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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马梁山》


第一章 佛前一梦,穿越千年

一个忘记自己名字的少年,抱着一根木桩,飘荡在冰冷的湖水中。少年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双眼木讷而执着,注视着西方将落的太阳。百步之外,茂密的芦芦苇丛中,大汉粗犷的喊声传出,惊飞归巢的水鸟。声音焦躁而杂乱,应当是数人向不同方向呼喊。救援来到,然而少年却似乎无动于衷,依旧注视着仅剩半轮的落日。很快,三艘木船冲出芦苇荡,出现在少年身侧。

为首者乃一名中年大汉,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獐皮窄靴,貌相魁梧却满脸焦急。当发现不远处的落水少年时,大汉一面高喊:“少寨主在此,迅速上前。”一面脱下暖帽皮袄,半跪在船舷处,随时准备营救水中少年。距离少年一丈距离时,大汉对身边的下属命令道:“你立即下水,把少寨主推过来。”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一名青年已经出现在少年侧前。少年依旧没有啃声,任凭自己被推向木船。大汉早已伸出了双手,时刻准备接应。少年此时终于抬起头,艰难伸出了右臂。

大汉抓起少年的手臂,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其拖入船中,说道:“湖水冰冷,还请少寨主褪去湿衣,暂穿属下皮袄。”少年点头,缓慢起身,脱下浸湿的衣服。皮袄很厚,少年的面色很快恢复红润。大汉随之下令道:“少寨主安然无恙,尔等一人赏钱十贯,回寨!”众人一阵欢呼。少年看了大汉一眼,说道:“可否稍后片刻?”大汉不解,却没有询问,只是向属下示意暂留原地。少年蹲坐在船边,一只手伸入冰冷的湖水,大汉连忙说道:“少寨主小心!”听到大汉的提醒,少年不再拨弄湖水,语气诚恳又略带尴尬,问道:“我为何会落入水中?”

大汉心中狐疑,深怕少年责怪自己救援不力。少年似乎看出了大汉的心思,说到:“先生不辞辛劳前来救援,在下感激万分!说来先生莫笑,在下现在只是隐约记得曾睡在一尊大佛前,可醒来时却抱着一根木桩泡在湖水中。”大汉瞠目结舌,心想若非眼前之人乃少寨主无疑,自己必定认为此人在胡言乱语,否则“八百里水泊梁山,哪来的大佛”,稍缓思绪,说道:“码头的兄弟来报,少寨主晨起时说要来湖中抓鱼给寨主下酒,独自撑船,不许人跟随。晌午时寨主不见少寨主归来,怕有意外,故命我等前来寻找。”

少年依旧困惑,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先生帮忙搜寻四周可有在下所驾之船!”大汉说道:“少寨主有事尽管吩咐,朱贵粗鄙之人,当不得‘先生’称呼。山寨上下,只有寨主哥哥才当得这‘先生’称呼。少寨主喊我朱头领即可。”少年心中已有大概,问道:“敢问寨主名讳?”大汉满脸惊愕,说道:“少寨主怎会不记得自己父亲名讳?”少年尴尬,说道:“实不相瞒,我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了!”大汉震惊,安慰道:“少寨主应当是受了风寒,休息些许时日就能想起了。”少年点头,说道:“不敢让父亲大人担忧,还请朱头领先行告知。”朱贵便道:“寨主哥哥乃白衣秀士王伦,少寨主名‘浩’。山上还有两位哥哥,分别是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

少年终于明白了眼前情形,倘若所料不错,这应当是北宋末年的梁山泊,而自己竟然穿越了千年时空。既然是穿越时空,可为何会单单忘却了自己来历,关于自己以及父母亲友一切的讯息都是那么模糊,叫不出名字,想不起容貌,可偏偏记得相处过的一些点点滴滴。王浩无奈地摇头,心想:“这也许就是穿越时空的后遗症吧”,自我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朱贵隐约听到王浩的声音,问道:“少寨主可有吩咐?”恰在此时,被派去寻船的人手返回,王浩看着多出的一条木船,说道:“想必这就是我晨起调用的木船了?”船上青年笑着答道:“回禀少寨主,肯定错不了。”一边回话,一边拉起捆在船舷的一根麻绳,随着麻绳的牵扯,水下开始剧烈翻腾,只见一条半人身长的大鱼被拽出水面。

朱贵见状,说道:“少寨主好本领,属下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身量的大鱼了。”王浩讪讪说道:“我大概就是被它拖下水的,若非朱头领救援及时,小子恐怕就要葬身鱼腹了!”朱贵连忙说道:“少寨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晚就烹了这条大鱼,给寨主和少寨主补补身子,也让山上的弟兄们开开眼界。”随行之人起哄,一时喧闹异常。王浩略作思量,说道:“还是放了吧,今日险遭大难,当不宜杀生,还是积德行善为妙。”众人看着网中的大鱼,露出惋惜的眼神。王浩看了朱贵一眼,朱贵会意,说道:“听少寨主的,把网解开,放了!”

夜幕将至,众人摇船回寨。大半个时辰后,岸上火光隐约可见。喽啰们把船摇至岸边,拿麻绳固定了船舷,此时只见不远处一行人手举火把,仓皇而来,其中一名男子急迫喊道:“可是我儿回来了?”朱贵看了王浩一眼,喊道:“少寨主无恙!”数息之后,中年男子来到,握着王浩的双手,说道:“吓死为父了!”王浩心想“这应该就是自己父亲了”,缓声说道:“孩儿莽撞,让父亲担忧了。”此人正是王伦,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面说话,一面脱下长衫披在王浩身上。王伦突然环视众人,厉声说道:“尔等护卫不力,罚十日不得饮酒!”王浩不料父亲会突然来这么一出,看了朱贵一眼,说道:“是儿子执意独行,非弟兄们过错。儿子落水,若非朱头领救援及时,恐怕就要和父亲阴阳两隔了。还望父亲替儿子赏赐众位弟兄!”听闻儿子言语,王伦立即改口:“既然尔等已将功折罪,又有我儿求情,一人赏钱五贯,酒半斗。”众人连忙谢恩。

在王伦的引领下,众人返回山寨。上山的路是寻常的土路,路两边长满合抱的大树,行至半山腰是一座断金亭子。再向前,山路回转,见座大关,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檑木炮石。守卫见王伦走来,立即朝山上呼喊:“寨主回来了!”众人没有停留,继续前行,又过了两座关隘,终于到达寨门口。借助月色,王浩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中间方三五百丈的开阔平地,靠着山口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这时聚义厅中走出两名大汉,喊道:“哥哥在上,少寨主有惊无险,必要大福!”

王伦看着两人,说道:“杜迁,你带人摆弄桌椅;宋万,你带人准备酒菜。咱们兄弟今日好好吃喝一场。”杜迁说道:“请哥哥进屋稍后片刻。”一盏茶时间,桌椅酒菜皆安排妥当。王浩看桌上菜肴,尽是些鸡鸭鱼肉,便没有立即动筷。王伦见状,问道:“可是今日酒菜不合我儿胃口?”王浩说道:“儿子今日落水,胃肠受寒,吃不得大鱼大肉,有一碗米粥最好。”王伦立即吩咐左右:“速去熬粥!”虽然与王伦接触不久,但王浩能够明确感受到这位“父亲”对自己关爱,心中想到:“王伦作为一寨之主,魄力手腕虽比不得晁盖、宋江等强人,但对自己这个儿子却是无可挑剔。”不由拿起身前酒杯,说道:“敬父亲一杯,今日捕鱼一无所获,还平白无故害父亲担忧一场。”

王伦一饮而尽,说道:“我儿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往日你可是比我更像寨主!”王浩讪笑,说道:“小子平日狂妄,惊闹了诸位叔伯。今日不幸落水,终于明白了自己斤两。还请诸位叔伯满饮此杯,莫记前嫌!”未等众人开口,王伦抢先说道:“我儿今日顿悟,实乃祖宗之德,山寨之幸,干!”众人附和,一阵喧嚣。酒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王浩喝了一碗米粥,借故身体不适提前离场。走出大门,王浩喊来一名喽啰,在其引领下回到自己房间。

点燃火盆,烧上开水,王浩陷入沉思:“王浩清晰记得自己原来的世界,也不曾忘却曾经学会的知识与技艺,可偏偏记不起任何人的名字与容貌。每当回忆往昔,王浩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场假面舞会,每个人都是那么真实,可自己永远看不清他们的容貌,确定不了他们究竟是谁。”莫名的怅然涌上心头,王浩推开窗户,仰望暗淡的星空。梁山泊的冬季很冷,山风灌入屋内,王浩打个了寒战,从回想中走出。门前是水缸,水缸旁一个木架,木架上放着木盆。王浩方才烧的水已经沸腾,舀一瓢凉水于木盆中,加入适量开水,泡起了双脚。夜色渐浓,可王浩却迟迟不敢入睡,真不知这一觉醒来自己又会身处何方?

第二章 山路险峻,水道险恶

王浩心中惶恐,迟迟不敢入睡,然困意袭来,双眼还是不自主闭合。一夜无事,等来鸡鸣三声。王浩穿着整齐,前去向王伦请安。走出屋门,喽啰们三三两两结伴走向营寨中央的校场。王浩远远望去,看见杜迁和宋万已经站在了校场中央。喽啰们的操练甚是随意,有的人打拳,有的人练刀,有的人舞棒,也有的挥动石锁,锤炼气力。这时王伦的声音响起:“儿子昨日受凉,今日何不多休息些时辰?”王浩不料王伦会突然出现,说道:“儿子昨夜喝完米粥已好了大半,此刻已然没有丝毫不适。”王伦“哈哈”而笑,说道:“你小子若非音容相貌没变,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假货。往常你只会上房揭瓦,下水摸鱼,哪有半分我白衣秀士的风采?可怜你娘死的早,这十四年来你跟着我打打杀杀,也吃了不少苦,咱们这份家业,能传到你手里最好,若是不能,我定在江南鱼米之乡给你买下几百亩良田,保你衣食无忧。”

王浩终于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年龄,也愈加了解这位父亲。俗话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王伦无大才,也无大胸襟,一心只想保住手中这份家业。然时也命也,不能顺势而为,就只能为势所迫,最后落个家破人亡。王浩问道:“父亲与柴大官人可有书信往来?”王伦一愣,说道:“有。当初若非柴大官人帮衬,为父怎会有今日威风?你估摸着也冻死在哪一年的冬天了!”王浩说道:“听闻柴大官人喜好结识天下好汉,儿子想来年春天前去拜访,也好长长见识!”王伦大感意外,心中却甚是欢喜,说道:“你有此心,为父自当鼎力支持。”王浩又问:“校场之上为何不见朱头领?”王伦答道:“他负责在山下打探消息,昨日深夜已返回山下酒馆了。”王浩说道:“山上烦闷,儿子想去山下玩耍。”王伦点头,说道:“路上小心,切莫自己一人撑船。”王浩答道:“儿子晓得!”

用过早饭,取了皮袄,王浩找来两名喽啰,径直朝金沙滩走去。天色尚早,三人走走停停,打量梁山水寨的山川关隘。此时的梁山泊还只是小门小户,完全没有宋江时期一般零八好汉的盛况。自寨门至金沙滩,中间又有三座关口,然五处咽喉之地,仅寨门口与山下大关各有三五名喽啰把守,其余各处空无一人。王浩心中感慨:“自己这个父亲,的确无半分枭雄之姿,空守虎踞龙盘之地,却硬生生给经营成了一座土匪窝点。”大半个时辰后,金沙滩已在脚下,王浩让两名喽啰划船,进入梁山水泊。人在船上,王浩原以为会是波光粼粼、一望无垠的壮丽空阔,然事实截然相反。山河相错,水天相接,急流滩涂层层叠叠。芦苇荡阴森锁锁,深藏毒蛇巨鳄;怪树林狰狞勃勃,仿佛厉鬼撕扯。目之所及,尽是水道蜿蜒,草木遮天。行七八里水路,穿过最后一道草木屏障,豁然开朗,岸上风光隐约可见。

山下酒店临湖而建,东面连接一座水亭,伸入湖中十余步,作为木船停靠所用。待木船靠岸,王浩登上水亭,进入店中。此刻朱贵正站于柜台后方,手持算盘打个不停。柜台前一位老翁,姿态甚是恭敬,似乎在等候回应。大概一盏茶时间,朱贵合上了账簿,收起了算盘,说道:“小酒十坛,每坛八十文;大酒六坛,每坛一百八十文;牛肉三十斤,每斤70文;羊肉二十斤,每斤60文;肥娥五只,每只60文;嫩鸡五只,每只30文;一共七贯又二百四十文。对否?”王浩心中默算:“八百加一千零八十,再加两千一百,再加一千两百,再加三百,再加一百五十,共计五千六百三十,合七贯又二百四十文,那么一贯是七百七十文。”老翁答道:“朱掌柜开口,自是没假。”

王浩一直站在朱贵身后两步,这时突然开口,说道:“你要银两还是铜钱?”朱贵惊讶,连忙说道:“见过公子!”王浩一愣,心想今日为何以“公子”相称,然随即心中明了——外人在。老翁得知东家询问,不敢怠慢,说道:“一两银换两贯钱,小本买卖,还是铜钱吧。”王浩要得就是“一两银换两贯钱”这句话,明白了基本兑换标准,又问道:“这酒可是你自家酿造?”老翁面露惊怒,说道:“小人家酒坊在衙门备了案,绝对清白。”原来宋人好酒,酒税一直是朝廷岁入的重要组成部分,私人酿酒必须在衙门备案,依法纳税。老翁以为王浩企图以“私下酿酒”为由克扣价钱,故而由此神态。王浩点头,说道:“今日付你八贯钱,可否带晚辈看一眼你家酒坊?”

老翁不明所以,说道:“公子见外了,小人家酒坊自可参观,无需多付银钱。”宋朝酿酒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可掌握的技能,当然出酒多少与酒质优劣就大有不同了。王浩不喜推辞,看向朱贵。朱贵说道:“老头无需推辞,招待好我家公子,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王浩又问:“老人家贵姓,酒坊又在何处?”老翁答道:“免贵姓徐,家在八里外的徐家村,公子喊我徐老汉即可。”王浩点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喽啰,说道:“你们两个与我同去,可行?”未等两个喽啰说话,朱贵说道:“公子出行,自当带两名随从。还不谢过公子?”王伦护子,在山寨是出了名的,否则朱贵对王浩也不会这么谨小慎微。两名喽啰先后说道:“小人张三狗,小人马得草,见过公子。”王浩不自觉皱了眉头,说道:“这是你两个大名?”两个喽啰齐声说道:“小人就这一个名字。”这时一旁的老翁说道:“贫苦家孩子,哪有什么正经名子,能分出个你我他就行了。”王浩点头。老翁取了货钱,牵起牛车,带着王浩三人朝酒坊走去。

昨日酒席,虽然众人喝得甚是尽兴,但王浩喝得却十分乏味。至于原因,主要因为杯中之酒太过浊劣。王浩除了记不起自己的来历,其他记忆则都是完整的。后世的白酒,均为蒸馏酒。而自己昨日饮酒,色泽浑浊,口感平淡,绝非蒸馏酒。倘若宋朝尚无蒸馏技艺,王浩有自信凭借曾经的生活常识填补这项空缺。宋江起义发生在北宋末年,这一点王浩是知道的。至于自己父亲王伦的命运,王浩更是明白。王伦在,自己尚有梁山泊这块立足之地,丰衣足食尚有保障。然林冲、晁盖等豪强一旦上山,就是自己父子二人血溅五步、身首异处之时。王伦无才无德是真,但对王浩这个儿子宠爱有加亦是事实。现实不允许王浩坐以待毙,然而如何着手使自己一步步融入这个社会,也不得不慎重。

后世的人们,逢年过节自家酿酒者很多,所谓蒸馏,无非是将酒糟置于大锅之中,以文火加热,大锅之上放置蒸笼,蒸笼之上再放一大锅,大锅之中盛满凉水,用于冷却蒸笼中上升的蒸汽。蒸汽遇冷化为液滴,落入铁锅正下方的漏斗之中。漏斗连接导槽,将收集的酒液导入容器之中。此法原理虽然简单,得到的白酒口感却极佳。宋人好酒,昨夜今晨可见一般。倘若蒸馏酒可成,自己必能获得一笔不菲的钱财。钱财在手,不得以时可主动退出梁山,到岭南之地做一富家翁。

王浩走走停停,打量着北宋末年的山河土地。大半个时辰之后,一座村落出现在眼前。老翁说道:“前面就是徐家村了。”王浩点头,说道:“还请老伯引路。”经过三株柳树,又绕过一口水井,一行人来到一处空地,老翁向侧方一指,说道:“公子请看,这就是徐氏酒坊。”众人进入酒坊大院,不远处一壮年汉子喊道:“爹,你回来了。”老翁喊道:“老二,快来迎接贵客。”汉子发下手中活计,走了过来,问道:“这位小公子是?”老汉说道:“这是湖边酒店的东家少爷,为人豪爽,出手阔绰,今日货钱给了整整八贯。你去告诉你家媳妇,中午大鱼大肉准备好,招待贵客。另外把你哥嫂一家也喊过来帮忙。”男子答道:“儿子这就去准备。”

王浩没有推辞,开始在酒坊中转悠。老翁在一旁说道:“公子可曾酿过酒?”王浩答道:“不曾。”老翁意料之内,说道:“像公子这等富贵人家,自然是购买官酒。”王浩依稀知晓宋朝有官酒和民酒之分,但不知其中差别,问道:“这官酒和民酒有何差别,如何辨别?”老翁说道:“官家酿的酒称官酒,民间酿的酒称民酒。公子看这徐氏酒坊可还算宽阔?”王浩答道:“院落占地数亩,茅舍十余间,自然是宽阔。”老翁说道:“郓城县的官家酒坊,是徐氏酒坊十倍,而徐氏酒坊在方圆百里之内的民间酒坊中可拔头筹。”

第三章 宋人好酒 梁山开窖

王浩问道:“老伯认识朱掌柜多长时间?”老翁答道:“一年稍多。”王浩点头,说道:“晚辈祖籍蓬莱,乃耕读之家,在当地算得上家资丰厚。然去年夏天台风袭来,海水倒灌,数百亩良田十年之内难以耕种。家父不得已弃农经商,而朱掌柜正是家父的左膀右臂。”老翁开始明白王浩的意图,说道:“公子可是想买下这座徐氏酒坊?”未等王浩开口,老翁继续说道:“不瞒公子,这座酒坊是徐氏宗族的产业,非老头一家之私产。”王浩摇头,说道:“晚辈无意买下徐氏酒坊,但晚辈想要在梁山建一座自己的酒坊。”老翁惊诧,说道:“梁山之上尽是匪寇,容不得良善人家。”张三狗和马得草闻言,瞬间发怒,说道:“老头找打。”王浩喊道:“不得无礼。”安抚老翁后继续说道:“梁山之上却有匪寇,而家父对那匪寇首领更有救命之恩。湖边酒店,正是那首领赠予家父的见面礼。”王浩背对张、马二人,自然看不见两人脸上的诧异之色。

平民百姓怕官府更怕匪寇,老翁心中思量:“梁山泊距徐家村不过数里,倘若惹怒王浩,山上匪寇十有八九会来报复。”深吸一口气,说道:“老头愿意协助公子建一座酒坊,但还请公子禀明山上好汉,饶过徐家村老少。”王浩无奈一笑,说道:“自当如此。晚辈每月付老伯十贯工钱为酬劳,可否?”老翁难以置信,说道:“公子当真?”王浩没有多言,说道:“我王家自有我王家的风骨。酒坊建成之后,你就是大师傅,负责所有酿造之事。建一座徐氏酒坊,需银钱几许?”老头略作思量,答道:“七十贯上下。”王浩点头,说道:“晚辈告辞,三日之内必来打搅。”

老翁知晓了王浩背后是梁山水寨,为防万一,王浩没有继续逗留,而是直接返回湖边酒店。梁山目前四位首领中,王伦是不及第的秀才,杜迁、宋万有些武力,朱贵更像个商人。开窖酿酒之事无论成功与失败,都必须得到朱贵的支持。故而王浩一到酒店,见到朱贵后便说道:“朱头领可知今日我为何要去参观徐老汉家的酒坊?”朱贵惊愕,说道:“莫非少寨主看出了徐家富庶,想要去拿些财物,以备年关?”王浩先是惊讶,而后却也明白:“梁山水寨干的本就是杀人越货的营生,朱贵有此推测也是无可厚非。而徐老汉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后,会如此恐慌,想必早有耳闻梁山的凶名。”摇头说道:“我想在山寨中建一座酒坊。”朱贵原本心想:“兔子不吃窝边草,倘若少寨主执意抢掠徐家村,自己必定得设法劝阻。至于山寨之中开酒坊,虽无先例,却也并非不可。即便酿酒失败,无非损失些银钱。”说道:“酿酒不难,属下便知一二。到时公子但有吩咐,只要寨主应允,定当效命。”

王浩心中疑惑,问道:“朱头领认为父亲定能同意我在山寨中酿酒?”朱贵略带惊讶,说道:“但凡少寨主的请求,寨主几乎没有不答应的。建一座酒坊,无非花销些银钱。如今年关将至,过往客商甚多。弟兄们下手稍微狠一点就够了。”王浩如今终于体会到做强盗的好处,全是无本的买卖,说道:“请朱头领给我准备三个人的饭,用饭之后我要返回山寨。”朱贵一愣,说道:“晌午时分,公子为何要吃饭?”王浩突然想起古人似乎是一日两餐,只得说道:“来回十多里路,有些饿了。”说完看向张二狗和马得草,问道:“你二人饿否?”两人对视一眼,答道:“饿!”朱贵无奈,只得命厨房准备了炊饼酒肉。原来宋朝富贵人家虽有一日三餐之说,但三餐时间与后世大有不同,而是早晚两顿正餐,外加一次宵夜。王浩直言自己行路十余里腹中饥饿,朱贵身为属下自当去准备酒食。

返回山寨,太阳已经西斜。王浩来到王伦的住处,见父亲正坐在火炉的矮凳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籍。火炉之上是一个黑陶水壶,壶中逐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王浩行礼,说道:“见过父亲。”此时壶中水恰好沸腾,王浩垫了毛巾,取下水壶。王伦见状,拿起茶壶,取下壶盖,放入茶叶,又拿出两盏茶杯。王浩缓慢将开水倒入茶壶,然后将水壶放于火炉旁。王伦说道:“坐下说活,此次下山有何见闻?”王浩答道:“儿子下山恰好碰到徐家酒坊给湖边酒店送酒,一时兴起,便去参观了这座酒坊,见到了酿酒的经过。”说到此处,略作停顿,眼光犹豫而略带恳求。王伦惊讶,坐正了身子,一边说道:“有话就说,何时学会了吞吞吐吐?”一边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王浩整理思绪,说到:“儿子想在山上建一座酒坊,不知可否?”王伦皱起了眉头,说到:“建一座酒坊到是无妨,可为父想知道你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王浩拿起茶杯,看了一眼茶水上飘荡的热气,说到:“水遇热而升,化为天上之云;云遇冷而缩,化为空中之雨。儿子想若对酒糟加热,令其中酒气升腾,而后在起上空放一盛满冰水的铁锅,酒气遇冷凝结为酒滴,如此或许能够获得前所未有的美酒。”王伦听得云里雾里,但最后一句却是明白了,说道:“你需要为父给予何种支持?”王浩想了想,说道:“儿子需要一大片空地,三百贯钱,五个人,外加一个木匠。”王伦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浩,两息之后突然大笑,说道:“空地、人手,任你挑选,另外为父给你一千贯。”王浩难以置信,不自觉问道:“父亲当真?”王伦眉头一皱,说道:“梁山水泊是咱家的,数百喽啰是咱家的。土地、人手尽有,钱财没了再取便是。你是这儿的少主人,就得有少主人的风采。”王浩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儿子晓得了。”王伦面带欣喜,说道:“人活一世,但求潇洒。你有思量,放手去做便是。当然,做之前向为父禀报一声。”王浩又答道:“谨遵父亲教导。”

王浩喝了一口茶,满面郑重说道:“倘若儿子酿酒成功,或有大利。所以人事挑选,还得请父亲做主。”王伦察觉了儿子今日的不同,说道:“山寨中的人马,一半是为父亲自招募的同乡亲友,另一半是杜迁和宋万招募的人马。你需要的人和钱财,明日我会调拨给你。朱贵是咱们的人,店铺伙计出身,不喜杀戮,故而被我派下山打探消息。”王浩点头,又问道:“今日随我下山的张三狗和马得草可是父亲嫡系?”王伦点头,说道:“是。另外告诉你也无妨,山寨之中负责警戒放哨的都是咱们的嫡系。”王浩不曾想父亲竟会有此安排,是谨慎亦是多疑吧,说道:“此二人很是机灵,儿子要了。”王伦利落地说道:“好!”王浩随后行礼,说道:“儿子告退!”得到应允后,离开院落。

第二日清晨,王浩刚出房门,便看到六名青壮和一箱银钱。这时张三狗和马得草带头喊道:“见过少寨主。”王浩点头,说道:“尔等今后就是我王浩的亲随,每人月钱五到十贯。”喽啰们目瞪口呆,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这时马得草满脸谄媚,问道:“公子是说每人每月五到十贯?”王浩大声说道:“正是!但谁拿五贯,谁拿十贯,就要看你等的表现了。”六个人面面相觑,半息之后突然单膝跪地,喊道:“我等唯少寨主马首是瞻。”原来梁山泊的喽啰大多是失去生计的贫民,上山落草求的不过是一顿饱饭。每当杀人越货时,喽啰们主要负责为头领摇旗呐喊,以及搬运财物。故而若无头领赏赐,喽啰们并无常例可拿。

王浩上前一步,说道:“尔等起身!今日往后,你们可放下手中刀枪,专心在酒坊中做事。木匠负责酒坊中器物工具的保存修缮,马得草负责出货,张三狗与另外三人辅助徐老汉酿酒。勤恳做事少不了你等好处,偷奸耍滑别怪我翻脸无情。”众人纷纷称喏。王浩又说道:“马得草,你带两个人携二十贯钱去徐家庄,把徐老汉给我请过来。告诉他二十贯钱是安家费,不在工钱之内。”马得草点头称是,转身问道:“如果徐老汉推辞不来如何?”王浩略作思量,说道:“那就告诉他,三日之内八百好汉去徐家庄喝酒。”马得草眼珠一转,说道:“少寨主英明。”王浩补充道:“今日之后我等将会频繁出入市井之中,尔等称呼我为‘公子’即可。”众人称是。王浩将木匠叫入屋内,把昨晚画好的蒸笼简图拿出,命其与另外三人准备木料。众人离去,王浩看着蔚蓝的天空,心中感叹:“终于要迈出穿越宋朝的第一步了!”

第四章 酒坊落成,下山买粮

晌午之后,徐老汉来到山寨。王浩看着惶惶恐恐的徐老汉,说道:“二十贯钱可拿到了?”徐老汉怯声答道:“谢公子厚待。”王浩忍俊不禁,说道:“你可是认为本公子恃强凌弱,强行逼迫你上山?”徐老汉看向王浩,不知如何作答。王浩环视众人,说道:“无论你们是否心甘情愿,既然跟了公子我,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本公子绝不会亏待你等,但是如果发现有谁卖主求荣,小心他的项上人头。”看向门外,又说道:“马得草,把张三狗几人喊进来。”片刻之后,众人到齐,王浩说道:“今日每人领钱十贯,今日之后酒坊中所见所闻,不得对任何人说起,倘若泄露了秘密,等同卖主求荣。”众人闻言,齐声说道:“公子教诲,铭记于心。若违背誓言,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众人领完安家费,王浩问道:“建造酒坊所需材料,可曾备齐?”木匠答道:“已按清单备齐。”王浩看向徐老汉,说道:“梁山之上所有空地,可自由挑选。徐师傅,请吧!”徐老汉面带无奈,说道:“谨遵公子号令!”在徐老汉的带领下,众人开始在梁山之上寻找合适的场地。傍晚时分,所有开阔平地几乎走遍。王浩寻了一件厢房,作为众人暂时的集会之地。张三狗搬来两张方木桌,放在房间中央。半刻之后,马得草拿来了饭食。放好碗筷,王浩说道:“一日奔波,诸位辛苦。王浩在此敬大家一杯。”众人纷纷举杯。王浩又看向徐老汉,说道:“徐师傅认为选择何处为好?”徐老汉稍作思量,说道:“有一处极好,只是花费甚多。”王浩答道:“说大概数目?”

徐老汉反问道:“公子想要几座酒窖?”王浩又问道:“一座酒窖几日可出酒,一次可出酒几许?”徐老汉答道:“夏季十一、二日,冬季十五、六日。一窖可出酒八到十坛。”王浩心想:“倘若蒸馏之后酒气浓缩三倍,那么一窖可出酒三坛。一坛酒大约十斤。”徐徐说道:“五座酒窖。”徐老汉答道:“瓦房五间,茅屋十间。大约六百贯。”王浩微微皱眉,问道:“地点在哪,六百贯可是全部花费?”徐老汉说道:“不包括购买黍米的钱。地点就选断金亭东面半里的山坳。那里有溪水流过,是酿酒的绝佳之地。”王浩此时确有肉痛之感,一千贯钱就这么花完了大半,转念一想自己床头柜中还有八十两碎银,咬牙说道:“明日开工,就按徐师傅说的办。”

一个月后,茅屋、瓦房全部搭建完毕,五口酒窖也完善。王浩出于保密考虑,又额外花费五十贯钱夯了一圈围墙。伙计们居住的房屋则被安置在了围墙之外。此时,不仅王伦调拨的一千贯钱已经全部花完,王浩自己的私房钱也支出五两。王浩和七位属下站在酒坊的大院中,看着崭新的房屋,延伸至百步开外的水渠,脸上无不浮现莫名的满足。众人沉浸于喜悦之中,王浩却突然质问道:“徐老汉,你老老实实跟本公子说,咱们这酒坊是不是建的过于大了点。”徐老汉嘿嘿一笑,答道:“不敢期满公子,咱们这酒坊老头我是按照郓城县官家酒坊的标准设计,一砖一瓦无不恰到好处。倘若公子有机会参观郓城县官家酒坊,就会发现咱们酒坊的独到精辟之处。”听到此处,王浩说道:“你张口闭口郓城县官家酒坊,莫不是你干过官家酒坊的差事?”徐老汉一声叹息,说道:“十五年前老汉正是郓城县官家酒坊的大师傅,无奈上官为以权谋私,强行将我赶走。没了营生,只得变卖城中家产,回乡开了徐氏酒坊。”

王浩饶有兴致说道:“这么说徐氏酒坊不是徐氏宗族的产业,而是你徐老汉一人的私产。”徐老汉摇头,说道:“徐氏酒坊是我一手创立,但徐氏族人出了本钱,每年按股分取红利。”王浩又问道:“下一步我们该作何打算?”徐老汉说道:“进县城买黍米,制作酒曲,然后开窖酿酒。”王浩摸了摸日益干瘪的钱袋,说道:“马得草你迅速下山,请朱头领帮忙准备牛车。明日进城买米。”

郓城县地处东京、大名、济南、应天四府之中央,东面毗邻梁山泊,人口数万,为南北客商往来之要道。王浩数人牵牛车自东门入城,见城门口处人头攒动,故驻足而观,只见一老叟面朝墙上告示,手捋颌下银须,片刻后摇头念到:“道君皇帝登大位一十九年,是年冬至契合轩辕黄帝得宝鼎神策之时节。为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圣上祭祀祖庙,召见群臣,三思而定——变更年号,改政和为重和。重和元年,大赦天下,以慰上苍好生之德。”王浩沉默无语,随人流消失在街道闹事之中。

来到米店,硕大的仓房中摆满密密麻麻的布袋,布袋之中散发着五谷天然的气味。大厅中央,是盛满各种粮谷的木瓮,木蓊之前立一片木牌,木牌之上标明价码。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走来,说道:“徐师傅好久不见。”徐老汉点头回应,而后对王浩说道:“禀公子,这位是粮店周掌柜,与老汉有二十多年交情。”王浩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缓缓说到:“不知现在粮价几许,大宗购买可有优惠?”周掌柜来到木牌之前,说道:“公子请看,木牌之上标明的价码为均价,稻米一旦一贯钱,粟米一旦七百文,麸麦一旦六百文,黍米一旦五百文,菽谷种类繁多,一斗三十文到六十文之间。”王浩看向徐老汉,说道:“把我们的清单给周掌柜,若此处种类齐全,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周掌柜打开清单,但见“稻米十石,麸麦十石,黍米二十石,菽谷共计六十斗。”开口说道:“公子所需货物,本店都有,至于价钱,还亲稍后片刻。”又朝后门喊道:“老二,给客人上茶。”半盏茶之后,周掌柜收起算盘,说道:“公子支付三十贯即可。”王浩喝完杯中茶水,拿出一把两碎银,说道:“这是十五两碎银,请周掌柜收好。”周掌柜将碎银拿在手中,稍作掂量,说道:“分毫不差。”

王浩有些惊讶,提醒道:“周掌柜难道不用称量?”周掌柜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对自己这只手有足够信心,从商三十年,不曾出过差错。”王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佩服!”周掌柜谦虚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王公子今日货物繁多,仅一辆牛车恐怕不足使用。本店可派人送至公子庄上。”王浩看了一眼徐老汉,说道:“如此最好,在下先行谢过。烦劳周掌柜将七成货物运至徐氏酒坊,剩余三成我自行运输。”徐老汉意料之外,半息后说道:“全凭公子吩咐。”正事完毕,王浩又说道:“张三狗、马得草你二人速速装车,今日本公子带你们吃一顿郓城县的酒楼。”两人闻言喜出望外,喊道:“得令!公子稍后。”王浩面向周掌柜,问道:“县城之中可有出色的酒楼?”周掌柜答道:“县城之中新开了一家‘小樊楼’,据说是原来东京城中‘樊楼’的一位厨子掌勺。售卖的也全是东京的官酒。公子可以一试。”王浩说道:“那咱们就去小樊楼。”

小樊楼位于城中偏东,坐北朝南,分上下两层。主楼后方是一座大院,大院西侧是厨房,北侧是厢房,东侧是牲口鹏,正对主楼旁的侧门。马得草负责将牛车赶入大院,又把黄牛牵入牲口棚,填满草料饮水。王浩则带人直上二楼,挑了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小二跑来,摆上茶碗,倒满茶水,恭敬说道:“几位客官要何酒食,本店既有东京的官酒,又有东京樊楼的名厨掌勺。”王浩说道:“你家主厨的拿手好菜来四道,要两荤两素,炊饼二斤,官酒二斤。”饮茶半碗,酒菜俱全。王浩叫来小二,指着一道形似猪肉的菜说道:“此菜很是眼生,可是猪肉,如何烹饪?”小二满脸自豪,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此道菜肴是东坡学士当年自黄冈返回东京时带来,曾专门为此赋诗一首‘黄州好猪肉,价贱等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故而得名‘东坡肉’。”王浩质疑,说道:“你方才所念,只是一首打油诗,真能是东坡学士所作?”小二有些捉急,说道:“当然是东坡学士所作。这是东坡学士专门写给市井小民的,若是浩浩荡荡写一篇大赋出来,也没谁能看得懂啊!”王浩自觉言之有理,又问道:“这道鱼块呢?”小二说道:“这不叫鱼块,叫‘把’。将鲜鱼风干后入料,味道很是鲜美,是东京城的名菜。”小二又看向另外两盘素菜,说道:“北方冬季寒冷,种不得青菜,唯有萝卜和大头白。”王浩点头,拿出五文钱赏了小二。

第五章 蒸馏酒出,父子夜话

徐老汉不愧是官家酒坊曾经的大师傅,整个酿酒过程中,制曲、煮米、煎浆、合酵、发酵、上槽、取酒等工序样样精通,对于酒曲、底料的把控同样敲到好处。王浩酿酒是门外汉,故而自始至终只是旁观者的姿态。十三天之后,徐老汉满脸兴奋,汇报道:“禀公子,可以取酒了。”王浩之前曾有叮嘱,“取酒”这最后一道工序必须是自己亲自完成,听到徐老汉的汇报,说道:“你先行取出一坛酒,剩余的看本公子手段。”徐老汉得令,熟练地取出一坛头酒,而后拿出一只粗瓷碗,把酒倒满,说道:“请公子品尝。”王浩将酒端至窗前,借助日光,隐约能够看到几丝米屑飘荡。徐老汉见状,说道:“酒色有浊、清之分,酒质有甜、苦、辛、辣、劲、烈之分。此酒,论色为清,论质为辣、劲之间。哪怕到了东京城,也应该能入得朝廷相公的口腹。”王浩神秘一笑,指向一旁的大铁锅,说道:“把窖中酒糟移入铁锅之中,上置蒸笼,锅底文火加热。蒸笼之上再放一铁锅,铁锅之中盛满凉水。”众人得令,纷纷行动。

徐老汉看着被移入铁锅的酒糟,满脸担忧,劝说道:“公子博闻强识,老头心悦诚服。然初次尝试,可否先取半窖酒糟,以观成效?”王浩自觉言之有理,说道:“按徐师傅说的,先取半窖酒糟。”诸事完毕,铁锅下木柴点燃,开始加热酒糟。王浩亲自搬出一个酒坛,放在导槽之下,又搬了一把椅子,就地坐下。众人都觉新奇,除了灶下烧火的两人,都围在王浩周围。万众瞩目,王浩也不禁紧张起来,一只手放在蒸笼的侧壁上,说道:“锅中蒸汽未出,耐心等候,耐心等候!”一刻钟之后,蒸笼侧壁明显变热,导槽周围的缝隙中开始有酒香溢出。王浩喊道:“张三狗,取一把木凳过来,你负责监测上方清水的热度。马得草,你去提一桶冷水,再拿一个空桶。”很快,导槽中滚下了第一滴酒。王浩目不转睛地看着导槽端口处悬而未落的酒滴,心中想到:“今日之后,我梁山烧酒必将闻名天下。”就在此时,张三狗喊道:“公子,锅中水变温了。”王浩依然在兴奋之中,高声喊道:“换水!”

一个时辰后,酒坛将满,王浩命人又搬来一个空坛,继续蒸酒。王浩拿起一把打酒的长勺,缓慢将酒液舀入白瓷碗中,然后递给目瞪口呆的徐老汉,说道:“徐大师傅,品一品本公子的杰作如何?”徐老汉双手捧过瓷碗,小心翼翼走到窗前,注视着碗中的每一道波纹,而后又低头轻嗅,最后看向王浩,问道:“老汉想尝一口,请公子恩准!”王浩随意而笑,说道:“这碗酒本就是送你,随便品尝。”得到应允,徐老汉先将瓷碗放在桌台上,然后拿起木桶中的葫芦瓢,漱口三次,最后捋了捋胡须,重新捧起瓷碗,轻抿了一小口。再三回味之后,又饮了一大口。然而不料酒质醇烈,王老汉瞬间憋得满脸通红。王浩见状,接过瓷碗,放在桌台之上。无需担忧碗中酒液洒出,徐老汉开始大口喘着粗气,估摸半刻之后,不见任何征兆,突然单膝跪地,高声喊道:“请公子收老汉为徒!”

王浩预料不及,连忙去搀扶徐老汉,然徐老汉态度坚决,不肯起身。王浩柔声说道:“徐师傅花甲之年,而本公子尚未及冠,怎可以师徒相称?”徐老汉仰头说道:“老汉酿酒一生,最大的念想就是酿出天下最好的美酒。可无奈老汉生性愚钝,起早贪黑了一辈子,只不过在郓城县中闯出了些名声。公子富贵人家,断不会亲力亲为这酿酒琐事。所以恳请公子,收老汉为徒。老汉对天发誓,绝不做欺师灭祖之事,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王浩看向徐老汉,郑重问道:“世人好酒,此酒一出会有何反响,不难想象。然大宋售卖之酒,官七民三。现在朝廷昏聩,奸臣当道,如此日进斗金之法,倘若被你徐老汉学得,带给你的只能是杀身之祸。”徐老汉本就是官家酒坊的师傅,如何不懂得其中险恶,垂头丧气站起身,一声叹息。此时,王浩却突然说道:“此法可以传授于你,你也无需拜我为师,但你必须承诺,三年之内不出梁山泊。如此,也可保你徐家平安。”

徐老汉看向王浩,说道:“老汉在此谢过公子。“而后又继续说道:”徐家酿酒为生,老汉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二均已成家,老三、老四还未娶妻。公子招募的人手,三年之内仅能当做普通青壮使用。老汉想将两个儿子招上山来,一同为公子打理酒坊,恳请公子恩准。”王浩明白徐老汉的心思,转念一想:“蒸馏之法并无太过深奥之处,只要蒸馏酒进入市井,必定有人钻研其中精妙,到时难免被人破解。”略作衡量,说道:“可以,我甚至能够答应五年之后将这项技艺送给你徐家。但你必须同意,五年之内你们父子三人效命于王家。五年之后你们父子三人得到我的酿酒秘技,同时还你们自由之身。在此期间,你的工钱不变,你两个儿子每月拿五贯工钱。”王浩不认为自己能够垄断蒸馏酒五年之久,而且目前又急需酿酒的能人。徐老汉认为王浩不仅给出的工钱丰厚,而且五年之后又可以让徐氏酒坊脱胎换骨。故而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了协议。

王浩命人抬起酒坛,随自己前往山寨面见王伦。王伦看着王浩抬来的酒坛,说道:“这就是你酿出的新酒?”王浩自信十足,说道:“正是。还请父亲给儿子一个白瓷杯,以便盛酒。”王伦不解,说道:“咱们喝酒都是用碗,喝茶才用瓷杯。”王浩说道:“此酒太过醇烈,用不得大碗。”王伦半信半疑,拿出一只白瓷杯,说道:“你可不要消遣为父?”王浩一面斟酒,一面说道:“父亲放心,此酒绝对天下第一醇烈。”酒坛的木盖刚刚打开,王伦就闻到了与众不同的酒香,当清澈如山泉的酒液落入瓷杯,王伦已经相信了大半。拿起瓷杯,王伦轻抿一口,面色骤变,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王浩,许久之后缓缓说到:“此酒果真是你所酿?”王浩答道:“父亲可还在别处喝过如此口感的美酒?”王伦没有回答王浩,而是对门外喊道:“来人!”片刻之后,一名喽啰来到,王伦说道:“传我指令,酒坊中人每人赏钱二十贯。另外,没有我的亲笔手令,酒坊中任何人不得离开山寨。”

王浩确实有些佩服自己这位父亲了,说道:“酒坊中只有徐老汉精通酿酒,儿子已经和他达成协议,他和他的两个儿子将为咱们王家效命五年,五年之内不出山寨。其他人本就是父亲的亲信,无需如此严苛吧!”王伦说道:“人心隔肚皮,看不清就只能往坏处想。”王浩无言以对,只得说道:“谨遵父亲吩咐。”酒坊保密之事有了决断,但美酒售卖之事却有待商榷,王浩问道:“父亲以为此酒如何?”王伦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说道:“为父来到梁山泊这么多年,品过的美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莫说品尝了。论其品质,即便为父前年截获的那坛御酒也不能相比。而且此酒劲力猛烈,就这小小一杯,恐怕能抵得上寻常酒水的一碗了。如此美酒,市井小民是无钱消费的,但那些达官贵人、富贾豪商,相比会趋之若鹜。故为父以为,此酒要卖,就直接卖去东京城。唯有东京城的繁华,才配得上我儿所酿美酒的醇烈。”王浩认同王伦所言,但如何将酒水售往东京城,却不得不思量,开口说道:“东京城乃京畿重地,咱们毫无根基,贸然前去,会不会栽了跟头?”王伦思量片刻,说道:“我儿言之有理。那么等到开春,为父修书一封,由你携十坛美酒,送至柴大官人庄上。柴大官人是后周皇室子弟,身份尊贵,且向来喜好结交英雄好汉,如此美酒定然符合他的心意。到时咱们请柴大官人帮衬,不愁如此美酒进不得东京城。”

王浩豁然开朗,说道:“倘若此事可成,儿子建议直接送柴大官人两成干股。有了柴大官人的名号,咱们这美酒便不再是乡野村夫的拙作了。而且将来通行南北,各路豪强也不得不给咱家面子。”王伦皱眉,说道:“柴大官人良田千亩,有花不完的金银。送干股两成,是否多了些,一成如何?”王浩起身,慎重说道:“儿子以为不妥,柴大官人原本对父亲有恩,此次又是咱们有求于人,一成干股终究是少了些。”王伦眼珠一转,说道:“为父有一计,既可以赢得忠义之名,有能守住咱家酒坊。你见到柴大官人,立即将十坛美酒送上,然后告诉柴大官人,咱们父子二人偶然间得此酿酒秘法。刻苦钻研三年,如今终于小有所成,然为父念及柴大官人恩情,不敢独享,特将此法献于大官人。大官人生性豪爽,定不会要咱家酒坊。到时天下好汉闻为父忠义之名,而咱们父子又可独享咱家酒坊。”

第六章 年关将至,梁山摆擂

王浩不得不佩服父亲的小谋小算,迟疑道:“倘若柴大官人一改往日性情,收了咱家酒坊,到时如何是好?”王伦大声一笑,说道:“绝无可能!柴大官人只会赠人钱财,绝不会取人钱财。”此计已定,王浩不再多言,片刻后说道:“儿子想问八百里梁山水泊之中,有村寨几许?”王伦心中好奇,说道:“你为何有此一问?根据郓城县县志记载,大概有五十余村落。”王浩说道:“容儿子稍后作答,不知父亲与周边村落中的英雄好汉情义如何?”王伦答道:“无甚交集。”王浩说道:“如今咱们有了天下独有的美酒,单靠山寨现有的人马,恐怕不能胜任将来的事业。儿子想搭一座擂台,请周边村落的好汉前来比试。到时父亲高座裁判主位,俯视数百英雄。英雄仰慕父亲风采,必生投靠报效之心。”王伦面露忧虑,说道:“咱们父子干的毕竟是打家劫舍的营生,小打小闹官府尚可睁只眼、闭只眼。倘若大张旗鼓,声势过于浩大,会不会引来官府猜忌,进而导致官军围剿?”

王浩转念一想,说道:“父亲言之有理,但儿子有一计,或可解此困境。”王伦眼前一亮,喊道:“快说!”王浩说道:“若不是朝廷昏聩,逼得咱家没了活路,父亲堂堂读书人,怎能落草为寇?奸臣昏官无不是贪财好色、欺软怕硬之徒,如今父亲独占八百里水泊梁山,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倘若咱们一面送于财货拉拢那些贪官污吏,一面擦亮刀枪威逼那些虾兵蟹将,父亲定可立于不败之地。”王伦捻须而思,半刻之后说到:“拿了咱的好处,又打啥不过咱,他们就只得乖乖就范,默认梁山泊的存在。”王浩又问道:“郓城县加梁山水泊,可有能与父亲比肩的英雄好汉?”王伦缓缓说到:“有两人在江湖中甚有名望。一个是东溪村的托塔天王——晁盖,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投奔,无不好酒好肉招待,离去时,又赠予银两,最爱刺枪使棒,且身强力壮,曾肩扛青石宝塔徒步数里。另一个是郓城县押司宋江,面黑身矮,且于家大孝,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平生亦好结识江湖好汉;但有人投奔,无不接纳;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脱;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周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此两人,为父稍有不及。”

王浩心中想道:“晁盖、宋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这两个人见面了。此二人皆是英雄,只可结交,不能收服。”开口问道:“父亲与此二人可有交情?”王伦答道:“只是互听名号,不曾相见。”王浩再三权衡,说道:“梁山摆擂,父亲可向此二人发出拜帖,邀其共同主持。”王伦不解,问道:“为何?”王浩答道:“擂台摆在我梁山,任谁也抢不走父亲的威风。邀此二人前来,到时八百里水泊梁山就是三雄聚首,无论何村何寨的好汉,也只能仰望这场盛宴。父亲与晁盖、宋江并肩而坐,且位列中央,天下好汉自然将父亲与晁盖、宋江看齐,甚至略有胜出。千贯钱财换这莫大的名声,儿子以为值得!”王伦心中喜悦,却又难免担忧,说道:“怕就怕此二人到时喧宾夺主!”王浩摇头,说道:“儿子以为不能,原因有三。其一,父亲是东道主;其二,宋江、晁盖行事磊落,爱惜名声;其三,无利可图。”

王伦重复道:“无利可图,何解?”王浩说道:“年关摆擂,图的是喜庆,图的是快活。如此之事,关键在于花花轿子众人抬。宋江、晁盖与父亲谋面,只能是相互奉承,断不会彼此拆台。”王伦明悟,说道:“此事就由我儿全权操办,所需钱粮、人手,只管来找为父。”王浩又说道:“给晁盖和宋江的拜帖,儿子想请父亲亲自书写,然后由儿子亲自送达。”王伦点头,说道:“明日傍晚来拿。”王浩行礼,说道:“谢父亲,儿子告退!”说完离开院落。王浩离开后,王伦斜靠在木椅上,手中摇晃着半杯白酒,心中想到:“这小子莫不是在水里遇着了龙王,活脱脱变了一个人。如此美酒,想必九天之上的玉液琼浆也不过如此吧。”酒气上涌,王伦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有子如此,夫复何求!”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二日清晨,王浩向王伦请安,说道:“儿子今日准备下山寻朱头领商量摆擂之事,马得草、张三狗甚是机灵,特来请示父亲,带二人一同前往。”王伦说道:“马得草、张三狗从今日起正式作为你的亲随,此二人身家清白,可放心调用。”王浩喜出望外,说道:“谢父亲,儿子这就下山。”王伦点头,说道:“路上小心。”

王浩领了马得草、张三狗直奔金沙滩,上船之后,马得草问道:“公子,咱们水寨这次是不是要发大财了?”王浩反问道:“听谁说的?”马得草凑近说道:“寨主每人赏了二十贯钱,却又不许小人们随意进出山寨。再加上昨日公子和徐老汉的对话,小人觉得咱们酒坊一定是酿出了了不得的美酒。而美酒本就是用来卖钱的,所以小人觉得公子要发大财了。”王浩反问道:“昨日的美酒你们没喝吗?”马得草满脸遗憾,答道:“一滴也没喝。徐老汉把所有的酒坛用泥巴封了口,还贴上了封条,说没有公子的指令,就是寨主也不能喝。而他自己那碗酒,更是找了个酒瓶,整整洗了六次,然后又在火上烤干,最后给装了起来。至于最后给藏哪了,我们是都不知道。”王浩摇头浅笑,说道:“回去之后,开封一坛,许你们痛饮一次。”两人听闻,满面欣喜,说道:“谢公子!”

到达湖边酒店,见到朱贵。王浩开门见山说道:“我准备在年关之前摆一座擂台,邀四方好汉前来比试。”朱贵始料不及,问道:“公子为何突然有此想法?”王浩答道:“提前告诉你也无妨,我在山寨中酿出了天下第一的美酒,来年将会销往东京城。我敢保证此酒一入东京城,必将日进斗金。第一坛酒昨日已被我送给父亲,梁山摆擂之事我与父亲也进行了详细的谋划。今日来找朱头领,是为了确定擂台的具体位置以及英雄帖如何发送。”朱贵听闻已得王伦允许,便不敢大意,说道:“梁山水寨是众兄弟身家性命所在,贸然领一帮不相干的人进入,绝非明智之举,所以擂台选址,属下以为于水泊之中选一座开阔小岛即可。到时咱们搭好擂台,建好茅屋,摆好桌椅,再大鱼大肉管够,必定周全。只是这英雄帖,属下就不甚明了了?”

王浩解释道:“听父亲说,东溪村的托塔天王——晁盖,郓城县的及时雨——宋江,是南北闻名的好汉,可是正确?”朱贵点头,答道:“确实如此。”王浩继续说道:“此次摆擂,梁山是东道主,父亲自然是主裁判,晁盖、宋江有名望,欲邀请作副裁判,以为如何?”朱贵心中权衡,说道:“公子高见!”王浩又说道:“有此二人助阵,八百里水泊梁山,数十村落山寨,当无人敢小觑咱们这场比武。在我拜访晁盖、宋江之后,若二人应邀前来。咱们就以家父、晁盖、宋江三人的名义,每一座村寨都送上一封英雄帖。拜帖之上留空,请意欲参加者自行填写姓名。朱首领意下如何?”朱贵答道:“如此行事,天下好汉必将望风而来,我梁山水寨必将轰动一时。”突然却话锋一转,说道:“若声势过于浩大,会不会导致官府忌惮,进而派兵围剿?”王浩答道:“我已禀明父亲,官府将提前送于银两财货。收了咱们的钱,那群官老爷就不敢上蹿下跳。如果真有不识好歹之人,那咱们就拆了他的官衙。”朱贵说道:“公子英明,银子加大刀,不怕有人不开眼。”

和朱贵达成共识,王浩说道:“明日我会派人送你一坛新酿的美酒。年关将至,擂台选址今日天黑之前最好能有决断。”朱贵闭目而思,片刻之后说到:“东平湖与梁山泊交汇之处,有一座沙洲,数十亩大小,沙洲之上有五株大柳树,人称‘五柳沙洲’。沙洲四面视野开阔,水势平缓,又恰好处于八百里水泊的中央。公子以为此处如何?”王浩说道:“百闻不如一见,你我现在立即乘船前往,如何?”朱贵答道:“请公子稍后片刻,待属下安排一下店中事物。”半刻钟后,王浩数人分乘两艘小船,前往五柳沙洲。一路上,朱贵、王浩两人一问一答,探讨着梁山摆擂的各处细节。交谈越深,朱贵越是感受到王浩较之从前的巨大变化。大约一个时辰后,五株大柳树隐约可见。

第七章 英雄赴约,好汉聚首

五柳沙洲狭长如梭,临水十余步皆是浅滩。沙洲中央五颗大柳树一字排开,仿佛巨大的铆钉将沙洲牢牢固定在河床之上。踩着密实的沙滩,王浩一边行走,一边说道:“此处极好。擂台就摆在沙洲上游的浅滩之上,裁判面西而坐。”思索片刻,又继续说道:“擂台中心建三层高台,第一层半径三丈,第二层半径二丈,第三层半径一丈,层层相叠,中央镂空。以高台为中心,连六列竹排,成辐辏状延伸至湖中百步。每列竹排的远端抛锚固定,并以绳索相连。绳索环绕范围之内,皆是比武区域。众好汉乘舟待命于比武区域的边缘,待战鼓击响,或夺竹排,或凫水而行,最后留在高台第三层的三人为胜,每人赏钱三百贯。朱首领以为如何?”朱贵闻言,说道:“公子英明,只是冬季湖水寒冷,落水之人可能沾惹风寒。”王浩说道:“待明日美酒送到你手里,你就知晓酒中奇妙了。到时一人半碗热酒,定可驱散体内寒气。”“烈酒驱寒”朱贵是听说过的,但如此醇烈的酒朱贵却是没有喝过,说道:“公子的美酒,属下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绕五柳沙洲走完一圈,王浩说道:“擂台搭建的事宜就拜托朱头领了!”朱贵答道:“公子尽管放心,保管万无一失。”

王浩没有再去湖边酒店,而是直接返回梁山水寨,见到王伦说道:“儿子准备将擂台搭在东平湖与梁山泊交汇的五柳沙洲,不知父亲意下如何?”王伦思索片刻,说道:“如此,这场盛事就要在水上擂台进行了。”王浩点头,答道:“梁山泊河道纵横,数十村落几乎人人以捕鱼为生。水上比武方能显出他们的真本事。”王伦思索片刻,说道:“我儿言之有理。给晁盖和宋江的书信,为父已经写好,你一并拿了去。只是这两人,传闻极为豪气,为父担忧到时镇不住场面。”王浩宽慰道:“咱们王家本就是耕读之家,论气力自然比不得那些绿林好汉。父亲到时可以退为进,大力吹捧晁盖、宋江两人的威名,两人身为宾客,必定不会安然受之,只能一同奉承父亲。赫赫威名的两人联合奉承父亲,数百好汉只能自觉孤陋寡闻,竟不识得父亲这样的真英雄。如此,晁盖、宋江两人的风光必定逊色于父亲,沦为陪衬。”王伦拍案而起,说道:“我儿睿智,当如此行事!”

次日清晨,王浩带领马得草、张三狗二人并美酒两坛乘牛车朝郓城县方向而去。晁盖所居东溪村在郓城县管下东门外,十分好找。晁盖又是远近闻名的好汉,故而王浩三人很快便寻到晁盖庄上。马得草上前敲门,庄里庄客闻知,报于晁盖。晁盖开门迎客,见王浩少年模样,说道:“不知小哥造访,有何贵干?”王浩呈上王伦的拜帖,自报家门,说道:“晚辈梁山泊寨主王伦之子——王浩,近日酿的醇烈美酒。美酒当配英雄,保正之名家父与晚辈如雷贯耳,无奈缘悭一面。今日特来拜访,并带来美酒一坛。”晁盖看了牛车一眼,发现两个酒坛。王浩见状,解释道:“此酒梁山泊一月只可酿出八坛,车上另一坛家父命晚辈赠予郓城县衙的宋押司。梁山泊到郓城县数十里路程,晚辈不得不将晁保正和宋押司的美酒一并送达,还请保正莫要怪罪。”王伦的名号晁盖不是没有听过,今日王浩亲自前来拜访,晁盖亦是惊喜,说道:“在下无功无德,不过有些虚名,怎敢让王寨主破费?”王浩说道:“若是寻常财物,以晁保正慷慨之名,晚辈还真不敢送来。但此酒算不得贵重,却胜在新奇。梁山泊能同晁保正和宋押司共享此美酒,必能成为绿林中一段佳话。”王浩虽然年少,讲起话来却是从容不迫、有条不紊,晁盖很快便信了八九,说道:“我与宋押司有旧,既然是美酒,自然是用来喝的。不如我与你一同前往郓城县,寻了宋押司,然后找一座酒楼,喝他个痛快。”王浩闻言,连忙说道:“若能如此,晚辈自然求之不得。”

晁盖带王浩三人来到郓城县衙,寻了宋江,说道:“宋江兄弟,多日不见,想煞哥哥了。”宋江说道:“哥哥安好,小弟正想寻了空闲,找哥哥一起吃酒。”晁盖大声一笑,说道:“这位是梁山泊王伦寨主的公子——王浩。近日酿出了了不得的美酒,特来寻你我二人尝尝新鲜。”宋江心中寻思:“白衣秀士王伦虽说是个读书人,但经营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我是朝廷的押司,不宜深切结交,当留个心眼。”面带微笑,说道:“王寨主仁义,宋江先行谢过!”晁盖笑着说道:“兄弟可有空暇,哥哥今日可是专门为了同兄弟你一起品梁山泊的美酒而来。”宋江说道:“哥哥专程前来,兄弟自当奉陪。”王浩说道:“县城中有一座小樊楼,酒菜很是精致,不知保正、押司意下如何?”晁盖说道:“既然公子说好,那就是好,今日就去小樊楼。”说完,晁盖、宋江并肩而行,王浩随了牛车大概落后半步。看着前面两个人谈天说地,自己却被冷落一旁,王浩心中想到:“这两个人,结识容易,结交却是困难。”

走上小樊楼,点了菜肴,王浩喊来小二,说道:“取一个白瓷酒壶,三只白瓷酒杯。”晁盖闻言,说道:“哪有汉子用酒杯,给我拿大碗来!”王浩没有反驳,说道:“酒杯、酒碗都拿来。”小二发愣,宋江说道:“还不照王公子说的去做!”小二识得宋江是本县的押司,不敢怠慢,说道:“客观稍后。”片刻之后,酒杯、酒碗拿来。王浩抱起一个酒坛,拍碎了封泥,放到木桌之上,然后寻来一只打酒的铜勺,先给晁盖斟了半碗,又把酒壶灌满,倒了两杯,一杯递于宋江,另一杯自饮。此时整个小樊楼已经弥漫起前所未有的醇烈酒香,四周的食客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晁盖捧起酒碗,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慢慢饮了一口,数息之后放声说到:“过瘾!过瘾!”

宋江随之拿起酒杯,轻轻饮了一口,满面震惊,说道:“此酒果真是梁山泊所酿?”王浩说道:“宋押司可曾听说别处还有如此美酒?”宋江答道:“如此美酒,公子能让我与晁盖哥哥共饮,三生有幸。”王浩随之说道:“美人配英雄,骏马配英雄,烈酒更当配英雄!”此时,晁盖已将碗中酒喝完,说道:“公子这酒,恐怕东京城里的皇帝也不曾喝过。”王浩说道:“这酒年后我是准备销往东京城的,到了东京城不愁皇上他老人家喝不到。”说完王浩拿出怀中的另一封书信,递于宋江,说道:“家父想在东平湖与梁山泊交汇处的五柳沙洲摆一坐擂台,邀四方好汉前来饮酒比武。然梁山泊偏居一隅,名望不足以号召四方好汉。故家父想请晁保正与宋押司一同举办,所需钱粮人手皆有梁山泊承担。”

晁盖拿了拜帖,并没有来得及查看,闻言说道:“公子提议极好,有酒,有肉,有兄弟,妙!妙!妙!”宋江心中想道:“倘若梁山泊办成了此事,在绿林中必定名声大噪,到时恐怕养虎为患。但此事即便我极力阻挠,恐怕也会收效甚微。王伦打打闹闹多年,也没有闯出太大名号,应当不足为患。我还是先行应了此事,到时见机行事。”说道:“英雄好汉何止千万,可有缘结识的十不足一,实乃平生最大的遗憾。王寨主此举,不知满足了多少好汉心中的愿望。宋江定当如约而至!”王浩举杯,说道:“晚辈在此代家父谢过晁保正、宋押司,敬两位一杯!”晁盖拿起酒碗,喊道:“干!”

美酒很烈,王浩等人一共喝了半坛。众人欲结账走人,小樊楼的东家突然出现,说道:“本人姓韩,是这家酒楼的东家,也是东京城樊楼东主的内侄。”见酒楼老板欲言又止,宋江说道:“韩老板有话就说,我们都是粗人,习惯了直来直往。”酒楼老板说道:“剩下的酒可否卖于在下?”宋江答道:“美酒是王公子带来的,韩老板得问王公子。”说完看向王浩。王浩说道:“两坛酒是王浩送给晁保正和宋押司的礼物,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这时晁盖说道:“宋江兄弟,今日的酒席就当做你请客了。我的这坛酒就送于酒楼老板了,剩下半坛兄弟带走。”宋江说道:“哥哥使不得。没开封的酒送于韩老板,剩下的半坛哥哥拿走。哥哥庄上人多,拿回去给兄弟们尝尝。”晁盖动心,说道:“如此,哥哥就不客气了。”王浩开口,说道:“韩掌柜是东京城樊楼东主的内侄,可是当真?”韩老板说道:“千真万确。”王浩又问道:“韩老板以为在下这酒如何?”韩老板答道:“举世无双!”王浩反问道:“韩老板一滴未饮,如何敢下此结论?”

第八章 腊月十八,比武开始

酒楼老板说道:“在下作为酒楼老板,若是辩不得酒质优劣,何以谋生?”王浩说道:“在下欲与贵酒楼谈一笔生意,不知韩老板意下如何?”酒楼老板惊讶,说道:“求之不得!”王浩说道:“韩老板稍候。”转身对晁盖、宋江说道:“一坛半的美酒让晁保正和宋押司分配,惹人为难。不若明日晚辈派人各送美酒两坛于府上,今日剩余的酒水便赠予韩老板。”晁盖正欲推辞,王浩说道:“恳请晁保正、宋押司莫要推辞!”宋江说道:“晁盖哥哥,王公子与韩老板有生意交谈,你我还是先行离去。”晁盖说道:“多谢公子今日款待,擂台当日再会!”王浩说道:“后会有期!”两人离开小樊楼,宋江问道:“哥哥感觉王公子品性如何?”晁盖答道:“品性倒是不错,就是这行事风格与你我很有差异。”宋江答道:“兄弟也感觉这王公子既不像读书人,又不像商贾。十四五岁的年纪,同时面对你我也是丝毫不输气势,端的奇怪。”晁盖朗声一笑,说道:“人有黑白高矮,王公子喜欢特立独行,兄弟又何必徒费心思。梁山泊此次也是给足了你我脸面,又有皇帝都不曾喝过的美酒相赠。擂台当日,你我兄弟一定得给足王家父子颜面。”宋佳说道:“哥哥所言在理。不过王公子这美酒很快就会进入市井,此酒对你我而言难得,对梁山泊而言或许是取之不尽!”晁盖大笑,说道:“如此正好,到时我买它二三十坛窖在家中,想喝就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宋江闻言,脸上浮现截然不同的表情。

送走了晁盖、宋江,王浩斟满一杯酒,递于酒店老板,说道:“韩老板请!”韩老板不敢怠慢,双手接过酒杯,看了半刻钟,品了半刻钟,小心问道:“公子要与在下谈的生意,可是这杯中酒?”王浩答道:“正是!不知韩老板可有兴趣?”韩老板说道:“此酒之利当不亚于盐、铁、军马,王公子果真愿意同小人分享此利?”王浩说道:“唯有东京城,才是此酒名扬天下之地。如果韩老板有门道,此酒在东京城的售卖,由韩老板全权经营。”韩老板不解,说道:“全权经营,小人略有疑惑!”王浩解释道:“在下只管酿酒,不管售卖。韩老板从王家拿酒,售往东京城。除酒水最终售价须与王家协商外,其他所有事物皆由韩老板自行决断。”韩老板说道:“倘若小人最后不能胜任,又当如何?”王浩答道:“每次王家与韩老板签署两年的契约,契约一到,是否续约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形决定。”韩老板又问道:“到时东京城是否只有小人一家售卖?”王浩答道:“当然。”韩老板又问道:“东京城以外的州县,小人可否买酒?”王浩说道:“不可。每人只能在自己规定的地界买酒,若有人胆敢违反,王家将终止合作。”韩老板郑重说道:“小人愿意与王家签署契约。”

王浩点头,说道:“预祝你我合作愉快!”韩老板说道:“谢王公子赏识!”王浩摇头一笑,说道:“你我乃合作关系,自当以朋友相待,韩老板无需太过谦逊。在下有一事想向韩老板求教!”韩老板说道:“求救不敢当,公子请说!”王浩说道:“东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是哪儿?”韩老板答道:“樊楼。”王浩又问道:“东京城名士官宦最多的饮宴之地是哪儿?”韩老板答道:“樊楼。”王浩继续问道:“东京城最红的歌姬是谁?”韩老板目光一怔,说道:“李师师。”王浩点头,问道:“李师师接客卖艺之地在哪儿?”韩老板答道:“樊楼。”王浩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传闻李师师与当今圣上有染,不知韩老板可有耳闻?”韩老板环视左右,见无旁人,轻声说道:“确有此事。”王浩进一步拉近了距离,说道:“以韩老板之见,我将此美酒送于李师师,再由李师师送于当今圣上,成功的把握有几成?”韩老板明白了王浩的意图,说道:“九成。”王浩难以置信,反问道:“你莫不是消遣本公子,如何能有九成把握?”韩老板说道:“圣上对李姑娘的喜爱,若非小人亲眼所见,也是不信。而男欢女爱,又怎能少得美酒助兴。公子的美酒,正是圣上与李姑娘渴求之物。所以,小人说九成,已是保守了许多。况且当今圣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有不会,无有不精。这酒中之道,更是大宋第一。”

王浩怕韩老板吹嘘,问道:“你如何得知?”韩老板答道:“圣上登大位近二十年,国泰民安。每次来樊楼,虽说都是乔装,却也并无太多遮掩。圣上和李姑娘,最爱的就是花前月下,奏乐品酒。小人姑父,也就是樊楼东主,经常托人遍寻天下美酒,供圣上品鉴。这寻酒的差事,小人就办了多次。”王浩闻言心中大喜,说道:“若此事可成,开封府的生意就由韩老板一人经营。”韩老板喜出望外,说道:“公子放心,此事定可皆大欢喜。”王浩认为最艰难一步迈出,很是高兴。辞别酒楼老板,乘牛车返回山寨,并吩咐属下明日给晁盖、宋江各送两坛美酒。

梁山泊王伦的院落,王浩坐在木椅上,说道:“儿子今日见到了晁盖、宋江,并一同在小樊楼吃了顿酒。两人皆已答应如约出席五柳沙洲的比武。”王伦问道:“与此二人吃酒,有何感触?”王浩思索片刻,说道:“晁盖豪爽,宋江深沉,两人关系亲密,但与咱们始终有些距离。”王伦询问:“可是有惹人不快的言语?”王浩摇头,说道:“这倒没有!两人皆是好汉,儿子又以礼相待,自始至终皆是和谐。然儿子与两人交谈,始终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感觉。”王伦点头,说道:“为父往日不是没有想过结识二人,然听闻两人生平事迹,却自觉不是同道中人。咱们原是耕读之家,为父也曾一心热衷于功名,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最后不得已落草为寇。虽然成了草寇,但读书人的风骨为父却始终不能忘却。”王浩看着一身秀才打扮的父亲,说道:“倘若咱们的美酒能够顺利售卖到各州府,山上这数百弟兄往后大可放下手中刀枪。咱们再往官府使些金银,不愁洗不掉草寇的名号。”

王伦沉思,说道:“你酿出的美酒不愁换不来钱财,然而这贪官当道的朝廷,徒有钱财,没有势力,最后换来的极可能是家破人亡。所以,咱们手里这把刀,无论何时都不能放下,不为杀人,只求自保。你可记下了?”王浩对王伦落草的具体缘由并不十分清楚,王伦有此结论,自是有所教训,说道:“儿子牢记。”王伦点头,继续说道:“刀,有明有暗,待时机成熟,咱们就来个袖里藏刀。”

数日之后,朱贵搭好了擂台。王浩通知晁盖、宋江之后,定于腊月十八正是比武。英雄帖以王伦、晁盖、宋江三人的名义送往梁山泊区域的数十座村寨。郓城县的十余家酒楼、茶舍也预先放置了英雄帖。

腊月十八转眼即到,然而令王浩始料不及的是:郓城县中的好汉见拜帖上署有宋江的名号,都事先寻了宋江,一同前往五柳沙洲;郓城县外的好汉则事前聚集到晁盖的庄上;唯有少数人三五成群,自行前往。王浩和王伦站在搭好的高台上,看着宋江和晁盖分别带领着数十艘木舟,上百好汉来到,心中无不震惊。王伦瞬间变了脸色,说道:“此二人甚是可恨,七成好汉都被拉拢过去。”王浩却看得开明,说道:“宋江、晁盖果真名不虚传。如此情形咱们虽始料不及,但父亲是东道主,不必弱了气势。咱们只管好言相待,好酒好肉奉上,这数百好汉也无人敢小觑梁山泊。只要梁山泊的名号出去了,今日的谋划也就成了大半。”王伦呼了一口气,咬牙说道:“用我王家的酒肉招待天下好汉,看你俩能威风到几时。”王浩无奈摇头,心中想到:“自己这父亲气量确实狭小了些!”

腊月的雪,说下就下,所幸并无大风。王伦和王浩来到码头,迎接晁盖、宋江。双方会面,一番客套奉承不必多说。宋江看着满天大雪,说道:“天降大雪,湖水寒冷,今日擂台本是恢弘,无奈天公不作美,咱们是否略作变更?”王伦不悦,无言。王浩说道:“宋押司所言不无道理,但是否变更规则,还是由众好汉自己决定的好。”宋江振臂,欲询问众人意见。不料王浩打断,说道:“宋押司稍候,待众好汉各饮一碗烈酒,再说不迟。”说完,指示众喽啰,给每人送上一碗美酒。今日所来多是贪杯之人,王浩的美酒让一个个大喊“过瘾”。王浩趁机喊道:“众好汉自觉杯中之酒如何?”

第九章 大雪纷飞,三雄登擂

众好汉多出身贫困之间,莫说这蒸馏美酒,即便寻常酒水中的上品也极少享用。人群中纷纷喊道:“王寨主再来一碗!”王浩会意,每人又是一碗。饮酒两碗,王浩挥手,止住人群的喧哗,喊道:“寒冬腊月,年关将至,今日请诸位前来,为的就是品尝这世间少有的美酒。但美酒难得,经不住众好汉开怀畅饮。故而搭建此擂台,胜出的三人,各赠美酒一坛,钱三百贯。”众人闻之高声欢呼,惊散飘落的雪花。王浩又喊道:“大雪纷飞,湖水冰冷,倘若众好汉沾惹了风寒,倒是梁山泊的不是。如今有两个法子可决出前三。第一,规则不变,无论各位采用何种手段,只要能守住擂台第三层半刻钟的时间,即为获胜。第二种吗,有请宋押司宣读!”

