫属;我的曾爷爷是个军火贩子,内战的时候,他赚的银子据说几艘船都装不下。他们二位虽然都很厉害,可是,在池家的历史上,却还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小艾的视线挑衅地迎向书桌对面那两簇燃着怒火的阴郁目光,“知dào

池家曾经出过哪些厉害角色吗?黑社会老大,放高利贷的,职业杀手,诈piàn

高手,强盗,赌徒……”她抬起了下巴,“我敢打赌,即使走遍全国,你也找不到比我血统更优良的了!”

“你……”荣君成的面色泛出铁青,眉毛也渐渐竖起——他还从没见过有人因为自己是杀人犯的后代而沾沾自喜成这样的……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些什么?!

“至于说我死乞白赖地赖上了雷建熙……”不去理会荣君成的满面怒容,小艾接着说道,“不好意思,恐怕你把话说反了。事实上,现在离不开我的人是你的宝贝孙子——要是没有我,他不可能每天都过得这么……生机勃勃,有滋有味,”——当然,雷建熙那家伙的真实心情应该是“火气十足,滋味苦涩”才对,“他也早就习惯我为他准bèi

的晚饭了,有一次,甚至都把他感动得哭了;”——事实上,那次雷建熙之所以差点哭出来,是因为桌上所有的菜都烧焦了,而饭却还是生的,“当然啦,他最最喜欢的是我的歌声。要系哪天晚上不为他唱一催眠曲,他还会睡不着呢!”——这句话倒是真的,雷建熙最怕的事情之一就是被她的夜半歌声吓醒,所以通常要等到确定她已经练完声,不会再突然冒出一句咏叹调之后,他才会回房睡觉,“所以,董事长大人,”转动着身下的转椅,她微笑着继xù

说道,“我奉劝你一句,与其把我抓到这里来威逼利诱一通,你还不如好好劝劝你的孙子呢,看他是愿意跟你度过高尚富贵脑满肠肥的余生呢,还是愿意和我这个有着‘满脑子肮脏想法’的小丫头过平凡快乐的日子。”

小艾满yì

地看着荣君成灰白色的眉毛竖到了90度。

——将军!

果然,她猜得一点都没有错!怪不得雷建熙从来不提自己的身世,怪不得他没有跟着家族的姓氏,看来,他和这位荣爷爷之间好像真的有蛮大的问题存zài

呢!

沉默笼罩了整间办公室。

荣君成不再说话,几分钟之内,脸色由铁青转为通红,最后,渐渐变得灰白了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一盒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默默地就着杯中的水吞了下去。

白色药瓶上,几排黑字醒目地写着:波立维——硫酸氯吡格雷制剂。主治:脑血栓。

看看药瓶,再看看眼前那个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的荣氏集团董事长,小艾扬起了一边的眉毛——这算什么?恐xià

不成,难道,荣老爷子开始改用苦肉计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荣君成按下了桌上的对讲键:“吴秘书吗?麻烦你通知老赵备车,再过五分钟送池小姐回家。”

接着,他抬起头看向小艾。

“抱歉,池小姐,浪费了你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说得对,我没有权力,也不应该派人把你叫到这儿来。我已经习惯周围的人惟我是从了,毕竟,在我这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命令和指挥别人。所以,在潜意识中,我一定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把制造麻烦的那个人揪到跟前训斥一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显然,”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套对你根本不起作用,对吗?”

“没错。”小艾笑着眨了眨眼,“要对付我的话,你得换个不那么老土的办法。”

荣君成有些勉强地微微一笑。

“在我的一生中,”他继xù

说道,目光茫然地穿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某一点,“敢于反对我和驳斥我的人加起来也不满五个。你是其中之一,池小姐。而其余的那些,说来可笑,他们……”他的声音中早已没有了冰霜雪冷的总裁语气,却多了一丝疲惫和孤独,“竟然都是我身边最亲的人。”

背对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荣君成的侧面如同一尊黑色威严的雕像剪影。

可是,这所有的威严和气势,都只不过是他的一张面具罢了——摇晃起穿了跑鞋的双脚,小艾打量着眼前的这张剪影——除去面具,去掉那些用金钱堆积出来的名贵穿着,去掉那些靠权势累积起来的老板架势,在所有的这一切之下,这个所谓的董事长大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渴望亲情和家庭欢乐的普通老人而已。

仿佛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荣君成戴上金丝边老花眼镜,拿起了摊在桌上的一叠文件。

“老赵已经备好车在楼下等着送你回去了。”他的声音再度恢复了冰冷,“池小姐,谢谢你今天来了这么一趟。”

小艾点点头,从转椅上跳了下来。

“虽然不关我的事,不过……”她转身欲走,却又停下了脚步,“你应该知dào

,两天后就是雷建熙20岁生日了。你有什么打算?”

“生日?小孩子才在乎这种玩意吧。”荣君成头也不抬地在文件上批示着,“我还没想过,也许我会让吴秘书帮忙挑一样礼物送过去。”

凝视了他片刻,小艾终于耸耸肩,转身穿过偌大的办公室,向门口走去。

“池小姐。”

就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喊住了她。

“我觉得……”荣君成迟疑了片刻,再度摘下了眼镜,“我还是说实话比较好。虽然我是小熙的爷爷,可是我想,也许我不出现在他面前,这个生日他会过得更开心吧。如果就像你说的,和你在一起他能感到轻松的话……”他有些苦涩地一笑,午后的阳光在他花白的头上闪耀,“那么,我拜托你,在那一天,请务必让他快乐。”

沉默了三秒之后,小艾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

终于,在这场两个人的意志较量中,荣老头还是赢了——靠的,不是他如同北极风暴般的严厉,也不是用药瓶药丸摆出的苦肉计,而是因为……他的微笑。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她可以不在乎斥责、怒吼、谄媚、讨好……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抵挡这样的微笑——

这样熟悉的,属于雷建熙的淡淡微笑。

“好吧。”再次叹了口气,她转过身来,“为了公平起见,我也告sù

你一些实情吧。事实上,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成为荣氏的威胁。没错,我是和你的宝贝孙子住在一起,不过我们的关系仅仅只是RM而已……”

“RM?”

“就系室友的英文简称啦!”小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所以反而对彼此看得太清楚。别的女孩或许会以为雷建熙是个大帅哥,可是,在我的眼里,他不过是个一大早闭着眼顶着鸡窝头被厕所移门撞得满头是包的傻男生;至于他眼中的我……”她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双眸,微笑了起来,“这么说吧,即使我和他‘同居’上一万年,雷建熙那家伙也绝对不会喜欢上像我这样无才无貌,唱歌走调,煮饭烧焦,除了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外什么本事也没有的女孩……”

荣君成眯起眼,研究着门口那个与众不同而又坦白直率的女孩。

她站在那儿,穿着破牛仔裤的修长双腿不安分地踩着地毯上的绒毛。笑容虽然如同清晨的阳光般灿烂,可是,却依然掩饰不住她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黯然。

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他从没遇见过池小艾这样的女孩。有一些坏,有一些狡诈,还有更多的顽皮和不驯,她能在一分钟之内让人火山爆暴跳如雷,可是,在下一秒,却又让人忍不住地想要疼爱怜惜。

半晌,他点点头。

“谢谢你告sù

我这些,池小姐……”

“拜托你叫我小艾。”小艾打断了他,“一听到别人叫我小姐,我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那么,你也可以叫我荣君成。”荣君成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一听到别人叫我荣老头,我就忍不住火冒三丈——我看上去应该没那么老吧?”

小艾俏皮地侧过脑袋。

“你看上去是不老啦,不过,”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你知dào

的啦,我就系要气气你,荣老头。”

一阵如雷的笑声在巨大的办公室轰然响起。

“好!我特许你一个人这么称呼我。还有,池……小艾,”在她走出办公室之前,他叫住了她,笑容渐渐敛起,“也许一开始,我是有些担心你。可是现在,我担心的却是小熙了。他虽然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是,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能予取予求,要什么有什么。这会使他……”他静静地说道,再度戴上眼镜,摊开手中的文件卷宗,“不懂得珍惜手边的珍宝。”

那个表情又来了!

雷建熙晾好了最后一件衬衫,掉头看向闭着眼赖在吊床上晒太阳的小艾。

看她那副德行——嘴巴都快裂到耳朵边了,就像偷吃了奶油的猫一样,脸上就差写了“得yì

”两个字了。

从昨天下午算起,她这副样子已经保持了整整一天了——在吊床边拖了张椅子坐下,雷建熙凑近了小艾,仔细研究起她脸上的表情——在老头子那里到底生了什么诡异事件?

原本以为老头子和她的见面就算不引起一场世界级战争,至少也会弄出个不欢而散的难堪局面。可是……情况看来恰恰相反。不但池小艾兴高采烈趾高气扬不说,就连吴秘书那边传来的消息居然也是老爷子兴致高昂地拉着老赵一起去打高尔夫了。

难道,事情真的像他对彦顺随口说的那样,这个满脸雀斑的死丫头被老头子重金收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雷建熙在闭着双眼的小艾面前慢慢地捏紧了拳头——走着瞧好了,他一定会让她的余生过得凄惨无比的……

手边的珍宝……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荣老头竟然认为——她是不可多得的奇珍异宝??

虽然“珍宝”这两个字听上去有点噁也有点老土啦,不过,不管怎么样……

闭着眼摇晃起了吊床,让自己微笑的脸庞迎向午后的阳光。

——她池小艾原来也有被人当成珍宝的一天!而且,那个人还是成天板着一张超恐怖的扑克脸的荣氏集团董事长哦!真是……想不得yì

也难啊!!吼吼吼……

……嗯?

眼帘前感觉到的这团阴影是什么?气象预报说今天是不可多得的大晴天,难道老天又要开始晴转多云了?

小艾睁开了双眼。

阻挡住她眼前的阳光的,并不是天边的云彩,而是一只巨大的拳头,以及拳头后某张面目狰狞的男人面孔。

愣了足足三秒钟,雷建熙才想到收回自己的拳头,并迅速换上一副微笑亲切的面容。

“晚了。我已经都看到了。”——想在她面前搞鬼,还真是应了那句“班门弄斧”的老话了呢!小艾转了转眼珠,瞥了一眼晾衣服的架子,“喂,我好心好意借给你阳台晒衣服,你都不肯帮我收一下我已经晒干的衣服。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自私呢!”

“我……”

“我什么我啊?!你这两天没事就在我面前转来转去的,不就是想知dào

昨天下午在荣老头和我之间到底生了什么吗?你要是真想知dào

的话,”她抬起了下巴,“先去帮哀家把衣服给收了吧。”

切!还哀家呢!

如果脑电波能够杀人的话,池小艾早已经死过一百遍了。

雷建熙愤愤地站起身,一把扯下晾在绳子上的一条印着桃花的平脚短裤——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会有人穿这种花花绿绿的高腰平脚裤。哈!真是笑死人了!不过就是想透过她了解一下情况嘛,没想到这个只有幼稚漫画主角程度的女人竟然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太后了!!

接下来是手帕。这块手帕质地粗糙不说,上面居然还有绣字!拜托,不过就是“A”这个字母吗?绣得这么歪七扭八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条蜈蚣爬了上去呢——哼,还真是物如其人呢……

“你在嘀咕些什么?”

一个清脆的声音猛然在他身后响起。

雷建熙连忙把那块手帕扔进脸盆。“……没什么。”——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背后的?

显然,她还不打算放过他,因为紧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哈!米老鼠三角裤!!”

池小艾一手插腰,一手指向一条在风中飘扬的蓝色短裤。“喂!雷建熙,你今年贵庚啊?二十多岁的人还喜欢米老鼠,吼吼,”她就差仰天狂笑了,“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那种扮清纯的人哦!”

缓缓地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胸中的浊气。

他真应该去庙里求个签,看自己是不是命犯太岁了——雷建熙脸色阴沉地扯下另外一件衣服——不然怎么会好死不死地跟这种怪胎住在一起?!可是慢着……这件衣服……

“白雪公主睡衣。”他慢慢抖开那件胸前印着美丽图案的粉红色睡衣,“没想到,你这种中等水平都不到的家伙竟然也会幻想自己是白雪公主。哈!还真想看看你穿公主裙的样子呢,”他刻意地眯起眼上下打量她,“要是你的腿没那么粗,胸没那么……‘停机坪’,脸上的麻子再少一点的话,也许还可以勉强给个三十分吧。”

“雷建熙!”小艾踏上一步,燃着怒火的大眼恶狠狠地凑近了雷建熙的双眼,“好!我现在就告sù

你昨天你爷爷和我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们说了些什么?”他警惕地后退一步——以她现在的情绪,估计不会是什么好话吧?

“知dào

你爷爷为什么会把我揪过去吗?”

雷建熙翻了翻白眼——从昨天到现在,他想问的,不就是这个吗?!

“为什么?”

“你还真是超笨的呢!用脚趾头想都知dào

啊,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身家千万的大公司继承人诶!要是给哪个狐狸精勾搭上了,那还得了?!所以啦,”小艾把双手背在身后,“一旦现你竟然和某个活泼可爱、美丽动人的女孩‘同居’了,荣老头当然会第一时间把那个女生,也就是本小姐我召去问个明白啦!”

搞了半天,原来老头子竟然以为她能……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的?“勾引”住他。

雷建熙微笑了起来。

“看到你,”他淡淡说道,“他应该放心了吧?”

“什么意思?”

“我跟老爷子虽然没什么共同之处,但至少,我们的鉴赏力还是差不多的。怪不得他和你见面之后心情大好呢,”雷建熙把脸盆放在了一边的花架上,把手插进了裤袋中,“只要看到你,他就应该知dào

了——就算我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放低标准到连你这种水准的家伙都能……成为我的女朋友。”

如果此刻手上有锤子的话——小艾咬住了嘴唇——她一定会一锤子把眼前这个臭屁的家伙敲到十八层地狱下面去!

转过头,不让雷建熙看到她眼中燃烧的怒火。

“我们还真是蛮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哦!”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轻快的语气,“我跟荣老头说的,和你差不多哦。”

他眯起了双眼。

“差不多?你跟老头子说了些什么?”

“我对他说……”她转过身来,抬起下巴,唇边挂着一朵眩目的微笑,“放心,我跟你孙子只不过是室友而已。就算再过一百万年,就算外星人入侵地球把所有的雄性动物都抓走了,我也不会选择他那种又臭屁又傲慢又嚣张的家伙!!”

得分!!

呼——!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小艾心满yì

足地把自己再度重重摔到了吊床上。

不过……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切!管他,就算伤到那家伙了不起的自尊心了,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好!谁叫他先来惹她的?

抬起眼,从睫毛下偷偷瞄向雷建熙那张瞬间结冻到零下十度的帅气脸庞——

可是……

为什么每次看到他有些受伤的神情,她那颗愚蠢的心就硬不起来了?

“喂!”

当他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喊住了他。

雷建熙停下了脚步。

“又怎么了?”他头也不回地冷冷问道。

“记不记得……你曾经答yīng

过我,会为我做三件事情?”

“既然我又臭屁又傲慢又嚣张,”他毫不留情地淡然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你做的。”

“其实……”小艾吐了吐舌头——小心眼,男人的代名词,“还是有的。例如……我听说,荣氏集团在希腊也有分公司。既然你是荣氏集团的‘皇太子’,等你继承‘皇位’时候,你能不能……”她有些心虚地偷瞄了他一眼,“招待我过去玩一下?我只要住最便宜的酒店,就算天天吃汉堡也无所谓的!你知dào

的啦,我的梦想之一就是去那里的圣托里尼岛啦。只要能实现这个愿望,我跟你们公司签十年的卖身契都没问题的……”

以她的能力和经验,荣氏会不会让她进来当倒咖啡的小妹都成问题——“还有呢?”他依然背对着她。

“还有就是,我希望……”她坐了起来,低头看向自己在绳网下摇晃的双腿,“明天,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明天。

他的生日。

想了整整一天,她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这个……给他特别的生日惊喜的办法……

毕竟,她答yīng

过他爷爷要让他快乐的,不是吗?

“哪里?”他言简意赅地问道。

“暂时保密。”小艾微笑了起来,“反正不会把你卖了就是啦。这是我请你为我做的第一件事,怎么样,答不答yīng

?”

雷建熙终于转过身来,有些嘲讽地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我怎么觉得,我才是签了卖身契的那个人呢?不过,如果我答yīng

的话,至少明天过后,我就能够拥有三分之一的自由了,不是吗?”

什么自由不自由的!难道,为她做三件事对他来说就这么为难吗?

小艾咬住了嘴唇。

“你到底愿不愿意?”

“我……”

他刚想说什么,一阵清脆优美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without

you》。

——属于姜润莹的音乐铃声。

“喂?”

他接起电话,走到了阳台边上。

“……你想约我出来?……明天?!”他停了下来,转身靠在阳台的雕花栏杆上,望向阳台另一边的小艾,“我……”

一阵微风从他们中间掠过,吹起了他的衣角,也吹起了她的长。

午后的阳光灿烂地照在衣架上那些刚洗过的白衬衫上,空气中,有阵阵洗衣粉和秋日野菊花的清香。

向后靠在吊床的绳网上,小艾眯起眼,看向天边的一缕浮云。

明天……还会是个大晴天吗?

第六章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遍布湿泥的草丛中,雷建熙怒视着眼前那个戴了红色棒球帽的灵活身影。

如果说,昨天是他命犯太岁的日子,那么今天,就只能以霉星高照来形容了。

本来,他是可以很美好地度过今天的——先是睡个大懒觉;然后,在阳台上边谱曲边晒太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染上了某人晒太阳的“恶习”了);之后,在某间高雅的西餐厅点上一杯冰咖啡,等候阿莹的出现……

可是,事实上……

今天一大早,天都还没亮,他就被某个精力过分旺盛的家伙拖出被窝,强行背上足有十公斤重的双肩包,倒了三趟比沙丁鱼罐头还要挤的公车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乌龟不靠岸的地方,接着,又在炎炎烈日下跌跌撞撞地步行了将近两个小时。而即使这样,眼前却依然还是那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农田,脚下,一段蜿蜒曲折的田埂漫无目的地向天边延伸。

趁着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雷建熙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口。

“喂!我们到底还要走多远啊?”

“嗯……”池小艾停下了蹦蹦跳跳的脚步,手搭凉篷地向前方张望了片刻,“报gào

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终于快到了耶!”

“真……真的?!”老天,他都快哭出来了。

“嗯!”小艾认真地点点头,顺手拔下一棵小草放在嘴里嚼着,“离终点大概……还有三公里吧。”

三公里!

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农田边的水沟里去。

也就是说,他还得继xù

背着沉重的背包,在大太阳底下走上足足一个小时……见鬼!他为什么会答yīng

这个该死的女人跑到这个该死的地方来?!他原本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地呆在冷气充足的咖啡屋里,和姜润莹一起度过一个完美的午后的。可是现在……充斥在他周围的,只有无处可逃的灼热阳光,将近摄氏三十度的高温,新鲜刺鼻的牛粪味道,以及,某个比苍蝇还要黏人、比恶魔还要可恶的女生!

也许是感觉到了些什么,那个被他暗自咒骂了足有一千遍的“小恶魔”回过头来,嘲讽地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喂!雷建熙!你不会走不动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系学校篮球队的明星球员呢!”小艾轻松地嚼着草根,“你的体力应该不会比我这个弱女子还差吧?”

雷建熙的后脑开始冒汗——事实上,如果他还有多余的力qì

的话,现在应该会大笑出声。

弱女子!如果连池小艾这种精力旺盛到有多动症嫌疑的人都是弱女子的话,估计全天下就没有一个人是强壮的了!

决定不再多说一句废话,他拎起背包——这该死的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绕过小艾,率先沿着田埂向前走去。

不就三公里吗?!

如果她以为这么点路就能难住他的话,那么,她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小时三十分钟又四十五秒之后,他才终于走完了那段三公里的路程。

最后的五十米,他甚至就差用爬的了。

当终于能够停下来喝口水,顺便让超负荷的心跳恢复正常的时候,雷建熙这才意识到池小艾所谓的终点究竟是什么意思。

田间小路,确实已经到终点了。

路的尽头,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跟在身手灵活的小艾身后,沿着灌木丛狭窄的缝隙,手脚并用地穿过一片幽暗的,泛着泥土和树叶清香的草地。当阳光再度在眼前闪耀的时候,即使用尽所有的想象,雷建熙也没有想到,豁然开朗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

整整一片如同天空般澄澈的蓝绿色湖水。

“看见过那么多的钻石吗?”

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池小艾伸直了穿着牛仔裤的修长双腿。

“什么?”

他有些提防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小丫头又想搞什么鬼?

“这片湖面啊!”小艾伸开双手,“你难道不觉得水面上的这些阳光,就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撒下了许许多多的钻石一样吗?”

钻石?

扔下双肩包,雷建熙坐在了小艾的身边,眯起眼,望向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阳光从岸边巨大的榕树枝叶间射出光芒,温暖而明亮地照耀着湖边的草地和那一池蓝绿色的水面。

一阵微风掠过湖面,吹皱一池春水的瞬间,就仿佛无数颗宝石同时闪烁起来,泛起一阵金色和白色相间的璀璨光芒。

“这是一片人工湖。”小艾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因为形状有点像月亮,所以,挖这片湖的人就起了个‘月湖’的名字。可系……”她顿了顿,“我却一直固执地叫她——‘钻石湖’。”

雷建熙皱了皱鼻子。

“‘钻石湖’——你不觉得很俗气吗?”

小艾笑了起来。

“是有些俗气。不过……”凝望着缓缓飘来的白云为湖面涂上一抹阴影,笑意渐渐从她的唇边消失,“你知dào

吗?第一次来这里,是哥哥带我来的。那段日子,爸爸妈妈因为赌博被警察抓起来了,哥哥为了让我开心一点,所以决定带我出来散散心。他本来是想带我去另一边的月湖公园玩的,可是……老爸老妈已经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他根本就买不起公园的门票,所以,那天我们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现这里……”

转过头,雷建熙望向小艾轮廓细致的侧面。

从湖面吹来的风拂起了她黑色的长。她咬住了下嘴唇,从侧面看去,鼻子有些俏皮地微微翘起,而她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他听到她对自己谈起身世;这也是第一次,他在她的眼中,现了一抹黯然失落。

他从不知dào

,如此顽皮如此开朗如此无忧无虑的她,竟然也会有悲伤的时候。在这一瞬间,他现自己竟然愿意付出一切,只求……重新唤回她眼中快乐灵动的光芒。

“你听!”小艾侧过脑袋,“从这里可以听见那边月湖公园里人们游玩的声音呢!”

虽然重重的野草和灌木阻挡住了树林那一边的风景,可是果然,从湖面吹来的风中携带着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这个湖滨公园看来真的很热闹呢!