宋江闻之皱眉,对王伦说道:“比武是贵寨张罗,在下怎能反客为主,擅自制定规则?”见宋江失态,王伦心中得意,说道:“宋押司有所不知,在下与犬子为了制定今日规则整整商讨了三天三夜。谁料今日大雪,天气寒冷。宋押司为众好汉着想,在下敬佩。可在下实在才疏学浅,急迫之下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故而只能仰仗宋押司了。”宋江心中想到:“浩浩荡荡数百人,若是一对一决斗,一来没有足够的裁判,二来耗时太久,恐怕数日也未必能比试结束。王浩这小子端的可恶,竟拉我趟这摊浑水。”晁盖见宋江一时拿不出主意,喊道:“晁盖代王寨主问大家一声,如今可经得住这湖水寒冷?”这时一个壮汉喊道:“大河冰封就是砸个窟窿也能游得泳,今日不过飘点雪花,要是咱们就沾不得水了,那还不如回家给婆娘烧洗脚水。”众人哈哈大笑,又有一人说道:“不错。王寨主这酒莫说一人分了三碗,就是三口,也足够咱们光膀子下河摸鱼了。”众人纷纷附和。

王伦没有理会宋江阴沉的脸色,喊道:“那咱们就早决胜负!擂鼓!”鼓声一响,数百壮汉一拥而上,夺路而去。宽阔的湖面,巨大浪花,拍打着飘落的飞雪。壮汉们赤红的皮肤,在寒冷中蒸腾起层层白雾。你走我挡,你追我打。人人搏斗,处处战场。然而此时,王浩发现擂台之外的一艘木舟上,直立立站着三个人。三个人一动不动,任凭众人一步步靠近擂台中央。终于冲在最前面的好汉开始登上擂台的第一层,后续的人们开始不再相互掣肘,纷纷向擂台中央冲刺。木舟上的三人突然对视一眼,一个跟斗消失在水中。王浩不自觉走到观看台的最前沿,十数个呼吸之后,却依旧无法找到最后下水的三人。此时,第二层擂台已经有人登上,而擂台周边的水域密密麻麻尽是攒动的人头。

王浩转身看向身后的喽啰,说道:“胜负将见分晓,把火堆点燃,稍后供大家取暖。”喽啰们得令,片刻之间点燃数十堆篝火。火焰倒影在湖水中,波光粼粼。恰在此时,擂台周边的水域同时出现三个巨大的波涛。波涛周围的人们纷纷被甩向他处。王浩注目而观,只见三个矫健的身影,单靠手臂的力量,一跃而上第一层擂台,而后手脚并用,瞬间踏上第二层,几乎不见如何停滞,再上第三层。而后,三人立刻互为依靠,防守脚下的阵地。王浩转身对身旁喽啰说道:“点香计时。若有任何人被取代,立刻重新计时。”这时,王伦、晁盖、宋江也走了过来,观看最后的角逐。晁盖说道:“这三个人配合很是默契,应当是一起来的。”宋江点头,说道:“兄弟也认为如此。”转而反问王伦:“王寨主以为呢?”王伦本就怯宋江气势,说道:“我也认同晁保正说法。”一炷香很快燃尽。王浩示意,鼓声停,钟声响起。众人闻之很快停止打斗。王浩喊道:“岸上有火,请众位好汉先行上岸。”

雪越下越大,火也越烧越旺。每一堆篝火旁边,王浩事先放置了一坛蒸馏美酒,而火堆之上,则是串好的鸡、鸭、鱼、猪、羊等各种烤肉。为了防止众人争夺,王浩又在每一处火堆旁安排了两名喽啰,一人负责斟酒,一人负责切肉。胜出的三人,手臂被系上了红绸,待酒足饭饱之后,再行赏赐。

裁判席上也搬了一张方木桌,王伦、王浩、晁盖、宋江四面而坐。木桌中央被事先掏空,放了一个红泥小火炉。火炉中木炭燃烧,加热上方的乌盆。乌盆侧壁很矮,仿佛一个大平底盘子。王浩将事先切好的肉片放入盆中,在炉火的加热下滋滋作响。其余三人很是惊奇,晁盖说道:“王寨主,贵公子小小年纪,便每每有惊人之举,将来成就不可限量。”随之举杯,继续说道:“宋江兄弟,咱们先敬王寨主一杯。”对饮一杯,宋江问道:“公子这陶锅,可是订制?”王浩一笑,答道:“让一位老师父帮忙烧的,很是粗陋,还请宋押司莫要计较!”宋江答道:“在下对王公子的才思,确实敬佩。吃了这么多年肉,竟不晓得有如此吃法。王寨主今后可是有福了!”王伦说道:“犬子生母早逝,从小没个管教。除了小时候读过几本书,便是早晚玩弄这些奇巧淫技。”宋江、晁盖皆无妻室,对养儿育女自是一窍不通。一个多时辰之后,人人酒足饭饱,湿透的衣袍也干了七七八八。

王伦起身喊道:“请胜出的三位好汉上台!”三人登上领奖台,王伦问道:“敢问英雄名号、住处?”其中年长者说道:“我三人乃同胞兄弟,家住石碣村,以打鱼为生,平常好舞枪弄棒,练些武艺。在下阮小二,绰号立地太岁。”另一人接着说道:“在下阮小五,绰号短命二郎。”最后一人道:“在下阮小七,绰号活阎罗。”此时,喽啰们已经搬上了美酒、钱财。王伦说道:“三位好汉技惊四座,让我等是大开眼界,些许薄礼还请笑纳。”阮小二推辞道:“王寨主酿出天下未有的美酒,首先想到就是咱们这些泥腿兄弟,此乃大义。王寨主义字当头,咱们兄弟岂可利字当先。”阮小五也插嘴说道:“正是!正是!”阮小七略带犹豫,说道:“不过王寨主这酒,咱们倒是舍不得推辞。”王浩转念一想,不宜强求,说道:“三位好汉重情重义,不若先行取了美酒,而后梁山泊再每人相赠三坛美酒。”阮小七难以置信,问道:“公子是说每人再赠三坛美酒?”王浩答道:“不错。”略作停顿,继续说道:“然而今日擂台,梁山已无半坛剩余。故而三位好汉的九坛美酒需四到五日后方可兑现,不知可好?”阮小七答道:“公子见外了。极好!极好!”王浩又说道:“三位好汉所居之地,距离在下酿酒之地似乎有些路程。故而美酒酿成之后,如何送于三位好汉,多少有些麻烦。”阮小七答道:“怎可劳烦公子,我们兄弟自当上门去取!”王浩说道:“腊月二十四,梁山泊湖边酒店,在下恭候三位好汉。”三人谢过,各自抱了酒坛,上了木舟。酒宴随之结束,各回各家。

朱贵带二十余喽啰负责打扫场地,王伦与王浩先行乘舟返回。两人站在船头,看着满天大雪。王浩说道:“父亲以为阮氏三兄弟如何?”王伦答道:“勇武有余,只是不知这计谋如何?”王浩说道:“比赛之初,三人不急不躁,蓄势而发,在众人混战不休、气力将尽之时,一鼓作气,直接登上擂台第三层。”王伦问道:“这可是你亲眼所见?”王浩说道:“是!”王伦又说道:“如此说来,这阮氏三兄弟可谓有勇有谋。”王浩答道:“儿子想拉这三人入伙,不知父亲意下如何?”王伦沉思,说道:“倘若这三人与官府没有勾结,自是无妨,只是这位号如何分配?”王浩说道:“儿子有一个考量,想请父亲参谋!”王伦点头,王浩继续说道:“酒坊的事物,儿子想成立一个专门的堂口负责。”王伦略有不解,问道:“是何意思?”王浩解释道:“父亲在幕后掌控梁山的刀,儿子在台前谋划梁山的利。”

王伦面色郑重,问道:“你想自立门户?”王浩暗道“不好”,连忙说道:“儿子绝无忤逆之意!”王伦意识到了自己的严肃,笑着说道:“父子交心,已是天伦之乐。若自立门户对你有利,为父自当定力支持。为父知道,来年开春,你和你的美酒必将进入东京城。如今为父只想告诉你,凡事量力而行,切莫急功近利,丢了本心。假如真有一天,你折了本钱,犯了官司,莫急莫慌,返回梁山泊,咱们父子重头再来!”王浩有些难以掌控眼中的泪水,语气哽咽,说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第十章 三雄归心,送酒沧州

六日之后,湖边酒店,阮氏三雄如约而至。王浩事先将九坛美酒摆于柜台之前,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阮小二见状说道:“我兄弟三人无才无德,怎能值得王公子如此厚待?”王浩微微一笑,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阮二哥可是嫌弃在下年少,不屑同桌共饮?”阮小二连忙说道:“公子哪里话,是我们兄弟贫寒无才,当不得公子顿顿酒肉相待!”王浩立刻打住,说道:“阮二哥这话在下就不能苟同了,家父当年若非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岂能放着好好耕读日子不过,来到梁山落草。富贵贫穷,差的不过是一个机遇。三位有勇有谋,当得起一声‘好汉’。”稍作停顿,看向阮小五和阮小七,继续说道:“开春之后,梁山美酒将卖往东京,必将万人瞩目。人怕出名猪怕壮,到时必将被各方耳目惦记。梁山泊虽有喽啰数百,但缺乏以一当十的好汉。在下想请三位入伙,不知意下如何?”阮小五和阮小七几乎同时喊道:“自然是好!”阮小二却眉头微皱,说道:“我们兄弟不过识些水性,有些力气,贸然加入,怕是会妨碍公子的大业!”王浩闻之,说道:“人各有志,阮二哥另有思量,在下定当尊重。”这时阮小七突然嚷道:“二哥,不是我说你!私商勾当咱家兄弟也不是没有干过,如今梁山泊敞开大门,送一场机遇给咱们,你怎能不识好歹?”阮小五也说道:“日日打渔,天天筛网,一年到头,穿的是草鞋,住的是草房。如果不是王公子赏识,就咱们,哪怕把家里那三条破船买了,可能换的上一坛好酒?”

阮小二面露愠色,却无言反驳。王浩不欲阮氏三雄因此而生罅隙,说道:“有了这美酒,杀人越货的勾当,梁山泊暂且应当是不用做了。在下请三位入伙,为的是震慑宵小,保护咱们卖酒赚的钱财。阮二哥另有思量,咱们可稍后再定,抑或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无需因此伤了彼此情分!”阮小二叹息一声,说道:“我们兄弟三人确实做过私商勾当,可那是因为家中实在贫穷,不得已为之。在下有妻有子,不能不为他们着想,还请公子见谅。”阮小七拍案说道:“二哥,为嫂子和娃娃着想,咱们更得加入梁山。不入梁山,娃娃和嫂子只能跟你一辈子吃苦。吃苦一辈子,怎能比得上快活一天?”王浩又说道:“家父已经准许我自立门户,所以咱们将要干得的确是正经生意,并无不良勾当。”阮小五哈哈而笑,说道:“王公子早如此说,也免得二哥前怕狼后怕虎。”阮小二也明白自己必定拗不过两个兄弟,顺势说道:“还请公子谅解在下难处,若只是帮公子贩酒卖酒,自当毫无推辞。”送别阮氏三雄,王浩返回山寨。

开春之后,王伦写了书信,由王浩并阮氏三雄,带领马得草、张三狗两名亲随,一同前往沧州给柴进送酒。沧州远在大名府以北,众人行了半个多月路程,终于来到柴进庄园。王浩驻足而观,但见宏伟巨门直迎黄土大道,巍峨青山仿佛青龙卧盘。院墙之外万株桃花更胜武陵溪,院墙之内满园春色不弱金谷苑。亲随扣门,庄客迎宾,王浩递了拜帖,报了名号,等待通报。片刻之后,一位三十左右的官人虎虎生风而来。王浩抬目而视,只见那人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绦环,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片刻之间,已到近前。王浩连忙上前,弯腰行礼说道:“梁山泊王伦之子王浩,见过柴大官人!”柴进上前,扶起王浩,说道;“贤侄今日前来,有失远迎,我之罪过。”王浩说道:“叔父对王家有救命之恩,小侄今日仓促前来,还请叔父莫嫌突兀!”柴进大笑,说道:“我平生最爱结交天下好汉,不成想喧闹了小半辈子,竟不如你个后身。”王浩先是疑惑,转念一想便知柴进所指,转身指向身后的酒坛,说道:“不瞒期满叔父,小侄自从酿出了这些美酒,家父便时常担忧梁山泊威望不够,不足以守护这人间仙酿。时常寻思尽快将这酿酒之法赠予大官人。”柴进皱眉,说道:“你父亲太过妄自菲薄,梁山泊数百好汉,山高水阔,岂能守不住区区一座酒坊?你先在我庄上小住几日,待返回梁山泊,告诉你父亲,刀是用来砍人,不是用来剥鱼的。还有,你家酒坊,给我作甚,还嫌我庄园不够广大,财货不够充裕?”王浩无言以对,只得说道:“小侄回去定当转告家父。不过小侄酿出的美酒,绝对当的人间仙酿的称号,还请大官人品鉴。”

柴进对身后的庄客喊道:“去把庄里的好汉叫过来,请大家尝尝王公子带来的人间仙酿。”很快三十余名寄宿在柴进庄园的好汉聚集而来,王浩找来一个空水壶,然后盛满酒,又一人发了一个酒碗。水壶装酒,多少有些滑稽,但王浩毕竟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众好汉皆是三十往上,自是不好计较。王浩拎着水壶,小心翼翼为每人斟酒。柴进说道:“你这是何美酒,竟如此珍贵,一滴也撒不得?”王浩讪讪一笑,答道:“大官人见谅,此酒工序甚是繁琐,故而小侄不得不比倒寻常酒水仔细许多。”柴进心中悱恻:“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个个婆婆妈妈,均无好汉风度。”然而,当柴进将美酒含入口中之时,却瞬间变了脸色,缓缓下咽之后说道:“此酒果然是仙酿,竟醇烈如斯!”说完,看向剩余的酒坛,喊道:“这些酒皆是王寨主和贤侄的一片心意,不可唐突,全部搬入酒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动用。”王浩万万没有想到,豪爽慷慨如柴进,竟也舍不得与人分享自己酿出的美酒,上前轻声说道:“此酒酿造虽然繁琐,但梁山泊现有五座酒窖,一月也有三十坛左右的出产。”柴进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我一年买它一百坛也不为过。”王浩连忙说道:“大官人需要,梁山泊自当派人送来庄上,何劳大官人费钱购买?”柴进面带不悦,说道:“柴家良田万顷,财货无数,已是愧对天下百姓。若非这些都是祖宗家业,说不准我早已分于贫苦兄弟了。贤侄不忘往日情谊,我已深感欣慰。然些许钱财,还请贤侄莫再纠缠。”

王浩今日终于看到了钱多花不完的人,只得说道:“小侄日后定当挑出上品中的极品,卖与大官人。”柴进大笑,说道:“开窍了!”王浩趁机问道:“小侄有一事想请大官人帮忙参谋!”柴进没有推辞,说道:“何事?”王浩说道:“小侄不确定应该给这个美酒定价几何?”柴进稍作思考,问道:“一坛酒成本几何?”王浩心中寻思:“一坛酒实际成本三百文上下,但柴进太富,暂且多说些,以免折了利润。”答道:“一贯上下,与季节和粮价有关。”柴进说道:“如此,一坛酒一两银正好。”王浩瞠目,说道:“一两银可换两贯钱。”柴进微笑,解释道:“好东西就该配好价钱,价钱太少,容易辱没好东西的品质。”王浩不禁挠了挠头发,自觉怪异却又无从反驳。在柴进庄园住了十余日,王浩准备返程。返程之前,寻柴进告别,说道:“小侄准备三个月后在东京城开一场酒会,不知大官人可否愿意出席?”柴进说道:“你应当知晓,柴家乃后周皇室嫡系子孙,与赵家多少有些嫌隙。所以柴氏一族一直远离京城,住在沧州。”王浩略有失望,心想:“没了柴进这位既是贵族,又深得绿林拥戴的豪杰坐镇,到时自己的阵容多少有些单薄。”不料柴进突然话锋一转,说道:“然而已经过去一百多年,再大的恩怨也早已淡化。而且柴氏族人也习惯了这种金银满仓、自在逍遥的生活。东京城十数年不曾拜访,该去看看了。”王浩心中惊喜,说道:“到时小侄派人知会大官人。”柴进答道:“好!”

王浩又说道:“小侄离家多日,恐父亲挂念,想近日返程。”柴进没有挽留,说道:“路上小心,我赠你一百两银子,作为你扩大酒坊的本钱。莫说一个月仅仅三十坛酒,就是三百坛,也绝对灌不饱东京城这座巨兽。”王浩说道:“银子小侄收下了,多谢叔父!”柴进点头,说道:“你性情极佳,又不乏智慧,凡事只管豪情些,切莫处处算计,输了自家风度。”无论是柴进,还是晁盖、宋江,皆是慷慨之人。王浩自认绝非吝啬,但逢人有难,不问缘由,都慷慨解囊,却绝非自己风格。两日之后,辞了柴进,一行人返回梁山。

第十一章 踏入东京,面见诗诗

返回梁山后十余日,王浩寻了小樊楼的韩掌柜,并阮氏三雄、马得草、张三狗数人,带美酒六坛直入东京城。东京城的繁华,远超王浩心中所想。外城南北十五里,东西十四里,有十三座城门和七座水门,城外“护龙河”环绕,宽达三十余步。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贯穿东京城,外接黄河,进而沟通天下,使东京城成为“天下之枢”。王浩等人由东门入城,又见内城,内城之中又是皇城。以皇城四门为起点,延伸出四条宽达三百步的“御路”,而樊楼就在御路的正北端。东京城有十万户居民,人口约百万,又废除了宵禁、坊市制度。故而东京城内,无论何时、何地皆是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

王浩随韩掌柜来到樊楼门前,抬头仰望,但见五座三层阁楼拔地而起,相互之间飞桥回廊,明暗沟通。韩掌柜喊来小儿,命其领马得草、张三狗二人先行安顿。而后引王浩由东楼入内。东南西北四楼,布局大体相同。第一层中央各有一座高台,同时上演着对弈、评书、歌舞、杂耍,高台四周设桌椅若干,供客人观赏。第二层均为客房,分前后两厅,前厅摆有雅致桌椅,供饮宴作乐,后厅有雕床暖被,可住宿过夜。第三层为红牌姑娘的居所,所来之人必须递了名帖,得到姑娘应允,方可上楼。中央阁楼为烹饪菜肴、冲烧茶水之处。五座主楼之后有一个偌大的院子,有下等客房,马槽牛棚。王浩住在西楼二层的一个房间,阮氏三雄、马得草、张三狗无人住在下等客房。韩掌柜曾经在东京谋生多年,置办有一座院落。安排妥当,阮氏三雄每人给了十两银子,马得草、张三狗每人领了十贯钱。王浩抚摸这华丽的桌椅,缓缓说道:“初到东京,任何人不得招惹是非。些许银钱,供大家私人花费所需。白日若无安排,可自由活动,傍晚所有人必须归来。亲自向我点某。”

傍晚时分,韩掌柜前来拜访,说道:“在下已经将公子美酒转赠姑父。若快,则今日;若慢,则明日。必有答复。”王浩推开窗,看着楼下的歌舞,问道:“舞姬不是宋人,韩掌柜可能看出来路?”韩掌柜走到窗前,片刻说道:“应当是辽国西部的胡人。”王浩说道:“辽国西部莫不是西域?”韩掌柜答道:“听一些胡商说,应当只是唐朝时西域的一半,另一半在西夏以西,与中原几乎没有交流。”王浩手指轻叩窗棂,默默念到:“西夏!”片刻后问道:“辽国和西夏,哪国与大宋仇怨更大些?”韩掌柜稍作思索,说道:“就咱们贫民百姓而言,太祖、太宗时期,应当是和辽国仇怨更大。后来吗,北边一直没啥战事,倒是西边时常有打杀之声。”王浩问道:“幽云十六州一直在辽国手中,你渴望收复吗?”韩掌柜嘿嘿一笑,说道:“圣上应当是想要收复的,不然太祖、太宗也不会多次出兵了。所以收复幽云十六州算得上是太祖、太宗的遗愿。但就咱们这些百姓而言,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该自己操心的。幽云十六州那可是在沧州之北,太远了,也没个亲戚,收复不收复没啥个关系!”

忽然,敲门声想起。王浩上前开门,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员外并两名小二在外,问道:“不知员外敲门,所为何事?”员外面带微笑,说道:“想必阁下就是王公子了?”王浩答道:“在下确实姓王。”这时韩掌柜走来,站在员外身旁,说道:“这便是在下姑父,也是樊楼的东主。”王浩行礼,问道:“不知员外如何称呼?”员外答道:“东京城里都喊我李员外。”王浩让开门口,说道:“李员外里面请。”

众人落座,李员外从小二手中接过一个酒壶,问道:“此酒可是公子所酿?”王浩答道:“如果这是韩掌柜转赠员外的,必定是在下所酿之酒。”韩掌柜奉承道:“公子大才,必将名扬天下。”王浩挥手一笑,直接说道:“员外应当知晓我来东京的目的,不知有几分成功的把握?”李员外说道:“上边那位虽常来樊楼做客,但毕竟身份尊贵,即便老夫亲自安排,也需费不少周章。”王浩说道:“献美酒于上边那位,是投其所好,送其所要。无理由给员外惹来额外风险。知恩图报,在下晓得!”李员外没有料到王浩能看得如此通透,也没料到王浩会说话如此直接。倘若寻常小民,当涉及天子时,必定诚惶诚恐,不敢以寻常心思审度,但王浩显然不在此列。李员外思索片刻,说道:“王公子许给小侄开封府的独家售卖权,老夫身为樊楼之主,不求出其右,亦不应逊色太多。”王浩摇头,说道:“员外理解有误。在下与韩掌柜的协议,对事不对人。只要能让在下将美酒当面献于皇上,在下将授予他开封府独家售卖之权。所以,此事若成,李员外能得多少好处,需要看韩掌柜愿意割让多少好处。在下不会因为多了李员外,而另加好处。”

王浩语气平和,态度却甚是强硬,谈判中一言一行极为老练,全然不似一名十五岁少年的做派。李员外和韩掌柜对视一眼,说道:“王公子言之有理!以我之见,先助王公子将美酒当面献于上边那位,咱们再讨论好处如何分配,可否?”韩掌柜答道:“姑父英明,小侄赞同!”李员外说道:“见上边那位,必须得到李姑娘的应允。我现在命人将公子美酒送于李姑娘,然后等待回应。倘若李姑娘要求面见公子,则此事成功大半。倘若李姑娘无意帮衬,则不可强求。公子以下如何?”王浩说道:“伴君如伴虎,员外高见。”

李员外看向身后小二,问道:“李姑娘今日可有客人?”小二答道:“不曾接客。”李员外说道:“把这壶酒呈给李姑娘。若姑娘不问,你无需多言。若姑娘问询,你答‘酒的主人已在樊楼’。”小二领命,直奔三楼。一炷香之后,小二来报:“李姑娘请王公子楼上叙话。”王浩起身说道:“在下失陪。若李员外和韩掌柜商榷利益分配之事,切记莫伤了和气。和气才能生财!”

李师师的房间的极为素雅,但素雅之间却又点缀数支红梅。王浩原以为风尘女子应当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间保留内心深处一律纯净,然而目睹李师师的房间,却感觉是宁静淡雅中蕴含些许热烈。李师师坐在木椅上,身穿一袭红纱,头戴金叉玉珠。王浩看着看着眼前美人,轻掩房门,行礼说道:“见过姑娘!”李师师掩面而笑,说道:“弟弟多少年岁?”王浩答道:“十五。”李师师拿起一缕青丝,说道:“姐姐虚长四岁。”放下青丝,突然看向王浩,问道:“姐姐美吗?”王浩抬头,注目而视,说道:“脸庞、上身、双手极美,但姐姐坐着,身段如何暂时无法评说。”李师师轻轻站起身,做到王浩跟前,翩翩转身,问道:“可是看清了?”王浩答道:“身段柔美。”李师师又问道:“你可见过比我更美的女子?”王浩答道:“目前没有。”李师师轻笑,说道:“你很风趣,比周邦彦这些名士才子更风趣。”

王浩问道:“姐姐喜欢新奇的事物?”李师师点头,说道:“人活着,倘若千篇一律,能有何乐趣。交往不同的人,唱不同的词,弹不同的曲,看不同的风光,岂不有趣。人人都说仙境美好,而仙境最大的魅力,实则是无人一睹芳容。”王浩点头表示赞同,随后问道:“我的酒呢?”李师师答道:“太烈,太辣,我不喜欢。”王浩困惑,问道:“那姐姐为何还会面见我?”李师师走到王浩身旁,说道:“因为我从没有尝过如此辛辣的酒。你能造出世间没有的酒,就像周邦彦能写出世上没有的词,皇上能写出世上没有的字。”王浩好奇,问道:“能够将皇上与平民比较的,姐姐恐怕是大宋第一人。”李师师说道:“皇帝也是人,也渴望做一个寻常的人。皇上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但朝政繁忙却在磨灭最初的本性。皇上曾说,他虽然被称为道君皇帝,但倘若他只做一个闲散王爷,恐怕早就羽化飞升,成为真正的道君了。”李师师又问道:“知道皇上为何喜爱花石纲吗?”王浩答道:“不知。”李师师俏皮一笑,说道:“皇上说今生应当是不能羽化成仙了,但皇上知晓仙境是何风景,所以才下令运送花石纲,要在这人间建一座仙境。到时,我会和皇上一起,泛舟在天河之上。”王浩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说道:“与天子同游仙境,唯有姐姐这充满仙气的心灵,才能体会其中韵味。”

第十二章 美酒醇烈,徽宗赐名

李师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说道:“弟弟这张嘴,可真是巧舌如簧。不过弟弟这身衣服,可就有些不相匹配了。”王浩抬起手臂观看自己的着装,说道:“还请姐姐赐教!”李师师说道:“京城时兴的是锦、帛、稠。弟弟身上穿的是麻衣,脚上踩得是马靴。若是姐姐猜的不错,弟弟在家中吃饭用的应该是粗瓷碗,睡觉躺的应该是硬土炕,出门陆路是牛车,水路是木舟。是也不是?”王浩点点,说道:“分毫不差。”李师师露出得意眼神,继续说道:“东京不比乡野,穿的是绸缎,用的是精瓷,出门坐软轿,睡觉有雕花床。这些,无论弟弟喜不喜欢,想要在东京走动,就必须入乡随俗。”王浩笑了笑,说道:“好一个入乡随俗!姐姐可知绸缎、精瓷、软轿、雕花床,会耗费多少钱财人力?”李师师摇头,说道:“蔡太师说过,市井交易,两厢情愿,财物只是变换了主人却无增无减,而交易双方则都满足了自身需求,获得了快乐。所以,越多的交易只会带来越多的快乐。”王浩缓缓说道:“可世上有些交易并非双方自愿。”李师师点头,说道:“弟弟说的也不错,可世上的交易总归双方情愿的多些,强买强卖的少些。”

王浩不欲继续纠缠,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道:“你似乎很喜欢喊我弟弟?”李师师花枝乱颤,突然凑到王浩跟前,说道:“你不喜欢吗?”王浩侧面思索,说道:“姐姐很美,弟弟自然喜欢。但除了喜欢,我更有些怕你。”李师师饶有兴趣看着王浩,问道:“怕我,为何?”王浩坦然说道:“姐姐是玄妙之人,弟弟乃世俗之人。我虽然有些才思,但终究跟不上你的性情。”李师师笑着说道:“你也不是凡人,能够以世俗眼光看出仙女的玄妙。”王浩不想继续耗费世间,说道:“姐姐以为弟弟可否见得皇帝?”李师师说道:“能!皇上性情温和,钟爱才俊,你不是凡人,自是有这个资格。明日我会找来裁缝、鞋匠,为你定制衣裳鞋履。月圆之夜皇上约我花间品酒,到时你随我同去。好马配好鞍,好酒自当有好的酒器。酒是你的,告诉我何种杯盏最配你的美酒?”王浩思索片刻,说道:“首选水晶,次选白玉,再选青瓷。水晶无色剔透,饮无暇美酒,最为合适。白玉清润,只要是酒中上品,皆可。青瓷烈火中烧制,失去了天然的神韵,却承载了工匠的人文,用之品酒,少了浑然天成的意境,多了对影成三人的乐趣。”李师师一只手轻轻搭上了王浩的肩膀,说道:“看来弟弟你也是读过几本诗词?”王浩坐正了身子,说道:“家父是个秀才,故而看过几本书籍。”

李师师凑得更近了,轻轻说道:“要是姐姐今晚留你过夜,弟弟敢是不敢?”王浩没有任何犹豫,答道:“不敢!”李师师按在王浩肩膀上的手突然用力,两人顺势拉开距离,说道:“为何,是不敢还是不愿,可是嫌弃我风尘中人?”王浩答道:“是不敢!”李师师继续追问道:“告诉我缘由!”王浩答道:“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李师师在对面的椅子上坐正了身子,说道:“得到了我的认同,就能入这个门。入得这个门,谁又有资格说你没有资格?”王浩苦笑,说道:“姐姐是东京的花魁,樊楼的仙子,名士才子追逐的女神。我是落魄秀才之子,成长在乡野山林,牵过马,驾过车,划过船,大字识得几个,古书摸过几本。我这样的粗鄙之人,若留宿在姐姐闺房,明日整座京城、高楼小巷,必将传遍。鲜花娇艳,终究长在粪土之上。姐姐好比鲜花,弟弟好比粪土,然而文人雅士风流,只见得鲜花,见不得粪土。我若留宿,污的是整座东京城文人士子的眼睛。”李师师突然有些失落,说道:“所以,你能不能留宿,决定权在我,更在于那些文人士子以及皇上。”王浩答道:“不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来东京城,为的是卖酒,不是污天下士子的眼睛。”李师师突然说道:“谢谢你,让我听了一整晚的实话!”王浩思量片刻,问道:“实话与诗词,哪个更动听?”李师师打开了一扇窗户,说道:“古人说高山仰止,可我这小小的三楼,不知令多少公子向往。无论实话还是诗词,都不能天天听,隔三差五不改一改音色,怎么能耳目一新?”说完,缓缓转身,继续说道:“弟弟回去吧!明日在樊楼待着,会有裁缝鞋匠为你测量尺寸,准备月圆之夜与我一同面见圣上。水晶器皿,皇上那里有,我会写信说明,请皇上自带。”

七八日之后王浩一身世家公子打扮,与李师师一同赴徽宗皇帝的酒宴。王浩与李师师同坐一辆马车,车厢很大,装饰极为华丽,触手可及皆是绫罗绸缎。李师师开口问道:“面见圣上,弟弟可紧张?”王浩伸出右手,说道:“姐姐摸一下弟弟脉搏便知。”李师师掩面而笑,说道:“是吗?我还是亲耳听听为好。”不见任何征兆,李师师突然贴在王浩心脏之前,听其心跳。片刻之后,说道:“姐姐刚贴上去听的时候,弟弟心跳只是稍快,为何片刻之后,便急速加快?”王浩心中暗道:“明知故问!”却偏偏开口说道:“我们离圣上越来越近,弟弟心跳自是越来越快。”李师师问道:“弟弟,你说姐姐该不该相信你说的话?”王浩故作随意,说道:“看姐姐心情!”两人斗嘴之间,已过了少半个时辰,一座花园出现在眼前。

两人下车之后,走来两名太监,说道:“公子稍候,例行公事。”王浩猜出了大概,说道:“公公请!”说完分开双腿,张开双臂。完事之后,王浩问道:“姐姐为何不必搜查?”这时一旁的太监说道:“公子莫非以为杂家眼拙,李姑娘身穿轻纱,几乎一目了然,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王浩不自觉打量李师师,发现真如公公所说,“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住东西。”

王浩抱着酒坛,跟随李师师进入花园,花园中遍布奇石。奇石之间流水环绕,奇石之上廊桥相连,奇石之中曲径通幽。王浩感觉自己仿佛进了迷宫,处处都是道路,处处没有尽头;又仿佛自己入了仙境,到处都是鲜花,到处都是香草。身处人间仙境,李师师却没有丝毫滞留,轻车熟路前行。大概走了半刻钟,穿过一片花丛,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上铺满镂空的石板,石板空隙中长满矮小的花草。空地中央一张圆木桌,数把方木櫈。一名三十岁的中年男子坐在木凳上,数名太监宫女侍候左右。李师师停在男子三步距离处,行礼道:“民女李师师见过道君哥哥。”男子转身,说道:“又多礼了!来!坐!”李师师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哥哥可看见身后那人了?”徽宗说道:“看见了。”李师师又说道:“可看见他怀中的酒坛了。”徽宗答道:“书生抱酒坛,很是有趣。”李师师说道:“酒坛中装的是哥哥从不曾喝过的美酒。”徽宗说道:“寡人朝饮玉液,晚饮琼浆,天下能有寡人不曾喝过的美酒?”李师师说道:“此酒问世至今不过三个月,所以哥哥一定没有尝过。”说完,喊来王浩,说道:“还不给道君哥哥斟酒。”王浩抱着酒坛,看向左右,无奈说道:“小民家中贫寒,置办不起精美的器皿。”李师师凑到徽宗耳旁,说道:“哥哥答应送妹妹的水晶酒器呢?”徽宗喊道:“陈公公,还不拿来?”公公得令,片刻后取出一套器皿。王浩寻了一把酒勺,将美酒盛满酒壶的三分之二。李师师起身,接过酒壶,对着月光欣赏起来。徽宗随之起身,来到李师师身旁,一只手搭在其肩上。两人脸庞相贴,一同擎着酒壶,观赏酒壶中的月亮。两人你侬我侬,很是郎情妾意。

王浩站立一旁,默然不语。微风吹来,李师师感到些许凉意,不自觉往徽宗怀里靠了靠。徽宗扶着李师师回到座位,说道:“夜里有风,你穿的太薄,我命人给你取一件披风。”李师师说道:“谢哥哥好意!酒能暖人心,妹妹和哥哥共饮几杯,自然就暖和了。”徽宗喊道:“备膳!”很快,若干精致小巧的菜肴被送来。李师师拿起酒壶,斟满酒杯,先自行喝了半口,然后递给徽宗,说道:“请哥哥品尝!”徽宗接过酒杯,看着杯口残留的胭脂,一饮而尽。酒入喉,徽宗色变,说道:“此酒一杯,胜玉液琼浆十杯。”李师师又斟满一杯,拿在手里,送到徽宗唇边,说道:“哥哥再来一杯!”徽宗张口,酒水吸入口中。

第十三章 八仙美酒,名动京城

这一次美酒在徽宗口中并无停留,一饮而尽,数息之后说道:“烈!”李师师起身,站在徽宗身后,一面揉捏其双肩,一面说道:“妹妹感觉此酒太过辛辣,并不好喝。不知哥哥以为此酒可入几品?”徽宗没有犹豫,说道:“绝品!”李师师不解,问道:“妹妹只知酒分上、中、下三品,这绝品有何含义?”徽宗握着李师师的手,说道:“空前绝后,是为绝品。”说完,喊道:“少年,到朕跟前。”王浩不敢怠慢,来到徽宗跟前。徽宗问道:“名号?家乡?”王浩答道:“姓王,名浩,家乡蓬莱。”徽宗点头,又问道:“传言蓬莱有仙,你可知晓?”王浩答道:“蓬莱有八仙,八仙过海赴王母蟠桃宴,不乘仙船,各凭神通。”徽宗提起了兴致,说道:“朕只知蓬莱有仙,竟不知有八仙?”

王浩答道:“第一位是铁拐李,战国巴蜀人,真名李玄,法宝乃手中铁杖。第二位是钟离权,汉朝咸阳人,字云房,号正阳子,法宝是芭蕉扇。第三位是吕洞宾,唐朝河东人,法宝是一柄长剑。第四位是张果老,唐朝河北人,法宝是纸叠驴。第五位是曹国舅,本朝仁宗曹皇后之弟,名景休,因不耻其弟恃强凌弱,遂归隐山林,养道修真,一日钟离权、吕洞宾二位仙师造访,笑问国舅:‘闻子修养,所养何物?’对曰:‘养道。’仙师又问:‘道何在?’国舅指天。又问:‘天安在?’国舅指心。仙师笑曰:‘心即天,天即道,子亲见本来矣!’遂授其仙法,令其精练,终列仙班。”王浩正欲继续往下说,不料徽宗打断,说道:“爱卿方才所说曹国舅之事,可当真?”王浩答道:“小人梦中所获,不知真假。”这时李师师一旁说道:“王公子所言,不似作假。但修仙之事何其深奥,自古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曹国舅等仙师托梦于王公子,并让其转述陛下。必然有坚定陛下修真决心之意!”

明白了徽宗的心意,王浩顺势说道:“第六位韩湘子,唐朝韩愈侄孙,法宝紫金萧。第七位蓝采和,姓许名坚,唐朝巴蜀人,法宝破竹篮。第八位何仙姑,唐朝潇湘人,法宝白莲花。八位仙师生前皆为凡人,但因其一生行善且道心坚定,故而得道成仙。”徽宗微笑,对李师师说道:“果然是被仙人托梦之人,小小年纪也懂得些许修仙道理。”李师师答道:“王浩虽年少,但赤城之心日月可见,陛下应广结仙缘才是!”徽宗点头,说道:“妹妹言之有理。”转而问道:“爱卿可有表字?”王浩答道:“小民乡野之人,哪有长辈赐字?”徽宗说道:“今日朕便赠你表字‘仙梦’,如何?”王浩答道:“小民惶恐,谢陛下隆恩。”这时李师师又说道:“仙梦所酿之酒也无正名,还请哥哥一并取了!”徽宗笑了笑,无奈说道:“仙人托梦于爱卿,爱卿献酒于朕,故而朕得仙人之启示。此酒就叫八仙酒吧!”王浩答道:“谢陛下!”

徽宗又饮了一杯酒,问道:“爱卿可有功名?”王浩答道:“小人只认得几个字,没有功名。”徽宗说道:“既然如此,直接赐你个一官半职怕是不易。你可多与高太尉亲近,向他学习官场为人之道。待你和庙堂大臣熟识之后,朕再给你个功名。如此封赏,爱卿满意否?”王浩答道:“小人微末,能得陛下恩准在京城卖酒已是皇恩浩荡。从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能侍奉皇上左右!”李师师从旁说道:“陛下向来爱惜人才,只要你恪守本分,忠君爱国,自是少不了荣华富贵。”王浩再次行礼谢恩。夜渐深,徽宗说道:“今日到此为止吧!起驾回宫!”

送走徽宗,李师师和王浩坐了原来的马车返回樊楼。车厢里,王浩问道:“皇上让我与高太尉亲近,是玩笑,还是当真?”李师师答道:“弟弟可曾听过君无戏言?”王浩点头,说道:“弟弟受教了!”李师师问道:“八仙酒在东京开卖,弟弟有何计策?”王浩说道:“若是让姐姐和八仙酒一同在东京城里万众瞩目,姐姐可有兴趣?”李师师思索片刻,说道:“很是新颖,可以一试。”王浩说道:“仙酒配仙子,我敢保证姐姐到时定然不会失望。”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樊楼已到。

次日清晨,王浩写了书信,命阮小二和阮小五送往沧州。又命阮小七返回梁山,通知朱贵带人送酒入京。王浩先托李师师在徽宗处讨了一副墨宝,大书“八仙酒”三个字,又托韩掌柜在东京城内租了一座大院。十五日后朱贵到达东京,住在事先准备好的大院内。又五日,柴进来到东京,即刻在樊楼包下两间套房。万事俱备,王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的酒菜,请李师师和柴进商榷下一步的安排。

酒桌上王浩先给柴进介绍道:“这位是冠绝东京的李师师姑娘。”又给李师师介绍道:“这位是名满天下的柴进,柴大官人。”李师师举杯,说道:“可是后周皇室嫡系子孙,家有丹书铁券的柴大官人。”柴进说道:“正是在下。”李师师又说道:“大官人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往日只问大官人之名,遗憾不能见大官人真身。今日得见,终于了了小女子一桩心事。小女子敬大官人一杯!”两人举杯,对饮。王浩说道:“八仙酒推广当日,我想将会场一分为二。文人雅士在樊楼,由我和李姑娘共同接待。英雄好汉在汴河畔,咱们摆他八十桌流水席,凡志同道合之人不问名号,皆可入席。好汉重情重义,故而我想请大官人亲自坐镇。”柴进很是兴奋,说道:“贤侄此举甚佳,叔父最看不得那群柔弱文人咬文嚼字。天下好汉汇聚一堂,喝酒、吃肉、比武、畅谈,如此终生难忘之事,叔父做得。”王浩继续说道:“京城现有八仙酒三百坛。小侄给叔父二百坛,另将阮氏三雄和朱贵头领调给叔父,以作帮衬。剩余一百坛酒留在樊楼。宴饮所需花费,樊楼东主与我有生意往来,将来以酒水抵账。汴河之畔的宴饮…”未等王浩说完,柴进打断,说道:“自是由叔父负责。”王浩正欲辩论,柴进说道:“叔父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请贤侄莫要推辞。”王浩只得说道:“多谢叔父!”

两日之后,樊楼与汴河畔同时开宴。

樊楼之中,因为有了徽宗皇帝的墨宝高悬明堂,文人雅士、达官贵人,能来的几乎都来了。鼓乐丝竹声起,缤纷花瓣散落而下。花瓣雨中,李师师身系红绸,从天而降。与李师师同时降临的还有十八股清流。清流之下,是十八盏白玉酒壶,每展酒壶四周,是八只白玉酒杯。每一套酒器之侧,是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李师师落地,壶中酒满。声乐韵调突变,少女持壶斟酒,分于在场宾客。王浩拿起水晶酒器,与李师师一同登上二楼的回廊。李师师在一名双鬓花白的男子身旁驻足,说道:“见过蔡太师!”王浩见状,弯腰呈上托盘,说道:“小民王浩见过太师,请太师品鉴!”蔡京扶起王浩,说道:“仙梦见外了,不嫌老夫啰嗦,可喊我一声‘伯父’吧!”王浩心中暗道,“京城之中果然没有秘密,徽宗赐字之事自己并无外传,蔡京竟然能够得知。”说道:“伯父安好!”蔡京面带微笑,杯中酒入喉,缓缓说道:“好酒!好酒!”李师师说道:“宾客繁多,我和弟弟失陪片刻。”蔡京点头,暗道:“此子不可小觑,皇帝赐字,李师师称弟弟,厉害!”

李师师又在一名瘦削男子面前停留,男子率先开口,说道:“姑娘安好!”李师师说道:“高太尉折煞民女了,该高太尉安好才是!”高俅连忙说道:“不敢,不敢!”王浩呈上托盘,说道:“请高太尉品鉴!”高俅拿起一个酒杯,说道:“仙梦贤弟大才,竟能够酿出如此绝品美酒。”王浩说道:“非小人之才,全凭仙人之梦。”高俅心中想到:“此子满口胡诌,却能够坦然如初,假以时日,或可成为陛下的又一宠臣。”说道:“为兄也饮一杯贤弟的仙酒。”

两人继续往前,来到一位文士身前。文士极为不善,看着王浩说道:“你就是那凭仙人之梦哗众取宠的王浩?”王浩不明缘由,说道:“在下正是王浩。”文士突然插到王浩和李师师之间,问道:“你可是王公贵族?”王浩答道:“不是。”文士又问道:“你可有功名?”王浩答道:“没有。”文士继续质问道:“你可做得诗,添得词?”王浩答道:“做不得,添不得。”文士冷哼一声,说道:“如此,你有何颜面和师师姑娘并肩而行?”王浩答道:“师师姑娘愿意与我并肩而行。”文士一时气急,不自觉吹胡子瞪眼。

第十四章 英雄好汉,比武斗酒

文士不信,问道:“师师,告诉我这小子在胡说八道!”李师师走到文士身旁,将其胡须揪起,说道:“周哥哥,你都一大把胡子了,非得跟一个晚辈计较,羞是不羞?”文士正是周邦彦,说道:“哥哥都是为你好,十四五岁正是寒窗苦读考取功名的年纪,这小子却不务正业,甘做一名卖酒翁。这样的后辈,不配跟你并肩同行。诸位评评是不是这个道理?”一时间群情激奋,无数人指指点点。看着情绪激动的人们,王浩觉得很是好笑,问道:“不知先生名讳?”周邦彦心中怒火烧的更旺了,喊道:“老夫周美成,徽猷阁待制,提举大晟府。”王浩拱手失礼,说道:“小人见识浅薄,不懂是何衙门公职!”周邦彦本就官场失意,整日填词谱曲打发时间,听王浩如此说,突然倍感落寞,说道:“公子一入京城,便得圣上眷顾,老夫年过半百之人,天南海北浪迹了大半辈子,自惭形秽,自惭形秽啊!”王浩感觉自己似乎犯了错误,连忙说道:“小人久居乡野,生平第一次来到东京,对大宋官制、诸家相公确实不知。”周邦彦此时不仅没有了轻视之心,反而极为自卑,说道:“不出一月,宫廷朝堂你自然会烂熟于心。到时,我等穷酸文人,恐怕还要仰仗公子招抚一二!”

王浩万万没有想到话风会转变的如此之快,方才还将自己视为粗鄙野夫的众人,竟然一个个潸然泪下,心中暗道:“流芳百世的词人,果然都有着百年难遇的丰富情感。”说道:“先生要是喜欢晚辈的酒,将来晚辈给先生折扣。”周邦彦突然提起了精神,说道:“此话当真?”王浩不料古人也如此喜爱占便宜,说道:“自然当真。”摆平了一群文人,王浩返回蔡京、高俅的坐席。

汴河畔的一座广场全被柴进包下,主厨请了八九个。除了王浩的二百坛八仙酒,柴进又自掏腰包买了六百坛官酒。广场东侧,酒坛堆积成山;南侧,整车的鸡鸭鱼肉、应季果蔬绵延如龙。广场正中央,是水缸粗细的圆木搭建的擂台,擂台两侧的兵器架上摆满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棍、棒。数十张酒桌环绕擂台铺开,无数大汉一手拿肉,一手拿酒开怀吃喝。蟒蛇粗细的臂膊,碾磨般的腰身,晴天霹雳的嗓音。阮氏三雄极为兴奋,从小至今绝无看过如此刚猛的场景。朱贵跟在柴进身后,同各桌好汉打着招呼。

这时一张酒桌旁,一位中年男子手持折纸西川扇子和一位胖和尚迎面而坐,显得很是与众不同。两人见柴进走来,纷纷起身。持扇男子率先开口,说道:“在下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见过柴大官人。”胖和尚也开口说道:“在下原渭州小种经略相公门下提辖鲁达,因惹了官司,不得已出家为僧,法号智深,人称花和尚,见过柴大官人。”柴进心中惊讶,满面喜悦说道:“今日得见二位好汉,三生有幸。在下很是期待二位擂台之上的高招!”林冲说道:“今日好汉何止千百,卧虎藏龙者不知几许,又有大官人亲自坐镇,怕是前后五百年再难有此盛事?今日这擂台怕是比朝廷的武举也不遑多让!”鲁智深也说道:“武举认得是字和官老爷,九成好汉直接就被刷了下去。今日只认酒和柴大官人,自然是截然不同的气象。”说着说着,擂台之上已有人开始比试。

擂台上一人拿枪,一人持刀。持刀之人在鼓声想起之时便蹬地而起,借助全身的力量直劈对手天灵。拿枪之人迅速侧移半步,而后转身,抡抢,一气呵成之下枪身打在对手后背。持刀之人在巨力之下,直接扣在地上。大量尘土被击起,数息之后尘埃落定,持刀之人挣扎起身,只见其满脸血污,破衣烂衫。柴进问道:“持刀之人战力如何?”林冲答道:“沉稳有余,变通不足。其落败关键在于低估对手,妄想一招制敌,不想被人反制。”柴进又问道:“若林教头对阵台上之人,几招可胜?”林冲答道:“台上之人二十岁左右,在下刚过三十,正值壮年,胜之不难,但有恃强凌弱之嫌。”柴进举杯,说道:“为林教头的堂堂正正,干杯!”

第二局比的是力气。擂台之上放了一根长一丈、粗如水桶的实木。实木之上由木匠凿出了供手握持的凹槽。一名满脸横肉的壮汉走上擂台,双手吐了石粉,手持凹槽。突然大喊一声,犹如雷鸣,只见巨木缓缓离地,一直上升到了壮汉的腰部。此时,壮汉满面青经,仿佛蚯蚓,然而任凭如何挣扎,巨木始终再难上升一寸。柴进又问道:“此人气力如何?”林冲看了一眼鲁智深,说道:“师兄前些时日徒手将相国寺中的一株绿杨树连根拔起。”柴进震惊,说道:“师父神力,柴进先干为敬。”三人各饮一杯。

樊楼中招待大半个时辰,王浩抽了空闲,自后门溜出,直奔汴河畔而来。一路向东,王浩突然感觉这闹市之中青状男子少了许多。行进约半里,喧哗之声隐约可见。片刻之后,一座人声鼎沸的广场出现在眼前。王浩行走在广场之中,看着四周一个个大汉,突然感觉自己是如此瘦小。广场中酒桌虽多,面积却并不算大。很快,王浩便找到了柴进,招呼道:“小侄见过叔父,见过两位好汉。”两人打量着王浩,满是好奇。林冲开口说道:“这位公子可是八仙酒的主人?”王浩答道:“八仙酒确是晚辈所酿。”这时柴进介绍道:“这位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旁边这位是原渭州小种经略相公门下提辖鲁达,现已出家,法号智深。”王浩自我介绍道:“晚辈王浩,偶有机缘酿出的八仙酒,不敢利字当头,故而得柴大官人支持,办了今日这场酒宴。不瞒两位,今日这酒宴虽以大官人和晚辈两人名义召开,然一切花销确是大官人的银钱。”柴进默然一笑,说道:“钱财身外之物,有缘与众兄弟同乐,才显英雄本色。”

王浩看着擂台上一场又一场的比试,面露向往之色。柴进说道:“贤侄可是有意学武?”王浩讪讪一笑,说道:“小侄确有此心,想学个一招半式,不求以一敌十,但求锤炼根骨。”柴进说道:“林教头枪棒无双,鲁师兄力大无穷。贤侄若得二位师父指点,必能有所小成。”王浩答道:“晚辈敬二位师父一杯,若二位师父不嫌弃在下年根基已定,明日必登门拜师。”林冲起身,连忙说道:“公子乃圣上亲自赐字之人,林冲说到底不过是个军汉,使不得。公子但又疑惑,随时可来招呼林冲。”鲁智深也说道:“如今洒家做了和尚,还是个种菜的和尚,贸然收个俗家弟子终有不变,但交个小兄弟还是不错。”王浩说道:“小弟见过和尚哥哥。”鲁智深又说道:“我与林教头兄弟相称,你是我兄弟,自是林教头兄弟。”柴进突然说道:“可惜我与贤侄父亲乃至交,兄弟是做不成了!”这时鲁智深开玩笑说道:“我和林教头喊大官人一声叔叔也无不可!”柴进连忙说道:“折煞在下不是!”四人谈天说地,很是欢愉。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数百好汉一直从正午喝到了傍晚,如山的酒坛一滴不剩,如长龙的大肉一口不留。太阳将落,柴进和王浩回了樊楼,鲁智深回了寺院,林冲返回家中。

樊楼中,王浩平卧在床,看着上方的帷幕,心中想到:“曾经林冲火并王伦而梁山易主,但林冲只是刀,不是持刀的人。林冲上梁山是因为娘子貌美,得罪了高太尉。如此丑事,却偏偏无法提前知会林冲早作提防。否则以林冲的固执,如果没有既成的事实,绝然不会相信自己的上司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无法化解林冲在东京的危机,那么林冲上梁山极有可能成为必然。那么自己就必须亲近林冲,只有让林冲感觉到梁山的恩情,才能避免将来的冲突。”思前想后,王浩终于决定明日以求教武学的名义拜访林冲,心中继续推想:“以林冲的品性,断然不会拒绝自己主动求教。练武强身非一日之功,一来二往自己和林冲虽无师徒之名却又师徒之实。待起走投无路之实,必定能想起自己这个徒弟。到时自己礼遇有加,在设法将其娘子、丈人接走,如此恩情,林冲不难为自己所用。即便不为所用,也定是过命之交。”见到了林冲,并与其有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接触。王浩感觉,距离一百零八位好汉齐聚梁山的日子大概不远了吧,自己和父亲到最后究竟能否守住这份家业?

第十五章 柴进归沧州,林冲入监牢

五日之后,柴进做东,在樊楼宴请王浩、林冲、鲁智深。此时的王浩已经搬离了樊楼,住在原来租借的大院中。三人应约来到樊楼,柴进早已备好美食佳肴。宾客落座,柴进举杯,说道:“东京城游玩一遭,识得了林教头、鲁师兄这样的好汉,幸事!干!”四人同饮。柴进看向王浩,说道:“贤侄小小年岁,便可从容游走于朝堂乡野之间,我自愧不如。但如今这大宋朝堂,昏昏沉沉,见不得半点清风。皇帝醉心于炼仙丹、修花园,文武大臣则只会逢迎谄媚,搜刮民脂民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望贤侄将来莫要泥足深陷,迷失了本心。我仰仗祖辈福荫,空有万亩良田、万贯家财而一事无成,但我对朋友真心,对百姓慷慨,对投奔之人好酒好肉招待。回想往日之事,绝无丝毫悔恨。望贤侄恪守本心,有所为有所不为!”王浩举杯,起身说道:“叔父教诲,晚辈铭记于心。晚辈向叔父保证,绝不做荼毒乡里、为虎作伥之事。”

柴进闻言,说道:“如此,甚好!干!”四人又是一杯。柴进继续说道:“林教头枪棒无双,但柴进此次入京太过仓促,不能目睹教头雄风,实乃遗憾。咱们来日方长,下次柴进必定专程拜访!敬林教头!”四人再次举杯。林冲说道:“四方好汉闻大官人之名,纷纷前去沧州投靠。林冲择期一定去大官人庄上,会一会天下好汉!”柴进欣喜,说道:“如此,最好!”这时鲁智深也说道:“到时我同哥哥一同前往!”柴进说道:“欢迎,欢迎!”王浩看向林冲,说道:“如今天下强人甚众,而八仙酒必将售往天下各处。我想成立一家镖局,雇三五十镖师,护送货物钱财。不知林教头是否有闲暇,帮晚辈一把!”林冲明白王浩所说乃是事情,说道:“不知公子镖局开在何处,在下毕竟食朝廷俸禄,不能误了本职。”王浩答道:“东城门外二里。”林冲点头,说道:“在下定当竭尽全力。”王浩答道:“如此多谢教头。”

这时柴进说道:“贤侄对自己的生意总是如此上心,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思量。”王浩讪讪一笑,说道:“晚辈过错,自罚一杯!”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鲁智深拍了拍肚皮,突然说道:“洒家棍棒不如林教头,但一身力气却谁也不服。相国寺菜园甚是无趣,终日就是吃喝拉撒睡。不知公子这镖局可供应八仙酒?若是供应,和尚我想去凑个热闹。”王浩意外之喜,说道:“若大师能来,晚辈在大师房中盛一缸八仙酒,每日定时填满!”鲁智深说道:“洒家就是个半路和尚,当不得‘大师’,大家还是喊我和尚吧。”这时,柴进闻言说道:“八仙酒酒气何其浓郁,贤侄真要是在师兄房中置一缸酒,恐怕师兄的门窗就完好不了了。需日夜提防有人偷酒。”鲁智深也说道:“饮寻常酒水,洒家从来是用瓢或者碗。可这八仙酒,若不用个杯子,真感觉有些暴殄天物。”林冲说道:“这是因为八仙酒让人爱惜!”林冲“爱惜”一词让在场众人深表赞同。

第二日,柴进返回沧州。王浩带领朱贵来到城外庄园处。庄园占地数十亩,然院内屋檐破败,老鸦横飞。王浩踩着铺满荒草的甬道,说道:“你我将从此地飞黄腾达。不知朱头领信是不信?”朱贵没有大量这座庄园,反而看向意气风发的王浩,说道:“属下相信公子定能带领我等建立一番功业。”王浩点头,说道:“账上还有多少钱?”朱贵答道:“韩掌柜和李员外预付了一千坛酒的欠款,咱们账上大概还有六百两银子。”王浩说道:“如今咱们的酒有了皇帝赐名,酒坊便无需藏在梁山泊。不入东京,不知天下之大,不知大宋之繁华。仅凭咱们梁山泊一家,八仙酒连东京城一地都喂不饱。所以,咱们必须拉人入伙。”朱贵面露忧虑,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合伙者偷了咱们的技艺,然后在自立门户,该如何是好?”王浩答道:“所以我建立了这个镖局。”

朱贵心中不明,说道:“还请公子指教!”王浩解释道:“酒坊只管酿酒,镖局只管送酒,各州府之中寻一豪族作为合伙人,负责售卖。所有酒坊中,咱们占其一成干股。镖局为咱们独有,任何人不得涉足,所有酒坊出酒必须由咱们镖局运送。所有合伙人必须由我亲自指定,并且自始至终不得直接与酒坊接触。酒水离开酒坊的价格,依旧酒水最终的售价,也必须由我制定。”朱贵大概理解了王浩的设想,问道:“人心难测,八仙酒有大利,难免有人不守规矩!”王浩冷冷一笑,说道:“镖局是明枪,梁山泊是暗箭。但凡有谁坏了规矩,明枪暗箭,双管齐下!”朱贵突然间想起了自己本来的身份,不自觉摸向腰间匕首的外鞘。

朱贵又问道:“咱们何时拉人入伙?”王浩答道:“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朱贵疑惑,问道:“既然公子已有思量,为何还有徒等年月?”王浩答道:“咱们根基太薄。朝堂之上咱们不如蔡京和高俅的百分之一,乡野之间咱们不如柴大官人,不如晁盖,不如宋江。九层之台,起于垒土。根基必须稳固,否则欲速则不达。”朱贵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满是心悦诚服。王浩继续说道:“两个月之内,山寨之上酒窖扩大到四十座。三个月之内,郓城县再建一座同等大小的酒坊。到时咱们自家拥有八十座酒窖,每月出酒五百余坛。每坛酒两贯钱的纯利,每月咱们就有一千贯的进项。到时,郓城县到梁山泊,所有的私家酒坊都将难望我们项背。”朱贵终于明白了,说道:“我们乘势而上,以利诱之,不愁那些酒户不为公子所用。”王浩点头,投以赞许的目光,说道:“此处尽快修缮完毕,再建五间瓦房。大门通往官道的半里坑洼路,全给夯平。近期我会在山寨内挑选六名青年,再在乡野寻觅六名青年,请林教头和鲁师傅前来训练。这十二个人将成为我们最早的武师。你寻找一个庖厨,一个马夫,一个账房先生,并三五个小厮。”朱贵应诺。

数日之后,王浩取了两坛八仙酒,又买了三匹绢布,命马得草赶了牛车,往林冲家前去拜访。不料到达林冲家中时,只有一名侍女前来开门。王浩说道:“在下王浩,林教头的故友,今日特来拜访。”侍女说道:“公子稍后,我去通报我家娘子。”侍女转身跑往内院。马得草说道:“禀公子,小人觉得林教头家中好像遇到了难处。”王浩答道:“氛围确实清冷了些。”片刻之后,一位女子走出门来,王浩问候道:“晚辈王浩,见过夫人。”女子说道:“妾身张氏,见过公子。”王浩看张氏双眼通红,脸上还有泪痕,问道:“林教头可在家中?”张氏听这一问,眼中再次涌出泪珠,抽泣着说道:“夫君被抓去了开封府大牢,至今音信全无。”王浩暗道:“不好!”说道:“夫人暂且宽心,在下官府中有些熟人,现在就去打探消息。”说完让马得草将三匹布卷卸下,说道:“布匹请夫人暂且收下,这两坛酒恐怕得用来打发开封府的官差了。”张氏连忙说道:“夫君不在家中,妾身怎么擅自收受财物。公子能为夫君在官府中走动,妾身已是当牛做马不能报答。”王浩说道:“救人要紧,布匹暂且放在夫人家中,在下马上前往开封府。”张氏不便继续推辞,行礼说道:“有劳公子了,若是有了我家夫君消息,还请公子告知一声。”王浩答道:“定当告知。”说完,干了牛车前往开封府。

樊楼的酒宴,几乎让东京城中所有的达官贵人都认识了王浩。开封府前,王浩自报家门,说道:“在下王仙梦,求见府尹大人。”衙役一眼认出王浩,不敢怠慢,说道:“公子稍后片刻,小人马上前去通报。”说完,一溜小跑奔向内堂。片刻之后,衙役返回,说道:“公子请。”王浩摸出一粒碎银,塞到了衙役手心,说道:“请弟兄们吃酒!”众人眉开眼笑,一路奉承。进入明堂,府尹起身迎接,说道:“不知王公子造访,所谓何事?”王浩开门见山,说道:“在下为林冲而来。”府尹皱眉,说道:“林冲手持利刃,闯入节堂,这是该死的罪名。”王浩说道:“此中必有隐情,还请大人明察!”府尹说道:“高太尉人证物证俱在,何来隐情?”王浩答道:“有些事不必说明,公道自在人心。大人断人断案无数,知识见闻非在下能够比拟。林冲只想请大人秉公处理!”府尹面露不快,说道:“本官向来两袖清风,凡事皆秉公处理。不劳你个晚辈提醒!”

第十六章 监牢探林冲,承诺保张氏

王浩见府尹面带愠色,不卑不亢说道:“晚辈本意,大人应当明了。林冲乃国之栋梁,若因小人陷害,无辜害了性命,是我等愧对圣上隆恩!”谈及徽宗,府尹想起王浩发迹的根源,不再敢随意拿捏,说道:“本官若非念及林冲冤情,又怎会三日不决?想必公子明白林教头所恶何人,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望公子见谅!”王浩拱手致谢,说道:“高太尉势大,又深得皇上宠信,当面与之为敌,实为不智。只要林教头性命得保,大人宽宥之恩,在下必有厚报!”府尹摇头,说道:“本官不取林冲性命,已是违背了高太尉本意。若再受了你的报答,恐怕本官自己也会脱不了干系。况且,即便公子不来,开封府也不会取林冲性命。”王浩说道:“大人高风亮节,在下佩服!”府尹摇头,说道:“无需奉承本官。开封府如此做,原因有二。其一,林冲却有冤情;其二,本官是想告诉某些人,开封府是大宋的开封府,不是某人的开封府。当年包青天斩得了皇亲国戚,下官虽不才,却也能够保全一个国之栋梁的性命。”王浩心中敬佩,说道:“大人恩德,在下铭记于心。小人告退!”府尹答道:“公子请便,本官不送。”

走出开封府,王浩没有停留,直走监牢。王浩报了名号,使了银子,牢头不敢怠慢,亲自引着王浩来到林冲关押之处。此时的林冲刚刚受了杖刑,趴在铺满稻草的牢床上。牢头开了牢门,林冲抬头,见识王浩,不自觉一声长叹,说道:“公子如何来了?”王浩扶起林冲,说道:“听闻教头蒙受不白之冤,不敢懈怠,特来看望。”说着,又看向牢头,拿出一块碎银,说道:“请一位跌打损伤的郎中来给林教头治伤。”牢头见王浩面带戾气,不敢大意,慌忙接过碎银,说道:“小人马上去请,公子稍候。”说完快步走出牢房。王浩喊来马得草,说道:“教头新伤,需多食肉,恢复得才能快些。今日起,你每日派人送饭,不得有误。”马得草应诺。林冲挣扎着起身,说道:“林冲一个阶下囚,不值得公子如此厚待。”王浩说道:“人活数十年,大起大落常有之事,教头无需介怀。”林冲说道:“在下一生勤勤恳恳,侍奉上官更是谨慎小心。自问这一生,对外无愧君王,对内无愧家人。可谁知天降横祸,陷落在监牢之中!”王浩宽慰道:“清者自清,教头身正不怕影子歪,定有洗尽冤屈的一天。”林冲长叹,说道:“希望真如公子所说吧!”

王浩问道:“教头可有牵挂之事,还请告知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林冲看了王浩一眼,说道:“林冲放心不下唯有家中娘子!”王浩说道:“我在东门外二里处买了一座庄园,取名二里堡,家具虽说粗糙了些,但堡内所住皆是我手下的镖师。夫人若不嫌弃粗陋,定无人敢来骚扰。”林冲突然单膝跪地,说道:“公子大恩大德,林冲无以为报。若有来世,甘为公子马前卒。”王浩连忙搀扶其林冲,说道:“你我君子之交,自当坦诚相待。如今你惨遭劫难,在下身为朋友定当尽绵薄之力。待教头洗清冤屈之日,你我再于樊楼之上,把酒言欢!”林冲满面悲怆,无语。王浩继续说道:“在下上午见过夫人,见夫人甚是担忧教头安危。若教头思念夫人,在下可代为安排,让夫人入监探望。”林冲摇头,说道:“监牢灰暗,在下又有棒伤在身。若是让夫人见了如今这情形,怕只会更加忧心。不如眼不见为净。”王浩略作思索,问道:“教头可定了罪行?”林冲答道:“刺配沧州。”说完露出了脸上的金印。王浩又说道:“还请教头书信一封,好让在下面呈夫人。一来宽慰夫人,二来说明请夫人搬迁的缘由。”林冲点头,说道:“还是公子思量周到。”命牢头送来纸墨,林冲提笔而书。一刻钟后,林冲书写完毕,递于王浩。王浩收于怀中,说道:“教头安心养伤,家中有在下照料,还请宽心。”林冲再次致谢。王浩说道:“未免夜场梦多,在下先行告辞,即刻着手安排。”此刻治疗棒伤的郎中来到,王浩转身离去。

离开监牢,王浩立即前往林冲家中,见了张氏,取出怀中书信,说道:“林教头暂时无恙,还请夫人宽心。这是林教头的书信。”张氏急迫接过书信,说道:“多谢公子大恩大德。”王浩说道:“后续安排,教头信中已然写明。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先行告辞,明日再来拜访。”张氏说道:“辛苦公子了。”王浩说道:“我与林教头一见如故,如今亲友有难,自当尽力。还请夫人莫要耽搁,早做决断。”说完,离开。

林冲坐在牛车上,想到:“高球之子图谋张氏,故而设计害了林冲。如今保了张氏,必将得罪高俅。不可不防啊!”喊道:“去樊楼。”马得草改了方向,直奔樊楼。进入樊楼,小二认出王浩,立即跟前伺候,说道:“公子稀客,不知是吃酒,住宿,还是找人,小的立刻前去安排。”王浩说道:“李姑娘今日可有客人?”小二答道:“暂时没有。”王浩说道:“速去通报!”小二答道:“公子稍候!”片刻之后,小二回报,说道:“李姑娘有请!”王浩转身上楼。

李师师煮了香茶,说道:“弟弟可有些时日不曾来了!”王浩答道:“樊楼销金之地,弟弟若是天天来,恐怕本钱都得折了。”李师师掩面而笑,说道:“八仙酒名动京城,弟弟日进斗金,在过些时日,哪怕买下这樊楼,也是弹指之间?”王浩摇头,说道:“今日前来,有一事想向姐姐请教。”李师师饶有兴趣,指了指身旁的木椅,说道:“请弟弟喝茶。”王浩就坐,拿起李师师的茶,说道:“当下应季时蔬几多,弟弟设计了一道吃食,来日请姐姐品尝,如何?”李师师说道:“弟弟能酿得出八仙酒,想必这道吃食也定有出众之处。择日不如撞日,姐姐尚未用饭,今日如何?”王浩说道:“这道吃食的火炉、餐具皆是特制。而且就餐的最佳之地应是汴河之上的花船。”李师师更有兴致,说道:“请弟弟早日准备好,姐姐很是期待。”旋即又问道:“弟弟用饭否?”王浩说道:“未曾。”李师师说道:“那咱们边吃边聊。”

叫了酒食,王浩和李师师迎面而坐,说道:“我的一个朋友因为得罪了高太尉而入狱,而我必须力保,想问姐姐后果会如何?”李师师问道:“可是深仇大恨?”王浩说道:“算不得。高俅之子看中了林冲娘子,欲强夺,林冲不肯,因而被陷害入狱。”李师师面露愤恨,说道:“夺人妻女,实在可恶。此事,弟弟若应对妥当,高俅不敢妄动。”王浩问道:“还请姐姐指教!”李师师说道:“高俅虽身居高位,然其发迹的根本在于皇上的宠信。所以,高俅看人,不会在意这个人的品阶差事,只会在意这个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哪怕只是一介布衣,他也绝不敢贸然得罪。”王浩明白了关键,说道:“所以那一日樊楼酒会,高俅对姐姐和我几乎平辈相交,毫无傲慢之意。”李师师答道:“高俅能有今日,钻营只是其手段,皇上的宠信才是根本。若是皇上身边红人,与之对抗,比拼的就是皇上的宠信。皇上的宠信之于高俅胜过其身家性命,所以只要能获得皇上宠信,高俅不会也不敢为难于你。”王浩说道:“皇上有何喜好?”李师师说道:“皇上富有四海,喜好的未必是奢侈浮华,更多是新颖惊奇。”王浩说道:“弟弟明白了。欠姐姐的饭弟弟会尽快补上。也许那顿饭就是弟弟震慑高俅的最大保障。”李师师说道:“如此,姐姐真有些迫不及待了。”王浩微笑,说道:“那顿饭若是过得了姐姐法眼,想来皇上也应当是满意的。”李师师说道:“姐姐不过一个风尘女子,可没有如此高的眼界。”王浩说道:“姐姐无需自谦。弟弟始终以为,世上最美的女子,一定也是世上最难伺候的人。所以弟弟对姐姐有绝对的自信。”李师师开心地笑了,说道:“弟弟再大些年岁,不知要有多少名媛千金折在弟弟手中。到时这东京城,恐怕最惹女儿家思念的就要非弟弟莫属了。”

王浩玩笑说道:“看姐姐多了,若不是万里挑一的女子,恐怕是入不得弟弟眼睛了。”李师师说道:“我就喜欢你这一本正经、油嘴滑舌的样子。”

第十七章 龙舟走汴河,再见高俅

拟好章程,调拨钱粮,酒坊具体事物的运营交由朱贵全权负责。王浩画了简图,寻来铜匠,说道:“此物你可能打造?”铜匠双手接过图纸,只见纸上画的是一个上下两层中间有筒的器物,问道:“不知公子所画器物有何用途?”王浩指着图纸,说道:“下方为火炉,上方为锅,中间留空排烟。”铜匠恭敬说道:“小人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王浩答道:“但说无妨,说的有理,本公子有赏。”铜匠说道:“小人以为此物下方只需打出三支撑脚。到时公子再寻一陶匠,烧一个简易的火炉。使用时,将铜锅罩在火炉上即可。”王浩点头,说道:“言之有理。”又问道:“不知打造一口如此的铜锅需要多少时日?”铜匠答道:“两日即可。”王浩又问道:“一口铜锅大约重几许?”铜匠答道:“六到七斤。”王浩点头,说道:“铜锅我要两口,三日之后交货,价格翻倍。”铜匠不敢怠慢,说道:“小人定当按期交货。”王浩命马得草付了定金,示意铜匠离去。

王浩看向马得草,问道:“东京城中可有冰窖?”马得草答道:“自然是有。”王浩又问道:“在何处?”马得草思索片刻,说道:“富贵人家有,豪华酒楼有,再者就是专门卖冰的商户。”王浩说道:“如此说来,樊楼应当有冰窖?”马得草答道:“定然有。”王浩点头,说道:“去樊楼。”

王浩入樊楼,小二迎客,说道:“见过公子!”王浩问道:“樊楼中可有冰窖。”小二答道:“有,就在后院。”王浩说道:“告知你家掌柜,在下想在樊楼冰窖中冻些牛羊肉。”小二轻声问道:“不知公子要冰冻多少?”王浩思索,说道:“各十斤。”小二答道:“若只有十斤,小人即可做主。”王浩又问道:“樊楼中的牛羊肉可是上等?”小二答道:“樊楼中一应事物均是上等,公子自可放心。”王浩点头,说道:“我给你一张清单,为我备齐所需果蔬鲜肉,三日后使用。”小二答道:“小人领命。”寻来纸墨,王浩列出了十余种果蔬,七八种牛羊肉。小二接过清单,观看片刻,说道:“公子所要尽是寻常果蔬鲜肉,樊楼中亦有山珍海味,亦可任凭公子使用。”王浩摇头,说道:“不必,清单所列,皆取上等即可。”又看向马得草,说道:“付账!”小二连忙说道:“东主早有指示,公子乃贵客,些许小事,只做情谊,不谈钱财。”见王浩准备拒绝,小二连忙说道:“还请公子莫要为难小人,千万接受。”马得草也从旁说道:“听闻樊楼家规严厉,公子还是受之为妙。”王浩不再推辞。

三日后,王浩带了陶炉、铜锅,备了时蔬、鲜肉,请李师师品鉴。看着锅中沸腾的骨汤,白瓷碟中诱人的蘸酱,李师师说道:“弟弟这道吃食别出心裁,单看这卖相,已让人胃口大开。”王浩又拿出一瓷壶,为李师师斟满一杯清凉的甜饮。李师师轻抿一口,说道:“此物鲜红如血,品之酸甜犹如果浆,不知如何制得?”王浩答道:“取红果、乌梅、桂花、甘草、蜂蜜文火熬制,待锅中果干融化,过滤残渣,阴凉处冷却。此冷饮有消食合中、行气散淤、生津止渴、收敛肺气、除烦安神之功效。”李师师点头赞赏,又说道:“圣上本月十八会率群臣走汴河,春游踏青。你可知皇宴的讲究?”王浩摇头,说道:“不知。”李师师解释道:“赐宴群臣,菜肴不可奢华,否则容易招惹御史清流,又不可寒酸,否则有辱黄家威严。听陈公公说,圣上正在为饮宴菜肴犯难。你的这道吃食,新颖雅致,想必会得皇上青睐。”王浩没有多问,说道:“所用器具我会留给姐姐,菜品制作极为简单,想必姐姐聪慧,无需弟弟多言。剩下的就有劳姐姐安排了。”李师师点头,说道:“弟弟静候佳音即可!”

数日之后,一名黄门太监来到王浩居所,喊道:“王仙梦接旨!”王浩匆忙走出屋门,整理衣冠后喊道:“草民王仙梦恭应圣谕!”黄门太监宣令:“皇上口谕,王仙梦屡有妙想,甚得朕心,赐官起居舍人,本月十八随朕出游。”王浩看了太监一眼,喊道:“草民王仙梦领旨谢恩!”王浩起身之后,拿出一块银锭塞在太监手心。太监立即眉开眼笑,恭维道:“大人如今深得圣上欢心,日后我等奴婢还要仰仗大人。”王浩说道:“公公见外了。不知这起居舍人是何官职,有何职务?”太监答道:“从六品,没有差事。”王浩不明,问道:“没有差事?若是如此,不知皇上寓意何在?还请公公明示,以免在下不识规矩,惹了祸乱!”太监说道:“若大人白身一个,自然不便召见。如今大人有了官职,面见圣上自然成为情理之中。”王浩突然明白其中缘由,说道:“多谢公公指教!”太监答道:“宫中事物繁忙,杂家不便逗留,告辞!”王浩说道:“公公走好!”