“……哥哥以为我听到这些热闹的笑声会更伤心,”小艾继xù

说道,“所以,那个下午,他就一刻不停地找话题跟我聊天,就怕我听到从公园那边传来的声音——”她的唇边泛起一抹笑意,“你见过我老哥的,我估计那天下午,他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光了……”

想起沉默寡言却又暴躁易怒的池尹枫拼命找话题哄自己妹妹开心的那幅画面,雷建熙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可是——他的笑容渐渐隐去——这幅画面虽然有些滑稽,却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有些……心酸。

小艾把手撑向身后的草地,抬起头,让阳光照耀到自己的脸上。

“……不过,虽然哥哥跟我说了那么多话,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知dào

那个时候我都在想些什么吗?”转过头,她笑着看向雷建熙,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泛出明媚的光芒。

“什么?”他喃喃问道,并没有现自己的视线早已离不开她眼中调皮的微笑。

“我在想……”她再度看向波光闪烁的水面,“我在想,要是在湖面上闪耀的这些都是真的钻石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能请最好的律师让爸爸妈妈早点出来了;哥哥也不用到处找地方打工那么辛苦了;至于我——如果有了那么多的钱,我就能自己出钱租录音棚灌唱片了,更棒的是,我还可以想在圣托里尼岛呆多久就呆多久!……不过,后来再一想,又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很自私……”

“自私?”

“要是水面上的那些钻石都被我拿走了,对这片湖水来说一定是件大煞风景的事,别的游人也一定会觉得很失望的……所以,后来我就决定,那些钻石我都不要了,只要能偷偷地给这片湖水起个‘钻石湖’的名字,我就很满yì

了……”她停了下来,笑着对他吐了吐舌头,“我就是这么一个老是幻想一些没用的东西的家伙——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对不对?”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

“你是很傻。”他淡淡地评论道,看着湖面上粼粼闪现的钻石光芒。

不出所料的,她的双眼立kè

圆睁了起来。“你说什么?!”

“不过……”雷建熙向后倒在草地上,有些模糊不清地低声说道,“也还算可爱。”

话才刚说出口,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可爱!”果然,还没过一秒,一声尖叫便迅速地在他耳边炸响,“你刚才说什么?系不系说我……可爱?!”

他一定是中邪了才会说出那句话来。

“我有说过这么白痴的话吗?”他咕哝着,索性转身闭上眼装睡。

“你刚才说我又可爱又美丽又优雅又迷人……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哦!你就别想赖了!!哦吼吼吼——”

老天爷作证——雷建熙就差涕泪横流了——他哪有说过她美丽优雅迷人啦?!不说她吓人就很不错了。

小艾索性从草地上跳了起来,把手背在身后,在他身边快速地来回踱步。

“知dào

前段日子你为什么总是便秘吗?”

“……”流汗ING——这个小魔头是不是被兴奋冲昏头脑了,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那就系因为你总是板着一张臭脸,把真心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的缘故!”她停了下来,重重地一掌拍向他的后背,“雷建熙!我真的很高兴!今天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要系你能够经常这样直率地坦诚自己的心声,可以想见……”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未来的人生一定会上下通达,滋润顺畅的!”

“zzzzz……”——本来只是装睡而已,现在则是彻底昏过去了。

“为了庆祝你我终于达成‘我很可爱’的共识……”小艾再度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拉开双肩包的拉链,倒出几听罐装饮料和两个饭盒,“我们今天就在这里野餐吧——这顿算我请!”

放在雷建熙面前的饭盒里,满满腾腾地装了花色不一的三菜一汤。

“这个,”小艾得yì

洋洋地指着饭盒中的那堆类似水泥的灰白色糊状物体,“是金枪鱼沙拉,我还独门独创地在里面放了香蕉和苹果,味道很不错的哦!”

在那滩糊状物里,果然依稀可以寻觅到苹果和香蕉的踪影。尽管如此,雷建熙还是决定死也不碰这堆水泥。

“这是牛排,”她指向了一块足可以把人敲昏的黑色铁饼,“那是蕃茄浓汤……”

他从不知dào

,蕃茄汤竟然可以煮成涮锅水那样的深咖啡色。

“至于这个,”池小艾兴高采烈地举起一团被紫菜包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东西,“则是本小姐亲手包起来的手卷。怎么样,厉害吧?!”

当然厉害——他还从没见过能把料理做得令人如此倒胃口的人。

“我……呃……”雷建熙拿起了一罐可乐,试着让自己离野餐垫上的那些“毒药”远一点,“我现在还不饿,先喝点饮料就好了。”

“喂!”小艾的脑袋颇具威胁地凑到了他的眼前,“你系不系不想吃我做的东西啊?”

“哪有!”他立kè

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当然想啦……”

“那就尝一口试试!”

她不容分说地拿起一块牛排就向他的嘴里塞去。

下一秒,随着“咯哒”一声脆响,他的左上第二颗牙被咬断了半截。

细数今天生的倒霉事件——

雷建熙张着缺了半颗门牙的嘴,仰面躺在“钻石湖”,不,“月湖”边的草地上。

先是长途跋涉地步行了整整四个小时。

再是吃到了有生以来看着最恶心的食物。

紧接着,拜那些食物所赐,他崩断了一颗门牙,破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相。

然后,整整一个下午,一点都没有夸张,他还不得不忍受某个有些大舌头又五音不全的家伙在他面前开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个人演唱会……

直到现在,那个中气十足的女高音竟然还在继xù

引吭高歌着:

……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真是讨厌,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快滚一边,

狐狸精狐狸精我就是看不顺眼,

……

他已经欲哭无泪了。

老天!——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在又一句“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我最讨厌!”之后,那难听的歌忽然嘎然而止了。

在这一瞬间,就好像连整个世界都宁静下来了一般。

屏住呼吸,等了足足两分钟,雷建熙终于缓缓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浊气——谢天谢地,看来“穿脑魔音”演唱会终于结束了。

耳边,只剩下小鸟的婉转啼唱和湖水轻轻拍打堤岸的声音。一切虽然再度恢复了平静和谐,可是……

可是,对身边那个一刻不停、精力无限的家伙来说,此时此刻,她是否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睁开双眼,雷建熙侧过头,向湖边看去。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近黄昏。

在粉色和淡紫色云霞的围绕下,金红色的太阳缓缓地朝湖的另一边落下。

鸟儿们成群结队地飞向湖边的树丛。

一阵带着秋天凉意的微风吹来,为“钻石湖”拂起了一片落日的金色光芒。

小艾坐在湖边,双手抱膝,静静地凝望着远方。

在夕阳和湖面的反光下,她沉思的侧面如同一个纤细脆弱的剪影。

他从不知dào

,原来池小艾竟然也会有能用“沉静”来形容的时候。而当她沉静下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仿佛……连空气都寂寞了起来。

也许感觉到了些什么,小艾向雷建熙的方向侧了侧脑袋。

“喂!还愣在那里干吗啊?快过来,”她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坐到我旁边来。”

虽然对她的命令有些不情不愿,雷建熙还是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在看什么?”他顺着她的目光向湖面看去。

“嘘——!”她让他安静下来,“太阳就快落到‘钻石湖’里去了。”

原来,她在等着看日落。

他不再说话了,静静地陪着她一起,看那一轮金红色的火球缓缓地落向水天一色的尽头。

一尾鲤鱼如同闪电般地掠起,“啪”的一声,在湖面上打出层层涟漪。

不远处,一只水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黑色优美的弧线俯,冲向水面。

“快看!”小艾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绿色闪光!”

落日缓慢却又迅速地融入水面,在与地平线相交的一瞬间,果然,雷建熙看见了那如同绿宝石般稍纵即逝却又璀璨夺目的绿色光芒。

小艾笑了起来。

“日暮绿色闪光。”她轻声说道。

“什么?”

“这是我给它——那道绿光起的名字。知dào

吗?有这么一个传说……”她微笑着转过头来,“若是能够看见日落时分的绿色光芒,就像对着流星许愿一样,你所期待的美好愿望也许就能成真哦!”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流星或是刚才的绿色闪光也许的确是大自然赋予的奇迹,不过,至于说它们能让愿望成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只有小女生才会相信吧。

“和哥哥来的那次,我也看见了日暮绿色闪光。后来你猜怎么样?我哥得到了在修理厂打工的机会,而我,”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鼻梁上几粒芝麻般的雀斑随之俏皮地跳跃起来,“我接到了云泽的录取通知书!怎么样?很棒吧?!”

他扯开凝视她的目光。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准的话,你今天又有什么新的愿望了?”

“我……”她停了下来,调皮地转头看他,“我想先听你说你的愿望。”

“我?”他笑了,仰身躺倒在草地上,“我的愿望很简单。先,我希望我的牙能够尽快补好,并且再也不要被某人的铁板牛排磕断了……”

小艾的脸有些恼羞成怒地涨红了。“接下来呢?”

“其次,我衷心希望我们回去的时候能叫辆出租车——我再也走不动了。最后……”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我预订了花园饭店西餐厅晚上八点的座位,希望还能赶得及。”

“花园饭店……”转过头,小艾看向暮色苍茫的湖面,“你还是约了阿莹?”

“她说有重yào

的事想跟我谈,也许是关于乐队或比赛的吧。”雷建熙坐了起来,并没有现她瞬间低落的情绪,“好了,现在轮到你了。你今天期待些什么呢?”

我期待——今天永远不会结束。

期待——每天,都有你在身边陪我看落日。

我还期待——有一天,你能为我设定属于我的电话铃声;为我预订西餐厅的烛光晚餐;还有……看着我的时候,眼神中始终都有温柔的笑意……即使只是短短的一天,一个小时,哪怕只有一秒,对我来说,那就是永远了……

深吸一口气,抛开所有那些不切实jì

的幻想,小艾勉强自己扯出笑容,转身看向雷建熙。

“我今天的愿望是能够给某个傻瓜一个大大的惊喜,祝他——”她微笑着,变魔术般地从身后的背包里捧出一个包扎精美的大礼盒,“生日快乐!!”

三秒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我自己都忘了。”他愣愣地看着礼盒——在那层灰黑色的包装纸上,还扎着高雅的紫色缎带,“……谢谢。”他的声音因为惊喜而有些低哑。

“先别急着谢我,”她忍住笑,眼中闪过一抹恶作剧时才有的紫色光芒,“快拆开看看吧!”

他接过礼盒,就着暮色解开缎带和包装纸,接着揭开扣得有些紧的卡纸盒盖。

一切在瞬间生。

一只巨大的拳头从盒中迅速弹出,不偏不倚地重重打在雷建熙的右眼上。

如果早知dào

后果有多严重,她应该就不会笑得这么肆无忌惮了。

她的笑声惊起了归林的小鸟,在湖面上撒下一片如同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直到一分钟之后,小艾才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生日礼物逗笑的人,根本只有她自己而已。至于雷建熙……

她收起笑容,从睫毛下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他低着头,依然捧着她送的大礼盒——那只弹簧拳头仍可笑地在礼盒外晃来晃去。

暮色渐浓,她能看见他挺拔修长却有些僵直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喂……”小艾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你生气啦?”

他抬起头来。

尽管天色昏暗,他右眼眼眶上那一圈红红绿绿的淤青却还是清晰可见。

小艾倒抽了一口气。

“我不知dào

会这样……我……你……”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伸手摸向他的眼角,“……很疼吗?”

他不说话,只是侧过脸,僵硬地避开了她的手。

她懊悔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早知dào

后果会这么严重,她根本就不会准bèi

这样的一份礼物,也不会想要开这样的一个玩笑。

“对不起。我……我不知dào

你会受伤。我只是想让你吓一跳而已……”她焦急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在为自己的恶作剧道歉,“彦顺说这个整人拳头挥出去的力qì

还不到人的十分之一。所以……我真的不是故yì

想你受伤的。对不起……”

彦顺。

所以——雷建熙的下颌冷冷地抽紧了——这其中还有韩彦顺的份。

怪不得池小艾和他两个人没事就躲在房间里嘻嘻哈哈地偷笑,原来,被他们当作恶搞对象设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个傻瓜!

他挥开了她的手。

“现在,game是不是已经over了?”他冷冷地问道。

“什么?”她喃喃说道,被他眼中的怒火吓住了。

“我是说,”不去理会眼角的刺痛,他嘲讽地扬起眉毛,“你的惊喜是不是已经都送出了?”

她把手握成拳头,不让自己去摸他的眼睛。“差不多了,可是……”

“既然这样,”他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他转身从她面前离开,“顺便说一下,我今天真的是很感动呢。毕竟,你是这个世界上惟一一个还记得我生日的人,所以……”他有些愤nù

也有些苦涩地对自己微笑了一下,“即使断了一颗牙,黑了一个眼圈——我也认了。”

她的心一阵疼痛——她不会忘记当她拿出礼盒时,他帅气的脸上如同孩子般惊喜的表情。可是现在……

“对不起。”她有些急促地说道,“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可是……我做的这些事情——带你来这里,准bèi

野餐,还有送你的礼物,真的都是为了想让你开心一下。不仅仅因为我答yīng

过你爷爷要给你一个快乐的生日,更因为我……”

她停了下来。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紫色晚霞的消失,夜幕终于降临了。

树林那一头的“月湖公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路灯。灯光映照在湖水中,泛出朦胧摇曳的波光。

他依然背对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挺拔的背影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遥远而冷漠。

小艾咬紧了嘴唇。

“我喜欢你。”她终于说道。

他没有说话。

远处,月湖公园的扩音喇叭中,隐约有歌声传来。

……

All

we

have

was

just

one

summer,

Two

lovers

strolen

in

the

park,

But

live

they

say

the

world

keeps

turning,

As

the

leaves

will

fallen

we

should

fall

apart.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他转过身来。

“抱歉,”他淡淡说道,黑色的双眸中不再有冰山般的怒意,却多了一层挫败和谴责,“今天我实在太累了,已经没有精力再接受另一个恶作剧。如果还想玩游戏的话,改天好吗?”

她的脸在瞬间变得苍白。“我没有……”

他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她的话。

“还有你送我的这件礼物。对不起,我没有收藏整蛊玩具的癖好。”他举起了手中的礼盒,“也许你下次整人还用得上,还给你吧。”

在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雷建熙已经把那个盒子向她扔了过来。

小艾眼睁睁地看着礼盒从自己的手边飞过,重重地落在了湖边的草地上。

雷建熙已经转身欲走,却倏地停下了脚步。

在湖边那一堆拳头、弹簧和礼盒残骸的下面,静静地躺着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米老鼠公仔。

虽然灯光微弱,可是,他依然可以看见,在那件燕尾服的下摆上,绣着几个像蜈蚣般歪歪扭扭的红字——

^O^

生日快乐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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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饭店顶楼旋转餐厅。

8:35pm。

他迟到了整整半个多小时。

当远远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中匆匆走出的时候,姜润莹迅速调整自己的表情,掩饰住脸上的不耐和怒气。

此一时,彼一时。

若不是她一招算错,她或许还能像两个月前那样,对雷建熙保持若即若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而现在……

侍指引雷建熙向她的方向走来。

穿梭在周围的人群中,穿了白衬衫和牛仔裤的他益显得挺拔帅气,卓尔不群。

人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失去以后,才会现原来自己放qì

的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她眯起眼,欣赏地看着他随意微鬈的头和褐色健康的肌肤——不过……

她会把他抢回来的,虽然他和姓池的那个死丫头住在一起是有点讨厌啦,但是,她有这个自信——雷建熙迟早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的。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千方百计甚至不择手段,她也一定都会得到!

抬起头,让自己的唇边挂上一抹微笑。

“你让我等了好久。”如同她的歌声一样,她的声音低沉柔美而略带哀怨。

雷建熙在她的对面坐下。

“对不起。今天被池小艾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拖到郊外去了,好不容易才拦到车赶回来。”

又是池小艾!

姜润莹眯起眼睛,掩盖住自己眼里的表情。

“你的眼睛怎么啦?”她注意到了他眼角周围的那一圈淤青。

他翻开侍送来的菜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点吃的了吗?我饿死了!”在他的身上有股阳光的味道,这是她从不曾现的,“小艾做的饭简直能把人毒死,害得我中午什么都没吃。”

这回变成了……小艾。

姜润莹怨毒地抿起嘴。

“昨天我碰到彦顺了。”她闲闲地说起,“这家伙最近一直有点怪怪的,除了池小艾,他几乎什么都没跟我聊。他……”她不经意地问道,“是不是喜欢上了池小艾?”

雷建熙停下了翻菜单的动作。

“也许吧,我不太清楚。”他淡淡说道,迅速地换了个话题,“你在电话里说有重yào

的事情。怎么了?”

“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约你出来了吗?”阿莹把脸颊边卷曲的长撩到脑后,笑容妩媚动人。“waiter!”她举手招呼侍应生过来。

显然一切都早已经安排好了。

周围的灯光突然变暗,接着,训liàn

有素的侍鱼贯而来,点亮桌上的长蜡烛,在水晶杯中倒入勃艮第红葡萄酒,端上汤和前菜。

烛光亮起的同时,一个拉着小提琴的艺人走到了他们的桌前。琴声渐渐响起,环绕周围。并不是所谓的世界名曲,而是一曾经熟悉到心痛的曲子。

《without

you》。

“在我单飞离开后,MAGIC新出的那张唱片里,我听到你翻唱了这歌。不仅仅因为这曾经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我知dào

,更重yào

的是你想对我说——你离不开我。”阿莹低声说道,“……是不是?”

她的声音回荡在悠扬的琴声中。

你离不开我……是不是?

转过脸,雷建熙看着侍燃起一根又一根明黄色的蜡烛。

曾经,答案会是迅速而又坚定不移的——毕竟,从8岁以来,在他心中,她始终都是那个有着一头闪亮鬈的公主。

她曾经是他的梦想与渴望。可是,现在……

“既然你决定离开,”他提醒她,“现在再问这种问题,是否有些……”

姜润莹轻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好啦,我知dào

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之一,就是让男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既然你不说,那么,”她微笑地侧了侧脑袋,“我就要开始说了。先……”她从桌上推过一个扁扁的金属盒,“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那是一张彩虹乐队的限量珍藏版专辑。

“这是我最喜欢的乐队,没想到你还记得。”他笑着晃了晃CD封套,“谢谢。”

“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记得。”她别有深意地说道,笑着举起盛了红酒的酒杯,“——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

水晶杯轻轻地碰到了一起。

越过酒杯的边缘,她捕捉到了他褐色眼眸中的迷惑和感动——很好。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其次……你说得没错,是我提出分手,并且决定离开MAGIC单飞。可是,这么做,反而使我更清楚明白地看清了事实……”她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突然跑去你的公寓跟你道歉吗?我知dào

,你一定以为我是在为自己单飞的事情后悔。可是,事实上,你知dào

吗?我真zhèng

后悔的是……我不应该离开你。”她楚楚可怜地抬起了含泪的双眼,“和你分手之后,我才明白,这是我一生中最错误的选择。”

姜润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

“若是现在纠正错误的话,雷,”她轻轻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右手,“你觉得……我是否还来得及?”

沉默渐渐笼罩在了周围的空气里。

小提琴手用一个余音袅袅的颤音结束了《without

you》。

烛光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

终于,雷建熙坐直了身子。“我……”他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双肩背包却因为他的动作从椅背上滑落了下来。

一只黑色的,穿了燕尾服的米老鼠从背包口中滚出,躺在了他的脚边。

弯下腰,捡起这只衣摆上绣着“生日快乐”的米老鼠。

就在这一瞬间,一张如同精灵般顽皮却又有些倔强的小脸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因为我……喜欢你。”

三个小时前,在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紫色晚霞的钻石湖畔,在黄昏里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中,那个他曾经避之惟恐不及、认定她就是他命中魔星的女孩这么低声对他说道。

而三个小时后的现在,阿莹,这个他渴望了12年的女孩、所有男生心目中最完美的淑女和公主代表,竟然也对他说出了类似的表白。

雷建熙握紧了手中的米老鼠——若是此刻他拒绝阿莹的话,那才真的叫该死呢!

借着一群日本太太小姐旅游团的掩护,池小艾好不容易才躲过了饭店保安的视线。

溜进大堂金碧辉煌的电梯,根据电梯广告的指示,按下了顶楼18层的按钮。

花园饭店西餐厅。

雷建熙说的应该就是这里吧。

向后靠在锃光瓦亮的电梯内壁上,小艾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知dào

跟踪、偷窥别人是件很卑鄙很无聊的事情,要是被她那些黑社会老大祖宗们知dào

了,说不定还会从棺材里跳起来大骂她一顿。可是……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忍不住地想守在他的身边,即使离他远远的,即使……在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

顶楼到了。

电梯门一打开,耳边便立即响起轻柔的背景音乐。

穿着黑色制服的侍井然有序地在豪华而又别具风格的餐厅内穿梭,在燃起烛光的餐桌边低声交谈杯晄交错的,是一对对衣着高雅气质不凡的男男女女。

站在西餐厅光可鉴人的落地玻璃门前,小艾清楚地看见了自己在玻璃反光中的身影。

一件在襄阳路市场淘来的阿童木头像T恤,一条洗到磨白的破烂牛仔裤,脑袋上还反扣了一顶惹眼的红色棒球帽——怎么看,她都应该呆在路边的快餐店里,而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可是,现在闪人已经来不及了。

小艾忐忑不安地看着穿了黑色紧身套裙的餐厅领班向她走来。

“晚上好。”领班的唇边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中却有一抹好奇,“请问您是一个人用餐吗?”

“我,呃……”小艾黑白分明的大眼溜向用餐区,“我找人。”

“请问您要找的是女士还是先生?”

“我要找的是……他们在那儿,嗨!”小艾堆起笑容,煞有介事地向餐厅中央两个莫名其妙的中年人挥了挥手,“谢谢,你不用带我过去了,我已经看见他们了。”

领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两位新来的客人引开了注意。

当她再度转过身时,那个戴了红色棒球帽的小鬼早已消失不见了。

她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玩具公仔,和他那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什么?”

姜润莹有些尖锐地问道。

“这个,”雷建熙微微一笑,转身把米老鼠塞回了背包,“是我今天收到的另一件生日礼物。”

“我不知dào

你竟然会喜欢这种卡通玩具呢,也许,”她不屑地冷笑了一下,“送你的那个人心智还没有成熟吧。”

他抬起头,褐眸平静沉稳地看向她。

“这只公仔看上去可能是比较幼稚,可是,”他简单地说道,“它却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反应过来他话中含意的同时,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狂怒铁青的脸色。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当着她的面说这种话?!天知dào

她为了得到那张该死的国内从未出版的唱片花费了多少金钱和人力?可是,这一切在他眼中,竟然还比不过那只地摊上十元一打的破烂死老鼠!

可是——虽然笑意抵达不到眼中,阿莹还是强迫自己微笑起来——眼下不是斤斤计较这些的时候。现在要做的,是沉住气,一步一步地从头来过,再度征服他的人和他的心。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对自己顶礼膜拜的,哪怕是踩在她脚下的一摊烂泥!

“好啦,不说这些了。”她轻轻挥挥手,如同挥去眼前苍蝇般地掠过了礼物的话题,“记得我刚才的那个问题吗?我还在等你的答案呢,雷。”

侍应生踏上一步,再度为他们斟上红酒。

看着那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散着如同红宝石般的光芒,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了雷建熙的眼前。

“……你还好吧?有没有摔伤啊?”

8岁那年的某一天,当他张开朦胧的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乌黑鬈衬托下的玫瑰色的脸颊。

她一定是天使。当时,他这么想道。

“我们是MAGIC!我们永不解散!!”

18岁那年的夏天,MAGIC在彦顺家的地下室正式成立。兴奋中,他看到了她微笑的脸庞。

你才是我的魔法。他甚至不确定当时自己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这不是我想要的。雷,对不起。”

一年半之后,正当MAGIC渐渐开始受人瞩目的时候,RING却决定单飞离开。在柔姐的办公室中,她这么说道。虽然有整整一屋的人,她却只对他说抱歉。

他明白,她决定离开的,并不仅仅是乐队,还包括——他。

而现在……

就仿佛最好的美梦终于成真——

——她打算回来,回到他的身边。

抬起头,望向阿莹在精致化妆下更显深邃漂亮的双眼。

“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了。”雷建熙听见自己这么说道,“抱歉,”他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上了别人。”

第七章

她终于看见他了。

躲在餐厅中央巨大的罗马柱后,小艾不顾周围人们的诧异眼光,斜过身子,探头探脑地向坐在窗边的那一双醒目的男孩女孩看去。

雷建熙就坐在那儿。

明亮的烛光在他的褐色眼眸中跳跃,一缕头垂了下来,他不经意地把它捋向脑后。显然,他没有回去换过衣服。因为穿在他身上的,依然是白天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可是,即使穿着最不起眼的衣服,他也仍然是这一整间餐厅中最耀眼的男生。

姜润莹坐在他的对面。她穿了一袭高雅的晚装,轻柔的米色薄纱向下渐渐转成桃红,肩带别致地系在颈后,露出白皙优雅的肩膀和手臂。灯光下,她闪亮的黑色鬈随意地披在肩上。

因为背对着这边,所以小艾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显然,她赢得了雷建熙全部的注意力。不知dào

阿莹说了些什么,雷建熙微笑了起来。

笑意点亮了他的双眸,接着,他的唇边扬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燃起一抹温暖而又有些孩子气的光芒。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笑容,可是……

他微笑的对象,却是别人。

姜润莹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平静。

她只是侧过头,静静地打量了他片刻。接着,她挑高了精致修饰过的眉毛,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喜欢的这个人,不会是……那只老鼠吧?”

雷建熙微笑了起来,眼前浮现出一张小小的脸庞。在那张脸上,有着明亮狡黠的双眼,微微翘起的鼻子和鼻梁上那几颗调皮的雀斑——给阿莹这么说起来,小艾还真的蛮像到处闯祸咬坏电线的小老鼠呢。

姜润莹眯起眼,看着雷建熙脸上的温暖笑意。

她果然没有猜错——那个育不良的小狐狸精不但夺走了柔姐的宠爱,还企图跟她抢MAGIC女主唱的位置,而现在,她居然又开始不要脸地勾引她的男人了。

哼!她会让那个死丫头知dào

惹到她的后果的——姜润莹端起手边的红酒,掩饰住自己眼中冰冷恶毒的怒火——连她都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我不会放手的。”她的声音低哑地响起,“不管怎么样,不管你喜欢的是谁,我都不会放开你。而你,雷……我不相信,你能这么快就把我从心里抹去。”

他看向阿莹灯光下完美无暇的脸庞。

“我永远不会把你从心里抹去,”雷建熙说道,“从8岁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们永远都会是最好的朋友。”

她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

“你听,乐队在演奏一支我喜欢的曲子呢,”姜润莹转移开话题,“有没有兴趣和我跳一支舞呢,朋友?”

他点点头,站了起来,走到另一边为她拉开椅子。

跟在雷建熙的身后向舞池走去时,餐厅侍叫住了阿莹。

“小姐,这是你们刚才掉下的东西。”他递过来一本蓝色封面的证件。

那是雷建熙的学生证。一定是在他的背包落地时,跟着米老鼠一起掉出来的。

“谢谢。”姜润莹说道。看了一眼雷建熙向前走去的背影,她把那本证件放进了自己的拎包中。

乐队正在餐厅的表演区演奏一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乐曲——《友谊地久天长》。

躲在罗马柱后,小艾看着雷建熙和阿莹走到了舞池的中央,然后,在灯光的照耀下,他们开始慢慢旋转起来。

舞池上方,老式的四叶铜质吊扇缓缓转动着,送出的微风拂过了他的头,也扬起了她的裙摆。

她从没见过比他们更登对的人——他,如同王子般挺拔帅气,而她,美丽优雅得一如电影中的公主。

她也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渺小卑微过——缩回到巨大的柱子后头,小艾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么一个完美得仿佛童话般的世界中,她的出现,是否显得有那么一些多余和……不自量力?

随着眼角的红光一闪,姜润莹眼尖地现了躲在舞池边罗马柱后的一个戴了红色帽子的小小身影。

那个死不要脸的臭丫头竟然跟到这里来了!!

闪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冲过去,把那个一付穷酸相的小鬼揪出来,然后当着全餐厅人的面,让经理把她轰走——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跑到这么高档的地方来丢人现眼……

可是,慢着……

姜润莹的脚步慢了下来,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恶意的冷笑。

她有更好的主意了——既然老天把这么好的机会放在了她的面前,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太可惜了吗?

一曲终了。

雷建熙放下搁在阿莹腰上的手。“阿莹?”他提醒她,“音乐结束了。”

姜润莹缓缓地从他的肩上抬起脸庞。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的眼中,竟然有泫然欲滴的泪水。

“你怎么了?”他有些手足无措,“是不是我踩到你了?”

“不是,你跳得很好。”她摇摇头,“是我……”她深吸一口气,“我决定放开手,不再黏着你了。可是……”

她抬起头来看他,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

“你能不能最后吻我一下,就当是告别的礼物?”

他愣住了。

看着阿莹顺着脸颊滚落的泪水,看着她被眼泪弄花的黑色眼圈,终于,雷建熙慢慢地向她俯下了身子。

他并没有看见——

在姜润莹被泪水沾湿的唇边,亮起了一朵胜利的微笑。

直到乐队停止演奏,小艾才找到勇气重新伸出脑袋向舞池的方向看去。

偏偏,餐厅领班好死不死地在这一刻挡在了她的面前。

“小姐,你还没有找到你的朋友吗?”领班虽然维持着礼貌的语气,右手却抓住了小艾的手臂,“如果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的话,我不得不请你……”

“找到了!”小艾挣脱开领班小姐的阻挡,探头向舞池看去,“他们就在舞池里,他们在……”

她倏地停了下来,血色渐渐从她的脸上褪去。

顺着她的目光,领班好奇地转身看去。

跳舞的客人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坐位上,舞池里只剩下了一对亮丽到眩目的男孩女孩。

而生在所有人眼前的这一幕,也只有“唯美”这个词才能够形容——男孩缓缓低下头,在女孩的额头印下了轻轻的一吻……

当周围响起零星的掌声时,领班这才从梦幻般的场景中清醒过来,眼下,还有一个麻烦在等着她去处理呢。

转过身,这位姓王的年轻领班再度恼火地现,今晚麻烦的制造——那个戴了红色棒球帽的小鬼——又一次在她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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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欧米茄表的荧光指针渐渐指向了午夜十二点的位置。

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雷建熙抬头看向四楼那个与众不同地挂着绳网吊床的大阳台。

阳台后的落地玻璃窗内,白色的碎花窗帘虽然已经拉起,可是,却依然有温暖的黄色灯光隐隐透出。

——这么晚了,小艾还没有睡吗?

这个体内就像装了定时闹钟一样,只要晚上九点一到就会立kè

鼾声大作的家伙,今天怎么会那么晚还没有上床?难道……她还在等他?

带着野菊花清香和微凉秋意的晚风从路的那头吹来,吹起了他的头和白衬衫的衣角。

街灯下,他的身影被斜斜地拉长了。

把双手插进裤袋,向后靠在路灯的水泥柱上,雷建熙仰起头,看向布满秋天夜空的点点繁星。

虽然已经在街上走了整整三个小时,吹了三个小时的冷风想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可是,对阿莹说的那一句话却还是他的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

“抱歉。我喜欢上了别人。”

尽管几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姜润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他依然看出了她眼中不甘心的疑问。

这也是他想要问自己的——

他拒绝了阿莹,是因为……池小艾吗?

抑或仅仅只是因为小艾稍早时候说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

一道银色闪光在如同天鹅绒般的深蓝色夜幕上一掠而过。

流星。

“若是能够看见日落时分的绿色光芒,就像对着流星许愿一样,你所期待的美好愿望也许就能成真哦!”

——在钻石湖边,小艾是这么说的吧。

今天还真是有够走运呢——雷建熙的嘴角有一抹冷冷的自嘲笑意——不但看见了日幕绿色闪光,还看见了流星;此外,在这一天之内,竟然还先后有两个女生向他表白,而更重yào

的是……

他把这两个女孩都拒绝了。

坐在床上,把下巴搁在蜷起来的膝盖上,池小艾轻轻摇晃着手中另一只米老鼠系列的玩具公仔。

这是一只穿了粉红色公主裙、头上扎着蝴蝶结的老鼠。她是米老鼠米奇的女朋友——米妮。

今天,一切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她都已经计划好了——先把米老鼠送给小熙,然后再告sù

他,米老鼠还有一个女朋友米妮。这样的话,他和她就能分别拥有米奇和米妮了……要知dào

,这种含蓄的表白方式可是她穷尽19年的空白爱情经验绞尽脑汁搜尽枯肠之后才想出来的。

可是,那只出于好玩而被她忍不住装在礼盒中的整人拳头却打乱了这一切。

虽然说了对不起、说了抱歉,虽然说了更多不该说的话,雷建熙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来的,便是生在花园饭店的那一幕。

向后躺倒,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虽然好想把那一切从脑海中揪出来,狠狠地甩到外太空去,可是……

可是,偏偏,舞池中的那段场景却还是不争气地在她眼前重放了足有一千遍。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够、他竟然、他居然……

吻了姜润莹!

——就在她对他表白之后。

他可以拒绝她的告白,他可以摔坏她送的礼物,他可以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可是……

他怎么可以转过身就对另外一个女人那么深情款款,那么该死的温柔?!

她知dào

,在他的心目中,她永远都只是一个只会使坏的讨厌小鬼,就像白天鹅身边的丑小鸭那样,她永远也比不过外表如同十世淑女般完美的姜润莹。

可是……

拼命地睁大双眼,小艾试着不让自己的眼泪从眼眶中流下。

可是她并不只会使坏啊!她是真的想让他开心快乐起来啊!

为了买这一对迪士尼专柜才有的米奇和米妮,她动用了攒了整整一个月的打工钱;为了做那道该死的牛排,她的手上被油烫出了好几个水泡;还有钻石湖……这是专属于她的秘密天地,可她,却只愿意同他一起分享……

她甚至……在这整整一天里,只恶作剧了一次。而即使是那只整人拳头,她也以为,他会不以为意地和她一起欢笑的。

然而,他却对她说——

“抱歉……我已经没有精力再接受另一个恶作剧了……”

——坏蛋!

小艾把米妮扔到床边远远的角落里——雷建熙是世界上最讨厌最可恶的大坏蛋!

翻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终于,忍了一个晚上的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第八章

第二天,一切都一如往常。

闹钟准时地在八点过一刻的时候响起。

洗手间照例需yào

耐心等上半天才会被某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让出来。

就连早餐桌上的煎鸡蛋也一如既往地硬得和铁蛋有的一拼。

惟一不同的,是空气中那一层比阴沉沉的天色还要阴霾的氛围。

不,不是阴霾。

小心翼翼地用没坏的那边牙啃着早餐盘中煎成黑色的鸡蛋,雷建熙打量着餐桌对面那张无精打采的小脸。

是了无生气。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池小艾。

没有恶作剧,没有鬼主意,更没有了诡计多端的笑容和灵动活泼的眼神。就仿佛所有的活力和阳光都从她身上抽走了一般,此刻的她,沉默得让人忍不住地有些心慌和……心疼。

“你……今天早上有主课?”雷建熙终于找到话题用来打破笼罩了一个早上的僵局。

她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真巧,我也是。”摆明了是在没话找话。

“……”

“呃……你今天煎的蛋超好吃诶!”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能睁着眼说出这种瞎话。

果然,她只是翻了翻眼,白了他一眼。

“我,呃……”

他有些困难地停了下来,这些话,昨天就应该说了。可是,昨晚,等到他上楼时,她房中的灯却熄了。“我想说的是——谢谢你昨天给的生日惊喜,还有……”他从背后拿出穿了黑色晚礼服的米奇,“这只米老鼠。”他捏了捏米老鼠,让它做出鞠躬的动作,“……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小艾终于有了反应。

抬起头,看了米老鼠一眼。“你把它摔死了。”她淡淡说道。

“摔、摔死?”

雷建熙连忙仔细审视了一番米老鼠——难道它还是活的不成?

“它本来是有心跳的,用手按在它的心脏上,能感觉到心跳的‘噗通’声。”这也是她买这一对公仔的原因——她原本希望他能感受到米奇的心跳,就像感觉到她的心一样,“除此之外,它还能够说话。燕尾服上的那颗钮扣就是说话键的按钮。现在……”她叹了口气,“它应该也变成哑巴了吧?”

他果然找到了那颗按钮。尽管重重地按了一遍又一遍,米老鼠还是静静地躺在桌上,顽固地死不开口。

“死老鼠,臭老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出去让你在马路上裸奔……”就在他差点把米奇大卸八块的时候,却在眼角撇见小艾背上书包准bèi

拉开房门的身影。

“喂!”雷建熙连忙喊住了她。

她拉开房门的手停了下来。纤细的肩膀依然倔强地背对着他。

“你……”他停了一下,“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她没有说话。

他决定换一种说法。

“那么,今晚,你愿不愿意和我……约会呢?”

“约会?!”她飞快地转过身来,精灵般的小脸上瞬间光芒绽放,“当然……”话到嘴边,她才想起自己应该还在生气的,“……我得先看一下我的日程安排。”

雷建熙忍住笑,拎起背包,霸道地在她之前走出大门。

与她擦身而过的同时,他淡淡地开口:“晚上八点,爱佳俱乐部门口见。”

“喂!”小艾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高傲不羁的背影,“我还没答yīng

呢!”

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直到走出五米开外,他才头也不回地再度扔下一句——

“别迟到。我最讨厌迟到的女人了。”

“啊!”

一声尖利刺耳的惨叫凭空响起,成功惊醒一教室昏昏欲睡的学子。

“轻点!”

章心蕙连忙拧了身边那个好不容易混来旁听却还不知死活地闹出巨大动静的家伙一把,一边脑后冒汗地抬头偷瞄了讲台上的老师一眼。

还好。

林语柔只是淡淡地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看来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倒是坐在前排的姜润莹及其同党余金珠不屑且恶毒地回头瞪了她们一眼。

一边不甘示弱以眼杀人地回瞪过去,心蕙一边轻声抱怨起来。

“真是服了你了。不是神游太虚,就是突然清醒过来惊声尖叫,你以为你身边的人个个心脏都是铁打的啊?!”

“我没有想吓你的意思啊……至少这次没有。”小艾委屈地扁扁嘴,“我只是真的被吓到了嘛。本来以为只是闹着玩玩的,谁知dào

……”她朝着摊在桌上的那张白色信纸侧了侧脑袋,“这个该死的美少女歌手争霸赛还来真的,竟然搞了个正式的演出大舞台来,让复赛的参赛选手在一千多位观众面前登台表演。这……这要怎么弄啊?!”

章心蕙翻了翻白眼。

整整一个早上,她在池小艾耳边连口水都说干了,想要跟她讨论的,就是这件事。偏偏她大小姐一早上神游天外魂飞魄散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就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个超紧急的状况,反应还真不是普通的慢呢!

“我先问你,”没办法,只能把早上被小艾当成耳边风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从小到大,你有没有登台表演的经验?”

“有。”她回答得倒是很迅速,“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演过一块石头,在台上蹲了十分钟。”-

_-‖——那就是没有啰?!

“第二个问题是,”心蕙接着问道,“你最多在多少人面前唱过歌?”

小艾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不超过10个。”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动物恐惧症?”

“动物?”小艾皱起眉头。

“我所说的动物是指——”她从包里翻出三张照片,先竖起第一张,“他!”

小艾向后一缩——那是上次差点把她赶出声乐系的系主任,素有笑面虎之称的宋怀疆。

“他!”

第二张照片则是初赛时给过小艾一顿冷嘲热讽的评委之一,音乐界著名的作曲人老虫。

小艾别过了脑袋。

“还有——”心蕙拿出了第三张照片,“她!”

画面上的美丽面容怎么看怎么不像动物,不过,这张姜润莹的相片还是成功地在小艾的身上引起一片类似鼻涕虫爬过后才有的鸡皮疙瘩。

章心蕙一声长叹,收回了照片。

“这三个人当中有两个是复赛的评委,另外一个,则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再加上之前那两个问题的答案——我只能很遗憾地告sù

你,池小艾,”她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这次复赛,你会死得很惨。”

“章心蕙!你想死吗?”小艾一把推开身边的最佳损友,再度研究起了眼前的复赛通知书——少了心蕙的聒噪,她至少能够静下心来想想对策。

原本,这个所谓的“魔法时刻美少女歌手争霸大赛”只是因为章心蕙在耳边的不停鼓动,再加上坚信自己的歌声美妙绝伦动人无比,所以才陪着心蕙一起报名参加过过瘾的。原来以为不过是又一场好玩的闹剧,却因为雷建熙和姜润莹的出现,而变得越来越认真起来。

赌上曾爷爷曾曾爷爷和曾曾曾爷爷的一世英明——她是不会让自己输给姜润莹这个像八爪鱼一样讨厌的女人的啦!

至于雷建熙……

虽然这臭屁嚣张又高傲的家伙也一样可恶,可是……

她还是想成为他的主唱。和他一起排练,和他一起演出,站在所有的人面前,却——

——只为了他一个人而唱……

“叮铃铃……”

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打断了满脑袋的纷乱思绪。

林语柔从黑板前转过身来。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姜润莹和……”她的眼光掠过满屋蠢蠢欲动的学生,看向教室后排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池小艾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林教授!”

“柔姐!”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却又同时停了下来。

姜润莹恶狠狠地横了小艾一眼,转头看向林语柔时,却又迅速地换上了一脸判若两人的柔顺表情。“柔姐,你找我……呃,我们来,有什么事吗?”

小艾颇觉好玩地转了转灵活的大眼睛——她为什么就永远也学不会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呢?

从办公室的窗前转过身,林语柔微笑欣赏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两个女孩。

姜润莹,系出名门,父母都是颇为资深的音乐人,可以说,她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拥有家族的遗传天赋,接受过正统的声乐技巧训liàn

,略带沙哑的甜美歌喉使得游走在传统和流行边缘的她,无论怎样都能轻松自如,游刃有余。

至于池小艾……这个出生在问题家庭中的问题女孩,从见到的第一面起,就以响亮到足以震碎玻璃的歌声强行引起了她的注意。典型的在卡拉OK中培养出来的狂吼乱叫式业余音,从三流摇滚歌手那里模仿来的毫无美感可言的表演方式,再加上天生吐字不清的大舌头……这个女孩的歌声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听呢。可是,偏偏,在那一阵高分贝的噪音中,她却注意到了她那不可多得的音质:清越、明亮、富有穿透力;除此之外,更重yào

的是,在她的歌声中还难以察觉地蕴涵了真zhèng

的感情——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只要能够得到专业的训liàn

,这个瘦瘦小小,貌不惊人的池小艾,总有一天会……一鸣惊人的。

“先请坐吧。”她指了指房间右侧的两张沙椅,自己则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们今天应该都有收到歌手争霸赛的复赛通知书吧?对于下周在云峰剧场举办的复赛,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姜润莹抢先回答,傲然地昂起了头,“我觉得大赛组委会能这么安排真的很好,他们给了所有参赛选手一个充分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而且……”她斜斜地瞥了小艾一眼,“观众的眼睛是最挑剔的,谁是真zhèng

的歌手,谁是鱼目混珠的冒牌货,这么一来应该就能高下立现了吧。”

“很好。”阿莹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从小到大,学校、区级、市级乃至全国的比赛,大大小小的,阿莹已经有太多参赛和登台表演经验,就像她所说的,这次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又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而已。林语柔转向了另一边,“那么,小艾呢?”

“我啊……”小艾吐了吐舌头,从睫毛下偷溜了林语柔一眼——再怎么样,也不能输给姓姜的那条八爪鱼,“没、没什么问题,不过才一千多位观众吗?一万个我都不怕,还怕这么区区的一千个吗?小、小case啦,吼吼……”

林语柔微笑了起来——池小艾鼻子上的雀斑都吓得变成白色的了,不怕才有鬼呢。

不过,想想也是,小艾这辈子除了在卡拉OK里,恐怕就没有别的什么当众表演经验了吧。一下子就要在成百上千的人面前演唱,就算是心理素质再好,表现欲再强,也难免会有些心慌失措吧?

“既然这样,”她沉吟了片刻,“池小艾,我要你做好准bèi

——从下周起,在我的声乐大课上,我会开始要求你在全班面前唱歌。”

“在全班面前……唱歌?”

小艾跳了起来。

“什么?!”

在她身边,某位被冷落的路人甲跳得比她更高、叫得比她更刺耳。“柔姐!那我呢?你这不是当众给池小艾开小灶吗?!你这么做不公平……”

林语柔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还以为我是在做一件公平的事呢。毕竟,阿莹,我给你开了十几年的小灶了,不是吗?”

“可是柔姐……”姜润莹心有不甘地试图再度开口。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林语柔拿起桌上的电话,不再看她,“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你们可以出去了。”

声乐系教授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狠狠地从里打开。

扒在门口偷听的章心蕙和余金珠一时不察,差点在走廊上摔成一团。

姜润莹恶狠狠地推开挡在面前的心蕙,一马当先地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迎面而来的那股浓得呛得死人的香水味道,立kè

让对杀虫剂有些过敏的章心蕙喷嚏不止。

“阿莹!”余金珠连忙迎了上去,“怎么了?柔姐是不是把你叫过去面授复赛机宜啊?”

“面授机宜?!”姜润莹停了下来,脚跟一转,脸色铁青地看向垂头丧气地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小艾,“那个老女人是有打算面授机宜。只可惜,她要开小灶的对象不是我,是别人。”

“别人?”余金珠顺着姜润莹的眼光看去,“有没有搞错?林语柔看上的竟然是池小艾这种五音不全的白痴家伙?”

“喂!”章心蕙揉着鼻子叫了起来,“余金珠!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有没有早上出门前刷牙的习惯啊?你不觉得自己的嘴巴很臭吗?!”

“我有说错吗?!”余金珠也不甘示弱地扯开了嗓门,“你和池小艾认识五线谱吗?你们知dào

1234567的位置吗?连这些都不知dào

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来上我们声乐系的课?!你们有资格吗?”

“哈!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以为认识一些蝌蚪一样的符号很了不起是不是?看看你这副得yì

的嘴脸,真是丑死了!”

“什么?!”某人响起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你说我什么?”

“我说你很丑啊!余金珠!你自己还不知dào

吗?顺着走廊向前十步然后左拐有个女厕所,只要去那边照照镜子,你就会知dào

你的这副死鱼眼,配上朝天鼻,再加上你比肥肠还要厚的嘴巴,凑出来的效果有多吓人了……”

“章心蕙!——你死定了!!”

伴随着一声就快气绝身亡的尖叫,走廊上一片硝烟弥漫。

不去理睬身边那两个互相抓着头扯来扯去大打出手的女人,姜润莹径直走到了池小艾的跟前。

“你现在应该很得yì

、很高兴,是不是?”她扬起一边眉毛,居高临下地冷冷问道,“先是跟我抢男朋友,现在,又连我的老师都不放过。池小艾,你到底想要什么?!”