傍晚时分,樊楼来人,通知王浩李师师有请。王浩取了牛车,直奔樊楼。李师师闺房,王浩问道:“姐姐傍晚召见,不知所谓何事?”李师师故作嗔怒,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费尽心思给你谋了官职,你不言道谢,反倒端起架子来了?”王浩惊讶,问道:“皇上赐官,真是姐姐所为?”李师师盯着王浩,说道:“以为姐姐做不得?”王浩连忙说道:“弟弟绝无此意。”李师师说道:“不要忘了高俅是如何爬上今天的官位,凭皇上对我的喜爱,高俅要是敢不长眼,摘了他的乌纱帽也不是没有可能。”王浩此刻终于感受到李师师的另一面,说道:“弟弟愚钝,还请姐姐莫要计较。”李师师自得一笑,说道:“知晓为何给你个起居舍人吗?”王浩说道:“还请姐姐指教!”李师师说道:“起居舍人,顾名思义,记录皇上起居的文官。但我朝设此官职,却不领此差事。换言之,现在的你只有官身,没有职务。你在京城走动,白身太多不便。皇上对你印象甚佳,本有意赏赐,但你年岁太轻,又非名门,若给你高官厚禄,只能是把你推向风口浪尖。起居舍人,不领差事,仅对陛下负责,任凭三公宰辅也说不得什么。此中深意,你可明了?”

王浩说道:“姐姐只让弟弟领皇上的恩宠,而不领朝廷的官职。如此,即可震慑百官,为弟弟日后大开方便之门;又不会同百官产生利益冲突,惹来祸事。”李师师微微一笑,说道:“孺子可教。”王浩又问道:“本月十八的春游,姐姐可会出席?”李师师说道:“弟弟以为呢?”王浩思索片刻,只得摇头,说道:“弟弟猜不出!”李师师说道:“皇上为这次踏青编排了一支歌舞,我是领舞。”王浩问道:“皇上亲自编排的歌舞?”李师师答道:“正是!皇上的书法、丹青、诗词、音律,整个天下有几人能够比肩,可有人能够超越?”徽宗的事迹王浩亦有耳闻,说道:“皇上才情,举世无双!”

当月十八,王浩穿了官服,按照礼制寻了自己的位子。就在船队出发之前,一名太监到来,喊道:“皇上口谕,起居舍人王仙梦上龙舟。”短短一句话,却惹来四周无数人的艳羡。王浩上了龙舟,太监说道:“皇上稍后或有召见,现请大人自便。”王浩说道:“有劳公公。”王浩环顾四周,皆是三品以上官服,再看自己这从六品的官服,显得是如此与众不同。为免争议,王浩悄悄来到船尾的角落,自顾欣赏汴河两岸的风光。船行两三里,高俅寻来,说道:“王大人许久不见!”王浩见是高俅,说道:“下官见过高太尉!”高俅温和一笑,说道:“你我一见如故,无需如此见外。王大人若是不嫌弃高俅迂腐,私下你我兄弟相称如何?”王浩拉近了距离,说道:“兄弟有一事需禀报老哥,还请莫怪罪兄弟唐突!”高俅说道:“贤弟但说无妨!”王浩说道:“日前有一人冒犯老哥,如今已被打入开封府大牢。此人是兄弟的朋友,也早已幡然悔悟,相请老哥莫再追究,宽恕其罪过。”高俅思量片刻,说道:“兄弟所说可是林冲。”王浩答道:“正是。”高俅说道:“林冲为人甚是谨慎,哥哥也不知日前他为何突然持刀入节堂。按大宋律例,哥哥本可将其当场格杀,但思及林冲往日功劳,所以才网开一面送入开封府。如今他已刺配沧州,贸然翻案怕是不能。”王浩见高俅不欲再取林冲性命,说道:“老哥既然不再怪罪林冲,兄弟代林冲谢过老哥!”高俅说道:“兄弟见外了。”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再见徽宗,谈及女真

王浩站在船舷处,看着汴河水浩浩荡荡。这时蔡京漫步而来,说道:“高太尉、王舍人好兴致,乘百桨楼船,看壮丽江山!”王浩、高俅行礼,说道:“见过蔡太师。”蔡京说道:“挚友、美景皆有,只缺丝竹与香茗。”高俅说道:“据说圣上请了李姑娘,想必很快我等即可一饱眼福了。”蔡京看向王浩,问道:“王舍人可知此事?”王浩稍作思量,说道:“听闻圣上谱了新曲,李姑娘排了新舞,稍后应当会在楼船之上演奏。”蔡京、高俅对视一眼,似乎在交流着某种讯息。就在此时,太监宣令:“百官入席,赐宴。”

百官听闻,迅速按照各自品阶、资历寻找座位。王浩看看了自己的从六品乌沙,果断站在船尾未动。蔡京看向高俅,说道:“皇上在船首,你我该走了。”高俅说道:“王舍人,太师与我先行失陪。”王浩,说道:“恭送蔡太师、高太尉!”蔡京、高俅尚未及转身,陈公公小跑而来,说道:“圣上口谕,王爱卿御前听命!”王浩看了蔡京、高俅一眼,四人一同前往船首。

船首处,徽宗端坐御台之上,皇后在其侧;蔡京居右,为文官之首;高俅居左,为武官之首;王浩站在饭局之外,不知何处是自己的席位。片刻之后,船舱中一字排开走出十余名太监,每人托着一个细陶小火炉,炉中炭火灼灼;紧随其后乃十余名宫女,每人捧着一口紫铜火锅,罩在火炉之上;而后又是十余名宫女,每人持一把铜壶,在每一口铜锅中加满骨汤;最后端上时蔬鲜肉,时蔬堪比插花,雅致地摆在竹篓之中,鲜肉则薄如蝉翼,平铺在碎冰之上。文武百官瞪着眼前的菜肴,一个个看不出其中玄机。徽宗见状甚为满意,说道:“王舍人何在?”王浩听命,连忙上前,说道:“微臣王浩拜见皇上!”这时宫女又在每一位大臣面前放了一碗冰饮,冰饮盛在白瓷碗中,鲜红之色更为突显。徽宗轻抿了一口冰饮说道:“还请王舍人给各位臣工演示此道菜肴的玄妙!”王浩看向左右,说道:“微臣不知该在哪一桌演示?”徽宗微微一笑,说道:“就在朕的御桌上演示。”王浩看向陈公公,说道:“还请公公给微臣一盆清水,用来净手。”陈公公看向徽宗,徽宗点头,陈公公又看向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领命,片刻之后,一盆清水,一条丝巾送到王浩面前。王浩洗净双手,用丝巾擦干,小心走到徽宗桌前,说道:“请皇上稍候片刻,待骨汤沸腾。”徽宗点头,半柱香之后,骨汤沸腾,王浩说道:“微臣需要一双筷子。”徽宗拿起身前的象牙长筷,递给王浩。王浩接过长筷,在铜锅左侧中放了三大片肥牛肉,三大片肥羊肉,三大片嫩鸡肉,又在铜锅右侧放了各种时蔬,说道:“二十息之后,皇上可动筷。”说完又看向皇后。徽宗会意,微微点头。王浩侧移半步,又在皇后锅中放好鲜肉时蔬。

皇后看着王浩,问道:“王舍人多少年岁?”王浩答道:“十五。”皇后看向徽宗,说道:“只比七丫头大两岁,却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真是怪才。”徽宗夹起一片肥羊肉,蘸了酱,递到皇后身前,说道:“皇后尝尝这肉,回味无穷。”皇后措不及防,面色羞红,看向徽宗。徽宗说道:“皇后张口,莫让这美味凉了。”皇后难言惊喜,轻启朱唇。肥羊入口,皇后却仿佛含了玉珠玛瑙,久久不舍下咽。王浩趁机说道:“禀皇上,时蔬与鲜肉一同入口,口感更佳。”徽宗听闻,先自尝了一口,很是满意,随之说道:“皇后张嘴,再尝尝这鲜肉时蔬一同入口的滋味。”皇后眼中竟隐约闪出泪花,慢慢咽下先前的肥羊肉,再次张口。

御台之下,蔡京、高俅对视一眼,对王浩流露出深深的敌意。皇后看向王浩,极为满意,说道:“陈公公,在御台之侧再加一套桌椅,供王舍人饮宴。”陈公公得令,迅速摆出一套桌椅。王浩就坐之后,徽宗说道:“美酒、美食、仙音、妙舞,再配上这壮丽之景。绝妙!众爱卿,举杯!”众人对饮一杯,丝乐声起,妖娆舞女入场。八名舞女,身穿红纱;俯仰之间,若轻风吹拂玫瑰海;进退之间,若锦鲤穿梭碧水池;翩然而跃,若彩蝶惊飞百花丛。王浩出神之时,李师师身穿一袭白衣,玉手持彩带,仿佛九天玄女下凡尘,又看向徽宗、王浩,一颦一笑,仿佛梵音入耳,抚平心灵的躁动与旧伤痕。李师师献舞的时间很短,却让人回味无穷。

徽宗举杯,说道:“君王独乐,如何能比君臣同乐。众爱卿同饮此杯。”众人一饮而尽,蔡京说道:“皇上才情冠绝古今,任凭秦皇汉武,谁能谱得出如此仙音。我等凡夫俗子,三生有幸辅佐明君圣主,得以听闻仙界之韵律。”高俅也不甘落后,说道:“蔡太师所言,正是我等心中所想。如今大宋有明主,辽国遇昏君,西夏战乱已平,幽云十六州必将沐浴皇上光辉。”看完了歌舞,王浩一语未发,默默吃着桌上菜肴。这时徽宗突然看向王浩,问道:“王舍人以为朕能否在有生之年收复幽云十六州?”王浩仓皇抬头,说道:“微臣初入朝堂,对军国大事知之甚少。”徽宗微笑,说道:“你尚未及冠,说错了,朕与百官就当是儿戏之言。”王浩起身,说道:“微臣听闻辽国内乱,不知可有此事?”徽宗答道:“起事者乃女真完颜部。”王浩又问道:“不知女真部战力如何?”这时高俅看了徽宗一眼,说道:“辽国出兵二十万,被女真击败。”王浩说道:“如此看来女真有做大之势,倘若能够动摇辽国根基,陛下取幽云十六州当如探囊取物。”高俅摇头,说道:“幽云之地有辽国十数万兵马,且骑兵众多,即便辽国内乱,大宋想要收复,也必定需经历一番苦战。王舍人何来探囊取物之说?”王浩答道:“女真之于契丹,是家奴;大宋之于契丹,是外敌。宁予外敌,不予家奴。以微臣之见,幽云十六州于辽国而言,若国力强盛时,得之可牵制大宋;若国力衰弱时,得之则只能招惹大宋怒火。如今,大宋强而辽国弱,大宋举国同心而辽国内乱四起,辽国君臣应当不难看出,倘若不交还幽云十六州,外有大宋强兵压境,内有女真烽烟四起,辽之国祚实难保全。所以微臣以为大宋只要陈兵北境,引而不发,待辽国女真两败俱伤之时,则可坐收渔利,夺回幽云十六州。”

徽宗听得很是满意,看向高俅,问道:“太尉以为如何?”高俅答道:“女真生长于塞北苦寒之地,缺衣少粮,缺兵少马,虽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言,但辽国毕竟强兵百万,国力犹在。所以微臣以为幽云十六州可取,但必须在战场上与辽国一决胜负。”王浩方才所言,有自己的见解,但更多是为了让徽宗听了高兴,心中想到:“宋辽金三国争锋,非自己一个起居舍人能够插手。”

徽宗略带失落,说道:“众位爱卿可有良策,让大宋早一日取回幽云十六州。”这时一名官员出列,王浩观之,颜面无须,肤色白嫩,一开口,更是太监嗓音,说道:“燕人马植曾向奴婢建言,暗中与女真结盟,互通有无,夹击辽国。”徽宗说道:“童爱卿可知大宋与女真远隔万里,中间更有辽国的百万强兵,派遣使者尚且不能,更无论互通有无?”

说话之人正是权宦童贯,因在西部边界用兵有功,故而被召回东京领赏。童贯说道:“大宋与女真虽然陆路不同,但尚有海路。皇上可派出使臣,自蓬莱出海,直达辽东。”徽宗看向高俅,问道:“太尉以为如何?”高俅看了王浩一眼,说道:“自蓬莱出海一日可达辽东,但女真尚在辽东之北,派遣使者数人乔装成北地汉人应当不难抵达女真部。但想要互通有无,恐怕颇有难度。”见徽宗犹豫,蔡京说道:“王舍人祖籍蓬莱,多有奇思妙想,皇上何不听听王舍人奇策?”徽宗点头,问道:“王爱卿以为如何?”王浩知晓辽东半岛南端与蓬莱不过数十海里,大宋的船只早已能够频繁往来高丽、扶桑、南洋之间,如此距离没有技术瓶颈,但北地女真与契丹大战,高丽态度不明,存在太多稳定因素,说道:“微臣以为可行,但存在难处。”

徽宗问道:“可行的理由?”王浩答道:“辽东自战国起便为燕之领地,而后又有秦、汉、晋、隋、唐统治千年,辽东之民多为汉民。皇上恩德普照四方,辽东之民饱受契丹之苦。倘若大宋涉足辽东,必将民心所向。故而微臣以为可以图谋。”徽宗点头,又问道:“难处何在?”王浩答道:“辽东与大宋隔绝近百年,如今我朝之内并无熟知辽东风土人情者。贸然前往,恐有不妥。”徽宗看向童贯,问道:“童爱卿以为呢?”

第十九章 君臣议辽东,杨志浮现

童贯稍作思索,答道:“大宋与辽国休战数十年,贸然派出使臣,倘若暴露了踪迹,恐怕落人口实。奴婢以为应当先派人与女真私下达成共识,而后再正式派出使臣签署盟约。”徽宗以为善,说道:“派何人前往为妙?”童贯说道:“燕人马植算一个。”徽宗点头,又说道:“马植忠心可鉴,但终非宋人,还需要在我朝寻觅一位合适的人选。”王浩暗中看向高俅、蔡京,心中想到:“倘若我能领了这个差事,暗中打通辽东与大宋之间的通道。到时以宋国的瓷器、丝绸换取塞外的战马牛羊,一来可缓解宋国战马缺乏的窘境,二来又可获取巨额回报。但高俅、蔡京阴险,若我主动请缨,二人必定阻挠,还是暗中谋划为妙。”众人沉默无语,徽宗看向高俅,问道:“太尉以为派何人为妙?”高俅心中想到:“京城繁华,塞北苦寒凶险。此事若成,头功也归童贯;若败,童贯却能够狡辩是选人不明所致。”缓缓说道:“此人必须大胆机敏,能够混迹在蛮夷之中而不暴露身形。满朝文武皆为饱读诗书的斯文之人,非首选。故而微臣以为最好能选一位深得皇上信任,却又并非久居庙堂之人。”说完不自觉看向王浩。徽宗顺着高俅的眼神,也看向王浩。

王浩心中窃喜,却故作惊恐,默默低头。蔡京也很快明白了其中玄奥,说道:“微臣以为王舍人可做首选。”未及王浩开口,皇后看向徽宗,说道:“王舍人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寒窗苦读的年纪。出使女真非一日之功,若是误了读书的年纪,皇上恐怕会损失一位将来的栋梁!”皇上说道:“皇后所言不无道理!王爱卿可愿为大宋出使女真?”王浩起身,说道:“陛下但又吩咐,微臣万死不辞。”徽宗很是满意,说道:“王爱卿,忠臣也!”这时蔡京说道:“恭喜陛下又得贤臣!但王舍人毕竟年幼,先前虽屡有妙想,但终究是小道。出使女真不容有失,微臣以为还是应当先做一番考量。”徽宗点头,又看向童贯和高俅,两人纷纷表示赞同。徽宗说道:“诸位爱卿以为应当如何考量王舍人?”蔡京暗自冷笑,说道:“先前朝廷派出十名制使去太湖运花石纲,九人皆圆满完成使命,唯有一人翻了船。然而沉没的花石纲恰恰是最雅致、最富灵韵的一座。倘若王舍人能够将其自黄河中打捞出来,并成功送至东京,则通过考核。不知皇上以为如何?”徽宗面带喜悦,说道:“如此甚好!不知王爱卿以为如何?”

王浩暗自皱眉,心中想到:“沉没的花石纲雅致、灵韵未必,但一定最难运输,否则如何能沉没。传闻民间因为运输花石纲,商户破产,民众拆房掀瓦,将此差事交于我,势必耗费钱财无数,而且于名声极为不利。蔡京,端的可恶!”违心说道:“微臣愿意领命,但先前负责运输的全部人马,恳请皇上调给微臣,以供微臣了解当初的具体情形。”徽宗微笑,说道:“这个不难,殿前司有卷宗,到时王爱卿拿了朕的政令,直接去领人即可。”皇后心有不忍,在徽宗耳旁轻声说道:“以往运输花石纲的都是军职,王舍人乃是文官,怕不合常例。”徽宗答道:“皇后言之有理。”看向王浩,说道:“王爱卿此去打捞花石纲,可兼领都指挥使。”又看向高俅,说道:“有劳高太尉尽快给王舍人办好卷宗,调配人手。”高俅故作为难,说道:“京城诸营各司其职,并无闲散人员。故而为王舍人建立卷宗不难,但人手微臣一时之间怕是难以抽调。”说完与蔡京对视一眼,蔡京也说道:“钱粮户部亦无富余。”王浩明白了高俅、蔡京的意思,打捞花石纲,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徽宗心中暗道:“王舍人有八仙酒,不愁没有钱财,有了钱财,不愁没有人手。但朕身为九五至尊,一文不出怕会有失威严。”拿起身旁的折扇,看向王浩,说道:“朝廷兵马钱粮如何用度皆有规章,恐怕难以调拨给爱卿。朕赠随身折扇一把于爱卿,还望爱卿理解朕之难处。”王浩接过徽宗的折扇,说道:“微臣定当不负皇恩!”曲终人散,龙舟返回东京。高俅疾步而走,追上前方的蔡京,说道:“太师以为王浩此人如何?”蔡京冷声说道:“此人狡诈,与你我又非同路之人,偏偏深得皇上欢心,不可不防。”高俅说道:“只要此人离开京城,没了皇上撑腰,我与太师联手,不愁除不掉此人。”蔡京点头,说道:“京城中凡与王浩亲近者,你我联手打压。太尉以为如何?”高俅答道:“在下正有此意。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与王浩关系极佳,咱们就先拿此人开刀,杀一杀王浩的气焰。太师以为如何?”蔡京点头,说道:“赞同!”

散场之后,王浩没有返回住处,反而去了樊楼。樊楼中李师师换下舞服,身穿红纱,见王浩到来,笑着说道:“弟弟莫不是迷上姐姐了,白日刚刚相见,夜晚又来樊楼?”王浩长叹一声,说道:“我不愿与人争锋,可为何偏偏有人看不得我好?”李师师正欲开口,侍女前来通报,说道:“周先生和一位大人想要求见姑娘?”李师师问道:“一位大人?”侍女说道:“周大人对那人很是恭敬。”李师师看向王浩,说道:“姐姐我可以在龙舟之上万众瞩目,可面对此时情形,也不得不逢场作戏。这是现实,也是无奈。”说完吩咐侍女,说道:“请周先生和那位大人二楼雅间稍候,我马上下楼。”王浩正是心中烦闷,又遭遇如此情景,更是不忿,拿出腰间折扇,递于侍女,说道:“告诉他们这把扇子的主人在此。”王浩拿出的正是徽宗赐予的折扇,扇面上是徽宗的丹青和题词。片刻之后,侍女拿回了折扇,说道:“周先生和那位大人见了公子的折扇,极为惶恐,一言未说直接跑出了樊楼。很是奇怪!”李师师笑了,说道:“弟弟如今也学会了狐假虎威。”王浩答道:“心中不快,只想找姐姐请教,不想偏偏有人此时打搅,不得已而为之。”

李师师拿起了折扇,说道:“倘若弟弟今日没有皇上这把折扇,又当如何?”王浩说道:“无可奈何!”李师师点头,说道:“人生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要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大宋的中心是东京,东京的中心是皇上。你得皇上欢心,就注定成为无数权臣的眼中钉。无论你想不想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你都必须走下去。”王浩说道:“厌倦了,返回梁山泊做一个渔翁难道不行吗?”李师师摇头,说道:“不行。你一日被别人视作威胁,就永远都是威胁。不将你除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有一天没有人再对你动手,那么一定是他们不敢再动手。”王浩说道:“我不明白,世间本没有八仙酒,是我酿出了八仙酒,并献给皇上,分给大臣,卖给所有人。我没有抢任何人的东西,任何人也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失去什么。可为何偏偏有人要将我视作敌人?”李师师冷笑,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发明的,未必是你的,能够守得住,才真正是你的。倘若没有皇上垂青,姐姐今日不过是樊楼中一只玩物。可有了皇上垂青,姐姐就是整座樊楼的护身符。没有我的准许,谁敢踏足这个房间,明日我就能让他去岭南喂蚊子。”

王浩摇头,说道:“我不爱权势,只爱自由,自由自在生活在天地之间。”李师师天真一笑,说道:“倘若没有权势,何来自由。弟弟可不要误入歧途!”王浩一声长叹,说道:“姐姐说的我在龙舟上就已经明白,可是为何会这样?”李师师说道:“不要问为何,这就是现实。”王浩在樊楼用了晚饭,而后返回居所。

第二日,王浩穿了官服,来到殿前司,提取卷宗。王浩的事迹已经在东京官场传开,殿前司的官员看着王浩,神情复杂却也无人敢怠慢。王浩没有理会众人,只是拿出自己需要的卷宗观看。在卷宗打开之时,王浩惊奇发现上面竟然写着“杨志”二字。王浩看向小吏,问道:“杨志就是当初的制使?”小吏答道:“正是。”王浩又问:“可有此人的详细讯息?”小吏答道:“王大人稍后,小人速去查询。”半刻钟之后,小吏返回,说道:“此人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生在关西,曾应过武举。”王浩拿出一颗碎银递给小吏,小吏眉开眼笑,连忙藏于袖中。王浩问道:“如何才能寻得此人?”小吏说道:“此人如今是带罪之身,往他处避难去了,行踪却是不知。”王浩说道:“如此说来此人是寻不得了?”小吏说道:“也未必。”王浩问道:“如何能够寻得?”小吏说道:“杨志是畏罪潜逃。公子只要让各地驿站张贴告示,说明朝廷对其另有调派,命其待罪立功。不难让其返回东京。”王浩以为可行,问道:“如何能让驿站张贴告示?”小吏说道:“大人写好告示,盖了殿前司的官印。然后付给驿站酬劳,自然有人张贴。”

第二十章 林冲刺配沧州,王浩返回梁山

王浩问道:“皇上让我兼领都指挥使,可是在殿前司备案?”小吏答道:“正是。”王浩想起了高俅,说道:“高太尉贵为武官之首,与三衙指挥使有何统属关系?”小吏答道:“太尉是正二品官职,殿前司指挥使、侍卫马军指挥使、侍卫步军指挥使皆为正五品官职。太尉虽然官高六级,但与三司指挥使并无直接统属关系。三司指挥使只听命于皇上。”王浩点头,又问道:“蔡太师为文官之首,又是几品?”小吏不自觉看了王浩一眼,说道:“太师,太傅,太保,左、右丞相,少师,少傅,少保均为正一品,其中以太师为尊。”王浩终于体会到了宋朝的重文轻武,身为武官之首的高俅竟然硬生生低了文官之首蔡京两个品级,说道:“我这起居舍人加都指挥使,一共是几品?”小吏有些无语,说道:“起居舍人是从六品官职,都指挥使等同于诸州县尉,算是从九品官职。官职品级不能叠加,所以王大人您还是从六品。”王浩突然又问道:“先生你是几品官职?”小吏答道:“小人正九品。”

王浩心中想到:“我受命打捞花石纲,蔡京和高俅却拒绝调拨任何钱粮人马,但徽宗的命令又不得不执行。为今之计只有返回梁山泊,调遣山寨中的人马。花石纲落水,杨志是唯一的见证者,唯有先找到杨志,才能确定花石纲的位置。”随之又取出纹银十两,塞到小吏手中,说道:“张贴告示寻找杨志,此事就拜托先生了。”小吏想起上官的暗示,让所有人远离王浩,面露为难,说道:“小人官职卑微,怕是不能胜任此事。”王浩冷冷一笑,说道:“将杨志调配于我,是皇上亲口答应的。”说完展开了徽宗赐予的折扇,小吏看到徽宗金印,心中惊恐。王浩继续说道:“此事不是我与你商议,而是委任你去办。此事,谁敢阻挠,谁就是欺君罔上。先生不会是想成为这欺君罔上的第一人吧?”小吏无奈,答道:“小人定当不辱使命。”王浩满意一笑,离开殿前司。

两天之后,林冲戴了枷锁,发配沧州。城门外,王浩、张教头、张氏三人为林冲送行。王浩身为外人,站在了十步开外。林冲看着张氏,又看向张教头,说道:“林冲年灾月厄,遭了这场冤枉事。今去沧州,生死不保,诚恐误了娘子青春。牢狱中,我已写下休书,若林冲三年未归,万望娘子休等小人,寻个体面人家,自行招嫁。”张氏听罢,哭将起来,说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污点,如何把我休了?”林冲说道:“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后两下相误,耽搁了你。”张教头见状,说道:“林冲,什么言语!你是天年不齐,遭了横事,又不是你作将出来的。今日权且去沧州躲避灾祸,早晚天可怜见,放你回来,到时依旧夫妻完聚。”又看向不远处的王浩说道:“王公子,老夫有一事相求!”王浩连忙上前,说道:“我与林教头一见如故,老伯切莫如此,有事尽管吩咐!”张教头说道:“明日我想与我家闺女,并锦儿,一同搬去公子的二里堡,万望应予。老夫也是做了数十年教头,想必对公子也能有些用处。”王浩看向林冲,又看向张教头和张氏,说道:“在下三天前已经命下人在堡中辟出一座独立小院,只等夫人入住。”林冲突然单膝跪地,说道:“公子大恩大德,林冲做牛做马难以报答!”王浩连忙搀扶林冲,说道:“你我一见如故,虽无血缘之亲,却更胜手足。请夫人前去避难,于在下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林教头无需介怀!”公差见耽搁多时,正欲催促。不料王浩突然开了折扇,露出了徽宗印章,而后又拿出两颗碎银,递于二人,说道:“你二人一旁待命即可,此时哪怕你家大人抑或高太尉在此,也必然会给在下这个面子。”东京官场皆知王浩手眼通天,此刻又手持皇上御扇。二人见状,连忙退在一旁。林冲叩拜岳父,辞了娘子,谢过王浩,背了包裹,随公差离去。

王浩在二里堡安顿好张教头和张氏,并请张教头负责训练招募的十名武师,而后与朱贵一同返回梁山。王浩离家数月,王伦甚是想念。登陆金沙滩,守卫见了王浩极为惊讶,连忙上前行礼。王浩说道:“速去通报寨主,就说我回来了。”守卫得令,一溜小跑奔向山寨。王浩卸下礼物,命随从抬了,与自己一同上山。行至半山腰,只见王伦并杜迁、宋万等人走下山来。王浩跑步上前,说道:“见过父亲!”王伦打量着王浩,说道:“瘦了,高了,精神了!”王浩尴尬一笑,说道:“父亲风采依旧!”王伦拍拍王浩肩膀,说道:“你舟车劳顿,下山时我已命人烧了开水,杀鸡宰羊。你先沐浴更衣,而后你我父子再对酒畅谈。”一行人兴致高昂,返回山寨。

到达山寨时,王浩房中已经备好了洗澡水。王浩沐浴完毕,拿出随身衣物,前往聚义厅。聚义厅中,喽啰们忙前忙后,准备着晚上的酒宴。王浩拦下一名喽啰,问道:“我离开之后,山寨内可有变化。”喽啰放下手中活计,说道:“自从寨主得知公子在东京闯出名号之后,便定下了规矩,每人每月一贯例钱。公子的酒坊也是一扩再扩,寨主将身手矫健的弟兄单独挑出,其他人大多在酒坊中做事。”王浩说道:“山寨中弟兄可愿意?”喽啰答道:“怎么不愿意?身手好的,每天吃好喝好,只管操练。身手一般的,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子弟,本就不爱打打杀杀,能去酒坊做事,本就是心中向往。”王浩没有继续询问,径直去了王伦的院落。

王浩到来时,见王伦正在把玩从东京带来的茶酒器具,说道:“父亲满意否?”王伦看着儿子一身锦衣,说道:“京城就是不一般,你离家不过数月,俨然从一个野小子变成一位佳公子了。”王浩说道:“儿子也给父亲带了几匹锦帛,到时寻了裁缝,给父亲做几套新衣。”王伦慈祥一笑,说道:“先放着吧,梁山不比东京,还是布衣适合。你能有这份心意,为父就知足了!”屋外的水壶沸腾,王伦拿起从东京带来的茶具、茶叶,王浩提过开水壶,父子二人泡了茶,相对而坐。王浩说道:“青茶,还是精瓷为妙。”王伦说道:“若没有你,为父用的是粗陶,喝的是粗茶。哪能享受如此精细的生活?”王浩说道:“咱家的酒被皇上赐名‘八仙’,名动八方。饮八仙酒,皇室用的是水晶杯,官宦用的是白玉杯,富商用的是青瓷杯。水晶杯稀缺,儿子暂时弄不到,只给父亲带来一套白玉杯。”王伦说道:“父亲不是崇尚奢华之人,安身立命重在量力而行。切莫因为一些虚名,徒惹祸患。”王浩点头,说道:“儿子谨急。”稍作思索,又说道:“咱家酒坊需要再次扩建,扩建到每月出酒千坛的规模。”王伦说道:“酒坊运营半年,如今每个酒窖每月可出酒约十坛。按徐师傅所说,这已经是每个酒窖的极限。每月出酒千坛,我们至少需要一百个酒窖,而每个酒窖大约需要五名伙计。山寨原有五百七十余人,随你前往东京的约有三十人,被选作守卫的有一百一十人,剩下的四百余人,其中有妇孺四十余人。所以,如果想要扩建到一百座酒窖,山寨现有的人手远远不够。”

王浩思索片刻,说道:“我想将酒坊迁往郓城县中,梁山泊只作为咱家的秘密据点。”王伦略带忧虑,说道:“倘若咱家酿酒技艺被他人偷学了去,如何是好?”王浩说道:“八仙酒是皇上亲口赐名,只有咱家的蒸馏酒才是八仙酒。他人即便学了咱家技艺,也不敢用‘八仙酒’的名号。八仙酒利润丰厚,与咱家合作者皆是各地豪门望族。酿酒是为了赚钱,倘若那些偷学咱家技艺的人在市井中卖酒,必将损害那些豪门望族的利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到时,最先出手的一定是那些豪门望族。”王伦点头,说道:“你思量周全,但有一点你必须谨记。只有咱们王家强盛才是根本,太过依靠他人力量,终究暗藏隐患。”王浩说道:“儿子明白。皇上赐了我一个都指挥使的职位,可领兵一百。为的是让我去黄河中打捞遗落的花石纲。我在东京建了一座镖局,目前招募了十名武师,日后我会逐步扩大。镖局的目的有二:其一,垄断八仙酒的运送;其二,震慑心怀不轨之人。”王伦很是满意,说道:“如此甚好。镖局在明,山寨在暗,黑白两道,互为犄角。”

第二十一章 酒坊入郓城,招募人手

傍晚时分,酒宴开席,王伦父子一同入席。酒宴之上,王伦坐首位,王浩居右,朱贵紧邻王浩,杜迁宋万居左。众人落座,王伦喊道:“开八仙酒,用青瓷酒器。”朱贵跟随王浩多时,琳琅之器接触极多,已是见多不怪。杜迁、宋万座次虽在朱贵之上,但久居梁山,并未去过东京繁华之地,看着光洁如玉的器具,盛满清澈无暇的酒液,心中难免惊讶。王浩酿酒之前的梁山泊,虽冠以侠义之名,行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王伦一介书生,并不擅长舞刀弄枪,故而每次下山,领头者皆为杜迁和宋万。换言之,当初的杜迁和宋万若是联手,足以制衡王伦。王浩酿酒之后,梁山泊的谋生手段已不再是夺人财物,山寨中大半人马被派往酒坊,其中不乏杜迁宋万的嫡系。整整数月时间,杜迁、宋万都未曾领兵下山。

王浩与王伦对视一眼,忽然说道:“晚辈敬杜叔、宋叔一杯。”二人闻言连忙起身,杜迁开口说道:“属下惭愧,怎敢让少寨主以叔伯相称!”王浩随意而笑,说道:“二位叔叔辅佐家父多年,终于有了梁山泊今日的局面。自然是受得!”见二人继续推辞,王浩制止,说道:“我会在郓城县中再建一座酒坊,初步谋划是酒窖一百座,伙计五百人。”宋万明白王浩必有后话,抢先说道:“公子但又指派,尽管吩咐。”王浩点头,说道:“八仙酒名动京城,必将招来无数人觊觎。东京城我建了镖局,招了武师,负责明面的护送。但暗地防范亦是不可缺少,所以与绿林好汉的交涉,我想交由二位叔叔中的一人负责。另一人依旧留在山寨,辅佐家父。”杜迁心中想到:“自山寨酿酒以来,我与宋万除了负责守卫日常操练外,几乎无事可做。每月除了能在王伦处领十贯例钱,几乎再也没有其他的进项。酒坊中徐老汉每月的例钱也是十贯,最先跟随王浩的几人每月例钱也不少于五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出山独当一面,甚好!”说道:“属下愿意主外!”王浩看向宋万,问道:“宋叔以为如何?”宋万点头,答道:“任凭公子吩咐。”王浩举杯,说道:“多谢二位叔叔,干杯!”三人举杯,同饮。

王伦看向众人,开口说道:“如今我儿有了官身,又有皇上赐字‘仙梦’,日后梁山行事,切不可像以往那般随心所欲,时刻要顾忌颜面,不可被心怀不轨之人拿了把柄。”众人称诺。王伦继续说道:“酒坊之事由王浩、朱贵等人负责,山寨外部事物由杜迁负责,山寨内部事物由宋万负责。诸位可有异议?”众人连道“寨主英明”。一个时辰后,酒席完毕,各回各家。王伦叫了王浩,来到房中,说道:“为父经营梁山数年,一共攒得黄金二百两,白银一千一百两,铜钱七千贯。咱们的家底告知于你,必要时可供你支配。郓城县的酒坊要建,山上的酒坊却也不能停。据朱贵所说,一坛八仙酒成本约为半贯钱,你以一贯半的价钱卖于各地豪商,而各地豪商又以两贯的价钱买给酒店。可是如此?”王浩答道:“确实如此。八仙酒的定价儿子询问了柴大官人,柴大官人提议一坛酒一两银。所以儿子定了每坛酒二贯钱的价格。”

王伦继续说道:“最近两个月酒坊才达到每月六百坛的产量。换言之每月能攒在你手里的当有六百贯钱。你酿酒时日尚短,在京城花费又极大,如今你手中的闲钱应当不足两千贯。”王浩点头,说道:“父亲明察,除去必要的储备资金,能自由调配的大概有七百贯。”王伦说道:“最初建酒坊时,十间茅屋,五间瓦房,五口酒窖,山上的地还是免费的,你一共花去六百贯。你要在郓城县建一座一百口酒窖的酒坊,即便你有官身之利,怕也得一万贯。梁山的家底不能全部交于你,为父只能给你四千贯,再借你四千贯。可好?”王浩正因为酒坊本金的事情烦恼,如今有了王伦的八千贯,燃眉之急已解,连忙说道:“多谢父亲!”王伦说道:“一百口酒窖,工程浩大,你准备如何进行?”王浩答道:“一百口酒窖,分三期建成,花一年时间竣工。前两期各建三十口酒窖,第三期建四十口酒窖。”王伦以为善,说道:“甚好!”又问道:“酒坊人员招募,你准备如何进行?”王浩思索片刻,说道:“从良善之家挑选成年男子,从颠沛流离之中挑选未成年孩童。”王伦惊奇,思索片刻,说道:“成年有家之人,心有牵挂,更能恪守本分。孩童心性未成,再加颠沛流离,你若能给予温饱,他们将视你如再生父母。我儿睿智!”

王浩又说道:“梁山泊滩涂极多,恐怕近万亩,且灌溉便利,以儿子之见,父亲可着手令庄户人家开垦。至于山上树木,为保梁山风水,应不动为妙。”王伦点头,说道:“此事可以考虑,但现在钱粮不足,恐怕需推迟些时日。”王浩说道:“还是父亲考虑周到。”夜色将深,王浩返回房间。

第二日,王浩穿了锦衣,取了官印,与朱贵一同前往郓城县衙。路过晁盖庄上时,王浩没有停留,径直入城。县衙外,王浩亮了官印,衙役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报。片刻之后,县令并官吏数人前来相迎。王浩观其中一人,面黑身矮,正是宋江,与县令寒暄之后,说道:“宋押司多日不见,风采依旧!”王浩在京城的事迹,宋江也有耳闻,心中想到:“王浩不过一个黄毛小子,机缘巧合攀上了当今圣上,又弄了一个起居舍人的官职。想我宋江恩义之名传遍河北山东,如今却还是一名吏员。老天真是不公!”虽然感慨颇多,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卑职宋江见过王大人!”王浩看向县令,说道:“宋押司义薄云天,王浩如雷贯耳。县令大人有此左膀右臂,高升指日可待。”县令惶恐,谄媚说道:“还请王大人在圣上面前为下官多多美言几句。”说完,走到王浩身边,塞了一枚二十两的银锭。

王浩会心一笑,拿出腰间折扇,递于县令,说道:“请县令大人瞻仰皇上墨宝!”县令不敢怠慢,弯腰鞠躬,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折扇。半刻之后,王浩问道:“县令大人以为皇上这墨宝如何?”县令说道:“意境悠远,神韵天成。”王浩又问道:“县令大人以为这把折扇价值几何?”县令心中不明,说道:“自当是无价之宝。”王浩不欲继续耽搁,说道:“我要在郓城县建一座酒坊,想请县令大人帮忙,为我寻找一块合适的地皮。”县令小心问道:“王大人是想将酒坊建在城中还是城外?”王浩说道:“城外,但距离县城不得太远。”县令心中想到:“城外就容易多了。”这时宋江在一旁说道:“城门外二里的东溪村,毗邻官道,水源充足,晁保正又是极为豪爽的汉子。大人以为如何?”县令看向王浩,王浩心中想到:“晁盖为人磊落,却放荡不羁。虽无法收为己用,但作为江湖上的朋友,还是值得结交。”说道:“倒是可以。今日我在小樊楼做东,请县令大人、宋押司、晁保正小聚,如何?”县令正欲亲近王浩,自是愿意,对宋江说道:“还请宋押司辛苦一程,邀请晁保正到小樊楼一聚。”县令是宋江的顶头上司,宋江不敢怠慢,应诺出发。

宋江走后,王浩说道:“县令大人和我先到小樊楼等候如何?”县令说道:“全凭大人安排!”进入小樊楼,小二一眼认出了王浩,连忙上前,说道:“小人见过王公子!”王浩说道:“韩老板不在?”小二答道:“我家主人在东京出差,不曾回来。”王浩说道:“给我安排雅间,我要请县令大人吃酒。”小二说道:“还请公子上楼!”王浩落座,吩咐小二道:“宋押司和晁保正稍候就到,你在楼下伺候。”小二上了茶,问道:“酒菜是现在就做,还是人齐了再办?”王浩说道:“等人齐!”小二领命,在门口等候。

半个时辰不到,宋江和晁盖共乘一辆牛车来到。王浩问县令道:“大宋如此缺马吗?为何东京城内马车也很是少见?”县令答道:“中原的马主要来自西域和关外。如今河西之地是西夏,关外连带幽云十六州全归辽国。西夏与大宋战事不断,辽国虽然休战多年,可也是互相防范,故而马匹极少能流入中原。大宋境内少有的一些马,多是从大理和吐蕃流入,可是这两个地方并非主要的产马地,故而数量有限。”说着说着,晁盖、宋江进入楼内。

第二十二章 东溪村建酒坊,王浩观葫芦坡

晁盖入内,相互问好。县令开口说道:“王大人有一事想请晁保正行个方便,还请莫要推辞!”王浩见县令语气傲慢,起身说道:“五柳沙洲一别甚是想念,在下先敬保正哥哥一杯。”晁盖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汉子,见王浩十分客气,连忙起身,说道:“听闻王公子入了东京,扬了山东的威名,家乡父老闻之无不倍感光彩。在下长公子二十余岁,却年年浑噩度日,实在惭愧。”王浩微微一下,说道:“晁保正有大才雄心,必定是大器晚成,后来者居上。”晁盖哈哈而笑,说道:“谢公子吉言,敬公子一杯!”众人对饮。王浩说道:“八仙酒晁保正可还满意?”晁盖一愣,随之明白,王浩这酒在东京被赐名“八仙酒”,不再以当初的“梁山美酒”称呼,说道:“天下无双,怎能不满意?”王浩说道:“梁山泊略显偏僻,又四面环水,人口稀少。我想在郓城县外建一座酒坊,与县令大人商议之后,以为东溪村最为适合。”见晁盖欲说话,王浩制止,说道:“保正哥哥听在下将话说完。在商言商,东溪村之所以合适,原因有二:其一,紧邻郓城县,人口稠密,招募伙计极为方便;其二,毗邻大溪,水源充沛。酒坊所用土地,我会在市价的基础上再加一成付给乡邻。不知保正哥哥意下如何?”

晁盖点头,说道:“公子能将酒坊建在东溪村,农闲时节乡亲们也容易寻个营生,自然是好事。公子所要土地如今并无确定,自然不知是熟地、荒地,还是无主之地。在下想请公子先实地观察,确定了位置。到时与乡邻交涉之事,交由在下即可,定不会耽误了公子大事!”晁盖诚意十足,王浩说道:“如此就有劳保正哥哥了。”这时晁盖又说道:“若公子不嫌弃,今日可在我家庄上留宿,明日我亲自领公子察看东溪村。”王浩知道晁盖好客,时常有绿林好汉留宿家中,说道:“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县令听闻,说道:“晁保正一番盛情,下官被不该多事。但王大人金贵之躯,乡野土炕怕不能习惯。下官即刻命人添置被褥器具,送往晁保正庄上,供大人下榻。”王浩连忙摇头,说道:“我本是贫苦人家出身,区区半年时间,怎会变得如此金贵?”晁盖心中想到:“我家也没个女人,来往的都是粗鄙的汉子,王浩是王伦独子,富足娇养惯了。县令所说,的确不无道理。”开口说道:“确是在下考虑不周,我即刻返回庄上,给公子置换被褥器具。”说完便欲起身。县令连忙按住晁盖手臂,说道:“王大人今日是找晁保正谈事,下官不过一个陪客,怎么让晁保正中途离席,应当下官前去。”又在晁盖耳边轻声说道:“还请晁保正将这个机会让给下官。”晁盖见县令态度坚决,看向王浩,王浩无奈一笑,说道:“按县令大人意思办吧!”

县令谄媚一笑,说道:“多谢王大人、晁保正。”又看向宋江,说道:“宋押司,还请与本官一同前往。”宋江不喜王浩,却被县令强拉给王浩准备被褥,心中极为愤懑,若非脸黑,恐怕都掩饰不住难看的表情,违心说道:“遵命。”王浩不欲招惹宋江,对县令说道:“宋押司与家父有旧,算在下半个长辈。琐屑之事劳宋押司去办,若让家父知晓了,定少不了责骂。还请县令大人谅解!”县令瞬间转变了脸色,说道:“王大人有令,下官定当遵从。县衙有的是空闲人手,下官去招呼他们。”王浩说道:“如此,就有劳县令大人了。”县令连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县令离去之后,三人又饮宴了半个时辰,而后散场。天色尚早,王浩对晁盖说道:“晁天王领在下游览一番东溪村如何?”晁盖点头,说道:“酒足饭饱,正好消消食。公子请!”走到岔口处,晁盖看向宋江,问道:“宋兄弟是先回家中,还是同我们出城走走?”宋江虽然排斥王浩,却又对其充满好奇,说道:“多日未去哥哥家中,今日正好无事。”不等宋江说完,晁盖抢先说道:“那咱们就一起走走。”王浩命手下牵了牛车,三人一同朝东溪村走去。东溪村一百三十多户人家,七百八丁口。四周农田环绕,水源充沛,村民挖了水渠,将溪水引入远处的田地。如今正值暮春,百花虽惨,却满眼郁郁葱葱之象。王浩面北而望,看见两座平缓的山坡,问道:“山坡之下可能打出水井?”晁盖顺势望去,说道:“那一大一小两座山坡,被称作葫芦坡。坡下有一口水塘,大约一亩大小,水势极旺。至于能否打出水井,在下也不知晓!”王浩说道:“看看如何?”晁盖说道:“王公子请!”

越靠近山坡,地上的石头越多,王浩踹向一块不太大石头,不料纹丝不动。晁盖见状说道:“这是地下长出来的石头,若是把表面的泥土清除,下面可能全是石板。”王浩问道:“这是为何?”晁盖答道:“居村中的老人说,是以前黄河发大水,冲来大量泥沙,把这两座山坡给埋了。这里因为土层太浅,种不得庄稼,长不得大树,只有这些野草。”很快,一口水潭出现在眼前。王浩来到水边,只见水质清澈。水塘底部靠近山坡的一侧皆是岩石,岩石上长满青苔;另一侧全是泥沙,长满芦苇水草。王浩蹲下身来,捧起池水饮了一口,感觉水质上佳。三人沿着池岸绕到山坡上,继续往前走,当来到两座山坡之间时,王浩看到水面涟漪不断,问道:“此处可是泉眼?”晁盖说道:“六年前少雨,池水下降了一尺,我曾见过此处泉水上涌。但居老人说,这座水塘的泉眼有五六处,而且越往深处,水势越汹涌。”王浩很是满意,说道:“明日我会请酒坊中的徐师傅来实地勘察,倘若没有问题,酒坊就建在此处。”

晁盖说道,此处方圆二里,皆是荒地,唯有山上十几棵果树,有人照看。王浩说道:“一株果树三百文赔偿,如何?”晁盖说道:“不劳公子破费,山上的果树本是归我所有。因在下不爱这些琐碎之事,所以让邻里照看,每年收获也一并赠送。到时我知会一声,不会有人惹麻烦。”王浩说道:“晁天王不爱钱财,若此事可成,我一个月后赠八仙酒二十坛聊表心意。”晁盖连忙说道:“如何能让公子如此破费?”王浩诚意十足,说道:“晁天王万望笑纳!”晁盖讪讪一笑,说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公子!”天色将晚,王浩同晁盖返回庄上。这时县令正好收拾妥当,正准备返回县衙,见王浩返回,问道:“王大人可有中意之地?”王浩说道:“葫芦坡有大片荒地,水源又很充沛,待明日酒坊中大师傅实地勘察之后,若无意外,便是此处了。”县令说道:“恭喜王大人了,在八仙酒红遍大江南北之时,恐怕亦是大人高升之日。”王浩微微一笑,说道:“若真有高升之日,我定当不忘县令大人今日之情,必在皇上面前为大人美言。”县令连忙拱手作揖,说道:“下官先行谢过王大人栽培之恩。”王浩说道:“齐心协力,互惠共赢!”县令再次谢过,又看向宋江,说道:“宋押司可与本官一同返回县城?”宋江看向晁盖,说道:“天色已晚,兄弟我先行告辞。”晁盖说道:“哥哥就不挽留了,来日再聚。”夕阳西下,县令和宋江返回郓城县,王浩和晁盖进入庄内。

晁盖送王浩来到厢房,两人都是大吃一惊。王浩问道:“晁天王可还记得房中原来的模样?”晁盖说道:“一座土炕,两条被褥,一张木桌,两把木椅,一口水缸,一个木盆。现在看来,哪怕这土炕,也被重新填装,至于桌椅、水缸、木盆,全被换成了新的。”王浩说道:“县令大人能在半日之内将你家厢房装饰成如此模样,也是人才了!”晁盖心中想到:“为官之人若是能将心思用在治安民生上,老百姓的日子不知会有多好。偏偏一天天只会溜须拍马,谄媚奉承。”不自觉叹息一声。未免王浩看出自己的异常,晁盖说道:“王公子歇息片刻,我命庄丁准备饭食。”王浩说道:“有劳晁天王。”

第二日上午,徐老汉带了两个儿子来到东溪村。王浩领了徐老汉直奔葫芦坡。徐老汉到达坡前,没有先尝池中水,反而直上坡顶。王浩问道:“水塘在下,徐师傅却直奔山顶,是为何意?”徐老汉答道:“公子有所不知,山水相依,好山自然有好水。”王浩说道:“如此说来,我们脚下不过是个山坡,哪能养得出好水?”徐老汉答道:“不然,山不在高,而在灵。山有灵气,哪怕就是块石头,也能养得出好水。”

第二十三章 坡顶高中桂花树,王浩返回东京城

王浩略有惊讶,问道:“徐师傅还懂这风水之道?”徐老汉说道:“老汉一生独爱酿酒,但凡与酿酒相关,均有涉猎。”王浩又问道:“酿酒相关典籍,可有集百家之长者?”徐老汉答道:“北山酒经。”王浩心中好奇,说道:“不知是何人、何年所著?”徐老汉说道:“我朝大隐先生,具体年月不详,传闻起初为太医院博士,后因散播东坡先生的文章,被贬达州,从此自号‘大隐翁’。”王浩问道:“此书可有售卖?”徐老汉答道:“个别书坊售卖,公子若喜欢,我家有藏本,可借于公子抄阅。”王浩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徐老汉看着山坡上并不茂密的树木,说道:“老汉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王浩微笑,说道:“单说无妨。”徐老汉说道:“我想在山坡之上中桂树。”王浩不解,问道:“何意?”徐老汉说道:“桂树可通广寒宫,夜晚之时引皓月之精华,为酒坊增添灵韵。”王浩随意而笑,说道:“天上广寒宫,有嫦娥夜舞,有玉兔捣药,有吴刚伐桂。徐师傅要在山上种桂树,不如在山下再放一尊嫦娥石像,草丛里养几只白兔。”徐老汉呆呆地看着王浩,突然拍手喊道:“公子睿智!”片刻后又说道:“嫦娥石像最好用汉白玉。”

王浩不料徐老汉如此上心,连忙说道:“汉白玉太贵,酒坊中没有多余钱粮。”徐老汉却不愿放弃,说道:“汉白玉雕一尊石像,一百贯足矣。”王浩面带笑容,看着徐老汉,说道:“你说得轻巧,一百贯,我得卖五十坛八仙酒,不行!”徐老汉不依不挠,说道:“公子需知运势不可不信,有了这仙子雕像,咱们酒坊定能青云直上。”王浩心中想到:“世人皆知嫦娥极美,但究竟相貌如何有谁能知?”不知觉望向东京方向,又想到:“皇上用花石纲建人间仙境,李师师自诩人间仙境中的人间仙子。我不如寻精巧石匠,照李师师的模样,刻一尊汉白玉的石像。如此,既能了了徐老汉的心愿,又能博李师师一笑。”说道:“准了!”徐老汉大声喊道:“公子英明!”

王浩在梁山泊住了一个月,买下了葫芦坡周围大片的土地,补偿了所有村民的损失,签订了所有需要的契约。一日清晨,二里堡中一名镖师带来一封书信,来信者乃殿前司小吏,告知王浩杨志已经到达东京,现被关押在殿前司的牢房里。王浩不敢拖延,将新建酒坊的相关事宜交于朱贵和徐老汉,而后辞别王伦,返回东京。

四天之后,王浩抵达东京,直奔殿前司。殿前司小吏见王浩风尘仆仆,问道:“王大人为何这般模样?”王浩说道:“你信中说杨志来到东京,我便马上交涉了手中事物,而后辞别家父,匆匆赶来。”小吏惊讶,说道:“杨志一身罪名能否赦免全凭王大人,皇上也并没有限定打捞花石纲的期限,王大人无需如此匆忙啊?”王浩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说道:“皇上没有限定期限是因为皇上胸怀天下,优待臣子,但我等不能不知好歹,视皇命如耳旁风!”殿前司小吏连忙鞠躬作揖,说道:“听闻王大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浩会心一笑,说道:“烦劳大人带我去见杨志。”殿前司小吏说道:“公子这边请!”

绕过偏堂,两人来到一座阴冷的小院,门房处一名彪形大汉,见两人走来,说道:“还请两位大人亮明身份!”两人拿出随身信物,示于大汉。核查无误,王浩说道:“杨志可在?”大汉说道:“大人所说可是那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的杨志?”王浩说道:“正是。”大汉说道:“两位大人稍侯,小人这就去喊。”片刻之后,看门的大汉和一名身高七尺五六的汉子一同走来。那汉子见到王浩,立即单膝跪地,喊道:“罪人杨志见过王大人。”王浩扶起杨志,说道:“你就是绰号青面兽的杨志?”杨志心想:“这位大人不先问花石纲的事情,却问我诨名,好生奇怪!”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说道:“正是小人。”王浩看向殿前司小吏,问道:“杨志可是受刑被关押在此?”小吏说道:“殿前司只是暂时关押,只等王大人归来,再做处置。”王浩不确定,问道:“由我处置?”小吏说道:“正是。杨志是继续关押,还是戴罪立功,全拼王大人一句话。”王浩明了,看向杨志,说道:“皇上赐了我一个都指挥使的差事,但没有分我人手。我在城外有一间镖局,有十余名镖师,我暂且给你一个什长的职位,做那些镖师的头目,你可愿意?”

杨志不料王浩如此器重自己,连忙说道:“公子不嫌小人戴罪之身,任意使用,小人感恩戴德,无以为报。”王浩心中喜悦,说道:“日后你我齐心协力,定能做出一番事业。”小吏心中想到:“王浩此人虽然依靠谄媚奉承上位,但人品似乎不坏。”说道:“可否算下官一份。”王浩说道:“大人可是朝廷正九品官职,不是白身?”小吏说道:“下官可以与王大人结党?”王浩好奇一笑,说道:“你一个正九品,我一个从六品?”小吏说道:“大人能得皇上欢心,就是手眼通天之人,与品阶无关。”王浩自觉有理,问道:“与大人共事多日,还不知大人姓名?”小吏说道:“免贵姓刘,名宏。”王浩说道:“那你我日后就相互帮衬,共同进退了!”刘洪说道:“若朝廷有关于王大人的指令,下官必定第一时间通报。”王浩很是满意,说道:“若王大人需要打点上官,财货不足时尽管开口。”不料刘洪说道:“钱财倒是其次,若能得皇上一句赞赏,更胜钱财万贯。”王浩点头,说道:“本官知道了,还请刘大人静候佳音。”

半个时辰后,王浩带杨志离开殿前司,直奔二里堡。一入堡内,只见张教头和鲁智深正在训练十余名镖师。众人见王浩回来,很是惊讶,说道:“见过公子。”王浩一一问候,看向鲁智深,问道:“大师暗中护送林教头,一切可还顺利?”鲁智深说道:“切莫再喊洒家大师,叫我和尚就好!”王浩哈哈而笑,说道:“我的失误,大和尚!”鲁智深很是满意,忽然愤恨一声,说道:“高俅太不是东西,竟然暗中买通了官差,要暗害林冲,多亏洒家救援及时。”王浩又问道:“后来如何?”鲁智深继续说道:“我跟着一路到了沧州,在柴大官人庄上住了三日。林冲不放心家里,让我先行返回东京,也好有个照应。”王浩点头称是,见鲁智深没有穿僧服,问道:“和尚你依旧是光头,可为何不穿僧服?”鲁智深说道:“两个公差回来照实跟高俅说了,高俅马上施了手段,将我赶出了相国寺。听闻还派人去渭州探查我底细。我一时无处可去,便藏到了你这二里堡。”

王浩思索片刻,说道:“二里堡难逃高俅耳目,郓城县有八百里水泊梁山,你可知晓?”鲁智深说道:“听过,山上有座山寨,为首之人是白衣秀士王伦。”王浩突然说道:“王伦乃家父。”鲁智深十分惊讶,问道:“公子不是祖籍蓬莱吗?”王浩说道:“我家祖籍的确是蓬莱,但无奈遭遇天灾人祸,家父不得已才在柴大官人的帮助下上了梁山。”鲁智深说道:“公子可是想让杂家去投奔令尊?”王浩点头,说道:“高俅再神通广大,手也伸不到梁山。哪怕郓城县,高俅要是敢把手伸过来,咱们也给他剁了。”鲁智深哈哈大笑,说道:“听王公子说话,真是舒爽。”

这时鲁智深看向杨志,问道:“这位壮士可是公子新招募的人手?”王浩看向杨志,说道:“此人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杨志,绰号青面兽。”鲁智深说道:“三代将门之后,想必有一身好武艺?”王浩说道:“我准备让他做镖师头目。”鲁智深说道:“张教头招募的这些武师个个都是好手,杨壮士倘若不亮出些本领怕是不能服众!”王浩看向杨志,说道:“杨志,让大家开开眼界!”杨志点头,说道:“领命。”说完,拿起兵器架上的一张弓,拉弦如满月,但见一支利箭脱弦而出,正中六十步之外的靶心,众人未及喝彩,又是凌厉的两箭,最后一箭穿靶而过。众人一片呼喊。这时鲁智深又说道:“杨壮士射箭功夫一流,不知手上兵器如何?”杨志说道:“愿意一试。”鲁智深取了禅杖,说道:“杨壮士请上兵器!”杨志来到兵器架前,拿了一柄钢枪。

第二十四章 见李师师遇徽宗,御花园刻嫦娥雕像

鲁智深和杨志来到演武场中央,杨志开口说道:“在下戴罪之人,鲁壮士先请。”鲁智深高声喝道:“洒家若不是失手杀人,如何会放着经略府提辖不做,出家做和尚。休要啰嗦,看招!”说完,抡起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扫向杨志面门。杨志见鲁智深来势汹汹,不敢力抗,连忙后退一步,躲过了禅杖钟铲的攻击,随之持枪直刺鲁智深肩头。鲁智深慌忙收回禅杖,以新月铲撞击枪身,长枪底部受力,枪刃上抬,刺空。鲁智深得势,钟铲眨眼间划出一个半圆,砸向杨志头顶。杨志尚在半空的长枪不及收回,直接贴向禅杖的杖身。然而钟铲却如流行坠落,势不可挡,杨志面露凝重,脚步侧移,连忙避开禅杖的轨迹平面,只听一声巨响,扬起三尺烟尘,夯实的地面上出现半尺大坑。

见杨志面带冷汗,鲁智深很是得意。不料杨志突然后退一步,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同时持枪,双脚略分开,一前一后,仿佛蓄势待发之猎豹。鲁智深迅速收回禅杖,双手持握平于胸前。杨志双眉微皱,手中长枪如毒蛇出洞,反守为攻。鲁智深双手交错,新月铲再次攻击枪身。然而,冷兵未能相接,枪刃如光如电,划出一道道毫无规律的虚影。鲁智深左躲右闪,新月铲前抵后档,艰难防御。一攻一守三十余招,鲁智深终于瞅准一个空隙,将钟铲扬起,反攻一招。杨志凌厉的攻势为之一顿,两人趁势拉开距离。此时,鲁智深气喘吁吁,杨志欲再次进攻。张教头未免两人出现损伤,喊道:“还请两位好汉停手!”两人皆有求于王浩,自是不敢造次,比武暂停。王浩很是满意,说道:“和尚力大无穷,杨志迅猛无比,都是虎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适可而止!”英雄惜英雄,两人本无恩怨,鲁智深放下禅杖,走到杨志身前,说道:“再有百招,倘若你速度不减,洒家必败。”杨志说道:“禅杖之上千钧之力,若有一招不慎,非死即残。”一日之间得了杨志、鲁智深两位好汉入伙,王浩心中喜悦,喊道:“吩咐厨房,杀鸡宰羊,今晚不醉不归。”

第二日傍晚,王浩驾车去了樊楼,拜访李师师。李师师见王浩归来,问道:“弟弟家中一向可好?”王浩答道:“一切如旧。”李师师又问道:“听闻你回家扩建酒坊,不知进展如何?”王浩说道:“一切都还顺利,只是有一事需得姐姐应允!”李师师心中奇怪,问道:“何事需要我应允?”王浩说道:“新建酒坊之地,有一口大水塘。郓城县一位仙长看过之后,建议我在附近山坡之上种桂树,水塘旁建一座嫦娥雕像,山下再养几只白兔。”李师师掩面而笑,说道:“嫦娥、月桂、玉兔,弟弟是要建月宫啊?”王浩尴尬,说道:“弟弟本不愿当真,无奈仙师说此事关系我运势,不可马虎。弟弟无奈,便答应了。”李师师点头,说道:“此事并无要我应允之处。”王浩说道:“不然,世人皆知嫦娥极美,可究竟美在何处,是何容貌,是何身形,谁人能知?无人得知,如何让我建这座嫦娥雕像?”李师师已经猜出大概,故意说道:“然后呢?”王浩答道:“所以我想起了姐姐。姐姐是人间仙子,好比嫦娥下凡,若是能照姐姐模样,刻一座嫦娥雕像,一切便容易许多!”

就在此时,一名男子突然推门而入,身旁跟随两名肤色白嫩、不见胡须之人。来者正是徽宗,王浩和李师师不敢怠慢,连忙行礼。徽宗命太监关了房门,说道:“免礼。”随后寻了一把木椅就坐,又看向李师师,让其坐在自己身边,说道:“王爱卿方才说要刻一尊嫦娥雕像?”王浩说道:“郓城县的仙师建议,微臣不敢怠慢。仙师走前再三叮嘱,嫦娥雕像一定要用整块的汉白玉。汉白玉虽然价格不菲,但微臣平常节约些,还是能够置办得起。可是嫦娥是何模样,微臣就万万不知了。”徽宗点头,说道:“所以你就想到了师师。”王浩答道:“微臣这也是无奈之举,不妥之处还望皇上见谅。”徽宗温和而笑,说道:“爱卿无需紧张!照凡人模样刻仙人雕像,如此想法普天之下恐怕也就是王爱卿能想到了。”

王浩说道:“只因师师姐姐太美,美若天仙!”徽宗不自觉笑了,说道:“师师成了仙子,你也是仙子的弟弟了。”李师师在旁说道:“皇上还是仙子的心上人呢?”徽宗笑着说道:“如此说来,朕为了做一次仙子的心上人,还必须得让王爱卿刻这一座雕像了!”李师师凑在徽宗耳旁,说道:“弟弟一个黄毛小子,怎懂金石之道?民间那些石匠,一个个大字不识,怎能体会仙子的神韵?”徽宗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李师师在徽宗耳旁凑得更近,说道:“最好能是哥哥亲自督造。”徽宗握着李师师的纤手,说道:“还是你心思细腻,想得周到。”看向陈公公,问道:“宫廷内可还有上好的汉白玉?”陈公公答道:“两年前修栏杆,剩了好大一块。”徽宗说道:“如此甚好,明日你给朕把那块石头移到御花园,再找一个娴熟的石匠。朕要亲自画了图纸,监督石像的雕刻。”徽宗和李师师耳鬓厮磨,王浩说道:“微臣家中有事,先行告退!”徽宗点头,说道:“准!”辞别徽宗,王浩离开樊楼,趁夜色返回二里堡。

第二日,王浩寻了杨志,问道:“当初奉命运输花石纲的共有十位制使,为何只有你一人在黄河中翻船?”杨志答道:“说来惭愧,当时属下立功心切,特地挑选了最大的一块花石纲。不料花石纲太过沉重,导致木船操控极其困难。行至黄河,河面突然起风,又逢水下暗流交汇,故而木船偏离了既定航道三百尺,不幸搁浅。”王浩问道:“木船既然搁浅,花石纲不应沉没水中才是?”杨志说道:“木船最初搁浅时,花石纲确是在船上。可是河底泥沙松软,三日之后木船偏斜,又过三日,船翻了,花石纲也沉在水底。”王浩又问道:“如今你可还记得当初沉船之地?”杨志答道:“属下翻船之后,一直隐居在附近的农庄,自然记得。”

王浩说道:“你以为是否有可能将花石纲从水中打捞出来,重新运到东京?”杨志思索片刻,说道:“沉船之地水不算太深,但水上常有怪风,水下常有乱流。应该是能够,但会很不容易。”王浩继续问道:“沉船之地到东京有多远?”杨志答道:“四百多里。从东京出发,三日可到。”王浩点头,说道:“你我后天出发,前往沉船之地。”

两天后,王浩与杨志,并马得草、张三狗二人,乘船出发。夏季多雨,势必增加打捞花石纲的难度。王浩不敢耽搁,吃住全在船上。三天之后,前方河道突然宽阔数倍。船家找了一座码头停船,然后说道:“公子莫看这水面宽阔,一望无际。其实只有南面三百步是真正的河道,其他地方全是滩涂,行不得大船。”王浩问道:“我若是想到前方,如何能到?”船家说道:“只能划小船去。”王浩付给船家一贯钱,说道:“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你一贯,这几日你好生伺候。”船家得了钱,更加上心,说道:“小人父子三人终年飘在黄河上,公子若要去对面,小人能够在附近寻得小船。”王浩说道:“如此甚好。”船家喊了大儿子,让其道附近村庄雇小船。王浩闲来无事,与杨志等人一同到码头附近的集市闲逛。行半里路,一座不大的集市出现,集市很小,仅有十余家店铺,其他叫卖之人,皆是挑担的货郎。王浩寻了集市上唯一的酒店,问道:“可有空房?”店家答道:“上房有一间,大铺充足。”王浩说道:“集市上也没几个人,你家住宿之人却如此多,仅剩一间上房?”店家说道:“不是住宿之人太多,而是小店一共就只有一间上房。”这时杨志说道:“咱们需在此停留两三日,附近只有这一间客店。大人舟船劳顿,再住船上多有不便。不如将就他家。”王浩说道:“你等可只能睡大铺了?”杨志说道:“我等粗鄙之人,没甚好歹,莫说大铺,破庙也睡得!”王浩看向马得草和张三狗,两人纷纷点头。

王浩看向店家,说道:“住了。”店家朝后院喊道:“一间上房,三张大铺。”又问道:“客观可要吃饭,有今日刚杀黄牛,活蹦乱跳的肥鸡,刚出笼的炊饼?”王浩说道:“三斤牛肉,两只肥鸡,六个馒头。”店家得令,说道:“公子稍候,片刻就好!”

第二十五章 徽宗花石纲,蔡京生辰纲

众人在酒店住宿一晚。第二日,船家前来通报,说道:“禀公子,小船已备好,何时动身?”王浩说道:“立刻动身。”离开酒店,来到河边,王浩看到两只小船。王浩、杨志,并小船的主人共乘一艘;马得草、张三狗,并船家乘另一艘。人在船上,王浩问道:“先生可是附近村民?”小船主人憨厚一笑,说道:“小人是附近村民,姓王,排行第三,公子喊我王三就好。”王浩看向杨志,说道:“当日沉船之地在哪?”杨志看向四周,说道:“再向北七十步,应该差不多了。”王浩皱眉,说道:“当初你是先搁浅,后翻船,花石纲沉没之地水位应当不深?”杨志说道:“花石纲一万多斤,当时木船吃水极深。沉船之时,花石纲又恰恰向河道中央翻滚。花石纲落水之后,属下曾用竹竿测量,当时约在水下两丈。”王浩又问道:“花石纲落水至今多长时间?”杨志答道:“两年又三个月。”

王浩心中想到:“巨石落水,上游方向将形成涡流,卷走水底泥沙,使巨石向上滚动。寻找应当不难!”说道:“你可能确定花石纲落水就在此处?”杨志犹豫片刻,说道:“夏季黄河汛期,水势浩大,四周滩涂都会有明显的变化。属下只能确定大概位置。”王浩心中愤懑,说道:“你当初就该在石头上拴一根绳索,何至于今日这般麻烦?”杨志自感愧疚与无辜,想到:“当初翻船之后,自己不是没有想过打捞花石纲。无奈耗费巨大,只得知难而退。那时逃命尚且来不及,更无论在花石纲上拴一根绳索,以备后日打捞方便。”王浩看杨志面色难看,说道:“你也无需介怀,沉船之人是你,但今日之事实则与你无太大干系。巨石落水,只要它没有不翼而飞,咱们就有方法将它打捞上来。你安心做事即可,其他无需介怀。”杨志拱手施礼,说道:“公子英明!”

王浩看向王三,问道:“两年多以前,此处有一块巨石落水,可有方法确定其位置?”王三思索片刻,说道:“除非请几个水鬼下水寻找。”王浩问道:“水鬼是何物?”王三答道:“水鬼是人。黄河水浑,且水下暗流涌动。故而,在黄河中潜行,绝对是玩命的勾当。那些不怕死的游泳好手,被成为水鬼。”王浩点头,说道:“为何要请多个?”王三说道:“水下寻物,至少要三人。一人下水,剩余两人船上策应。若水下之人遇险,船上之人需下水搭救。若两人皆遇险,表明救援之事不可为。船上最后一人会立即在船舷上将系在水下之人身上的绳子固定好,划船返回,并且将遇难之人尸体拖回岸上。”王浩继续问道:“一名水鬼要价几何?”王三答道:“至少一千贯。”王浩说道:“三人就是至少三千贯?”王三说道:“不错。”思考片刻又说道:“公子倘若想要打捞超过万斤的巨石,恐怕单单雇佣水鬼的费用就会接近万贯。”

王浩皱眉,问道:“为何?”王三说道:“单单确定巨石位置就是三千贯。想要在巨石之上绑上绳索,以便打捞,水下就必须有多人合作。如此,一万贯并非漫天要价。”王浩稍作思索,又说道:“而这一万贯并不包含打捞的费用,可是?”王三答道:“水鬼只管固定绳索,不管打捞。”王浩又问道:“打捞要多少费用?”王三说道:“小人不知。”杨志在旁说道:“当初在太湖边,为了将花石纲装船,大概耗费七千贯。”王浩说道:“如今花石纲在水中,恐怕费用要翻倍。而装船之后,还要逆流而上数百里,才能抵达东京。换言之,即便一切顺利,也要至少五万贯钱财。”杨志看向王浩,再三犹豫后说道:“不瞒公子,花石纲到东京后,要想运到皇家园林,还要再加两万贯。”王浩问道:“为何还要再加两万贯?”杨志答道:“花石纲体积巨大,沿途需拆掉多处民房,甚至还有一座石桥。”王浩接着说道:“民房拆了需要赔偿,石桥拆了需要重建,这一切都是钱财。是也不是?”杨志答道:“是!”

王浩不自觉拿起了腰间折扇,仿佛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一把折扇竟然抵得上七万贯!”越想心中越气愤,喊道:“返程,返回东京城!”五天之后,王浩在愤愤不平中返回东京城。

七万贯钱财,对王浩而言相当于至少未来三年的全部收入。二里堡内,阮氏三雄办事归来,让王浩突然联想起一些事情:“杨志本为殿前司制使,运输花石纲失败而畏罪潜逃。而后徽宗大赦天下,意图回京复职。不料被上官刁难,并花光了钱财,不得已售卖祖传宝刀。卖刀之时被泼皮讹诈,失手杀人被刺配大名府,做了梁中书的手下。梁中书第一次送蔡京十万贯生辰纲被劫,搜寻凶手一年不得。第二年又逢蔡京大寿,再次搜刮了十万贯生辰纲为寿礼。第二次,为防强人劫掠,而委派杨志押送,不想又遭遇了晁盖等七人。按时间推算,今年应当是梁中书第一次送十万贯生辰纲给蔡京。晁盖劫生辰纲时天气炎热,时间应当是夏天,如今才是暮春,时间应当还来得及。”王浩再次看向手中折扇,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蔡京、高俅刁难在前,意图让自己破产,自己带人劫掠梁中书的生辰纲亦不为过。第一次梁中书自恃权柄,十万贯巨财招摇过市而毫无防备,劫掠应当不难。哪怕日后事情败露,只要把徽宗的花石纲如期送达,有了皇上庇护,蔡京也不敢明刀明枪发难,毕竟十万贯生辰纲全是民脂民膏。”想到此处,王浩豁然开朗。

第二天,王浩前去拜访小樊楼的东家韩老板。韩老板见王浩到来,连忙迎接,说道:“王公子有事但请招呼,在下一定登门拜访。”王浩摇头,说道:“韩老板不需客气,在下有一事想让韩老板帮忙打听。”韩老板说道:“公子尽管吩咐!”王浩说道:“蔡太师位高权重,不知其生辰几何?在下初到东京,虽说被皇上赐了官身,赏了御扇,但无奈根基尚浅。八仙酒名动天下,到时蔡太师大寿,必定少不了酒水。我想早作准备,专门给蔡太师酿一批酒,聊表心意!”韩老板面带微笑,说道:“十天前蔡府管家专门在小人姑父处订了六百坛八仙酒,以备三个月后生辰使用。小人和姑父正想找公子商榷此事,不料公子竟能先知先觉!”王浩说道:“如此最好,你直接去找朱贵,让他妥善安排此事。先前皇上派了我一件差事,我暂时抽身不得。”韩老板说道:“皇上的事就是天大的事。这些琐事自然是我等筹办,无需公子费心。”辞别韩掌柜,王浩返回二里堡。

二里堡内,王浩招来了杨志和阮氏三雄,说道:“明日,我和阮氏兄弟,并马得草、张三狗返回梁山。所办之事乃皇上亲自吩咐,不容有误。杨志留在东京,准备打捞花石纲的相关事宜。诸位可明了?”众人称诺。阮小七离开大厅后,抱怨道:“原以为咱家公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不想竟做了皇上身边的爪牙,里里外外给那个皇帝忙活。整得咱们兄弟也一个个快活不得!”阮小二责备道:“老七你别不知好歹,自从跟了公子,可有亏待过你?你吃的、喝的、穿的,以前可曾想到过?”阮小七词穷,阮小五帮忙说道:“二哥,老七不过是抱怨几句。公子对咱家兄弟不薄,咱们岂能不知?只是这天天围着皇上转,咱们这些泥腿子真有些不适应!”阮小七连忙在旁帮腔,说道:“确实!确实!”阮小二说道:“你们两个老大不小,也不成个家。如果以后你们有了婆娘孩子,就知道有个稳当差事多么不易。”阮小七和阮小五连忙摇头,阮小七说道:“二哥,你可别吓俺们。咱家有你传宗接代就够了,我和五哥还没快活够呢?”