小艾叹了一口气——有些人,就是自我中心惯了,稍有不顺就会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联合起来跟他作对。

“我什么都不想要。”她难得地实话实说——不想要林语柔给的特殊待遇,不想在声乐系全班面前唱歌,更不想参加那个该死的复赛……老实说,她现在就连临阵落跑的心都有了,“倒是你……”她抬眼看向姜润莹,“我们实力相差得那么悬殊,你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没自信吗?”

“你!”姜润莹噎了一下,“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听到了没有?!”她压低了嗓子,眼中闪过一道恶毒的光芒,“属于我的东西,除非被我扔到垃圾桶里,否则,你这个死丫头永远都别想得到!”

“死丫头骂谁?”

“死丫头骂……”姜润莹及时停了下来,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好险,差点又给这个小鬼绕进去了。

“还真是好笑呢。”小艾冷冷一笑——想跟她斗嘴?这条八爪鱼还是先练个几百年再来吧,“要是一抢就能被别人抢走,那还算什么属于你的东西?我奉劝你一句:有那么多空闲功夫去忙着警告别人,还不如多花点心思看牢自己的东西呢!”她别过脸,突然朝走廊尽头挥挥手,“韩彦顺!雷建熙!我们在这儿呢!”

伴随着这声召唤,姜润莹再度拿出川剧的变脸绝活,立即换上了一副甜美微笑的容颜;而那边厢,余金珠早已停止了和章心蕙的打斗,整理衣服头之余,还不忘顺便擦一下嘴角蓄势待的口水。

“走了啦。”

小艾一把拉过还在呆的心蕙,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而在她们的身后,另外那两个女人依然摆着最完美的淑女POSE兀自痴痴地等待着校草级帅哥的降临。

直到一分钟之后,姜润莹才反应过来——很不幸的,她竟然又被池小艾给耍了。

“池小艾!”一声暴怒的诅咒在走廊深处响起,“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里的!——你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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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八点过十分。

就着路边广告牌的灯光,池小艾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核对着卡通电子表上的时间。

——讨厌啦!

为了赶时间,蛋糕房那边一收工,她连公车都来不及等就这么一路奔了过来。虽然跑得腿都快要断了,可是……还是迟到了呢!

抬起头,小艾打量着身后“爱佳俱乐部”光芒闪耀气势不凡的霓虹招牌和金碧辉煌人流如潮的大门。

爱佳俱乐部诶!

城里最热闹人气最旺的夜店之一。不仅仅因为它有出色的DJ和花样翻新的主题派对,更重yào

的是,它拥有一支最棒的地下乐队——“Agnes”。每周有两个晚上,这支乐队会在这里表演一场长达一小时的现场演出。

即使在白天,光是看到“爱佳”气派的大门就已经够让人觉得又刺激又兴奋的了。每当路过的时候,小艾和章心蕙总会一起幻想,等哪天财了,一定要进去痛痛快快地喝个不醉无归,然后冲到舞池里大跳特跳一番,做一回全“爱佳”最瞩目的“Party

Queen”……

而现在,当雷建熙约她在这里见面的时候,她却竟然……迟到了。

“我最讨厌迟到的女人了。”

早上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吧。

所以现在……他应该不会等她了吧?他也应该开始觉得她讨厌了吧?

小艾忐忑不安地扁了扁嘴——雷建熙这个可恶的家伙才讨厌呢!明明知dào

人家要打工,却还约在这种时候,摆明了就是想让她迟到,然后,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等她,让她白跑一趟。对,一定就是这样的……

“喂!”

一个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与此同时,一只粗鲁的大手重重地拍了她的脑袋一下。

“我应该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迟到吧?”惊喜地转过头来,眼前果然是那张熟悉的即使横眉毛竖目却依然帅到不可思议的脸庞,“竟然还敢迟到十分钟又五十三秒,你是不是想死啊?”

“每周五我都要打工的啦!你忘记啦?”小艾抱着被敲得有些生疼的脑袋委屈地叫了起来,嘴角,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没有让她白来,他还在等她,他是真的……想和她约会……

抓住她的手,雷建熙转身向“爱佳俱乐部”大步流星地走去。

“我为什么要记住你那些该死的打工时间表啊?!”他板起脸,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松了一口气的喜悦神情——早早的,他就已经开始在门口徘徊了。每多过一秒钟,都会忍不住地越来越担心……她会不会还在生气?会不会被别的事情耽搁了?抑或,她根本就不想和他约会?……

“嗨!小熙!”站在“爱佳”门口的服wù

生熟捻促狭地向他眨了眨眼,没有放过他身边那个娇小的女孩和他眼眸中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女朋友?”

“滚一边去!”

雷建熙咕哝了一声,手却更紧地握住了小艾的手——毕竟,她终于还是来了,不是吗?

跨菜!!

这是小艾此刻脑中惟一能想得起来的形容词。

还真不愧是屈一指的夜店呢!不过才八点刚过,舞池中就已经挤满了沙丁鱼般扭动不止的热舞人潮,震破耳膜的音响,迷幻闪动的灯光,即使不在舞池中央,却也依然能够感受到汹涌而来的活力和激情。

跟着雷建熙挤到了二楼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随着他们的到来,一个身影从沙上站了起来。

“小艾?”耳边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彦顺!”小艾开心地捶了一个拳头过去,“你这家伙也在这里啊!”

“原来……”韩彦顺的目光有些深思地落在了雷建熙的身上,“让小熙从七点起就等在门口的重yào

人物,竟然是你。”

从七点起……

“死小子你乱说什么啊?!”避开小艾的眼光,雷建熙有些尴尬地拿起桌上的啤酒猛灌了一口,“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透透气你懂不懂?”

小艾看向身边雷建熙轮廓分明的侧脸。

是真的吗?他竟然从七点起就在门口等她,从来不喜欢等人的他,竟然……等了她整整一个多小时……

难道……

对他来说,她已经开始有那么一些些的……重yào

起来了?

“对了,小艾!”彦顺打断了她的思绪,“歌手争霸赛的复赛会在一个大型的剧场举行,你没问题吧?”

“有问题啊!”一想起那件烦心事,小艾的脸立即垮了下来,“心蕙说我有广场恐惧症——光是想到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演,我就已经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彦顺有些担心地皱起眉头。

“那你有什么办法没有呢?”

小艾摇摇头。“林教授让我从明天起,当着声乐系全班人的面唱歌。不过……”她苦起了一张小脸,“一定会被人笑话的啦!我还不如直接找架火箭把自己射到外太空上去算了!”

“也就是说,”耳边,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你想当逃兵。”

“我……”

小艾有些诧异地看向雷建熙突然沉下来的脸庞。

他倏地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跟我来。”

“放开我啦!雷建熙!把你的咸猪手拿开啦!……救命啊!!绑架啦!!!你这个杀千刀的家伙,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喂!……要么你别停下来,不然我一定请你尝尝我的糖炒栗子,你信不信?……”

尖利刺耳的大呼小叫早已盖过舞池那边震耳欲聋的音乐,顺着走廊一路喧嚣而来。

直到化妆间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大家这才现,分贝高到连化妆镜都能晃动起来的噪音制造竟然只是一个瘦瘦小小,看上去还未成年的小女生。

“雷建……”

更多的威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小艾已经及时地刹住了车。

转动着有些受惊却依然灵活的大眼,她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在灯光的照耀下宽敞明亮,堆着一屋子服装和乐器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

而眼前的这群人……他们是谁?!

“小熙!”一个中年男人从堆满服装的沙上站了起来,惊喜温暖的笑意柔和了他坚硬的脸部轮廓,“你都已经好久没来‘爱佳’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其实我经常过来,只不过一直躲在你们不会注意的角落。”雷建熙微笑了起来,“老谭,恭喜啊!‘Agnes’现在已经成为最火的乐队了。”

Agnes!

小艾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原来,眼前这群有些怪模怪样的大叔大婶,他们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Agnes——这座城市里最棒的爵士乐队的成员!

“再火也火不过你的乐队。”中年男人笑着眨了眨眼,目光移向了小艾,“这位是……”

“我叫池小艾!”不等雷建熙介shào

,小艾已经抢先伸出手去——Agnes诶!要是能和每位成员都握一下手,接下来的三天都不再洗手了,吼吼!“我系雷建熙的……呃……我系他的……”

“她是我的女朋友。”雷建熙淡淡说道。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仿佛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不再有交谈说话的声音,舞池那边也不再有吵闹的音乐传来。

回荡在耳边的,只有他那一句淡淡的陈述。

——她是我的女朋友。

愣愣地跟在小熙的身后走向另一位坐在化妆镜前的女士,小艾的视线始终离不开他没有透露任何情绪的英俊侧脸。

这个家伙在瞎掰些什么?

怎么可能?!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他竟然说她是他的……

“很高兴认识你,小艾……我能叫你小艾吗?”眼前,说话的这位大婶年轻时一定是个风姿绰约的大美女,即使现在,她脸上的温柔笑容也依然散着如同春风拂面般的亲切魅力。

小艾愣愣地点点头,心跳依然没有恢复正常的节拍。

“你可是小熙带来给我们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呢。”大婶亲热地看了雷建熙一眼,随即微笑地向小艾伸过手来,“真的好高兴能够认识你。我姓范,你就叫我范姨好了。”

“范姨是Agnes的主唱兼鼓手,老谭负责钢琴……”

雷建熙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斜刺里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粗鲁地打断了,与此同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硬生生地挤到了小艾和范姨当中。

“你应该从我介shào

起才对!”那个矮小的身影一边叫嚣着,一边挥舞着手中一把类似冲锋枪的武器,“长幼有序知不知dào

?!目无尊长的家伙!”

雷建熙微笑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拿过了那家伙手中的“冲锋枪”。

小艾这才看清楚,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瘦弱矮小、长着一张雷公脸的老人。而被他当成武器用力挥舞的,竟然是——一支擦得锃光瓦亮的萨克斯管。

“……而这个在你面前没有风度地大叫大嚷的老家伙,”不去理睬老人跳着脚想抢回萨克斯管的努力,雷建熙笑着再度开口,“则是Agnes的灵魂人物,人称‘萨神’的萨克斯手——倪老头。”

“什么倪老头!”老人愤nù

地瞪了雷建熙一眼,“小兔崽子,我都够当你爷爷了!叫爷爷知不知dào

?!”转过头,面对小艾的时候,他又奇迹般地换上了一脸笑容,“真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呢,是叫小艾没错吧?小艾,你会叫我倪爷爷的对吗?

还真是一个好玩的老小孩呢!

小艾眨眨眼,笑了起来。

“爷爷。”她甜甜地说道,直接省略了姓氏。

下一秒,老人的笑声便响彻了整间化妆室。

“小熙这死小子别的没什么,眼光倒还不错!”倪老头终于成功夺回了自己的宝贝萨克斯管,“要是再年轻四十岁,我说不定也会追你哦。”

真是没想到呢!

摇晃着双腿坐在一边的高脚凳上,看着小熙和三个乐队成员说笑聊天,小艾怎么也移不开自己好奇羡慕的视线——没想到,传说中的Agnes竟是由这三个年龄加起来超过150岁的人物所组成的;而更没想到的是,在雷建熙那一张漠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上,此刻,竟然也会有心无城府的笑容和孩子气的淘气表情。

Agnes和小熙……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这个死小子!”倪老头的大嗓门声若洪钟地响起,他重重地拍了雷建熙一掌,“有了新乐队就忘了我们这支老乐队啦?!别忘了,Agnes可是也有你的一份啊!什么时候再来给我们客串一下?”

Agnes也有小熙的一份?

小艾皱起了秀气的双眉——以雷建熙的资历和年龄,他怎么可能成为Agnes这支老牌乐队的一员呢?除非……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雷建熙笑着说道。

“什么?”范姨的双眼一亮,“你今天想来露一手?”

“不是我,”他摇了摇头,目光似有若无地从小艾身上掠过,“今晚,想借你们乐队在爱佳演唱一曲的,是另外一个人。”

直到现自己被Agnes团团包围,就差被当作微生物放在显微镜下研究的时候,小艾这才后知后觉地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喂!”她拍开凑得最近的倪老头的脑袋,“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啊?!雷建熙说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可没想在你们的舞台上唱歌哦!我……”

“她刚才一路尖叫着冲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倪老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她的抗议听而不闻,“这个小丫头中气够足、声音够亮,是块料子。”

“虽然个子小了点,身材瘦了点,”范姨上下打量着小艾,“不过还好,我这里有件演出服应该还蛮适合她的。”

“我不要什么演出服!我也不会上台!!”小艾就差开始尖叫了,“我有广场恐惧症,我会昏过去的,你们听见了没有?!……”

一本厚厚的曲目“啪”地落在了她的腿上,成功地堵住了她的刺耳叫声。

老潭双手抱胸,以他一贯的强硬气势居高临下地站在她的面前。“这里有我们所有的演出曲目,你挑一吧——不过没多少时间给你挑挑拣拣,”他言简意赅地说道,“演出10分钟以后开始。”

10、10分钟以后……

从出生到现在,生平第一次,小艾终于知dào

“害pà

”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妈妈呀~~

在爱佳登台表演诶!人多的时候,这里挤上几百个人都不足为奇的!而且,这儿可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演出厅,稍有差池,除了被倒采和嘘声赶下台之外,也许还更有烂番茄臭鸡蛋伺候在侧呢!而最最最可怕的是,整座城市所有的时髦人物都挤在这里,要是出糗的话,以后她池小艾还有什么脸在道上混啊?!

不要啦!!——小艾偷偷瞄准了倪老头和范姨这两人当中的空隙,打算伺机夺门而逃——说她是逃兵也好,胆小鬼也好,反正,就算打死她,她也不要在这里演唱啦!

“那边有人来了!”

小艾一声惊叫,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开的时机,迅速从倪老头身边挤出,向着化妆间的大门狂奔而去。

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能逃出生天了。可惜……

有人还是比她快了那么一点点。

雷建熙倚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口,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微笑。

“你在整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是有仇不报的那种人。”

“雷建熙!”小艾恼火地瞪大了双眼,“没想到你是这种小心眼的男人诶!看着我当众出丑,难道就能让你这么开心吗?!”

“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富于喜剧效果的歌声……”

初赛的时候他是这么评论她的演唱的吧?而现在,他又坚持让她当众演唱,难道……这次所谓的“约会”,只是他用来报复她的手段?!

“我不会让你出丑的。”雷建熙淡淡说道,“你知dào

怎么才能不紧张吗?虽然站在成百上千的人面前,可是,只要想到你只是在为一个人歌唱的话,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广场恐惧症了。喂!雀斑女,”他的语气虽然戏谑,眼中的神情却渐渐严肃了起来,“试一次吧——这一次,试着只为我而唱,好吗?”

震耳欲聋的舞曲戛然而止。

闪烁变换的灯光也被沙座位上的微弱烛光所取代。

一时间,所有的人几乎都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和黑暗。但是很快,欢呼、口哨和鼓掌声便更为激烈地响起。熟悉爱佳的人都知dào

,这片刻的平静只意味着一件事——

——Agnes来了!

伴随着柔和的钢琴声,黑暗的舞台被一束耀眼的白光照亮。

舞台灯光下,老谭坐在三角钢琴后,让自己的指间随意地滑出一串充满爵士风味的音符。

尖叫声随即充斥了整个爱佳。

当全场渐渐平静下来时,老谭弯下了钢琴上的话筒。

“Now,It’s

Agnes’

time!”他宣bù

道,微笑着等待尖叫声的再次平息,“今晚,我们的演出会有一些小小的特别之处。我们邀请来了一位嘉宾。虽然她只唱一,我还是不得不提醒大家一下,小心耳膜被她的歌声震破——就在刚才,我们化妆间的镜子已经被她的尖叫震碎了一块。”

在全场的笑声中,老谭慢慢弹起了轻柔的前奏。

“让我们欢迎小艾,”他对着话筒说道,“她为我们带来的是——《Les

Feuilles

Mo》。”

“老大!……老大!!”

爱佳俱乐部二楼的角落里,一个声音有些胆怯地响起。

池尹枫一个巴掌挥过去,试图挥走耳边的噪音。“叫什么叫?!没看见老子在睡觉吗?”

偏偏那个不识相的家伙还在不知死活地摇着他。

火大地从满桌的啤酒罐中抬起头来,池尹枫用力张开迷蒙的双眼。

“你这家伙真的是从火星上下来的吗?”他一把揪住了那个名叫霍新仁的家伙,“在我睡觉的时候,你竟然还敢在我耳边嗡嗡个不停。你是不是想死啊?是不是?!”

“不是啊,老大!”“火星人”连忙摇晃起和E·T有得一拼的大脑袋,“我只是刚才听到舞台上在说,今晚会有个名叫小艾的在这里演唱。这个小艾会不会是……”

“小艾?”池尹枫有些清醒过来了,看向楼下的舞台,“这死丫头要是敢到这种地方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还有,老大,”“火星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池尹枫的袖子,“那边靠着栏杆的那个家伙,是不是上次和你打过架的雷建熙?”

转过头,池尹枫看向二楼楼梯口的栏杆处。

果然,在那里,有一道高大瘦削的人影正凭栏而立,专注地看向楼下的舞台。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池尹枫冷冷地转过身来,“我应该有叫你去调查他的吧?”

“有、有!”“火星人”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拿出一台手提电脑来,“调查报gào

如下:雷建熙,20岁,云泽艺术学院作曲系二年级高材生,之前有过一个名叫姜润莹的女朋友,后来分手了……”

池尹枫不耐烦地重重打了“火星人”的大头一下。“说些我不知dào

的。”

霍新仁连忙把鼠标往下移:“有了!雷建熙原来应该姓荣。不知dào

什么原因,从12岁的时候起,他坚持改用母亲的姓氏,还特地跑去户籍登记处更换了名字。所以,别看他平时装出一副穷学生的样子,事实上,他是荣氏企业惟一的继承人……”

荣氏。

池尹枫倏地眯起双眼。

可能吗?

难道真的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这句老话?

转过头,再度看向栏杆边的那道身影。

在那小子的身上,会有……

——他找了好几年的那一支血脉吗?!

钢琴声缓缓地流淌在前一分种还在热舞狂欢的人群中,如同一阵秋日清凉的微风拂过,所有人的情绪都渐渐沉淀下来,一丝期待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灯光从穿着黑色西服的老谭身上隐去。

一道白色的追光打到了舞台左侧。

一个小小的,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的身影在灯光中慢慢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因为化了一些淡妆的关系,所以没有人能够看出舞台上的女孩吓到雪白的脸色和眼中惊慌失措的神情。只有小艾自己知dào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qì

,才勉强能让握着话筒的双手颤抖得不那么厉害。

真、真是……好可怕啊!

今晚的爱佳怎么该死的来那么多人啊?!台下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千,最起码也得有八百个人吧?

惨了。

小艾欲哭无泪地闭上眼。

她怎么竟能让这种事情生呢?她怎么会一时心软地答yīng

了姓雷的那个家伙呢?!只不过因为他说了一句“为我而唱”,她——这个自诩绝顶聪明,从来都是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的恶魔传人——竟然真的站在了这个孤零零的舞台上,让全世界的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渐响的钢琴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等到听清那段旋律,她又恨不得当场掘地三尺,把自己就地掩埋——还没来得及张嘴,她就已经错过了前奏。

嘘声和不耐烦的声音开始渐渐在台下响起。

“喂!表演的到底是唱歌还是哑剧啊?!”——她甚至还听到了台下前排一个男人大声议论所引起的一阵笑声。

老谭若无其事地继xù

弹着钢琴,轻松地让曲调再度滑回到了前奏部分。他点点头,朝小艾鼓励地微笑了一下。

她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沉浸到优美的旋律中去。

抬起头,搜索的目光准确地找到了二楼楼梯口那道看似漫不经心地靠着栏杆而立的修长身影。

潺潺如秋水般流淌而来的琴声带着一抹悲伤和期待的情绪。

耳畔,一个声音低沉地响起。

“……这一次,试着只为我而唱,好吗?”

The

falling

leaves

drift

by

the

window

The

autumn

leaves

of

red

and

gold

……

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微颤的声音从话筒中轻轻响起。

台下只要有几个人说话,便能盖过这缕歌声。

然而,可能是因为终于等来了演出的正式开始,整个爱佳舞厅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安静之中。

这是一老歌,所有演唱版本的歌几乎都用略带沙哑而低沉绵长的歌喉来演绎。

可是今天,在钢琴伴奏下的歌声却显得年轻、透彻而又清亮。虽然有些不自信,却更为这名为《落叶》的歌平添了一份属于初恋的哀愁。

……

I

see

your

lips

the

summer

kisses

The

sunburned

hand

I

used

to

hold

……

站在全场惟一亮起的灯光下,站在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之中,小艾低下头,让那些熟悉的歌词静静地在心中流过。

之所以会选择这歌,是因为它的法文歌词是由一诗谱写而来——“生活就这样分开相爱的人,轻轻的,没有半点声响,就像大海洗却掉那对情人留在沙滩上,不再协调的脚印。”

虽然并不太理解诗中的含义,可是,每次轻轻吟唱的时候,却总有忍不住想要落泪的感觉。

即使闭上眼,也依然能够感受到来自二楼的那道目光——今晚,她要献上她最喜爱的歌,给……

——最特别的那个家伙。

一段婉转悠扬的萨克斯缓缓地加入了进来。

一道追光随即射向了舞台的右侧。在一阵尖叫声中,倪老头步向舞台中央,手中那支萨克斯管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地闪烁出金色耀眼的光芒。

直到亲耳听到他的萨克斯风,小艾才明白,为什么倪老头会有“萨神”的称号。

当吹起萨克斯的时候,他就像完全变了个人。就仿佛这是全世界最重yào

的事情那样,专注、执着,全神贯注——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嬉笑怒骂的老小孩,而是一个历经沧海桑田之后,成熟、淡定而又睿智的老人。

而经由他的萨克斯管所吹出的音乐,却是如此千回百转,荡气回肠。颤抖低沉的音符仿佛能直接刺入每个人的胸腔,在心上划下道道伤痕。

旋律到达最**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老谭的钢琴声再度轻轻跟上。

转过头,老谭和倪老头不约而同地向小艾微笑着,倪老头甚至向她伸出了大拇指——“你太棒了!”他无声地说道。

虽然眼中忽然有些湿湿的感觉,小艾却还是微笑了起来,。

抬起头,握紧话筒,让自己的视线掠过眩目的灯光和全场几百人的目光,迎向一双专注凝望的褐色眼眸。

……

But

I

miss

you

most

of

all

my

darling

When

autumn

leaves

start

to

fall

……

清越柔和的歌声像一阙美丽忧伤的诗篇,婉转流过每个人的心头。

直到钢琴的最后一个颤音也悠然停止,观众才反应过来,这歌结束了。

在一片平静之中,忽然,掌声和尖叫声突如其来地猛烈爆出来。

所有人都用力地拍着手——刚才的演出并不算出色,可是……

可是偏偏,歌声中蕴涵的那缕生涩稚嫩的感情,却如同在山间流淌的小溪那样,清澈、纯净,却又如此年轻孱弱得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为之心碎。

他可能是全场惟一一个没有鼓掌的人。

雷建熙微笑地看着那个在舞台上深鞠躬的小小身影。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心中满溢的那股酸酸涨涨的情绪……是感动和骄傲吗?