数天之后,王浩等人返回梁山泊,而鲁智深已在多日前抵达。王伦见鲁智深一身本领,又是儿子的好友,马上奉为上宾,日夜好吃好喝招待。到达梁山,王浩先去找王伦请安,说道:“儿子遇到了难事,需要请父亲帮忙定夺!”王伦点头,说道:“何事?”王浩答道:“蔡京和高俅暗中使坏,让儿子接了一个打捞花石纲的差事。此事难办,却不得不办!”王伦问道:“可有成功的希望?”王浩答道:“有,但耗费钱财极多。”王伦问道:“多少?”王浩答道:“七万贯。”王伦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咱们就算倾家荡产,也最多能凑齐一半,如何是好?”王浩说道:“儿子如今得到一个消息,蔡京的女婿梁中书,准备往东京送十万贯生辰纲。”王伦闻之眼前一亮,说道:“你是想半路劫掠?”

第二十六章 父子夜话,思虑再三

王浩点头,说道:“梁中书的十万贯生辰纲是儿子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财路。但抢了这十万贯生辰纲,咱们跟蔡京和梁中书就算彻底结下了仇怨。东京城中的高官恐怕过半都会对咱家充满敌意。”王伦面露忧虑,说道:“如此说来,只要将来事情败露,咱家必将成为众矢之的!”王浩思索片刻,说道:“若是不能成功打捞花石纲,蔡京和高俅同样会联手对付儿子,到时轻则被逐出东京,重则性命难保。”王伦又问道:“若是劫了梁中书送于蔡京的生辰纲,而后你又成功将花石纲送往东京,会如何?”王浩答道:“完成了皇上交代的差事,巩固了圣恩。蔡京和高俅心中记恨又忌惮,两人不敢明面发难,但会暗中阴谋不断。”王伦沉默片刻,问道:“你心中可否有了决断?”王浩答道:“有了!”王伦点头,说道:“按心中的想法去做,山寨中所有人马任凭你调动。”

王浩说道:“自大名府至东京城,只有旱路,沿途先后经过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等多处险地。大名府虽为北方重镇,但与东京城相比,差之千里。儿子准备派人前往大名府打探消息,同时派遣鲁智深带领三十名兄弟潜伏在二龙山。只要梁中书的生辰纲过了紫金山,咱们立刻动手。得手之后,所有财物立即南下。到时我会派杨志带领十名镖师在曹县接货。交接之后,我与杨志继续南下,直到明州。朝廷在明州设市舶司,海外客商众多,到时我们就在明州变卖所有财物。”王伦思索许久,缓缓说道:“你谋划极为细密,人事已尽全力,只看天命。”王浩说道:“按路程估算,自梁中书的生辰纲出发,到咱们在明州将其出手,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根据蔡京的生辰推算,梁中书的生辰纲最早也是两个月后出发。换言之,要想动手打捞花石纲,至少需要五个月时间。五个月之后,哪怕咱们成功将花石纲运到东京城,皇上恐怕也不会对儿子刮目相看。”

王伦忧愁满面,说道:“如何是好?将近半年的时间,太容易把人的兴致磨灭殆尽。况且皇上养尊处优,说不定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到时咱们费尽心力,用尽计谋,虎口夺食筹足打捞花石纲的钱财,最后却换来一个不痛不痒的赏赐。果真如此,就得不偿失了!”王浩说道:“打捞花石纲必须要快,所以儿子想找人借贷七万贯钱财。”王伦问道:“何人能在一时之间拿出七万贯钱财?”片刻之后,又说道:“你莫非想找柴大官人帮忙?”王浩摇头,说道:“柴大官人多得是田产珠宝,七万贯现钱还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拿出。有如此多现钱者,唯有豪商。所以,儿子想找樊楼的主人——李员外。”王伦眉头微皱,说道:“樊楼能在东京伫立多年不倒,他的主人必定是手眼通天之人。七万贯钱财对李员外而言应当能够拿得出,可这必定不是小数目,人家未必愿意帮这个忙?”

王浩说道:“我可以给他无法拒绝的东西。”王伦问道:“何物?”王浩答道:“新建酒坊的股权。”王伦不自觉提高了嗓音,说道:“酒坊是咱家如今的立足之本,你让外人插手,小心引狼入室?”王浩答道:“儿子不是没有想过,但事到如今,不得已而为之。父亲也许不知,在东京城住的越久,儿子感触就越深。东京城繁花似锦的荣光之下隐藏的是龙潭虎穴的险恶,想要在东京城走动,就必须成为下山之虎,过江之龙。倘若儿子是虎是龙,又岂会惧怕他一匹东京狼。倘若儿子是犬是虫,即便避开了李员外这匹东京狼,还会有南京狼、北京狼等着我们。”王伦明白王浩说的全是事实,长叹一声,说道:“为父这一生,能撑起来的就是梁山泊这座小小的家业。你要在东京城打拼,为父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王浩说道:“梁山泊是咱家的根。没有根,无论爬得再高,儿子都只是浮萍,哪怕铺满了整座水塘,一道涟漪,就足以仓皇无措。有了根,儿子就是空中之鹰,无论飞多高多远,也不会迷失方向,都能准确找到回家的路。”王伦甚为感动,说道:“你我父子同心,定能化险为夷,步步为营。”

王浩说道:“大名府、二龙山、郓城县和梁山泊,这些时日就有劳父亲费心了。”王伦点头,忽然问道:“派何人去大名府刺探消息为妙?”王浩答道:“马得草。”王伦询问道:“你的那个跟班?”王浩说道:“正是。”王伦心中怀疑,说道:“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平常作为活脱脱一个市井小民,如此重任,交于他是否有失妥当?”王浩答道:“儿子对他有信心。刺探消息不是比武斗狠,不需要高强武艺与赫赫威风。此人相貌平平便于隐藏身形,头脑灵活能够随机应变,胆大心细容易客观决断。让他做大名府中的耳目,定能胜任。更为难得的是马得草还识得字。”王伦说道:“为父本就是秀才,落草之前也在家乡做过几年私塾先生,山寨中有些青年曾做过父亲的学生。马得草和张三狗就读过为父半年的私塾。”

王伦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继续说道:“当初咱家也有些余粮,孩童读书的学费全凭自愿,给不给为父也没太在意。不曾想久而久之,为父也有了些名声,又因为家里有一柄祖传的铁剑,故而被乡里称为白衣秀士。后来天灾人祸,带了你和一些遭难的同乡开始四处闯荡,偷盗、抢掠、做苦力都经历过。后来结识了柴大官人,资助了两车粮食和五把刀。有了这些东西,咱们才一路误打误撞来到梁山泊,有了这份家业。”

王浩没有想到王伦竟然是如此经历,说道:“现在再难,也难不过父亲当年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日子。儿子有信心度过眼前的难关!”王伦点头,说道:“为父相信你。你放心去东京城,梁山泊、郓城县、二龙山、大名府我会替你照看。”王浩说道:“多谢父亲。”不知不觉,台上蜡烛已燃烧大半,王伦说道:“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几个月,你要比为父辛苦得多。”王浩行礼告退。

这一次,王浩在梁山泊仅仅停留了两日。返回东京城时,王浩身边只剩张三狗一人。路途中,王浩问道:“张三狗,你可有梦想?”张三狗不自觉摸向额头,许久之后说道:“伺候好公子,攒些钱财,过两年娶个媳妇。”王浩说道:“你没想过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吗?”张三狗说道:“小人不是做大事业的材料。能跟着公子,看公子把那些官老爷收拾得服服帖帖,小人就知足了。”王浩说道:“过年的时候,我赏你一百贯钱,让你娶媳妇用。你可满意?”张三狗说道:“满意!满意!”王浩又问道:“你就不想有一天一呼百应,让人们吹捧你、敬畏你?”张三狗不解,说道:“各家有各家的日子,别人怎么看待我是别人事情,我好像不用在乎。”王浩颇为感叹,说道:“这些道理其实公子我都懂,可似乎做不到啊?”张三狗说道:“小人以为世上只有公子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公子做不到的事情。公子强小人千万倍,小人都能够做到,公子更不可能做不到了!”主仆二人一问一答,三日后到达东京。

东京城的世界,王浩始终感觉自己没有看通透。同以往一样,王浩先去拜访了李师师。仰慕李师师的人极多,能够入李师师法眼的却少之又少。王浩是屈指可数的能够频繁见到李师师的人。王浩在名流士子中的名声,一半是因为八仙酒,一半是因为李师师。原来东京城内,能够入李师师房门的只有两人,一人是徽宗,另一人是周邦彦。徽宗不仅是帝王,更是琴棋书画冠绝古今的宗师。周邦彦是婉约派的集大成者与格律派的创始人,是当代的词圣。王浩是寒门下品,却能被李师师频繁接见,无疑在名流士子心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李师师见王浩到来,问道:“听闻弟弟下了黄河,找到了皇上的花石纲?”王浩答道:“大概确定了方位,但没有进一步明确。”李师师问道:“为何?”王浩没有掩饰,说道:“要想办成皇上的差事,一共需要七万贯钱。而我只能拿出十分之一。”李师师说道:“没想到弟弟这个世人眼中的日进斗金之人,竟然会如此拮据。”王浩无奈一笑,说道:“日进斗金不代表家财万贯,我只是个将来的有钱人。”李师师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将来的有钱人,弟弟这个说法还真是新颖。”

第二十七章 京城借贷,师师献策

王浩微笑着反问道:“姐姐觉得不是如此吗?”李师师点头,说道:“似乎确是这个道理。既然弟弟拮据,不知弟弟想要如何筹措这七万贯钱财?”王浩答道:“李员外与我有生意上的往来,他应该能拿得出这笔钱?”李师师说道:“李老头这种豪商,全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开的条件你未必承受得起?”王浩摇头说道:“我开得条件他肯定不舍得拒绝!”李师师面露疑惑,说道:“你准备开出什么条件?”王浩答道:“八仙酒坊的股权。”李师师面露凝重,说道:“弟弟不是开玩笑吧?区区七万贯钱财,弟弟竟然会拿出八仙酒坊的股权做交易?”王浩说道:“一口酒窖一月可出酒八到十坛,一坛酒纯利一贯钱。一座百口酒窖的酒坊,一月的纯利不过一千贯。而如今弟弟手下能够产酒的酒窖,实际只有五十口。”

李师师微微而笑,说道:“一坛酒纯利一贯,弟弟是按照一坛酒市价一两银算的吧?”王浩答道:“一坛酒一两银,是我与李员外、韩老板一同商定的价格,自然该如此计算。”李师师又问道:“你给李老头的酒价几何?”王浩答道:“一坛酒一贯半的价格。”李师师心中明悟,说道:“你可知市价上一坛酒的价格?”王浩不假思索,说道:“自然是一坛酒一两银,也就是两贯钱。”李师师笑了,说道:“傻弟弟,酒到了李老头手里,多少钱可就不是你说了算了。樊楼中是一坛酒六两银,其他地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售卖。”王浩疑惑,问道:“一个月近五百坛酒入东京,樊楼有如此大胃口?”李师师看着王浩,说道:“樊楼有五座主楼,每座主楼的第一层有酒桌三十六张,第二层有雅舍十八间,第三层是十二间姑娘们居住的上等客房。樊楼中日日座无虚席,弟弟以为多少坛八仙酒能够满足樊楼的胃口?单单这樊楼,每日消耗的酒水没有一百坛也有八十坛,而李老头一坛酒水的利润是十贯半。”王浩心中震惊,说道:“李员外每月从八仙酒上获得的利润就是五千二百五十贯?”李师师答道:“正是。”王浩默默说道:“我每月获得五百贯利润就已经感觉极其丰厚了,这是没想到啊!”

李师师说道:“弟弟还要给李员外酒坊的股权吗?”王浩沉思许久,说道:“我没有选择,还是要给。”李师师明白王浩的难处,说道:“姐姐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弟弟可有兴趣?”王浩说道:“还请姐姐明说!”李师师示意王浩来到跟前,缓缓说道:“一成股十五万贯,弟弟以为这个价格如何?”王浩说道:“新建的酒坊尚未落成,即便最后投入使用,一共也就一百口酒窖,这个价格他们恐怕不能答应。”李师师摇头,说道:“弟弟这新建的酒坊一共投入几何?”王浩答道:“将近万贯。”李师师说道:“再有十万贯,可以建十座酒窖百口的酒坊。哪怕这一千口酒窖全部产酒十坛,大概正好能满足大半个东京城的胃口。”稍作停顿,又说道:“当然那时一坛酒定然卖不到六两银的价格了,但三分之一的价格还是可以的。弟弟需要明白,八仙酒在数年之内一定是供不应求。”王浩心中已经有了思路:“哪怕同为八仙酒,自己也必须分出三六九等,以便应对不同的人群。”说道:“如此说来,一成股十五万贯倒算是公平。”

李师师突然妖娆一笑,说道:“姐姐为你如此劳心劳力,弟弟就这样让姐姐白忙活一场?”王浩连忙说道:“弟弟的罪过,事成之后,我赠姐姐一成干股。”李师师摇头,说道:“弟弟给的太多了,姐姐不需要。五年之后,你名下的酒坊应当不止如今的二十倍,到时,现在你正在修建的这座酒坊归我就好。”王浩疑惑,问道:“郓城县东门外二里,东溪村葫芦坡的这座酒坊?”李师师答道:“正是。”王浩思索片刻,说道:“姐姐可有纸墨,我们现在就立字据!”李师师鼻尖几乎贴到了王浩的鼻梁,王浩不自觉向上仰视,这时李师师妖娆而笑,说道:“我相信的你的人品,字据姐姐不需要!”王浩不自觉头上冒出冷汗,心中更是一片忐忑。李师师突然拉开了距离,说道:“弟弟你怕了?”王浩点点头,又突然猛烈摇头,说道:“不怕,不怕!”

李师师不再捉弄王浩,说道:“李老头奸诈,姓韩的油滑,弟弟准备如何开口?”王浩说道:“对八仙酒感兴趣并且能拿得出十五万贯的豪商应当不止李员外一家吧?”李师师点头,说道:“东京城能在短时间拿出这笔钱应当有二三十家,只是其他人未必明白这里面的巨大利益。看不到背后隐藏的利益,你的一成股权也就卖不出十五万贯的高价。”王浩说道:“如果只是七万贯呢,可有人愿意买?”李师师说道:“折了一半的价钱,有能力购买的人数可翻了一倍不止,必然有人愿意买。”王浩说道:“如果我用一成股权抵押在当铺,姐姐以为可能筹得七万贯钱财?”李师师皱眉,说道:“典当股权,好是新颖,但商人逐利,只要弟弟有能力偿还并且愿意付出相应的利息,应当容易办成。如此说来,弟弟岂非不需要向李员外卖这一成股权了?”

王浩摇头,说道:“卖是要卖的,八仙酒必须尽快售往大宋的每一座州县,我需要豪商的协助。”李师师问道:“弟弟就不想一人独占这八仙美酒,世世代代传承于后人?”王浩说道:“若儿孙无能,驾驭不了万贯家财,给他们这座金山未必是好!况且世上之人千千万,能人异士万万千,八仙酒酿造工艺算不得复杂,捂在怀里是捂不住的。与其不可为而为之,不如开门纳客,顺应潮流,主动与垂涎之人分享。”李师师点头,说道:“弟弟有如此胸襟远见,姐姐倒是放心了。”

离开李师师的房间,王浩找到了樊楼的掌柜,说道:“我有一事想与你家老爷商量,不知先生可否代为传达?”掌柜不敢怠慢,说道:“公子可否告知小人商量何事?”王浩说道:“告知你也无妨,问你家老爷对八仙酒坊的股权是否有兴趣,若有兴趣亲自来与我商谈,若无兴趣,我再找他人!”掌柜不敢怠慢,说道:“天色将晚,公子可否在樊楼稍作休息,小人立刻去找我家老爷商议。”王浩说道:“住在樊楼,到无不可,正好我这几日要在城内处理一些事情。”掌柜说道:“公子住二楼还是三楼?”王浩不解,反问道:“三楼不是姑娘们的住处,如何也做客房了?”掌柜说道:“公子声名远扬,三楼中的姑娘那一位不是对公子仰慕已久,只恨缘悭一面,只要公子愿意,小人敢保证姑娘们一定虚位以待。”王浩摇头,说道:“二楼吧,还是清净些好。”掌柜喊来小二,吩咐道:“马上去安排三间相邻的空房,王公子住中间那件,两侧房门全部上锁,不需人入住,以免扰了王公子休息。”小二不敢怠慢,连忙应诺。掌柜又说道:“公子先行休息,小人现在就去通知我家老爷。”王浩点头。

大半个时辰后,李员外来到樊楼。相互问好之后,王浩开门见山,说道:“八仙酒坊一成的股权,价钱十五万贯,李员外可有兴趣?”李员外扶须说道:“老夫得了一成股权,能在酒坊中获得那些权限?”王浩说道:“参与酒坊日常的运营,年终的分红,酒水的优先分配权。”李员外淡然一笑,说道:“眼下而言,三项权益中唯有‘优先分配权’有些价值。”王浩点头,说道:“五年之后,无论是年终分红,还是酒坊运营权,都将举足轻重。”李员外突然问道:“公子日后可还会引入其他的东主?”王浩答道:“只要价钱合适,自然会引入。”李员外说道:“将来老夫可否继续买入酒坊的股权?”王浩答道:“事无绝对,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谈。”

李员外心中想到:“八仙酒坊只要运营得当,五年之后一成的股权绝非十五万贯,但如今这区区一成股权,王浩至少开了十倍的价格。王浩能与李师师这个妖孽姐弟相称,又能频频获得皇上赞赏,决不可小觑。”说道:“老夫愿意买入这一成股权,只是这价格可否重新商议?”王浩微微一笑,说道:“我给李员外两日时间考虑,时间一过,我会再找下家。如何?”李员外没想到王浩如此强硬,说道:“十五万贯可不是小数目,哪怕这东京城也没几个人能在短时间内拿出!”王浩说道:“别人是别人,李员外要拿这一成股权,必须是十五万贯。”李员外说道:“公子真不怕到最后这一成股权砸在手里,况且若非公子急需钱财,恐怕也不会出售八仙酒坊的股权吧?”王浩说道:“在下确是急需钱财,但李员外要考虑的只有这一成股权值不值得十五万贯?”李员外看不透王浩,心中想到:“此事哪怕暗藏阴谋,至多损失些钱财,但十有八九,暗藏大机遇,不容有失!”说道:“三日之后,老夫拿钱过来。”王浩点头,说道:“成交!”

第二十八章 招摇过市,各方瞩目

三日之后,李员外带了七万五千两白银前往二里堡。之所以没有用铜钱,是因为一贯铜钱大约重五斤,十五万贯铜钱就是整整七十五万斤。一两牛车载重五百到六百斤,折合铜钱一百多贯。如果想要将十五万贯铜钱全部运到二里堡,大概需要一千五百车次。宋朝的大宗交易中,金银已经十分普遍。李员外的七万五千两白银,依旧调用了十五两牛车。而这三天之内,李员外为了筹集十五万贯钱财,至少动用了东京城内三家钱庄的户头。如此大规模的银钱调动,早已被各方势力所注目。当十五两装满白银的牛车浩浩荡荡穿过东京城的街道时,不仅吸引着无数商户百姓的注目,更被各家豪门暗中留意。原本照李员外的本意,准备直接付给王浩十五张一万两的银票,王浩却以家乡偏僻,无钱庄兑换为由拒绝。梁山泊无钱庄只是其一,更深一层的意义却是王浩在向外界宣示八仙酒坊的身价。有了李员外的例子在前,将来王浩再次出售八仙酒坊的股权时,便无需局限在与自己有合作关系的人群中。

在王浩与李员外交接银钱,订立字据的时候,徽宗、蔡京、高俅三方分别收到了下人的汇报。高俅看向陆谦,说道:“李员外为何给王浩这小子送去了十五车白银?”陆谦答道:“听樊楼传出的消息,王浩卖给了李员外一成八仙酒坊的股权。”高俅冷然一笑,说道:“八仙酒虽说是美酒,可一坛酒也不过售价六两白银。王浩一个月能酿得出千坛美酒吗?”陆谦答道:“禀报恩相,居属下得到的消息,王浩一个月大概能酿造五百余坛八仙酒。”这时一旁的老都管也说道:“小人有一个侄子在樊楼中做事,陆大人说的应该不差。”高俅自言自语道:“这就怪了,一成的股权,撑死不过一年三千多两银子。李老头想赚回这笔钱岂不是说要将近三十年的时间,他抽风了不成?”陆谦和老都管沉默不语。

蔡京的府邸,管家回报:“禀相爷,十五两牛车全部去了二里堡。”蔡京问道:“二里堡是何人的产业?”管家答道:“起居舍人王浩的产业。”蔡京皱眉,说道:“王浩,他凭什么然李家给他十五车现银?”管家答道:“听樊楼的消息,是为了买八仙酒坊的一成股权。”蔡京掌管宋朝户部多年,大宋几乎所有关于的财政的命令都要经过他手。片刻之后,说道:“王浩此子好是奸诈!”管家不明,说道:“小人愚钝。”蔡京冷哼一声,说道:“王浩初入京城,据说穿的是麻衣,蹬的是草鞋,里里外外都是野小子的装扮。而仅仅半年时间,他不仅在城内租了宅子,还在城外买了庄园,更是挥金如土,频繁出入樊楼。你说这是什么原因?”管家苦思许久,说道:“王浩靠上了李师师,又有了皇上的赏识,自然如鱼得水。”蔡京说道:“这只是表面,真正可怕的是王浩本人。皇上的花石纲掉在黄河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迟迟没有打捞,你可知晓?”管家说道:“皇上有那么多石头,大概忘了吧!”蔡京冷笑,说道:“那块石头和皇上的一幅画作很像,而那幅画作是皇上照自己的梦境所画,画上的内容是仙人指路。所以皇上对那块花石纲的兴趣可不是一般的大。当初皇上想要让工部派人前去打捞,无奈花费太大,只得搁置。”管家说道:“可小人还是不明白,这和十五车白银有什么关系?”蔡京说道:“愚蠢!王浩筹钱的目的之一肯定是为了打捞花石纲,可打捞花石纲用不着这么声势浩大,所以老夫以为这其中必有阴谋。”管家说道:“八仙酒是王浩的立足根本,他如今让李家直接插手酒坊之事,真不怕引狼入室?”蔡京说道:“这正是老夫想不通的地方。”管家思索片刻,说道:“不能是王浩被逼得没了法子,不得已而为之?”蔡京摇头,说道:“不能!花石纲本是我与高俅给王浩挖的坑,为的是让他明白东京城那些事做得,那些事做不得,那人惹得,那些人惹不得!可如今看来,稍有不慎,反而有让这小子顺水推舟、暗度陈仓的可能,不得不防啊!”管家说道:“还请老爷吩咐,小人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蔡京说道:“王浩不比别人,他是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有这份能耐,就不能把他看做一名寻常的从六品闲官。你派人给我盯住王浩的一举一动,但不要有任何动作,再把他每日的行程全部给我记录在案。”管家答道:“小人晓得!”

皇宫之内,陈公公向徽宗报告:“樊楼的李员外给王浩送了十五车白银,共计七万五千两。”徽宗皱眉,问道:“为何?”陈公公答道:“据樊楼传出的消息,王浩将八仙酒坊一成的股权给了李员外。”徽宗好奇,问道:“一成股权竟值得一百五十万贯,王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富有到了如此地步?”陈公公答道:“老奴也是不明白,八仙酒虽说是美酒,可一坛也就卖六两银子。王舍人酿出的酒全进了樊楼,一个月统共也就五百多坛。这李员外是王浩自己以外最明白的人了,为何会用七万多两银子买这区区一成股权。王浩眼下的家当全部加起来估摸也超不过两万贯!”徽宗似乎想到了有意思的事情,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没有这笔交易,王浩的全部身家不足两万贯。可如今有了这笔交易,王浩虽然失去了八仙酒坊一成的股权,可他的身家似乎一夜之间上涨到了一百三十五万贯。”陈公公瞠目结舌,说道:“圣上不是吓唬老奴吧?”徽宗解释道:“一成股权十五万贯,剩余的九成股权不就是一百三十五万贯吗?朕吓唬你作甚?”

片刻之后,徽宗仿佛自言自语说道:“原本朕派他去打捞花石纲,以为花了他的银钱,心中很是愧疚,如今开来这小子很有奇思妙想,实乃可塑之才。当初朕让工部去打捞花石纲,那帮老夫子告诉征非十万贯不得,让真为了黎明百姓就此舍弃。如今这王舍人用区区一成八仙酒坊的股权,就让自己成为身家一百三十五万贯的巨富,看来可以考虑让他为朕效力了。”陈公公马上提起了精神,说道:“要说王舍人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连个秀才也没考中,出身更非名门望族。如今能在东京城混得风生水起,靠的不过是皇上的器重。”徽宗点头,说道:“王浩虽然年少,但行事风格却很是稳当,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情。”陈公公说道:“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正在寒窗苦读,一心考取功名。王舍人却整日忙东忙西,穿梭于市井庙堂之间。”徽宗说道:“王浩若是成功将花石纲运回东京,赏赐必不可少。你以为该如何封赏?”陈公公说道:“王舍人不是科举出身,全凭皇上的卓拔,所以枢密院、三省六部是不合适的。以老奴看,还是给他散官比较合适。”徽宗点头,说道:“朕也有此意,给他散官职位,让他替朕分忧!”

王浩站在院中,看着十五辆牛车,三十口木箱,心中无比惊讶,许久未说一句话。李员外命下人将所有箱子打开,白银在日光照耀下翻出特殊的光泽,而后缓缓说道:“王公子还请过目,整整七万五千两白银。”王浩拿起一枚银锭,在手中掂量,问道:“这锭银子有多重?”李员外说道:“二十五两,分文不差。”王浩对杨志说道:“好生看守,我与李员外签订契约。”杨志说道:“公子放心,有杨志在,万无一失。”王浩看向李员外,说道:“屋里请!”王浩不爱客套,进屋之后,王浩拿出事先写好的契约交于李员外过目,李员外看后说道:“简明扼要好!”说完,两人签字画押,契约一式两份。

送走李员外,王浩说道:“如此多的现银,放在家中会不会招贼?”杨志说道:“堡内十余位好手,没有三倍人马,破不了咱们的院门。”王浩思考片刻,说道:“这么多现银,该如何安置?”杨志说道:“可以埋在地下,也可以存在钱庄。”王浩问道:“钱庄是何行情?”杨志说道:“一千两银子在钱庄存一年收一贯的费用。”王浩心中想到:“古人存钱果然不仅没有利息,反而还要承担保管费用。倘若有一天那家钱庄不收不管费用了,恐怕店门坎会被踩折吧!”说道:“三万五千两白银用于打捞花石纲,剩余的四万两白银,一半存入东京的钱庄,一半运回梁山。”

第二十九章 鄄城县发号令,董口镇募好汉

杨志拱手应诺,王浩又问道:“花石纲沉没之地归那座县城管辖?”杨志答道:“鄄城县。”王浩喊来张三狗,说道:“我修书一封,你替我送到鄄城县衙,而后你留在鄄城县,等我到来。”张三狗点头,说道:“诺!”第二日王浩将两万两白银存入东京的钱庄,而后寻来十一辆牛车,满载五万五千两白银朝东面而去。梁山在东京城东面,鄄城县在梁山东北,故而王浩与杨志领十名武师先向梁山出发。众人在梁山停留一日,又立即向鄄城县而去。

鄄城县令正七品,仅比王浩这个从六品的起居舍人低一级。然而当鄄城县令接到王浩的书信时,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鄄城县南门,鄄城县令与县尉、师爷、押司、捕头等一众吏员衙役恭候多时。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王浩说道:“本官不过是办一些私事,如何能让县衙众人等候在此?”县令连忙说道:“王大人所办之事,如何能算作私事?我等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忠君之事!还望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王浩明白县令的意图,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县令大人移足驿站。”县令说道:“大人到了鄄城县,下官身为一方父母官,怎能不尽地主之谊?还请王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王浩没有推辞,说道:“烦劳县令大人带路!”少半个时辰,王浩等人来到一座院门外。县令说道:“这是下官的私宅,还请大人莫要嫌弃简陋!”

鄄城县令的这套私宅虽无极尽奢华之处,但建筑格局却十分雅致。整座大宅以一口水塘为中心,水塘之上廊桥穿梭,连接正房、厢房与耳房,至于内宅,外人禁止进入,故不得而知。王浩没有时间品味鄄城县令的这套私宅,径直来到书房。王浩明白县令的心思,直接说道:“打捞花石纲所用钱财我已全部带来,整整三万五千两白银。你是鄄城县的父母官,如何招募人手,想必不需本官操心了吧!”县令看向院外七两牛车,连忙说道:“花石纲沉没之地,是本县的董口镇。当年花石纲沉没之后,朝廷曾派人实地勘察,准备将其打捞。然而无奈黄河水浑,水下更是暗流涌动,当时工部的官员向朝廷报出了十万贯的预算。而这件事被清流得知,随之而来的是雪花一样的反对奏折。皇上最后没有办法,只得暂时搁置此事。”王浩问道:“按照本官的预算,七万贯应当足够,当初工部为何会报出十万贯的预算?”县令嘿嘿一笑,说道:“自皇宫到鄄城县衙,中间又有枢密院、三司、户部、工部等各大衙门,区区三万贯的内耗,不算多了。”王浩眉头微皱,却也明白县令所说的确实情。

王浩看向县令,说道:“明日在黄河边搭建一座营寨。而后将打捞花石纲的计划告知各乡各寨,招募本地乡民前来差遣。告示中写明报酬丰厚!”县令说道:“无需大人耗费太多,下官只要派出一队衙役,到时稍加恐吓,不怕他们不听话。事后大人再拿出些许钱财聊表心意,不仅能赢得名声,更能剩下不少钱财。”王浩心中愤怒,反问:“水下勾当是否千难万险?”县令答道:“确实凶险。”王浩说道:“既然水下勾当是拿命换钱,咱们若是随意克扣他们的钱财,与草菅人命有何不同?”县令只是觉得王浩财大气粗,却也不敢违逆,说道:“大人英明仁慈,下官受教!”王浩不爱纠缠,说道:“据殿前司记录,花石纲形体庞大,漕运司所有类别的船只都不能稳定承托。你速在附近所有的船厂张贴告示,让那些船匠前来鄄城县效力,报酬从优。”县令没有料到会专门打造一直大船来运载花石纲,说道:“花石纲到鄄城县时下官曾去迎接,当时负责装载的船只是最大的曹船。一万多斤的花石纲压在曹船上,吃水深度远远超出了额定标准。而且曹船为了保证运输时的速度,船身算不得宽阔,花石纲两侧悬在空中。”王浩明白了当时的情形,说道:“头重脚轻,船工又没有太多空间驾驭,故而搁浅翻船。”县令答道:“大人明见。”王浩思索片刻,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招募力士、船工,事成之后,皇上面前我定然忘不了你的功劳!”说完打开了徽宗赐予的折扇。御扇呈现在眼前,县令感到空前的压力,连忙说道:“下官立刻去办!”王浩应允。

三日之后,鄄城县董口镇黄河岸边,王浩来到新建的大营当中。大营中水鬼、力士、工匠全部到齐。王浩站在大营中央的高台上,三万五千两白银赤裸裸暴露在众人面前。王浩面朝人群,喊道:“我,梁山王浩,邀诸位好汉、匠师到此,是为了和大家共赢一场富贵。黄河中有一块巨石,擂台上有一座银山,只要大家协助在下将那块巨石运到东京,擂台上这座银山就归大家分享。至于最后能分到大家手中的具体数目,我已张贴在大门之上。”这时台下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问道:“若是大家忙活一场,最后没能帮公子将巨石运到东京,这报酬又如何结算?”王浩说道:“若不能将巨石运到东京,每日酒肉管够,但银子分文不给。”男子说道:“如此说来,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若是达不到公子的要求,大家便只能白忙活一场!”王浩答道:“这就是本公子的规矩。事请办成了,一文钱也不会亏欠大家;事情办砸了,一文钱也不会支付大家。丑话说在前,公平买卖,有异议者请转身出门。”话音刚落,台下摇头、皱眉、叹息者不计其数,片刻之后,擂台之下只剩七十余人。看着滞留原地的人们,王浩喊道:“既然大家愿意配在下一搏,那么事成之后就是诸位分享这三万五千两白银。还请诸位按水鬼、力士、工匠分为三组。”数息之后,水鬼十三人,力士四十一人,工匠十八人。王浩又说道:“还请各位自行选出三名领头人。”说完,转身返回大帐。

一个时辰之后,三名领头人前来报到。王浩问道:“敢问三位好汗名号?”左边男子最先说道:“小人姓罗名威,是水鬼头目,绰号不死泥鳅。”中间男子接着说道:“小人姓贺名利,是力士头目,绰号南山牛。”右边男子最后说道:“小人姓贾名椽,是匠师头目,人称贾木匠。”王浩笑道:“贾木匠算不得诨号。”木匠窘迫,说道:“小人真没有别的诨名!”王浩连忙说道:“无妨!”而后继续说道:“巨石在水中,所以咱们第一步是由罗威带人探得巨石的具体位置,第二步用绳索将其固定,设法将其脱出水面,最后移到船上,运往东京。”这时罗威说道:“还请公子告知巨石的大概位置,小人即刻带人前往。”王浩点头,说道:“杨志,你与罗威先行查勘巨石位置。”随后看向贺利与贾椽,说道:“如何将巨石从水下打捞出来,两位可有良策?”贺利思索片刻,说道:“公子可曾听过河中府捞铁牛?”王浩有些印象,说道:“略有耳闻,但不知具体如何?”贺利说道:“有一年河中府大水,冲断了城外的一座浮桥,并连带固定浮桥的八只大铁牛一并冲到了河里。洪水退去,州府重修浮桥,可铁牛陷在河里。人们无计可施之时,一位法号怀丙的大师来到。大师寻来两只大船,用硬木将其并舷连接。而后在船舱中装满砂石。当水下的铁牛用绳索固定在两船之间的木架上之后,人们开始将船舱中的砂石铲到河中。砂石渐渐减少,船上慢慢上浮,绷紧的绳索缓缓将铁牛从泥沙中拽出。”王浩沉思片刻,说道:“巨石相比于铁牛,更重更大。现有的船只恐怕不能胜任,而且如何将其装船,运往东京,同样不得不考虑。”众人沉默不语,半刻之后贺利说道:“以小人之见,公子可在巨石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放置四艘吃水极深的木舟。东西、男北相对的船只分别用木架固定。捆绑巨石的绳索之上固定铁环。先将绳索固定在东西船只之上,用捞铁牛的方式将巨石拽离泥沙。当巨石上升到一定高度,再用硬木穿过下方的铁环,用同样的方式进一步拉升巨石的高度。当巨石接近水面时,我们再拿一大木笼,将巨石装在木笼之中。倘若木笼制作得当,我们应当可以直接将其运往东京。”对贺利的建议,王浩极为满意,说道:“水面之上所有事宜由你全权负责,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第三十章 花石纲成功打捞,贺利初露锋芒

两日之后,罗威与杨志成功确定花石纲的位置。王浩与贺利一同乘船来到花石纲沉没之地,问道:“花石纲在水下几尺?”罗威答道:“水下三十七尺。”王浩看向贺利,问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贺利答道:“花石纲体积巨大,想要将其成功打捞,必须以绳索环环相绕。否则一旦花石纲被拽出水底,在暗流冲刷之下,极有可能剧烈摆动。到时水上船只极有可能失去平衡,莫说继续打捞花石纲,恐怕自身都有倾覆的危险。”王浩点头,说道:“言之有理!”贺利继续说道:“铁索坚固有余,但自身重量太大,不宜选用。以在下之见,公子可用七成麻三成丝,制成婴儿手臂粗细的绳索。绳索在水下分别固定花石纲东南西北四个位置。而后垂直而上,连结打捞的船只。垂直上升的绳索,每隔两尺以死扣固定一铁环。”王浩打断,说道:“众人听令!”船上众人连忙称诺,王浩宣布命令:“贺利从此刻起升任此间主事,所有人务必遵其号令。事成之后,王浩设宴款待诸位!”

七日之后,专用的船只和绳索全部制作完毕。王浩独自称了一只小船,在旁观看贺利指挥众人打捞花石纲。罗威将水鬼分作三组,一组五人,其余两组四人。罗威将绳索系在自己腰上,而后一个跟头潜入水中。片刻之后,绳索不再坠落。另外四人沿系在罗威腰上的绳索依次潜入水中。在最后一人潜入水中之时,罗威恰好浮出水面。王浩向其招手,罗威见状,朝王浩的小船游来。王浩将其拉入船中,夸奖道:“真是好身手!”罗威瘫软在甲板上,喘着粗气,许久后说道:“三十七尺水深压力太大,挤得全身筋骨酸痛无比。再加上水下冰冷,气血运转不灵,三息时间已是极限。而且黄河水浑浊,十尺以下完全漆黑一片。”王浩疑惑,问道:“漆黑一片,壮士又是如何寻得巨石的位置?”罗威解释到:“黄河水流淌万万年,河床之上全是泥沙,几乎没有任何凹凸。水下虽然暗流交错,但其主要方向皆是相同。倘若平坦的河床之上突然多出了一座巨石,必然有涡流形成。在下之所以能找到巨石的位置,靠的就是涡流的指引。”王浩略有明白,说道:“你能感应到水下的涡流?”罗威答道:“在水下感应涡流的走向算不得困难,难的是在乱流中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的移动。”王浩点头表示肯定,说道:“当你固定好第一支绳索,后续事情的难度应当能够减少许多!”罗威说道:“在下只是找到了巨石的位置,将绳索固定在巨石上的是后来的兄弟。”王浩先是一愣,随之明白:“罗威只能靠涡流的指引去探索巨石大概的位置,整个过程中必然要耗费一番气力。后续的人有了绳索的引导,自然快速很多。能够将宝贵的时间用在绳索与巨石的固定上。”

一个时辰之后,四条绳索全部固定完毕。只见四艘船舱硕大的木船缓缓驶来,其中两艘木船吃水极深,另外两艘吃水极浅。吃水深的两艘船停在一南一北的位置,吃水浅的两艘船停在一东一西的位置。水鬼将四根绳索递于两艘木船之后,快速离开。船上的力士将两根成人小腿粗细的硬木穿过绳索之上的铁环,绷紧后放在甲板专门的固定木架上。很快鼓声响起,力士们开始将装在船舱中的砂石一袋一袋移入空船之中。王浩观察片刻,发现,两艘船移走沙袋的节奏完全一致。两艘船随着载重的减少,吃水深度逐渐减少,穿过铁环的硬木吃力越来越大,甚至有些许弯曲。随着水面一圈巨大的波动,花石纲逐渐脱离水底泥沙,开始与船只一同上升。大概上升两尺之后,东西两艘船上的力士再次拿出两根几乎相同的硬木,穿过下方的铁环。鼓声停顿半刻,而后重新响起。这时东西船只中的沙袋重新被送回南北船只当中。随着东西船只的上浮与南北船的下沉,上方的绳索开始松弛,南北船只上的力士很快将穿过铁环的硬木抽出。当东西船只中的沙袋全部移入南北船只时,南北船只上的力士将硬木穿过更下方的铁环,重复先前的循环。一升一降,十八个循环之后,花石纲冒出水面。贺利挥动蓝色的大旗,岸上待命的人手接到命令,将事先做好的巨大木笼放在船上,向花石纲的方向驶去。东面的船只侧向移动十丈,给装载木笼的木船让开空间。来到花石纲正东侧,木笼被绳索固定后放入水中。木笼两侧的外壁挂着十余个沙袋。当木笼正好到达花石纲下方时,力士用镰刀将木笼上固定沙袋的麻绳全部割断。没有了沙袋的重力,木笼迅速上浮,将整个花石纲装载。东西船只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彼此之间以麻绳相连,而后在麻绳的牵引下来到木笼东西两面。力士们将四根硬木穿过木笼上预留的孔洞,固定在东西船只甲板既定的位置。

一切就绪,贺利驾船向王浩驶来,说道:“禀公子,花石纲成功打捞,随时可运往东京。”王浩惊讶,命令船夫向花石纲的方向划桨。距离花石纲两丈距离时,王浩不仅被贺利巧妙的设计所震惊,更为这座花石纲的气势所慑服。烈阳高照,黄河水千里金黄。金光闪烁之上,两艘木舟承托起一座完全不属于黄河流域的奇石。奇石之上浑浊的河水不停滴落,更添玄妙。王浩下令,喊道:“杀鸡宰羊,犒劳诸位好汉。除与我一同前往东京者,其余人明日结算报酬。”酒肉管饱,钱粮不欠,众人一片欢呼。

黄昏酒宴之上,贺利说道:“在下想随公子去见识东京繁华,不知可否应允?”王浩随意而笑,说道:“如此小事,岂有推辞之理。我在东京城门外二里有一座庄子,名叫二里堡,与我随行的武师皆在堡中差遣。”贺利拱手行礼,问道:“听闻公子能够酿出神仙才能喝到的美酒,不知可有此事?”王浩说道:“此次出行匆忙,八仙酒并没带在身边。等到了东京,我送你三坛。”贺利说道:“饮酒太多乱人心智,在下不忌酒,却也不嗜酒。”王浩说道:“我也是。”王浩有一困惑,问道:“你似乎读过书,不知日常作何营生?”贺利略显落寞,说道:“在下幼年时家中尚且盈实,所以读过些书籍。无奈在下不好四书五经,偏爱沈括先生的‘梦溪笔谈’。十四岁那年,家父在黄河上落水遇难,家母勉强操持家用,艰难度日。三年前,家母也不幸离世,葬在这黄河之中。在下因为有一股子力气,又懂些奇巧淫技,所以和一众困难兄弟靠卖力维生。”王浩点头,说道:“你若有意到东京闯荡,我可以予你一些方便。”停顿片刻,又说道:“二里堡的大门时刻为你敞开。”贺利说道:“多谢公子赏识。在下想先到东京城看看,若是适合在下久住,就留在东京城。若不适合在下久住,就返回这黄河滩继续以卖力维生。”贺利没有接受自己的招揽,王浩多少有些遗憾,问道:“不知你志向如何?”贺利无奈一笑,说道:“孑然一身,恍然度日,无甚志向!”王浩不明,继续问道:“看你并非浑浑噩噩之人,为何没甚志向?”贺利说道:“若我告诉公子,在下想开一私塾,不教四书五经,只授匠学,公子以为荒唐否?”王浩反问道:“为何会荒唐?圣贤之书教人修身养性,可万千百姓需要的不是修身养性,而是衣食温饱。食不果腹,家徒四壁,却要人修身养性,岂非异想天开?”

贺利感觉到了王浩不同,问道:“公子可有官身?”王浩说道:“从六品的起居舍人,没有固定差事。”贺利又问道:“公子这官身可是科举获得?”王浩尴尬一笑,说道:“惭愧,并非科举获得。当今圣上赏赐。”宋朝庙堂派系林立,已是童叟皆知的事实。贺利说道:“大人不读圣贤书,哪怕有了官身和皇上的赏识,想要在士子中立足,怕也不易。”王浩说道:“我本非士子,为何要在士子中立足。”贺利震惊却无法理解,问道:“为何?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更是士子的天下。只有在士子中立足,只有得到士子的认可,我们才能无愧父母与自己。”王浩坦然说道:“圣贤书非我所爱,为何要勉强为之?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为何看他人脸色?”王浩的质问对贺利而言犹如当头棒喝,振聋发聩。许久之后,贺利说道:“家父生前夙愿是在下能考取功名,家母在家父离世之后艰难操持家务,同样期盼在下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我厌烦圣贤术中无穷无尽的之乎者也,偏爱匠学中的奇妙玄奥。心中所爱与父母所盼南辕北辙,我之苦恼,公子可能体会?”

第三十一章 东京城搬花石纲,徽宗亲眼睹仙境

王浩沉思后答道:“能!”贺利没有完全相信,问道:“公子可不要消遣在下!”王浩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消遣你对我可没有好处!你的不幸在于双亲早亡,他们再也不能亲眼目睹你的成功。当年他们对你的期盼,似乎成了遗命,再也不能更改。但人活数十年,哪一天又停止过改变。你面对着日新月异的现实,却被一成不变的遗命所禁锢,解不开这个心结,看不透父母之爱,你就只能深陷自我煎熬中不能自拔!”贺利为之所动,说道:“公子双亲可还健在?”王浩答道:“家母在我幼年时离世,家父健在!”贺利说道:“令尊与公子相处可还融洽?”王浩答道:“很是融洽。家父是个秀才,一生未能中举。科举一途,家父挣扎半生,最后依然一事无成,不得已开设私塾,做了稚童的启蒙老师。故而家父对我能考取功名并没有存有任何希望,只是叫我读书认字。学会千字文之后,便再也没有逼我读过书。不再对科举恋恋不舍,却偏偏机缘巧合得到了皇上赏识,得了从六品的官身。你说人生岂不怪哉?”一番交谈,贺利对王浩已有敬佩之心,说道:“公子不爱科举,却又大才。大才之人,注定是栋梁之才!”王浩重复道:“大才之人,注定是栋梁之才?你信吗?苏门学士个个大才,多少人被贬黜?高俅有何才华,身居太尉?大宋官员数十万,几人不行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之事?今日的科举,只是官场钻营之捷径,不是治国平天下之大道!”贺利连忙说道:“公子慎言!”王浩感到自己失态,看向左右,喊道:“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花石纲被运到东京,整整花了十七天的时间。当这座体积庞大、造型奇异的巨石闯过东京的街道送入皇家园林时,整座东京城几乎是万人空巷。先前李员外将七万五千两白银招摇过市直入二里堡,王舍人的名号在东京城已是无人不知。今日一百名力士运万斤巨石入东京更是声势浩大。

花石纲入汴河三里,便再无水道可行。此地距离皇家园林尚有二里。王浩领贺利实地勘察之后说道:“二里路程,却要经过四座石桥。在巨石下放滚木,滑动而行过不了石桥。以你之见,如何是好?”贺利说道:“二里路程算不得太远,一万多斤算不得太重。咱们已有力士四十余人,再于东京城招募数十人,凑齐一百二十人。然后将七根硬木自花石纲底部穿过,每根硬木间隔一人肩宽。一百二十人均分为二组,一前一后各六十人。六十人呈六列十行排布。每人分五尺粗布,固定在身体两侧的硬木之上。粗布跨在肩上,作为受力之所。当过石桥时,前后力士只要调整粗布的长度,就能够保证花石纲的平衡。不知公子以为如何?”王浩闭目而思,三息之后说道:“此计甚妙!”王浩叫来杨志,吩咐道:“你速去招募力士,我去知会开封府和皇家园林,两日之后搬运。”

两日之后,一座二层茶楼之内,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位妙龄女子坐在窗前,品茶闲聊。女子说道:“皇上哥哥,此处真是王浩搬运花石纲必经之地?”男子答道:“开封府已经命衙役封解,任何车马不得通过。妹妹放心,错不了!”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徽宗;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李师师。李师师说道:“真没有想到,王浩竟然真能够将这尊仙石运回东京?”徽宗也颇为感叹,说道:“朕极少做梦,梦中能有仙人莅临的更是寥寥无几。每一个梦境,我都希望用丹青将其记录。几十年,十余幅画作,画中意境连朕也不能完全体会的只有这一幅。”陈公公拿出一幅画卷,小心展开。画卷之上没有太多景物,只是云海之上,一块仙石。仙石岿然不动,但云海却御风而行。但在李师师眼中,却偏偏是云海静谧,仙石疾行,说道:“哥哥这幅画好是神奇,为何能给人仙石飞跃之感?”徽宗微微叹息,说道:“朕也不知!朕只是将梦境原封不动呈现罢了,所以朕不是仙人,只是凡俗。”李师师说道:“哥哥可不是凡俗,哥哥是天子。凡俗之人岂能在凡间呈现仙人之境。”窗外,力士呐喊之声飘来,徽宗说道:“来了!”太监将窗户完全打开,以便徽宗能完全看向楼下街道的情形。

虽然有一百二十人同时搬运巨石,但为防有人突然力竭,王浩下令走八十步休息半刻钟。当花石纲被路过徽宗所在茶社楼下时,力士们刚好走慢八十步,贺利高声喊道:“八十,落!”万斤巨石落地,只听轰隆一声,巨大震动将支撑窗户的木棍震落,窗户砰地一声关闭。李师师猝不及防,一声尖叫,徽宗连忙上前安抚。李师师拉着徽宗的手臂,说道:“妹妹无事,就是被惊了一声!”徽宗温暖而笑,说道:“朕乃天子,魑魅魍魉自是不然靠近百步之内。”说完命太监重新打开窗户。力士们席地而坐,揉捏发酸的肌肉。汴河上吹来一股水汽,白茫茫一片,将所有人埋在其中。水雾掩盖了脚下路面,贺利怕有意外,索性让大家休息个够,准备水汽散去再重新出发。

当窗户被重新打开时,开在徽宗眼中的景象与先前却是截然不同了。云雾缭绕之间,一块巨石魏然耸立。徽宗喊道:“将朕的画作拿来!”陈公公不敢有丝毫耽搁,重新展开画卷,来到徽宗近前。徽宗拿起画卷下轴,拽到近前,时而看向楼下,时而核对画卷,片刻之后,喊道:“宣纸,笔墨,朕要作画!”太监们立刻抬来画案,拿来笔墨纸砚。李师师结果砚台,动手研墨。徽宗脱去外衣,奋笔而作,一刻钟的时间不到,一幅画作完成。徽宗问道:“妹妹以为这两幅画最大的不同在何处?”李师师答道:“新画之中隐约有些房屋的轮廓。”徽宗答道:“房屋的轮廓是朕为了保证与实景相符,特意画进去的。但两幅画最大的不同,绝非房屋的轮廓!”李师师说道:“妹妹也觉得两幅画似乎有某种神韵上的微妙差异,可就是不能找出。”徽宗说道:“画,虽是朕所作,可是朕也不明白其中玄奥。”这时陈公公在旁说道:“王舍人好像就在下方,要不要奴婢宣他上楼。”徽宗来到窗前,但见白雾已散,楼下身穿锦衣之人正是王浩,说道:“宣他上楼。”陈公公一溜小跑,来到楼下,轻声说道:“王舍人近来可好?”王浩下了一条,满面惊愕,说道:“陈公公为何在此?”陈公公说道:“王舍人请吧,皇上就在上面!”王浩抬头而望,见徽宗站在窗前望着自己。王浩拱手行礼,立刻上楼,说道:“臣王浩见过皇上!”

徽宗摆摆手,说道:“爱卿免礼!你将工部拒绝朕的事情给办成了,是大功,大功自当重赏!”李师师在旁说道:“弟弟还不谢过皇上?”王浩连忙行礼,说道:“谢圣恩!”徽宗说道:“无需多礼,你我虽是君臣,但你我之间并无国事阻隔,自可轻快些。”又说道:“你看这两幅画,可有不同?”王浩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左边画卷视野的角度比较低平,右边画卷视野的角度必要高耸。”徽宗和李师师都是恍然大悟,不约而同看向两幅画卷。片刻之后,徽宗说道:“爱卿真是大才。作第一幅画时,朕还是端王;作第二幅画时,朕已是皇帝。”王浩看向第二幅画卷,见上面墨迹未干,问道:“右边画卷似乎是新作?”徽宗说道:“你不知朕画的是何景?”王浩摇头,说道:“皇上才思,微臣怎能知晓?”徽宗哈哈而笑,说道:“画的正是你在楼下搬运花石纲的情景?”王浩忽然明白,说道:“刚才浓雾飘来,微臣被笼罩在雾中,犹如一叶障目。皇上高瞻远瞩,自然能够洞察天地变化。”徽宗爽朗大笑,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王爱卿真是朕的贵人!”王浩心中一惊,说道:“微臣若无皇上赏识,如今还只是一介草民。如何敢让皇上称之为贵人?”李师师在旁说道:“弟弟能时刻铭记皇上恩情自然极好,不过君无戏言,弟弟今后一定要时刻为皇上着想,日日为皇上分忧!”王浩说道:“王浩虽没有熟读圣贤之书,但忠君爱国却是从小聆听。皇上但有指令,微臣必定万死不辞!”徽宗挥手,说道:“今日一片喜庆,谈何生生死死?朕是爱卿的伯乐,爱卿亦是朕的千里马。千里马得遇伯乐,是一生之幸运;伯乐得遇千里马,亦是一生之幸运!”

第三十二章 王浩封爵,公公联盟

王浩见徽宗心情颇好,说道:“微臣已将花石纲运回皇家园林,不知从海路沟通女真之事是否立刻施行?”徽宗沉思片刻,说道:“先前命爱卿打捞花石纲,本意是考察爱卿之才能。如今差事圆满完成,爱卿之才能已是不容置疑。依朕之本意,爱卿可先在京城修养,待三司拟了章程,领了封赏,再考虑出海之事不迟。”王浩虽然心急,却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说道:“皇上宽厚,臣谢恩!”

两日后,崇德殿,徽宗与文武百官临朝。徽宗开口,说道:“王舍人未花费朝廷一钱一银,未动用朝廷一人一马,成功将花石纲自黄河中打捞而出,并运往东京,理应重赏。三司可曾拟好章程?”高俅与蔡京对视一眼,上前说道:“打捞花石纲本意是考察王舍人之才能,确定其能否胜任自海路沟通女真之重任。以微臣之见,倘若王舍人能够成功出使女真,助朝廷收复幽云十六州,到时两功并赏不迟。”打捞花石纲只是徽宗玩物丧志的私事,朝廷百官大多嗤之以鼻,甚至将王浩划为佞臣小人之列。高俅与蔡京出面反对封赏王浩,瞬间得到百官响应。徽宗见百官态度坚决,不好一意孤行,折中说道:“王舍人毕竟有功于朝廷,若无任何赏赐,恐怕有失公允,不宜重赏,但不可不赏!”蔡京稍作权衡,说道:“皇上可封王舍人飞骑尉的勋位,但不升其官职。”高俅从旁策应,喊道:“臣附议!”军政两位大佬同时表态,其余官员无人拖沓,纷纷表态:“臣附议!”徽宗见百官态度坚决,说道:“拟旨吧!”

下午时分,陈公公亲自到二里堡宣旨。王浩领旨后,问道:“敢问陈公公,这飞骑尉是何勋位,勋位和爵位有何区别?”陈公公说道:“飞骑尉是从六品的勋位,与起居舍人的官位相平。爵位与勋位的差别,简单说来,封爵位者上等贵族,封勋位者下等贵族。”王浩又问道:“可有俸禄?”陈公公说道:“每月三百文俸禄。”王浩难以置信,确定道:“公公确定是三百文?”陈公公尴尬点头,小声说道:“皇上本意是让公子连升三级,可无奈百官阻挠。就这飞骑尉还是皇上力争而来。”王浩不自觉长叹一声,说道:“皇上心系臣下,王浩铭记于心!”陈公公不见王浩脸上抱怨,问道:“王公子难道就没有怨言,据杂家所知,为了花石纲,公子可是花费三万五千两白银?”王浩突然说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地,请公公寒舍一叙!”陈公公对王浩很是好奇,说道:“杂家恭敬不如从命!”

来到客厅,泡好清茶,王浩说道:“在下能有今日,全赖皇上之赏识。没有皇上,王浩就只能是一介布衣。所以在王浩眼中,皇上对在下的认可重于泰山。至于官职勋爵,不过锦上添花之物!”陈公公思量片刻,说道:“王公子的考量,不似朝堂百官,倒像我等内宫近侍!”王浩说道:“还请公公指教!”陈公公说道:“朝堂百官,党同伐异,争的是功名利禄。内宫近侍,结党营私,为的是君王恩宠。”王浩不料陈公公会如此直抒胸臆,说道:“听公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公公轻轻挥手,说道:“你我促膝而谈,奉承话见外,少说为妙。皇上还是端王的时候,杂家就伺候在身边,如今算来也有三十多年了。咱们皇上,对亲近之人是极为照拂,对朝廷百官更是信任有加。可朝堂之人,圣贤书读得太多,一个个无比迂腐。不仅不思量为皇上解忧,反而日日盯着皇上的私产。咱家皇上可不是寻常君王,琴棋书画无有不通,无有不精,可朝堂百官除了张口闭口江山社稷,是丝毫不能替皇上分忧。所以王公子今后应当多为皇上解忧,莫要像百官那般,只会给皇上添堵。”王浩虚心受教,说道:“论眼界,在下比不得公公十之一二。今后皇上如有烦心之事,还请公公多多提醒。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必定责无旁贷。”陈公公满意点头,说道:“今日之后,杂家和王公子,一内一外,共同侍候皇上。”王浩心中惊喜,说道:“公公对在下提点之恩,终身不忘!”陈公公说道:“我有一个亲侄,从小过继到我名下,是我的继子,读过几年私塾,练过些许棍棒,年龄与公子相仿。我想让他在公子麾下历练些年,将来也好谋个出身!”

王浩惊讶,说道:“此事在下定然求之不得。可恕在下对嘴,公公的继子,在我麾下差遣,公公不觉得委屈吗?”陈公公说道:“公子是当世奇才,何来委屈之说?”王浩说道:“公公对皇上的影响力,恐怕蔡太师和高太尉也不能比肩。换言之,公公虽无宰辅之名号,却有宰辅之威望,而我一年前却还是一个布衣小子。”陈公公说道:“一个布衣小子,孤身来到东京,无高官为庇佑,无世族为后盾,却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行走在各方势力之间而游刃有余,杂家怎能不刮目相看。况且,你与那些世族子弟不同,对我等身体残缺之人并无轻视之心。”王浩说道:“若公公之继子愿意,在下愿与之义结金兰。从今之后,王浩私下对公公以叔父相称。”陈公公为之动容,说道:“你应当知晓,五年之内,大宋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而我已年过五十,到时不过是一个人人嫌弃的老太监。”王浩说道:“公公能在王浩稚嫩之时施之以恩义,王浩为何不能在公公暮年之际回报以仁孝?”陈公公说道:“朝阳者即将如日中天,夕阳者即将昨日黄花。比不得呀!”王浩摇头,说道:“立足于世,心中必有道德。此道德,非忠孝仁义之大德,而是有恩必报之准则。大德,安身立命之根本;准则,善始善终之保障。”陈公公品味许久,说道:“公子真是秒人,明日杂家继子会持拜帖前来。”

第二日清晨,如陈公公所说,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前来拜访。王浩迎入门内,问道:“名号?”少年颇为倔强,说道:“明贴上已写明,何必多此一问?”王浩说道:“我以兄长的身份询问,你不可不答!”少年皱眉,说道:“我姓陈,你姓王,何来兄弟之说?”王浩说道:“我已得到令尊应允,做你兄长!”少年不忿,说道:“你们可曾问过我的意见?”王浩说道:“无需过问你的意见!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无法选择自己的兄弟姐妹,这叫做身世命运。”少年正欲辩驳,王浩打断,问道:“你的姓名?”少年摄于王浩气势,说道:“陈松。”王浩点头,说道:“陈松贤弟,今日之后你就住在我这二里堡,跟随杨志习武差遣。”陈松问道:“杨志是谁?”王浩答道:“我的属下,杨令公嫡系子孙,一杆杨家枪出神入化。”陈松不屑冷笑,说道:“有没有真功夫,不试试怎么知晓?”王浩点头,喊来杨志,吩咐道:“陈松是我义弟,想要领教你的身手。限你三招之内将其制服,且不得损伤。可能办到?”杨志看向陈松,说道:“公子放心。”又看向陈松,说道:“请陈公子挑选兵器!”陈松来到兵器架前,拿了一杆长枪,说道:“你善使枪,我也用枪,免得你到时候狡辩本公子占了兵器之利。”杨志说道:“陈公子可准备好了?”陈松问道:“你不要兵器?”杨志说道:“不劳公子操心,只问公子比武可否开始?”陈松心中发憷,说道:“可以开始。”杨志微微一笑,说道:“得罪了!”话音未落,杨志两步跨来,一个侧身来到陈松身后,一把抓起腰带,单手将其举过头顶,问道:“公子可认输?”陈松心惊胆战,深怕杨志一怒之下将自己抛出,说道:“你这是偷袭,若你敢把我放下,还能再次以这种方式将本公子制服,本公子就认输!”

杨志轻轻叹息,说道:“陈公子何必非要多此一举,也罢!”说完将陈松放下。陈松惊魂甫定,杨志问道:“敢问陈公子何时可以开始?”陈松看了王浩一眼,说道:“稍等片刻,让本公子整理衣冠。”半刻钟之后,陈松说道:“杨志,你退后两步!”杨志没有啃声,退后三步。陈松见杨志和自己拉开距离,木棒一挥,喊道:“开始!”杨志猛然蹬地,一跃而起,只扑陈松。陈松挥棒抵挡,杨志伸手抓向木棒前端,用力一拉,将陈松拽离原地。陈松踉踉跄跄向杨志靠拢,杨志微微侧移,再次抓起陈松腰带,将其举过头顶。

第三十三章 君臣宴饮御花园,王浩暗谋胶州湾

一场极为短暂的比武,让陈松心服口服。数日之后,徽宗传来口谕,邀王浩御花园宴饮。王浩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宴饮的具体地点。王浩到来之时,蔡京、高俅已经站在桌案之前。王浩行礼,说道:“见过蔡太师、高太尉!”两人满脸奸笑,高俅说道:“王舍人可知皇上今日招我等前来所为何事?”王浩说道:“还请两位大人指教!”蔡京指向不远处的巨石,说道:“王舍人可认得那座假山?”王浩注目而看,发现假山最高处正是自己从黄河中打捞的花石纲,说道:“眼熟。”高俅说道:“王舍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整座御花园的点睛之笔正是王舍人运来的花石纲。想皇上这么多年运来一百多块花石纲,唯有王舍人这座被皇上封为‘昆仑之玉’!”王浩不明,问道:“这座花石纲极为取自昆仑山,又非玉胚,何来‘昆仑之玉’的说法?”这时徽宗跨步而来,说道:“此石虽取自太湖,却非诞生自太湖。此石乃昆仑山通灵之玉,腾云驾雾栖落太湖。朕于梦中得仙人指引,不仅找到了仙石的踪迹,更看透其来历。”徽宗见众人满脸茫然,甚是得意,说道:“朕耗费十八年时间,得花石纲一百零八座,以天罡地煞之序列,建设沟通天地人三界之大阵。王乃天子,代天巡守,牧天下万民。王以凡人之躯,行天子之事,春秋数十年。君王若能在这数十年时间里功德圆满,则可借助机缘,登临仙界;若不能在这数十年时间里修满功德,并寻到机缘,则只能如凡人一般,化为一捧黄土。这天罡地煞阵就是朕的机缘,那幽云十六州就是朕最后欠缺的功德。所以与金国结盟,夹击辽国,朕志在必得!”

高俅与蔡京对视一眼,说道:“倘若大宋能够收复幽云十六州,北方的山海关、雁门关、玉门关将重新连为一线。到时,北部边界摆脱了辽国威胁,而西夏又孤立无援,到时我大宋平定西夏,甚至恢复对西域的控制也未尝不可。”徽宗心花怒放,说道:“高太尉高瞻远瞩,甚得朕心!”不料高俅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如今国库空虚,恐怕一时之间筹不得如此多的军费。而且一旦我朝转守为攻,必须建立一支精锐骑兵。”蔡京也从旁附和,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皇上不得不早作打算!”徽宗眉头紧皱,说道:“你二人,一位主持政务,一位主持军务,如今天时地利皆在我朝,难道还能偏偏被钱粮军马绊了手脚?”两人唯唯诺诺,一时间拿不出主意。王浩见状说道:“微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徽宗瞥了蔡京、高俅一眼,说道:“王爱卿有良策,尽管直说!”王浩说道:“海运有大利,微臣建议皇上重新恢复胶州板桥镇市舶司。”徽宗说道:“重置一市舶司,倒是无妨,只是当初胶州板桥镇市舶司若非入不敷出,朝廷又岂会无故将其废除?”蔡京随之说道:“大宋海运之利,在于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下南洋,换取海外各国的香料、胡椒、珊瑚、珍珠、玛瑙等珍奇。胶州远离江南膏腴之地,既无出产,又无市场,如何能吸引海外诸国前来贸易。即便有海外船只停靠,不过是抢占了明州市舶司的税赋。对于大宋朝廷而言,总的税赋并无增加,反而还要多承担一座衙门的俸禄。在臣看来,得不偿失!”徽宗看向王浩,王浩答道:“胶州建立市舶司,不为南洋,只为辽东、高丽、扶桑。辽东有马匹,高丽有参天巨木,扶桑有白银。马匹可加强军备,扩建马军;巨木可修桥,建房,造船;白银无需多言。微臣以为,只要运营得当,大宋赋税可再加一座‘明州市舶司’!”

徽宗龙颜大悦,说道:“王爱卿所言甚是!”蔡京又说道:“重建胶州市舶司,就必须建造一座能够停靠数十艘海船的码头,还要附带能够修缮海船的船坞,建立收纳货物的仓库以及交易货物的集市、官员办公的官衙,驿站和官道亦是不可或缺。种种花费,没有两百万贯的投入,绝难完成!”徽宗想到:“朕为了建造这座御花园,十八年一共花费三百万贯钱粮。区区一个胶州市舶司,就要一次性投入两百万贯钱粮。明州市舶司一年的税收不过七十万贯,如此看来,即便王浩运营得当,胶州市舶司想要盈利至少也是五年以后。”开口说道:“两百万贯的确太多了!”王浩踌躇片刻,说道:“微臣或许可以不用户部拨款而重建胶州市舶司!”徽宗难以置信,问道:“爱卿需要何条件?”王浩思索片刻,说道:“胶州市舶司不归三司六部管辖,直接受命于皇上。建成之后,五年之内,每年向皇上缴纳五万贯钱财,第六年到第十年,每年向皇上缴纳十万贯钱财。十年之后,与明州市舶司相同。”明州市舶司每年七十万贯税收归户部所有,并不入徽宗私库。按照王浩的建议,十年之内无论胶州市舶司是否盈利,徽宗皆可有七十五贯入账,稍加思索,说道:“王爱卿所言甚妙,但有一处考虑不周。”王浩连忙说道:“请皇上指正!”徽宗说道:“明州市舶司每年缴纳七十万贯钱粮,若十年之后胶州市舶司与明州市舶司相同,至少也要数十万贯税赋。王爱卿不要朝廷的钱粮,自筹建设胶州市舶司,必然要与民间豪商合作。十年之后利益初显,立即让明州市舶司依法纳税,恐怕显得朝廷太过苛刻,有与民争利之嫌。以朕之见,第十一年到第二十年,爱卿每年缴纳皇室十五万贯钱粮即可。”王浩会心一笑,说道:“皇上英明!皇上仁厚!臣谢恩!”

蔡京、高俅看不透王浩的谋划,两人心中却同时升起不详预感。蔡京说道:“不知王爱卿准备以何身份筹建胶州市舶司?”王浩看向徽宗,说道:“但凭皇上吩咐!”徽宗说道:“明州市舶司主事由明州刺史兼任,胶州市舶司主事非王爱卿莫属,但以起居舍人兼任,恐有不妥!”王浩沉思片刻,说道:“胶州治所在即墨,即墨以南有大片土地,更有道教圣地崂山。可否将崂山周边土地与海滨之民划为一寨,臣以崂山知寨的身份主持胶州市舶司的建造。”徽宗摇头,说道:“知寨,从九品,太过卑微,不妥!在崂山设县,爱卿做崂山县令。事成之后,爱卿改封崂山县开国子。蔡爱卿、高爱卿以为如何?”蔡京说道:“于崂山设县,恐不利于即墨安稳,还请皇上三思!”徽宗说道:“海滨之地,土壤贫瘠,人口稀少。只要王爱卿不要吝啬钱财,妥善安置民众,何来不安稳之说?”随之看向王浩,问道:“王爱卿不会做出官逼民反的恶事吧?”王浩拱手说道:“王浩对天起誓,上无愧皇上,下无愧百姓,若为此誓,天打雷劈!”徽宗说道:“好好好!王爱卿有此决心,朕心宽慰!”君臣谈论半个时辰,饮宴正式开始。

三日之后,王浩领了圣旨,与钦差大臣一同前往胶州,规划崂山县的土地。行至半途,王浩与钦差大臣暂歇驿站。王浩取了一只红木匣子,来到钦差房中,说道:“大人一路辛苦,这是蓬莱解乏的良药,还请大人笑纳。”钦差结果木匣,不料颇有分量,旋即明白王浩的心意,说道:“王大人是皇上跟前红人,今日能与王大人一同办差,是在下的荣幸!”王浩轻轻一笑,说道:“都是给皇上办事,你我理应齐心协力,莫要辜负圣恩!”钦差点头,说道:“王大人放心,在下不是不懂规矩的人!”王浩看了匣子一眼,说道:“如此,王浩就不打扰钦差大人休息了!”钦差起身,说道:“王大人先请休息,到即墨之后,模棱两可之事,全遵王大人心意。”说完送王浩出门。王浩离开之后,钦差迫不及待打开了木匣,木匣中盛放的是二十锭五十两的官银。钦差眉开眼笑,抱着木匣睡了一夜。

两日后,王浩刚到即墨,梁山泊传来书信,梁中书三日前已从大名府差遣十辆太平车子,调拨帐前十个厢禁军监押,每辆车上各插一把黄旗,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一名军健跟着。照时间计算,即将到达二龙山。王浩看完书信,马上将其焚毁,对送信之人说道:“你告诉寨主,一切按计划行事,但得手之后蛰伏梁山,不得放出丝毫风声。待我忙完崂山之事,立即返回接应。”送信之人领命,匆匆返回梁山。鲁智深与阮氏三雄在二龙山即将动手,王浩却在崂山不得抽身,虽然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却依然心中焦急。

第三十四章 宝珠寺用计,二龙山设伏

王伦得到消息之后,又亲自率领二十名手下前往二龙山,再加上鲁智深和阮氏三雄带领的五十人马,二龙山的兵力一时间达到七十五人。押送生辰纲的人马中,为首者乃梁中书府中一名管事——梁椿,另有十名厢军士兵加十名军健,共计二十一人。王伦带人秘密到达二龙山,见到鲁智深后问道:“方圆二十里内,闲杂人等可驱逐干净?”鲁智深答道:“山中共有二十余猎户,十几家樵夫,兄弟们一番恐吓之后,又每家补偿了二十贯钱财,如今山中无论男女老少全被清理出去。现在咱们歇脚的这个村子,就是那三十多人家的住处。”王伦点头,有问道:“可曾伤人性命?”阮小二答道:“寨主放心,兄弟们都不敢忘公子嘱托。原本有人意图抵抗,咱们就把所有村民都聚到了一处。先是鲁头领在众人面前直接将一株歪脖梨树连根拔起,再后来老五和老七赤手空拳打死了两匹灰狼。上百个村民人人胆寒,连忙领了补偿,匆匆离去。后来村中以为老者前来询问,何时可返回家园,鲁头领告知半月之后即可。”

王伦极为满意,说道:“很是周全!事成之后,四位头领每人千贯,其余人等每人五百贯。”

第二日,一名男子前来通报消息。王伦问道:“你是何人?”男子答道:“回禀寨主,小人是林教头徒弟,姓曹名正,在山下和婆娘开了家酒店,鲁头领送师父去沧州时见过小人。如今,鲁头领命小人在山下打探消息。”王伦问道:“小哥此番前来,可是有了生辰纲的消息?”曹正答道:“生辰纲并无消息,小人前来是禀报宝珠寺的消息。”王伦不明,看向鲁智深。鲁智深说道:“二龙山除了三十余户山民外,还有一座寺院,唤作宝珠寺。宝珠寺地势险要,只有一条路上的去。如今寺里主持还了俗,养了头发,其余和尚都随顺了。他又聚集了几百号人,打家劫舍。为头那人,唤作金眼虎邓龙。咱们若要在此处动手,必须先解决这伙强人。五日前,洒家独身前去叫阵,那邓龙被洒家一脚踹翻在地,仓皇逃回山上。后来,无论洒家如何叫阵,都是避战不出。兄弟们无奈,正在思索办法。”

这时曹正说道:“如今小人想出一计,不知可否用得?”王伦说道:“还请小哥指教!”曹正说道:“阮家三位哥哥卸了战袍,换上村民的衣服,扮作小人店中的伙计,再挑选三四名身手好的兄弟,也做同样打扮。然后绑了鲁头领,做活结头。小人去山下叫道:‘我们近村开酒店庄家,这和尚来我店中吃酒。吃得大醉了,不肯还钱,口里说道,去报人来打你山寨。因此我们听的,乘他醉了,把他绑缚在这里,献于大王。’那厮必然放咱们上山,待进入山寨,见邓龙时,把绳子拽脱了活结头,小人将禅杖递于鲁头领,并阮家三位头领,一同拿下邓龙。待结果了邓龙,其余喽啰不敢不伏。不知寨主与四位头领意下如何?”王伦说道:“此计甚妙,只是委屈了鲁头领!”鲁智深说道:“洒家一身糙肉,算不得委屈。”王伦看向阮氏三雄,说道:“你三人衣服里藏了腰刀,到时切莫手软,直接打杀了邓龙!其他人等若胆敢反抗,同样杀无赦!”鲁智深又问道:“几百喽啰,到时如何处置?”王伦思索片刻说道:“我儿如今谋了崂山县令的差事,负责重建密州市舶司,需要大量丁壮。待劫了生辰纲,腾出手来,全部押往崂山,让他们去修建码头船坞。”阮小二问道:“都是绿林兄弟,如此是否太过严苛了些?”万伦摇头,说道:“这是无奈之举!咱们劫了梁中书的生辰纲,无论是东京城还是大名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倘若没有万全之策,难免不被查出蛛丝马迹。一旦事情败露,我儿在朝堂的仕途必定受到牵连。”鲁智深也从旁说道:“寨主和少寨主待人宽厚,他们到了崂山也不会受太多委屈。待风声一过,必定放他们自由。”王伦闻之一笑,说道:“看着那群喽啰不过是安全起见,长久关着他们也没甚好处,何苦长久为之?”