“让小艾和Agnes一起演出,”彦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也在鼓掌,笑容中却多了一些深思的神情,“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我只不过让他们认识了一下而已。”他简单地回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帮zhù

她克服上台恐惧症。”

“我为什么要帮那个小鬼?”

韩彦顺转过身,仔细打量雷建熙拒绝透露任何情绪的脸庞。

“我还从没有见你为一个人这么费心费力,甚至还出动了Agnes。”

“是吗?”雷建熙淡淡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想追小艾吗?我也的确这么做了,上网帮她搜集整人办法,买整蛊玩具送给她,还和她一起讨论各种玩具的功效。知dào

我和她在一起时,她嘴里翻来覆去说的,最想整的那个人是谁吗?”彦顺审视着他,“是你。”

雷建熙苦笑了一下。

“听到这个消息,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你或许觉得很倒霉,”韩彦顺摇摇头,“我却愿付出一切,来交换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不过那个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还有一线希望,只要你对她没有什么感觉,我总还可以默默地在一边等待。可是……”他停了下来。

在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小艾再一次深深地鞠躬。

看着那张在舞台上开心微笑的生动脸庞,彦顺再度开口。

“从今天起,我决定退出。我会把小艾当成好朋友,而你,也仍旧是我最好的死党。可是如果,你对不起小艾的话,我一定会让你这个死党死得很难看的。”他微笑着伸出右手,“怎么样,成交吗?”

迟疑了片刻,雷建熙的唇边终于绽开微笑。他握住了韩彦顺的手。

“成交。”

转过头,再次向舞台看去。

此时的小艾已经因为演出成功而又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了。她直起身子,夸张地向全场频频做鬼脸、扔飞吻,引来台下阵阵笑声。

抬起头,那双在灯光下波光流动的大眼睛遇上了雷建熙的双眸。

她调皮地笑了起来,向他眨了眨眼睛,与此同时,小艾的嘴唇动了一下,无声地对他说了些什么。

雷建熙眯起眼,试着读出她的话。

偏偏,热情的观众选在这一刻向舞台扔去大把的鲜花,阻碍了他的视线。

“来!”彦顺叫来一堆啤酒,“为了庆祝小艾的大获全胜,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雷建熙微笑着举起易拉罐,却还是忍不住向舞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看去。

她刚才……

——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

他没有察觉的是——与此同时,二楼的另一个角落中,一道深沉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在他的身上。

第九章

“叮铃铃……”

一只手从被窝中伸出,抓起床边的闹钟,“唰”的一声,闹钟被准确地扔到房间角落的废纸篓里。

“叮铃铃……”

铃声依然持之以恒孜孜不倦地在脑袋边嗡嗡作响。

那只手继xù

在床头柜上摸索着,下一样不幸被摸到的东西是手机。虽然不至于被扔到垃圾桶里,不过显然,它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手机的电池板被粗鲁地拔了下来,开肠破肚地摊在了桌面上。

“叮铃铃……”

尽管如此,扰人清梦的铃声却还在继xù

狂声大作地响彻一整间屋子。

终于,被子被愤愤地掀在了一边。

顶着满头野草般头的雷建熙坐了起来,一把拎起那个连死人都能吵醒的电话。

“喂!”他闭着眼怒声叫了起来,“一大清早的,是哪个该死的家伙……”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停了下来。

“是你……”再度开口时,他的头脑和声音都已经清醒了许多,“阿莹。”

“能把下午一点当成一大清早的,”坐在意大利餐厅不起眼的角落中,姜润莹出一声电力十足的低沉笑声,“估计,全世界也只有你一个人了吧,雷。”

可惜的是,她充满魅力的声音似乎已经对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失去作用了。

“有事吗?”雷建熙只是淡淡问道。

“没有事情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虽然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地沉了下来,阿莹却还是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若无其事的轻松愉快,“我听说,昨天在爱佳有一场精彩的演出呢!”

“你的消息还蛮灵通的。”雷建熙微微一笑,“没错,昨晚,小艾在爱佳和Agnes合zuò

了一曲。效果不错哦!”

她没有猜错——姜润莹的手指紧紧地捏住了小巧昂贵的手机,克制不住的怒火扭曲了她漂亮的脸庞——那个死丫头和Agnes的同台演出,果然是他一手安排的!

“这个池小艾还真是个大忙人呢!”她冷笑道,看向餐厅的另一头。在那边靠窗的位子上,有一对男生女生正亲热地笑闹在一起,“昨天才刚在爱佳登台演出,今天又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和别的男孩约会了。”

“约会?”

雷建熙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难道,池小艾这个家伙竟然胆敢连午饭都不给他准bèi

好,就擅自跑出去了吗?要是让他知dào

和她约会的臭男人是谁,光凭这一条,他也非扒了那个人的皮不可……

“你可不要误解哦!”电话的那一头,姜润莹连忙“好心”地解释,“和她一起吃饭的,是池尹枫。池尹枫你应该知dào

吧?是小艾的哥哥……”

他不是知dào

,而是太知dào

了。

摸了摸上次被池尹枫一拳揍得青了一个礼拜的右眼——算了,如果是那家伙的话,他就不去追究了。毕竟……若是真打起来的话,到底会是谁扒了谁的皮还不知dào

呢……

阿莹的声音还在电话中继xù

着。

“不过,我听说……”她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

“听说什么?”

“难道,小艾从来没有对你说起吗?”姜润莹故作惊讶地问道,“关于池尹枫不是她亲哥哥的事,她竟然从没有告sù

过你吗?”

雷建熙抓了抓乱蓬蓬的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阿莹乱七八糟的到底在说什么?!池尹枫如果不是小艾的哥哥,那又会是她的什么人呢?

“啊!”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后悔的惊呼,“我不应该说出来的!这种事情,如果小艾自己不说,别人是没有权利说出来的!可是……我是真的觉得很奇怪呢!很早以前有人曾经告sù

过我,池尹枫从小就喜欢小艾,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哥哥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妹妹呢……”

雷建熙静静地把听筒拿离自己的耳边,挂上了电话。

所以,这就是姜润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了。

——难怪他总觉得池尹枫有些怪怪的,难怪他也总觉得小艾有所隐瞒。

穿过因为少了某人的噪音而忽然显得空荡寂寞的房间,来到厨房中。他刚想打开冰箱,却又停了下来。

在一枚红色鸡心状的冰箱贴下,有一张淡蓝色的便笺。

“我中午要和哥哥一起吃饭~~下午就回来!饿的话,冰箱里有前天剩下的饭菜……我早上闻过了,应该,好像,可能,大概……没有馊掉哦!!……哦,对了,如果看到大门外贴的那张纸条,千万不要觉得奇怪或是把它撕掉哦!12号401室,总觉得这么称呼我们的房子感觉好僵硬哦!所以,我就起了个名字,希望你也能喜欢啊!!!^O^”

门口401室的门牌号下,果然贴着一张被涂得花花绿绿的纸条。

在一对米老鼠的中间,是六个用荧光色的彩笔涂写出来的大字——

米奇的甜心屋。

雷建熙的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也只有这个丫头才想得出这种点子。

可是……

看着门上这张异想天开色彩斑斓的纸条,电话中姜润莹的话再度回响在了他的耳边。

他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原来……

小艾并没有亲生的哥哥。

至于池尹枫,那只是一个在她身边守护了十多年的,深爱她的男人而已。

他竟敢挂她的电话!!

姜润莹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的电话,随即愤nù

地尖叫了一声。

服wù

生连忙来到她的身边。“有什么需yào

帮忙的吗?”

她把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中用力摁灭。“结账!”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晚上不要到舞厅、酒吧这种地方去鬼混?”靠窗的坐位那边,一声咆哮越过整间餐厅传了过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连哥哥的话都不听了?!”

“哥!”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也随即不服输地响起,“拜托不要这么老土了好不好?!我都已经19岁了,是成年人了诶,哪里不能去啊?!再说了,你怎么知dào

我去过舞厅了?是不是昨天你也在爱佳啊?看看你,一身的酒气,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喝醉了啊?!我一不管你,你就又把自己灌醉了,对不对?!……”

不等服wù

生把账单拿来,阿莹不耐烦地在桌上扔下一张大钞,拎起手袋,转身向餐厅门口走去。

“……我哪有喝醉,只不过和‘火星人’他们稍微喝了两口而已……”哥哥的口气已经明显软了下来,从怒吼转变成了嘟囔。

“说到爱佳,老哥,”妹妹则开始兴奋地挥舞起了手中用来切披萨的刀叉,“你有没有听到我昨天晚上唱的歌啊?你应该有看到那个轰动的场面了吧?!哇塞!天皇巨星登台表演也不过如此吧!吼吼……怎么样?你妹妹我的歌声是不是就像黄莺初啼那样婉转动人啊,是不是啊……”

做哥哥的出了一声干呕,推开了面前的餐盘。“我吃不下了。”他宣bù

道。

“喂!池尹枫!”那个没大没小的妹妹跳了起来,“你要是想死直说就可以了,不用跟我兜圈子的!……”

——还真是一对厚脸皮、没家教又吵吵闹闹的无赖兄妹呢!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姜润莹踩着高跟鞋的脚步慢了下来。

不屑地斜倪了那对兀自沉浸在斗嘴乐趣中的兄妹一眼,她的唇边泛起一丝恶毒的冷笑。

趁着还能笑的时候,池小艾,你就尽情地笑吧——掉过头,继xù

向门口走去,当餐馆的玻璃门在自己身后重重合上的同时,姜润莹在心底对自己誓——好戏才刚要开始呢,很快……

——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一道寒颤从池小艾的身上掠过。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除了服wù

生外空无一人的餐厅走道。

“怎么了?”池尹枫问道。

“没什么,”小艾疑惑地耸耸肩,“你刚才有没有闻到一股好浓的香水味?那个像杀虫剂一样的味道,好像有点熟悉诶……”

“这种女人家才会留心的事情,我怎么会注意到?”池尹枫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我也不追究你昨天在舞厅里鬼混的事情了。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有好消息要告sù

你。”

“好消息?”小艾没有耐心地扔下刀叉,直接抓起披萨向嘴里送去,“你又找到好工作啦?”

“错。”他摇了摇头,“修车厂还不错,而且最近保护费也收了不少,暂时我还不想找别的工作。”

“那……”小艾转了转灵活的大眼睛,鬼头鬼脑地凑到了池尹枫的面前,“你可别告sù

我你有女朋友,而我要有嫂子了吧?”

他一掌拍开了她的脑袋。“错。”

“哥!”池小艾叫了起来,“从初中开始,就有大票美女像马蜂一样围着你绕来绕去。不会吧,你就连一个都看不上?!”

池尹枫溺爱地为小艾擦去了脸颊上的一点蕃茄汁——他是一个都看不上,事实上,那些女人他甚至连正眼都没看过一下。在他的心中,早已被一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占据了全部位置,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去安放别人了。

“如果你真的没有的话,”小艾大大地咬了一口披萨,“我手边倒有个不错的人选诶!章心蕙,我的那个死党,你记得吗?你别看她一见到你就流口水,一副白痴加智障的样子,其实追她的男生那才叫前仆后继呢……”

向后靠在了坐位上,池尹枫阴郁地眯起了双眼——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就那么急着想把他推销出去吗?!

“我现在只关心两件事情,”他粗暴地打断了她,“一是赚钱,还有……就是你。事实上,这个好消息是关于你的。”

“我?”小艾好奇地张大了眼睛,“怎么啦?”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们池家的那个传说吗?关于千年预言的那一个?”

“你指的不会是……”小艾皱起眉头,“关于恶魔会回来把我抓走的那个无稽之谈吧?”

“是。”

“难道,”她转了转眼睛,“你已经找到破解方法了?”

“没错。”池尹枫微笑了起来——从懂事起,那句池家世代流传下来的预言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那样,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万幸的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十多年后的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池小艾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人类都已经进入太空时代了,哥!我们没有生活在中世纪诶!没想到你竟然会相信这种传说,还真不是普通的落伍呢!如果真有恶魔的话,那是不是天使也会出现呢?……”

“他们已经出现了。”

“吼吼……如果真有天使的话,我倒还蛮想看看他们长什么鸟样呢!……什么?!”小艾终于停了下来,瞪大双眼,“哥,你刚才说什么?”

“喂!”池尹枫叫住了从身边走过的服wù

生,“给我来瓶啤酒!”他小心翼翼地瞄了妹妹一眼,“可以吗?”

“可以!”小艾不耐烦地挥挥手,“今天,你就算醉死我也不会管的。不过,你刚才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你说你……看到天使了?”

“我一开始也以为所谓的千年之后,恶魔将找回他的一滴血脉只是个无聊的传说。可是……只要关系到你,”他顿了顿,看了小艾一眼,“哪怕传说再匪夷所思,我也会去把它弄个清楚明白。而且,既然连你自己都相信你是恶魔的后代,那么,凭什么,天使就不能在人间也有它的一支血脉呢?”

小艾俏皮地侧了侧脑袋。

“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哦!那么,所谓的天使,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冰啤酒被送了上来。池尹枫灌下一大口,润了润嗓子。

“据我查到的史料上说,一千年前,也就是北宋初年的某天,江南一带曾有人看见天空中电光火石霹雳不断。当清晨来临的时候,天地间虽然恢复了平静,可是,却有人受伤倒在雪地里……”

“这不是我们家的故事吗?”小艾有些疑惑地插话道。

“听下去你就知dào

了。”看着水珠顺着啤酒瓶滑下,池尹枫的两道浓眉沉思地锁在一起,“那个人的伤势足以致命,可是,他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第二天,当他告别离去的时候,有人誓说,看见他的背后竟然张开了一双翅膀。而救起这个人的那家人家,原本只是落泊书生,却不知怎么的,运气竟然好到就连先天智障的儿子都能考上状元。从此,这户人家便一代强过一代。展到现在,他们更是创办了全国最大的跨国财团——荣氏企业。”

荣、荣氏……

小艾的嘴巴张得下巴都快脱臼了。

太夸张了吧?!

故事怎么会七拐八扭的,最后竟然和荣氏搭上了边?!

而且……如果荣氏一族是天使后人的话,那么,作为荣氏惟一继承人的雷建熙不也就名正言顺地拥有天使血统啦?

哈!要是连那种家伙都能成为天使的话,人类还不如索性集体自杀,跟着她小恶魔投奔地狱去算了!!

“散落在芸芸众生中的天使一族看上去和常人没什么差别,可是,在他们的身上,却隐藏了天使留下的印迹。”

“印迹?”

“和你头上的那两个小角一样,”池尹枫揉了揉小艾的脑袋,“天使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记号。”

刹那间,印在雷建熙后背的那两道狭长的胎记赫然出现在了小艾的眼前。

“断翼的痕迹……”她喃喃说道。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可,可是……

怎么可能那么巧呢??

天使和恶魔竟然好死不死地住在了同一屋檐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中的……

——缘分?

摇了摇混乱到整理不出任何思绪的脑袋,小艾抓住了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问题。“可是……就算找到了天使家族,又关我什么事呢?”

“不但和你有关,甚至还关系到你的生命。”池尹枫的脸严肃了起来,“如果传说是真的,恶魔早晚都会回来取回属于他的那一滴血液。现在,小艾,他的这滴血就在你的身上。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方式来取回呢?”

“可是,这又和雷……和荣氏有什么关系?”

“池家的历祖历宗找了种种办法来破解这个历时千年的诅咒,最后,只有一个办法被记录在了族谱上。那就是……”池尹枫停了一下,“用天使的血来化解掉你身上的恶魔血脉。”

“天使的血……”

小艾愣愣地重复着。

晕死!

现在到底是什么年代啊?!就仿佛瞬间置身到了异次元空间一样,前一刻还在谈论哥哥的恋爱问题,下一秒,围绕在周围的,却全都是天使、魔鬼、诅咒、鲜血……这些超级不正常的字眼了。

可是……

哇塞!真的好酷诶!

天使家族的儿子和恶魔家族的女儿……听上去还真有点罗密欧和茱丽叶的感觉呢!吼吼吼……

“雷建熙那小子……”池尹枫的话还在继xù

,“他虽然姓雷,可是,他应该是荣氏企业惟一的继承人吧?”

小艾皱起眉头。“哥,这你是怎么知dào

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dào

的。你既然能够和雷建熙住在一起,已经是老天在帮我们了。所以……”一道寒光从池尹枫的黑色双眸中掠过,“接下来,你必须弄到雷建熙的血——从他心脏中流出来的血。”

一时间,小艾并没有反应过来。

“雷建熙的……”

她倏地停了下来,血色从唇边消失。

抬起头,盛满惊惶的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哥哥。

“你是要我……”她喃喃说道,“——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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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杀了你!!!”

一个女人用高分贝的嗓门尖声说道。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故作深沉的男人声音。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打打杀杀声从客厅一角的电视机中吵吵闹闹地传了过来,打破了这个秋日夜晚的宁静。

把视线从眼前的《电影音乐史》上移开,雷建熙的目光落到了蜷缩在沙上的那个穿了白雪公主睡衣的小小身影上。

即使电视中放的是她最喜欢的超无聊的古装武侠片,可是,池小艾的视线却依然视而不见地穿过电视机,落在遥远的某一点上。

情况似乎有些……反常。

从午饭回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池小艾——这个连一分钟都静不下来,有过动症嫌疑的家伙,竟然安静了整整一个下午;而那张小脸上特有的活泼表情,也被若有所思的神情所取代。

更重yào

的是……

在她的眼中,他竟然现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看来,那个池尹枫还真的蛮有本事的。只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能成功抹去小艾脸上的快乐和阳光。

转过头,雷建熙试着继xù

阅读那本《电影音乐史》,却现自己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可恶!

——这个冒充小艾哥哥的家伙到底该死的对她说了些什么?!

“……我不是要你杀他。你只需yào

趁他睡着的时候,在他的静脉上划一刀,让他的血和你的血融在一起就可以了……”

“我不想……”

“这种恶作剧你不是最拿手的吗?刀子够快的话,那家伙也许连疼的感觉都不会有。”

“他会受伤的……”

“池小艾!”

哥哥暴躁严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小艾倏然一惊,茫然地看着电视机中纷乱的画面。

“你不会喜欢上雷建熙了吧?!全世界都知dào

,这个姓雷的家伙从8岁起就爱上了一个名叫姜润莹的女孩,早就赤胆忠心地非卿不娶了!你要是把那小子看得比你自己的命还重yào

,那你就真的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了!!……”

转过头,让自己的视线悄悄地停在了正在书桌边看书的雷建熙身上。

他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拿书,另一只手搁在书桌上做笔记。落地灯的灯光照在他的头上,闪烁出褐色的光芒。那本书一定很难啃,因为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让他的脸显得有些冷峻。

是从什么时候起……

她开始喜欢上眼前的这个家伙的?

是当她挺着“篮球肚”躺倒在他面前,他说,“我就是姓雷的这个猪头”时,还是,搬进来的第一天,他对她说“请你不要对我有任何别的想法”时?抑或,跟他一样,早在7岁的时候起,她就已经喜欢上了一个穿着西装、看上去一副自以为是模样的小鬼?

他当然不会了解她的想法,更不会在意她的感情。不仅仅因为在他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室友兼麻烦人物。更重yào

的是,全世界的人甚至包括哥哥,都知dào

他的心中,早就有了另一个女孩。

可是……

虽然明明知dào

他喜欢的是别人,而且,就在几天前,她还亲眼看见他吻了姜润莹……可是,她那颗愚蠢又不争气的心却为什么还在期待他偶然投来的视线,偶尔绽放的微笑呢?只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请你为我而唱,好吗?”,她却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呢?

伴随着突然响起的广告歌曲,电视中,八点档的剧情终于告一段落,广告开始插播了进来。

叹了口气,抱起扔在沙角落里的米妮公仔,小艾转头继xù

看电视,视线却被茶几上的一道反光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把放在果盘中的水果刀,灯光下,不锈钢刀刃反射出刺眼的白色光芒。

“……刀子够快的话,那家伙也许连疼的感觉都不会有。”

刹那间,哥哥的话再度响起在了耳边。

……这把刀……是否够快呢?

他从不知dào

广告也会让人叹气。

虽然试着不去看她,但几秒后,雷建熙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

她把鞋踢掉了,赤着脚缩在沙上。乌黑柔软的头披在肩头,在粉红色睡衣的衬托下,她愈显得纤细瘦小。

他刚从书里摘录了一句话,那是老电影《卡萨布兰卡》中的一句对白。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

回想起小艾第一天踏进这间公寓的情形,一切,仿佛也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公寓,可是……她却走进了我的。

他还记得她那天的模样——因为搬家,所以穿了超大的格子衬衫和破牛仔裤,灵活乌黑的大眼睛在看见他后先是闪过一丝惊惶,接着便再度盛满狡黠和顽皮。

灾难从那一天之后开始。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

阳光和笑声,竟然也仿佛在同一天之后渐渐侵袭了进来。

他把视线从小艾身上拉了回来——这门课后天就要考试了,而他才刚刚开始复习,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可是……

关于池尹枫不是亲哥哥的事——小艾为什么从不说起呢?

翻书的声音从书桌那边传来。

侧过头,小艾再度偷瞥了雷建熙一眼。

那本书有这么难看吗?怎么越看,他的眉头锁得越紧呢?

此刻的他,穿着舒服的旧裤子和卫衣,和昨天在爱佳俱乐部时完全不同。昨晚,他穿了简单的白衬衣,高大帅气,却又冷漠疏离,即使混迹于黑暗人群中,也如同天边的晨星那般遥不可及。而现在,像邻家男孩一样,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她的心跳。

再一次的,她让自己的视线在他的脸上移动……轮廓分明的侧面……挺直的鼻梁……坚定的下巴……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

还有带着笑意的褐色眼眸……天哪,他正直直地望着她!该死,偷看被逮到了!

当红晕涌上她的脸颊时,他微笑了起来。

原来,池小艾竟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雷建熙扔下书,站了起来,来到她的身边。

“喂,大舌头,”他用脚顶了顶她的膝盖,“坐过去点。”

她翻了个白眼。“干嘛啊,白痴?”

嘴上虽然不饶人,小艾却还是给他挪了个位子出来。

他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修长的双腿舒服地搁在了茶几上。

“这是什么?”他粗鲁地一把抓过小艾怀中的玩具公仔。

小艾抢了回来。

“她叫米妮。系……米老鼠的女朋友。”她有些含糊地说道,“对了,我送你的那只米老鼠被你扔到哪里去啦?”

“我哪有扔过!”他孩子气地皱起了眉毛,“你不是说它不能说话了吗?我就把那只老鼠送去修了。还该死的花了不少银子呢!对了,”他想起了什么,“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们这间屋子起这么恶心的名字?要是我来的话,一定会起个类似‘圣斗士的城堡’这样的。‘米奇的甜心屋’……真的很噁诶!别人说不定还以为这里住的是两个花痴女生呢!”

她闷闷地为米妮绑好蝴蝶结。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名字的呢。”小艾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米老鼠的吗?”