次日,曹正、鲁智深并阮氏三雄数人投山上而去,王伦亲率数十喽啰在山下策应。曹正拿了鲁智深的禅杖,阮氏三雄衣服里藏了腰刀,其余数人提了棍棒,来到宝珠寺山下。喽啰在关上看见绑个和尚过来,飞也似报上山去。另两个小头目在关上喊道:“你等何处人?来我这里作甚?”曹正上前大话,说道:“小人等是山下庄家,开着一个小酒店。昨日这个胖和尚来我店中吃酒,吃得大醉,不肯还钱。还口口声声说要去别处借来兵马,攻打二龙山,捎带着把山中乡民洗劫个干净。小人只得继续拿好酒请他,等灌醉了,拿绳子捆绑结实,特来献于大王,表我等村民孝顺之心,免得徒遭祸患。”小头目听了,欢天喜地,说道:“你等稍候片刻。”其中一人上山通报邓龙。邓龙听了大喜,喊道:“押上山来,且取这厮心肝出来下酒,消我心中怨恨!”喽啰得令,把关门开了,叫送上山来。

曹正与阮氏三雄押了鲁智深,在喽喽监护下上山而来。看寺院下三座关隘,端的险峻:两下里环环相扣,罩住这座寺院。山峰雄壮,地势险要,道路陡峭。关隘之上,檑木、炮石、强弓、劲弩,密集排列。穿过三处关隘,入得宝珠寺山门,但见三座大殿。大殿之间,青石铺地,四周伐木为栅。邓龙领了七八个喽啰,拿了钢刀,指着鲁智深大骂道:“你这秃驴,上了本大王,今日必取你心肝,清蒸配酒!”鲁智深暗中松了绳索,待邓龙走进,突然大喝一声,说道:“挫鸟找死!”话音未落,接过曹正手中的禅杖,一个横扫,打得邓龙脑浆崩裂。阮氏三雄同时亮刀,高声喊道:“跪地不杀!”喽啰早已吓破胆,又没了邓龙,一个个丢下手中钢刀,双膝下跪,低头求饶。鲁智深与阮氏三雄对视一眼,开了关门,迎王伦上山。王伦上山之后,看着空地上跪着的四五百喽啰,轻声说道:“这些人虽是乌合之众,但数量众多,以我之见,从中挑选二成身手矫健的青壮,混编入咱们的队伍。整顿数日之后,分作两队。一队由鲁头领率领,另一队由阮氏兄弟率领。不知诸位以下如何?”鲁智深说道:“寨主英明,但有一处不妥。洒家与阮氏三雄同为头领,怎可独领一半人马。以洒家的意思,整编后的人马,一分为四,各领一队为妙。”阮小七呵呵大笑,说道:“鲁头领无需介怀,我跟五哥没有领兵的能耐。我俩冲锋陷阵,那是眼皮不眨。可发号施令,就只能胡乱指挥了!”阮小二也说道:“阮氏三雄一母同胞,一起拼杀惯了,真把我们三兄弟分开,恐怕会弱了咱们手段。”阮小五也点头表示赞同。王伦说道:“时间紧迫,都是自家兄弟,无需斤斤计较。还请鲁头领莫再推辞!”鲁智深说道:“洒家恭敬不如从命!”

四人先将体格健壮者挑出,又从健壮者中甄选身手矫捷之人,两轮挑选,留下八十七人,与原来的七十人彻底混编,被鲁智深和阮氏三雄共同训练。七日之后,一百五十七人被王伦分为两队,一队七十九人,归鲁智深率领,一队七十八人,归阮氏三雄率领。两队人马又被鲁智深和阮氏三雄分开训练四天。四天之后,曹正传来消息,生辰纲已到二龙山山脚,请王伦做好准备。王伦招来鲁智深与阮氏三雄,说道:“咱们以八倍兵力,劫大名府二十人的队伍,断然没有失手之理。咱们只为求财,不为杀人。动手之时,切莫忘记!”鲁智深说道:“用不得如此多的人手,六十人足以。六十人一前一后,待生辰纲一入包围,迅速收网,断然跑不走一人。反而是这寺中看压的三百多人,不可大意。”王伦说道:“既然如此,鲁首领与我一同在外围策应,劫持生辰纲,就由阮氏三雄负责,不知可好?”鲁智深立刻答道:“洒家同意!”阮氏三雄见王伦将先锋之位交于自己,鲁智深又无丝毫不快,心中感激,阮小二说道:“寨主厚爱,鲁头领仗义,咱们兄弟牢记于心。”众人齐心,王伦心中欢喜,说道:“我儿能有诸位好汉相助,真是三生有幸。事成之后,梁山泊杀鸡宰羊,狂欢三日。”阮小七嘿嘿一笑,说道:“只要寨主八仙酒管饱,咱们就有使不完的力气。”鲁智深摸了摸圆滚的肚皮,也说道:“想起这八仙酒,洒家的口水就有些止不住了。”王伦说道:“狂欢三日之后,每位首领再拿十坛。”

第三十五章 烈日炎炎,刀光霍霍

梁椿的车队,招摇过市,停歇在曹正的酒店。曹正连忙上前招待,说道:“小店有羊肉、狗肉、面饼、美酒,客官可有中意的吃食?”梁椿指向店外的牛车,说道:“你可看见了车上的黄旗了?”曹正朝窗外看去,说道:“看见了!”梁椿又问道:“你可识得旗上写的字?”曹正故意摇头,撒谎说道:“小人不识字!”梁椿哈哈而笑,说道:“那上面写的是‘献贺太师生辰纲’,你可听说过太师与我家大人的名号?”曹正再次摇头,说道:“小人就是个卖酒的,哪里懂得官府的事情?”梁椿满脸鄙夷,说道:“今日本大人就指教指教你!我家大人乃东京城蔡太师之婿,大名府最高军政长官梁中书。本人,姓梁名椿,是梁府头号管事。小子,如今你可晓得了?”曹正心中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嘴上却说道:“小人晓得了。”说完,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梁椿说道:“扭扭捏捏作甚,有话就说?”曹正答道:“听山里猎户说,这山上最近有一伙强盗,说的一嘴巴蜀口音,时常劫掠过往客商。还请大人小心!”梁椿面色紧张,问道:“有多少人?”曹正答道:“三五个壮汉,拿的全是剔骨的尖刀,但凡有意图反抗之人,冲着大腿就是一刀,极为血腥!”梁椿大笑,说道:“区区三五人,连把钢刀都没有,能有甚个能耐?”曹正说道:“几天前,一伙山东贩酒的汉子从二龙山经过,据说商队人数比强盗还多一个,最后还不是被他们拉走一车美酒。”梁椿笑话曹正的愚蠢,说道:“莫不是看你煮的狗肉尚算可口,本大人都不稀得说你!一伙连钢刀尚且没有的毛贼,人数不过三五人,你担心我大名府二十余精兵被其所害,岂非杞人忧天?”梁椿吃了一口狗肉,继续说道:“那几个毛贼真要是瞎了眼睛,敢打我家车队的注意,那咱们就只能为乡邻做些好事,砍了他们脑袋!”说完,晃了晃身旁的军刀。曹正连忙说道:“大人威武,想那几个强盗见了如此雄壮的军威,恐怕早已找个老鼠洞钻了进去。”梁椿很是得意,说道:“休要啰嗦,好酒好肉拿来,我等兄弟吃饱喝足,也好尽早赶路!”曹正一面准备酒食,一面让人前去通报消息。

阮小二得到消息,在五里外一处密林设下了埋伏。梁椿以为单凭蔡京和梁中书的名号,各地强人就只能望风而逃。酒足饭饱,属下说道:“咱们是否立即起身?”梁椿看看炎炎日光,说道:“不急,待天气凉爽了,咱们再走不迟!”属下说道:“可否会耽搁了时日?”梁椿说道:“大名府到东京城,二十多日的路程。咱们提前两个月出发,就是一路爬过去,也耽搁不了太师大人的生辰。”属下连忙说道:“大人英明!”梁山人马埋伏在密林中,虽无阳光直射,却很是闷热,阮小七说道:“咱们八十来人,直接到曹正兄弟的酒店,把大名府那群孙子拿下便是,何苦在这受这个闷罪?”阮小二说道:“咱们不仅要拿下生辰纲,更要做得不留痕迹。倘若到时出了人命,到时官府立案,罪名就不是财货丢失,而是行凶杀人了。那个时候,公子在京城的压力可想而知。可只要咱们不杀人,就是他梁中书私人的事情,官府操办起来也只是阳奉阴违。到时再没有任何线索,三五个月之后,只能不了了之。”阮小七说道:“大哥啥时候也学会走一步看三步了,就咱家兄弟的本事,即便官府知晓是咱们所为。到时往芦苇荡里一钻,任凭他千军万马,也只能养肥湖里的鱼鳖。”阮小五也说道:“老七说的不错,咱们如今行事太谨慎了,哪有当初快意恩仇的豪爽?”阮小二不欲争辩,说道:“寨主和公子可有亏待咱们?”阮小七说道:“那倒是没有!”阮小二说道:“不管你俩习惯不习惯,喜欢不喜欢,现在给公子办事,就不能因为咱们兄弟给公子添了麻烦。你们若是真受不得规矩,事成之后,咱们向公子辞行,回东平湖打渔便是。”阮小五说道:“回家打渔倒是不错,自从跟了公子,我家的钱财就放满了大半个柜子。你说公子给咱们如此多的钱财,却不给时间去消遣,忒憋闷!”阮小七也随之说道:“五哥说的极是。我也觉得咱们应该快活个一年半载,等家里的钱财花没了,再出来做事!”阮小二说道:“咱家兄弟的事情,改日再说,今日的事情不容有失,我等兄弟还要提高警惕,齐心协力!”阮小五和阮小七同时说道:“二哥放心,折不了阮氏三雄的威名!”

正午过后一个多时辰,梁椿喊道:“店家,结账!”曹正小步跑来,说道:“一共五百文。”梁椿放声大笑,说道:“你家酒菜不错,爷很高兴,这是半两银子,不用找了,多的就当是赏钱!”说完拿出一个酒葫芦,说道:“另外把爷的葫芦打满!”曹正接过葫芦,说道:“大人稍后片刻。”一会时间,梁椿接过酒葫芦,下令说道:“出发!”士兵健足收拾妥当,驾车出发。梁山人马等得正是烦躁,斥候终于回报:“车队已到二里之外。”阮小二喊道:“兄弟们打起精神,待大名府这群王八羔子进入咱们的埋伏圈,就给我一拥而上,全部给我捆绑结实。寨主和公子反复强调,不许杀人,都给我记住了。”阮小五说道:“要是他们拔刀反抗又该如何?”阮小二一声冷笑,说道:“那就全部杀了,不留一个活口!”阮小五出乎意料,说道:“是不是太狠了些?”阮小二摇头,说道:“这也是公子的嘱托!”阮小七一字一句说道:“要么一个不杀,要么一个不留?”阮小二点头,说道:“正是!”

梁椿领着车队,走的是不急不缓,一边前行,还不忘饮一口美酒。进入二龙山腹地之后,一名侍卫说道:“此地山路崎岖,草木茂盛,咱们还是小心为妙!”梁椿看了看遮天蔽日的巨木,说道:“言之有理!叫下面人把旗帜都给我亮清楚了,我就不信大宋朝还有人敢同时得罪咱们梁大人和蔡太师。”侍卫稍作思索,说道:“大人英明!二龙山也归大名府管辖,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咱们就叫他领教领教生不如死的滋味。”梁椿很是嚣张,说道:“出了大名府,也出不了大宋朝。就算有人能逃出咱家梁大人的手心,也逃不出蔡太师的天罗地网。”士兵越听,自信越是充足,说道:“能有大人领队,是我等三生有幸!”梁椿很是满意,说道:“事成之后,大人面前,少不了你的功劳。”侍卫连忙行礼,说道:“谢大人提辖之恩!”

半个时辰后,梁椿的车队出现在视野之中。阮小二一声冷笑,吩咐手下,说道:“放响箭,准备动手!”两只响箭同时朝东北、西北方向射出。于此同时,阮小二拔刀而起,大声喊道:“兄弟们随我冲杀!”喊杀声刚起,梁博不以为意,喊道:“弟兄们莫慌,拔刀迎敌!”然而三息之后,阮氏三雄分别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梁椿看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双腿哆哆嗦嗦,全然没了任何主意。押送生辰纲的人手虽然有二十一人,却需要押送十辆太平车,大多被分散在七十余步的山道上,梁椿身旁仅仅聚集了六名侍卫。阮小二领二十余人拦路在前,阮小五和阮小七两翼合围。半刻时间不到,除了梁椿七人外,其他人全部弃械投降。梁椿看着密密麻麻的谋面大汉,清一色晃眼的钢刀,双腿哆哆嗦嗦不停。阮小七一声大喝,喊道:“跪地不杀!”梁椿连忙看向身旁侍卫,说道:“还不把刀给我扔了,找死不成?”侍卫们面面相觑,慌慌张张丢下手中兵刃。梁椿又推搡周围士兵,说道:“聋子不成,全给我跪下!”说完,带头下跪。阮小七正欲挖苦,阮小二制止,说道:“所有货物收了,所有人绑了,莫要耽搁时间!”阮小七警醒,说道:“动手!”几乎同一时刻,阮小七的人马拿起绳索开始捆人,阮小五的人马开始卸载货物。半个时辰不到,十车货物被二十根扁担挑了,迅速撤离。阮小七问道:“这些人如何处理?”阮小二看向四周,说道:“在密林深处看押三五日再说!”阮小七阴邪一笑,说道:“本大王不想要你们小命,可你们若是敢找死,本大王手中的钢刀绝不留情。”阮小二点头,说道:“只要有一人反抗,所有人都杀了喂狼!”梁椿满脸谄媚,说道:“二位大王放心,小人保证无人敢反抗!”阮小二鄙夷而笑,说道:“你起来说话!”梁椿缓慢起身,低头哈腰,说道:“大王请吩咐!”

第三十六章 王伦返回梁山泊,王浩定计崂山县

阮小七看向梁椿,说道:“报上姓名!”梁椿答道:“小人梁椿,北京留守府梁大人家中管事。”阮小七说道:“本大王能相信你吗?”梁椿说道:“小人只想保住性命,断然不敢造次。”阮小七说道:“拿绳子把你的人给我连成一串,牵了跟我走。”说完,领人朝密林深处走去。阮小七吩咐手下,说道:“你们在外围警戒,若有闲杂人等靠近,立即驱逐!”说完,匆匆返回宝珠寺。

大殿之内,王伦坐于主位,鲁智深、阮小二、阮小五坐于次席。王伦开口说道:“梁中书失了十万贯生辰纲,必不会善罢甘休,大名府咱们需要留一个耳目。宝珠寺地势险要,又地处南北交通要道,不好轻易放弃,我欲留一队人马暂留此处,待我儿回来,再做最后定夺。不知诸位以为如何?”鲁智深说道:“这里是寺院,洒家是和尚,最适合留在此处。只是不知大名府派遣何人为好?”王伦说道:“大名府中早已安排人手,命他继续待命即可。到时我会将他向鲁头领引荐。”鲁智深答道:“明白!”王伦看向阮小二,说道:“烦劳阮头领将梁椿押来!”阮小二领命,转身出门,半个多时辰之后,梁椿来到。王伦看着梁椿,问道:“想死还是想活?”梁椿看出王伦身份不一般,连忙说道:“小人想活!”

王伦微微而笑,说道:“拿一百两金子给他。”阮小五不明所以,问道:“寨主是说给此人一百两金子?”王伦点头,说道:“正是!”阮小五不情愿地从生辰纲中拿出一百两金子递于王伦。王伦结果金子,送到梁椿手中,说道:“这是生辰纲中的一百两金子,分于你。拿了金子,你我就是自己人了。”梁椿一个哆嗦,跪在地上,说道:“小人不敢!”王伦看了阮小五一眼,说道:“拿了金子,可以活命,不拿金子,马上砍杀了你!”说完,阮小五拔出腰刀,架在梁椿脖子上。梁椿颤抖着接过金子,说道:“寨主有何吩咐?”王伦说道:“给你笔墨纸砚,把你生平履历,九族亲友全部如实写了,只要有一处造假,我就派人杀了你。”梁椿跪在地上,接过笔墨纸砚,一边研墨,一边眼珠转悠。王伦警告,说道:“我会照你的投名状派人前去核查,你可千万不要逼我杀你!”梁椿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小人投了大王,自当忠心不二!”王伦说道:“如此最好!”又拿过阮小五手里的刀,丢在梁椿身旁,说道:“这把刀送于你,万一你欺瞒与我,畏罪自杀时也好有个趁手的家伙。江湖中三刀六洞的死法可是比抹脖子痛苦太多了!”梁椿一面慌慌张张跪在地上书写,一面颤抖着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王伦说道:“不敢最好!你只要记住,事情办好了,少不了赏赐,事情办砸了,小心你狗命!”说完,离开大殿。

第二日,王伦在返回梁山之前再次召见了所有人。阮小七问道:“不知二十个大名府的人如何处置?”王伦看向梁椿,说道:“你以为如何处置你那帮手下为好?”梁椿看向众人,小心说道:“以小人之见,寨主可让他们向大名府求救,索要赎金。”王伦说道:“他们刚刚丢了十万贯生辰纲,如今又要梁中书为其赎身,梁中书能答应?”梁椿很是肯定,说道:“不能答应!”王伦皱眉,说道:“既然不能答应,何苦多此一举?”梁椿说道:“二十多人都是军汉,他们若真是狗急跳墙,也会给寨主带来不少麻烦。让他们向大名府求救,索要赎金,就是给他们一个希望,有了希望,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在大名府给出回应之前,寨主只要赏赐些粮草,就不会有事端。至于大名府,要么装作不知,要么当场拒绝,到时小人告知他们,小人有一个富户亲戚,愿意借贷些钱财救我等性命。”王伦明白了梁椿的心思,打断说道:“就依此计行事,但你的那个富户亲戚,由我指派。”梁椿心思被识破,只得说道:“任凭寨主吩咐!”所有事安排妥当,王伦说道:“阮小七继续看押大名府的人,待好戏谢幕,再放了他们,返回梁山。鲁智深留守宝珠寺,所有属下都扮作和尚,监视大名府,梁山泊会供应粮草钱粮,切莫交恶四邻。其余人等,收拾妥当,近日随我返回梁山泊。”一切安排妥当,王伦又写了一封书信,命人连夜送往大名府,通知马得草前来相见。快马加鞭,第二日夜,马得草赶来宝珠寺。

王伦在一处厢房同时召见鲁智深和马得草,说道:“两位以后在大名府,一内一外,相互照应。”而后看向鲁智深,指着马得草,说道:“马得草,老夫同乡之人,曾在我门下读过两年私塾,后来成了我儿亲随。这次为了生辰纲,被派往大名府,监视梁中书。为人很是机敏!”又指着鲁智深,说道:“鲁智深,西北边军的悍将,因为在渭州三拳打死了城中恶霸,不得已做了和尚。”马得草嘿嘿一笑,说道:“禀寨主,属下在东京城随公子做事时,多次见过鲁头领。”鲁智深一经提醒,恍然大悟,说道:“你就是王公子身旁那个小哥,怎么如此打扮,好像花坊里拉客的龟公?”马得草说道:“鲁头领好眼力,我在大名府的身份就是妓院里的龟公。”王伦老脸一红,说道:“大名府是北方重镇,有的是行当谋生,你为何选个龟公?”马得草答道:“其他行当,非主事之人,结识不了高官,打探不得消息。唯有这龟公,日日转悠在高官贵富身边,消息最为灵通。”王伦毕竟是读书人,心中对这‘龟公’多少有些鄙夷,说道:“将来有了合适的职位,尽早给我换了!”马得草只得说道:“小人记住了!”

这时鲁智深说道:“宝珠寺毕竟是个寺院,多少还是要有些正经和尚。洒家虽说在五台山和相国寺听过几天经,可佛家之道,知之甚少。五台山的主持德高望重,对我又有大恩,我想写封书信给他,看能否从五台山派几名僧人来宝珠寺。”王伦思索片刻,说道:“此次若非我儿奉皇命前往崂山,老夫也不能亲自出山,此事不急,还是等我儿回来再做决断,不知鲁头领以为如何?”鲁智深稍作寻思,说道:“如此也好!”

王浩等人到达即墨之后,县令率衙门众人在城门口迎接。王浩心系二龙山,不欲纠缠,当夜直接带了一千两白银去拜访即墨县令。王浩是徽宗面前红人,即墨县令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迎接。王浩见到县令,说道:“找僻静之处,我有事与大人相商!”见王浩气势汹汹,县令马上弱了一截,说道:“烦劳公子去我书房!”王浩点头,说道:“带路。”县令领先王浩半步,却始终微微弯腰,矮王浩半头。走百十余步,两人来到书房。王浩示意县令关了房门,开门见山说道:“我来即墨,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建立崂山县城。建立崂山县城的目的是为了恢复胶州市舶司。所以崂山县只要海滨之地,至于那些熟地良田,我一亩一分也不会染指。”听王浩如此说,即墨县令长出一口气,说道:“若公子只要海滨之地,此事就容易多了。”王浩点头,说道:“将来你为即墨县令,我为崂山县令,还是要互相照应,切莫彼此拆台。这是一千两白银,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即墨县令连忙说道:“公子前来奉的是皇命,官职又高在下一级,岂敢拿公子好处?”王浩将银子放在桌上,说道:“无利不起早,但天下之利在于协作共赢,在于互惠互利,而非压榨民众,更非为难同僚!”即墨县令对王浩早有耳闻,说道:“公子坦然相待,在下也不该虚与委蛇,银子就多谢公子了!”王浩很是满意,说道:“建立崂山县,为的是万里海域。所以沿海渔民,尽量归崂山县所有。”县令思索片刻,说道:“不瞒公子,莫说这即墨,哪怕整个京东东路,对沿海渔民也甚是头疼。渔民无地,无地就无恒产,无恒产就无恒心,无恒心就容易四处作乱。如果公子想要接纳沿海渔民,恐怕各州各县都会牢记公子恩德。”王浩皱眉,问道:“渔民容易作乱,为何?就因为无地、无恒产、无恒心?”县令说道:“渔民无地,只能拿海里的鱼虾扇贝、海带紫菜与内陆之民交换粮食布匹。可海中凶险万分,多有大风巨浪,空船而归事小,丢了一船人的性命也是屡见不鲜。”王浩明白了此种缘由,说道:“年景不好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又不乏好勇斗狠之人,故而与富足之地,多有冲突!”县令答道:“公子睿智!”

第三十七章 渔民贫苦,东京繁奢

王浩低头思索,缓缓说道:“如此说来,将崂山县建成一座以渔民为主的县城,必将得到其他州县的大力支持。”县令连续点头,说道:“各州县求之不得!”王浩说道:“明日我在酒楼中设宴款待县令与钦差,咱们就崂山县土地划分先拿出初步规章。今日,先行告辞!”县令说道:“公子繁忙,在下不便挽留,恭送公子!”说完送王浩离开县衙。王浩住在驿站的西厢房,钦差住在驿站东厢房。返回驿站之后,王浩拜访了钦差,邀请明日酒楼赴宴,而后返回自己房间,思索方略。

第二日,钦差、县令如约而至。王浩举杯,说道:“能与二位大人共事,王浩之荣幸,敬二位大人一杯!”两人举杯共饮。即墨县令说道:“敢问王公子,对崂山县的辖区可有大概规划?”王浩说道:“并无规划,但设立崂山县为的是海运,所以崂山县的辖区之内必须有能够停泊大船的良港。”县令说道:“下官连夜查看即墨山海志,以为将崂山与白沙河以南的地域划为崂山县即可满足重建市舶司的一切需求。”即墨山海志,王浩与钦差手中同样各有一本。王浩眉头微皱,说道:“这崂山与白沙河以南的土地,将近即墨县一半的面积。全部划分出去,县令大人就真的舍得?”钦差看了即墨县令一眼,会心一笑,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崂山与白沙河以南,地广人稀,虽占有即墨县一半的土地,却交不上半成的税赋。对即墨县而言,那片土地只是包袱,若王大人真能够点石成金,将那片山林海滨变为明州那样的附属州县,莫说胶州湾,整个京东东路都将传扬王大人的功绩。”

即墨县令也说道:“不单单如此,崂山与白沙河以南,更是盗贼强盗藏匿之地。即墨县衙曾多次出兵围剿,皆毫无寸功!”王浩问道:“为何会没有寸功?”县令说道:“山高林密、海湾遍布是其一;民风彪悍、民匪一家是其二;渔船纵横海上,而官兵只可陆战是其三。胶州湾东西二十余里,南北三十余里。出海口西端为黄岛,东端为青岛,黄、青二岛间隔仅五六里。可黄岛是密州辖区,青岛是莱州辖区。若走海路,从青岛至黄岛,五六里的路程,大半个时辰可到;若走陆路,从青岛至黄岛,将近百里的路程,至少需要一天时间。沿海渔民,多沆瀣一气,互相包庇,故而多次围剿,最后都是耗费钱财不少,却难有寸功。”钦差问道:“朝廷何不成立一支水军,如此刁民恶贼必将伏法!”即墨县令叹气,说道:“建立一支数百人的水军,就需要钱财万贯,每年修缮海船,亦要千贯花费。有了水军,即便剿灭了盗匪,那么盗匪剿灭之后,水军是否还要继续保留。若保留水军,无匪可剿,徒耗钱财;若撤销水军,刁民见有机可乘,必将重新作乱。所以,官府最后只能叮嘱内陆各村各堡提高警惕,加强乡兵训练,以防御盗匪抢掠。”

王浩说道:“沿海渔民作乱,可是因为饥荒?”即墨县令点头,说道:“确是因为饥荒。”未及王浩说话,钦差抢先质问,说道:“既然因为饥荒,官府为何不及时赈灾,非要逼的良民作乱?”即墨县令摇头,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以即墨县为例,县衙的税赋九成以上是内陆乡民缴纳,倘若屡次拿内陆乡民的税赋去赈济沿海渔民,内陆乡民会作何反应?”钦差又说道:“待沿海渔民收获丰盛有了盈余,偿还先前赈灾的钱粮即可。”即墨县里苦笑,说道:“沿海渔民收获丰盛时,勉强可以果腹,想要有盈余,有积蓄,难如登天!”王浩忽然问道:“胶州湾沿岸,有多少渔民?”即墨县令答道:“六千到一万户之间。”王浩皱眉,说道:“如此模糊不清?”即墨县令说道:“沿海渔民为了逃避赋税徭役,极少有人在官府登记造册,故而很难做出较为准确的推断。”王浩问道:“若以白沙河与崂山为界,能有多少人口?”即墨县令说道:“原住民两千到三千户,一万人左右。”王浩说道:“东西近二百里,南北近一百里,如此广袤的土地,竟然只有一万人左右?”即墨县令说道:“就这一万来人,都养活不了。倘若人口再多,百姓的日子只能更苦,灾难年月的动乱只会更大。”王浩思索片刻,问道:“渔民作乱,多在哪个季节?”即墨县令说道:“多在冬季!”王浩说道:“可是因为冬季天寒,风向不佳,故而不得出海?”县令说道:“大多是如此。”

王浩问道:“其他季节呢?”县令答道:“动乱极少。”王浩微微点头,说道:“倘若每人每年补助八十斤口粮,可能保证他们勉强度日?”县令说道:“应当是够了,即便不足,也不会有太大缺口。但公子可要想清楚了,每人每年八十斤口粮,一万人就是八十万斤,按当下米价计算,需要近万贯钱财。即墨县一年岁入不过七万贯。”王浩点头说道:“这点钱财,本公子还是拿得起的!”县令和钦差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钦差说道:“公子真要是拿出万贯家财,补助那些贫困之民。大宋官场恐怕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第二人了。”王浩摇头,说道:“二位大人以为在下这八十斤口粮是无偿赠送?”即墨县令说道:“公子要么不给,给了,那些贫苦渔民断然不会有偿还的能力!”王浩自信说道:“本公子可以帮助他们获得偿还的能力。”钦差说道:“渔民冬季不能出海,是天气恶劣。王大人莫非能改变上苍的意志,平息冬季大海之上的狂风?”王浩随意而笑,说道:“大人说笑了,在下如何能改变上苍意志。在下可以设立作坊,招募他们做工。有了差事,自然就有了工钱,有了工钱,自然就有了偿还口粮的能力。”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八仙酒坊。数息之后,即墨县令说道:“王大人若真能够给沿海渔民一个安身立命的差事,整个即墨县无人不记王大人的功德!”王浩说道:“设立崂山县,是皇上的旨意。明日我将返回东京,面见皇上。此地事宜,就有劳二位大人了。”两人一同举杯,说道:“王大人一路顺风,皇上面前,还请为我等美言几句!”王浩微笑,说道:“二位大人鼎力协助之情,王浩铭记于心!”

王浩返回东京,主要目的并非面见徽宗,而是绕道返回梁山,借机南下明州,变卖梁中书的生辰纲,招募自己需要的人手。建立崂山县,为的是恢复胶州市舶司,而恢复胶州市舶司,主要目的之一是自海路沟通女真,南北夹击辽国。明州不仅拥有大宋最大的市舶司,更拥有大宋最大的造船厂。无论是熟悉海运的官员,精通造船的工匠,还是经验丰富的船员,都聚集在明州。所以,明州是王浩必须亲自前往的地方。返回东京之后,王浩按例给徽宗写了奏折,回报建立崂山县的相关事宜。在奏折送往皇宫之后的第二日,一名小太监传来徽宗口谕,命王浩晚上到皇家园林饮宴。

日落十分,王浩换了官府,乘车前往皇家园林。下车之时,李师师的马车也正好抵达。未及下车,李师师开口说道:“弟弟回了东京,也不给姐姐捎个口信,忒没良心!”王浩讪讪一笑,说道:“回得仓促,正准备近日去拜访姐姐!”李师师说道:“弟弟年纪不大,瞎话倒是信口说来!”王浩斗嘴不过,说道:“崂山的风景极美,待安定之后,邀姐姐同游崂山如何?”李师师说道:“崂山倒是没有去过,不知与五岳、太行有何不同?”王浩说道:“崂山之美在于海天相接,一望无际的蔚蓝,绵延千里的波浪,其广阔、博大,非内陆之山河能够媲美!”李师师说道:“如此说来,等崂山看的却不是崂山,而是大海!”王浩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看的是山川江河。‘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看的是大海汪洋。崂山,是东海之滨的擎天之柱。站在崂山之巅,眺望大海汪洋,再无山川绵延遮挡视线之苦恼,却生目力有限不得看遍天地之无奈。”李师师沉思片刻,说道:“听弟弟说来,这崂山真让人有些心驰神往了!”两人一面交谈,一面前行,穿过一座回廊,来到一处空地,但见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出现在眼前。李师师看看这眼前雕像,不自觉心神颤抖,如此栩栩如生,如此鬼斧神工。王浩说道:“这难道就是皇上亲自督造的嫦娥雕像?”

第三十八章 掌管胶州,改封子爵

李师师自豪一笑,说道:“普天之下,能以帝王之心行巧夺天工之事者,唯有当今圣上一人!”王浩惊愕,说道:“姐姐是说皇上并非只是督造,甚至亲自动手?”这时徽宗在陈公公陪同下缓步而来,说道:“王爱卿可是以为朕做不得这粗重之事?”王浩连忙说道:“微臣认为皇上日理万机,抽不出如此闲暇!”徽宗微笑,说道:“朝廷之事有三省六部军政高官负责,些许闲暇朕还是有的!”李师师来到徽宗身旁,轻握其双手,说道:“皇上还是要保重龙体,为了这座雕像,皇上手心都磨出老茧了!这要是让那些御史清流得知,师师在樊楼恐怕也不得安生了!”徽宗拉着李师师,说道:“御史清流太过迂腐,一个个除了会高谈阔论,弹劾他人外,就是自命清高,孤芳自赏。师师何苦跟他们一般见识!”李师师说道:“道君哥哥说的极是!”徽宗看向王浩,说道:“雕像已经完工,爱卿随时可以运走。”李师师浅浅一笑,说道:“道君哥哥为了这座雕像,手心都磨出了老茧,如此草草运出京城恐有不妥。以妹妹之见,哥哥何不派遣一名公公,亲自将雕像运往弟弟的酒坊。如此,天下人也能够明白皇上对臣下的仁厚!”徽宗看着李师师,说道:“你处处为朕着想,说说,朕该如何赏赐你?”李师师故作愠怒,说道:“哥哥可是将我当做外人了?”徽宗见梨花带雨说来就来,连忙说道:“师师可是朕的心肝儿,否则这满手老茧为谁磨的?”李师师清脆地笑了,说道:“哥哥这满手老茧,是为广寒宫中那嫦娥仙子磨的!”徽宗一只手搂住李师师的细腰,一只手请捏其下颌,说道:“让朕好好看看广寒宫中嫦娥仙子的真容!”王浩在一旁很是尴尬,陈公公见状在旁说道:“王大人已经将设立崂山县的的奏折送到了宫里,秘书省那边也给出了初步意见。”

徽宗放开了李师师,说道:“王爱卿此去崂山,有何见闻?”王浩说道:“崂山毗邻胶州湾,胶州湾沿海居民以打渔为生,很是贫苦。冬季狂风恶浪,片舟不得下海。不能下海,就断了生计。故而沿海渔民为了生计与内陆农民多有冲突。在微臣看来,错虽在渔民,却亦是情有可原。”王浩看向徽宗,徽宗心知王浩还有后话,点头示意其继续。王浩接着说道:“胶州湾东西二十余里,南北三十余里。出海口西端为黄岛,东端为青岛,黄、青二岛间隔仅五六里。可如此一座海湾却分属密、莱二州,归沿岸数座县城管辖。沿海渔民因风俗人情相仿,自视为一家。每年冬季,若沿海与内陆发生冲突,往往波及两州数县。官府为了平定冲突,不仅需要密、莱二州合作,更需要协调沿岸数座县城,花费巨大,收效甚微。倘若能够将胶州湾沿岸地区独立划分为一座县城,专属管辖沿海渔民,只要能杜绝内陆与沿海的冲突,每年为朝廷节约的开支至少是一座中等县城的税赋。”徽宗沉思片刻,说道:“爱卿是想将整个胶州湾纳入崂山县的辖区?”王浩点头,说道:“是。”徽宗说道:“崂山是唐朝开皇年间玄宗皇帝钦点的道教圣地,为道士王旻炼丹修道之地。以崂山为名,是希望借道教之福荫镇压胶州之气运。胶州区区数十里土地,为何被二州数县所平分,爱卿可有想过?沿海之地,贫瘠荒芜,民众贫困,倘若划归一县或是一州管辖,负担太大,故而不得不让周边之州县共同承担。倘若全部划归崂山县管辖,密、莱二州自是求之不得,但爱卿真有信心单凭一座市舶司,就支撑起整座胶州之地?”

王浩沉思许久,说道:“五年之后,臣必能做到?”徽宗惊讶,说道:“爱卿可知君无戏言,只要朕下令这道旨意,是非苦难可都要你我君臣共担!”王浩说道:“臣定能不负皇恩!”徽宗为之动容,欲命太监拟旨,陈公公轻声说道:“老奴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徽宗说道:“但说无妨!”陈公公说道:“老奴相信王大人能够在五年之后让崂山县收支平衡,但换言之,五年之内崂山县必定是入不敷出。沿海之民多有作乱,为的无非是粮食。邻近州县每年为了应对沿海与内陆的冲突,钱粮花费的总额达数万贯。皇上体察民情,将胶州湾所有沿海之地划归崂山县管辖,但崂山县新建,府库空旷,财政拮据,邻近州县理应帮衬。故而,老奴以为皇上可在圣旨中附加一条,密、莱二州每年需支援崂山县五万石粮食,持续五年。”徽宗以为有理,说道:“爱卿以为如此可好?”王浩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说道:“皇上厚恩,臣唯有鞠躬尽瘁!”徽宗大笑,说道:“大宋有数百州县,数十万将官,唯有爱卿这从六品舍人,正七品县令,末流都指挥使,让朕感到清风拂面之爽朗!”李师师见状,说道:“师师亦有同感!和那些老夫子接触久了,师师都觉得青丝要被染成白发。”徽宗点头,问道:“师师可知缘由?”李师师说道:“师师以为,弟弟年纪尚轻,所看所想皆是未来,故而如春日朝阳,生机勃勃。朝廷百官,大多鬓发花白,日日拘泥于圣人之说,却偏偏只会老生常谈,读不出丝毫新意。追溯圣贤不解其神韵,展望未来难有其远见,再有高谈阔论、倚老卖老之风盛行。大宋这万里江山,若非哥哥以盖世之才学,无上之性情,励精图治,如何能开拓先皇未有之疆域,开创汉唐未有之盛世。”徽宗很是得意,说道:“师师这眼力,真是洞察千古,远望八方!”整座胶州湾划入崂山县辖区,王浩目的达到,说道:“微臣准备近期动身前往明州,招募相关人员,两月之内恐怕不能返回东京,还望皇上恩准!”徽宗说道:“爱卿为大宋效命,千里奔波,劳苦功高,但诗书乃官员立足之本,闲暇时还是应该多多拜读。‘伤仲永’的故事想必爱卿应该听过!”王浩点头,说道:“皇上教诲,微臣铭记于心。”徽宗思索片刻,说道:“将胶州湾划归崂山县之后,辖区之内有人口几何?”王浩说道:“微臣推算当有五千户上下。”徽宗颔首,说道:“我朝官制,县二千户以上,置令、尉、主簿三员。崂山县不比其他,为的是沟通辽东,与女真南北夹击辽国。爱卿就任崂山县令之后,郓城县开国男爵改封崂山县开国子爵,但县尉与主簿需由枢密院与三司委派。”县尉掌管一县兵事,主簿掌管一县财事,此二人即为县令副手,又对县令有监督、牵制之权。王浩明白朝廷不可能让自己独掌崂山县,故而顺势说道:“全凭皇上吩咐!”徽宗十分满意,说道:“爱卿为朕分忧,为朝廷建功,朕心中明了。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中道理还望爱卿深思!”王浩说道:“微臣能有今日,全赖皇上信任;微臣只想为皇上分忧,不思其他!”徽宗说道:“好!好!好!只要爱卿不负寡人,寡人必不负爱卿!”王浩行礼谢恩,说道:“微臣先行告退!”徽宗允诺。

第二日朝堂之上,徽宗命太监宣令:“起居舍人王仙梦,心系社稷,屡建奇功,特任命为崂山县令,改郓城县开国男爵为崂山县开国子爵,以示皇恩!崂山县新建,空缺县尉、主簿二职。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高俅心知王浩皇恩正隆,试探性说道:“王大人身兼殿前司都指挥使,可兼领县尉一职。”蔡京闻之,先是惊愕,随之明白高俅“捧杀”之计,说道:“王大人在短短一年之内由一介布衣成为东京豪商,身家百万。臣以为,若由王大人兼领崂山县主簿,必可使地方安稳,百姓安居!”徽宗平衡朝堂数十年,怎能不明白蔡京、高俅的心思,说道:“王爱卿有才有德是真,但规矩不可废,县尉与主簿必须另派他人。”摸清了徽宗的真是心意,高俅说道:“侍卫步军司中闲散军官甚多,可担任县尉一职者数十人。臣请求查阅卷宗后再做定夺!”蔡京也说道:“士子闲官中可担任主簿一职者过百人,臣亦请求查阅卷宗后在做定夺!”徽宗沉思片刻,说道:“四品以下官职皆由吏部负责考察、任命与罢黜。只因崂山县特殊,故朕于朝堂之上过问。崂山县县尉、主簿之派遣,由吏部与蔡太师、高太尉协商之后确定,无需上报寡人。”蔡京、高俅、吏部尚书纷纷称诺。朝堂中沉静片刻,徽宗示意身旁太监,太监得令,高喊:“有事禀报,无事退朝!”百官皆是缄默,太监看向徽宗,徽宗点头,太监高喊:“退朝!”

第三十九章 崂山眼线,嫦娥雕像

宫门之前,高俅来到蔡京身旁,说道:“太师以为崂山县应当如何安排?”蔡京看向四周,说道:“皇上让你我与吏部共同商议决定,以我之见,太尉推荐一名县尉人选,老夫推荐一名主簿人选,然后你我一同报于吏部,不知如何?”高俅说道:“在下正有此意!”蔡京点头,说道:“此二人选定之后,让他们一起去吏部报备,也好事先熟悉以下,将来有个照应。”高俅说道:“还是太师思虑周全!”蔡京上了马车,说道:“老夫先行一步!”高俅说道:“太师走好!”随后上了另一辆马车,返回太尉府。

当日夜,蔡京书房之内,一名书生恭敬地站在堂前,说道:“老师深夜唤学生前来可是有紧急之事发生?”蔡京说道:“起居舍人王仙梦,你可曾听说过?”书生思索片刻,说道:“八仙酒的主人,帮皇上成功将黄河底的花石纲运到东京的王仙梦?”蔡京点头,说道:“如今还要再加上崂山县令的实缺。”书生不解,问道:“莱州有崂山,可并没有崂山县啊?”蔡京说道:“今年春童贯向皇上提议联合女真夹击辽国,但女真与大宋陆路不通,唯有海路可行。皇上以为此计可行,故而将从海路出使女真的差事给了王仙梦。王仙梦接下了这个差事,却也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建一座既不归地方管辖,又不归三司六部管辖的海港。”书生惊愕,问道:“皇上答应了?”蔡京点头,说道:“皇上不仅答应了,而且还十分高兴的答应了。这座海港只听命于皇上,十五年内不向户部缴纳一分一厘,却赠送皇上一百二十五万贯钱财。”书生说道:“老师与朝廷百官都答应了?”蔡京说道:“不答应又能如何?建议皇上扩建宫室,搜寻花石纲是我的建议,王浩将皇上最爱的那座花石纲运回东京,本就是有功。我与高太尉联合阻挠,最后只给了王仙梦一个郓城县开国子爵的勋位。这件事皇上做出了让步,崂山县我们就不能逼得太紧,否则皇上一怒之下,谁也没有好果子吃!”书生点头,又问道:“崂山县的辖区人口必然需要从四方州县协调,地方就能心甘情愿?”

蔡京冷哼一声,说道:“这正是王仙梦的聪明之处,胶州一带,沿海渔民同内陆农门的冲突由来已久,每年地方州县为了平定冲突,花费甚巨。王仙梦将整个胶州湾以及当地渔民全部纳入崂山县的辖区,密、莱二州没了渔民之乱,自可卸下一个大包袱,而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五万石粮食。这五万石粮食既没有规定是稻米还是小麦,也没有规定是新粮还是陈粮。如此条件,密、莱二州求之不得!”书生了然,说道:“崂山县的设立同时得到了皇上与密莱二州的鼎力支持,而朝廷百官又无法反对,所以此事木已成舟,不可改变。”蔡京点头,说道:“正是!”书生说道:“沿海之地,民风彪悍,多好勇斗狠之徒,皇上将这样一座县城交由王仙梦掌管而不加约束,不怕到时尾大不掉,惹出祸患?”蔡京嘴角微翘,说道:“所以皇上在崂山县设立主簿、县尉二职,主簿人选由我推荐,县尉人选由高俅推荐,最后请吏部审核备案。”书生明白了蔡京召见自己的意图,说道:“老师是想让学生出任崂山县主簿?”蔡京点头,说道:“你是今年及第进士,外放做一县令绰绰有余,但王仙梦此人颇有计谋,别人为师不放心,所以想派你去。”书生思索片刻,说道:“学生谢过老师,愿做这崂山县主簿!”蔡京很满意,说道:“此去崂山,你只管秉公行事,但王仙梦就任崂山县令之后发出的所有政令全部给我记录清楚,而后送来东京。”书生点头,说道:“学生谨记。”蔡京说道:“时日不早,你回去歇息吧!”书生说道:“学生告退。”书生名叫冯固,蔡京闭门弟子。

太尉府内,一名军汉站在堂前。高俅来到军汉身旁,环视一周,忽然说道:“你跟随我多少年了?”军汉说道:“七年了!”高俅点头,说道:“如今有一差事,我想给了你。只是不知你会不会有一天翅膀硬了,便忘了老夫的恩情?”军汉单膝跪地,说道:“朱恒就算忘了家中父母的生辰,也不会忘了太尉的提拔栽培之情!”高俅得意,说道:“如此最好!朝廷在胶州湾新设崂山县,我准备让你出任县尉。”军汉皱眉,问道:“不知何人为县令?”高俅说道:“王浩!”军汉说道:“王浩?酿出八仙酒的王浩?”高俅说道:“正是!”军汉有些不解,说道:“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朝廷为何会有此决断?”高俅冷哼,说道:“乳臭未干的小子?就你一个混迹官场十多年的老兵油子,时至今日不过一个都指挥使的军职,也敢在老夫面前称王浩为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军汉被高俅一顿喝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高俅指着军汉的眉心,大声说道:“崂山县是皇上听从王浩建议专门设立,大小事务三司六部不得过问,直接呈禀皇上。王浩圣恩之隆,直逼本官,直逼蔡京!就你一个蚂蚁大的军汉,不思勤恳做事,也妄想评判皇上身前之红人,愚蠢!”见军汉唯唯诺诺,高俅更气,却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说道:“起来说话!”军汉如蒙大赦,颤颤巍巍起身。高俅说道:“到崂山县之后,万事多多留意,切莫与王浩正面冲突,若有异常,立刻告知与我!”军汉说道:“末将牢记!”蔡京说道:“崂山县主簿是蔡太师的人,可多多亲近。”军汉说道:“是。”安排完毕,高俅说道:“退下吧!”军汉躬身而退。

王浩与皇宫的一名太监并五位皇宫侍卫负责押送嫦娥雕像到郓城县。雕像沉重,三日路程一行人整整走了五日。抵达东溪村时,郓城县令与宋江等县衙官吏早已等候多时。见王浩到来,连忙上前,高喊:“郓城县令见过公公!见过王大人!”王浩看了太监一眼,说道:“县令大人快快起身,你我先行放置仙子雕像,再叙旧不迟!”县令看向太监,见其默不作声,说道:“全拼王大人安排。”王浩与太监一同下了马车,说道:“让村民回避,莫惊了拉车的黄牛,损坏雕像!”县令看向宋江,说道:“宋押司与晁保正交情莫逆,此事就交由你来办,限半刻钟之内安排妥当。”宋江无奈,只得领命,说道:“各位大人稍后片刻!”说完朝东溪村走去。宋江离开之后,王浩说道:“仙子雕像到达,不知酒坊中是否安排妥当,在下先行一步。”太监扯开嗓子说道:“王大人自可放心,仙子雕像已经到了郓城县境内,出了意外自有当地官员承担。”郓城县令不自觉头冒虚汗,以乞求的眼神看向王浩。王浩微微而笑,说道:“郓城县百姓安居乐业,咫尺距离怎能有差池?”郓城县令来到王浩身旁,轻声说道:“还望王大人多多担待!”王浩比划处银子的手势,看向负责押送的太监。郓城县令明悟,从荷包中拿出一颗金锭子偷偷塞到太监袖中。太监掂量金锭的分量,说道:“杂家从来都是秉公办事,只要县令大人协助杂家和王大人办好皇上的差事,杂家保你无事!”县令连忙说道:“公公尽管放心,就算让下官亲自搬运雕像,下官也是心甘情愿!”太监大量县令,说道:“这尊雕像可是皇上亲自雕刻打磨,就你这身板,真要是弄坏了雕像,你和洒家这颗脑袋就等着搬家吧!”太监这句话让郓城县令对王浩更加刮目相看。

此时的酒坊已经具备雏形,见王浩返回,朱贵和徐老汉都是惊讶,纷纷问好,说道:“听闻公子又做了了不得的大事,我等在此恭贺公子!”王浩随意而笑,说道:“皇上亲自打磨了一尊嫦娥雕像,赠予我,镇压葫芦山的水塘。雕像已到东溪村村口,你挑选是个力气大的汉子,随我一同搬运雕像。”徐老汉满脸兴奋,说道:“老汉一同前往!”王浩看了徐老汉一眼,说道:“你一大把年纪,怎能让你干着力气活?”徐老汉哈哈而笑,说道:“公子真会开玩笑!老汉前去可不是为了搬运雕像,而是为了瞻仰雕像!”王浩说道:“不过一尊石像,有何值得瞻仰之处?”徐老汉说道:“皇上乃金石大家,又有帝王之气加身,如此还不值得瞻仰吗?”王浩说道:“左右一尊石像,还能成为金身不成?”徐老汉连忙说道:“公子切莫亵渎神灵,心诚则灵!”王浩不欲争辩,只得说道:“听徐师傅的,心诚则灵!”

第四十章 返回梁山,南下明州

八仙酒坊之内,嫦娥雕像稳稳地落在事先砌好的石台之上。王浩来到太监身旁,将一枚十两金锭塞到其手中。太监拿了金锭,满脸谄媚,说道:“公子这是作甚?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日后少不得请公子照拂之处!”王浩说道:“公公奔波数百里,劳累多日,小小心意,切莫推辞!”太监收好金子,说道:“奴才是内臣,不便在外久留,这就返回东京。”王浩说道:“郓城县中小樊楼,菜品精细,公公不去尝尝?”太监摇头,说道:“内臣有内臣的规矩,公子好意奴才心领了,就此别过!”王浩不在客套,说道:“公公走好!”说完示意朱贵,又向每名侍卫赠送一枚十两银锭。

送走太监,王浩说道:“县令大人,晁保正,宋押司,多日未见,很是想念!王浩今日做东,小樊楼中一醉方休如何?”晁盖说道:“一醉方休是好,但何必非要到县城中去?王公子,县令大人,宋押司,衙门众位兄弟,来到东溪村,自当晁盖做东,款待诸位才是!”心知晁盖好客,王浩说道:“晁保正盛情难却,今日我们就在这东溪村,一醉方休如何?”王浩发话,县令不敢拒绝,连忙说道:“衙门共有三十多人,大半是军汉肚皮,恐有讨饶地方之嫌疑?”晁盖大笑一声,说道:“县令大人不知,雷都头与朱都头与在下乃是旧识,私下我们更是以兄弟相称。”县令惊疑,说道:“雷横、朱仝,可是如此?”这时之间一名汉子上前,身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母若朗星,好似关公模样,乃郓城县马兵都头朱仝。朱仝说道:“属下与兄弟们搜捕盗贼,曾多次得晁保正鼎力协助,方能不负大人厚望!”县令点头。另一名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四肢粗壮的男子上前,说道:“属下也多次得晁保正协助,方能如期完成差事!”此人是郓城县步兵都头雷横。

见状,郓城县令看向王浩,说道:“公子以为如何是好?”王浩说道:“做东的晁保正!”县令又看向晁盖,说道:“郓城县衙众兄弟,就在晁保正庄上一叙了?”晁盖很是高兴,说道:“谢诸位赏光,在下这就前去安排。”这时宋江说道:“数十人的饭食,很是繁琐,我与晁保正一同前去。”县令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宋江、晁盖离去之后,王浩和郓城县令来到嫦娥雕像之前瞻仰。县令说道:“听闻王公子不日将南下崂山,主政胶州?”王浩随之一笑,说道:“不过是做一小县之令,何来主政之说?”县令说道:“朝廷已有邸报,言明郓城县不归三司六部管辖,由公子全权负责,凡事可直接上奏皇上。”王浩点头,说道:“朝廷欲重开胶州市舶司,恢复北方海事,但国库空虚,调不出多余钱财,所以将这个差事给了我。崂山与胶州湾,既非四方之咽喉,又无肥沃之土地,时至今日,依然是密、莱二州沉重之包袱。穷山恶水之地,好勇斗狠之民,若再无便宜行事之权,如何能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情?”县令恍然大悟,说道:“如此说来,崂山县不归三司六部管辖,是公子主动开出的条件?”王浩点头,说道:“不错,可这也是无奈之举!”郓城县令语气中不乏羡慕之意,说道:“崂山县令虽为七品,公子却有一方留守之权,下官钦佩!”王浩说道:“县令大人可曾想过,在下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却要履行三品留守之责?倘若这个差事给了你,你可敢领命?”郓城县令思索片刻,接连说道:“不敢!不敢!”王浩看着雕像,说道:“我入东京,世人只见我皇恩在身,风光无限,可几人知我千里奔波,日夜无眠?”郓城县令无言以对,只得奉承道:“不凡之人当行不凡之事,我等平庸之人,难解不凡之事!”王浩付之一笑,不再言说。

晌午时分,王浩命人送三十坛八仙酒到晁盖庄上赴宴。晁盖杀了一头猪、十只鸡,又额外买了三十斤牛肉,见宾客满席,说道:“诸位能到东溪村做客,是王公子的脸面!晁盖能够招待诸位大人好汉,更是倍感荣幸!借八仙美酒,敬王公子一杯!”众人看向王浩,纷纷举杯。王浩拿起酒杯,说道:“同为朝廷之臣,同为大宋之民,同饮黄河之水,同食盘中之餐,是同僚,是乡邻,是朋友,是兄弟,干杯!”众人一饮而尽。县令说道:“王公子为皇上分忧,为朝廷立功,为我辈之楷模!下官敬公子一杯,聊表钦佩之情!”王浩举杯,说道:“事无贵贱,职责不同。县令大人为朝廷治理心腹之地,王浩为皇上开拓海疆之域,内外相依,南北相承!”两人对饮。宋江举杯,看向县令,说道:“宋江借晁保正之地、王公子之酒,敬二位大人,敬众位兄弟!”晁盖最先举杯,朱仝、雷横及众多兵卒随后,王浩与县令相视一笑举杯,数十人一饮而尽。

酒宴结束,王浩没有丝毫逗留,立刻返回梁山泊。王伦院落之内,王浩说道:“见过父亲!”王伦点头,说道:“崂山之事可办理妥当?”王浩说道:“崂山剩下之事皆有朝廷安排,郓城县酒坊之中,樊楼李员外已经派来一名管事。三日之内,我与朱贵并阮氏三雄,欲携带十万贯生辰纲南下明州。”王伦说道:“酒坊是咱家根基,让京城李家人插手,是否有失稳妥?”王浩摇头,说道:“儿子在朝为官,不能专心经营酒坊。朱贵虽有经商之能,但终究绿林出身,入不得名门望族之眼。崂山多清泉好水,是酿酒不可多得之地,且皇上给了我们至少十五年的期限。今年年底,我欲在东京再次出售酒坊股权。”王伦惊讶,说道:“你可是要放弃咱家谋生之技?”王浩答道:“八仙酒可在半年之内名动京城,亦可在两年之内名动天下。但三年之后,又当如何?八仙酒核心工艺算不得复杂,天下间能够看破仿制者大有人在,我们若不能早作打算,联合各地名门望族,垄断整个蒸馏酒的生产、运输、销售,一心只想独自占有,必定得不偿失,追悔莫及!”王伦沉思许久,缓缓说道:“为父比不得你,只想小家之乐,做不得翻云覆雨的大事!”王浩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无父亲攒下的根基,儿子空有目标而不能付诸行动,亦是枉然。”王伦微微而笑,说道:“为父真是老了,如今也需要你来开解。”

王浩沉思片刻,说道:“梁中书的生辰纲可全部得手了?”王伦答道:“全部得手。梁中书府中一名管事在咱们威逼利诱之下投靠;大名府外二龙山上有一座宝珠寺,原来的和尚还了俗,落草为寇祸害乡里,被鲁智深和阮氏三雄联手铲除,如今那寺院被鲁智深和数十咱们的人马占了,以为接应。”王浩意料之中,说道:“父亲安排周密,儿子佩服!”王伦说道:“十万贯生辰纲中,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珠宝五万贯,帛三千匹,绢三千匹,稠三千匹,皮毛数百张。全部被存放在山上的银库之中。”王浩沉思片刻,说道:“黄金、珠宝、布匹与我一同南下明州,一万两白银留在梁山,以为后用。”王伦说道:“一万两白银皆为五十两一锭的官银,短期之内恐怕不宜在东京城周边流通。”王浩点头,说道:“梁中书可已知晓生辰纲失窃之事?”王伦答道:“根据大名府传来的消息,梁中书已经秘密派出诸多人手,暗中查勘,负责押送的所有兵卒,全部被收监关押。”王浩说道:“梁中书府中投靠咱们的那名管事可在关押之列?”王伦说道:“他虽是主犯,但并未被送入监牢,而是被关在梁中书府上。”王浩眉头微皱,说道:“父亲可知为何?”王伦说道:“据马得草信中所说,梁椿犯得是家规,所以被梁中书亲自关在府中审问。”王浩问道:“梁椿可知晓咱们底细?”王伦答道:“目前不知。”王浩大定,说道:“如此看来,让此事不了了之,应当有七成把握。”王伦点头,说道:“为父也以为,此事梁中书到最后只能无计可施!”

王浩说道:“儿子此次南下明州,已向皇上报备,蔡京即便怀疑咱们是幕后主使,也找不出丝毫证据,况且十万贯生辰纲皆是民脂民膏,断然没有在御前理论的可能。”王伦说道:“南下明州,路途遥远,你携带巨额财富,难免被强人惦记,还是要多做防范!”王浩点头,说道:“杨志与阮氏三雄与我同去,此外再调十名武师。”

第四十一章 兵临二龙山,关前显神威

大名府,梁中书雷霆震怒,质问道:“梁椿,失了生辰纲,你可知死罪难逃?”梁椿匍匐在地上,说道:“强人势大,十倍人手将我等包围。梁椿自知难以力敌,只得留下性命,伺机逃回大名府,禀报大人!”梁中书皱眉,说道:“匪徒既然将你等团团包围,为何没有赶尽杀绝,反而要留下你等性命?”梁椿说道:“匪徒贪婪,要我等向家中求救,索要赎金。”梁中书冷笑,问道:“赎金多少?”梁椿答道:“每人百贯。”梁中书大笑,说道:“每人百贯,二十人不过两千贯。你可知生辰纲价值几何?”梁椿答道:“十万贯。”梁中书陷入沉思,缓缓说道:“已经得了十万贯生辰纲,还会在乎区区两千贯的赎金?匪徒不杀你等,必定有不能杀的理由!”寻思片刻,喊道:“传李成、闻达立刻前来相见!”少半个时辰之后,李成、闻达前后来到。两人同时行礼,说道:“拜见恩相!”

梁中书心中焦急,直接说道:“你二人可知大名府送往东京给蔡太师的生辰纲被强人劫了?”两人惊愕,闻达开口问道:“负责押送的兵卒可有活口?”梁中书想到此处,心中恼怒,说道:“二十余人全部毫发无伤。”说完看向躺下跪着的梁椿。李成、闻达是大名府的两名都监,梁椿是梁中书府上的管事,三人皆是相识。闻达说道:“可是梁管事负责押送生辰纲?”梁椿曾心知闻达、李成颇有计谋,害怕两人察觉自己通敌,小心说道:“正是小人。”闻达又问道:“生辰纲在何处被劫?”梁椿答道:“二龙山。”闻达沉思片刻,说道:“二龙山尚在大名府辖区,生辰纲并未隐匿旗号,匪徒必然知晓那是北京留守府的车队。敢在恩相治下劫掠恩相的车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就是有恃无恐之人!”李成点头,说道:“二十余人毫发无伤,可见匪徒并非嗜血之人。”梁中书情绪激动,说道:“如此说来,匪徒有恃无恐!大宋朝有何人胆敢同时挑衅北京留守府与东京太师府?”三人皆是沉默,许久之后梁中书突然说道:“莫非是皇上?”闻达连忙说道:“恩相慎言,皇上坐拥天下,怎能行匪盗之事?”李成缓缓开口,说道:“也许是皇恩隆盛之人。”

梁中书反复思量,说道:“李成,你将生辰纲被劫所有细节书写清楚,命人六百里加急送往东京,请太师定夺。闻达,你从军中调拨将校,搜索二龙山,寻找线索,若有匪徒窝点,无需奏报,直接铲除。”两人领命而去。梁中书看向梁椿,喊道:“来人!将梁椿关入大牢,没有本府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按同犯处置。”闻达寻来副牌军周瑾,亮明梁中书的手令,命其率五百兵卒,次日清晨与自己一同前往二龙山。

马得草在梁椿返回大名府之后,便开始日夜监视。当日上午梁椿被押入留守府,下午又从留守府直接押入大牢。马得草自感不妙,连夜前往二龙山传递消息。鲁智深占了二龙山,虽未行劫掠之事,却依旧关闭山门。马得草来到宝珠寺,见了鲁智深,说道:“梁中书失了十万贯生辰纲,必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梁椿被押入大牢,恐怕大名府将有大动作。不知鲁头领准备如何应对?”鲁智深说道:“二龙山树高林密,宝珠寺易守难攻。寺中有清泉,粮草有数月储备,凭借地势,任凭官兵千百围攻,洒家不惧于他。”马得草稍作寻思,说道:“北京留守府军马数万,若梁中书狗急跳墙,派数千兵马来攻,如何是好?”鲁智深随意而笑,说道:“你不曾在军中做事,不知军中规矩。梁中书有统兵之权,却无调兵之权。二十名官差咱们一个未杀,那咱们即便被送去刑部,也只是盗贼,而非反贼。既无外敌入侵,又无乱民造反,梁中书能够调动的兵马最多是两营,一营兵马五百人。但据洒家所知,朝廷虽然给了各地留守府两营兵马的调动权,但各地留守府为防御史言官弹劾,从来只调动一半的兵马。所以,梁中书想要攻打二龙山,兵力很难超过五百人。山上虽然只有五六十人,但人人敢战敢杀,再加山路狭窄,兵力根本难以铺展。”马得草明了,又问道:“若大名府围而不攻,又该如何?”鲁智深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生辰纲被劫,是梁中书的私事。拿朝廷兵马钱粮,解一己私怨,并不符合规矩。朝廷腐败,十天半月尚可,但成年累月绝无可能,除非梁中书不想要这北京留守府的乌纱帽!”马得草心中佩服,说道:“鲁头领已有谋划,小人即刻返回大名府,继续刺探消息。”鲁智深说道:“小哥走好!”

第二日,闻达、周瑾领五百兵卒只扑二龙山。五百人清晨出发,到二龙山山脚时已过正午。闻达、周建见一家酒店在前,直入店中,其余兵卒在酒店外生活做饭。店中掌柜见一行人来者不善,连忙前来招待,不等掌柜开口,周瑾率先开口,说道:“好酒好肉一并端上来,伺候得好了,军爷有赏,伺候差了,砸了你这酒店!”掌柜不是别人,正是曹正。曹正见一行人自北面而来,心中狐疑是大名府的将校,试探着问道:“酒肉小店皆有,不知军爷主食要米饭还是面饼?”周瑾说道:“军爷在大名府吃惯了面饼。”说完看向闻达,问道:“闻都监要甚?”闻达说道:“面饼即可。”周瑾大喝一声,说道:“速去安排,莫要误了咱们差事!”半刻时辰不到,二斤牛肉,一支羊腿,一坛酒送到周瑾和闻达的桌前。曹正欲转身离去,闻达突然问道:“数日前有一支大名府的车队路过二龙山,掌柜可见过?”鲁智深早已派人通知曹正梁椿被抓之事。曹正没有任何犹豫,说道:“见过,一共十辆车,二十余人,全是在小店歇脚吃饭。”闻达点头,又问道:“这二龙山上可有强盗?”曹正说道:“半年前宝珠寺的和尚养了头发,占了寺院,四处打家劫舍。”周瑾突然说道:“这二龙山果然有盗匪,待咱们吃饱喝足,踏平匪窝!”闻达继续询问,说道:“宝珠寺到此多少路程?”曹正说道:“不到二十里。”闻达又说道:“区区二十里路程,你这酒店为何不怕匪患?”曹正答道:“这方圆五十里内,就小人一家酒店。山上盗匪皆是壮汉,个个好酒,小人受他们强迫,多次装一车酒肉,送往十里外的草亭。”

周瑾猛派桌子,说道:“你胆敢从贼?”曹正故作惶恐,说道:“军爷饶命,小人亦是受其强迫,不得以为之。这短短半年时间,小人至少折了五十贯钱财。”闻达说道:“你可去过宝珠寺?”曹正说道:“年前去上过香,后来强人封了山门,不许任何人靠近,再没去过。”闻达说道:“带我们去宝珠寺,先前你从贼之罪一笔勾销。”曹正故作为难,周瑾说道:“看来你是不想要这家酒店了?”曹正连忙说道:“小人不敢!”

二十里山路,一行人走了一个半时辰。走到一个三岔路时,曹正指着一条通往山林中的小路说道:“此路直通宝珠寺,还请两位军爷放了小人。”闻达抬头而望,说道:“你带三十名弟兄前去探路,我为你压阵!”周瑾领命,带了一队人马往山上而去。山路很窄,双马难以并行,大约前进二里路程,地势骤然拔高,一座险关出现在眼前。鲁智深亲自率二十名兵卒把守。周瑾见关门紧闭,上前叫喊,说道:“我乃大名府副牌军周瑾,速开山门,胆敢延误片刻,砍了尔等脑袋!”鲁智深发声大笑,喊道:“看你接不接得住爷爷这根滚木。”话音刚落,一根直径一尺左右,长约五尺的滚木自关门之上抛出。鲁智深本就力大无穷,又占据地势之利,刹那之间百十斤的滚木犹如天外流星,砸向周瑾。周瑾心惊胆战,翻滚下马,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兵卒见状,纷纷效仿,一个个躲在树木之后不敢露头。鲁智深放声而笑,笑声回荡在山林之间,惊飞鸟雀无数。闻达见周瑾迟迟没有回应,亲自率军前来。当看见周瑾带头躲在大树之后不敢露头时,大声喝道:“副牌军周瑾,速来答话!”周瑾见闻达来到,立刻上前,说道:“禀都监,非属下贪生怕死,实乃强徒悍勇,不能力敌。”闻达一声冷哼,提了大刀,亲自前往。周瑾环顾左右,见个个退缩,只得硬着头皮,紧随闻达。闻达来到山门前二十步,亮了大刀,喊道:“前方何人,报上名来?”鲁智深喊道:“破了爷爷这山门,再问爷爷大名!”周瑾见鲁智深出现,偷偷取了弓箭,意图偷袭。不料鲁智深居高临下,看得真切,举起身旁一块大石,猛然抛出,再次砸向周瑾。周瑾未及上箭拉弓,但听呼呼风声。抬头而望,一枚黑影只扑自己而来。周瑾又是抱头鼠窜,躲向大树之后。

第四十二章 大刀战禅杖,高俅见蔡京

闻达见山路狭窄难以展开兵力,先锋兵马又接连受挫,战心已失,喊道:“我等日行百里,车马劳顿,明日再战,必破你山门!”说完领兵下山。山下营寨之中,周瑾小心问道:“匪首强悍,如何是好?”闻达厌恶周瑾懦弱,不做理睬,许久之后说道:“你派人把守路口,小心匪徒袭营,但有差池,我必如实上报留守大人!”周瑾怨愤,却不敢有丝毫表现,连忙说道:“末将亲自带人把守路口。”周瑾离去之后,问道心中想到:“匪首悍勇异常,当非无名之辈,倘若能识得此人身份,或许能够借机挖出幕后黑手。”喊道:“来人!”一名侍卫入内,答道:“属下在!”闻达提笔写了一封书信,递给侍卫,说道:“你快马加鞭,连夜将书信送给留守大人。”侍卫接过书信,牵了战马,朝大名府飞奔而去。

二龙山发兵征讨,梁中书心忧难眠,独自在书房徘徊。就在此时,有人房外敲门。梁中书说道:“进来!”管家拿着书信,轻轻开门,说道:“这是闻都监快马送来的书信。”梁中书连忙结果书信,快速浏览,片刻之后,说道:“闻达思虑周全!你立刻在城中找两名画师,连夜送往二龙山,交给闻达。本府的生辰纲能否找出下落,很可能在此一举!”管家不敢懈怠,说道:“小人马上前去。”说完转身出门。

第二日,闻达来到险关之前,吩咐身旁两画师,说道:“你二人查看仔细,稍后将与我交手之人的相貌描画清楚。”画师领命。闻达提刀来到山前,喊道:“和尚,可敢下来与我一战?”说完,令身旁兵卒退后三十步。鲁智深见闻达诚意比武,拿了禅杖,开了关门,迈步而出,说道:“洒家在此,放马过来。”闻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鲁智深面前,刀起如蛟龙出海,日月变色,刀落如雷霆破空,刺耳夺目。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刀,鲁智深不敢力敌,月铲出贴其刀背,趁势夺其先机,变其轨迹。闻达心中震惊,不敢有丝毫疏漏,寒光划过半空之时,大刀猛然回抽,于此同时,骤然转身,刀锋借身体旋转之力,斩向鲁智深下盘。鲁智深始料不及,匆忙以钟铲格挡。大刀与钟铲相接,火星四溅,声如大钟坠岩石,轰鸣震耳。鲁智深虎口发麻,连忙后退三步,蓄势反攻。闻达首战得利,收了大刀,看着三步之外的鲁智深,喊道:“贼和尚,趁早弃了兵器,开了关门,否则小心你项上人头!”鲁智深没有答话,将手心汗水抹在胸前衣衫之上,猛然一声大喝,禅杖转动如旋风之心,钨铁之光如黑云撞击之电波,刹那之间钟铲飞起斜劈闻达头颅。闻达后退半步,抡刀而挡,电光火石之间,钟铲回缩而月铲刺出。闻达慌忙收刀,刀锋下沉,挡在月铲之上。两人相持不下,闻达说道:“贼和尚,有些身手,看你气力不济,不如你我改日再战,如何?”鲁智深哼哼而笑,说道:“洒家有的是力气,用不着你个狗官操心。出家人慈悲为怀,今日饶你小命,望你迷途知返,回头是岸!”话音落,两人同时收了兵器。鲁智深没有耽搁,迅速进入关门之内。闻达得意而笑,领兵下山。

营寨之内,闻达拿过画像,端详片刻,喊道:“周瑾何在?”周瑾连忙出列,答道:“末将在!”闻达说道:“我将亲自返回大名府面见大人,此处兵事全权交由你负责。切记,围而不攻!”周瑾答道:“末将领命!”诸事安排妥当,闻达牵了战马,朝大名府飞奔而去。

大名府内,梁中书拿着画像,边观看边说道:“你以为凭此画像可寻出幕后之人?”闻达说道:“此人力大无穷,拳脚兵器甚是娴熟,不似无名之徒。山上匪徒,亦不似寻常乌合之众,更似新卒。”梁中书眉头紧皱,说道:“匪首似将,匪徒似卒,莫不是哪路逃兵?”闻达摇头,说道:“末将以为,匪首应当曾在军中效力,而那些匪徒被其用新卒之法操练,故有今日气象。曾为军中将较,满嘴西北口音,如今又有其画像,想要确定其身份应当不难。”梁中书眉梢舒展,说道:“能收军中将校为己用者,亦非无名之辈。非无名之辈,却无惧同时结怨大名府与太师府者,十之八九就在东京!”闻达点头,说道:“大人英明!”梁中书问道:“闻都监以为生辰纲有无可能藏在二龙山?”闻达摇头,说道:“倘若匪徒不将梁椿等人放回,我们绝无可能知晓生辰纲被劫。所以,梁椿等人被释放之时,生辰纲必然已彻底转移。”梁中书点头,说道:“本府也只是随口一问。依你之见,五百兵马可能在半月之内将山上匪徒剿灭?”闻达苦笑,说道:“山上道路狭窄,地势陡峭,无论兵力几何,根本铺展不开。只要匪徒粮草不断,实难剿灭!”梁中书沉思片刻,说道:“将兵马撤回。数十匪徒倘若一直窝在二龙山则成不了气候,如果他们敢迈出二龙山图谋做大,咱们便可以反贼视之,出兵剿灭。你书信一封,将二龙山的全部见闻写明,再附上这张画像,一并送往太师府。泰山大人高瞻远瞩,明察秋毫,想必定能看出你我未见之事!”闻达领命,说道:“属下明日定将书信呈上。”说完离去。

五日之后,太师府,蔡京邀高俅花园小叙。蔡京拿着一封书信与一张画像递于高俅,说道:“我家女婿精心为老夫准备的寿礼在送往东京的路上被匪徒劫了去。匪徒劫了寿礼,押送之人却毫发无伤,全部放回。此事不似寻常匪盗行径,小婿唯恐牵扯京中厉害,将所有线索呈报于我。太尉大人读完书信,看完画像,还请不吝指教!”高俅连道不敢,而后仔细阅读书信,观看画像。当高俅展开画像之时,突然一惊,说道:“这不是先前相国寺中看菜园的和尚吗?”蔡京惊诧,问道:“太尉如何识得此人?”高俅说道:“不瞒太师,就是此人半路将林冲救下,正是下官将其赶出相国寺。此人姓鲁,法号智深,原是五台山来的和尚。”蔡京问道:“此人除与林冲要好,还与何人交往?”高俅说道:“此人与王浩、柴进曾多次在樊楼吃酒,当时林冲未入狱,亦在此列。”蔡京不自觉高呼,说道:“王浩?”高俅点头,说道:“起居舍人、崂山县令王浩。”蔡京说道:“若真是如此,老夫的寿礼十之八九被王浩劫掠。”高俅不解,问道:“王浩与你我虽面和心不合,却是同朝为官之人,为何要劫太师的寿礼?”蔡京说道:“太尉以为王浩此子可是任凭拿捏之人?”高俅沉思片刻,说道:“绝非如此!”蔡京点头,继续说道:“王浩颇有智谋,但终究年纪太轻,缺乏历练积淀。你我将黄河中打捞花石纲的差事派于他,却又以国库空虚为名拒绝支付任何钱财。王浩为了筹集打捞花石纲的钱财,不得将八仙酒一成的股权售卖给李家,从此不得独享这仙酿绝技。此事,老夫一直不认为王浩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胆敢劫掠老夫的寿礼?”高俅说道:“单凭鲁智深与王浩相识,王浩与咱们有怨,就断定太师贺礼被王浩所劫,是否太过草率?”蔡京说道:“王浩奉命重建胶州市舶司,所费甚巨,劫掠的钱财必然不会深埋地下,只要秘密追查其行踪,必能找出蛛丝马迹。老夫暗中追踪,引而不发,即便王浩察觉,又能奈老夫如何?”高俅说道:“太师睿智!”蔡京问道:“林冲与王浩交情如何?”高俅答道:“林冲的家眷、岳父全部住在王浩的庄堡之内。”蔡京又问道:“林冲此人才能如何?”高俅说道:“武艺高强,极善练兵。未曾独自领兵,但军中人缘极好,很得兵卒拥戴。”蔡京点头,说道:“杀了!”高俅心惊,重复道:“杀了?”蔡京说道:“不错,必须杀了!”高俅说道:“此人与王浩关系紧密,若无故身亡,王浩必定追查,到时想要善后恐怕会十分麻烦。”蔡京说道:“太尉所言极是,可老夫有不得不杀的理由。”高俅说道:“请太师指教!”蔡京说道:“凭皇上对王浩的恩宠,过不了多少时日,只要王浩在皇上面前求情,调林冲到麾下当差,皇上十有八九恩准。而且以林冲如今的戴罪之身,此调配根本无需通过三司六部,你我连阻挡的机会都没有。若林冲调配王浩麾下,王浩此子必如虎添翼,到时再立功勋,恐怕会有危及你我之势。你我若大权旁落,即便皇上念及往昔恩情,也未必能保得住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

第四十三章 天南海北,八方云动

高俅沉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林冲远在沧州,王浩即将南下明州,若要动手,如今倒是个机会。”蔡京点头,说道:“太尉尽管派人北上沧州,至于王浩,老夫会通知梁中书,命其派人沿路监视。”高俅问道:“王浩南下明州,为的是招募熟悉港口建设的人手,太师为何在此刻监视于他?”蔡京得意而笑,说道:“招募人手不可缺少何物?”高俅沉思许久,摇头说道:“请太师指教!”蔡京说道:“钱财,而且是大量钱财。”高俅以为蔡京别有深意,不料是如此答案,说道:“招募人手需要钱财,童叟皆知的道理,吾岂能不知?单凭王浩需要钱财,就监视于他,太师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蔡京心中暗骂高俅愚蠢,却故作耐心说道:“钱财从何而来?”说道此处,高俅终于恍然大悟,说道:“太师怀疑王浩会在明州用寿礼来招募人手?”蔡京说道:“王浩既非出身世族,亦非出身豪商,家底薄弱。否则,他绝不会轻易将八仙酒一成股权售卖给李家。李家支付的十五万贯钱财,应当接近于王浩的全部资产。打捞花石纲,花去七八万贯,即便加上八仙酒的红利,王浩手中钱财绝不可能超过十万贯。十万贯不可能被全部带去明州,倘若老夫的寿礼果真被其所劫,王浩不可能不用,而且明州千帆云集,海外客商众多,正好方便其出手。”高俅自觉蔡京不似有假,说道:“吾速去安排人手北上沧州,王浩就有劳太师费心了。”蔡京甚是满意,说道:“你我一北一南,双管齐下,定让王浩在劫难逃!”高俅点头,说道:“告辞!”