“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部号称“名著改编、史诗巨作”的古装武侠片选在这个时候开始了今晚的第二集,一声嘹亮的主题曲透过电视机的音箱刺耳地传了出来。

“吵死人了。”拿起遥控器,雷建熙直截了当地关了电视。

没有了电视的嘈杂声,这间十多平方米的客厅仿佛在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了起来。

一丝尴尬沉默的气氛渐渐笼罩在了周围的空气中。

“我想……”

“你……”

小艾和雷建熙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停了下来。

“呃……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我……只是想问你……”小艾停了一下,“为什么在Agnes的面前,你会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他耸耸肩,“你以为那几个老家伙能随随便便地就和某个阿猫阿狗同台演出?”

所以……这就是答案了——她低头整理米妮的公主裙,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虽然愿意帮她,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她也只不过比阿猫阿狗稍重yào

一点吧。

“倪老头下午的时候还来过电话。他们三个现你留下的礼物了。范姨看到你放在她粉盒里的蟑螂时,尖叫声几乎都快把爱佳的屋顶给掀翻了。不过……”雷建熙微笑起来,没有注意到小艾的默默无语,“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很欣赏你昨晚的演出。要不是你太年轻,而Agnes又已经有自己的主唱了,他们说不定会邀请你加入乐队呢。”

“我也很喜欢倪爷爷和范姨他们。”抬起头,她勉强自己微笑起来,“对了,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不过有点好奇。”他向后把手搭在沙靠背上,转头看向别的方向,“昨晚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你应该有对我说话吧?你对我……说了些什么?”

那应该是一句重yào

的话吧。虽然没有看清楚她的唇语,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那种时刻说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那句话,难道他没有看出来?

小艾扯出一丝笑容。“我是在对你说……谢谢。我知dào

你把我逼到舞台上,是为了治疗我的广场恐惧症。虽然还是会害pà

登台演出,可是经过昨晚,我不会再退缩了。所以,那句话是——谢谢你。”

谢谢你。

仅此而已。

他从沙上站了起来。

“这么说来,我也要谢谢你——你昨晚的表演我和彦顺都看得很高兴呢。”转过身,雷建熙向书桌走去,“对了,”他不经意地提起,“你那个怪兽哥哥请你吃饭,不会又是为了让你住出去吧?”

“我哥才不是怪兽呢!”小艾有些恼火地反驳,“而且,他现在也不想让我搬出去了,他……”

她及时停了下来。

“他什么?”他扬起了一边眉毛。

“没什么,”小艾嘟囔道,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他只是想来看看我而已。”

又来了!

只要说到她那个宝贝哥哥,她就什么都不肯多说了。

雷建熙拿起桌上的书和笔记,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喂,搓衣板。”

“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个很老土的问题。假设……你、我和池尹枫坐在同一条船上,若是你哥和我同时落水,”他转过头来,“你会先救哪一个?”

“雷建熙!”小艾翻了翻白眼,“你真的很无聊诶,这种小孩子的问题都问得出来?!”

“我只是突然间有些好奇而已啦。”他清了清嗓子,却还是固执地继xù

追问,“那么,谁会排在第一呢?”

“从小到大,哥哥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所以……”她侧着脑袋考lǜ

了一下,“我会先救我哥。而你……”

雷建熙淡淡地打断了她。“我知dào

了。”

转过身,推开房门。

“你也早点休息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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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在薄薄的云层后缓缓移动,柔和清亮的光辉透过窗玻璃在地板上洒下一道道淡淡的光斑。

夜凉如水。

晚风从窗外涌了进来,轻拂起窗纱的同时,也调皮地吹乱了散放在钢琴上的乐谱。

几张涂满了五线谱的白纸从钢琴上飘落了下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静静地在月光中穿过房间,俯下身子,轻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白纸。

纸上,用粗黑铅笔潦草涂就的,是一还没写完的曲子。

就着月光,细细辨认那些跳跃的音符,让这一段未谱完的旋律静静地从心间流过。

虽然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可是,蓦然而至的感动却如同夏日穿透树间的阳光那样,在心中纤细闪耀。

这是一段柔美抒情的音乐。

完全不同于雷建熙和MAGIC以往热烈奔放的摇滚风格,在这一新写的曲子中,展现的,却只有千回百转的深情。

如此动人的歌曲……

——一定是为了写给心中最美丽的那个女孩吧?

转过头,看向床上那个沉沉熟睡的身影。

月光照在雷建熙的脸上,刻划出分明瘦削的轮廓。

赤着脚静静地走向床边,小艾蹲了下来,侧过头打量那张熟睡中的面容。

即使睡着了,他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皱着双眉,就仿佛在梦中也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此刻的他,不再冷漠,也不再讥诮。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感觉有一丝孩子气的倔强。

也许是梦到了什么讨厌的事情吧,他不耐烦地推开被子,喃喃自语了些什么,翻过身去继xù

熟睡。

因为翻身的动作,他的卫衣向上拉了一些,露出了背后那两道狭长的伤疤般的胎记。

她轻轻抚过一道深褐色的痕迹。

天使的印迹。

“一切其实很简单。小艾。”

耳畔,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小艾一惊,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只是纠缠在自己脑海中的想法而已。

“你只要握住他的手……”

她握住了雷建熙放在被子外面的右手。

“拿出刀子……”

从睡衣的口袋中,她拿出了水果刀。月光下,薄薄的刀刃闪出森森的银光。

“然后,在他的静脉上划上一刀……”

她找到了他的静脉。他的脉搏在她手中平稳安详地跳动着。

“只要一刀,池小艾,你的诅咒就可以解除了。只要一刀……”

她举起了刀子。

只要一刀……

可是……

怎么也无法紧握住刀的手却还是缓缓垂下。

她做不到。

就算会被魔鬼抓走,就算会下地狱,她也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去伤害他——哪怕,只是伤及他的一根头。

也许,真的就像哥哥说的那样——

她就是那个天字第一号的笨蛋!

站起身,小艾轻轻为雷建熙盖好被踢掉的被子。

手指抚过他紧锁的双眉,试着抚平眉间的纹路。

“你问我,若是你和我哥同时落水,我会先救谁……”她轻声对睡梦中的他说道,“即使问我一百遍,我的回答也还是一样——我会先救我哥。可是……”

抬起头,小艾看向窗外。

晚风轻拂窗纱,带来阵阵桂花的清香。

“可是,如果你这个大白痴不幸淹死了,”微笑的同时,一滴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放心,我一定会跳下去陪你的。”

就像来时那样,房门再度悄无声息地在她身后合上了。

与此同时,雷建熙再一次踢掉了被子。

“池小艾……你的雀斑真的好多啊……”

他喃喃说道,把头更深地埋进了枕头中,茫然无知地擦去了那颗滴落在他脸上的泪水。

第十章

一周后。

“池小艾!!!——你这个女魔头给我死出来!!”

一声暴喝平空响起,迅速由远及近。

显然,声音的主人已经愤nù

到等不及“女魔头”“死”出去了。因为他索性粗鲁地一把推开房门,决定自己杀进来斩妖屠魔。

“看看你干的好事!!”

雷建熙高举着一叠白纸冲了进来,“啪”的一声,这叠纸被拍在了池小艾面前的梳妆台上。

“我又怎么啦?”

瞄也不瞄那些纸一眼,小艾继xù

全神贯注地和一片怎么也黏不上去的假睫毛作斗争。

“你怎么敢……”雷建熙深吸一口气,还好他血脂指标够正常,否则说不定真的会被这个臭丫头气出脑溢血。

“我怎么敢什么啊?”

呼——小艾长出一口气,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那片假睫毛终于黏上去了。现在才知dào

,要做个完美的女人,原来还真是件超难的事呢!

“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写出来的新歌,”他恼火地敲着桌上的纸,“至于五线谱下面这些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的大作吧?!”

“什么鬼画符,”小艾委屈地噘起了嘴巴,“这是歌词,歌词懂不懂?喂!”她忽然凑到他的面前,卖弄风情地眨起了眼睛,“现我有什么变化没有?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惊为天人啊……”

什么叫脸皮比城墙还厚,他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还“天人”呢,眼前这张花花绿绿的小脸,除了“吓人”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

“我限你在一个小时之内,把你这些狗屁不通的歌词通通擦掉!”雷建熙一把抓起那些乐谱,恶狠狠地在她面前挥舞,“要不然……”

其中的一张纸划过了她的假睫毛。

“不要!!”

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那片才刚黏上的假睫毛再度飘然落地。

偏偏,雷建熙被她的尖叫吓得后退一步,又好死不死地一脚踩到了这片时运不济的睫毛上。

“我的眼睫毛……”

小艾蹲了下去,拽起雷建熙的脚,心痛地从他的鞋底上轻轻扯下这片早已扭曲变形的假睫毛。

“雷、建、熙!”她慢慢站了起来,即使画了满脸的浓墨重彩也掩盖不住眼中的怒火,“知dào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知dào

这片假睫对我有多重yào

吗?!你怎么能够就这么冲进来,对我大吼大叫,还做出这种事情?!”

“我冲进来?!”雷建熙一声冷笑,“是谁先偷偷摸摸跑进别人的房间,擅自翻人家的东西不说,还在别人的心血上乱涂乱写?!我记得我们好像曾经有过约法三章吧?第一条就是别进我的房间,别乱动我的东西。池小艾,尊重一下别人的**,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我怎么不尊重你的**了?!”小艾嚷了回去,浑然不觉脸上的脂粉经受不住震动,开始纷纷落下,“我是偷看你信件了,还是偷听你电话了?!”——虽然这些事情她都有干过,不过,谁让吵架的诀窍之一,就是理直气壮地歪曲事实呢?“我也是出于好心才为你填了一下歌词,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恩将仇报,不知好人心呢?!”

“就算我不识好人心,不过,”他的下颌绷紧了,“你知dào

这歌有多重yào

吗?!MAGIC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单曲唱片了。经纪公司和我们都在等着新主唱的出现。不管谁能最后成为我们的主唱,这歌,都将会成为全新组合的MAGIC的第一支主打歌……”

难怪……

小艾沉默了下来。

难怪,这曲新歌的旋律会是如此美丽而又带着一丝哀伤,写的时候,他应该一直都在想着阿莹吧——毕竟,在所有选手当中,姜润莹是最有希望获胜的。

“决赛前,我就要把这曲子交给公司,由他们来请最好的音乐人填词。”雷建熙的声音还在继xù

,“所以,拜托你别玩了,交稿前,把这些狗屁不通的歌词都给我擦干净,免得在我作曲时干扰我的情绪。”

“我哪有玩了,”小艾喃喃说道,倔强地咬住了嘴唇,“我也是很用心在写的。”

“用心?!”他嘲讽地扬起了一边的眉毛,随手拿过一张乐谱,朗读了起来,“虽然流shi的时X间,将一切划掉,所有划掉,什么都变……改了……”

“不是这样的!”

小艾夺过他手上的那张纸,愤nù

地瞪了他一眼。“看不懂就不要乱读!听好了,我写的歌词是这样的……”她低下头去看乐谱。

“……虽然流逝的时间,将什么都改变了。对你想念的心情,却不会改变。直到不知不觉变成回忆,还是紧紧拥bào

着……绝不离开……”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直到渐渐消失。

午后的阳光明媚地照耀了进来。

窗台上,那一盆至今未被小艾蹂躏至死的含羞草在阳光下舒展开自己翠绿纤细的叶片。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沉默就像阳光中丝丝缕缕的尘埃,飘浮笼罩在他们的周围。

“如果是这样的话……”终于,雷建熙动了一下,“这几句话似乎、也许……还可以留着备用。”他勉强承认,“呃,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创作呢?”他有些含糊其辞地说道。

小艾的脸瞬间亮了起来。

“你是在邀请我吗?吼吼……你这小子还算有眼光,能够邀请到我这样宇宙无dí

才华横溢创作型实力派花仙子美少女歌手一起合zuò

,实在是你的运气啊!”

真是服了她了——雷建熙的脑后开始冒汗——像她这样一秒钟之内能想到这么多恶心词语的人还真是实属少见呢!

“我只是不再介yì

你的这些鬼画符了而已。”他淡淡说道,“那么,我们就从今晚开始,怎么样?”

“今晚?”小艾愣了一下,兴奋的情绪略有下降。

“有问题吗?”

“你竟然连这个都忘了吗?”小艾疑惑地皱起眉头,“今晚是Magic

Time争霸赛的复赛诶,你不去参加吗?”

难怪她会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怪模怪样……还有那两片该死的假睫毛——原来,就在今晚,她就要在有着一千多位观众的大舞台上登台演出了。

“也许是为了能让我专心创作吧,柔姐没有通知我复赛具体的时间。所以,我不知dào

今天你们有比赛。”他把手插进了裤袋,“而且,我今晚有些别的事情,也许赶不及去现场了。”

“也就是说……今晚,你不会在那儿了?”

如果……如果他不去的话,那么今晚……

她将为谁而唱呢?

他没有错过她嗒然若失的表情。

“你会通过的。”雷建熙平静地说道,抓起梳妆台上的乐谱,转身向门口走去。

“什么?”

“只要你不贴那些超恶心的假睫毛,不把自己画得像个猴子屁股一样,”他回头冲她孩子气地微微一笑,“你会通过的。”

“喂……”

“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等你一起写歌。”他打断了她,“你知dào

我最讨厌等人的,所以,”雷建熙头也不回地向她挥了挥手,“别让我等太久,雀斑女。”

那家伙……是神吗?!

或,因为身上流着天使血脉的缘故,所以,他就奇迹般地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站在眩目的舞台上,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小艾愣愣地踏上一步,和其他四位获胜站在了一起。

虽然在进入决赛的选手名单上,最终还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池小艾”这三个字,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

一切,居然真的就像雷建熙说的那样——她竟然……

——通过复赛了!!

为了庆祝五位选手的顺利过关,唱片公司和主办方大手笔地动用了干冰和烟火,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制造出眼花缭乱的轰动效果。

还真是胜为王败寇呢。

在这一刻,几乎没有人想到,就在获胜的身后,还默默地站着十多名惨遭淘汰来不及退场的美少女选手。

小艾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章心蕙和其余的选手站在一起,虽然可怜兮兮地试着向她微笑,可是,忍不住飙出的眼泪却还是弄花了脸上的彩妆。

“心蕙……”小艾喃喃说道,想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切!”

一声尖锐的冷笑突然在身边响起。

“我劝你还是不要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了。要不是背地里做手脚,就凭你这种水平也能过关?”穿着量身定做的精致礼服,姜润莹昂然站在她的身边。在观众的喝彩声中,她的笑容虽然一如既往的甜美,可是,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冰冷刻薄,“哈!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啊?”

小艾微笑了起来。

也许前一秒钟,她的确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顺利过关了,不过此刻,姜润莹这几句有够欠扁的话倒是提醒她了——看来,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在做梦。除非是噩梦,否则,像阿莹这种人是不可能出现在她的美好幻想里的。

“不管我有没有做了手脚,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姜润莹,”看也不看身边的某人一眼,小艾微笑着向台下的观众挥动手中的鲜花,“在决赛中我们又要碰面了。小心哦,就凭我这种水平到时候也许一不留神还会打败你,当上MAGIC的新主唱也没一定哦!”

姜润莹脸上的完美微笑终于被怒气破坏。

“想赢我?!”她怒视着小艾,“你就别做梦了!!”

“喂,听过春天夜晚母猫叫春的声音吗?”小艾忽然问道。

姜润莹一愣。

“什么?!”

“你也许自以为自己的歌声低沉性感天下无dí

,可是在我听来你的声音跟那些猫真的很像诶!所以,对我来说……”转过头,小艾飞快地对阿莹做了个鬼脸,“打败一只情的母猫又有什么难的呢?”

情的……母猫?!

姜润莹一口气差点上不上来——她竟敢这么说她?这个死丫头竟然敢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她?!

她狂怒地握紧双手,浑然不觉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

台下,闪光灯频频亮起。来自全国的各路记争相记录下眼前这胜利的一幕。

面对镜头,用力挤出一丝难看笑容的同时,姜润莹做出决定——

不能再等了。一切……

——就从今晚开始!

小小的后台化妆间中,喜剧和悲剧同时上演。

有人欢呼,有人尖叫,有人兴奋到逢人就抱的同时,也有人沮丧,有人失落,更有人哭泣。

小艾趴在化妆镜前,好奇地打量着起码已经哭了半小时以上的心蕙。

真没看出来,没想到,这个家伙的泪腺竟然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整整一盒面巾纸都已经见底了,她的眼泪却还像滔滔江水那样绵绵不绝地汹涌而出。

“不公平!老天为什么对我那么不公平……”

这也是一整晚,章心蕙翻来覆去说的惟一一句话。

呼——

小艾转动着灵活的大眼睛——还真是个棘手的难题呢!虽然把别人惹哭是她的拿手好戏,可是,在安慰人这一方面,她可是一点辙都没有呢!

看看手表,都已经快要九点半了。章心蕙要是再这么哭下去,搞不好到天亮都回不了家了呢!

要是平时倒没什么关系,可是今晚……

今晚,她无论怎样都要早点回家。因为……因为某个白痴家伙还在等着她一起写歌呢!

趁着心蕙不注意,小艾往嘴里扔了颗流血丸。

“喂!心蕙!”她拍拍章心蕙,试着引起她的注意,“快看我啊!”

把那颗丸子咬破,然后张开一张流血不止的血盆大口。“怎么样?吓不吓人?”

章心蕙只是瞥了一眼,接着,继xù

她的哭嚎。

“还哭?你要是再哭,我就要……”这招不行,那就再来一招狠的,“我就要死给你看啦!你看着!”

小艾从背包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来,对着自己手起刀落,刀刃随即深深地没入胸口。

“心蕙……”她吐着血重重地摔在了化妆台上,“我……不行了。”

这一次,章心蕙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索性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为什么?这世界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她继xù

哭喊着,顺便摁了一下鼻涕。

“喂!章心蕙!”小艾忍不住愤nù

地“活”了回来,拿掉胸口的弹簧刀,“你有没有良心啊?!我都已经死在你面前了,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吗?!……”

当这出“死去活来”的戏码在这边热闹上演的同时,化妆间的那一头,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场景。

“哼!小丑!”姜润莹不屑地别过头,“这种人竟然也配和我同台演出!”

“就是!”余金珠递过一张卸妆棉,“不过,她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个池小艾想要拿到冠军,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比赛我倒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雷……”姜润莹停了下来,看着镜中自己化了浓妆的双眼,“对了,金珠,我叫你做的事情安排好了没有?”

余金珠点点头。

“放心,我都交代下去了。只是……”她犹豫了一下,“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

“过分?”姜润莹冷冷地笑了起来,“这一切都是那个臭丫头自找的。她不是喜欢恶作剧吗?我就让她看看,”她恶毒地眯起双眼,“——什么才是真zhèng

的恶作剧!”

站在后台的侧门外,韩彦顺闻了闻手中那一大捧野菊花的香味。

他本来想买的是玫瑰,可是,自从小艾和Agnes合zuò

一曲的那晚之后,他就不再允许自己有任何追求的表示了。

并不仅仅为了雷建熙,而是因为小艾……那个晚上的那歌,从头到底,她都只是在为小熙一个人而唱。还有最后在舞台上无声说出的那句话,别人也许并没有留心,可是,他却注意到了。就是这句话,彻底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所以……

默默地守在小艾的身边,做她的同伴和最信任的挚友,也许,这才是最适合他的位置吧。

伴随着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边门从里面打开了。

“好冷!”

小艾裹紧了身上的牛仔外套。步下台阶的同时,她现了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彦顺!”她惊喜地尖叫一声,冲到他的面前。彦顺还没来得及接话,小艾已经自说自话地抱起了那捧鲜花,“是送给我的吗?!好漂亮!谢谢!!”

“喂!韩彦顺,你也太偏心了吧?”章心蕙顶着两只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凑了上来,“我才是今晚最可怜的那个人诶,你就不打算送我点什么东西安慰安慰吗?”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韩彦顺微笑了起来,“我们一起出去吃些东西吧!我已经约了柔姐了。怎么样?”

“就我们几个吗?”心蕙看了小艾一眼,“雷建熙呢?”

彦顺困惑地皱起眉头。

“那小子也不知dào

神mì

兮兮地在忙什么,今天一晚上都没出现。如果觉得人少的话,小艾,你不是说你哥哥今天会过来当你的后援团吗?不如叫他也一起来吧!”

“我哥?”小艾不满地噘起了嘴巴,“他到现在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这种言而无信的家伙,我才不理他呢!”

“那么,”韩彦顺闪开一步,给陆续从后台出来的歌手让路,“你们两个到底来不来呢?”

“好啊。”心蕙先表态。

“小艾?”

小艾摇了摇头。

“我不去。”她简单地说道。

“池小艾,你要是不去的话,今晚谁来安慰我?!”心蕙的眼泪似乎又有喷出来的趋势,“你不会就这么扔下我不管吧?!”

“对不起啦,”小艾吐了吐舌头,“可是我今晚真的没办法。我已经说好要早点回家了。”

“说好?”章心蕙促狭地眯起了双眼,“是不是因为雷建熙会在‘家’里等你,所以你才要早点回去啊?”

一抹红晕飞上了小艾的脸颊。

她避开了彦顺探究的眼神。“我才不管那家伙是不是在等我呢!”她嘴硬地说道,“我只是……我只是……”

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及时响起。

“啧啧啧!”心蕙摇摇头,“算了,不要指望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啦。彦顺,今晚我还是一个人和你们去吃宵夜吧。你看看,电话都已经追过来了,一定是有人在‘家’里等急了啦!”

“章心蕙!你想死吗?!”小艾凶巴巴地威胁道,可是,嘴角那抹抑制不住的微笑却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

转过身,避开身后那帮好事之徒,她按下了手机的听话键。“喂?”

听筒中传来的,还是忙音。

雷建熙放下电话。

那家伙也许正忙着昭告天下,他微笑地想着,她获得决赛出线权的喜讯吧。

虽然早就坚信小艾一定能够通过复赛,可是,柔姐从比赛现场打来的电话却还是让他高兴了好久。

手指从钢琴琴键上滑过,试着集中心神继xù

创作。可是,雷建熙的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溜到了放在钢琴上的那个黑丝绒盒子上。

他忙了一整天,就是为了找到这个。

这件庆祝获胜的礼物——他终于按下钢琴,让优美的琴声从指尖流出——小艾……应该会喜欢吧?

“是,我是小艾。你是……”

小艾脸上的神情由微笑转为诧异。

“谁?……”她突然惊呼出声,“什么?!”

彦顺走近一步。“怎么了?”

小艾举起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好!我知dào

了!!”她一迭连声地说道,“是哪家医院?好……我马上过来……”

“医院?!”心蕙着急地叫了起来,“小艾,到底出什么事了?!”