两日之后,太尉府中,六名军汉站在节堂之内。节堂门窗紧闭,三十步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节堂之内,一张木桌摆于大厅中央,显然故意为之。木桌之上,覆盖一面红绸,红绸高高隆起,不知遮盖何物。高俅起身,缓步走来,一个个点名,说道:“陆谦,都虞侯,五十三路单手刀刚猛凶狠,岁末比武连胜二十三场。刘辉,都指挥使,一柄流星锤仿若千斤,可裂半尺磨盘,岁末比武连胜二十一场。谢胜,都虞侯,百花枪刺挑如蛇,迅疾如箭,岁末比武连胜十八场。孙末,都指挥使,擅用斩马刀,岁末比武与谢胜平手。田横,都副指挥使,善用钩镰枪断人下盘,岁末比武连胜十四场。王休,可开二石弓,七十步之内,箭无虚发。”高俅走过最后一人时,正好点评完毕,稍作停顿,说道:“老夫所言,可有半分差错?”众人纷纷说道:“太尉英明!”高俅说道:“老夫如今有一场富贵,事成之后,确保诸位在两年之内连胜三级,除此之外,每人五百两白银。不知诸位可愿做老夫亲信?”话音落,红绸揭开,六十锭五十两官银出现在眼前。陆谦抢先说道:“能为大人效劳,我等平生所愿。大人尽管吩咐,我等万死不辞!”其余五人见状,连忙附和,说道:“万死不辞!”陆谦问道:“不知大人要我等所办何事?”高俅咬牙说道:“杀一人。”陆谦又问道:“不知何人,要我等六人联手?”高俅环视众人一眼,说道:“岁末比武连胜一百零六场,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众人面面相觑,沉默无语。高俅说道:“你们怕了?”陆谦答道:“双拳难敌四手,我等六人联手,必能取林冲首级。”高俅很是满意,转身取下一柄宝刀,递于陆谦,说道:“此乃我府中兵王,亦是军械司十年难得之精品,老夫为之取名半尺松。”陆谦看着手中宝刀,问道:“属下愚钝,不知‘半尺松’何解?”高俅答道:“老夫曾亲眼目睹有人用这把刀将一株半尺粗细的古松一刀两断。”众人惊讶,纷纷看向陆谦手中的宝刀。高俅看向众人,说道:“尔等北上沧州,不可各自为战。陆谦携此刀,为尔等此行之首领。望尔等六人齐心协力,斩杀林冲,待功成凯旋之时,老夫必予以重用!”六人纷纷称诺。

五日之后,大名府,梁中书招来闻达、李成,说道:“二龙山匪首身份依然查明,曾为东京相国寺看菜园的和尚。因恶了高太尉,逃出东京。此人与王浩交好,王浩与太师素有罅隙。太师以为生辰纲十之八九为王浩所劫,且极有可能被运往明州。”李成说道:“太师之意,莫不是要我等对付王浩?”梁中书说道:“自郓城县到明州,千里路程,咱们倘若暗中派人,伪装成悍匪,劫掠王浩。生辰纲若真为王浩所劫,到时人赃并获,不怕王浩不乖乖听话。若找不出生辰纲,王浩也识不得咱们身份,亦是无忧。不知二位以为如何?”闻达说道:“此事若用人得当,倒是可以一试。”李成也说道:“下官同样认为可以一试。”梁中书不自觉拍案而起,大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今日就定出人选。”闻达说道:“此行并非行军打仗,非大人亲信不可。”梁中书思索张口说道:“周瑾乃本官一手提拔,可否担当此任?”闻达说道:“若二龙山匪首为王浩所用,那么王浩身旁未必没有其他强人。周瑾忠心有余,武艺不足,恐怕难当此任!”梁中书犹豫不定,李成说道:“下官以为有一人或许可用!”梁中书问道:“何人?”李成说道:“正牌军索超。”梁中书沉思片刻,说道:“索超作战英勇、武艺高超是真,但此人最为性急,军中称其为急先锋。单派此人前去,恐有不妥。”李成稍作思索,说道:“近来军中无事,边关平静,下官与索超一同前往如何?”李成与闻达,不仅素有智谋,亦有万夫不当之勇,梁中书能够稳坐大名府,全赖此二人效力。梁中书说道:“李都监亲自出马,本官真不知如何感激是好!”李成答道:“大人宽厚,视我等如手足,我等亦奉大人为长兄。”梁中书连声说道:“好!好!好!你与闻达,真乃寡人之福将。”片刻之后,又问道:“此行南下,派遣多少兵卒为妙?”李成说道:“下官与索超,再加十名精兵即可。”梁中书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闻达,说道:“闻都监以为如何?”闻达说道:“下官也以为十余名精兵足以。”

梁山泊,王浩将生辰纲中的金银细软装箱,又买了六辆骡车负责拖运。诸事妥当,在阮氏三雄的与十名亲兵的护送下前往曹县。此前三天,王浩已命杨志前往东京,提了两万两白银,前去曹县与自己汇合。两日之后,杨志与王浩在曹县汇合。两支队伍合二为一,共计八辆骡车,十六名亲兵,再加王浩、杨志、阮氏三雄。殿前司刘宏与王浩私下结党,王浩在离开东京城之前,特意找到刘宏,以都指挥使之名,要殿前司拨付三十套禁军战袍。王浩此去明州,路途遥远,虽有徽宗旨意,但倘若做寻常客商打扮,难免诸多麻烦,故而杨志与十六名亲兵全部身穿禁军战袍。至于阮氏三雄,以战袍厚重为由拒绝穿戴。王浩见状,亦不做勉强。

王浩与杨志汇合之后第二日,陆谦、刘辉、谢胜、孙末、田横、王休六人北上沧州。又一日,李成、索超亲自挑选十名精兵,骑马南面而去。

夏至虽过,却尚未立秋,正午时分依旧炎热异常。林冲刺配沧州之后,给管事之人送了柴进的书信,差役使了银钱,不仅躲过了一百杀威棒,而且一直在天王堂做事,再加有李小二一家帮衬。虽然想念家中妻子,日子过得却还算平和。这一日,林冲拿了脏旧的衣服送往李小二的店中浆洗。李小二见恩人前来,连忙招待,说道:“天气炎热,恩人尝尝新酿的美酒。”林冲斟满一碗,看着略带浑浊的酒水,不禁想起当初与王浩、柴进、鲁智深在樊楼吃酒的场景,黯然神伤起来。李小二见林冲出神许久,小心说道:“恩人可是思念家中亲人了?”林冲平复情绪,说道:“你可见过东京城中的八仙酒?”李小二说道:“小人先前在东京时,不曾听说八仙酒。”林冲说道:“此酒风靡东京不足一年,酿酒之人乃一名十五少年,八仙酒之名为皇上钦赐。”李小二说道:“此酒有何美妙,竟能得皇上赐名?”林冲说道:“八仙酒清澈更胜空山之雨,芬芳更胜百年御酿,入口绵柔,入喉甘冽,入脏腑温暖如火。一坛酒,樊楼中要价六两白银,却依旧有价无市。”李小二不禁感慨,说道:“我酿出的酒要是能有八仙酒一成的精致,日子定能过得富足许多。”

第四十四章 黄昏已过,山坳大战

陆谦等人来到沧州地界,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在城外巡视。刘辉见陆谦犹豫不定,不耐烦说道:“陆虞侯,沧州城就在眼前,可咱们为何在城外转悠了两日?”陆虞侯暗道“愚蠢”,脸上却面带笑容说道:“刘指挥使莫非想在沧州城内大开杀戒?”刘辉心知城中动手不妥,说道:“城中动手的确不妥,但城外动手,找一僻静处即刻,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陆谦说道:“刘指挥使认为咱们六人能够堂堂正正战胜林冲?”刘辉不服,说道:“如何不能?咱们人多势众,到时一拥而上,任凭他林冲三头六臂,也等血溅三尺!”陆谦不看刘辉,反而看向其他四人,问道:“你们也以为咱们有必胜的把握?”谢胜看向左右,说道:“杀人不是比武,功夫倒是其次,关键是看谁掌握先机。”陆谦环视众人,心中想到:“我已是六人之首,只要能杀死林冲,太尉必然对我刮目相看。有了太尉器重,何愁不能将尔等踩在脚下,捏在手中?待我忍耐些许时日!”神情突变,满脸堆笑说道:“咱们都是给太尉大人效力,只要能杀了林冲,到时功劳是咱们几个平分,不分先后。太尉大人让陆谦做这个临时首领,陆谦就不敢有丝毫懈怠,冒丝毫不必要的风险。大家都是军伍之人,在下的小心谨慎在诸位眼中也许只是优柔寡断,但太尉将‘半尺松’交到陆谦手中,陆谦就必须承担起太尉的重托。若是集思广益,陆谦求之不得;若只是抱怨牢骚,陆谦请他闭嘴,否则,我就用这把刀割了他的舌头,再不行,就剁了他的头颅!”话音落,钢刀出鞘三寸。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陆谦能够在岁末比武连胜二十三场自然不会浪得虚名,再加高俅当面授刀,众人心中不忿却不得不服,一起说道:“谨遵陆虞侯号令!”众人屈服,陆谦心满意足,说道:“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何愁林冲不除?”这时众人来到一处避风的山坳,山坳中只有一处院落,院落中炊烟升起,应有人家。陆谦领了众人,进入院落,见一男一女一孩童正在生活做饭。男子见六人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小心将妻儿护在身后,说道:“不知诸位好汉来此有何贵干?”陆谦大量四周,说道:“你这小院不错,我想借用一月,不知可好?”男子说道:“小人是只是个挑夫,家境贫寒,没有其他容身之处。”陆谦一个眼神,刘辉大锤甩出,砸在一块石板之上,顿时四分五裂。烟尘散去,孩童大哭,夫人抽泣,男人满身大汉。陆谦扔出一块碎银,说道:“拿了银子,马上滚,否则奸杀了你婆娘,吃了你儿子!”男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将银子连尘带土抓起,塞入怀中,抱起孩子,牵了婆娘,连滚带爬逃出院落。这时锅中饭食已熟,煮的是大米混着野菜的肉粥。陆谦寻来碗筷,说道:“现成的饭食,咱们就着干粮吃饱睡足,养好精神,明日再次结果了林冲。”刘辉开口问道:“林冲回来此处?”陆谦奸邪而笑,说道:“我自由办法将他招来此处。”陆谦做了保证,众人又没有太多交情,各自吃饱后睡觉。

第二日,陆谦说道:“今日我入城,让沧州城的看管将林冲只来此处。到时咱们做好埋伏,只要林冲踏进这座院门,就加他有来无回!”众人称诺,陆谦牵了马匹,朝沧州城而去。陆谦进入城内,直奔牢城营而去。牢城营门口,陆谦高坐马鞍,说道:“东京来人,营管速来相见。”陆谦锦衣军刀,又骑高头大马,守卫不敢怠慢,一人跑去禀报,一人领陆谦来到班房,奉上茶水。片刻之后,营管来到。陆谦看向守卫,又看向营管。营管会意,说道:“尔等在外把守,任何人不得打扰。”守卫离去之后,陆谦亮出腰牌背面,但见“禁军”二字。再看陆谦言行举止,营管越发相信陆谦来历不凡,小心说道:“大人不愿千里而来,不知有何吩咐?”陆谦没有丝毫啰嗦,问道:“林冲可在此处看押?”营管答道:“现今在天王堂看守。”陆谦答道:“让林冲今日傍晚时分到城西十二里山坡下的一座院落取一个包袱,是东京张氏托人送来。”营管说道:“如此小事,何劳大人亲口传话?”陆谦说道:“京城的事情岂是你这边城小吏能够询问的?”营管不敢惹事,说道:“小人多嘴!”

陆谦走后,营管叫来林冲,说道:“方才有人来信,东京张氏送来一个包袱,寄放在城西十二里山坡下的一座院落,请你傍晚时分拿取。”自从刺配沧州,林冲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中妻子,如今东京来信,恨不得插翅飞去。然而此时,营管说道:“公事不可耽搁,莫要早退!”林冲无奈,只得耐心等候。太阳已到西方山头,林冲辞过差役,穿过西城门,飞奔而去。陆谦估算着时辰,夜幕降临,为防林冲找不到此处院落,命人点亮灯火。林冲一路疾行,天黑之时方才出城五里,继续奔跑半柱香的时间,但见前方灯火明亮;喘了几口粗气,用力咽下几口唾液,待体力略微恢复,继续快步前行;片刻之后,来到院门之前,轻叩门扉。林冲看向刘辉,刘辉喊道:“来人可是林教头?”林冲一面喘气,一面回答,说道:“正是林冲。”众人对视一眼,王休持弓被箭翻上屋顶,其他人对视一眼,四面隐藏。陆谦拿了宝刀,站在院落中央,喊道:“请进。”林冲感觉声音相熟,却无心回忆,推门而入。进入院门五步,陆谦缓缓转身,说道:“林教头可还认得陆谦?”林冲见是陆谦,咬牙切齿,说道:“无耻之徒,妄我视你如手足,你却忘恩负义,陷害于我!”陆谦面色平静,说道:“你得罪了高太尉,就只能死路一条。”林冲冷笑,说道:“大言不惭!”陆谦满脸阴邪,说道:“是不是大言不惭,你马上就会知晓。”停顿半息,喊道:“动手!”话音落,院门两侧的柴堆同时倒塌,于此同时两坛火油自不远处抛出砸在柴堆之上,紧随其后是一支火箭,令沾满火油的的柴堆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此时,其余五人纷纷现身。

陆谦六人坚甲利兵,以逸待劳。林冲赤手空拳,气力殆尽。刘辉率先发难,粗壮的胡须扎在满脸横肉之上,在火光映照之下,犹如恶魔降世,践踏人间。刘辉踏出半步,流星锤顺势而出,砸向林冲双膝。林冲手无寸铁,只得移步躲闪。刘辉见有机可乘,手臂回抽,铁锤破土而出,半空中一个盘旋,砸向林冲胸口。林冲一个转身,欲伸手抓向牵引铁锤的锁链。谢胜见状,百花枪直刺而出,直刺林冲掌心。林冲收手,仓皇躲闪。林冲被逼至一旁,孙末趁机加入战团,斩马刀左劈右砍。林冲眼看无路可退,情急之下,一个扫堂腿,将刘辉掀翻在地。刘辉倒地之时,平衡已失,手中流星锤却依旧快速飞舞。谢胜、孙末为防被误伤,纷纷横兵抵挡。林冲趁机自缝隙中钻出。然而,未及林冲站稳,一柄生铁镰刀勾向林冲脚踝。林冲左躲右闪,镰刀却紧追不舍。躲闪之际,林冲趁机用脚尖挑起一枚石块,砸向田横眉心。田横始料不及,正中额头,一时间头晕眼花,枪法打乱。林冲欲空手夺枪,一支利箭却贴着前胸破衣而过。林冲惊心动魄,却不忘伸手抓向利箭末梢。此时,孙末的斩马刀自林冲背后斜劈而下。林冲听闻刀芒划破空气的风声,手中利箭反握手心,未及回眸,斜刺而出,正中孙末大腿。孙末惨叫,手中斩马刀脱落。林冲见状,连忙夺刀。刀尚未入手,陆谦杀气已至,“半尺松”势大力沉斩在斩马刀之上。斩马刀受力斜飞而出,划伤林冲手臂落在大火之中。

孙末受伤,滚到墙角呻吟。林冲扯下衣袖,缠在手臂伤口之上。陆谦、刘辉、谢胜、田横再次合围而来。林冲后退,踩在一根木头之上。低眼而看,但见一根扁担。原来孙末翻滚之时,将挑夫立在墙角的扁担撞翻,扁担一端正好落在林冲身后。林冲一脚踩在扁担端头的凹槽之上,扁担受力顺势而起,被林冲握在手心。陆谦嘴角微翘,讥讽道:“八十万禁军教头,却拿着一根扁担,苟延残喘,真是可笑。”林冲咬牙说道:“就凭这根扁担,足以将尔等无耻之徒留在此处。”话音落,扁担迅速点出,攻击四人下盘。四人欲持兵反攻,无奈林冲攻速太快,根本找不出丝毫喘息之计,只得接连后退。王休见状,利箭上弦。林冲却突然改变了攻势,扁担一端扎在一个破筐之上,一个横扫扬起大片烟尘。于此同时,破筐顺势飞出,飞向屋顶,落在王休头颅之上。林冲双脚猛力蹬地,大跨三步,借助扁担撑地之力,翻越而起,落在屋顶之上,几乎同一时刻,扁担抡起,砸在破筐之上。破筐脱底,挂在王休肩上;脑浆崩裂,洒在屋顶之上。

第四十五章 杀人放火,打算后路

王休身亡,孙末重伤,林冲却愈战愈勇,站在屋顶高声喊道:“陆谦小人,妄我待你如手足,你却屡屡陷害于我,今日必取你项上人头!”陆谦手拿宝刀,与刘辉、谢胜、田横并肩而立,喊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林冲睚眦欲裂,一声高喝,飞跃而下。陆谦四人对视一眼,将林冲合围中央。半息对峙,田横握钩镰枪攻击林冲下盘,谢胜出百花枪直刺林冲后腰,陆谦持“半尺松”劈向林冲心窝,刘辉猛甩流星锤砸向林冲头颅。四面八方来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千钧一发之时,林冲双手反握扁担,犹如船夫撑篙,将扁担一端骤然探出,扁担不偏不倚,顶在刘辉小腹之上。于此同时,林冲左脚抬起,踏在钩镰枪的月牙之上,再借扁担反弹之力,一跃而起。枪身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令田横再难握紧枪柄,瞬间脱手。跃至半空的林冲并没有停止动作,借下坠之势,扁担在刹那之间抡出一个满圆,落在田横头颅之上,但闻头骨碎裂之声,但见脑浆崩裂之色。田横死!

田横惨死,林冲半息停滞。就在这半息之间,陆谦再次挥刀,劈向林冲后背。林冲自觉不妙,挥棒抵挡,扁担在最后一刻挡在刀锋之前。然而“半尺松”吹毛断发,手腕粗细的扁担根本不足以阻挡其锋芒,只见刀速稍有迟滞,继续劈向林冲。林冲匆忙扑向前方,却依旧未能彻底躲开刀锋,留下一道半尺长度的伤痕。林冲身躯未及落地,背后衣衫已被鲜血浸透大片。林冲咬牙忍住疼痛,立即脱下衣袍,绕过伤口,缠在胸前。林冲负伤,谢胜连忙持枪来攻,直刺腹心要害。冷兵相接之际,林冲却突然丢下手中扁担,任凭谢胜攻来。谢胜不解林冲意图,心生恐慌,然攻势已出,难以瞬间改变。就在百花枪距离林冲半尺距离之时,林冲从容伸手,轻抚枪身,同时移步五寸,避开腹心要害,枪头穿空而过。谢胜两次眨眼之后,百花枪已被林冲左手紧握夹在腋下。于此同时,林冲右手握拳,打在谢胜眉心之上,瞬间鼻骨碎裂,鲜血直流。谢胜后退数步,抱头蜷缩在地上。林冲不在理睬谢胜,缓慢转身,开口说道:“陆谦,你可知会有今日?”

陆谦见势不妙,立刻丢下手中宝刀,双膝跪地,哭喊着说道:“林教头,我也是被高太尉强迫,不得不如此啊!”林冲愤恨难平,说道:“你在高俅面前谄媚逢迎,有何迫不得已?”陆谦说道:“高太尉的手段你不是不知,衙内看上你娘子,不到手怎能罢休?”刘辉厌恶陆谦懦弱,说道:“久闻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枪法无双,今日在下正好领教领教!”说完,汇聚全身力气,做出最后一击。这一击,刘辉放弃了所有防守,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单脚蹬地跨步而出,单手握锤翻身而击。这时,刘辉的身躯仿佛一根巨大的檑木,砸向林冲,流星锤仿佛嵌在檑木之上的铁锁,更添开山碎石之威能。林冲微微摇头,从容出枪,刺在谢胜胸口。谢胜死!

林冲谢胜打斗之时,陆谦却悄悄变换了位置,来到火堆之旁,狂声大笑,喊道:“林冲,想要我陆谦的性命,没那么容易!”说完,手中抛出一枚点燃的火雷。火雷引信极短,林冲不敢硬接,连忙躲闪一旁。见林冲狼狈不堪,陆谦再次狂笑,说道:“今天就是我死了,也定要你陪葬。”话音未落,再次抛出一枚火雷。林冲躲闪之际,看见陆谦身后一口木箱,木箱中放着的全是一模一样的火雷。林冲看向四周,借助火雷爆炸的空隙,抓起地上的流星锤,用力抛出,砸在盛放火雷的木箱之上。火雷落入火中,接连的爆炸声响起,四周院墙被巨大的气浪掀翻。林冲躲在磨盘之后,待爆炸声结束,重新冒头;来到火堆之前,却发现陆谦不见踪迹,环视左右,但见孙末被坍塌的土坯活埋,只留下一条腿在外面,已然生死。林冲皱眉,听见陆谦的声音响起:“林冲,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林冲看见一个焦炭一般的人。原来火雷爆炸之时,陆谦离得最近,直接被巨大的气浪掀到十步开外的地方。林冲来到陆谦身前,说道:“自作孽,不可活!”陆谦颤颤巍巍说道:“如果你有种,就给我一个痛快!”林冲冷笑,说道:“不用激我,念往日同朝为官,我会让你六人入土为安!”说完,一只手捏在陆谦咽喉之上,轻轻用力,只听一声声响,陆谦死!

陆谦六人身亡,林冲也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看着黯淡的星空。半个时辰之后,林冲起身,院落中寻来工具,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挖了大坑,将六人埋葬。林冲心中想到:“此处偏僻,沧州城内应当不能得知此陆谦等人身亡。但陆谦等人奉高俅之命前来,即便我能暂时躲过,日后必然再遭毒手。莫非任凭天下之大,果真没有我林冲容身之地?”林冲拿了陆谦的宝刀,摇摇晃晃之间,来到一座庄门前。林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叩响门环。片刻之后,庄客开门,发现地上趴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大汉。此处不是别地,正是柴进的田庄。庄客皆知主家喜好皆是天下好汉,连忙报于管家。林冲曾在柴进庄上住过些许时日,管家注目而看,辨出林冲身份。连忙吩咐庄客,说道:“此人面善,八成是遭了歹人毒手,沦落到咱们庄上。速速移入庄内,寻郎中来为其治伤。”庄客应诺,合力将林冲抬入厢房。管家知晓林冲与柴进交好,连夜报于柴进知晓。柴进赶来之时,林冲已经昏迷,而郎中正在为其包扎伤口。许久之后,郎中移出屋外,柴进连忙问道:“伤势如何?”郎中说道:“此人失血过多,身体极其虚弱,所幸刀口虽深,却未伤及脏腑,调理两到三个月,应当无大碍。”

两日之后,林冲苏醒,环顾四周,问道:“这是何处?”看护的庄客见林冲醒来,很是喜悦,连忙说道:“柴大官人庄上。”林冲问道:“柴大官人可在庄上?”庄客答道:“在!”林冲挣扎着起身,说道:“烦劳小哥带我去拜见大官人!”庄客抚林冲坐下,说道:“还请好汉先喝药。大官人早有吩咐,若是好汉醒了,速速禀报。此时,想必大官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果不其然,林冲半碗药未及喝完,柴进已经来到。林冲欲起身行礼,却被柴进制止,说道:“你我兄弟,无需这些虚礼。只是不是,何人伤你如此之重?”林冲看向左右,又看向柴进。柴进会意,说道:“你等门外等候!”庄客领命,走出屋外。林冲说道:“高俅派人来杀我,我死战一夜,才将敌人斩杀。”柴进问道:“可有活口逃脱?”林冲答道:“一共六人,无一逃脱。”柴进说道:“尸体在何处?我派人前去掩埋,也好争取些时日!”林冲说道:“我已经将尸体掩埋,数日之内,应当无人察觉。”柴进说道:“高俅派人来杀你,定然是私自为之,派遣之人无一活口,恐怕一月之内难以察觉。只是这沧州大营,若你多日不去点某,恐遭怀疑。”林冲思索片刻,说道:“我写一封书信给沧州营管,信中就说林冲因私事不得不离去半月,但思及不合规矩,恐营管大人不允,故出此下策——先斩后奏,另附二十两白银。”柴进思索片刻,说道:“林教头思虑周全,半月之后,你伤势可好一半,咱们再另寻僻静之所修养。只是这区区二十两银,是否少了些?”林冲说道:“银子太多,反而容易领营管生疑!”柴进说道:“林教头所言有理!”

林冲很是彷徨,问道:“以大官人之见,林冲日后当何去何从?”柴进问道:“不知高俅所派之人,是何身份?”林冲说道:“应当是行伍之人,看其身手,不似普通士卒,十之八九为中下军官,其中一人与我熟识,官职虞侯。”柴进说道:“军官被杀,无论缘由,高俅皆可借题发挥,定了你的死罪。意图平反恐怕无望,如此,就只能寻一山头,作为容身之地了。”林冲说道:“大官人以为何处为好?”柴进思索许久,说道:“林教头可去梁山泊投白衣秀士王伦。”林冲说道:“林冲身背数条人命,王伦能否收纳?”柴进说道:“林教头有所不知,这白衣秀士王伦正是王浩的亲生父亲,投奔王伦,亦是投奔王浩!”林冲说道:“王公子在林冲刺配沧州之时,已然鼎力相助,保内人与泰山安危。如今我人命在身,投奔梁山,恐怕会连累王公子?”柴进说道:“梁山被八百里水泊环绕,官府无力顾及之地。林教头可在此处蛰伏一年半载,待风声过去,再做打算。”

第四十六章 各为其主,各行其事

闻达、索超率精卒十人一路追踪南下,二十天后到达扬州。距离扬州驿站二里,闻达勒马止步,说道:“索超,你带两名精卒,徒步前往扬州驿站,察看王浩的车队的布防情况。查明情况之后,立刻返回,今夜三更动手。”索超应诺,带人前往。少半个时辰之后,索超来到驿站门口,正欲迈步而入。驿卒喝令,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索超看向身旁精卒,精卒会意,拿出腰间令牌,说道:“北京留守府,奉命行事!”驿卒见三人气势汹汹,又有官身,不敢得罪,连忙说道:“三位军爷请进!”精卒收了令牌,跟在索超身后,进入驿站。王浩的八辆骡车停在驿站之中很是显眼,只是此刻车上空空。扬州驿站占地极广,大小十数个院落。索超看向左右,说道:“你二人逐个院落查探,找出王浩等人所在之地。”二人领命,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排查。半刻钟之后,一人率先返回,说道:“北侧第三个院子。”索超将另一人召回,直接前往王浩等人的院落。一名精卒说道:“咱们直接前往,是否会暴露行踪?”索超说道:“咱们可是做了犯法的勾当?”精卒说道:“未曾。”索超又问道:“咱们与王浩可有旧怨,可曾相识?”精卒说道:“无旧怨,不相识。”索超说道:“咱们身家清白,与王浩既不相识,又无旧怨,坦然相见有何不可?”精卒明悟,说道:“属下受教!”索超很快来到王浩院落,直接叩门。三声之后,一名武师开门,问道:“好汉有何贵干?”索超说道:“在下想请你家主事帮一个小忙,将一枚五十两金锭,换做十枚五十两银锭,不知可否?”武师说道:“好汉稍等,小人速去禀报。”片刻之后,武师返回,说道:“我家公子有请。”

索超三人进入院中,与王浩、杨志、阮氏三雄相见。杨志出身将门,看三人身形,问道:“三位是军中之人?”索超答道:“北地边军。”王浩见状,说道:“都是保家卫国的好汉,屋内一叙!”索超说道:“公子盛情,在下心领,但军务在身,不便久留,还请见谅。”王浩点头,说道:“不知好汉大名?”索超开口说道:“无名之辈,不足挂齿!”见索超不愿透露姓名,王浩也不强求,说道:“给好汉取十枚五十两银锭。”武师领命,转身进入后堂,片刻之后,将银锭拿来。索超从怀中取出个小包裹,递于王浩。王浩接过包裹,打开包布,但见一块与宋国截然不同的金锭出现在眼前。王浩看向杨志,杨志端详片刻,说道:“这是辽国金锭。”王浩翻过金锭,见其背面果然刻着扭扭曲曲的文子。王浩收了金锭,说道:“在下还是首次见到辽国金锭。”索超说道:“此金锭出自辽国北院,几乎只在关外流通。辽国南院负责与我朝互市,主要使用我朝货币。”王浩知晓辽国为了避免草原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民族之间的矛盾,实行南北两院制度,南院负责管理燕山之南,北院负责管理燕山之北。王浩却有一事不明,问道:“辽国的金银出产应当大于我朝,北疆互市,多为大宗贸易,金银为首选货币,为何货币以我朝为主?”索超面带愠色,却又显惆怅,缓缓说道:“我朝自真宗皇帝起便开始向辽国支付岁币,至今已有一百一十余年,前四十年每年支付岁币合白银三十万两,后七十年每年支付岁币合白银五十万两。时至今日,我朝共向辽国支付岁币四千七百余万两。如此庞大的金银,足够宋辽边界所有榷场的流通。”王浩说道:“辽国关外之地烽烟四起,女真叛乱愈演愈烈,终有一天我大宋之兵将誓师北上,收复幽云,重铸长城。”索超说道:“公子年纪轻轻,不想对军国之事会如此在意。”

杨志在旁说道:“阁下可知我家公子是何人?”索超摇头,说道:“久在北疆,少闻中原之事。”杨志说道:“我家公子即将就任崂山县令,重开胶州市舶司,掌管黄、勃海事。”索超随意而笑,说道:“以公子之年纪,任一方之县令,我朝少见。然海滨之地一县令,如何能影响宋辽边界之军事?”王浩说道:“辽东与蓬莱,海路不过数十里,如何不能?我王浩在东京既得皇上器重,又与百官交好,为何放着京城繁华不要,反而去那胶州贫困之地?”索超以询问口吻说道:“公子莫非是为了大宋边疆,企图自海路打破宋、辽之间的困局?”王浩说道:“正是!”索超答道:“公子太过年轻,还是不要好高骛远为好!兵者,国之大事。非公子之位能够企及!”王浩说道:“我非一意孤行,而是奉旨行事!”“奉旨行事”四个字听在索超心中是如此振奋心神,说道:“若真有一天能够誓师北上,收复幽云之地,重铸万里长城,索超甘为先锋之卒!”王浩微笑,说道:“阁下应当相信咱家圣上!”索超很想相信,却又根本提不起信心,说道:“希望咱家圣上真能下定决心吧!在下有事在身,就此别过!”王浩说道:“阁下走好,不送!”

索超离去之后。王浩看向杨志,问道:“此人真是边军?”杨志答道:“此人体态雄壮,步伐稳健,再加双腿微曲,十之八九出身边军。”王浩略有不解,又问道:“双腿微曲,有何缘由?”杨志说道:“骑兵与步兵相比,因长期马鞍作战,双腿内侧肌肉略有凹陷。两月不骑马,定然髀肉复生。大宋缺马,九成以上的骑兵布防边疆。所以此人出身边军,不应有假。”王浩思索片刻,说道:“既是边军,不在边疆备战,到扬州烟花之地何为?”杨志答道:“属下不知。”王浩把玩着手中金锭,说道:“敌友难分,小心戒备!”杨志领命。此时,阮氏三雄外出购买酒食返回。

闻达在二里外的一家客栈歇脚,见索超返回,问道:“可曾打探清楚?”索超说道:“扬州驿站,北侧第三个院落。”闻达又问:“随行多少人?”索超答道:“二十人左右?”闻达说道:“你亲眼所见?”索超答道:“亲眼所见八九人,但观其车马数量与住宿房间数量,不难推测。”闻达点头,又问道:“随行之人,身手如何?”索超沉思片刻,说道:“有一人面皮上老大一块青记,身高七尺五六,应是军伍出身,恐是劲敌。其他人虽有些身手,但皆是江湖草莽身形,难敌朝廷精锐。”闻达稍作回忆,说道:“王浩打捞花石纲,轰动京城。麾下有一人姓杨,名志,乃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曾为殿前司制使,因失陷花石纲而获罪。倘若所料无误,应当就是此人。”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你可有十足把握战胜于他?”索超说道:“伯仲之间,胜负难料!”闻达说道:“倘若你我联手,胜算几成?”索超说道:“百招之间可胜。”闻达说道:“今夜三更,你我潜入驿站,查明花石纲是否在王浩手中。”索超说道:“驿站四周,商户云集,即便金银得手,恐难以撤离。”闻达点头,说道:“若查明生辰纲在王浩手中,你我迅速撤离,在其必经之路设伏,一举拿下。”索超问道:“正面冲突,恐有损伤!”闻达看向索超,说道:“咱们只为生辰纲,不为杀人。王浩乃朝廷命官,不会如此不识时务。只要你我能够制服其手下护卫,王浩应当不会以死相拼!”索超以为有理,说道:“属下速去准备。”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闻达、索超二人身穿夜行服,腰藏钢刀,翻墙而入扬州驿站。闻达、索超潜入王浩房中,见王浩正在熟睡。房间狭小,二人环视之,不见金银。闻达、索超相觑,悄然退出。房门外,索超轻声说道:“八车金银,王浩竟然没有亲自守护。”闻达说道:“此人年纪轻轻,却颇有大家风度,对手下之人用之不疑。八车金银,难以藏匿,不在王浩房中,必在护卫房中。”索超说道:“护卫所住通铺,贸然潜入,恐有失稳妥。”闻达说道:“所言甚是,今日情形,不宜强求。你我速速撤离,再做谋划。”索超点头称是,二人翻墙而出。离开驿站,索超说道:“金银放于护卫房中,日后恐亦是如此。以都监之见,如何是好?”闻达沉思许久,说道:“吾有一计,定然可行!”索超说道:“还请都监指教。”闻达说道:“在其车轴一端,以利刃断其一半。道路平坦时,或可无事。一旦道路颠簸,车轴必然折断。车轴断则车身翻,金银必将撒落。”索超说道:“都监睿智,末将即刻返回。”闻达制止,说道:“黎明将至,改日再行!”二人返回客栈。

第四十七章 金银洒落,风雨激战

扬州位于中原、江南之间,为淮南重镇,辖区辽阔,王浩所居乃扬州北驿站。沿官道南下八十里,穿扬州城而过,可至扬州南驿站。扬州南北驿站,上启中原,下接江南,为北宋数千驿站中最为繁忙之所。自扬州南驿站出发,一日可到瓜州镇。瓜州镇既为京杭运河入江之地,又是长江两岸渡船往来停泊之港湾。闻达、索超夜入驿站,悄然而走,并未留下任何踪迹。第二日清晨,早饭之后,王浩一行人如往常一般,收拾行囊,赶车出发。闻达派出两名精卒,沿途追踪,而自己与索超则率大队人马随后二里,从容行之。晌午之后两个时辰,王浩到达扬州南驿站。闻达、索超则率兵留宿在附近客栈。夜班三更,星光稀疏,闻达、索超携带钢锯,翻墙而入驿站。八两大车整齐地排在院墙之内,闻达、索超对视一眼,潜伏到中间两辆马车之下,地上衬好麻布,以钢锯坏其车轴。数息之后,车轴开裂大半,飘落木屑,全部包在麻布之中,随身带走。返回客栈之后,索超说道:“江南湿润,今夜乌云密布,明、后两日恐有风雨。”闻达点头,说道:“明日备好斗笠蓑衣。若王浩滞留驿站,咱们就静候时机;若王浩冒雨前行,咱们也奉陪到底。”

次日清晨,天气阴沉,王浩喊来驿卒,问道:“今日可会下雨?”驿卒很是恭敬,说道:“梅雨时节,有乌云便有雨水,而且连绵不断,没有六七日很难放晴。”王浩看向杨志,说道:“立刻出发,今日务必感到瓜州镇。”杨志应诺,一行人匆匆出发。驿站之外的精卒见王浩的车队出发,连忙返回禀报。闻达等人携带斗笠蓑衣,紧随其后。晌午时分,离开驿站已有二十余里,道路开始变得崎岖,两边农田逐渐稀少,被荒林草地取代。山风自林间吹来,愈加潮湿,阮小五看向天空,开玩笑说道:“这浓厚的黑云,真像二哥家小子尿湿的棉裤,一捏就能流出水来。”众人大笑,阮小二笑着说道:“夏天穿甚个棉裤,况且那小子如今都六岁了,早不尿裤子了。”阮小七也说道:“咱们离开东平湖都有一年多了吧,真是想念村里的兄弟们啊!”王浩听闻阮氏三雄流露思乡之情,说道:“待忙完明州之事,我定然给大家一个长假,好好修养修养。”阮氏三雄闻之大喜,阮小七说道:“公子此话当真?”王浩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阮氏三雄对视一眼,阮小二说道:“咱们兄弟在此先行谢过公子!”王浩说道:“自家兄弟,何需言谢?”就在此时,一道电光划过天空,奔雷隆隆而至。王浩喊道:“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务必赶到瓜州镇。”扬鞭之声响起,车队提速。然而行进不过三里,路过一片河滩时,一辆大车的车轴突然折断,车上金银撒落一地。王浩匆匆赶来,问道:“车轴可能修好?”阮小二在车轮之后伸出脑袋,说道:“车轴完全折断,难以修复。”王浩问道:“车轴坚韧,为何会如此轻易折断?”阮小二答道:“断口处一半光滑,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王浩皱眉,说道:“速速查看其他车辆,确定有无损伤之处!”片刻之后,阮小五说道:“还有一辆,车轴被锯断大半。”王浩说道:“弃了这两辆车,将货物分到其他车辆,速速出发。”然而就在此时,马蹄声响起,节奏迅速紧凑。一名大汉之声响起,喊道:“王公子不觉得现在撤离,为时过晚吗?”

王浩注目而望,十余骑已在五十步之外。阮氏三雄纷纷摸向腰间钢刀,杨志拿了钢枪,开口说道:“清一色的关外战马,当时官军。”王浩皱眉,说道:“咱们是奉旨南下,哪家衙门敢明面阻挡?”半息之后,说道:“不好,是梁中书的人马!”杨志随之明悟,说道:“北京留守府,上马掌军,下马管民,倒是派得出如此精兵。可咱们与大名府无冤无仇,为何会与公子为难?”王浩嘴角微翘,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本公子派人劫了梁中书送给蔡京的生辰纲,你会做何选择?”杨志心中震惊,想到:“朝堂之事,暗流涌动,非我一个戴罪之身能够揣摩。公子于我大恩,又深得皇上器重,追随之前途无量。”连忙单膝跪地,喊道:“为公子死战!”王浩点头,说道:“你可知,今日一战之后,你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杨志答道:“属下知晓!”王浩扶起杨志,环视众人,喊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众兄弟莫管金银,与我一同杀退来犯之敌!”众人应诺,迅速聚集到王浩身旁。

索超见状,迅速拉近与闻达之间的距离,说道:“王浩将人马聚拢一处,让咱们失去了各个击破的机会,是否强行冲杀?”闻达放慢了速度,说道:“王浩身份特殊,伤不得分毫,只可威慑,不可杀戮!”闻达以为是,说道:“既然打杀不得,末将前去叫阵!”闻达摇头,说道:“不急!”继续前行,来到王浩身前十步时勒马,喊道:“王公子安好!”王浩见敌人有备而来,说道:“敢问好汉大名!”闻达看向左右,说道:“北京留守府左都监闻达,并将校十一人特来拜会王公子!”王浩惊讶,心中想到:“此人好气魄,当面为难于我,竟没有丝毫遮掩之意!”答道:“拜会不敢当!车轴之上的手脚恐怕是都监派人所为吧?”闻达随意而笑,说道:“并非在下派人所为!”王浩皱眉,说道:“都监做得,为何认不得?”闻达说道:“闻达亲自为之!”王浩大笑,说道:“好!好!好!都监果然好气魄,不知所为何来?”闻达说道:“自然是为了车上珠宝。”王浩说道:“都监是要行杀人越货之事了?”闻达否认,说道:“只要货物,不杀人!”王浩说道:“车上金银,为的是建造军港,打造战船,自海路沟通女真,夹击辽国,进而收复幽云之地。”闻达不欲理睬,说道:“我等军伍之人,为朝廷恨不能身先士卒,马革裹尸。可公子车上金银,却是我家大人送给蔡太师的生辰纲。”王浩既无承认,也无否定,问道:“何以见得?”闻达看向倾翻的车驾,说道:“公子车上所载,是金银器皿,珠玉宝器,而非金锭银锭。我朝金锭银锭是货币,珠宝器皿可不是!”

王浩沉思片刻,说道:“都监以为凭十二人之力可将我等二十人击溃?”闻达微微而笑,说道:“王公子以为自己有获胜的机会?”王浩看向闻达,说道:“你我并无仇怨,只是立场不同,混乱厮杀无益。我有虎将一人,愿向大名府挑战!”闻达大喜,说道:“公子莫要后悔。”话音落,索超、杨志出列。索超见杨志徒步,亦翻身下马。

山风愈急,天色愈暗,飞鸟贴地而行,群鱼翻水而出。杨志手握钢枪,身穿千层棉麻叠合甲,脚蹬禁军步兵靴,脸上青记仿佛天空乌云,酝酿无数电闪雷鸣,双目圆睁,耽耽如猛虎出山,俯视百兽,震动山林。索超挥动金蘸斧,身挂狼皮铁叶护心甲,脚穿边军骑兵野战靴,剑眉如飞,仿佛雄鹰之翅,俯掠群山之巅,双臂遒劲,如悬崖之松,开山裂石。二人相距不过一丈,气势却如九天银河三千尺,气贯长虹,锐不可当。二人猛然一声大吼,惊恐山巅乌云,一道电光擦着眼眸而过,将残影留在千里之外的高空。钢枪如银蛇出洞,盘旋而刺索超咽喉。金蘸斧如冰川崩塌,轰然而劈杨志颈项。索超见状,定步弯身,钢枪贴喉,毫毛战栗。金蘸斧攻势不减,斜劈杨志。杨志蹬地疾行,随枪身与索超贴面而过,金蘸斧则紧随其后,贴杨志后脑被收回手中。一击之后,两人背向而立。不见任何征兆,杨志蹬地而起,钢枪于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直击索超头颅。索超猛然下蹲,金蘸斧行如满月,横扫杨志下盘。二人一上一下,再是平手。索超起身,杨志落地。金蘸斧自下而上竖挑杨志腋下,杨志挥枪自上而下砸向金蘸斧斧刃。短兵相接,火光撞击而出,二人双臂却犹如千斤,瞬息之间止住兵器反弹。索超嘴角微翘,反手之间将金蘸斧压在钢枪之上。杨志面露不屑,长枪移向金蘸斧斧颈之处,快速上摇,划出一个个圆环。索超失去主动,仓皇之间,紧握斧柄,右脚飞踹杨志。杨志无奈,只得抽枪躲闪。二人再次对峙,天空乌云却愈加稠密,倾盆大雨飘落而下。闻达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走向王浩。王浩撑着油纸伞,开口问道:“都监以为此二人谁能胜之?”

第四十八章 闻达撤退,王浩问剑

闻达说道:“旗鼓相当。”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战胜尚且不能,如何抢回梁中书的民脂民膏?”闻达没有在字面上多做计较,说道:“王公子可曾听过大名府闻大刀的名号?”王浩答道:“不曾!”王浩不知自己大名,闻达并未生气,说道:“二龙山宝珠寺有一胖和尚,有些身手,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不落下风。此人王公子可认识?”王浩摇头,说道:“都监说得太过含糊,不知所言何人!”闻达从怀中拿出一支竹筒,递于王浩,说道:“这是此人画像!”王浩结果竹筒,展开画像,纸上所画之人真是鲁智深,心中想到:“鲁智深一身力气无人能敌,拳脚兵器亦是一流,闻达能与鲁智深大战而不落败,亦非凡俗之人。”思索片刻,说道:“如此看来,都监之武功,亦不在索超之下!”索超突然开口喊道:“都监大人统领斥候营时,曾亲手斩杀辽国探马一十七人,如此武功,索超自愧不如!”闻达忽然惆怅,说道:“索超神勇无双,缺的只是上阵杀敌的时机。”王浩说道:“胶州市舶司重建之后,我将奉命开船北上,自辽东登陆,穿插千里辽国之地,于白山黑水之间拜访女真首领,共商夹击辽国之战略。索超若有意冲锋陷阵,到时我可向皇上请一纸调令,遣你与我一同北上。”闻达索超闻之,神色骤变,王浩方才所言,信息太过巨大。

闻达心中想到:“王浩车上所载,是为梁中书的生辰纲不假,然梁中书搜刮十万贯生辰纲,非为国家大事、民族大义,为的是逢迎上官,升迁发财。朝廷坐拥亿万人口、百万大军,却北不能御辽国,西不能平夏国,南有段氏称寡。为何?只因朝廷懦弱,大臣腐败,军中将校十之八九不思上阵杀敌,只求混迹军功,浮华度日。有心上阵杀敌者,反倒成为军中异类,倍受打压!”缓缓说道:“王公子为国操劳,手法却有失妥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索超与我应了梁大人的嘱托,就必须有所交代!”索超面露犹豫,说道:“咱们并无人证物证,如何证明车上财物归梁大人所有?王公子乃皇上钦定朝廷命官,果真事态扩大,直达天听,莫说咱们,就是梁大人和蔡太师,恐怕也承担不起!”说完看向随行的十名精卒。索超、闻达素来英勇,对手下将士又极为公正,深受拥护。精卒见此情形,皆静待指令。王浩看出玄机,说道:“阮氏三雄,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若闻都监能对战百招而不落败,轴木折断的两车金银,交由都监回大名府复命。”闻达问道:“若在下落败,又当如何?”王浩答道:“留下三匹战马!”闻达震惊,说道:“王公子可知,大宋一匹战马价值千两白银,而是还是有价无市?”王浩说道:“索超不能败杨志,若闻都监亦不能败阮氏三雄,单凭十名士卒,如何对抗我十五名武师?尔等欲劫掠于我,战败,不取尔等性命,只留三匹战马,条件可算丰厚?”闻达思量片刻,说道:“战!”

阮小七说道:“我兄弟三人,岂可以多欺少?二哥、五哥观战,我一人战之!”阮小二、阮小七对视一眼,并未出列。闻达取了大刀,虎虎生风,仿若关公在世,无惧天下英雄。阮小七拔出腰刀,却仿佛水蟒入山林,空有一身本领,仅能施展三分。闻达持刀站立,说道:“若好汉能领闻达移动半步,闻达自愿认输!请!”阮小七愤怒,挥刀而战,刀锋忽上忽下,脚步忽左忽右,时而弯腰攻击下盘,时而跳跃砍杀头颅,一个虚晃刀刃又劈刺胸口。闻达面色平静,稳如泰山,大刀随意挥砍,轻松化解阮小七的攻势。阮小七久攻不下,忽然拉开两丈距离,快步绕道闻达身后,一个飞跃,挥刀攻击闻达身后。闻达明白阮小七意图,忽然闭目,竖耳倾听敌人方位。就在阮小七的腰刀距离闻达后背半尺距离时,闻达忽然挥刀,厚重的刀身将空中雨珠一一拍碎,最后击在阮小七腰腹之间。阮小七顺势飞出,倒在五步开外。雨越下越大,地上极为泥泞,阮小七落在泥坑之中,很是狼狈。阮小二、阮小五见兄弟落败,连忙前去搀扶。阮小七突然抬头说道:“我无事,哥哥们与我一同对战这傲慢军汉!”说完拿刀起身,再战闻达。闻达一边对战,一边说道:“我方才所言依旧算数,若尔等能将我逼退半步,闻达认输!”阮小二止住攻势,说道:“莫要嚣张,倘若在水中,恐怕三个你也不是老七的对手!”闻达说道:“没有如果,战斗讲得就是因地制宜,扬长避短。是你兄弟三人要远离江河湖泊,在这山石之间与我作战。败之奈何?”阮小二愤怒,却无言以对,说道:“老七攻下盘,老五攻腰腹,我攻心胸,看他如何应对!”话音落,三人分开,将闻达包围其中,同一时刻,回到而出,攻击其上、中、下三路。闻达一声叹息,蹬地而起,下路攻击落空,上路被大刀格挡,阮小五被一脚飞踹小腹,倒地难起。闻达没有丝毫耽搁,撤离战场,开口说道:“在下输了,三匹战马留给王公子,告辞!”王浩微微而笑,说道:“后会有期!”闻达、索超留下三匹战马,匆匆离去。

王浩连忙赶到阮小五身前,将雨伞撑在其身上。阮氏三雄很是沮丧,沉默无语。王浩打破沉默,说道:“还请阮五头领上马,先寻避雨之所!”阮小五说道:“我等兄弟技不如人,无**马。”阮小二将阮小五搀起,说道:“闻达没有下重手,老五并无大碍。”见阮小五执意不肯上马,王浩只得吩咐杨志将轴木折断的大车上的货物移到两匹骡马和三匹战马身上,继续前行。行进两个时辰,终于遇到一破庙。王浩等人将车驾赶入庙中。破庙虽破,占地却很大。见大雨一时难停,王浩下令再此过夜。杨志卸了骡车,马匹全部赶入破庙偏殿之中,又拿出随行草料饲喂。王浩在破庙中转了一圈,发现众多破烂的桌椅。王浩命人将破旧桌椅劈开,当做取暖的木柴。火堆点燃,众人烘干衣服,加热干粮。第二日,天空虽未放晴,雨却暂时停歇。王浩不敢耽搁,套车牵马,赶往瓜州镇。瓜州镇虽无官营驿站,却客栈众多。王浩等人择驿站暂住。

阮氏三雄同住一屋。阮小五沉默许久,缓缓开口说道:“明州之事办妥之后,我想向公子辞行,返回石碣村。”阮小七也说道:“我也不想再干了!虽说公子对咱家兄弟优厚,可咱家兄弟是水里的蛟龙,离开了江河,咱们十成武功瞬间被废八成,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咱们兄弟面前耀武扬威!”阮小二沉思许久,说道:“公子南下明州,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咱们兄弟在此时决不可不识大局。待返回东京,我立即去向公子讲明缘由,想来公子宽厚,不会识不得咱们兄弟苦楚。到时,咱们兄弟做东,请公子在樊楼大吃一顿,也算好聚好散!”阮小五和阮小七瞬间来了精神,说道:“如此最好!”

王浩叫来杨志,说道:“以你之见,闻达此人武功如何?”杨志答道:“不在我与索超之下,乃悍将!”王浩说道:“此二人皆乃爱国之士,若能相助与我,胶州之事定能事半功倍!”杨志摇头,说道:“单论官职,索超不在公子之下,闻达犹在公子之上,况且胶州之事刚刚开启,未见呈现,贸然向朝廷要人,恐有不妥!”王浩大笑,说道:“我只是感概,岂能不知自己如今的品阶?”杨志连忙说道:“属下失礼!”王浩摇头,说道:“无需多礼,集思广益,方能无懈可击!”停顿片刻,又说道:“咱们在此休整几日,待天气放晴,再渡江南下。”杨志应诺。王浩又问道:“你可认得使剑的大家?”杨志问道:“公子欲学剑?”王浩答道:“有此意!”杨志说道:“战场拼杀还是刀枪为妙,剑自秦汉之后,仅为军中将帅指挥所用。”王浩微笑,说道:“若我于你学习枪法,几时可有你五成战力?”杨志思索许久,说道:“大概十年之后。”王浩摇头,说道:“你太高看于我。不知你习武多少年,枪法大成?”杨志说道:“十三年。”王浩又问道:“几岁习武,每日练习多少时辰?”杨志答道:“六岁习武,鸡鸣三声开始,日落时分停止,十三年如一日!”王浩笑着说道:“你以为我可有时间日夜练习?”杨志摇头,说道:“公子繁忙,不能!”王浩说道:“大宋的文人太过柔弱,没有一丝血性。我习剑,为的是铭记心中志向,任凭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然男儿血性不衰!”

第四十九章 途径沪县,中转大江

杨志稍作寻思,说道:“吴越之地多产名剑,公子不防借南下明州之机,寻一把合意的宝剑,先养之!”王浩不解,问道:“养之,何意?”杨志说道:“习武之要领——人、兵、法。人,公子也,当有恒心;兵,剑也,当得心应手;法,剑法也,当顺心如意。”王浩听诊,微微而笑,说道:“寻一把趁手的宝剑,配一套合适的功法,坚持不懈,可是如此?”杨志回味,答道:“公子所言,鞭辟入里,正是如此!”问剑只是王浩因多日阴雨无事可做的随性之举,并无深意,转变话题,说道:“雨停之后,我欲顺流而下直至沪县,而后路过钱塘,最后到达明州。你以下如何?”杨志说道:“钱塘,鱼米之乡,江南之首,豪商富户遍野。公子去钱塘,属下能够猜出一二。但沪县,属下见识浅薄,不曾知晓。”王浩心中想到:“按照大宋地方志所言,钱塘即杭州,沪县及上海。胶州市舶司重建之后,沟通东京可走陆路,南下江南当行海路。海船自胶州出发,一路南下可至沪县,自沪县中转,逆流而上可达襄阳、渝州、cd开口问道:“依你之见,胶州市舶司第一条航线当通往何处?”杨志满脸迷茫,说道:“属下军伍之人,不知海运之事!”王浩说道:“我给你三个选择,北上辽东,东渡高丽、扶桑,南下沪县,如何?”杨志说道:“南下沪县。”王浩问道:“为何?”杨志答道:“首次出航因稳妥为主,辽东属敌国,高丽、扶桑为海外,沪县乃江南之地,咱们甚至能预先安排人手接应,故以属下之间,当选沪县。”王浩点头,说道:“首航不可失利,自胶州至沪县,距离最近,又不出大宋国境,皆是近海,最为稳妥。所以,勘察沪县,势在必行,最好能在海滨之地买下一块土地,做日后船只停泊之用。”杨志说道:“公子远见,属下佩服!”

五日之后,天气放晴,王浩雇了两艘大船,南下沪县。自瓜州镇至沪县,五百余里水路,清晨顺流而下,傍晚到达。沪县为上海旧称,此时却只是小城,并无后世繁华。沪县的驿站比之扬州,天壤之别,王浩的八匹骡、三匹马几乎占满了驿站马厩。王浩叫来驿丞,赏了五两银子,问道:“沪县可还富庶?”驿丞说道:“禀公子,沪县不算贫困,但也算不上富庶。”王浩问道:“为何?”驿丞答道:“沪县北临大江,东临大海,却既无荆州千里沃野,又无明州千帆云集,更无北地盐场之利。所幸,江海交汇,渔业丰富,百姓倒也不至于饿肚子。”王浩点头,又问道:“治安可算良好?”驿丞说道:“只要能吃饱饭,谁愿意当盗匪?沪县的治安还是很好的!”王浩说道:“骡马好生饲喂,下去吧!”驿丞退去。

次日清晨,王浩与杨志一同前往县衙拜访县令。沪县城小,驿站距离县衙不足五里。王浩不会骑马,如今得了三匹战马,正好练习,问道:“杨家世代将门,你可会骑射?”杨志答道:“马上骑射,六十步可落鸟雀!”王浩说道:“我不会骑马,可否教我?”杨志说道:“公子有事单请吩咐,杨志万死不辞!”王浩说道:“你之忠心,我岂能不知?牵马!”杨志来到马厩,挑了最为温顺的一匹,来到王浩身旁,说道:“公子请上马!”王浩没有立即上马,而是绕着黑马转了一圈,轻轻抚摸马首,片刻之后,一手拉住马鞍,一脚踩着马镫,在杨志搀扶之下,笨拙上马。王浩坐在马上,摇摇晃晃,很是不稳,笑着问道:“是否应该挥鞭?”杨志连忙说道:“切莫挥鞭!马匹日常行进,双腿轻夹马腹即可,唯有冲刺之时,才需挥鞭。公子初次骑马,倘若马匹受惊,恐有危险。”王浩说道:“此去县衙,五里路程,我欲骑马,该当如何?”杨志说道:“此事简单,属下为公子牵马。”王浩说道:“你有战将之才,为我牵马,太过有失身份,寻一武师即可!”杨志说道:“公子此言差矣,杨志虽有些许武艺,却只是戴罪之身,若非公子大恩,如今还在阴暗之处苟且度日。换言之,任何寻常之人,杨志皆自愧不如。能为公子牵马,杨志荣幸!”杨志神情真切,无半分虚假,王浩不再推辞,说道:“这可是你执意牵马,日后若飞黄腾达了,可不能怨我!”杨志微笑,说道:“杨志若真能飞黄腾达,也死公子所赐,感激公子恩情尚且不及,怎敢心生怨念?”王浩抓着缰绳,杨志拉着笼头,二人前往县衙。

沪县小城,南北城墙不足五里,东西城墙不足三里,黄浦江自城东流淌而过。初来沪县,王浩速度很慢,走走停停。宋朝缺马,沪县这江南小城更是罕见高头大马。王浩一身锦衣,手摇徽宗钦赐折扇,再加猛将牵马,大街小巷中,人人避让,人人仰望。环视四周之民,虽面无饥色,但人人麻衣草鞋,不见丝毫富足。沿街商户,房檐矮小,旌旗破旧,更不乏草亭茅屋。王浩说道:“沪县比之郓城、曹县,差之远矣!”杨志说道:“中原乃大宋腹心之地,江南可称膏腴之地,高下立见。”半个时辰之后,王浩到达县衙。县衙大门,王浩亮了官印,衙役不敢怠慢,立刻通报。片刻之后,县令、县尉、师爷等人一同前来迎接。

王浩开口说道:“见过县令大人!”县令不识王浩,但观气势排场,便知京城来人,说道:“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名讳?”王浩说道:“王浩,字仙梦!”县令悄悄大量眼前少年,但见折扇之上道君皇帝的朱印,旋即明白其身份,愈加恭敬,说道:“公子可是八仙酒之主——王仙梦大人?”王浩说道:“正是在下。”说完将手中折扇递于沪县县令,说道:“此乃皇上御赐之物,还请大人鉴别!”县令突然深深鞠躬,双手举过头顶,迎接御扇,王浩无奈而笑,将折扇放在县令双手之中。县令接了御扇,快步来到明堂之中,将折扇摆在桌案之上,与县尉、捕头等十数人一同参拜,诸事完毕,交还折扇,说道:“谢公子让我等有幸参拜皇上御赐之物!”王浩随手拿着折扇,说道:“皇上才情冠绝古今,一年的画作、字帖、诗词近百,赏赐大臣的不在少数。物以稀为贵,县令大人为何行如此大礼?”县令很是恭敬,说道:“江南不比京畿,我等为官数十载,却无人有幸瞻仰圣容,即使皇上御作,亦不曾得见。为官一生却难见明君分毫,岂非太过遗憾?”王浩不再纠缠繁文缛节,说道:“你可知我此次南下明州所为何事?”县令说道:“小县闭塞,下官不知!”王浩拿出文书,递于县令,县令观看之后,问道:“重建胶州市舶司?”王浩点头,说道:“正是,重建胶州市舶司。”县令又问道:“不知缘由?”王浩说道:“此时不便相告,县令大人只需知晓,这是皇上与枢密院一同商定,户部亲自承办之事即可。”县令连忙说道:“下官多嘴,还请公子见谅!”王浩说道:“无妨!有一事想要县令大人协助!”

县令说道:“公子但请吩咐,只要下官力所能及,自当万死不辞!”王浩说道:“长江入海口,可有适合建造海港之地?”县令答道:“城东黄浦江,河道宽阔,水位极深,可停大船,无需专门修建海港。”经县令提醒,王浩瞬间明了:“胶州可做海港,是因为胶州湾近乎内海,风平浪静;明州可做海港,是因为毗邻舟山群岛,可沿岛停泊;上海可做海港,是因为黄浦江虽为河港,却河宽水深,兼具海港之能。”说道:“胶州市舶司建成之后,我欲派船南下,将八仙酒销往江南。长江入海口需有一港口,做中转之用。不知县令大人可愿帮衬?”县令明白了王浩意图,说道:“公子想要在沪县置地建造港口?”王浩说道:“确切而言,我准备建造一座自带港口的货栈,仅为自家使用,不接纳其他船只。”县令说道:“黄浦江两岸多为沪县耕地,且大多是耕种十年以上的熟地。无偿征地,必定击起民愤,恐有冲突。”王浩摇头,说道:“建造一座货栈,即便自带港口,二十亩足以。沪县地价如何?”县令心中想到:“只要王浩不巧取豪夺,此事就十分容易。”开口说道:“一亩土地十贯到二十贯之间。”王浩看向杨志,说道:“取五百两白银。”杨志应诺,自随身包袱中拿出一只钱袋。王浩又看向县令,说道:“还请大人准备笔墨。”县令虽心中疑惑,却没有耽搁,看向师爷,说道:“笔墨伺候!”王浩说道:“我即将南下明州,不能在沪县耽搁。五百两白银交由大人,烦劳为我购置二十亩土地。剩余钱财,在下私人相赠!”县令惊讶,说道:“二十亩土地,绝不能超过二百两白银。公子留五百两白银于下官,太过富余!”王浩说道:“莫要推辞!日后,你我会有更多合作之处。但委托文书,还请大人写好交于在下,待我返回东京之后,会有人持此文书前来主持货栈建设。”

第五十章 杭州典当,方腊隐现

两日之后,王浩自沪县至杭州,宿杭州西驿站。驿站之中,王浩寻来驿丞,问道:“杭州城中最大的当铺为何人所开?”驿丞答道:“杭州城中当铺数十家,名声最大的有三家,分别是陈家、马家、柳家,至于三家之中谁为翘楚,小人就不知了。”王浩点头,又问道:“三家之中典当之物可有区分?”驿丞寻思片刻,说道:“陈家好收房产地契,马家好收金银珠宝,柳家好收文玩字画。”停顿片刻,又说道:“这三家当铺在杭州城经营皆超过三代,乃实打实的老字号。除此之外,还有一家当铺,名声从去年开始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王浩饶有兴致,问道:“当铺钱庄,不比其他,没有多年经营,名声积累,如何能取信于百姓?”驿丞答道:“小人也是不解,但更让人困惑的是,这家当铺在杭州城中并无门面。但凡有急需用钱的百姓,多将典当之物拿到杭州城外的青溪镇抵押。”王浩皱眉,说道:“清溪镇可有特别之处?”驿丞说道:“清溪镇有一座明教的神坛,很是灵验,传闻信徒不下万人。”王浩心中想到:“北宋末年四大寇,山东宋江,河北田虎,淮西王庆,江南方腊。田虎、王庆徒有虚名,非宋江一合之敌。江南方腊,聚众百万,数月之间攻陷江苏、江西、安徽、浙江六州五十二县。宋江率领梁山一百零八将并水路大军十万鏖战,猛将战死五十九人,病死十一人,阵亡兵卒不计其数,惨胜之。按时间推算,宋江以‘替天行道’之名席卷山东,方腊以‘顺天护国’之名鲸吞江南,应在明后两年之间。”开口说道:“前往青溪县拜祭,可有讲究之处?”

驿丞稍作思索,说道:“贫苦之人需在神坛之前跪拜三日三夜,跪拜期间,只可饮水,不可进食,以示诚心;殷实之人可上供百贯钱财,神坛之前跪拜一日一夜,同样只可饮水,不可进食;富贵之人每年上供千贯钱财,而后沐浴焚香,召集信徒四十九人,一同跪拜,半个时辰即可。豪商巨贾,若上供万贯钱财,可领教中执事,无需跪拜之礼。”王浩皱眉,问道:“如此消息,你如何得知?”驿丞环顾左右,悄声说道:“不瞒公子,传闻郡守大人都在明教的花名册上。”王浩惊讶,说道:“堂堂朝廷大员,竟与三教九流为伍,岂不可笑?”驿丞说道:“其实这也怪不得郡守大人,朝廷在苏杭两地设置应承局,专门搜集精巧奇异之物,至于各地赋税,丝毫不得减免。百姓难免心存怨念,故而聚众抗税者不计其数。小乱不平,必成大患。然郡县之兵捉襟见肘,难以平乱,故而不得不寻求外力。”王浩说道:“外力就是明教?”驿丞说道:“正是如此!明教有十德,爱、信、诚、敬、智、顺、识、觉、秘、察;修养之法,以禁欲守默为主,素食、斋戒、祈祷为日常功课。信仰之百姓,往往能够戒骄戒躁,保持心态之平和,甘于眼前之现状。故而,明教之信条,对于朝廷维持江南之安稳,功不可没。”王浩随之而笑,说道:“大江南北,风土人情,千差万别!多谢驿丞解惑,些许钱财,不成敬意!”说完,将五两白银放在驿丞手中。驿丞稍作推辞,放于怀中,说道:“公子有事,但请吩咐,小人告辞!”

驿丞离去之后,王浩叫来杨志说道:“明日取了我的拜帖,送去柳家,请他们派人来谈生意。”杨志稍作寻思,说道:“咱们初来杭州,人生地不熟,贸然前往,恐被人小觑,到时难免被压低价格。以属下之见,可请驿丞一同前往。”王浩以为有理,说道:“如此甚好!”第二日清晨,杨志与驿丞一同骑马前往柳家。驿丞骑在马上,颇为兴奋,说道:“咱家驿站,只有一匹大理的母马,腿短身小,比不得壮士的军马威武。”杨志不是多话之人,问道:“你与柳家可算熟识?”驿丞说道:“驿站专门负责接纳南北客商,柳家世代为商贾,自然熟识。”杨志说道:“公子还在驿站等候,你我莫要耽搁。”两个时辰之后,两人来到柳家门前。门房见是驿丞,连忙相迎,说道:“驿丞大人今日好生威武!”驿丞下马,说道:“今日有事,改日请你喝酒。你家老爷可在?”门房说道:“在。”驿丞接过杨志手中的名帖,递于门房,说道:“东京的一位公子想要见你家老爷,你速去通报。”门房说道:“驿丞大人前来,无需通报,请进!”驿丞与杨志将马匹交由门房,一同进入柳家大院。

片刻之后,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来。见到驿丞之后连忙问候,说道:“吕通兄弟多日不见,想煞哥哥!”驿丞回礼,说道:“今日前来拜见柳固哥哥,实为受人所托。”柳固说道:“所托何事?”驿丞一边请杨志拿出手中拜帖,一边说道:“东京来了一位公子,想要典当一批财物,但数量众多,不便入城,所以想请哥哥派去一名掌柜,先做评估。”就在此事,门外传来马嘶之声,三人走出门外,看见一人翻身上马。杨志快步上前,质问道:“你是何人?速速下马!”马上之人甚是狂傲,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歙州吕师囊。”这时驿丞吕通匆匆跑来,说道:“堂兄还请下马!”吕师囊见是吕通,说道:“这大汉是你的朋友?”吕通看向杨志,说道:“相识一天,驿站中的客人。”吕师囊依旧坐在马上,说道:“何处来到客人,竟有如此良驹?”驿丞吕通说道:“东京的大人。”

吕师囊眉头微皱,说道:“东京的大官不在东京待着,来杭州作甚?”杨志早已没有耐心,说道:“你废话太多了,我数三声,若你还不下马,莫怪杨志无礼!一!二!三!”话音落,一手握住缰绳,翻跃而起。吕师囊始料不及,被杨志一脚踹下马鞍。杨志没有在马上停留,一个转身,落到马匹另一侧。吕师囊摔倒在地,灰头土脸,趴在杨志脚前。柳固和吕通连忙跑来,将吕师囊搀扶起来。吕通说道:“我家堂兄并无恶意,还请好汉见谅。”杨志说道:“在下只是看护我家公子的东西,无心交恶任何一人!”柳固未免再生风波,说道:“好汉稍候片刻,在下稍作准备,亲自前往。”吕师囊看向柳固,问道:“柳兄有事外出?”柳固说道:“驿站有位公子要将一批字画典当于我,请我前去相商。”吕师囊突然说道:“我与你一同前去。”柳固惊讶,看向杨志。杨志说道:“只要此人不在徒生事端,可以前往!”柳固又看向吕师囊,吕师囊说道:“好!”片刻之后,柳固找来一两牛车,和两名当铺掌柜,一同前往驿站。吕通欲上马,却被吕师囊阻止。吕师囊看向杨志,说道:“马有两匹,可否借在下骑乘一路?”杨志说道:“驿丞大人应允即可。”吕师囊说道:“他是我堂弟,自当应允。”说完不及吕通答话,翻身上马。

到达驿站之后,杨志前去通报,将先前发生之事一并交代。王浩听闻“吕师囊”,心中想到:“无怪乎一个驿丞能对清溪镇明教之事如此熟悉,原来是方腊旗下八大天王之一吕师囊的堂弟。”说道:“请他们进来。”王浩将四口大箱放在客厅之中,身后杨志与阮氏三雄并立。吕师囊、柳固等人进入房中,见一名少年高坐主位,很是惊讶。吕通在旁说道:“这便是东京前来的王公子。”柳固说道:“在下柳固,见过公子!多谢公子照顾敝号生意!”王浩说道:“商贸之事,图的是双赢共利,讲的是和气生财。柳老板无需自谦!”柳固见王浩出口不凡且气势雄伟,不敢怠慢,说道:“人手我已带来,钱财也在府中备好,半个时辰便可以送到。”王浩点头,说道:“开箱验货!”四口大箱,数十件文玩字画,两名当铺掌柜花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评估结束,没一键物品的估价借默默记录在册。诸事完毕,两名掌柜看向柳固。柳固会意,问道:“不知公子是活当还是死当?”王浩说道:“死当!还请柳老板报价。”柳固看向两名掌柜,其中一人说道:“六十三件物品,共计三万一千贯。”这些文玩字画皆来自梁中书的生辰纲,然梁中书的生辰纲号称十万贯,其中金银珠宝就有九万贯。王浩以为所有文玩字画加起来不足一万贯。实则不然,梁中书的文玩字画,皆是收受贿赂或巧取豪夺而来,并不在这十万贯之内。王浩正欲开口说话,柳固却率先开口,说道:“我与王公子一见如故,当以朋友价收购。”两名掌柜对视一眼,说道:“五万四千贯。”王浩心中惊讶,暗道“奸商”,却开口说道:“多谢柳老板!”