合上手机,小艾抬起头来。

路灯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是哥哥……”她喃喃说道,目光茫然地掠过眼前的心蕙和彦顺,“他们说他……被人打成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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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起了落在地上的枯叶和树枝,呼啸着从医院的窗外掠过。

虽然天边已有淡淡的晨曦微现,可是密布在空中的厚厚云层却还是预示了今天会是个阴天。

把头靠在冰冷的窗上,小艾呵出一口气,看着玻璃上渐渐凝结起白色的轻霜。

昨天,还是一个有着明媚阳光的温暖秋日。可是,只不过过了一个晚上……

冬天,就这么突然来袭了。

“小艾……”

一句低低的呻吟从身后的病床上传来。

小艾连忙转身坐回床边的坐位,握住了池尹枫的手。

“哥,我在这儿呢。”

池尹枫难过地转动了一下被纱布层层包裹的脑袋,继xù

沉沉睡去。

“幸好受伤的是这个位置,”紧握住哥哥的手,主治医师的话再度在小艾的耳边响起,“所以,他只是颅骨受损,有些轻微的脑震荡而已。要是再偏一点的话……”医生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了。

小心地为池尹枫盖好被子,泪眼朦胧中,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因为父母总是在外面玩牌的关系,是哥哥又当爹又当妈,给她做便当,为她复习功课,省下所有的钱,只为了给她买街边好玩的整人玩具。

还记得八岁那年,她终于惹出大祸,差点烧了邻居家的厨房。池尹枫打了整整一个暑假的工,才算赔偿完那家人家的损失。

就在这年夏天,哥哥第一次告sù

她从族谱上看来的池家历史。“这些和我没关系,因为我不是爸妈亲生的,我只是他们捡来的孩子。”哥哥当时这么说道,“可是小艾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池家的后人,应该会对这些感兴趣吧?”她对这一切不是感兴趣,而是太感兴趣了。终于有一天,她誓重振池家雄风。并肩站在屋顶的星空下,哥哥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陪她一起看向远方……

后来,池尹枫成为了一起玩的那帮孩子中的老大。她再惹出什么事来,只要“老大”出面,一切基本都能搞定。

再后来,父母被收监入狱。又是哥哥以“不是名牌学校不读”为理由,放qì

了自己上大学的机会,到汽车修理厂打工供她去云泽念书……

所以……

若是那根木棒稍稍打偏了一些的话,是否……

她就会失去这个宠爱、守护了她十多年的哥哥呢?

再度紧紧握住池尹枫没有知觉的大手,眼泪顺着小艾的脸庞缓缓滴落。

她不会、绝对不会……

原谅那个伤害哥哥的人——

——不管他是谁!

凌晨四点,雷建熙终于拨通了彦顺的电话。

“彦顺!”他的声音低沉刺耳地传来,“是不是唱片公司那边在搞鬼?!池小艾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要是你碰巧知dào

她在哪里的话,麻烦你……”

“我知dào

她在哪里。”韩彦顺疲倦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她现在可能不想见你。”

雷建熙停了一下。

“她不想见我?”他问道,困惑中夹着怒气,“为什么?”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不知dào

吗?”彦顺的声音中有少见的冷淡,“对不起,累了一个晚上,我要去睡了。”

“韩彦顺!!”雷建熙厉声喝道,“你莫名其妙地在说什么鬼话?!我到底做了什么了?!”

彦顺叹了口气。

“小艾现在在仁和医院。要是想知dào

的话,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直到电话中传来“嘟——”的声音,雷建熙才反应过来,彦顺已经挂断电话了。

先是池小艾的关机,再是章心蕙永远的“无人应答”,而现在——他恼火地把听筒扔回座机——韩彦顺这个曾被他当作死党的家伙竟然挂他的电话!

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竟有种像麻疯病人那样被所有人远远避开的感觉。

——该死的!!

小艾……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小艾?……池小艾?”

一根手指犹犹豫豫地戳在了小艾的肩头。

小艾张开朦胧的双眼。杵在眼前的,是一只巨大的脑袋。

“火星人?”她迷迷糊糊地说道,“怎么啦?”

霍新仁裂开嘴微笑了一下。

“小艾,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边照顾老大。”

小艾有些清醒过来了。

“我哥……”她抬头看向床上那个依然陷于昏睡的身影,“他醒过没有?”

“没有。”火星人摇了摇头,“不过,医生说他不、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小艾沉默了片刻。

“谢谢你,火星人。”她喃喃说道,“多亏你及时把我哥送到医院,否则,我哥还不知dào

会怎么样呢!”

“你不要再谢我了!”火星人猛烈地摇晃着他的大头,“都怪我没用,没有保护好老大!我为什么偏偏要挑那个时候上厕所呢?!要不是我,老大也不至于会这样……”

小艾摇摇头。有些事情,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早晚都要有解决的一天。

“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哥。”她站了起来,忽然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样,闷得透不过气来,“我想出去走走。”

绕过病床,小艾向门口走去。打开门,赫然站在门外的一道修长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目光顺着帆布鞋、牛仔裤和皱巴巴一夜没换的黑色外套一路向上,她的视线停在了一张疲倦苍白,却又隐隐带着怒气的脸上。

“我说过我最讨厌等人了。你却让我等了整整一个晚上。”雷建熙冷冷地说道,“打个电话回来应该不是一件太麻烦的事吧?”

“是不麻烦。”她轻声回答,“只不过,我没有办法跟我恨的人通话。”

雷建熙愣了一下。

她试着绕过他走出去,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臂。

霍新仁从病房里冲了出来。

“姓雷的……”他挺起瘦小的胸膛,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请、请你……放了小艾……不然,我就要对你……不、不客气了……”

只可惜,即使这样,他的存zài

对雷建熙来说还是如同空气一般。

“什么意思?”雷建熙头也不回地问小艾,“你恨我?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我,”他转过头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艾脚跟一转,转过身,愤nù

地挥开他的手。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她低声说道,怒火在眼中燃烧,“到现在还在装——我哥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你居然还在装!雷建熙!”她的声音渐渐抬高,“你还算是人吗?!”

“你哥?”雷建熙抬头向病房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侧影,“池尹枫怎么了?”

“拜你所赐,”池小艾冷冷说道,“他的脑袋裂开了,因为脑震荡,到现在还处于昏迷中。”

“拜我所赐?难道,”他眯起了双眼,“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她愤nù

地抬起了下巴。

“难道不是?”小艾反问道,“你不是曾经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把他欠你的一拳要回来吗?”

“那只是一句玩笑!”他解释道,焦急地踏上一步。

她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有,你不是也曾经问过我,若是你和我哥同时落水,我会救谁吗?”

“哈!”雷建熙不怒反笑,“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只救你哥而把他打成这样,那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不是我以为!”小艾叫了起来,“而是根本就有人看见你了!昨天你打我哥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人看见你了!!”

他沉静了下来。

“要是被我找出是哪个家伙在陷害我的话,我一定会……”

“看见你的人是我。”

一个因为害pà

而有些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霍新仁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尽量让自己站在雷建熙手挥得到的范围之外。

“我看见你了。”他重复道,“昨天晚上,我从厕所出来,跑到巷子口跟老大会合的时候,我……我看见你卑鄙地在老大背后用木棍砸他,直到把老大打昏,你才扔下棍子跑开……”

“所以,”雷建熙冷冷地问道,“你看见我的脸了?”

“……没有,”火星人咽了一口口水,“可是你穿的衣服——黑外套和牛仔裤,就跟现在一样,还有……”

雷建熙踏上一步。“还有什么?”

火星人向小艾身后躲去。“还有,就、就是……这个。”

他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一样的东西,向雷建熙扔去。

他接住了那本本子。这是一本学生证。

慢慢翻开证件的蓝色封面,一丝不祥的预感开始渐渐在心中蔓延。瞪视着证件照中的自己,雷建熙的下颌绷紧了——他果然没有猜错,这是……

——他的学生证。

“你自己也没有想到吧?”小艾缓缓开口,“在逃跑的时候,你却竟然掉了这个。雷建熙,”她抬眼轻蔑地看他,“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该死的诬陷我!!”他怒吼出声,冲上前试图揪住小艾身后那个长得酷似E-T的家伙。

小艾迅速挡在了火星人的面前。

“打了我哥还不够,你现在就连我哥的朋友都不放过,是吗?!”她愤nù

地嚷了起来,“你不如索性把我也一起打昏吧!也免得我……免得我……”眼泪渐渐涌入眼眶,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真的没有打你哥哥。”雷建熙绝望而真心地说道,“我不知dào

这些事是谁干的,但是,你要相信我,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我要证据!”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

他的脸色变白了。

“你要证据才肯相信我没有杀人放火?如果我不能给你证明,你就往最坏的方向想?!我以为……我曾经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对彼此的信任。可是显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的话几乎让她的心碎成粉末。可是她还是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倔强地不肯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

“想知dào

我昨晚去哪儿了吗?”他问道,“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会告sù

你实话。”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你要不要听呢,小艾?”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叫她池小艾,搓衣板,或是雀斑女。

他只是叫她……小艾。

虽然明知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相信他了,她还是含泪点了点头。

“昨晚九点以后,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因为我们说好要一起写歌的,还记得吗?”他柔声说道,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九点之前,我几乎跑遍了城里所有的饰店,只是为了想找到一件能用来庆祝你复赛顺利通过的礼物。结果,”他从外套口袋中摸出一个方形的黑丝绒盒子,“我找到了这个……”

把盒子塞入到她的手中。“打开看看。”他坚持道。

小艾低下头,缓缓打开盒盖。

一串精致耀眼的银链流泻在华贵的黑丝绒衬垫上,银链的正中,是一小枚圆形的蛋白石。在黑色饰盒的衬托下,它的色泽就如同阳光下的热带海洋那样湛蓝。

“这是什么?”她喃喃问道。

“你要对着光看。”雷建熙拿过项链,对准晨光射过来的方向,“看到了吗?”他孩子气地急切问道。

尽管走廊中只有一些阴霾的光线,可是,她还是看到了——在那块蓝色石头中央闪烁的,竟然是一抹绿色的光芒。

“‘日暮绿色闪光’,”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我找了一整天才找到它。虽然这不是什么贵重的宝石,可是,我相信,它能给你带来好运。”他把项链放回她手中的盒子里。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温柔到让她心痛,“我不会做任何会伤害到你的事。就算再怎么讨厌池尹枫,我也绝对不会在背后偷袭他。相信我,”他对她伸出手,“就这一次,我只求你的信任。”

泪眼模糊中,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那只手。

雷建熙的手。

她曾无数次地幻想,当这双手牵起自己的手时,会有怎样的心跳和悸动。

可是现在……

当这双手真的向她伸过来的时候,她却只能说……

“抱歉。”她哽咽着说道,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流出,“我想相信你,可是……我做不到。还有……”她深吸一口气,透过泪眼,勇敢地看他,“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伤害我哥的人送的礼物。”

她颤抖地把黑丝绒盒子放到他伸出的手上。手指缩回的瞬间,她触到了他冰冷的指尖。

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下巴上有一根肌肉在跳着。

掉过头,小艾沿着走廊奔了出去。

“小艾……”

身后传来火星人的喊声。

她没有回头,只是任泪水在脸上疯狂奔流。

第十一第章

之后的三天,小艾都没有回家。

白天,她不是呆在学校,就是在医院里陪着老哥。晚上,则借宿在章心蕙的家里。所幸的是,心蕙那个高材生姐姐在国外念书念得乐不思蜀,考了研之后又要读博,大有不念到博士后不善罢甘休的架势。也正因为这样,章心蕙家里,总是会有一张床空出来,等着被小艾占领。

第四天,趁着作曲系上大课的机会,小艾跷课溜了出来。她的作战计划是,偷溜回家,先把换洗的衣服,还有吊床、米妮公仔和窗台上的含羞草偷出来,然后,再给雷建熙留一张恩断义绝的字条,内容大致如下:姓雷的,本姑奶奶没有办法跟尔等共居一室,换句话说,也就是本小姐不租你的房子住了。望尽快结清水电煤和房费,吾与汝也能早日劳燕分飞,井水不犯河水……

就像她预计的那样,401号房内,空无一人。

把钥匙扔到大门附近的餐桌上,慢慢穿过洒满阳光的客厅。也许是因为急着赶到学校的缘故,雷建熙忘了关窗。风从窗外涌入,吹起了白色窗纱,也带来了初冬的清冷寒意。

小艾拉上了窗玻璃。风声停止的同时,整个世界也仿佛安静了下来。

掉转身,看向这间熟悉的房间。

雷建熙总是习惯在身边的这张书桌旁看书。

而电视机前的那张沙,则是她长期霸占的地盘。

还记得某个晚上,小熙竟然像傻瓜一样问出了那种白痴问题——

“……若是你哥和我同时落水,你会先救哪一个?”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真的只是两周前生的事吗?为什么……她却觉得就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呢?

甩甩头,试着甩开回忆和心中莫名刺痛的感觉。

用最快的速度,小艾拖出床底下的拉杆箱,把衣服和重yào

的东西扔进箱子,然后抱起窗台上因为缺水而显得奄奄一息的含羞草。最后再看了一眼这间有过太多回忆的小屋,不去理睬鼻子里莫名其妙突然涌上的酸涨感觉,她拖起拉杆箱,快步向门口走去。

再度穿过客厅,走过雷建熙卧室敞开的房门前的时候,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显然,他房间里的窗子也没有关上,因为风把一些白纸吹得满地都是。

俯下身,捡起一张散落在她脚边的纸。

纸上,零乱地涂着一些五线谱,而在五线谱的下面,那些鬼画符一样写了又改,改了又涂的文字……

那是她写的歌词。

——有些什么事不对劲了!

小艾倏地抬起头来。

雷建熙不会就这么把乐谱洒得满地都是。虽然他的房间从来都算不上干净整洁,可是,这个把乐器和乐谱看得比自己命还重yào

的家伙,不会也不应该……

她的目光凝结在了一张贴在冰箱上的即时贴上。

在那张米黄色的小纸条上,和往常一样,雷建熙只是龙飞凤舞地留下了一行简短的文字:

这间房子我决定退租了。过几天会来把钢琴和电脑搬走。这儿,归你了。

抱着手中的含羞草,小艾跌坐到了身边的拉杆箱上。

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感觉是愤nù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打破她的计划,抢在她写出恩断义绝的纸条之前离开呢?

他怎么可以连一句道歉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下呢?!以他的所作所为早已够得上刑事责任了,然而,她和哥哥最终却还是决定不去报警,他是否……至少应该感到一些愧疚呢?!

因为阳光被云层遮住的关系,整间屋子显得有些阴暗了起来。

慢慢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突然显得空空荡荡的房间,小艾放下拉杆箱和手中的花盆。

所以……一切就是这样了。

这儿,归你了。

他说。

没有更多说明,也不带任何情绪,小熙就这样简简单单的……

走出了她的世界。

拿上钥匙,轻轻关上了大门,转身向楼梯走去。

才走下一级台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向门口看去。

401室的门牌号下,那张五彩缤纷的纸条还牢牢地贴在那儿。

——米奇的甜心屋。

当最初那一阵愤nù

如同潮水般褪去之后,留在心底的酸楚和失落——小艾愣愣地看着纸上那两只被她画得有些变形却依然开心大笑的米老鼠——这种感觉……是悲伤吗?

朝阳把自己的光芒淡淡地撒在覆盖着薄薄露珠的草地和树枝上。

在清脆的钢琴伴奏下,一阵和谐优美的乐团和声从琴房中传出,伴随着这个初冬清晨的薄雾,流淌在了校园的每个角落。

正当旋律就要接近**的时候,琴声却突然戛然而止了。

林语柔的手指停在了琴键上,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扫视着身后那个由声乐系和几个旁听学生所组成的合唱团,她的视线敏锐地停在了第二排边上某个瘦小的女孩身上。

“小艾……池小艾!”

章心蕙重重地拉了小艾一把。

小艾一惊,把目光从窗外拉了回来。

“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合唱之前我应该有跟你说过,”林语柔说道,“这歌的第二段将由你领唱,是不是?”

小艾点点头。“是。”她喃喃说道。

“那么请问,刚才是我没听清,还是别的同学唱得太响以至于掩盖了你的声音?又或……”林语柔叹气道,“是你根本就没有唱呢?”

“我……”小艾咬住了嘴唇,“对不起。”

一声嗤笑在人群中响起。

“切!还领唱呢!”站在第一排中央的余金珠以谁都能听见的耳语对身边的姜润莹说道,“这副样子,梦游还差不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许没有领唱,这歌还能好听一些——谁知dào

有些人会唱出什么荒腔走板的声音来!”

回头笑着瞥了小艾一眼,姜润莹抬起鼻尖。

“柔……林教授,”她大声说道,“第二段的领唱,如果池小艾同学没有准bèi

好的话,或许我能来试试!”

林语柔静静地看了小艾一会儿,接着,转过身合上钢琴盖。

“这节课就上到这儿吧。”她淡淡说道,对阿莹的提议置若罔闻,“池小艾,你留一下。”

不过片刻工夫,教室里已经没剩下几个学生了。

姜润莹是离开得最晚的那一个。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书本和乐谱,甚至还试图没话找话地问柔姐一些基础的乐理常识。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林语柔直截了当地回答,一眼看穿了她的企图,“阿莹,让我和小艾单独说几句话好吗?”

愤愤地瞪视了小艾一眼,姜润莹终于扭头走出了门外。

直到琴房内再没有别人,林语柔这才转过身来,细细地打量小艾。

小艾默默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也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

她走到了小艾身边,和她并肩一起看向窗外淡金色的朝阳。

“你哥怎么样了?”柔姐问道。

“他已经没事了。前天就出院了。”

“听说……”林语柔停了一下,“这件事和小熙有关,是不是?”

“都已经过去了。”小艾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和哥哥不打算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转过身,靠在窗台上,林语柔坦率地直视小艾。

“如果证据确凿,那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不必袒护任何人。可是……”她皱起眉头,“小艾,你真的这么确定打你哥的人……就是他吗?”

小艾烦乱地摇了摇头。

“林教授,我们别提这件事了,好吗?”

林语柔叹了口气。

“好吧。”她说道,换了个话题,“这个周末就是美少女争霸赛的决赛了。你也知dào

,这次的比赛是由星语公司和电视台联合主办的,所以,决赛会在电视台的演播厅里举行,并且通过卫星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现场直播。据我所知,包括阿莹在内的进入决赛的另外四位选手早就已经开始了一系列的训liàn

和准bèi

,可是你……”她看了小艾一眼,“唱片公司组织的培训你一次都没去参加,还有电视台方面的彩排,听说你也缺席了。小艾,能告sù

我你现在的想法吗?”

“我……”

小艾抬起头,让自己面对柔姐。

“对不起,林教授……”

“叫我柔姐。”林语柔打断了她。

“柔姐。”小艾重复了一遍,“说我临阵脱逃也好,还是胆小鬼也好。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她深吸一口气,“退出比赛。”

“退出?!”林语柔扬起了眉毛,“说说你的理由。”

“先,是因为我哥。他虽然出院了,可是伤还没有完全好,还需yào

我的照顾。其次……”她喃喃说道,“其次是因为,有些人,我已经不想……再遇见了。”

林语柔转过身,再度看向窗外。

随着太阳的升起,沾在树叶上的露珠渐渐消融。即使这样,当风吹来的时候,却还是有晶莹剔透的水珠从枝头滴落,宛如泪水。

“我明白了。”柔姐的声音在小艾身边响起,“小艾,你知dào

吗?你这种心情,想逃开一些人和一些事的心情,我也曾经有过。可是,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有些人和事是你永远都逃不开的。就像你的歌声一样,当你想唱的时候,从你心里涌出来的声音和感情无论怎样都是属于你的,赶不走也躲不掉。所以……”她拍了拍小艾搭在窗台上的手,“与其远远地逃开,不如试着让自己去面对。无论是一份感情还是一段经lì

,结束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勇敢地面对,然后,把那一晚的歌声留作纪念呢?”

“柔姐……”

“对我或是唱片公司来说,比赛到了现在,不论谁出任MAGIC的新主唱,乐队都能大获成功。可是对你来说,小艾,放qì

这一切,你真的……”林语柔平静地说道,“不觉得遗憾吗?”

“小艾!”

才踏出琴房门口,等在门口的章心蕙便马上心急地迎了过来。

“喂!林教授怎么跟你谈了那么久?”心蕙的脑袋好奇地凑了过来,“是不是跟你谈决赛的事情啊?听说,MAGIC的新任主唱其实早就内定了,是不是真的啊?!还有,当初不是说进入决赛的前五名选手都能够和唱片公司签约吗?你有没有问过她,什么时候和你们签约啊?还有……”

小艾低着头,迈开穿了牛仔裤的修长双腿,沿着走廊大步向前走去。

“喂!池小艾,你这个死丫头等等我啊!”心蕙连忙连奔带跑地跟上,“好歹我也等了你那么久啊,总该告sù

我一些内部消息吧?……唉呦!”

小艾毫无预警地停下了脚步。章心蕙一时不查,笔直地撞到了小艾的背上。

“池小艾!”心蕙捂住鼻子叫了起来,“要是我鼻子断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小艾转过身来。

这是第一次,章心蕙在眼前这张精灵般的小脸上看到困惑与悲哀。

“心蕙。”小艾低声说道,“如果我……放qì

这次决赛的机会,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很胆小……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呢?”

愣了足有一分钟,章心蕙才反应过来小艾话里的意思。

“放qì

?!”她尖声叫了起来,刺耳的叫声甚至惊动了混在走廊另一头的一群男生,“你该不是说你想弃权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池小艾,我当然对你很失望啦!不仅仅是失望,简直是无望、绝望了啦!!当初是谁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拿下美少女争霸赛冠军的?!喂!”她拍了拍小艾无精打采的小脸,“想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艾呢?那个古灵精怪人见人恨的臭丫头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那个臭丫头还在,”小艾勉强自己微笑了一下,“只是……”

她的声音消失了。

顺着小艾的目光,心蕙的视线落到了走廊尽头的那群男生身上。

那帮作曲系的男生显然是为了在上课之前抽最后一口烟才呆在这儿的。在那片烟雾缭绕中,只有一个男孩没有抽烟。他鹤立鸡群地独自站在一边,凝望向窗外的眼眸里一片漠然。

雷建熙。

“喂!”心蕙顶了顶小艾,声音低了下来,“你是不是因为那家伙才想弃权的?”

小艾没有回答,只是继xù

向前走去。

穿过走廊,和雷建熙擦身而过的瞬间,小艾低下头,不让心蕙看到自己突然涌出泪水的双眼。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如此冷漠,又如此无动于衷。

就像在街头每天都能遇见的成百上千的路人那样……

他和她,从此以后……

应该就是陌生人了吧?

下午第二节,照例是最烦人的专业理论主课。

同往常一样,小艾以拉肚子为借口(奇怪的是,这个借口已经用了不下几十次了,专业课老教授却居然从来都不疑有他),躲在洗手间里,赖掉了大半节课。

“……放qì

这一切,你真的不觉得遗憾吗?”

窝在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里,凝望高高的小窗口外冬日蔚蓝的晴空,早上柔姐的那一番话再度响起在小艾的耳边。

“……无论是一份感情还是一段经lì

,结束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勇敢地面对,然后,把那一晚的歌声留作纪念呢?”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以歌声作为纪念。

除了纪念外,或许——小艾低下头,看向手中握着的那一叠乐谱——这也是say

goodbye的最好方式吧?

收好乐谱,看了一眼手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差不多可以回去继xù

上课了。

当她正准bèi

打开隔间的门时,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伴随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和一阵高声谈笑,一股香烟的味道夹杂着熟悉浓冽的香水味飘了进来。

“阿莹!”余金珠尖利的声音旁若无人地响起,“我现你的烟瘾真的越来越大了诶!课都没上完就把我拖出来吞云吐雾,要是被林教授知dào

了,看她不K死你!”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呢!不过——小艾转了转眼睛——姜润莹抽烟?这个外表装得像十世淑女一样的八爪鱼原来是个烟鬼?!这倒是个大新闻呢!