第五十一章 王浩卖马,漫天要价

王浩话音方落,吕师囊开口说道:“江南缺马,不知王公子可否割爱,将那几匹骏马卖于我等?”王浩心中想到:“我等?看来你们三人是一伙了!”说道:“只要你们出得起价钱,区区几匹战马,有何不能售卖?”三人皆是震惊,柳固问道:“不知王公子要价几何?”王浩稍作寻思,说道:“一匹马两千两,两匹马五千两,三匹马一万两。”吕师囊皱眉,说道:“别人家的生意,都是买的越多,价格越低,王公子的生意,却是买的越多,价格越高,是否太无诚意?”王浩摇头,说道:“物以稀为贵,正因为在下诚心做这笔生意,故而才给出这个价格!”柳固说道:“中原一匹战马,三千贯左右,王公子要价确是高了些。”王浩说道:“这三匹皆是战马,是我从北京留守府所得。若非方才与柳老板合作愉快,莫说一万两,三万两白银在下也不会出售!”柳固还欲还价,吕师囊突然制止,说道:“一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王公子可否给我等一日时间筹措,明日日落之前,必然送达驿站。”王浩点头,说道:“成交!”吕师囊做出了决定,柳固无法继续讨价还价,改口说道:“文玩字画共计五万四千贯,公子要铜钱还是金银?”王浩答道:“白银。”柳固说道:“明日一并送达!”吕师囊和柳固对视一眼,说道:“公子劳累,我等先行告辞,明日再来拜访!”王浩说道:“走好,不送!”

走出驿站,柳固说道:“吕护法,王浩显然是漫天要价,你为何要答应他?”吕师囊说道:“战马有多稀缺,你不是不知,王浩能将三匹战马卖于我等,已是巨大恩惠,咱们不能得寸进尺!”柳固说道:“文玩字画,我几乎让出了所有利润,莫非他王浩还不知足?”吕师囊摇头,说道:“王浩已经言明,正是因为你在文玩字画上给出了高价,所以他才愿意将战马卖给我们;换言之,只要王浩同意交易战马,先前的人情便已还清;至于三匹战马的总价,另当别论!”柳固不再争辩,说道:“那一万两白银从何而来?”吕师囊说道:“我马上前往总坛,拜见圣公。”柳固面露庄重,说道:“圣公为图大事,日理万机,你因为钱粮前去拜访,是否有失妥当?”吕师囊说道:“购买战马,咱们没有门道,但王浩未必没有!如果能够与其交好,进而从其手中源源不断买入战马,假以时日,建立一支千骑左右的骑兵未尝不能!”柳固说道:“王浩的战马要价如此高昂,即便他真有千匹战马可售,咱们也未必有如此多的钱财买入。”吕师囊满脸笑意,说道:“这一次交易,只是彼此试探。日后再有来往,自当就是论事。”很快,两人来到一个岔路口,柳固拱手说道:“就此别过,明日再会!”吕师囊同样拱手说道:“明日再会!”

一个时辰之后,睦州青溪镇,吕师囊来到一座祭坛之前。一队乡兵迎面而来,队长上前,说道:“见过吕护法!不知护法前来总坛,所为何事?”吕师囊没有啰嗦,说道:“要事,速带我拜见圣公!”队长不敢耽搁,说道:“吕护法请随我来。”走过祭坛,绕过三座神庙,再跨越两座石桥,两人来到一座山前。队长说道:“前方十步就是禁地,小人无权前往,还请吕护法自行前去!”吕师囊虽终年在外奔波,但青溪总坛却也来过十数次,“帮源禁地”也进入数回,其中规矩自是明了,说道:“多谢!”说完自行登山。山道狭窄而崎岖,草木高大而茂密,岗哨遍布却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形。自山脚攀登至山腰越三里,一座巨大的石墙拔地而起。石墙之上刀枪旌旗林立,檑木滚石堆积,喊杀操练之声不断。吕师囊站在石墙之下,高声喊道:“护法吕师囊求见圣公!”一名护卫探头核查吕师囊身份,核查无误之后,另一名护卫前去通报,剩余数人放下吊篮,迎吕师囊入内。

攀上石墙,是一个纵横数十丈的平台,平台之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石锁、木人桩、梅花桩等一应事物俱全,百十名大汉聚集其中,或多人对战,或双人对打,或一人单练,俨然一座中型演武场。吕师囊穿梭其中,不乏相知之人招呼。平台之后,是一座巨大的石洞,石洞一旁山泉汩汩流出,汇成一口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水中红鲤数尾,游荡其中。就在此刻,一柄长枪从天而降,垂直插入水中。吕师囊注目而看,枪头没入砂石之中,枪身露出水面三寸。这时一名大汉快步走来,高声喊道:“多日不见,吕护法近来可好?”吕师囊转身,说道:“圣公麾下竟然有人能够令王寅护法钢枪脱手?”王寅不忿,说道:“若非邓元觉和石宝联手战我,如何能让你看了笑话?”吕师囊不解,问道:“何事能让三位护法对战?”王寅讪讪而笑,说道:“邓元觉和石宝得了一坛美酒,想要独享,我看不过,才教训教训他们!”这时邓元觉和石宝迈步而来,石宝喊道:“王寅你休要颠倒黑白,是你老小子想要抢我跟邓护法的八仙酒,不料酒没喝着,反而落了一身狼狈!”旁边的和尚也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王护法,咱们已经分了你一碗八仙酒,你不知感恩也罢,竟然自持武力,图谋强夺?”

王寅自知理亏,说道:“分了我一碗,你俩却吃了整整一坛。更可恨的是,这两个人偏偏在老子门口吃酒!”八大护法在帮源洞皆有住所,吕师囊掌管钱粮,多在外奔走,故而极少留宿总坛,说道:“既然酒都吃完了,大家身为护法,还是罢手言和为好!”王寅突然说道:“酒有两坛,如今只喝了一坛,还有另外一坛被石宝藏在山中。”石宝大笑,说道:“是有一坛藏在山中,可你王寅根本打不过我和邓护法的联手,又能如何?”王寅说道:“如今有吕护法与我联手,谁胜谁负不得而知!”吕师囊不料王寅拉自己下水,连忙说道:“我此番前来事情紧急,耽搁不得,还请王护法见谅!”王寅不许,说道:“你我联手,百招之内必胜,耽搁不料多少时间!”吕师囊不喜斗武,说道:“王护法可知我此番前来所为何人?”王寅说道:“我半月为下总坛,如何能知?”吕师囊说道:“为的是八仙酒的主人——王浩!”王寅眼前一亮,说道:“王浩在杭州开酒楼了?”吕师囊摇头,说道:“王浩来了杭州,只是不知是否会在杭州开酒楼。”王寅收起了笑脸,郑重说道:“王浩在东京颇有声名,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亲自前来杭州,可有图谋?”吕师囊说道:“官府传来的消息,皇帝新设崂山县,在其境内重建胶州市舶司,而王浩就是崂山县令。王浩此番南下,为的是去明州招募相关工匠人手。他在杭州停留,是为了典当一批文玩字画。”王寅沉思片刻,说道:“典当字画,交由柳固打理即可,何需你亲自出马?”吕师囊说道:“王护法有所不知,王浩随行队伍之中还有三匹战马,甚是优良,我欲购买,特来向圣公请示!”王寅问道:“战马稀缺,即便是王浩也一定得之不易,他甘愿割爱?”吕师囊说道:“卖是肯卖,只是三匹马,要价两万贯!”王寅说道:“贵是贵了些,待应当买入。”说完,看向邓元觉和石宝,说道:“咱们和吕护法一同拜见圣公!”两人点头,一同进入帮源洞。

帮源洞宽大幽深,方腊率数十人花费两年十年才探查清楚。《通鉴长编纪事本末》有云:“睦州青溪县有洞曰帮源,广深约四十馀里。”四人进入洞中,跨过三条暗流,绕过五个岔口,来到一扇木门之前,木门两侧,两名护卫警戒在侧。王寅开口问道:“圣公可在房中?”侍卫答道:“在。”王寅说道:“通报。”叩门三声,雄浑的声音传来:“何事?”护卫答道:“王寅、邓元觉、石宝、吕师囊四位护法拜见!”话音未落,紧凑的脚步声传来,半息之后,木门打开,一名身长七尺,剑眉虎目的壮年男子出现;男子鼻梁高耸,鼻尖微收,给人些许阴沉;一袭黑色锦衣在身,衣领袖口处明黄刺绣,如千年之焰,不灭之火。四人见男子开门,连忙行礼,喊道:“见过圣公!”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方腊。方腊开口说道:“四位护法结伴前来,可有要事发生?”王寅说道:“吕护法购得战马三匹,特来献于圣公!”方腊惊诧,说道:“大宋缺马,江南更甚,吕护法如何能购得战马三匹?”吕师囊答道:“大宋皇帝身边新出了一个大红人,姓王名浩,眼下身在杭州。他的随行队伍中有战马三匹,我言明购买之意,已然答应,只是要价两万贯。数额巨大,属下不敢独断,特来禀报圣公!”

第五十二章 钱塘卖酒,抵达明州

方腊问道:“三匹战马可是你亲眼所见?”吕师囊答道:“亲眼所见,其中一匹属下骑乘数里,十足的关外良马。”方腊看向王寅,问道:“以你之见,这三匹战马是否应该购买?”王寅没有任何犹豫,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圣公切莫犹豫!”方腊又看向邓元觉和石宝,问道:“你们也同意购买这三匹战马?”二人同时点头。方腊说道:“既然大家意见统一,吕护法今日即可从总坛带走一万两白银,早日与王浩达成交易。”吕师囊说道:“属下立刻去办!”这时王寅说道:“吕护法稍后片刻!”方腊问道:“王护法还有别事?”吕师囊说道:“王浩的八仙酒在东京卖的是如火如荼,可是江浙地区,根本没有丝毫货源。据东京的弟兄回报,八仙酒在樊楼一坛售价六两白银。咱们可以开出一坛八两白银的价格,以王浩的行事风格,应当不会拒绝。”方腊眉头微皱,说道:“八仙酒比之寻常美酒,价格十倍有余。如此奢侈之物,引入江浙,是否会落人口实?”王寅说道:“自南唐之后,江南富庶已赶超中原。昏君登基之后,设立‘苏杭应承局’大兴花石纲,导致民不聊生。然世人好酒,无论贫富贵贱、男女老少,皆难以三日无酒。八仙酒入钱塘,十两一坛不愁没有买主。以八仙酒之盈利,换塞外之良驹,圣公何乐而不为?”方腊思索许久,缓缓说道:“八仙酒来自王浩,塞外良驹来自王浩。王护法可曾想过,长此以往,江南财富尽入王浩之手?”

王寅说道:“坐拥金山银海,却无精甲利兵,犹如待宰之羔羊,不足为虑!”方腊看向另外三人,问道:“你们以为如何?”吕师囊说道:“八仙酒昂贵,非平民百姓能够享用,引入钱塘,于百姓无害。以贪官奸商囊中之财富,强圣公麾下之兵将,可为!”邓元觉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贫僧以为,可为!”石宝说道:“买卖公平,两厢情愿。若有悖民意,八仙酒难以卖出。若顺应民意,八仙酒供不应求。属下赞同引入八仙酒,至于结果,人们的脚步会给出我们答案。”方腊稍作寻思,说道:“若人们乐意购买,自会前来;若人们不愿购买,自会绕路。而我们只需要将八仙酒摆放货架之上,盈亏由我们自己负责,与民无关!”石宝说道:“正是如此!”方腊看向吕师囊,说道:“交易战马之时,你与王浩商谈八仙酒之事。此事若成,日后依旧由你全权负责!”吕师囊说道:“属下领命,定不负圣公所托!”说完,离开帮源洞。

第二日,三万七千两白银运至杭州驿站。王浩看着整箱整箱的白银,说道:“金银相比铜钱,已然轻便十倍有余。然自中原至江南,万水千山,依旧多有不便。”柳固满脸堆笑,说道:“天下能有几人如王公子这般年少多金,寻常百姓若有数量碎银,已是殷实之家。”柳固不解其意,而两人相交甚浅,王浩并未多言,说道:“杭州之行,得柳老板帮衬甚多。日后若有财路,定然不忘柳老板!”柳固暗中看向吕师囊,吕师囊微微点头。柳固稍作酝酿,开口说道:“听闻王公子的八仙酒誉满东京,不知为何江南富庶之地,竟没有一家酒楼售卖?”王浩随意说道:“原因有二!其一,八仙酒产量有限,供应东京尚且不足;其二,江南遥远,又无合作之人,难以打开局面。”吕师囊突然说道:“若有人愿意合作,代理售卖八仙酒,王公子可会应允?”吕师囊来历不凡,在买马一事上王浩已然看出,说道:“要看此人实力如何,能否镇得住钱塘之地?”吕师囊答道:“家资丰厚,人手充足,官府绿林皆不会损其脸面!”王浩微微而笑,说道:“如此英雄,自当结识。吕先生可否引荐?”吕师囊说道:“我家哥哥要务在身,不便相见,在下可代为决断!”王浩点头,说道:“如何证明?”吕师囊面带愠色,随之舒展,反问道:“王公子想要在下如何证明?”王浩思索片刻,说道:“一坛酒价钱几何?”吕师囊说道:“樊楼一坛八仙酒价值六两白银,我家哥哥愿意一坛八仙酒八两白银购买。”王浩惊讶,心中想到:“如今卖于樊楼,一坛酒不过一两白银。中原至江南,走运河虽有数千里路途,然八倍价格,一坛酒利润至少四两白银。将来海路开通,一坛酒利润可达六两白银。”说道:“价格合理,可以合作。”吕师囊难掩兴奋,说道:“第一笔交易何时可以进行?”王浩说道:“我此次南下明州,乃奉旨出行。待返回东京,大概要三个月时间。”吕师囊略显遗憾,说道:“八仙酒如此盛名,可惜好事多磨!”王浩大声而笑,说道:“倘若吕先生自家饮用,我可书信一封送往酒坊,赠送百坛,聊表心意。”吕师囊意料之外,说道:“让王公子破费,如何是好?”王浩说道:“你我长远合作,区区百十坛美酒,何足挂齿?”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只是家中人手缺乏,恐怕需要有劳吕先生自行运送!”吕师囊说道:“本该如此!”王浩说道:“明日我自会将书信送至吕先生手中。”吕师囊说道:“多谢公子,在下先行告辞!”王浩说道:“不送!”

吕师囊等人离开之后,杨志说道:“此人好大手笔,三万七千两白银一日之间筹齐!”王浩知晓宋江与方腊几乎同一时间起义,而吕师囊正是方腊麾下八大天王之一,说道:“江南水深不亚于东京,切记小心行事!”杨志说道:“属下谨记!”又问道:“咱们可要拜访杭州府衙?”王浩摇头,说道:“文玩字画已经出手,暂无必要,明日出发,直接前往明州。”杨志领命,说道:“属下立刻前去准备。”说完转身离去。王浩一人独坐房中,心中想到:“清朝末年,晋商票号汇通天下,获利千万。宋朝政令宽松,商贸繁荣,却无一家钱庄银号能够在国境之内自由汇兑。如此商机,不可错失,当暗中谋之!”想到此处,心情颇佳,王浩取出一壶美酒,自斟一杯,独饮!

两日之后,王浩等人到达明州。仅看内城,明州与其他州县相比,除街市宽阔、楼厦稍加高大之外,并无出彩之处。然自东门出,行三五里至海滨之地,千帆云集,商贸繁荣。港口之北,船厂数十,工匠数万,巨木堆积数里。港口之西南,仓库货栈绵延无边,占地数万亩。港口与内城之间,酒店林立,客栈遍布,官道皆为青石铺就,无惧雨雪冰霜。明州驿站在西门之外,王浩等人安顿其中。驿丞见王浩身配官印,气势不凡,问道:“公子可是来自东京?”王浩说道:“你如何看出?”驿丞微笑,说道:“听公子口音可知绝非江南之人,再看公子气魄举止与登记时的签章,可知大概!”王浩取出一壶美酒,递于驿丞,问道:“你可是好酒之人?”驿丞接过酒壶,在瓶口处轻嗅,满脸享受与惊讶,说道:“小酌怡情,豪饮伤身,天下却难有不好酒之人!”王浩点头,说道:“此酒赠乃北方佳酿,赠与驿丞。”驿丞说道:“无功不受禄,怎劳公子破费?”王浩说道:“在下初到宝地,不知风土人情,还望驿丞解惑!”驿丞说道:“分内之事,本该说与公子。”王浩看向一旁的桌椅,说道:“请坐!”两人落座,驿丞问道:“公子可否告知此来明州所为何事?”

王浩说道:“奉皇上之命,前来明州招募人手,重建胶州海港。”驿丞说道:“胶州曾设市舶司,后被废止。如今重建海港,可是要再兴胶州海贸?”王浩表情严肃,说道:“事关朝廷机密,不便告知!”驿丞自知失言,连忙说道:“小人多嘴,还望公子见谅!”王浩面无表情,说道:“无妨!请说明州之事。”驿丞稍作酝酿,说道:“明州本地人口三十万,外来客商十万。十万客商之中,宋人七万,番人三万。番人之中多为大食之人。”王浩又问道:“番人前来我朝,装载何物?”驿丞答道:“珍珠、象牙、香料、药材、胡椒等物品。”王浩皱眉,又问道:“我朝以何物交易?”驿丞答道:“陶瓷、丝绸、茶叶。”王浩思索片刻,说道:“海外商人可有携金银而来贸易者?”驿丞说道:“扶桑商人多带白银。”王浩记得:“明清之时,倭银盛行,在美洲大陆发现之前,日本一直时重要产银国之一。”提及扶桑,不得不问高丽,王浩说道:“高丽商人所带何物?”驿丞答道:“高丽多产人参。”王浩又问道:“金银器皿,珠玉宝器与海外客商交易,可否适合?”驿丞说道:“不适合。”王浩皱眉,问道:“为何?”驿丞答道:“此为海外输入我朝之物,无人愿意将其重新待会海外。”

第五十三章 江南秀美,初探明州

王浩陷入沉思,许久之后问道:“海外入大宋之物,卖于何人?”驿丞答道:“极品之物,卖于杭州应承局;上品之物卖于东京商号;中品之物卖于中原、江南商号;下品之物卖于荆湘、川陕商号。”稍作停顿,又补充说道:“事无绝对,但九成物品如此。”王浩问道:“杭州应承局在明州可设有衙门?”驿丞答道:“就在明州城内。”王浩点头,说道:“多谢先生解惑!”驿丞拿了酒壶,说道:“公子有事但请吩咐,小人告退!”王浩说道:“不送!”驿丞离去之后,杨志问道:“公子准备将剩余的器皿珠宝卖于杭州应承局?”王浩说道:“不错。”杨志面带忧虑,说道:“倘若卖于杭州应承局,那些器皿珠宝必将流入东京,难免不被相关人等发觉!”王浩摇头,说道:“杭州应承局归属内侍省,三司六部无法插手。设立杭州应承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皇上收集奇珍异宝。换言之,剩余的器皿珠宝卖于杭州应承局,最后只能流入皇宫。流入皇宫,就是皇上之物,即便有人发觉,谁又敢张扬?”杨志以为是,说道:“公子英明!”又问道:“何日前往杭州应承局,属下以便准备?”王浩说道:“不急!初到明州,人生地不熟,不宜贸然行事,你我先行游玩数日再做决断。”杨志答道:“属下领命!”

第二日,王浩与杨志并两名武师一同前往明州港。自东门出,沿官道一路东行。官道很宽,可并排而行四辆大车,道路两旁杨柳依依,杨柳之外稻香四溢。王浩等人乘车走在管道之上,满载的牛车络绎不绝。牛车之上,乘驾之人肤色服饰各异,高丽、扶桑、南洋、天竺、波斯、大食之人随处可见。行至一半路程,稻田消失,无边无际的荷塘映入眼帘,荷塘之上,少女采莲,少年打藕。再行半里,荷塘芦苇交替而出现,柳树荫下,三名老妪盘膝而坐,手持芦篾编织草席。王浩开口说道:“依你之见,中原、江南有何差异?”杨志寻思片刻,说道:“中原雄浑,好汉出门配刀;江南秀美,书生出门拿扇。”王浩大笑,说道:“精辟犀利,可为语录!”杨志连忙说道:“粗鄙之言,不足挂齿!”说笑之间,桅杆船帆隐约可见。行至港口处,官府设卡,将王浩等人拒之门外。

王浩下车,问道:“何人主事?”差役见王浩一身锦衣,器宇不凡,不敢小觑,答道:“今日知州大人与应承局的公公前来查看,小人们奉命设卡,以免闲杂人等入内!”王浩将腰间折扇递于差役,说道:“将这把折扇呈于知州大人,到时他自会前来迎接!”差役难以置信,一时间愣在当场,王浩微微而笑,晃动折扇。差役回过神来,说道:“公子稍候,小人立刻前去通报。”港湾之内,一名太监、一名大臣与两名波斯商人站在一艘大船旁边,不远处数匹骏马嘶鸣。一名波斯商人用娴熟的汉语说道:“知州大人,我往来宋国二十余年,你我相识也有十年。两年前受你所托,我在波斯帝国为你购买黑汗王朝的骏马二十匹,并如约运至贵国。二十匹骏马,两万两黄金。如今骏马送达,你却只支付一万两千两黄金,诚信何在?”知州说道:“我要的是二十匹能够奔跑的骏马,不是十二匹活马加八匹死马!”波斯商人说道:“万里海域,何其凶险!黑汗王朝的骏马奔腾于北方草原,并非遨游于炎热的海洋。自波斯至宋国,海上航程半年有余,能够有过半马匹存活已是真主保佑!”这时差役持徽宗赐予王浩的折扇来到,躬身说道:“关卡外一名锦衣公子前来拜访,命小人将这把折扇呈于二位大人!”知州本就心情不佳,喝斥道:“本府公务繁忙,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拜见,速速将其赶走!”差役不知如何是好,看向一旁的太监,轻声说道:“听那名公子口音,似是京城来人。”太监接过折扇,随意打开,当徽宗金印呈现在眼前时,慌忙说道:“此乃宫中之物,你我速去拜见!”知州惊愕,说道:“若有钦差,本官不能不知!”太监说道:“是与不是,一见便知,莫要耽搁!”知州称是,与太监一同前往关卡处。

王浩见二人到来,拱手说道:“起居舍人、崂山县令拜见二位大人!”知州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王浩答道:“姓王,名浩,字仙梦!”太监瞬间知晓王浩身份,连忙说道:“老奴久闻王公子名号,今日得见,惊为天人!”王浩说道:“公公折煞在下,天人者,皇上也,慎言!”太监轻打嘴巴,说道:“公子所言极是,老奴该打!”说完将折扇还给王浩。王浩接过折扇,问道:“今日可有要事,二位大人为何会同时来到此地?”太监答道:“皇上好马,老奴听闻天山以西有绝世良马,托人买之,今日恰巧到港。”王浩别有兴致,说道:“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一睹绝世良马?”太监面露为难,说道:“不瞒公子,良马虽到,却也除了些许差错!”王浩问道:“不知是何差错?”太监答道:“良马二十匹,死了八匹,但那两个波斯商人要求支付二十匹马的价钱。”王浩点头,说道:“和气生财,断不可绝人财路;但商人奸诈,亦不可任其宰割。可否带在下一同前往?”太监说道:“公子愿意前往,自无不可!”王浩说道:“烦劳公公领路!”在太监和知州的引领下,行走两百余步,来到一艘大船之旁。

王浩开口说道:“我奉皇帝之命前来明州,二位客人的麻烦在下也许能够帮忙解决,或者从别处给予补偿!”波斯商人说道:“两万两黄金,一两也不能少!”王浩摇头,说道:“一万两千两黄金,一两也不会增加!”稍作停顿,又说道:“但可赠送二位一船货物,以彰显我朝皇帝之大度!”两人还欲争辩,王浩制止,继续说道:“十二匹马,皇室预定,民间无人胆敢接手。二位客人往来大宋二十年,并非二位客人慈悲,是因为大宋有利可图,而且是大利。明州海港,千帆云集。倘若少了二位客人和这艘船,瞬息之间就会有别人来填补这个空缺,无需我们耗费丝毫精力。但是如果二位客人被大宋拒于国门之外,又当如何,恐怕客人比在下更加明白!”两名波斯商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只要丝绸、瓷器、茶叶。”王浩没有说话,看向知州和太监。太监说道:“可以!”说完,双方开始办理交接。

王浩说道:“二位大人可否领在下参观一下这明州海港?”事情办妥,知州情绪甚佳,说道:“公子请!”三人一边游走,一边谈论。太监问道:“王公子不远千里前来明州,不知所为何事?”王浩说道:“公公不知皇上亲自下令在胶州重设市舶司?”太监看向知州,知州满脸迷茫,说道:“明州府衙确是没有接到朝廷的文书!”王浩心中想到:“定然是蔡京、高俅作祟,故意拖延时间!”说道:“圣旨就在驿站之中,明日在下带了圣旨亲自前往府衙拜见大人。”知州连忙说道:“无需麻烦公子,想必朝廷文书不日将至!”王浩寻思片刻,说道:“朝廷新设崂山县,管辖之地囊括胶州,在下领县令之位,总领建设胶州市舶司所有事物。但崂山县相比其他州县,又有特殊之处,不归三司六部管辖,直接奉命于皇上。所以这文书,短时之内恐怕难以抵达,还请二位大人以圣旨为准!”太监说道:“公子奉命重建胶州市舶司,前来明州,可是要招募人手?”王浩点头,说道:“公公睿智,所言甚是。”知州面露为难,说道:“不瞒公子,明州市舶司主要职责是设卡收税,其他事务多由海商自理。本官能够向公子承诺的只能是能力范围之内必将鼎力相助!”王浩微笑说道:“知州大人放心,在下定然不会做令人为难之事!”知州说道:“多谢公子谅解!”王浩问道:“州府只管监督税赋,不知这偌大的海港是何人所建?”知州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海港均是当地富户筹建,商船停泊之费用也入其囊中。”王浩问道:“可有精通海港建造之工匠?”知州答道:“自然是有,但如果公子想将其带往胶州,恐怕费用不菲!”王浩问道:“为何?”知州说道:“明州近年海运繁盛,海港更是一扩再扩,建造海港之工匠从来不缺活计,且工钱颇高。胶州路远,公子若不许诺双倍工钱,恐怕极难打动那些工匠。”

第五十四章 四海酒楼,议论百家

王浩皱眉,问道:“造船工匠身价几何?”知州无奈而笑,说道:“明州工匠中身价最高者就是造船工匠。”王浩难以置信,再次问道:“相比建造海港之工匠,身价更高?”知州点头,说道:“身价高出约四成。”王浩惊讶,长吁一口气,说道:“意料之外!”招募工匠之行处超出预料,不得不重新谋划,王浩看向应承局的太监,说道:“在下手中有一批器皿珠宝,想请公公帮忙换成现钱,不知可否?”太监不假思索,说道:“举手之劳!不知公子留宿何处,杂家明日派人前去估价。”王浩答道:“明州驿站。”又说道:“在下自东京带了几坛八仙酒,想请二位大人品鉴!”太监说道:“可是皇上赐名的八仙美酒?”王浩答道:“正是。”太监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傍晚四海酒楼如何?”王浩说道:“只是不知知州大人今日可有空闲?”知州说道:“久闻八仙酒之美名,却无缘品鉴其中之神奇,今日得王公子盛情,了多时之遗憾,岂有推辞之理?”王浩说道:“在下先行告退,即刻筹备今日宴席!”太监和知州对视一眼,说道:“稍后再见!”说完,王浩转身离去。

日暮降临,明州城中四海酒楼,王浩包下二楼的一间雅房。片刻之后,知州与太监前后来到。王浩起身相迎,说道:“在下初到明州,不解贵地之风情,菜肴果馔还要烦劳二位大人费心!”太监张口说道:“龙凤金团,豆沙八宝饭,锅烧河鳗,荷叶粉蒸肉,太菜拖黄鱼,地栗糕,杂家最爱这六道菜。”王浩看向知州,说道:“还请知州大人补充!”知州说道:“公子有所不知,钱公公先后掌管苏杭应承局六年,可谓尝尽江浙风味。在钱公公面前,你我静心等待大快朵颐即可!”王浩说道:“在下受教。”停顿片刻,又说道:“钱公公与东京陈公公可曾相识?”太监问道:“不知王公子所说是那位陈公公?”王浩答道:“陈公公多伴随皇上左右,有一位继子名叫陈松。”太监拿在手中的茶盏突然脱落,满面惊讶问道:“公子所言可是大内总管陈公公?”王浩说道:“在下面圣十数次,宫内宫外皆有,但凡面圣,陈公公皆侍奉皇上左右。陈公公有一位继子,与在下年纪相仿,被陈公公送至在下的商号之中,增长见识。”太监震惊万分,仿佛千言万语拥堵在咽喉之处难以发声。王浩自顾说道:“在下成长与乡野之中,能有今日之成就全赖皇上之厚爱。不怕二位大人笑话,在下每到一地全凭皇上赐予的这把御扇狐假虎威!”

桌上洒落的茶水滴在太监的衣衫之上,冰凉的湿意令其回过神来,说道:“不想公子与干爹乃是旧识,失敬失敬!”又忽然起身,举起酒杯,说道:“奴婢怠慢公子,自罚三杯!”话音落,三盏烈酒入喉。王浩本不愿借助他人之势,无奈太监与知州丝毫不将自己这个崂山县令放在眼中,不得已出此下策,说道:“公公掌管杭州应承局,品阶等同五品观察使,岂是在下区区一个七品县令能够比拟,还望公公切莫折煞在下!”王浩表现越是谦逊,太监态度越是恭敬,说道:“公子乃衙内之恩师,陈公公乃奴婢之义父,公子与奴婢之辈分实乃叔侄。今日家宴,奴婢自当以晚辈之礼相待,岂可姿势官职而行不孝不义之事?”王浩突然发觉自己难以理解阉人的世界,只得说道:“公公毕竟年长,又独掌一方官衙。若公公果真有心,你我兄弟之礼相待即可,切莫再言叔侄之礼!若公公同意兄弟之礼相待,则共饮此杯;若公公一意孤行,在下只能转身离去,而后连夜赶回东京,送走陈衙内!”太监明知王浩夸大其词,却依旧极为受用,说道:“杂家就厚着脸皮称呼公子一声老弟了?”王浩举杯,说道:“老哥共饮此杯!”说完二人对饮。知州被晾在一旁,颇有些尴尬,扯开话题说道:“公子想在明州招募工匠,就一定绕不开秦、狄两家。”太监一旁说道:“莫要故作玄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知州连忙说道:“明州城,明州港,城池与港口之间的所有道路桥梁,皆出自秦家人之手设计。沙船、福船、广船、楼船,狄家皆可打造,而且明州三千石以上的海船皆出自狄家船厂。”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倘若公子想要组建船队,泉州帮同样绕不开。”

王浩连忙说道:“愿闻其详!”知州说到:“有一事公子可曾想过,先秦时期,华夏大地百家争鸣,为何传承至今日,唯有儒家一枝独秀?”王浩稍作思索,答道:“汉朝武帝时期,董仲舒向朝廷上书,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武帝采纳其建议,自上而下大力推行,自此经学大兴,儒家之道成为历朝历代之基本国策。”知州又问道:“朝廷只是推崇儒术,对于其他学派并未杀戮。道家子弟多入深山,修身练气,渴求羽化飞升。法家子弟虽不得封侯拜相,却也能修撰刑律,稳固社稷。兵家子弟多入军伍,冲锋陷阵,保家卫国。阴阳家子弟入钦天监,推演历法,钻研星术。儒家自不必多言,即为国相,又为帝师,执掌中枢,牧养万民。先秦时期,墨家为当时之显学,武帝之后,迅速销声匿迹,公子不觉得奇怪?”王浩随意说道:“传闻墨家后期分为二支,一支钻研天地至理,打造世间未有之精巧器械,坦然游走四海八荒之中;另一只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平世间不平之事。”知州说道:“公子见识广博!”王浩微微而笑,说道:“但有一事在下不解,六部之中工部与墨家最为相近,却从不见墨家之身影?”知州叹息,说道:“先秦时期公输一族叛出墨家,行为虎作伥之事。武帝之时,公输一族又投靠儒家,将儒学经典与墨家奇术合二为一,自此掌管工部。墨家与公输一族为世仇,不两立!”

这时,太监在一旁说道:“老弟可知知州大人归属哪一家?”王浩摇头而笑,说道:“莫不是墨家?”太监拍案叫绝,说道:“老弟真乃奇人,一猜就中。知州大人姓狄,乃墨家开山祖师墨翟的十九代嫡孙。”王浩看向知州,问道:“墨子姓狄?”知州答道:“正是!莫非公子以为先祖姓墨?”王浩终于明悟,说道:“墨翟,‘墨’为学派,‘翟’才是姓氏。”知州点头,说道:“唐朝安史之乱以后,先祖南迁,举家来到浙闽之地。为防被战乱波及,改‘翟’为‘狄’。”王浩说道:“不知知州大人与明州狄家是何关系?”知州说道:“狄氏当代家主是本官胞兄!”王浩不自觉说道:“失敬!失敬!敬知州大人一杯,聊表敬意!”王浩随意一句话,知州却满面震惊,郑重问道:“三教九流之家,如何值得公子相敬?”王浩蛮不在乎,说道:“传承千年之家族,载入史册之学术,既无欺压百姓之劣迹,又无暗谋天下之野心,如何不值得世人相敬?”知州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惆怅,王浩继续说道:“大人应当知晓,在下得皇上重用,凭持的不过是些奇巧淫技与奇思妙想,相比朝廷诸公的经世治国之大道,不入流而已!”知州慌忙说道:“公子切莫妄自菲薄!如今那些自诩名士之人,高居庙堂之臣,一个个只会高谈阔论,亩产粟米几斗尚且不知!”王浩看向四周,说道:“大人慎言!”太监说道:“老弟初入庙堂,有些事情尚且不知。朝廷大臣,自恃太祖爷‘刑不上大夫’的祖训,一个个以仁义道德之名,行咄咄逼人之事,咱家皇上,也是多次受气!”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民间多言党争误国,可是咱家皇上如果不平衡朝堂,恐怕就有大权旁落之忧,听之任之,神器易主也不可知!”王浩问道:“朝堂诸公,有人心怀不臣之心?”太监摇头,说道:“皇上登记二十载,春秋鼎盛,朝堂之内并无绝对的权臣,应当无人有不臣之心。”王浩说道:“即使如此,如何能言神器易主?”太监得意而笑,说道:“寻常人看事,只能看一步;老弟睿智,能观三步;但咱家皇上何许人也,博览群书,通晓古今,凡事皆可见微知著,远望十步有余。神器易主并非暗指大臣谋反,而是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王浩明了,说道:“皇上平衡朝堂,是为防一党独大,到时百官同流合污,导致民不聊生,进而官逼民反,祸乱这万里江山!”太监很是佩服,说道:“公子有此见地,无怪乎皇上重用!”

第五十五章 匠师狄工考,钱财三十万

王浩不欲在帝王心术上多做纠缠,变换话题,说道:“以知州大人之见,倘若在下邀请狄家在胶州开办船厂,能有几分把握?”知州说道:“狄家乃大族,本宗就有六房,旁支更有二十余房。公子倘若想要与整个狄氏家族合作,成功的可能不大;但如果与狄氏某一房合作,胜算当有几分。”王浩感觉知州当有下文,说道:“还请知州大人指教!”知州说道:“本宗六房之中,老五最为特立独行,虽然在狄家船厂干事多年,但自始至终都是特立独行的性子,与其他兄弟格格不入,亦不得众位叔伯待见。”王浩说道:“特立独行之人,当有其与众不同之处!”说完看向知州。知州微微而笑,说道:“老五自幼痴迷机关器械之术,且颇有见地。及冠之后,更是在狄家船厂,修习海船制造多年,出师至今已有八年。出师之前,老五因天资聪颖,一直是宗族内最得器重的子弟。然出师之后,老五自恃才华,屡屡挑战长辈之方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墨家最重规矩。老五的才华无论是整个狄家,还是整个明州,皆是有目共睹,但其大胆妄为、挥金如土亦是闻名四方。”王浩立即对这个人提起了兴趣,说道:“愿闻其详!”知州继续说道:“老五才华横溢,是因为他在出师之前就已经研究透彻了自大唐之大宋数百年间的所有河船与海船。那一年他二十五岁,族中长辈考校其学习所得,每每提问,他就是手口并用,一边绘制草图,一边解说其功能原理。老五家中专门有一间屋舍,存放了数十件河船与海船的木制模型。每一件模型,皆可自由拆解,其精密逼真,与正式船只无二。这些船只模型,几乎是老五所有的家当。”

王浩问道:“这些模型是何人所做?”知州答道:“老五家徒四壁,这些模型当然是他亲手制作。三年前的冬天,年关将近,家家户户杀猪宰羊,置办年货,准备春节。老五家的媳妇眼见米缸露底,无奈之下,拿了老五最小的一个模型卖于另一家船厂的东家,不料竟被人给了五百贯。”王浩说道:“老五对模型如此爱惜,想必会大发雷霆吧?”知州突然笑了,说道:“并非如此!十年夫妻,彼此太过了解。老五的媳妇花十贯钱给老五置办了一套十分精巧的工具,又为其购买了一车上好的木料。老五看见那些东西时,近乎目瞪口呆,一件件工具拿在手中,都是爱不释手,据说他还在那车木料上睡了一晚。”王浩对狄家老五越发感兴趣,问道:“他没有怀疑钱财的来源?”知州说道:“问了!可是老五媳妇告诉他,平日织布刺绣,年前在集市上卖了,换了些钱财。”王浩点头,说道:“一件最小的模型,可换五百贯钱财。如此算来,老五的看似贫穷,实则家财万贯。”知州说道:“话虽如此,但五房的日子过得确是拮据。”王浩问道:“为何?”知州继续说道:“最近几年,老五并不满足于船只模型的制作,他想造一艘真正的海船。一艘载重三千石的海船十数万贯,一艘载重五千石的海船数十万贯。他画了三张图纸,并将其交给了长老会。长老们看过图纸之后,皆认可其中的高明之处,但也不乏分歧。想要造一艘好船,每一个部件都必须恰如其分。在狄家船厂,一张新的图纸,如果不能得到九成以上的支持,是不可能被付诸实施的。当时每一位长老几乎都支持其中的某一张图纸,但也没有任何一张图纸的支持率达到九成。”王浩点头,说道:“所以老五的图纸最后全部被束之高阁?”知州点头,说道:“正是。”王浩说道:“我想拜见这位奇人,大人可能代为引荐?”知州说道:“坦白而言,倘若公子能够答应出钱让老五建造某一张图纸,他必然同意随公子去胶州。倘若公子不能答应这个条件,不如不见!”王浩沉思片刻,说道:“告知你家老五,随我去胶州,每年许他三十万贯打造新式海船。”知州惊讶,说道:“公子莫不是开玩笑,每年许诺三十万贯打造新式海船?”“每年三十万贯”这六个字知州喊得格外响亮。王浩说道:“绝无玩笑,钱公公可为证人,亦可签订文书。”知州难掩激动,说道:“本官替我家老五先行谢过公子大恩!”

这时太监说道:“老弟果然奇人,不可以寻常之心忖度!”王浩说道:“为皇上办事,自当雷厉风行,岂能拖沓恍惚?”太监不解其意,问道:“老弟暗有所指,还请明示!”王浩凑近,轻声说道:“你我奉旨办事,举的是皇上的旗号。倘若拖沓恍惚,会让人误以为皇上态度摇摆,并未完全下定决心。到时,难免有人推诿避让,稍有不慎,极可能办事不利,辜负皇上信任!”太监明白王浩意思,说道:“皇上交代的事情,无论是否把握十足,皆要积极办理。若成功,皇上看在眼中,定有封赏;若失败,皇上亦看在眼中,多少有些苦劳。”王浩明知太监理解片面,却也不便明言,说道:“老哥睿智!”一场酒宴,相谈甚欢,深夜之时,方才结束。

两日之后,依旧是四海酒楼,王浩、知州、太监、狄家老五相聚。王浩打量狄家老五,见其身穿一件破旧的丝帛长衫,袖口肩膀处打满同色补丁,中等身材,微胖体型,双目中饱含精明,眉宇间难掩桀骜。王浩说道:“阁下就是狄家五哥?”狄家老五说道:“五哥不敢当,在下狄工考,还请公子直呼其名!”王浩点头,说道:“你随我去胶州,每年许你三十万贯打造新式海船,每月予你三百贯薪酬,不知可否?”狄工考惊讶,说道:“打造海船之事可是由我全权负责?”王浩说道:“自当如此!”狄工考更加不解,说道:“既然如此,三十万贯我可自由支配,何必多此一举,每月另出三百贯归我花销?”王浩说道:“这叫专款专用!三十万贯只能用作打造海船,每一笔账目必须核查无误。船厂之中我会专门派遣账房,监察财务。先生的每一笔花销,必须写明材料花费几何,人力花费几何,再上报账房,核查无误之后方可拨款。”狄工考眉头微皱,说道:“倘若账房以权谋私,故意刁难于我,又当如何?”王浩说道:“账房为先生下属,只有监督之权,而无决策支配之权,倘若先生与账房之间发生分歧,自可上报与我,我会聘请毫无干系之人,公正评判。”狄工考点头,说道:“公子思虑周密,在下佩服!”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新式海船下水,声名归先生,所有权归我。”狄工考大笑,说道:“好一个‘声名归先生,所有权归我’!公子光明磊落,凡事人前言明,在下也绝非贪恋钱财之人,断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王浩从怀中拿出两份文书,递于狄工考与知州,说道:“两份文书完全一致,还请两位查看,若无差错,签字画押!”片刻之后,三人传阅完毕,知州问道:“老五虽公子前往胶州,为何是合约五年?”王浩说道:“双方合作,当有期限!合约结束之时,若合作愉快,双方可再次签订合约;若分歧严重,可单方拒绝签约。如此,雇主不敢自恃钱财,为富不仁;下属亦不敢自恃才华,喧宾夺主。”在场之人不得不佩服王浩之睿智,狄工考拿起文书,签字画押,王浩亦当场签字画押,而后有看向知州和钱太监,说道:“两位大人可否做一次见证人?”钱太监说道:“为老弟尽力,就是为皇上尽忠!”说完提笔画押。知州没有说话,同样签字画押。王浩与狄工考各持一份文书保存。

这时狄工考说道:“公子已是东主,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王浩说道:“但说无妨!”狄工考说道:“公子可知‘船坞’。”王浩不知船坞造船诞生于何年何月,说道:“有所耳闻,建造船只之所。”狄工考点头,说道:“公子博闻强识,船坞确是船只建造之所。但更为准确来说,船坞乃大船建造之所。”王浩点头,说道:“应当如此。”狄工考继续说道:“在下岳父,为秦家之人,主持海港建造多年,明州最大的两座港湾皆出自岳父大人之手。去年春季,我与岳父大人一同设计了一座船坞,可用于建造五千石以上的大船。此后,不断修改完善,至今一年有余,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王浩大笑,说道:“恐怕欠的不是东风,而是钱财,巨额钱财!”狄工考略显尴尬,说道:“公子慧眼如炬!”王浩不再打趣,说道:“船坞之事,我需要与秦先生当面详谈!”

第五十六章 太监感慨,翁婿入盟

狄工考不料王浩竟然对港口、海港有如此浓厚的兴趣,说道:“明日在下与岳父一同拜见公子,可否?”王浩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明日上午我在驿站恭候二位!”狄工考拱手说道:“多谢公子赏识!”王浩随意而笑,说道:“你我乃志同道合之人,不谈尊卑,无需自谦!”狄工考能够感受到王浩的诚意,难掩心中激动,说道:“公子居上位,不谈尊卑,是为宽仁大度;门客居下位,忘却尊卑,是为不知廉耻。”王浩正欲辩驳,知州制止,说道:“无论是儒家还是墨家,礼义廉耻皆乃做人之本分。公子对属下宽厚乃大德,但属下绝不可恃宠而骄,不知进退。本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王浩说道:“还请大人指教!”知州说道:“官场不比乡野,尊卑等级必须鲜明,否则必将政令难行,法理难守!”王浩摇头,说道:“人无贵贱,事无巨细,职位分工不同而已,何苦汲汲而固守?”知州摇头,说道:“人心多变,朝秦暮楚!天下万民,十之八九愿为一己之私利而损伤天地之法理;万民之中,百千分之一能够恪守本心,以满腔之热血,捍卫天下之公义;以德行教之育之,以权威管之辖之,天下方能太平,人民方能安居!公子以自己之本心度天下人之心,管中窥豹者也!”王浩沉思,太监说道:“老弟年少,又深得皇上恩宠,故而太过顺风顺水,而难见世道之险恶。老哥我八岁受宫刑入内府,受尽欺压打骂,看尽尔虞我诈,直到后来拜在义父门下,方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得一片清明!”王浩问道:“日出东方,光明驱走黑暗,艳阳高照之下,何来太多阴霾?”

太监感慨而发笑,笑声凄厉,说道:“烈日当空,草木萎蔫,老哥我受罚,赤脚光身站在碎石之上一个昼夜,不饮一口水,不嚼一粒粟。老弟可能想出老哥我因为何种缘由受罚?”王浩摇头,说道:“还请老哥解惑!”太监说道:“那时候我们一群小太监负责在御花园修剪花木,其中一个小太监拜在管事公公门下,颇得照顾。有一日主子来赏花,夸赞一片花圃修建得力,询问何人负责。那时候我不弄规矩,心想主子夸赞,必有赏赐,连忙回应。主子微笑点头,又让宫女赏了五两银子。我连忙叩拜谢恩,主子教诲再接再励!”王哈插嘴说道:“这是好事,何来受罚?”太监说道:“主子走后,管事公公将我们聚在一处,明人扒光了我的衣服,训斥道:‘主子问话,唯有杂家一人能够回答。小钱子以下犯上,犯了规矩,必须惩处!’就这样,银子没了,还挨了一顿重罚。”王浩点头,说道:“虽太过蛮横,却也有些许道理。”太监难掩愤恨,说道:“若只是如此,倒也作罢!又过了一些时日,主子又来赏花,看中的是我修建的另一片花圃。主子高兴,少不了赏赐。这一次,我没有主动回答。”太监看向王浩,问道:“老弟以为这次该是何人作答?”王浩说道:“有了老哥的前车之鉴,自是管事公公回答。”太监拍案而起,说道:“并非如此,是管事公公的那个义子!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主子们从来只赏赐刚入宫的小太监,不会轻易赏赐管事公公。”王浩不禁问道:“这是为何?”太监看向左右,轻声说道:“管事公公大多有自己固定的主子,随意赏赐容易引起误会。”王浩点头表示赞同,又说道:“管事公公的那个义子坏了规矩,可受到了惩罚?”太监说道:“那个管事公公恶毒惩罚于我,为的就是让我乖乖将自己的功劳让给他的义子。这一次,我没有说话。”王浩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监更加愤怒,说道:“管事公公故意质问于我,‘你可服气?’想那年我才八岁,本就怨恨,所以没有吭声。但他认为我是无声的反抗,扒光了我的上衣,用藤条在我后背之上抽出十条血痕。老弟,这才是人心,小人之心!”

王浩不料钱太监在少年时竟然遭受如此多的磨难与挫折,说道:“哥哥方才所言,老弟铭记于心。”这时知州说道:“公子有仁爱之心,为人处事又不拘一格,且深得皇上器重,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方大员。胶州一县之地,不归州府地方,亦不归三司六部,却直属于皇上,这在大宋开国一百多年未曾有之。杜康酿酒至今千余年,汉有卓文君,唐有李太白,皆是酿酒好酒之人,却无一人能够酿出那八仙美酒。公子成长于乡野,一夜之间闻名于京师。倘若寻常人家,闻名京师之时,亦是惨遭横祸之日。公子却恰恰相反,皇恩愈隆,根基愈深,权势愈大,已然令王侯将相不敢等闲视之。与公子相识不过两日,却深感公子之宽厚仁爱,狄家隐居乡野边疆久矣,族中子弟多渴望建功立业之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梦想,长辈不能过分约束。胶州虽为一座县城,却亦是处女之地。一片处女之地,完全由公子这样的少年俊杰治理,未尝不能在我大宋一枝独秀。所以在下有一个请求,还望公子答应!”王浩说道:“大人请讲,王浩力所能及,必当仁不让!”知州微微而笑,说道:“公子宽心,并非为难之事。我想另派族中子弟若干,随公子一同前往胶州,不知可好?”王浩很是激动,立刻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知州突然面色郑重,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王浩说道:“大人请讲!”知州说道:“五年之后我会将他们召回家中,若有人不想再继续追随公子,可不再返回!”王浩没有犹豫,说道:“合情合理!”知州看向狄工考,说道:“你是长辈,那群小子就交给你照顾了!”狄工考说道:“大哥放心!”

次日上午,明州驿站,狄工考于以为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前来拜访王浩。王浩开门迎客,将两人迎入院落,说道:“这位先生就是秦先生了?”男子拱手行礼,说道:“草民秦关海见过公子!”王浩一边回礼,说道:“先生屋内说话!”一边打量眼前之人,但见一身深蓝布衣,一条灰布腰带,脚上穿着一双半旧布鞋,脸上胡须修剪得极为整齐,一方头巾朴实而得体。三人进入客厅,王浩备好茶水,说道:“秦先生可愿随在下一同前往胶州,主持建造胶州港?”秦关海问道:“新建一座海港花费极多,公子可有准备。”王浩说道:“我向皇上以二百万贯钱粮重建胶州市舶司。”秦关海又问道:“敢问公子,二百万贯钱粮如何调拨?”王浩讪讪而笑,说道:“朝廷不会调拨一钱一粮,胶州市舶司之所以能够由我全权负责,是因为所有钱粮全部由我自筹。”秦关海不解,问道:“两百万贯实乃巨款,公子一人承担,是否太不公平?”王浩微笑,说道:“皇上承诺,市舶司建成之后,前五年每年向皇上缴纳五万贯钱财,第六年到第十年每年向皇上缴纳十万贯钱财,第十一年到第二十年每年向皇上缴纳十五万贯钱财。二十年之后,与明州市舶司相同。”秦关海明白了王浩的意图,说道:“公子真有如此大的信心,能够在胶州市舶司获利?”王浩没有正面回答,说道:“重建胶州市舶司,首要目的是为国家海防,次要目的才是为国家税赋。明州市舶司,七成船只往来南洋、天竺、波斯、大食等地,少数船只往来高丽、扶桑之间,而且往来高丽、扶桑的船只,并非大宋所有。胶州市舶司主要航线有四:江南、高丽、扶桑、辽东。”秦关海难以理解,说道:“船只往来必有贸易,公子谋划的四条航线运输何物?”王浩说道:“高丽、辽东紧密相依,为军事亦为战马;江南盛产丝绸、瓷器、茶叶,中转于胶州,运输至各方;扶桑多白银,不需多言!”秦关海与狄公考对视一眼,说道:“公子真英雄也!我与公考所想,不过一座船坞、数艘海船,公子所谋却是海域边疆。”王浩说道:“两位先生乃当世之匠师,心中所思所想自当是技艺至理;在下为朝廷之命官,所谋所虑自当是社稷、边疆。”秦关海与狄公考本非常人,行事风格皆是敢想敢干,不计成本,不惧后果。王浩穿越自后世,深知科学技术之重要,学者教授性格之孤傲。三个人,三代人,看似迥然不同,实则志同道合。秦关海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公子虽年少,却目光长远,见识广博。我翁婿二人,能得公子看重,为公子效力,三生有幸!”

第五十七章 乘船出海,登临雁荡

会面结束,狄工考与秦关海离去之时说道:“二哥想请公子三日之后同游雁荡山,不知公子可有空闲?”王浩南下明州,大半事务已然办妥,说道:“知州大人相邀,自当前往,不知何时、何地汇合?”狄工考说道:“清晨时分,明州港,可否?”王浩答道:“不见不散。”狄工考说道:“三日后再见,我等先行告辞。”王浩将两人送出门外。两日离去之后,杨志说道:“我们尚未核查此二人的真实才能,断然招募是否有失妥当?”王浩一面走回屋内,一面说道:“此二人是知州大人亲自推荐,而且当时钱公公也在场。知州大人与钱公公是明州地界最大的两位高官,同时举荐,我必须态度鲜明,不能有丝毫犹豫之意。否则,惹恼了这两个人,咱们只能无功而返。”杨志略有不服,说道:“属下看来,狄工考与秦关海倒不似徒有虚名之徒,但十之八九也并非安分守己之人。”王浩微微而笑,说道:“两个人天马行空,胆大敢为,招募之前我已知晓。狄工考是知州大人的五弟,当时知州大人并无丝毫勉强之意,是我主动要求面见本人。秦关海是狄工考的岳父,也是由狄工考引荐,今日特来拜见。”杨志心中不明,问道:“既然招募人手的主动权在公子手中,公子何不慎重一些,考察之后再行决断?”王浩摇头,说道:“先考察,再招募,看似合理,实则不妥。他人极力推荐,咱们却挑肥拣瘦,会让对方产生反感。不要忘了,本公子我只是一个七品县令,手中除了皇上的一支政令再无其他。招募人手,不怕有庸才混淆其中,只要有能者入盟,就是胜利。”杨志依旧不解,问道:“庸才滥竽充数,必将导致良莠不齐。到时空拿钱粮,而不能为国效命,为公子分忧,要之何用?”王浩摇头,说道:“并非如你所想!第一,是人才还是庸才,不能一概而论,上位者知人善任同等重要;第二,庸才能够被招募,必有背景,与其身后之人交好,同样不可忽视。”杨志明悟,说道:“公子英明!”

三日之后,旭日东升,王浩与杨志来到明州港等待知州等人。大约一刻钟之后,知州、狄工考、秦关海并两名差役一同来到。王浩连忙上前迎接,知州说道:“让王公子久候了!”王浩说道:“在下前脚刚到,大人后脚就来了。”知州随意而笑,说道:“公子可曾乘过海船?”王浩看着碧波荡漾的大海,说道:“不曾。”知州说道:“公子欲重建胶州市舶司,不可不知海事,此去雁荡山,我们走海路如何?”王浩以为知州言之有理,说道:“全凭知州大人决断!”知州没有耽搁,说道:“公子请上船!”王浩落后知州半步,一同朝码头走去。来到甲板之上,王浩与杨志显然没有知州等人那般从容。两人挪步到桅杆之旁,依靠手臂的力量稳定身形。知州见状轻笑,说道:“公子可还适应?”王浩尴尬而笑,说道:“久在北方,不料这甲板之上竟然如此晃荡!”知州随之说道:“起航之后,身形之晃荡必将加倍,若公子难以适应,我们可改走陆路!”王浩没有丝毫犹豫,说道:“职责所在,容不得规避退缩,知州大人无需多虑,杨帆起航便是!”知州眼角流露出些许欣赏,朝船夫喊道:“开船!”水手们杨帆的杨帆,收锚的收锚,掌舵的掌舵,瞭望的瞭望,盏茶功夫之后,船只离港。海上的风景极美,知州等人站在船舷处张目远望。王浩摇摇晃晃来到船舷一侧,说道:“明州的百姓,都不惧这海上航行吗?”知州说道:“除了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公子,其他人应当都是全然不惧吧!”王浩勉强站立了一会,问道:“咱们这艘船,载舟几何?”狄工考说道:“一千五百石。”王浩慢慢坐下,背靠船舷,说道:“这就是所谓的近海船只了?”狄工考答道:“正是。”王浩说道:“传闻船舱之中,多放酒水瓷器等沉重之物,用来压低船只重心。咱们这艘船摇晃如此严重,可是载重太少?”狄工考说道:“公子所言乃远洋海船,近海船只不需要如此费事。”王浩怀疑知州刻意考验自己,问道:“是何缘由?”狄工考说道:“远洋海船,十天半月乃至更久飘荡在大海之上,倘若遭遇风浪,必然有倾覆之危险,故而不得不多载沉重之物,以压低重心,抵御风浪。近海船只则不同,但见风浪将至,可随时靠岸抛锚。所以,近海船只不会单纯为了压低重心而装在沉重之物。”王浩又说道:“压低船只重心,终究有利于航行平稳,何乐而不为?”狄工考说道:“负重增加,航速必然下降!”王浩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说道:“原来如此!”

海上航行一个昼夜,终于到达温州。明州、温州互不归属,王浩等人此行实属私人活动,与州府无关。下船登岸,王浩身形依旧不自主晃动。知州见状微微而笑,说道:“我们在客栈休息一日,明日再登雁荡山如何?”王浩自是求之不得,说道:“如此最好!实不相瞒,如果继续强撑下去,我恐怕就要英年早逝了!”知州闻之大笑,说道:“公子可是皇上钦点的崂山县令,身兼恢复胶州市舶司的重任。本官若是照顾不周,令公子抱恙,可是无法向朝廷交代的!”王浩说道:“我并非笼中鸟、房中花,这般颠簸还是能够承受。”一行人说笑之间,进入温州城。休息一日,海上的疲倦与不适一扫而空。第二日,差役雇了两辆牛车,一行人乘车前往雁荡山山脚。

雁荡山临海而立,有“海上名山,寰中绝胜”之美称。中午时分,众人到达山脚。王浩抬头仰望,但见草木青翠点缀奇峰怪石之间,飞瀑流泉穿梭蓝天白云之中,说道:“雁荡山灵秀无双,却算不得十分高耸,为何云朵会在山巅之下?”知州注目而观,说道:“雁荡山毗邻大海,水汽浓郁,再加植被茂密,地势蜿蜒,山中水汽易于汇聚却不易消散,故而山雾厚重,仿若云朵。”沿山路拾级而上,道路两侧草丛之下流水潺潺,偶尔某一处怪石骤现,泥土在涡流冲刷之下形成小小的水洼,水洼之中偶有小鱼穿梭。行至半山腰,飞湍瀑流之声欲响,再行千余步,一座观景台依山而建。王浩来到观景台上,放目远望,飞泉瀑布不计其数。知州开口说道:“雁荡山地势平缓,雨水丰沛,却又被山谷沟壑分割,再加奇峰怪石随地而出,故而飞瀑流泉众多。众多瀑布之中,或高,或矮,或肥,或瘦,或紧致如少女青丝秀目,或离散如烟花绽放四射。”王浩闻之颔首,说道:“山水秀美之神韵,任凭才高八斗,妙笔生花,也极难描绘其十之一二!”知州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唐朝画僧贯休来过,直言‘雁荡经行云漠漠,龙湫宴坐雨蒙蒙。’此句虽美,却只见雁荡山烟雨朦胧之美,而不见艳阳高照,鸟语花香之美。我朝沈括来过,得出流水侵蚀山石之学说。除此二人外,文人骚客、僧道修士更是不计其数。”

众人继续前行,终于到达主峰山顶,王浩居高临下而望,但见山岗之上一片结满芦苇的湖荡,山风吹拂而过,波浪侵扰山间浓雾,问道:“这片湖荡可有名称?”知州说道:“这片湖荡实乃雁荡山灵气汇聚之所在,亦是雁荡山得名之由来!”王浩说道:“愿闻其详!”知州继续说道:“岗上湖泊,结满芦苇,每年秋雁南飞栖宿于此,故而得名雁湖岗,雁湖岗为主峰,又有雁荡山。”看完美景,王浩问道:“知州大人邀请在下远游数百里,应当并非只看这人间仙境吧?”知州点头,说道:“公子睿智,这茫茫大山之中,有我墨家道场之所在!”王浩面色郑重,问道:“墨侠?”知州深感意外,说道:“不料公子竟知晓墨侠之存在?”王浩说道:“只是耳闻,不成想世间竟然真有墨侠!”知州说道:“儒家修身,道家养性,墨家则是练体。雁荡山钟灵隽秀,最是何少年人筑基练体。”王浩说道:“传闻墨家练体极为艰苦,可是如此?”知州点头,说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闻鸡起舞,日落而休!”王浩深感佩服,说道:“墨家子弟受此苦难,所练为何?”知州说道:“一千年前为兼济天下,如今只为学派之传承。”王浩皱眉,问道:“千年坚守,只为传承,代价是否太大了些?”知州说道:“墨家之学说,经千年考验,是为真理!为真理而恪守,何需抱怨?”

第五十八章 雁荡山中,知州思量

王浩明白:“知州方才所言看似轻巧,但想要传承千年无比艰难。”说道:“身怀绝技,心怀天下,却因生不逢时只能世代如闲云野鹤般生活。是否太不公平,是否让族人怀疑一身本领学之何用?”知州难掩惆怅,说道:“公子慧眼如炬,倘若没有心中之愤愤难平,我又何苦谋这一方之命官?”王浩点头,又问道:“墨家传承千年,自当英才辈出。既然不能入驻中枢,上行下效而割除朝廷之积弊,何不深入地方,自下而上推动朝廷之变革?”知州苦笑,说道:“自春秋至今,已有千年,千年之间,墨家虽蛰伏于乡野之中,却并未完全脱离朝堂,只是未有善果罢了!”王浩皱眉,小心问道:“愿闻其详!”知州不自主叹息,缓缓说道:“两汉交替之际,王莽以伪善之面目欺瞒天下人,先祖为其所惑,派墨家子弟三百人为其所用,意图打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禁锢,至于结局,长安城外,白骨累累。东汉末年分三国,孙吴借长江天险割据江东,为抵御曹魏铁骑,大力建造长江水军以为屏障,墨家为其设计督造战船,因立功而受封雁荡山。两晋之时,朝廷百官沉迷玄学空谈,道学横行,儒家尚且淡出中央,蛰伏于地方,更无论墨家。隋朝初期杨广率军南下灭陈,墨家助之,后得其重用负责修缮贯通河北、中原、江南的大运河,然杨广好大喜功而穷兵黩武,十余年后杨隋之功尽归于李唐,墨家迅速淡出朝堂。晚唐至宋为乱世,墨家避世而自保。到我朝神宗皇帝时期,临川先生王安石主政朝廷,大行变革,墨家出山为其麾下,十余名子弟得以重用,然而世事无常,神宗之后新法废除,至今日只剩我一人为官。”王浩闻之唏嘘,说道:“如今墨家可是准备再次出山了?”知州没有掩饰,说道:“墨家是否出山,决定于公子!”王浩略有疑惑,说道:“我若能平步青云,成为临川先生第二,则墨家鼎力助之;我若偏居胶州一隅之地,不得寸进,则墨家舍之!可是如此?”知州稍作思索,说道:“大概如此!”王浩点头,说道:“很是公平!”王浩的风度让知州很是喜欢,说道:“还请公子与我一同面见巨子!”王浩说道:“巨子,墨家之首领?”知州点头,说道:“正是,也是在下之胞兄!”王浩说道:“烦劳大人带路!”

雁荡山位于东海之滨,万山重叠而群峰争雄。在知州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一座悬崖之上。王浩停步,说道:“此处荒山,既无道路,又无殿宇洞窟,可是山高林密而迷路?”知州微微而笑,说道:“道路就在眼前,只是公子没有看出罢了!”王浩再次环顾四周,依旧看不出丝毫端倪,说道:“在下愚钝,看不出玄机!”知州指向悬崖边缘的一座巨石说道:“道路就在巨石之后。”王浩尽量拉开与巨石的距离,企图看见巨石之后的景象。然而悬崖之上空间有限,无论王浩如何移动,皆是不能看出巨石之后隐藏着什么。知州很是自豪,说道:“巨石高三丈有余,长宽五丈左右,悬崖一侧腾空约一步,形状又是不方不圆。在这狭小的悬崖之上,公子想要看见巨石背后的景象,断然不能。”王浩心中佩服,说道:“在下佩服,巨石之后的确为视觉盲区,任凭如何移动,皆不能发现背后玄机。”来到巨石之下,仰天而望,又说道:“巨石光滑,垂直更胜城墙,没有云梯,如何能够翻越?”知州说道:“公子可看到巨石之上的穴眼了?”王浩注目而观,的确看到几只大小不等的穴眼,说道:“大人不会是想要借助这些连脚尖都不能插入的穴眼上去吧?”知州摇头,说道:“在穴眼之中插入木棒,就是一条天然的云梯。”王浩恍然大悟,就在此时,两名差役抱了一捆木棒来到。王浩看着两名差役,说道:“他们也是墨家之人?”知州说道:“族中后辈,随我历练!”王浩如今真有些羡慕大族子弟了,族人数量众多,只要能获得族中长辈支持,极短时间之内就能拉起一支精锐人马。两名差役看向知州,知州说道:“迅速搭建悬梯。”差役领命,拿起合适的木棒插在巨石的穴眼之上。盏茶功夫之后,一道云梯浑然天成。此时两名差役已经在巨石之上,知州说道:“公子请!”王浩正欲登梯,杨志说道:“木棒恐有松动,还是属下先行探路为好!”王浩点头,说道:“你在前,我随后!”杨志将腰刀背在身后,开始攀爬。踏在木棒之上,王浩发现木棒并非水平,而是微微翘起一个角度,人踏在木棒之上,根本无需担忧其脱落。

一刻钟之后,所有人来到巨石之上。王浩转身,右手处一条人工修砌的石道通入峭壁之内。这时一名差役从石洞中拿出一根带有套环的竹竿,将插在巨石上的木棒一一拔出。王浩突然发现,原来每根木棒的远端都有一个分叉,正好卡在竹竿的套环之中。所有的木棒被拔出,差役用藤条将其捆成两束,丢在原来的灌木从中以备后用。在知州的带领下,王浩沿悬崖一侧的石阶进入山洞,山洞空间很大,可同时容纳百人。王浩抬头仰望,阳光自洞顶缺口处洒落,照亮山洞。行走三百余步,到达另一个洞口。知州停步,说道:“栈道之上风大,还望公子小心。”王浩拨开洞口的树枝,来到栈道之上。栈道沿悬崖延伸至远方,一侧是壁障丛生的悬崖,另一侧是云雾弥漫的深渊。王浩手扶栏杆,探头向下而望,但见鹰隼在山谷之中盘旋飞翔,平复心神,说道:“不知栈道至谷底高下几何?”知州说道:“具体不知,但雀鹰盘旋离地至少八百米。”王浩点头称是,一行人继续前行。行进三四里,栈道消失,碎石山路取而代之。王浩远望四周,但见大树密林环绕,问道:“咱们可是快要到了?”知州略有深意的一笑,说道:“再有八九里山路,咱们就能到了。”王浩不料路途竟如此遥远,略带气喘,说道:“还请知州大人继续带路!”知州在前,领先众人约一步,王海、杨志跟随在后。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炊烟袅袅升起,王浩满脸激动,说道:“咱们可算要到了!”知州点头,说道:“朝着炊烟的方向前进,就能到达狄家村寨了。”王浩见状,问道:“此处草木交替,地势平坦,咱们抄小路前进可否?”知州查看周围地形,说道:“公子想要一试,我们愿意陪同,还请公子带路!”王浩看向知州,说道:“大人可是当真,让在下带路?”知州说道:“当真!”王浩又说道:“若是我带错了方向,大人可能将咱们一行人带回正路?”知州说道:“狄家之人,皆成长在这片山林之中。咱们这些人,除了公子和杨志,任何人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王浩点头,说道:“如此就好,那在下就随性而走了!”说完开始朝着炊烟的方向前进。

山中虽然有路,但因为人烟稀少,道路在荒草之中若隐若现。王浩望着炊烟,根本不管前方有无道路,只要有下脚之地便直线前进。杨志紧随王浩身后,知州等人则落后十余步。杨志轻声说道:“他们既然人人识得道路,为何要让咱们枉费力气,在前探路?”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我方才只是询问又无小路可走,知州大人竟然让我自行探索。以我之见,墨家虽然准备与咱们合作,但合作之前必定存在一番考证,也许这探路就是众多考证中的一环。”杨志说道:“此处地势平坦,又有炊烟作为引导,公子如何可能到不了狄家村寨?”王浩答道:“他们考察的内容也许不是最后的结果,而是采取的方式。”杨志似懂非懂,说道:“公子准备以何种方式到达?”王浩嘿嘿一笑,说道:“如何考察是他们的事情,不必在意,咱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狄工考看着正在淌水而过的王浩,说道:“二哥以为王浩此人如何?”知州停步,说道:“有胆识,有见解,有担当,不拘泥,不拖沓,不造作。”狄工考不料知州定然对王浩评价如此之高,说道:“如此说来,咱们与王浩之间的合作可以敲定了?”知州微微而笑,说道:“合作可以敲定,但方式与以往截然不同。我要与老三相商,让其亲自出山。”狄工考更加惊讶,说道:“以三哥的性子,怎么可能去伺候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知州说道:“你可曾想过,以往墨家大小出山十余次,为何皆无善果?”狄工考茫然。知州叹息一声,说道:“因为墨家的合作者学习的都是儒家学问,而非墨家学问。”

第五十九章 山中墨家,问答天下

狄工考还要继续询问,知州制止,说道:“到时你自会知晓,王浩即将进入村寨,你我先行跟上。”说完,知州等人加快步伐。来到村口之时,王浩张目而望,发觉不远处一株白杨似曾相识,故定步思索。片刻之后,知州等人来到,开口说道:“公子为何止步不前?”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既然走下栈道之后,村寨就在树林之后,大人为何放着捷径不走,反而舍近求远,绕一个大圈子?”知州微微而笑,说道:“公子是如何发觉的?”王浩指向不远处的白杨,说道:“一颗白杨树上挂三只鸟窝的可不多!”知州顺着王浩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白杨树上挂着三只鸟窝,说道:“公子的心思智慧,着实在我意料之外,但墨家避世多年,倘若果真随公子重出江湖,事先如何能够不做一番详尽的考察?”王浩点头,不在追究,说道:“还请大人前面带路!”知州点头,说道:“公子请!”沿着碎石铺就的甬道,一行人进入村寨。村寨中的屋舍皆是依山而建,青石垒砌的地基,红土烧制的土坯,山木为梁,石板为瓦,不远处钟鸣鼎食,一众身穿褐色长衣的男女老少手拿碗筷,排队打饭。人们见知州等人来到,纷纷注目而望,知州望向高台之上的长着,说道:“拜见巨子!”狄工考等人随之行礼。王浩仰首而而望,拱手行礼,说道:“晚辈王浩拜见巨子!”巨子走下高台,来到王浩身前,说道:“小友安好!”又看向知州和狄工考,说道:“二弟和五弟如何同时来了?”知州说道:“王公子是皇上钦点的崂山县令,全权掌控胶州市舶司重建之要务。五弟与其泰山已然准备前往胶州为国效力,我来总坛是为挑选若干合适的子弟一并送往胶州历练。”打饭之人多为少年,长者仅有寥寥数人。少年闻之出山之事,纷纷满面期盼。巨子说道:“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屋内详谈!”王浩微微而笑,说道:“走了数十里山路,腹中空空,巨子可否匀一碗饭于在下?”巨子看向王浩与杨志,喊道:“取两副碗筷于贵客!”片刻之后,一名少年送来两副碗筷。王浩与杨志接了碗筷,来到队伍最后,排队打饭。巨子与知州对视一眼,说道:“屋里说话。”知州点头,进入旁边的房屋。

巨子与知州相对而坐,说道:“你的书信我在三天前已经受到,只是没想到这位王公子竟然如此年轻!”知州点头,说道:“正因为王公子十五岁年纪,我才更加坚定这次合作的决心!”巨子问道:“为何?”知州说道:“我与王公子接触多日,观其言行,听其事迹,我可断定他绝非儒家之书生。”巨子略有所悟,说道:“无需多虑,有话直言!”知州继续说道:“老五与其岳父前往胶州,为的是建造海港与船厂,利益使然,实则并无特殊的恩情。仅局限于此,倘若王浩日后有所成,至多对墨家有所好感,断然不会鼎力支持墨家复兴。”巨子点头,说道:“五弟言之有理,只是进一步合作,风险恐难以把控!”知州轻声说道:“我思量多日,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出山!”巨子面色微变,说道:“何种方法,何人出山?”知州说道:“派老三出山前往胶州,担任王浩的老师,另挑选合适子弟若干,陪同前往!”巨子双眼骤亮,对外喊道:“速请三执事前来!”半刻钟之后,一名儒雅英武的男子来到,说道:“巨子紧急召唤所为何事?”巨子说道:“还是问你二哥吧!”知州微笑,说道:“三弟请坐!”男子正襟危坐,说道:“二哥有何事?”知州稍作思量,说道:“墨家能否复兴,全系三弟一人!”男子眉梢微皱,说道:“还请二哥就事论事,莫要夸大其词!”知州说道:“我与大哥想请三弟出山,前往胶州做王浩的老师。”

男子面色不悦,说道:“二哥不是不知,我只对墨家典籍的整理和墨家剑法的修习有兴趣,至于收徒,从未想过!”知州看向巨子,巨子说道:“墨家剑法你练了三十年,墨家典籍你整理了十六年,时至今日,墨家之中,无论是剑法还是学问,皆无人能与你比肩。二十岁时立下的志向你已然完成,是时候确立人生的下一个目标了!”男子说道:“我狄春秋的下一个人生目标不可能是教导一个谄媚之徒!”知州不解,问道:“王浩如何能是谄媚之徒?”狄春秋冷哼,说道:“三个应当知晓,三个月前我在东京游历。”知州点头,说道:“三弟可是在东京见过王浩?”狄春秋说道:“王浩在东京可谓炙手可热——樊楼中八面玲珑,朝堂中圣恩无双。”知州不信,问道:“此话何解?”狄春秋继续说道:“以八仙酒入樊楼,樊楼中见李师师,借李师师之裙带得皇上之恩赏。为了与蔡京、高俅争宠,不惜耗费十万贯钱财在黄河中打捞花石纲。小小年纪,如此作为,如何能做我狄春秋的学生?”知州不能相信,争辩说道:“你身在东京,却是雾里看花,不曾结识王浩本人。我身在明州,却与王浩交往多日,更知实情!”狄春秋说道:“无风不起浪,孤掌难独鸣!王浩行事何其高调,世人皆是有目共睹。”知州说道:“王浩行事如何高调?”狄春秋说道:“七万五千两白银入二里堡,上百人抬花石纲过东京城。”知州不服,却无言辩驳。巨子说道:“王浩是好是坏,无需我们在此争辩不休,一见一问便知真假!”知州说道:“如此最好,但三弟不宜直接出面,屏风后静听即可!”狄春秋想要拒绝,却被巨子制止,说道:“倘若方才王浩没有伪装,当非小人。三弟还是幕后静听,以免日后尴尬。”长兄如父,巨子和知州同时要求,狄春秋无法拒绝,只得同意。就在巨子等人争辩之时,王浩坐在一群少年当中,有说有笑。

一名少年被叫入房内,狄春秋说道:“狄秦阳,你去询问王浩,君臣、父子、夫妻,此三者是永恒还是多变?”狄秦阳领命,发问于王浩。王浩看向不远处的房间,开口说道:“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看似永恒,实则多变。若君王不明,臣子不忠,则天下难平,此时,君王当废,臣子当黜。若夫妻无爱,必同床异梦,人生苦短,何必徒受煎熬?父子血亲,子女幼,父母教养之,父母老,子女赡养之,此乃人伦,不可变更。然父为子纲,可一时,不可一世。子女年幼,父母当严于律己,以为榜样,此时,子女心智未成,当以父母为纲;子女成人,父母老迈,此时,子女应接任家国之重担,父母当退居幕后,颐养天年。”王浩说完,看向众人,众人无声而沉思。狄秦阳与王浩对视一眼,转身前去汇报。狄春秋所在的房间与王浩之间的距离很近,通过虚掩的棉纱窗户,王浩的演说全部落入狄春秋等人耳中。狄秦阳来到门外,狄春秋说道:“传狄楚湘前来。”

数息之后,狄楚湘来到。狄春秋说道:“你去询问王浩,忠、孝、悌、忍、善,如何解之?”狄楚湘领命,发问于王浩。王浩沉思片刻,说道:“君王心系社稷,臣子尽忠职守;君王昏庸无道,臣子为民请命。君臣共治天下,当禁私情,当行法治。父子骨肉,兄弟手足,长者仁爱,幼者孝悌,不可反目,不可萧蔷,此乃天伦。天伦者,血脉相承,亲情为重。夫妻结发,当相敬如宾,有内外之分,无尊卑之别。为夫者,一家之脊梁,为妻者,一家之血肉。家无脊梁不生,家无血肉不存。五德者,仁义礼智信;五行者,温良恭俭让;德行扎根于善念,善蕴藏于内,而德行彰显于外。”王浩言毕,狄楚湘转身离去,来到房门之外。狄春秋说道:“传狄晋行前来。”片刻之后,狄晋行来到。狄春秋说道:“你去询问王浩,儒墨两家在东周末年同为当时之显学,为何儒家在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不足百年,又能够在汉武时期快速复兴,进而独霸华夏千年,而墨家世代苦修,最后却只能在空山之中偏安一隅?”狄晋行惊讶,说道:“如此询问是否太过激进?”狄春秋看向巨子,说道:“是否太过激进,当由巨子评说!”巨子长叹一声,说道:“我们都不愿意直面墨家之衰落,但事实却不容否认。”狄春秋冷哼,说道:“事实胜于雄辩!在这大山之外,亿万百姓眼中,墨家只是乡野匹夫。”狄工考突然说道:“在世人眼中,墨家是能工巧匠更为精确!”巨子朝门外说道:“空有经天纬地之心,却只能以乡野匹夫之身行能工巧匠之事,愧对祖宗!照三长老所言,询问王浩此事。”话音落,狄晋行离去,询问于王浩。

第六十章 春秋为师,取策樊楼

众人闻之,皆注目于王浩,王浩起身,移步于人群中央,开口说道:“孔丘,杀身成仁者也;孟轲,舍身取义者也。孔孟之儒学,纯粹而自然,以天地浩然之正气洗涤身心原有之丑恶,日新月异,终成圣贤之大道。然世人多贪婪,被功利蒙蔽双眼,故有秦皇焚书坑儒。董仲舒,汉朝儒学之集大成者,但与孔孟之儒学相比,纯粹不再,糟粕混杂。”众人鸦雀无声,王浩环视四周,继续说道:“刘彻即位,董仲舒被推举参加策问,共有三问。第一问,巩固统治之根本;第二问,治理国家之政术;第三问,天人感应。共称‘天人三策’。天人三策,为推行儒家学问之捷径,而非正道。正道者,孔孟之道也。孔孟游历列国,与君王相见,力求正君王之心,心正则身修,身修则家齐,家齐则国治,国治则天下平。天人三策,是权术而非学问,有利益亦有弊端。刘彻得天人三策,故有卫青七战七捷,霍去病封狼居胥,亦有汉家坟冢千万,武帝罪己之召。”这一刻,狄春秋已走出房门,来到人群之中,说道:“董氏之儒学,利弊分明,然历朝之君王,皆奉之为国教,何也?”王浩说道:“君王登基之初,根基未稳,权术未成,故严于律己,励精图治,以圣贤之教诲治理天下。君王在位之后期,多沉浸于曾经之辉煌,权威所至,群臣俯首,天下难复曾经之清明。以李唐玄宗为例,开元盛世二十九年,政局之稳定,经济之繁荣,文化之昌盛,幅员之辽阔,空前绝后;然天宝年间,先有李林甫、杨国忠等佞臣乱政,后有安禄山、史思明等叛将作乱,盛唐之气象一去不返。”

众人皆以为是,狄春秋又问道:“董氏之儒学,利弊分明,然墨家之学问,难入朝堂,何也?”王浩沉思片刻,说道:“儒学之精髓,在于梳理人与天、人与地、人与人之关系。然墨家之精髓,先生面前,不敢班门弄斧!”狄春秋点头,说道:“墨家之主张,兼爱、非攻、明鬼、天志;墨家之纲领,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墨家之修行,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墨家之勇气,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墨家判别是非之标准有三,‘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发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之利’。”王浩闻之,拱手施礼,说道:“董氏之儒学以君王为本,墨家以万民为本。儒家助君王维护天下生产之秩序;墨家助万民扩大天下生产之力量。若生成之秩序与生产之力量山河相依,则国泰民安;若生产之秩序与生产之力量水火难容,则烽烟四起。”狄春秋深感惊诧,说道:“秩序与力量之说,未之有也,还请公子详说!”王浩很是恭敬,说道:“商鞅变法之前,天下之民可分两类——贵族与奴隶。商鞅变法之后,天下之民依旧分为两类——地主与农民。今朝,东京与苏杭等繁华之地,工坊之中,可再分两类——东主与工人。贵族与奴隶之关系为终身归属,地主与农民之关系为长期依附,东主与工人之关系为短时雇佣。先秦之时,青铜为器,工具粗陋;秦汉以后,铁器普及,工具日益精巧;今朝,织机入百姓之家,巨舟航行万里海域,器具机械之精密巧妙远胜前朝。”狄春秋微微一叹,说道:“老夫钻研学问数十载,竟不如一个少年,王公子目光如炬,着实令人佩服!”王浩说道:“在下之观点胜在新颖,先生之学问厚重如山岳。”

这时巨子忽然开口,说道:“以公子之博学足可自成一派,然墨家传承千年,子弟千百,不得不为大局考量。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莫要拒绝!”王浩抬头看向巨子,说道:“前辈有事但请吩咐,力所能及之内必将当仁不让!”狄春秋看向巨子,说道:“说来惭愧,却又不得不说!若公子想要墨家出山,需拜在老夫门下。”王浩出乎所料,说道:“拜在先生门下并无不可,只是学生乃朝廷命官,不能如其他弟子那般追随先生醉心学问!”狄春秋同样没有想到王浩会如此轻易答应,说道:“你我名为师徒,实为兄弟,可否?”王浩摇头,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王浩,拜见师父!”说完,单膝跪地,行拜师之礼。狄春秋快步来到王浩身前,扶其起身,说道:“你我自今日起成为师徒,为师必将毕生之学问倾囊传授于你!”稍作思索,又问道:“你可有表字?”王浩说道:“表字仙梦,当朝皇帝所赐。”狄春秋说道:“既然是当朝皇帝所赐,为师自是无权更改。”王浩说道:“徒儿南下明州,为的是重建胶州市舶司,故不能太多耽搁。知州大人许诺于我,派遣墨家弟子前往胶州以为助力。还望师父、巨子、知州大人费力协商!”狄春秋放声而笑,说道:“为师将随你前往明州,至于其他弟子,我会亲自挑选,徒儿自可放心!”王浩惊讶,不料狄春秋竟会亲自出山,连忙说道:“师父亲临,徒儿自是求之不得!”