姜润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别跟我提那个姓林的女人,说起她我就来气!什么王牌经纪人!你看着吧,等我重新当上MAGIC的主唱,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办法把她给炒掉!”

“对了,说起MAGIC,周末的决赛你准bèi

得怎么样了?”

从隔间的门缝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余金珠撅着她的大屁股一边说话一边对着镜子臭美地左照右照。

小艾试着悄无声息地打开门——从这个角度一脚踹过去,余金珠的胖脸应该刚好能够砸进水池里吧……吼吼……

“当然万无一失啦!无论实力还是后台,我都是最硬的。还有哦,”姜润莹洋洋得yì

地把烟灰掸到水池里,“除了给我度身打造新歌之外,家里还专门从法国为我订做了一套比赛用的礼服,明天就能运到了。”

“真的吗?!好羡慕你哦!!”余金珠这个史上最佳跟班连忙表态,“这样的话,别的选手想要跟你同台比赛,除了充当绿叶衬托你这朵红花外,我实在想不出她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了……”

切!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马屁精呢!

小艾翻了翻白眼,穿了球鞋的脚瞄准余金珠的屁股,正准bèi

狠踹这个马屁精的那一刻,却忽然从她的嘴里听到了自己名字。

“不过,阿莹,”余金珠犹豫了一下,“我总是有点担心池小艾……这个死丫头不是笨蛋,池尹枫那件事,她真的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池尹枫?!

小艾疑惑地收回了差一点就要踢出去的脚。

——姜润莹这帮人怎么会和哥哥扯上关系?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嘘!”姜润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不要说这么大声,小心被别人听到!”

余金珠挥了挥手。“哪有什么别人啊?我们进来到现在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再说了,现在还在上课呢,这里不会有人的。”话虽这么说,她却还是放低了音量,“池小艾到现在都没有怀疑吗?她还是认定那件事情是雷建熙干的?”

“人证物证都在,她还能怎么以为?!这两天,唱片公司组织的训liàn

她一次都没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已经放qì

比赛了。不过,对我来说更重yào

的是……”一股青烟从姜润莹的鼻子中喷了出来,“这个臭丫头已经不再死皮赖脸地黏着雷了。对了,你跟大伟说一声,打人的钱我会按时给他的。哈!真是神来之笔,幸亏我捡到了雷建熙的学生证,不然,那个姓池的死丫头还真没那么好骗呢!哈哈……”

一阵得yì

的狂笑肆无忌惮地响起在了洗手间里。

直到姜润莹终于摁灭香烟,趾高气扬地和余金珠一起走出女厕所,池小艾才浑身无力地向后跌坐到了合起的马桶盖上。

她们——

那两个可怕的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打人的钱、神来之笔,还有……

雷建熙的学生证。

她们到底在胡说什么?!

难道……

暗算哥哥的人不是雷建熙?!难道,从头到尾,这根本就是一场恶毒的阴谋?!

……

混乱到极点的脑子里整理不出一丝思绪,可是,一个绝望而又低沉的声音却再一次地在耳边响起。

“……我真的没有打你哥哥。我不知dào

这些事是谁干的,但是,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小熙……

小熙曾经试着解释,可是那时候,她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我不会做任何会伤害到你的事……相信我。”

他也曾经要求她的信任,可是,她却只看到摆在眼前的所谓证据。

“就这一次……”

最后,他向她伸出了手。

“就这一次,我只求你的信任。”

他说。

可是……

她却推开了那双手,远远地跑开,把他和他们之间曾经拥有过的一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脸上痒痒的,像有小虫子爬过。小艾不耐烦地用颤抖的手去擦,这才现,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早已无声而又疯狂爬满了整个脸庞。

小熙……你这个大白痴,刺猬头……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愿意向我伸出双手的话……

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手,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一千一万个永远的……

她颤抖地抱紧了自己。

不放开你的手——死也不放。

“叮呤呤……”

下课铃声的响起,预示着这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了。

直到被人打了一下脑袋,韩彦顺才终于从睡梦中醒来。茫然地看了一下身边依然空着的坐位,他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礼拜了,自从一周前,他对雷建熙说出类似“如果池尹枫是你打的,你就承认了吧”这样的话来,那个死小子已经有整整一周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除了不再开口之外——彦顺一边收拾书本向外走去,一边想着生在雷建熙身上的变化——那家伙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独来独往,冷漠孤僻,始终板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仿佛任何人都已经对他失去意义了。这样的雷建熙……又好像变成了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家伙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是12岁吧,他是在12岁的时候认识小熙的。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是荣建熙……

才刚走出教室大门,他的脚步便倏地停住了。

小艾低着头靠在走廊的墙边上。

她一如既往地一副小男生打扮。一件空军夹克,一条破牛仔裤,乌黑的长塞进了红色的棒球帽中。看着夕阳余晖中她孤独单薄的身影,彦顺忽然有种感觉,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小艾,”他走到她面前,低下头试着看清她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小艾把棒球帽的帽沿压低了些,可是,有些沙哑的声音却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你看见雷建熙了吗?”

“我刚才睡着了。那家伙一定是一下课就溜得不见踪影了。怎么了?”他再度问道。

小艾摇摇头。

“要是看见他的话,无论在哪里,都给我打电话好吗?”

“没问题。可是……”

“谢了。”不等他再说什么,小艾转过身,打算离开。

彦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到底怎么了,池小艾?!”他厉声问道。

眼前的小艾是他不曾见过的——即使再失败,再有挫折,池小艾也永远都是越挫越勇,一往无前的。她的脸上,从来没有“认输”这两个字,有的,只是阳光般开朗和诡计多端的灵活表情。可是现在……

浓浓地笼罩住她全身的那股情绪……是悲哀吗?

“生了什么事了?”彦顺固执地再次问道,“是不是雷建熙那小子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她拼命摇头。

“不是。是我……我对不起他。”小艾说道,终于抬起头来,大眼中的泪光和悲伤彻底打败了他,“他根本就没打我哥。是我冤枉了他……当他求我信任的时候,我却冤枉了他……”

“小艾……”彦顺喃喃说道,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安慰她。

“所以……拜托你帮忙找到小熙,好吗?即使他不肯原谅我,我也一定要跟他说一声……”小艾咬住嘴唇,努力不让泪水流下,“——对不起。”

他们——小艾、彦顺,还有后来加入的章心蕙和池尹枫——找遍了任何雷建熙可能会去的地方。

彦顺和心蕙鼓足勇气去了荣氏集团总部和荣君成的家;小艾回到了“米奇的甜心屋”;池尹枫甚至动了手下的所有弟兄,只要一看到有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留着刺猬头、褐褐眼的帅哥,就马上电话通知。

可是,即使这样,雷建熙却依然还是如同人间蒸了一般,踪影全无。

“现在惟一的办法,就只有等明天了。”韩彦顺最后说道,“不管怎么样,他至少还会来学校上课。”

“可是,”小艾焦急地皱起了双眉,“那么多天了,不回家也不去他爷爷那儿,雷建熙都是住在哪里的呢?”

“管他住哪里!”池尹枫不耐烦地吼了起来,“也许那小子和姓姜的那个臭女人复合了,正舒舒服服地住在她那儿也没一定呢!***,”没有注意到小艾瞬间变白的脸色,他余怒未消地摸了摸依然贴在自己脑后的纱布,“这个臭女人敢找人打我,真是不要命了!”

心蕙拍了拍小艾的肩膀。“你哥是在乱说,别听他的。我们再想想还有哪里是我们漏掉的。柔姐那儿?唱片公司?或是MAGIC的秘密聚点?”她转过身,推了彦顺一把,“喂!你是MAGIC的成员,你们乐队有没有什么秘密演出地点或是训liàn

基地什么的?”

韩彦顺还来不及说什么,身边的小艾已经忽然地站了起来。

一个念头忽然在她的脑中闪现,它划过得太快,小艾只来得及抓住两个最重yào

的字——

——乐队?

同往常一样,每逢一三五,爱佳俱乐部的舞厅照例会人多到爆棚。

众所周知,全城最棒的爵士乐队、也是爱佳惟一的驻店乐队Agnes会在每周的这个时间登台演出。

表演将在半小时以后开始。

等待的人群抓紧这半小时的时间,纷纷跃入舞池,在闪烁的灯光和震耳的舞曲中,挥洒自己的热情和汗水。

穿梭在拥挤扭动的人潮中,小艾困难地向通往后台的边门挤去。

——这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

直觉告sù

她,在这里,她能够找到雷建熙。虽然同Agnes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缘,她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乐队成员和小熙之间那种如同亲人般的感情。

若是受了伤……回到自己亲人的身边,应该是每个人的本能吧?

两下轻扣声从化妆间的门上传来。

倪老头转头向门口看去。“进来。”他声若洪钟地喊道。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身材纤小的女生。有些纷乱的乌黑长披在肩上,衬托出她苍白的脸色和漆黑的眼眸。

“小艾?”范姨最先反应过来,她亲热地迎了上来,“这不是小艾吗?你怎么来了?!”

小艾的目光掠过范姨、倪老头和表情有些莫测高深的老谭,停在了化妆室角落里一张临时搭起来的行军床上。

“范姨……”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直截了当,“雷建熙在这儿吗?”

“他……”

范姨刚想说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艾,”老谭走上前来,“小熙曾经说过,你是他的女朋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男朋友在什么地方,你应该没有道理不知dào

吧?”

“我……”小艾咬紧了嘴唇。

“好啦!好啦!”倪老头笑着挡在了小艾和潭的中间,“小两口吵架也是常有的事嘛!你干嘛这么凶人家?!”他白了老谭一眼,拉着小艾坐到了化妆镜前的椅子上,“说说,你和小熙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兔崽子欺负你了?”

小艾摇摇头。“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误会了他。”她简单地说道,“小熙一直都希望我能够相信他,可我……”

她停了下来,望着自己的脚尖。

沉默渐渐笼罩在这间小小的化妆室中。

“所以,”范姨下了结论,“最后,你还是没有能够信任小熙。”

小艾难过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够这样!”老谭踏上两步,脸上写满怒气,“你知dào

你做了什么吗?!你……”

这一次,是范姨拉开了老谭。“老谭!”她大声说道,“小艾什么都不知dào

,你又何必怪她?!”

什么都不知dào



小艾瞪大了双眼——她不知dào

什么?是关于雷建熙的吗?!

也许是因为看出了她的疑惑,倪老头叹了一口气。“知dào

我们这个乐队为什么名叫Agnes吗?”他缓缓问道。

“为什么?”

“在很久以前,我们曾经有过另外一位主唱,她的英文名字就叫Agnes。是她联合起了我们所有人,组成这支乐队。也正因为她歌声中的无穷魅力,这个俱乐部才会这么成功这么热闹。”怀念起往事,倪老头茫然地皱起了眉头,“这个女孩姓雷。她的中文名叫雷爱佳。”

小艾一震。

爱佳……这个俱乐部的名字。

至于,雷……

倪老头点点头。“你猜得没错,雷爱佳就是雷建熙的妈妈。也正是在这个爱佳俱乐部里,她认识了小熙的爸爸荣嘉桓。她为他唱了一支歌,就这么一支歌——”他无意识地抚摸着从不离身的萨克斯管,“从此,荣嘉桓就彻底地被她俘虏了。尽管这两个家伙爱得死去活来,但是,他们的婚事还是遭到了荣氏财团的太上皇——荣君成的阻碍……”

荣君成?小艾坐正了身子——那不是那个曾亲自召见过她,有些固执火爆,却仍然寂寞孤独的老人吗?

“即使荣嘉桓再怎么说破嘴皮,荣君成还是认定爱佳是冲着荣氏的荣华富贵来的,他始终不肯相信身为歌女的爱佳会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儿。更何况……”抬起头,倪老头看了沉默地坐在一边的老谭一眼,“当时追求她的人又那么多。不得已,荣嘉桓和爱佳只能偷偷登记结婚。因为这样,嘉桓甚至还一度和荣君成脱离了父子关系。直到爱佳为荣家生了两个孩子,荣君成才勉勉强强地允许他们回家……”

“两个孩子!”小艾重复了一遍,“这么说……小熙还有一个兄弟了?”

老人点点头。

“没错。他还有一个哥哥,只不过,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同时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倪老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那两个字——信任。即使搬回了家住,荣君成和儿子还是口角不断。他依然不喜欢不相信自己的儿媳。对这一切,爱佳都忍了。为了成为那个老家伙眼中恪守妇道的儿媳妇,她甚至放qì

了Agnes和她热爱的歌唱事业。可是,即使这样,事情还是生了……”

“我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深夜。”范姨接下去说道,刷着头的手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爱佳突然跑到我家——从小,我俩就是好姐妹,无话不谈。那天,她哭着跑来我家说,她已经没法在荣家过下去了,荣老头甚至都怀疑到了他孙子的身上。在晚餐桌上的争吵中,他居然提出要做亲子鉴定。‘给我证据!我要看到证据!’——这应该是荣君成当时的原话吧?”

小艾的脸色苍白了起来。

这句话何其耳熟。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么大叫大嚷过。

“……证明给我看。我要证据!”

“你要证据才肯相信我没有杀人放火?如果我不能给你证明,你就往最坏的方向想?!……”

只要闭上眼,她就能看到雷建熙当时痛苦受伤的眼神。

她从没想到……她真的不知dào

……在他的身上,竟然有这么一段往事。

范姨的声音还在继xù

。“当晚晚些时候,荣嘉桓也赶来了。相对无言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做了决定——再次离开家,离开荣氏,有多远就走多远。为了不让荣氏失去继承人,在两个儿子中,他们痛苦地选择让小儿子留在荣老头身边。毕竟,孩子还太小,需yào

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

“就这样,荣嘉桓和爱佳带着小熙的哥哥,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匆匆上路了。我还记得那天早晨,天空中依然飘着小雨,坐在嘉桓的车里,爱佳流着眼泪笑着对我说,‘小熙就拜托你了。告sù

他,我会回来看他的。’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而小熙……从此,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自己的妈妈……”她哽咽地停了下来。

一段痛苦的沉默之后,再度开口的却是老谭。

“此后的几天,我们一直联系不到他们。直到看到报纸上一段车毁人亡的消息,我们才明白过来生了什么。”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在那场事故中,荣嘉桓和爱佳当场死亡,而他们带走的那个孩子则失踪了。直到现在,我们也没能找到小熙的哥哥。”

“那个时候,雷建熙多大了?”小艾问道,忍住眼中的泪水。

“四岁。”范姨回答道,“当时他还太小,还不明白在自己身上生了什么。因为是世上惟一的亲人了,所以荣老头牢牢地把他看护起来,根本不让我们靠近。由于工作太忙,荣君成自己也没有办法一直陪着小熙,尽管如此,小熙还是很爱自己的爷爷,盼望着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但可悲的是,”她忧伤地摇摇头,“悲剧总是一再重演——小熙继承了他母亲的天赋,在音乐上,他绝对是个天才。十二岁那年,在学校的毕业演出上,他的钢琴艺惊四座,甚至于当场就有音乐学院附中的老师看中了他。小熙兴高采烈地把这个消息告sù

给爷爷,没想到,却引起荣君成的勃然大怒。荣君成希望自己的孙子以后能在金融和管理方面有所建树,而更重yào

的是,他始终没有原谅那个女人,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女人。所以,他绝对不能允许小熙步上他母亲的后尘。这是第一次,小熙看到爷爷对自己火;这也是生平第一次,他顶撞了荣君成。”

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的倪老头长叹一声,满脸的皱纹让他看上去几乎有一百岁那么老。“这也是后来我们听小熙说的。这个小鬼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们,经常偷偷地跑过来,缠着我们告sù

他他妈妈的故事。本来,我们几个谁都不想说的,可是就那么东拉西扯地,他居然从我们这里拼凑出了整个故事。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疯一样地冲回家质问爷爷,在随后爆的争吵中,荣君成再次口不择言地说出了足以把人伤得四分五裂的话。‘谁知dào

你是不是我孙子,’他说,‘谁知dào

你是不是那个女人的野种!’从那以后,”倪老头的声音有些战栗,“小熙就没再叫过荣君成爷爷。第二天,他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母亲的姓。等到年满十八岁,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家里搬了出来,让自己完全**的同时,和他妈妈一样——他成立了属于自己的乐队。”

透过朦胧的泪眼,小艾茫然地瞪视着化妆镜中的自己。

所以,这就是雷建熙的身世了。这就是他如此孤独又如此冷漠的原因了。难怪,他从不提自己的父母;难怪,他和荣老头的关系这么僵;更难怪,他坚持自己姓雷……

在**而又如同坚冰般的外表下,他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小男孩——那个渴望被承认、渴望被信任的小孩。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寂静。一位工作人员探头进来提醒:“Agnes,再有五分钟该你们上台了!”

倪老头拍了拍小艾的肩膀,起身和老谭一起向门外走去。

范姨匆匆补了一下妆,经过小艾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小熙通常会躲在一楼靠近舞台的角落听我们唱歌。或许,”她的目光温柔地接触到了镜中小艾的双眼,“你能在那儿找到他。”

他不该来这儿,不该坐在这里听歌的。

在周围爆出的热烈尖叫声中,雷建熙看着Agnes们陆陆续续走上舞台,仰头喝干了杯中的啤酒。

看到他们的演出只会让他想起小艾。就在不久前,在这同一个舞台上,她曾经站在耀眼的灯光下,只为他一个人而唱。

可是,现在……

现在,他已经决定把她抛在脑后,只有这样,生活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才会少一些,日子也能过得正常一点。

捏紧空了的啤酒罐,雷建熙拦住从身边走过的服wù

生。“再给我来一罐。”

“喂,雷大少,”那个认识的服wù

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喝了不少了,不会是失恋了吧?”

雷建熙冷冷地扬起了一边的眉毛。“你想找死吗?!”

服wù

生终于识相地打算走开,却又忽然停下脚步。“那个女孩,”他说道,看向一个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的纤细身影,“是上一次和Agnes一起演出的那个吗?”

小艾走到了靠近舞台的侧边区域。

尽管人满为患,但她还是看见雷建熙在远处跟服wù

生说话。

她的心狂跳了起来。

她朝他走近的时候,那个服wù

生看见了她,然后对小熙说了什么。雷建熙猛然抬起头来。

他冷冷地看着她在他面前站定。眼神中没有一丝表情。

小艾张开嘴,却忽然现自己竟然紧张到不出声音。

他没有一点帮她的意思,视线开始转向即将进行演出的舞台。

“嗨,”她终于出了声音,恳求地看着他,“你可能在猜我为什么来。”

“不见得。”

“想知dào

我今天恶作剧了几次吗?”她的声音抖。他仍然一语不,小艾深吸一口气,“零次。有一次在洗手间里,我差点动了手。直到现在,我还在后悔,那一脚我怎么竟然会没有踹下去。”

“你想踹谁。”

他无动于衷地问。她却绝望地把这当成鼓励她说下去的暗示。

“余金珠。”她说道,“你应该知dào

的,她是跟在姜润莹身边的马屁精之一。我之所以没有恶搞到她,是因为我听到她和姜润莹说的话……她们以为厕所里没人,所以就全说出来了——是她们找人打的我哥,然后把账算在你的头上。所以……”

他转过头来看她。褐色的眼眸中有一抹淡淡的嘲讽。

“所以你现在终于知dào

事实真相了。你来找我,是想说这个吗?”

“不仅仅是这个。”她想在他脸上寻找到温暖和鼓励,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可是,在那张冷漠英俊的脸上,她却什么也看不到,“我还想说……想说……”她紧张得说不下去了。

灯光渐暗,舞台上响起了说话声。他不耐烦地再度把视线转移到了舞台上——Agnes的演出快要开始了。

“对不起,我误会了你!”她终于说了出来,“对不起,我没有信任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喜欢你。从你4岁失去父母开始;从你8岁摔下陡坡开始……我一直都……喜欢你……尽管泪水已经涌到了眼眶的边缘,小艾却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他,“这才是我来的目的——请你原谅我好吗?还有……”她停了一下,“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lì

?一个就在你身边呼吸、说话的人,某天早上忽然消失了……完全没有任何东西改变,就只是少了一个人的感觉,你能体会吗?你不在401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回来好吗?水电费的单子来了,你不许赖的。还有你的东西,我也保证不会再乱翻了。你……”她喃喃说道,“回来好吗?”

他依然凝望向明亮的舞台。

老谭和倪老头已经各就各位,准bèi

就绪。穿着一身黑色丝质长裙的范姨走到了麦克风前。

“今晚,”她的声音在话筒中柔和地响起,“一个朋友的到来让我们忽然想起了许多往事。所以今天,我要唱老歌,一悲伤的老歌,来纪念一位很早以前就离我们而去的朋友……”

伴随着她的话音,一串忧伤的琴声从老谭的手指下滑了出来。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雷建熙才终于回过头来。

小艾急切地搜索着他脸上的表情。当视线遇上他冰冷漠然的眼眸时,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谢谢你提醒了我。”雷建熙平静地说道,“我会抽时间把我的东西拿走的,至于水电费,我也会跟你结清到这个月底。不会赖你的。”

所以……

她愣愣地站在那儿。

这就是他的答案了。

——他不能够原谅她,也不能够再和她住在一起了。他和她之间生的,无论是什么,这一切……也都结束了。

令人心碎的钢琴声中,范姨开始了她的低吟浅唱:

We

meet

in

the

night

in

the

Spanish

café

I

look

in

your

eyes

just

don‘t

know

what

to

say

……

迷离的灯光闪烁在舞池上方。一对对男女相拥着在舞池里慢慢旋转。

雷建熙蓦然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不喜欢这歌。”他淡淡说道,“我要走了。”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人群中渐渐走远,小艾还是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刺猬头!”

她喊着。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

“还记得你曾答yīng

过我的三件事吗?”她说道,试着留住他,哪怕只多一秒也好,“这是我请你为我做的第二件事——陪我跳一支舞,好吗?”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Just

one

more

chance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Just

one

last

dance

……

这是小艾第一次听到范姨的歌声。

她从没有想到,有人的歌声竟会美到如此不可思议。

这也是小艾第一次靠在雷建熙的怀抱中旋转。

她也从没想到,有人的怀抱竟会温暖到如此令人眷恋。

她能感到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长;她也能感觉到他手中温暖的热度;当她悄悄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时,她还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这会是她永远也听不厌的声音。

可是……

这也是最后一次,他们那么近地靠在一起。当歌声停止,就像钟声敲响十二下魔法结束时那样,她就只能远远地逃开,逃到再也够不到他的地方去了。

所以……范姨,拜托你唱得慢点再慢点吧。

低下头,不让他察觉在她脸上奔流的泪水。尽管这样,一不可收拾的眼泪却还是浸湿了他黑色的外套。

拂开被泪水沾湿的丝,小艾偷偷地拥紧了雷建熙。

微笑着闭上眼,跟着他在歌声中慢慢旋转,一不知在哪儿读过的诗悄然回到了她的心中:

这本就是一场华丽的宴会……

当繁华落尽,

王子仍旧是王子。

而我,

再也无法成为公主。

宝贝,

爱情落幕了,

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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