王浩顺利拜入墨家门下,巨子说道:“墨家清苦,不好贵重之物。然仙梦今日拜入墨家,老夫身为巨子,不可不有所表示。大家请随我来!”在巨子带领下,众人来到一座山洞。山洞十分宽大,可容纳数百人,山洞中央,蒲团九行九列整齐排布。再往上,一座高台,俨然墨家讲学之所。高台之侧,一座藏剑之阁。巨子来到阁前,在藏阁第七层左数第八列处取下一口木匣,木匣扁平而狭长,布满灰尘。巨子接过狄工考拿来的粗布,亲自将木匣之上的灰尘擦拭干净,而后轻轻打开木匣,双手碰触一并黑铁长剑,而后看向王浩,说道:“仙梦上前!”王浩闻之来到巨子身前。巨子说道:“此剑之玄铁,大唐鉴真和尚东渡扶桑之前偶然所得,后赠予墨家当时之巨子。巨子得此玄铁,与吴越铸剑之大师花费三十六日打造而成剑坯。剑坯成形之后,又花费三十六日打磨而成此剑。此剑无锋,唯有剑端三毫之长锋锐无双,可穿重盾。鉴真和尚将此剑供奉于大佛之前,诵经三十六日,回赠于巨子。巨子将其藏于木匣当中直至今日。此剑与佛有缘,与仙梦亦有缘,正如仙梦仁爱温和而难掩锋芒。”王浩将铁剑捧于手中,说道:“大道三千,解其一可为圣贤。此剑,仙梦必悬于明堂之上,用以捍卫心中之正道。”巨子点头,又难处一册剑谱,递于王浩,说道:“剑乃兵中之君子,万不可用以杀戮,亦不可束之高阁。墨家善守,墨家之剑法,善守者众,攻伐者寡。此剑谱,九成为守,一成为攻。”王浩接过剑谱,说道:“守,当无懈可击,先立于不败之地;攻,当势如破竹,一击而定胜负。”赐予铁剑与剑谱,王浩拜师之事正式落下帷幕。

第二日,狄春秋亲自带领狄秦阳、狄楚湘、狄晋行、狄齐仲、狄吴越等人与王浩一同返回明州。到达明州之后,王浩停留七日,而后与狄春秋等人返回东京。离开之前,留下七万两白银于狄工考,命其招募人手,购买物资后再行北上。半月之后,王浩到达东京。

当日夜,王浩前往樊楼,拜见李师师。李师师房中,王浩说道:“多日不见,姐姐可安好?”李师师微微而笑,说道:“月余不见,弟弟竟变得如此黝黑?”王浩讪讪而笑,说道:“风餐露宿,比不得京城安逸。”李师师说道:“弟弟风尘仆仆,就赶来樊楼相见于我,可是有事要姐姐帮忙?”王浩说道:“姐姐果真蕙质兰心,弟弟的心思一猜就中!”李师师说道:“弟弟可不是那些富家公子,终日徘徊于烟花风月之所。樊楼对别人而言是青楼,对弟弟而言却是书房。”王浩微微而笑,说道:“别人迷恋姐姐,是为美貌;弟弟敬佩姐姐,却为智慧。”李师师看着王浩,说道:“女人无才便是德,弟弟却偏偏称赞姐姐的智慧,不知姐姐该高兴还是伤心?”王浩沉默半息,说道:“弟弟一片真心,可比得世人愚昧之短见?”李师师放声而笑,说道:“姐姐得见弟弟一片真心,倍感欣慰,怎会计较庸人愚笨之目光?”王浩点头,说道:“有一事,想请姐姐权衡!”李师师面色郑重,说道:“何事?”王浩说道:“酒坊股权之事,但我想请皇上参与,不知可否?”事关徽宗,李师师不敢随意,说道:“我要知晓具体步骤,与你的最终谋划!”

第六十一章 樊楼之中,师师惆怅

王浩沉思片刻,说道:“八仙酒坊的股权,李家占一成,我占九成。当初李家为了得到这一成股权,一共支付十五万贯钱财。此番南下明州,我与吴越之地的豪商达成协议,一坛八仙酒售价八两白银。吴越之繁华不下东京,八仙酒入樊楼至今,为李家带来多少财富,想必有目共睹。九成股权之中,一成赠予皇上,三成对外出售。”李师师稍作沉思,说道:“市面上的酒水,大半来自官窖。八仙酒坊屡屡有惊人之举,难免遭受觊觎,能有当今圣上占股,弟弟的确可以免除不少麻烦。”王浩说道:“姐姐所言只是其一。四成股权,我会分八次在樊楼中拍卖,出价高者得。我需要皇上与我同演一出戏,让参与拍卖者能够真正明白八仙酒的珍贵。”李师师有所明悟,说道:“弟弟是想让皇上出面太高竞价?”王浩点头,说道:“姐姐睿智!”李师师面露忧虑,说道:“皇上乃九五至尊,怎么可能公开身份参与一场市井之间的拍卖会?”王浩闭目而思,片刻后说道:“重建胶州市舶司至少耗费钱粮二百万贯,户部与内府不曾拨付一分一毫。如此巨额的款项必须由我自行筹备,弟弟的难处皇上不会不能体谅,所以我想请姐姐将弟弟的请求如实转告皇上。若成功,百万贯钱财可顺利筹措,胶州市舶司不日即可破土动工;若失败,以皇上之大度,想必也不能重罪加身!”

李师师稍加思索,说道:“弟弟所言句句实情,但姐姐有一处不明,还望弟弟告知!”王浩点头,说道:“姐姐请讲!”李师师说道:“弟弟为何不亲自向皇上说明?”王浩微微而笑,说道:“弟弟虽得皇上看重,但终究是臣子,有些事不便当面言说!”李师师打量着王浩,缓缓说道:“所以你就想到了我,因为我和皇上有云雨之情?”王浩明确感受到李师师语气之中的愠怒,说道:“若姐姐为难或是不愿,弟弟另谋它法!”李师师眨眼间转怒为戏,说道:“倘若我拒绝为你面见圣上,你又能如何?”王浩说道:“如果没有皇上的支持,为筹措百万贯钱财,八仙酒坊的股权我恐怕很难守住三成。”李师师笑了,笑得前俯后仰,许久之后说道:“世人都说弟弟睿智,不想竟也能够被区区百万贯钱财难倒。八仙酒坊是你如今立足的最大凭仗,倘若失去了八仙酒坊的财力支持,你的种种构想如何能够一步步实现?”王浩无奈摇头,说道:“规划再长远,如果跨不出眼前的第一步,只能是空中楼阁。我没有多余的选择!”李师师端详王浩,说道:“姐姐可以相信你吗?”王浩皱眉,说道:“姐姐不该问我,要问自己的内心!”李师师霍然起身,说道:“曾经有一个女子,一出生就失去母亲,四岁时父亲枉死狱中,而后流落街头,被经营妓院的妈妈看中,收作女儿。妈妈看她容貌秀美,倾其所有培养,十年之后,琴棋书画、歌舞诗词,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弟弟可知这个女子是谁?”王浩对视李师师,说道:“这个女子就是姐姐!”李师师点头,说道:“弟弟可知姐姐这闺房在市井之间被如何称呼?”王浩摇头,李师师说道:“道君行宫!”

王浩惊讶,说道:“如此言论,造谣者就不怕引火烧身吗?”李师师说道:“圣上久居深宫,难闻市井之言。至于姐姐我,反而受益匪浅,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樊楼中滋事寻衅。”王浩不知李师师为何会突然提及自己身世,只得默默倾听。李师师继续说道:“我名满东京至今,以后五个年头。这些年,留在我自己手中的闲钱大概有三十多万贯。既然弟弟如此拮据,姐姐这三十万贯就交由弟弟保管,但弟弟需答应我一个条件!”王浩不料李师师竟然会如此富有,说道:“姐姐请说!”李师师面带惆怅,说道:“如果有一日我风光不再,你需要为我安排一处隐居之所。”王浩不解,说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即便真有一天姐姐风光不再,大可远遁八百里,择一城或一山以安身,何需耗费三十万贯钱财?”李师师摇头,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我没有了今日风光,断然无力守护如此巨额的钱财。弟弟心怀天下,三十万贯钱财用于国家社稷,我李师师也算积一份功德。”说到此处,李师师在衣柜之中拿出一只木匣递于王浩,说到:“这是三十万贯钱财的存根,分散存在东京的各大钱庄。”

王浩小心接过木匣,捧在手中,说道:“姐姐雪中送炭之恩情,王浩无以为报!”李师师放声而笑,说道:“只要弟弟将来能够信守承诺,姐姐就已心满意足。”王浩看着李师师,郑重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师师平复情绪,说道:“我会将你的计划如实告知皇上,想必皇上英明,必能做出合适的安排!”王浩说道:“有劳姐姐费心了!”李师师说道:“你初回东京,想必不曾品尝樊楼的美食。天色将晚,姐姐做东为你接风洗尘如何?”王浩见盛情难却,说道:“全凭姐姐安排。”李师师喊来侍女,说道:“准备两个人的酒菜。”少半个时辰之后,酒菜送入房中。两人先后落座,王浩说道:“姐姐可是有不好的预感?”李师师抬头,说道:“你以为我为将来如此谋划,太过杞人忧天?”王浩是知晓北宋历史走向之人,缓缓摇头,说道:“姐姐未雨绸缪,弟弟敬佩。只是将三十万贯交由他人之手,坦白而讲,我做不到!”李师师微微而笑,说道:“弟弟志向高远,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将有限的钱财交于他人,此为其一。这个世界是属于男人的,女人越是出彩,流言蜚语就越多;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如何失去了男人的保护,很难有好的下场,此为其二。”

王浩不能否认李师师的言论,说道:“我只是一个七品县令,姐姐有信心我在将来会有实力保护姐姐?”李师师很是肯定,说道:“有!”王浩皱眉,说道:“我能有今日,全凭皇上看重,然而皇上之所以能够看中王浩,全凭姐姐推荐、美言、周旋。坦白而言,皇上是我唯一的靠山,而姐姐又是我与皇上之间唯一的桥梁。换言之,如果没有姐姐,不会有我的今天与将来!”李师师笑了,放声而笑,说道:“当初你携八仙酒独闯东京,即使没有我,你也会有备选之人,只不过我是最佳人选罢了!”王浩沉思,说道:“如果没有姐姐,我虽不至于举步维艰,但想要有如今的青云直上也是断无可能。”李师师说道:“你的优点,在于落魄之时不曾丢失自己的人格与尊严,得意之时也不曾触犯他人的人格与尊严。从古至今,多少才子佳人的传说,但细细追究,善始善终者又有几人?”王浩有些惊讶,说道:“汉朝时,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曲凤求凰流传千年,但司马得势之后却另觅新欢。”李师师点头,说道:“唐朝时,崔莺莺为张生红袖添香,资助其进京赶考,张生金榜题名之后,却有‘始乱终弃’一语。”王浩讪讪而笑,自嘲说道:“男人薄情寡义莫非是天性?”

李师师含笑说道:“天性源于天命,性命如此,还是顺其自然为妙!”王浩思索许久,终于说道:“无论是司马相如还是张生,虽然最后能够摆脱穷困,但自身命运其实并非掌握在自己手中。”李师师秀目圆睁,说道:“弟弟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王浩明白自己这句话在古代暗藏着什么,说道:“生命、爱情、自由,若只能三选其一,姐姐如何决断?”李师师沉思,说道:“只有活着才能够追求爱情!”王浩点头,说道:“只有自由才能够获得爱情。”李师师迷茫,说道:“生命、爱情、自由,密不可分,却偏偏只能三选其一,弟弟不觉得太过刁难吗?”王浩说道:“美好的人生需要太多美好的元素组成,生命、爱情、自由并非全部元素,但想要同时获得已然不易。”李师师突然接话,说道:“所以人生不易,为了追求最后的美好,我们有时候不得不做不喜欢的事情?”王浩与李师师对饮一杯,说道:“大概如此。”

李师师起身,亲自为王浩斟酒,说道:“弟弟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王浩不假思索,说道:“姐姐为我接风洗尘的日子!”李师师放下酒壶,说道:“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过了今天,姐姐就不再是十几岁的姑娘了!”王浩难掩惊讶,心中想到:“年龄果然是女人永远的魔咒!”

第六十二章 徽宗恩准,王浩说亲

三日之后,皇家园林,星空之上明月高挂,花石之间丝竹飘荡。李师师独立花鼓之上,翩然而舞;徽宗跪坐瑶琴之后,抚木拨弦。琴声悠扬,鼓声铿锵,声声相合,回响亭台水榭之间。徽宗仰首望向五步开外的花鼓,李师师低头,顾盼席地而坐的帝王。星光无言,声乐无形,帝王多情,美人有义。忽而夜风起,莲蓬摇曳,水面波纹惊醒梦中锦鲤。锦鲤跃,芙蓉出水,辉映星空。星空浩瀚,琴声多变,如冬雪消融,冰水自高山之巅倾泄而下;鼓声随之转折,如山下清潭,淡然承接飞泉飘落。帝王、美人的天人相合之作,令随侍的宫女太监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徽宗尽兴之后,来到花鼓旁,伸手搀扶李师师。李师师娇羞而笑,落入徽宗怀中。徽宗抱着李师师,说道:“夜间风凉,师师薄汗沾衣,切莫着凉!”说完,从太监手中拿过自己的真龙披风系在李师师肩上。坦白而言,李师师不过青楼之中一名歌姬,如今却在皇家园林之中身披帝王之衣,实乃旷古绝今。然而南南北北十多名宫女太监,却一个个见怪不怪的模样。两人来到亭台之中,相依而坐。李师师开口说道:“弟弟已从明州归来,哥哥可知晓?”徽宗先是一愣,随之明了,看向身旁的陈公公,问道:“王浩从明州回来了?”陈公公回应:“三天前自东门入城,当日已在殿前司记录。”徽宗点头,说道:“王浩到过樊楼了?”李师师点头,说道:“回来当日就去了,但为的是胶州之事。”

徽宗不解,说道:“王浩南下明州,为的是招募重建胶州市舶司的人手。此乃国事,他即不入宫面圣,也不前往户部报备,反而去樊楼找你商量,为何?”李师师娇躯前倾,压在徽宗手臂之上,而后玉手轻抬,将预先捏在手中的美酒送到徽宗嘴边,吐气如兰,说道:“弟弟万事具备,只差哥哥一道恩旨!”徽宗更加迷惑,问道:“朕的一道恩旨?”李师师一个侧身,倾在徽宗怀中,说道:“弟弟要筹钱,至少一百万贯。倘若有哥哥一道恩旨,则十拿九稳;倘若没有哥哥这道恩旨,则难于上青天。”徽宗听闻一百万贯,心中震惊,将李师师扶起,问道:“告诉我他的详细计划!”李师师轻眨双眼,说道:“哥哥认为他能成功?”徽宗反问,说道:“妹妹以为他不能成功?”李师师点头,说道:“有些怀疑!”徽宗放声而笑,说道:“朕反而相信王浩能够成功!”李师师问道:“为何?”徽宗答道:“王浩不敢直接面圣,而是请你转达,必不是寻常旨意。朕甚至有些期待,这个颇有仙缘的少年,又有何奇思妙想,竟能够单凭朕的一道旨意,就筹得一百万贯钱财?”

李师师不在嬉闹,慎重说道:“王浩要在樊楼之中出售八仙酒坊四成的股权,均分八次拍卖。第一次拍卖以七万五千贯为起拍价,而后的每一次拍卖皆以上一场的成交价为起拍价。”徽宗点头,说道:“有些想法,但这又与朕何干?”李师师说道:“第一次的成交价最为重要。若价格太低,王浩得不偿失;若价格太高,恐怕会惹人怀疑自抬身价。”徽宗豁然明朗,说道:“莫非王浩想让朕来奠定这第一场拍卖的成交价?”李师师惊讶,说道:“哥哥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徽宗起身说道:“整个大宋朝,恐怕也就他王浩敢拉朕做生意了吧!”李师师随之起身,与徽宗并肩而立,说道:“其实弟弟也不敢!”徽宗佯装嗔怒,看着李师师,说道:“也对!王浩确实没有亲自面圣,但他却敢请你游说!”李师师丝毫没有惧怕,一字一句说道:“哥哥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徽宗说道:“朕乃天子,不宜公然前往樊楼,还是让陈公公代为出面吧!”李师师很是兴奋,说道:“弟弟还有一事想请哥哥恩准!”徽宗皱眉,说道:“还有何事?”李师师轻垫脚尖,凑近说道:“弟弟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第一场拍卖的钱款,弟弟想献给哥哥。”徽宗意料之外,说道:“朕只需要命人喊个价,到时喊价多少,王浩就返给朕多少红利?”李师师说道:“哥哥英明!”徽宗颇为满意,说道:“仙梦年纪虽少,却颇多规矩,是个可塑之才!”稍作停顿,又看向陈公公,说道:“此事由你负责,全凭王仙梦安排!”陈公公说道:“奴婢领旨!”

徽宗徘徊数步,转身说道:“胶州之事进展顺利,王浩功不可没,理应有所赏赐。但樊楼的股权拍卖会一旦召开,必定又是满城风雨,到时不仅不能赏赐,恐怕过失都会被清流士子罗列无数。你等有何良策?”李师师看着满天星空,沉思许久,说道:“妹妹到时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徽宗说道:“你都邀请朕参与商贾之事,还有何事不敢说的?”李师师说道:“话虽如此,但妹妹也是大宋着想,并无私心,还请哥哥明察!”徽宗轻拍李师师香肩,说道:“朕自然知晓,还是说说王浩的赏赐吧!”李师师点头,说道:“不知哥哥有几位公主?”徽宗大概明白了李师师的想法,说道:“朕有十九位公主,出嫁者八人,待字闺中者五人,未成年者六人。”李师师满脸郑重,说道:“妹妹斗胆,建议哥哥招王浩为婿!”徽宗没有直接回应,反而看向陈公公,说道:“你以为招王浩为驸马如何?”陈公公沉思片刻,说道:“倘若王公子能够自始至终不骄不躁,将来必有所为。然而古人有云,‘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王公子不过十五岁,年纪毕竟轻了些,以奴才之见,皇上可继续考察一番。”徽宗皱眉,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不建议招王浩为驸马了?”陈公公摇头,说道:“奴才之见,在未成年的公主中择一人与王浩定亲,许诺公主成年之后完婚。如此一来,即可表达皇上对王公子的器重,又可继续对其考察,以观日后成就!”徽宗拍手称好,说道:“妙!妙!妙!”说完,又突然看向李师师,说道:“朕无论如何也是没有想到,妹妹竟然会建议朕招王浩为驸马?”

李师师爽朗而笑,说道:“哥哥以为妹妹与弟弟之间有男女之情?”徽宗略显尴尬,说道:“朕怎会如此没有风度?”李师师投入徽宗怀抱,说道:“妹妹只想知道这帝王之醋与百姓之醋有何不同?”徽宗故作嗔怒,说道:“你可是越来越大胆了,朕的玩笑也敢开?”李师师很舒服地靠在徽宗身上,说道:“古今帝王千百,恐怕无一人的怀抱如哥哥这般让人安心?”徽宗微微而笑,说道:“朕向来喜欢随心而行,对于这帝王权杖,其实并无任何痴迷。若非越王早夭,哲宗哥哥无子,怎么会有朕这兄终及弟的皇位?现在回想起来,朕最自在的日子还是当瑞王的时候!”李师师说道:“所以说哥哥这皇位才是真正的顺天应命!”徽宗大笑,说道:“你的话让人听了总是那么舒心!”李师师突然盯着徽宗,慢慢说道:“妹妹就只是话语让哥哥舒心呀?”徽宗微笑说道:“你这音容相貌无一不让人赏心悦目!”李师师说道:“这还差不多!”

次日,陈公公亲自前往东京城外的二里堡拜见王浩。王浩见陈公公来到,与陈松一同出门迎接。陈松见二人来到,说道:“我这孩子没给公子惹祸吧?”王浩拱手说道:“我南下明州三月有余,再相见时,陈松可是让我刮目相看!”陈公公说道:“陈松顽皮,若非有公子这个榜样,怎能成长如此之快?”王浩不再争辩,说道:“公公屋里请!”三人来到客厅,王浩说道:“公公亲自前来,可是皇上有旨意?”陈公公点头,说道:“我此次前来的确是皇上授意,但并无明确的圣旨。”王浩问道:“不知何事?”陈公公说道:“两件事。第一,皇上已恩准公子的请求,由我代为出席公子的拍卖会,具体安排由公子全权做主。第二,师师姑娘建议皇上招公子为驸马,皇上也已经答应。”王浩惊讶,说道:“按照大宋律例,男子十五可婚,女子十三可嫁。我刚满十五,是否太过仓促了些?”陈公公很有深意的一笑,说道:“所以我又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王浩连忙说道:“愿闻其详!”陈公公说道:“则一名未成年的公主与公子定亲,待公主成年之后再行完婚。”王浩很是惊讶,说道:“老哥哥你果真极富创意,如此方法也能被你想出!”陈公公放声而笑,说道:“老弟可是不满意?”王浩深吸一口气,说道:“婚嫁之事完全不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第六十三章 未雨绸缪,阮氏辞行

陈公公嘿嘿一笑,说道:“婚姻之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当事人何干?”王浩很是无语,说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要选择一名未成年的公主,这其中又有何深意?”陈公公收起笑容,说道:“皇上虽然子嗣兴旺,但你毕竟毫无背景,在京城之中又颇多争议。单凭你眼下的格局,想要皇上下定决心将一位公主许配于你,依然存在不少困难。为了稳妥起见,我才建议皇上择一名未成年的公主于你先行订婚。倘若将来你大有作为,则如期完婚;倘若你后续乏力,止步不前,则可随时取消婚约。”王浩不再纠结,说道:“你可知李姐姐为何会向皇上提议招我为驸马?”陈公公不自觉环视左右,见并无他人,开口说道:“你能得皇上看中,全凭李姑娘的引荐,是也不是?”王浩回忆片刻,说道:“的确如此。”陈公公继续说道:“你可知李姑娘在皇上面前,从来都是称呼你为‘弟弟’?”王浩沉思少许,说道:“我详细!”陈公公又说道:“你可知李姑娘如何称呼皇上?”王浩恍然大悟,说道:“李姐姐从来都是称呼皇上为‘哥哥’!”陈公公点头,说道:“你与皇上只是君臣,却一个被李姑娘称呼为‘弟弟’,一个被称呼为‘哥哥’,那么皇上会如何想?莫不成皇上与你真要以兄弟相待?”王浩连忙说道:“王浩绝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陈公公语重心长说道:“你与李姑娘太过亲密,而李姑娘与皇上之间不可多言,但你又不可不知。李师师建议皇上招你为驸马,一来有助于你巩固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二来也可向皇上表明态度,你二人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王浩心知木已成舟,说道:“以公公之见,如今我当如何处之?”陈公公说道:“皇家择婿,最重身世清白,不知令尊如今身在何处,以何为业?”王浩沉思许久,说道:“实不相瞒,家父一直在郓城县外的梁山泊。”陈公公继续问道:“以何为业?”王浩再次沉默,半刻之后说道:“我入东京之前,手下有数十喽啰,做过些无本买卖。”八仙酒闻名天下之后,关于王浩的身份,一直有许多传言。陈公公见王浩开诚布公,说道:“你入东京之后呢?”王浩说道:“山寨中的人手一半在酒坊做事,一半加入马队,负责酒水的运送。”陈公公思索数息,说道:“令尊在官府之中可有备案?”王浩说道:“家父本是秀才,只因世道艰难,才在柴大官人的帮衬下落脚梁山泊,故而向来收敛,未有任何过激之举。”陈公公说道:“如此,万幸!”又问道:“梁山泊可是归郓城县管辖?”王浩答道:“正是!”陈公公说道:“郓城县令虽然只是七品小官,但必须成为我们的盟友,否则一旦有人拿梁山泊这段往事做文章,咱们很可能有意想不到的麻烦。”王浩认同陈公公的见解,说道:“以公公之见,应当如何拉拢郓城县令?”陈公公说道:“京东之地富庶,八仙酒坊又在其管辖之内,以我之见,你可赠其半成股权。”八仙酒坊的股权和盈利几乎是王浩眼下唯一的财源,按照王浩的设想,这半成股权至少价值二十万贯。王浩权衡许久,说道:“就以公公之见,赠郓城县令半成股权。”陈公公很是满意,说道:“公子审时度势,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沉静片刻,陈公公又问道:“杂家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指教!”王浩说道:“不知何事?”陈公公说道:“八仙酒坊股权拍卖,公子准备分作八次,每次拍卖半成股权,第一次拍卖起拍价七万五千贯,而后每一次拍卖的起拍价皆以上一次拍卖的成交价为基准,是也不是?”王浩点头,说道:“正是。”陈公公说道:“股权拍卖的价格只会越来越高,但参与拍卖者的财富却是不变。第一次的拍卖成功者理应是参与拍卖的人群中能够出钱最高者,换言之其余的人们连第一次拍卖的价格都不能够承受,又如何能够承受更加高昂的价格?”王浩随意而笑,说道:“参与拍卖的人群,将按照籍贯被分成八组,分别是东京、洛阳、长安、大名、济南、苏州、杭州、明州。东京乃京师,理应排在首位,其余七组通过抽签来决定排序。每一次拍卖,只允许小组内部进行竞争,其他人不得参与。”陈公公明悟,说道:“公子真乃奇才!杂家先行告辞!”王浩将陈公公送出门外,而后乘车前往殿前司。

来到殿前司,王浩找到刘洪,说道:“多日不见,刘大人可好?”刘洪见王浩前来,连忙笑脸相迎,说道:“王公子南下明州,一切可还算顺利?”王浩点头,说道:“明州之事极为顺利,但眼下有已是需要劳烦刘大人操办。”刘洪请王浩到侧室,问道:“不知何事?”王浩说道:“我要你帮我在东京、洛阳、长安、大名、济南、苏州、杭州、明州八地张贴告示,言明重阳节之后二十日,东京樊楼将会拍卖八仙酒坊的股权,具体安排我已写成文书。”刘洪是最先与王浩结党之人,当初能够寻得杨志便全赖刘洪之策。刘洪自知不能回绝,只得说道:“八座城池相隔千万里,花费将会极多,公子可要明白。”王浩说道:“自认明白,请说价格!”刘洪寻思片刻,说道:“八千贯。”王浩没有任何犹豫,从怀中拿出八张银票,递于刘洪,说道:“每张银票一千贯,一共八张。”停顿片刻,又拿出一张银票,说道:“这一千贯请你喝茶!”刘洪没有立刻身手,说道:“不瞒公子,这八千贯里其实包含了茶水钱。”王浩不料刘洪会如此坦诚,说道:“都是自家人,无需见外。”说完,将银票塞在刘洪的袖口之中。

离开殿前司,王浩在五日之后返回梁山泊,与王浩一同出发的还有杨志和阮氏三雄。王伦得知儿子归来,亲自在金沙滩迎接,又命人杀猪宰羊,筹备宴席。宴席之上,阮氏三雄很是拘谨,王伦见状问道:“阮家兄弟可是离家多日,思念家中妻儿?”阮小二犹豫许久,而后看向两位兄弟,两人会意,纷纷起身,来到王伦父子身前,说道:“我兄弟三人得寨主与公子看重,有幸走遍大江南北,成就一番功业。无奈朝廷规矩太多,我兄弟三人又是水上人家出身,离开了江河湖泊,一身本领毫无发挥之处,故而借今日酒宴,恳请寨主与公子恩准,容我兄弟三人解甲归田,照料家中父母妻儿!”王浩与王伦对视一眼,亦起身说道:“三位哥哥可是肺腑之言?”阮小二说道:“句句掏心之言!”王浩点头,说道:“梁山泊能有今日,三位哥哥功不可没。王浩在此敬三位哥哥一杯!”阮氏三雄举杯共饮。喽啰见状,连忙倒酒。王浩手持杯盏,说道:“八仙酒坊在外人眼中日进斗金,然三位哥哥应当知晓,我眼下是如何拮据。梁山的基业,本有三位哥哥的一份,如今哥哥们离去,我本当以万贯家财相赠。无奈胶州湾百废待兴,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弟弟只能调拨白银三千两给哥哥们当做盘缠。”这时王伦也起身,说道:“我虽然是梁山之主,实则大小事务皆有我儿打理。三位兄弟对我儿帮衬良多,自是无以为报。在此,我王伦就三位兄弟一杯!”王家父子真情感激,阮氏三雄颇感愧疚,阮小五说道:“我家兄弟加入梁山之后,这家财没有攒下万贯,也有九千贯。今日向寨主与公子辞行,本就羞愧难当,怎么会有脸面再拿公子银两?我兄弟三人敬寨主与公子一杯!”

对饮之后,阮小七说道:“我家兄弟当初皆是赤贫,若非公子怎能知晓东京繁华?公子心怀大志,又得皇上看重,必将成就一番事业。如今胶州之事初现眉目,处处都要巨额钱财,我兄弟三人虽然粗陋,但绝非不识大局之人。赠送金银之事还望寨主与公子切莫再提!敬寨主、公子一杯!”王浩见三人态度坚决,说道:“好汉不爱金银,但不能不爱美酒,三位哥哥拒绝了金银,但一定要收下美酒。我赠三位哥哥美酒百坛,切莫推辞!”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举杯,说道:“公子厚恩,没齿难忘,敬寨主、公子!”

阮氏三雄的辞行,对王浩而言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阮氏三雄本就是东平湖与梁山泊之中的巨鳄,巨鳄离开了水沼,一身能耐难以保留五成。但凡英雄好汉,绝难接受自己一身本领却没有用武之地的事实,故而三人离开,实乃情理之中。然而阮氏三雄会离开的如此迫切,却又是王浩所没有意料到的!

第六十四章 父子齐心,直面未来

当日夜,王伦与王浩促膝而谈。王浩说道:“阮氏三雄辞行,山寨之中能够独挡一面者仅剩杨志与朱贵。朱贵掌管八仙酒坊的日常运转,责任重大,难以调动。东京城不可无主事之人,杨志乃将门之后,又与陈松有师徒之情,实乃留守东京的最佳人选。”王伦问道:“陈松何人?”王浩答道:“御前大太监陈公公之养子。”王伦点头,说道:“如此极好!”王浩继续说道:“南下明州,结缘于墨家,墨家子弟已出山协助儿子建设胶州。墨家之人,虽文武兼备,然远离尘世太久,多少有些格格不入。我准备将墨家之人留在胶州,专门负责港口、工坊、城池的建造,并拨款修建一座学堂,学堂之中,主讲天文、地理、土木、机械、铸造等民生之学。”王伦本是书生,对此颇为不解,说道:“天下的学堂乃至私塾,皆以传扬圣贤之道为宗旨。可你的学堂,为的却是培养工匠,是否太过儿戏?”王浩说道:“重建胶州市舶司为的是万里海域,然茫茫大海,波浪滔天,唯有海上星辰可为指引,故设天文。华夏幅员辽阔,金银、铜铁、煤炭深埋地下,当开采以造福百姓,故设地理。城池、桥梁、港口、道路、运河,国家之血脉,故设土木。弓弩、水车、铁犁、车驾、舟船,强国富民之重器,故设机械。大半器具之核心,皆为铜铁,铸造乃根本,不可忽视。”王伦没有继续反驳,却也没有完全赞同,说道:“经史子集承载着圣贤君子之精神,华夏千年之变幻,绝不可亵渎!”王浩见父亲态度强硬,说道:“并非儿子轻儒家之学说,实乃手中人力财力有限,无力为之。”

言及儒家,王浩并无应有的恭敬之心,王伦怒,扶案而起,说道:“若你果真无合适人选,为父可暂代这儒家教授之职!”王浩从未见王伦对自己发怒,连忙认错,说道:“儿子无知,父亲息怒!”王伦怒气稍缓,数息之后说道:“你可知倘若胶州学堂之中真无儒家之学说,会有何后果?”王浩不以为然,说道:“教授儒家学说者比比皆是,不差儿子这一座学堂。果真有人想要学习儒家之学说,转移他处即可。”王伦摇头,说道:“儒家之道乃大道,你弃大道于不顾,却极力宣扬旁门之学说,会有何后果,你可知晓?”不等王浩回答,王伦继续说道:“亲近者悲叹,中立者鄙夷,敌对者中伤。”王浩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问道:“为何?”王伦长叹一声,说道:“你是朝廷命官,又深得皇上器重,在百姓眼中,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朝廷,在百官眼中,你的一言一行又代表着皇上。你疏远儒学,是朝廷授意,还是皇上授意?都不是,是你自作主张!你应当知晓,明里暗里眼红你如今成就者有多少人?只要摘下你的乌纱帽,他们不仅少了一个政敌,更多了一个爬升的机会!”王浩已然明白了厉害,说道:“父亲说的他们,不知是何人?”王伦哼笑,说道:“新党、旧党,无数未入仕途的进士、举人、秀才,哪一个不是睁大眼睛盯着你,期盼某一日你一步走错,趁势将你取而代之!”王浩深深呼吸,许久之后说道:“儿子铭记于心!”

王伦微微点头,说道:“梁中书的生辰纲既然已经出手,二龙山的人手应当能够撤回,鲁达的身手更在阮氏三雄之上,有他在你身旁,你的安全也能够多一份保证。”王伦回忆片刻,又说道:“前些时日鲁达来信,说是有一位名叫林冲之人与你乃是旧识,因在沧州犯了命案,暂住二龙山。”王浩双眸骤然放大,说道:“林冲原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他的武艺决不在杨志之下,有他相助,何愁大事不成!”王伦惊疑,问道:“此人能有如此能耐?”王浩很是确信,说道:“东京城内,柴大官人、林冲、鲁达还有儿子,曾多次在樊楼之中相聚吃酒,再是熟识不过。即便是柴大官人,对林冲也是评价极高!”听闻林冲与柴进也是旧识,王伦稍加安心,说道:“林冲能入柴大官人法眼,自然不会是浪得虚名之徒!”王浩说道:“林冲被高俅父子陷害,故而落罪发配沧州,他的妻子与岳丈一支住在二里堡内。”王伦惊讶,说道:“你早已料到林冲会逃出沧州?”王浩摇头,说道:“林冲之所以落罪,是因为高衙内看中了他的结发妻子。林冲不忍妻子受辱,故而结怨于高太尉。高太尉以公谋私,陷害林冲于白虎堂。林冲被发配沧州,只是高衙内图谋林冲之妻的一步。我与林冲乃好友,怎能眼见朋友之妻受辱而无动于衷,故而让其在二里堡暂住。林冲岳丈也是禁军的教头,与女儿一同搬入二里堡。镖局的武师,皆由林冲岳丈训练,成效极佳!”王伦终于放心,说道:“既是如此,待林冲到达梁山之时,为父必将其奉为上宾!”

王浩点头,说道:“重建胶州市舶司,为的是经海路结盟于金国,进而夹击辽国。然而自辽东登陆,想要到达金国之地,必须在辽国境内穿插千里。如此艰难之事,若无英雄好汉相助,绝难成功,而林冲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王伦稍加思索,说道:“林冲获罪之身,贸然在大宋境内行走,的确有太多风险。然其一声本领,倘若荒废草莽之间,绝非其所愿,北上辽东,为国效命,却是上佳之选。”王浩继续说道:“马得草潜伏大名府多时,如今二龙山的人手撤回,大名府也暂时失去了潜伏的价值,不如一并召回。”王伦问道:“马得草被召回,可是另有安排?”王浩点头,说道:“命其自领一队人马,待时机成熟,以商队的身份先行潜伏辽东。”王伦说道:“辽东不比大名府,乃辽国境内,马得草可有这个魄力?”王浩说道:“马得草有功利之心,只要许以重诺,他会有这个勇气,而且其为人机敏,也有这个能力!”王伦说道:“马得草、张三狗都是你最初的亲随,也是咱们王家真正的心腹,当厚待之!”王浩点头,说道:“儿子谨记!”

天色将晚,王伦说道:“若无他事,就早些休息!”王浩说道:“还有一事,与父亲相关!”王伦问道:“何事?”王浩说道:“皇上有意招儿子为驸马!”王伦很是兴奋,说道:“我儿威武,竟然有朝一日能成为皇家的乘龙快婿!”停顿片刻,说道:“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是要为父前往东京为你提亲?”王浩摇头,说道:“皇家不行平民之礼,公主择婿,从来都是皇上配婚,哪有咱们进宫提亲的道理?”王伦朗声一笑,说道:“为父孟浪了!”王浩说道:“父亲是完全赞成儿子做这个驸马了?”王伦惊讶,问道:“莫非你已有中意之人?”王浩摇头,说道:“并无中意之人,只是儿子与这公主未谋一面,就草草定下这门婚事,是否太过随意?”王伦安慰道:“咱们王家虽然非世族,但也不是贫寒之人,到时为父就是倾其所有,也断然不会让你折了脸面!”王浩发现父亲与自己根本不在一个纬度,只得说道:“儿子的婚姻大事难道就不能由儿子自己决定吗?”王伦很是肯定,说道:“只要为父还健在,你的婚姻之事就不会由你自己决定!”王浩问道:“为何?”王伦答道:“因为这是祖宗规矩!”古人的礼法王浩曾有耳闻,却从未亲身领教,如今被包办婚姻,终于有了初步的感觉,只是这感觉并不美妙。

无力改变的事情,王浩从不纠结,说道:“若皇上赐婚之事落定,咱家的根底必被查探,不可不早作安排。”王伦满面凝重,说道:“该如何是好?”王浩答道:“皇宫之内有陈公公为内应,暂无忧患。梁山泊乃郓城县治下,朝廷探查咱家底细,必然通过郓城县令,所以郓城县令必须与咱家一心!”王伦点头,问道:“如何才能与咱家一心?”王浩答道:“许以重利!”王伦问道:“何利?”王浩答道:“八仙酒坊半成股权!”王伦沉默,许久之后说道:“为父赞同!”片刻之后又说道:“胶州初建,根基未闻,梁山不可弃!待你稍加安顿,为父一定离开梁山,前往胶州与你团聚。”王浩点头,说道:“梁山乃父亲一手所创,贸然舍弃,父亲如何舍得?”王伦答道:“你是王家的未来,你在何处生根,为父就到何处与你团聚。梁山虽好,却好在地势险要,四面水泊环绕,便于同官府周旋,乃落草为寇之所。如今你为朝廷命官,梁山断非福地,弃之绝不可惜!”

第六十五章 胶州动工,朱冯东去

三日之后,郓城县小樊楼,王浩设宴招待郓城县令。这一次的请柬,王浩专门写明宴请县令一人。郓城县令虽然狐疑,然王浩乃徽宗身旁之红人,不敢得罪,故遵命孤身前往。二楼雅间,县令叩门,王浩房内回应:“进!”县令媚笑,推门而入。王浩端坐主位之上,微微颔首,说道:“大人坐!”县令很是拘谨,小心翼翼来到王浩对面,缓缓落座。就在此时,守在房门外的亲随将房门骤然关闭,“砰!”的一声响,将县令惊起一个哆嗦,打翻餐桌之上的杯盏。县令慌忙扶起杯盏,全然不觉衣袖已被酒水浸透半边。王浩开口,说道:“大人今日为何这般惊慌,可是遇到了难事?”县令依旧堆笑,说道:“公子久留东京,浩然之气太盛,下官庸碌之身,一时间分了心神!”王浩放声而笑,说道:“大人为郓城县令,我为崂山县令,都是七品,不分高下!”

郓城县令微微摇头,说道:“公子未及冠,崂山县令只是公子青云直上的起点;我早已过不惑之年,郓城县令必定是我为官一生的终点。高下立现!”王浩微笑,说道:“东京可有来人询问我之家世?”县令心中一惊,说道:“不瞒公子,东京却又指令,命下官查探公子家世。”王浩颔首,说道:“你可知所为何事?”县令摇头,说道:“所来之人并非三司六部,而是宗人府,所查之讯息并无机要,皆是些琐碎之事。”王浩说道:“是何琐碎之事?”县令答道:“公子品行如何,是否婚娶,是否良善人家,落户郓城多长时间,父母何人,作何谋生,大概如是!”王浩云淡风轻,说道:“皇上欲招我为驸马,故派人考察我之家世过往!”县令恍然大悟,起身鞠躬,说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王浩说道:“何喜之有?”县令惊诧,说道:“公子即将成为当今圣上之乘龙快婿,莫不是天大喜事?”王浩说道:“是福是祸尚不得而知,不可妄下断论!”县令说道:“公子之才华当世之人有目共睹,皇上对公子又向来是刮目相看,招公子为驸马,本就在情理之中,如何会招惹祸患?”

王浩无言,注视县令。县令讪讪而笑,说道:“下官愚钝,公子若有召唤,但请吩咐!”说完侧身以躲避王浩的目光。王浩开口,说道:“我能否安然无恙,全在大人一念之间!”县令惊恐,再次起身,说道:“下官位卑,从来只敢仰望公子!公子吉人天相,万事皆可逢凶化吉!”王浩不置可否,说道:“大人坐,我有一事需要大人通融!”王浩说出了此次宴会的目的,县令反而开始安心,说道:“公子请吩咐!”王浩说道:“家父落户梁山泊,勤俭持家十余年,方有今日之积蓄。然八方流寇多穷恶,多次袭扰家门,家父念及朝廷多事,而大人又政务繁忙,故结寨以自保,不曾有丝毫怨憎之心。东京城阔水寒,为一己之私利而不顾皇上大计者多人。皇上视王浩为膀臂,王浩视皇上为君父。君臣齐心,何愁辽国不御,西夏难平,然宵小之人,偏偏视王浩为眼中钉,无时无刻不欲处之而后快?敢问大人,愿与王浩为友,还是与王浩为敌?”

县令不料王浩竟如此咄咄逼人,断断续续说道:“愿与公子为邻!”王浩大笑,说道:“大人果真圆滑,但王浩必须问一句,是恶邻还是友邻?”豆大的汗珠自县令额头之上滴落,王浩却始终面带微笑,而后缓缓拿出一份契约,放在桌案之上,说道:“这是八仙酒坊半成的股权,若大人愿意与王浩为友,这份契约就是你我友谊的见证,若大人看不上王浩,王浩也绝不高攀!”县令颤颤巍巍拿起桌案之上的两张薄纸,平铺在眼前。两张纸一模一样,只有寥寥数语,但在县令眼中,却仿若千年史书,无论如何也不能读尽。王浩静坐一旁,没有丝毫催促,县令不知过了多久,额头之上的汗珠,衣袖沾染的酒水,皆已挥发干净,忽而长叹一声,说道:“还请公子相借笔墨!”王浩转身,亲自拿来蘸好墨汁的毛笔与印泥,递于县令。县令接过毛笔,落款“余素”,而后画押。诸事皆毕,将其中一张契约递于王浩,说道:“若逢乱世,公子必为枭雄,可惜这太平世界,公子只能做一驸马!”王浩沉思片刻,说道:“这个世界,若无权无势也可安居乐业,我倒是更愿意做一富家纨绔!”

郓城之事结束,王浩与墨家之人正式南下胶州。如今王浩手中的钱财,在江南出售马匹与生辰纲所获十万贯有余,再加李师师的三十万贯,共计四十三万贯。四十三万贯钱财看似巨大,然而面对尽是荒芜之地的胶州湾,却又是那么的拮据。胶州湾地处黄海之滨,被大沽河与白沙河分割为三个区域,白沙河以东南的地方被称为青岛,大沽河以西南的地方被称为黄岛,大沽河与白沙河之间的地方被成为红岛。倘若将胶州看做一个独立的地理单位,青岛与黄岛就是胶州湾的门户,红岛深入内陆自成心腹,包含其间的数十里海域则是内湖。墨家子弟加上王浩的卫队,共计一百余人,全部驻扎在胶州湾北部的红岛。

红岛之上有一座青云宫,始建于北宋初年,是当地的一座山庙。山庙修建的起因,源于当地一户李姓人家。传闻一百多年以前,住在西山坡的李家夫妻年过四十无子。李妻求子若渴,日日于观音庙中参拜。观音念其心诚,忽一日托梦于李妻,说道:“天降龙子,许其为民除害!”李妻怀孕三百六十余天,生下一面色黝黑,身如龙形的男孩。李父见孩子异样,自以为不详,趁妻子熟睡将孩子送于远方。李妻悲伤大哭,李子却在三日后回家探母。李父大惊,持镰刀驱赶黑龙,黑龙恋母而不忍伤其父,仓皇而逃。李父穷追不舍,断其龙尾。李母念子心切,忧愤而死。多年之后,北方恶龙作乱,黑龙念及母亲教诲与之决战,胜之!当地人为纪念黑龙之恩,修缮青云宫,供奉以香火。

王浩与狄春秋观尽青云宫前的石碑,颇为感慨,说道:“好一个悲伤的传说!”狄春秋面带悲愤,说道:“百姓愚昧,善恶美丑尚且不能分辨,为人牧者难辞其咎!”王浩赞同,说道:“黑龙只因身形丑陋,竟被其生父驱逐。然李父驱逐其亲子,初衷绝非恶念,大概因其眼界狭隘,心思执拗,以为丑陋之外表必有丑陋之内心,故为之。”狄春秋说道:“百姓卑微,太平盛世有贪官、污吏、乡绅、恶霸剥削,烽火乱世更有酷吏、军阀、盗贼、强盗压迫。先祖墨翟出身贫寒,学有所成而开山收徒,为的是开启民智,让亿万百姓不再浑浑噩噩,苟活于世。无奈世道艰难,人心险恶,为君者为了一家之私利,竭尽所能愚昧百姓,种种无良之言论甚嚣尘上。石碑上的悲凉传说,不过是亿万之中的一个!”王浩沉思少许,说道:“眼下钱粮拮据,难以开刀阔斧行事。港口与船坞我已调拨二十万贯钱粮,由狄工考与秦关海负责。至于老师,我想调拨五万贯钱粮,修缮一座学堂,开启明智。”狄春秋惊诧,说道:“传道、授业、解惑,非一日之功,你有意为百姓谋利,我倍感欣慰。只是修缮学堂,聘请教员,招募学生,牵扯极广,花费甚巨,若你无持之以恒之心,力挽狂澜之志,不若暂时搁置,日后再做决断!”王浩微笑,说道:“即便没有老师,学堂我也会修缮。只是胶州这座学堂,无论对于老师,还是东京权贵,恐怕都是一个新生事物!”狄春秋明悟,说道:“看来你的这座学堂并非专门为墨家修缮?”王浩点头,说道:“学堂为天下人修缮,但墨家有份儿!”狄春秋大笑,说道:“这个差事狄春秋接了!”

王浩在胶州如火如荼,准备建设一座大宋唯有之新城。东京城内,一座酒楼之中,两名男子坐在一间雅阁之中,相谈甚欢。一名男子书生打扮,正是权相蔡京门生,新任崂山县主簿冯固。另一名男子孔武有力,俨然军伍出身,正是太尉高俅爪牙,新任崂山县尉朱恒。雅阁内,冯固说道:“你我即将东去胶州,不知朱县尉有何打算?”朱恒奸笑,说道:“王浩恃宠而骄,全然不将高太尉与蔡太师放在眼中。我到胶州,必紧握兵权,让王浩不能调遣一兵一卒!”冯固摇头,说道:“你不要忘了,王浩不仅是崂山县令,殿前司中更兼有都指挥使一职。这项职务乃皇上钦点,即使高太尉也无法撤销!”

第六十六章 重心南移,林冲埋名

朱恒愤懑,说道:“强龙难压地头蛇,任凭他王浩三头六臂,我也要斗他一斗!”冯固忽然拍案而起,说道:“你掌兵权,我掌财权,只要你我齐心协力,任凭王浩手眼通天,也不得不忌惮三分!”朱恒狂笑,说道:“冯主簿一介书生,能有如此魄力,让人佩服,日后但有用得着我朱恒的地方,尽管开口!”冯固举杯,说道:“我敬朱县尉一杯,为你我精诚协作!”朱恒亦举杯,说道:“干!”

半月之后,崂山县红岛营寨,冯固、朱恒到达寨门处。守卫上前询问,说道:“来者何人?”朱恒跋扈,喊道:“我乃崂山县尉朱恒,与我一同前来者乃崂山主簿冯固,速开寨门迎接!”门卫又问道:“空口无凭,请出示文书官印!”朱恒怒,欲强行闯入。冯固见状制止,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到王浩再说!”朱恒一声冷哼,取出文书官印。守卫拿了二人官印,转身前往营寨之内。朱恒见状,高喊:“泼皮回来!”这时另一名守卫说道:“为防有假,需由我家大人亲自核查!”朱恒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一脚踹向寨门处的木桩。

盏茶时间之后,王浩、杨志、狄春秋一同来到。王浩命人打开寨门,说道:“本官崂山县令王浩,欢迎冯主簿、朱县尉来到!”王浩本是上官,二人不敢当面造次,供手施礼,说道:“见过县令大人!”王浩微微而笑,说道:“二位大人请!”营寨之内,依旧是一片荒芜,只是在背风处有四排茅屋。朱恒问道:“不知府衙何在?”王浩笑,说道:“这里就是府衙!”朱恒说道:“这里只有茅屋,何来府衙?”王浩说道:“二位大人来得太早,府衙县城尚在规划之中,尚未动工。”冯固问道:“我二人住在何处?”王浩说道:“北面有两处茅屋,二位大人每人一间。”朱恒说道:“冯大人与我乃堂堂从七品官员,就住茅屋之中?”王浩不屑,说道:“本官也是只有一间茅屋。”朱恒又说道:“一月之后,冯大人与我的家娟来到,莫不是也只有一间茅屋?”王浩说道:“二位大人不防在这一月之内自行建造一座院落或是大宅以作安家之用。”朱恒欲拂袖而去,冯固说道:“县令大人以身作则,朱县尉与我自是无半分怨言。”王浩不再啰嗦,说道:“二位大人初到,不防先行熟悉一下周边情形。本官还有政务,暂不奉陪。”说完带人离去。

冯固与朱恒来到住处,发现每间房屋之内仅有一桌、一椅、一炕,水缸、脸盆、床褥、灯台皆无。朱恒怒,说道:“王浩竖子,胆敢如此玩弄你我?”冯固说道:“此地情形,一目了然,你我不如先行离去,在即墨县城之中暂且安顿,每隔数日前来巡视一番即可。”朱恒皱眉,说道:“你我乃朝廷命官,私离治所,恐遭非议!”冯固摇头,说道:“如今的崂山县衙,只是一座泥土堆砌的营寨,营寨之内皆是王浩心腹亲信。那座营寨对于你我,犹如囚笼,必定处处受人监视。暂时远离,时刻监视,定期将崂山县之见闻汇报于太师和太尉,你我即使无功,也定然无过!”朱恒依旧担忧,说道:“王浩奸诈,倘若你我疏于监管,恐怕到时他势大难扼!”冯固说道:“王浩之势在朝堂而不在胶州,坦白而言,你我只是马前卒,本就没有遏制王浩的能力。”朱恒不服,说道:“王浩不过市井之徒,全凭一坛美酒而得皇上重用,如何能在朝堂之上拥有势力?”冯固说道:“如果没有蔡太师与高太尉亲自点将,你我如何会到这胶州之地?蔡太师乃文官之首,高太尉乃武官之首,文武重臣联手协作,在君王眼中自古就是禁忌,你当知晓。你我一同到崂山县任职,本就是因为蔡太师与高太尉忌惮王浩的最好体现。”冯固句句实情,朱恒无言反驳,说道:“所以,你我只是柴犬,他王浩乃是幼虎?”冯固无奈摇头,说道:“柴犬这一比喻让人厌恶,却也是实情。”朱恒咬牙说道:“任凭虎豹凶猛,也躲不过猎人的刀箭,你我有二位大人作靠山,何惧一头幼虎?”冯固点头,说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下佩服!”数日之后,冯固与朱恒动身前往即墨。

二龙山,林冲、鲁达、马得草三人坐在佛殿之内,八十名喽啰在门外自行操练。马得草说道:“公子已到胶州,命我等三人以林冲为首立刻率人南下前去会和。”林冲手持另一封书信,说道:“今日之后,林冲将花名林云,二位兄弟切莫谨记。”二人点头应诺,林冲继续说道:“我们人马众多,二龙山至胶州千里之遥,州县数十座,贸然行军恐怕有人会借题发挥。以我之见,咱们兵分三路,化作商队打扮,先到梁山,再往胶州。”马得草说道:“我在大名府经营多时,也结识了几位不惧梁中书淫威的兄弟,帮我刺探消息。如今公子重心南移,那几名兄弟当如何安置为妙?”林冲思索片刻,问道:“大名府中有几名兄弟?”马得草说道:“三人。”林冲又问道:“做何营生?”马得草说道:“一个名叫钱串,掏粪为生。一个名叫黄鹏,是个更夫。还有一个叫吕柯,是个落魄书生,整日假扮道士,替人算命。”林冲惊讶,说道:“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个人,竟然被马兄弟聚在了一起,着实让人佩服。”马得草说道:“都是贫困不得志之人,偏偏又好美酒佳肴,兄弟我投其所好,一来二去大家便熟识了。”犹豫半刻,继续说道:“大名府中我宴请过的远不止这三个人,只是其他人皆是忘恩负义、胆小怕事之徒,唯有这三个人,既有胆识,又讲情义,所以才成为咱们的耳目。”林冲看向鲁达,说道:“山寨之中可有富余钱粮?”鲁达说道:“大概两千贯!”林冲点头,说道:“咱们人手有限,暂时离开大名府前往胶州为的是公子大计,不可耽搁。钱串、黄鹏、吕柯三人对咱们有恩,以我之见每人送一百两银子,聊表心意。不知马兄弟意下如何?”马得草说道:“如此极好!”

三路人马,每路三十余人,前后间隔一到三日南下胶州。林冲率领第一路,途经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岗、白沙坞、野云渡、吃松林,耗费十一日到达梁山泊。两日之后,鲁达的人马到达。又三日,马得草率队到达。梁山泊五日之内涌入百余人,好不热闹。梁山泊原有喽啰数百,但被王浩带去胶州近半,故而林冲等人到达之后,空闲屋舍众多。再加王伦经营多年,钱粮充沛,衣食住行相比二龙山改善明显。待人马到齐之后,王伦杀猪宰羊,大摆筵席。聚义厅内,王伦居首,林冲、鲁达、马得草在左,杜迁、宋万、朱贵在右。王伦举杯,说道:“我儿孤身入东京,得皇上器重,先后任起居舍人、殿前司都指挥使、崂山县令,受封崂山县开国子爵。明州归来之后,皇上更是刮目相看,欲招我儿为驸马。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都有过命的交情。我王伦给大家透个底,一年之内梁山泊的所有人马转往胶州。”梁山泊是王伦经营多年的根基,就如此放弃着实在众人意料之外。杜迁说道:“自从公子建造酒坊之后,咱们就再也没有干过打家劫舍的勾当。梁山泊是寨主一手所创,就这样舍弃是否太过可惜?”王伦摇头,说道:“为人父母者,只要子孙能有一个前程,如何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杜迁兄弟不是想让咱们的儿孙也如咱们这般,在穷山恶水之中做一个草寇吧?”王浩官运亨通,梁山众人看在眼中,徽宗皇帝未过四十,正是春秋鼎盛。这时宋万说道:“只要公子能成为驸马,寨主就是皇亲国戚,咱们这些人自然也能人前显贵。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咱们把公子这个未来的大人物扶上了位,咱们这些患难与共的兄弟自然也少不了良田美宅、绫罗绸缎!”

林冲、鲁达、马得草三人严格来说是王浩的嫡系,并非王伦之人,故而三人只是随声附和,并无太多言论。朱贵是梁山泊的老人,但从王浩酿酒开始,就很少留在山寨之中。故而朱贵即与林冲等人熟识,又与杜迁、宋万二人交情深厚。宴席结束之后,朱贵找到林冲,说道:“公子已命我派人前往东京迎接张教头与嫂夫人,只是如今胶州之地屋舍粗陋,还请林教头莫要错怪。”林冲一声长叹,满面悲怆,缓缓说道:“若非公子搭救,林冲恐怕早已家破人亡。如今一家老小得以团聚,林冲当牛做马亦难报公子大恩大德!”

第六十七 胶州吴越,各取所需

崂山大营,一间茅舍之内,王浩、狄春秋、狄工考、秦关海等人坐于木椅之上。王浩说道:“崂山县新建,无城区,无集市,无学堂,无县衙,无府库,港口、船厂、工坊、学堂皆在规划之中;民众流落山野,户籍未填;虽依山傍海,辖区辽阔,然道路不畅,沟通困难。这就是我们的现状!”狄春秋说道:“公子所言,句句实情,然眼下首要任务,非大兴土木,而是收拢民心,建立官府威信。”王浩以为然,说道:“还请老师指教!”狄春秋说道:“城池之灵魂在人而不在物。百人聚集为村庄,千人聚集为乡镇,万人聚集为县城,十万人聚集为府城。崂山县城将来格局如何,全赖公子能号召多少民众投奔。趋利避害乃万物之本性,故眼下之要务当发布利民之政令,吸引民众。”王浩点头,说道:“开设县衙之事暂且延后,港口建设必须尽快动工。”秦关海说道:“港口之规划再有十日可彻底完善,到时只要人力充沛,自可动工。”狄春秋说道:“渔民贫苦,家无余粮,每逢荒年必有性命之忧。然官府无德,多镇压而少救济,故渔民积怨之深,远超普通民众。建设港口所需人力物力巨大,倘若以官府之名无偿徭役,虽然可节约大笔钱财,但民心恐怕会进一步离散。故以我之见,当有偿招募!”王浩点头,说道:“应当如此!”

狄春秋对于王浩的反应十分满意,继续说道:“近日我派人勘察红岛,大小渔村过百,民众四万有余。翻阅地方县志,可知青岛、黄岛之民当不逊于红岛。由此推断,胶州之民众十万余。沿海渔民与内陆农民自古交恶,水产海货难入内陆,米粟绢布不入海滨。招募劳力,当以粮食布匹等物品偿付。”狄春秋的提议与王浩先前的设想相符,说道:“传陈松与张三狗前来议事!”片刻之后,二人来到。王浩说道:“倘若让你二人联手独挡一面,你们可有这个胆量?”陈松信心十足,说道:“只要公子放手,陈松自当不辱使命!”张三狗随之说道:“全凭公子吩咐!”王浩说道:“我要成立一个商行,专门经营粮草布匹等民生必须品。陈松为大掌柜,全权负责日常运营;张三狗为总账房,专门负责财务监管。”陈松看向张三狗,说道:“我无异议!”张三狗看向王浩,说道:“属下领命!”王浩又说道:“你们在大营之内挑选十人为骨干,而后制定一份一年之内的发展规划,十日之内交由我审批。”这时张三狗说道:“属下心中有一事不解!”王浩说道:“但讲无妨!”张三狗说道:“不知公子为何要成立这家商行?”王浩说道:“保障民生!”张三狗一知半解,面露迷茫。陈松说道:“商人奸诈,投机倒把、哄抬物价者众多,民众苦之久矣!倘若有一家商行直接由公子掌控,丰年可避免粮贱伤农,荒年可避免粮价疯涨。是也不是?”王浩点头,说道:“一语中的!”陈松面露得意,说道:“公子想要依靠一家商行调控物价,这家商行就必须足够庞大!”说完看向王浩,王浩表示赞同,说道:“只要你能够展现足够的能力,我自会给予鼎力的支持!”陈松说道:“定不负公子所望!”

十日之后,陈松将商行计划送到了王浩眼前。王浩认真阅读之后,很是惊讶,说道:“你要我收回八仙酒坊的原料自购权,所需粮草全部委托商行办理?”陈松点头,说道:“百姓缴纳赋税,缴的是铜钱白银而不是粮食。每到收获季节,粮价必定是一年之中最低的时刻。所以,无论是丰收还是饥荒,百姓的日子从来不曾真正好过。八仙酒驰名于天下,富贾豪商一掷千金争相购买。就眼下而言,新建的商行想要站稳脚跟,获得八仙酒坊的独家供货权是最为简洁的方式。”王浩说道:“无论是商行还是酒坊,皆是我旗下的产业,将八仙酒的独家供货权交由商行,虽然能够暂时帮助商行站稳脚跟,但于我而言岂不是相当于将左手的财富交到右手之中?”陈松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八仙酒坊四成的股份即将被公子拍卖,再加上先前李家买走的一成股份,八仙酒坊仅剩最后一半股份留在公子手中。将八仙酒坊的独家供货权交由商行,公子将以一半的股份行使百分之百的权力。”

王浩认同陈松的看法,说道:“百姓之苦在于粮价操控于豪商之手,任人宰割。八仙酒供不应求,定价权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倘若能够将粮价与酒价挂钩,的确有助于维持粮价稳定。”陈松说道:“青州城为京东东路路治,济南府为京东东路最大产粮区,两地人口之和百倍于崂山县。胶州与吴越隔海相望,只要海路开通,苏杭之丝绢面纱可直入胶州。故胶州之地,看似偏居一隅,实则四通八达。然胶州之弊,在于耕地稀少,工坊缺乏,沿海百姓除了在海上以命相搏打捞鱼虾,便再无出路。属下之见,公子当效仿吴越,修缮海塘,事成之后数年,绵绵海岸皆变膏腴之地。于此同时,当开设工坊,一可满足百姓日常所需,二可平衡崂山经济。”王浩微笑,说道:“你所言字字珠玑,但并非眼下之要务,没有三到五年之功,难以实施。八仙酒坊独家供货权我会给你,除此之外,崂山县境内的每一座乡镇,都要有商行的分号。商行眼下之要务,在下而不在上,在乡野而不在州城。我之所以下定决心建立一家商行,是因为我需要这家商行作为县衙与百姓之间的沟通桥梁和信誉保障。”陈松应诺,拱手施礼后转身而去。

刘洪办事效率极高,八仙酒坊股权拍卖的消息在二十天后传入吴越。吕师囊手持一封告示面见方腊。方腊看完手中告示,说道:“依你之见,这八仙酒坊可是虚张声势?”吕师囊摇头,说道:“王浩喜欢漫天要价,虚张声势不是他的风格。”方腊惊诧,说道:“你对他很了解?”吕师囊再次摇头,说道:“曾经互不相识,上次分别之后再无联系,但王浩答应咱们的事情并无失言,而且合作很是愉快。”方腊点头,说道:“他是遵守承诺之人?”吕师囊答道:“正是!”这时一旁的王寅开口说道:“江南繁华,八仙酒清冽,十分符合那些豪门富户的脾性。而且东京的眼线传来消息,皇帝之所以新设崂山县,重建胶州市舶司,其目的是为了自海路沟通女真,夹击辽国。倘若王浩顺利沟通女真,朝廷的兵力必定北上伐辽,中原江南等腹心之地空虚。到时圣公振臂一呼,在吴越之地起事,孰能御之?”吕师囊也附和说道:“宋辽一旦开战,朝廷百万大军就会被牵制在幽云之地动弹不得,而想要议和,又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能够完成。到时圣公亲率大军如猛虎下山,席卷江东之地。进可改朝换代,退可割据一方。”方腊心情极佳,说道:“如此看来,助王浩上位,于咱们有大利?”王寅与吕师囊皆点头称是。

片刻之后,王寅又说道:“王浩之所以会再次拍卖八仙酒坊的股权,是因为朝廷没有给胶州拨付一枚铜钱,一粒粮食。”方腊皱眉,说道:“王浩就真的如此忠心为国,甘愿竭尽家财?”吕师囊说道:“虽然属下与王浩交往不深,但他绝非愚忠之人,而且他与朝廷中的那些大臣,全部关系不佳。”方腊看向王寅,问道:“可是如此?”王寅点头,说道:“王浩似乎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哪怕这崂山县,也是被皇上特批,三司六部不得过问,凡事直接呈禀于皇宫。东京官场中有一个说法,称呼王浩为品阶最低的权臣。”方腊重复说道:“品阶最低的权臣?”王寅点头,说道:“正是!王浩身兼三职,分别是起居舍人、崂山县令、殿前司都指挥使。这三个官职中,品阶最高的起居舍人,不过从六品,而且还是虚职。崂山县令是实缺,但也只是个正七品,而且这个崂山县根本就没有县城和县衙,完全就是百余座渔村的组合,十分荒凉。可即便如此,太师蔡京与太尉高俅多次联手,却完全无可奈何!”方腊冷冷而笑,说道:“王浩是皇帝开疆拓土的马前卒,他既非名门,又无派系。倘若朝廷成功收复幽云之地,名垂青史的是他赵佶。倘若朝廷百万大军铩羽而归,大可杀了王浩,让他做这个替罪羊。”王寅表示赞同,说道:“王浩命运如何与咱们无关,但朝廷百万大军是否北上伐辽于咱们却是息息相关。所以属下正式建议圣公,扶持王浩。”方腊点头,说道:“苏州、杭州、明州都有咱们的人,这三地的份额就由咱们全部吃下。到时无需吝啬钱财,大可抬高价格。此事就由吕师囊全权操办,总坛拨付二百万贯任其调配。”

第六十八章 暗流涌动,青州偶遇

江南方腊决定派遣吕师囊暗助王浩的同时,北京留守府,老都监将一张告示送到了梁中书手中。梁中书问道:“此是何物?”老都监说道:“这是王浩在大名府张贴的告示,言明重阳之后二十日,东京樊楼之中拍卖八仙酒坊的股权。”梁中书听闻王浩,怒火中烧,说道:“王浩小二,屡屡与我为敌,如今又想要凭借八仙酒来掠夺我大名府的财富,着实可恶!”老都监从旁说道:“大名府上下无不以大人马首是瞻,王浩想要将触角伸入大名府,只要大人一个喷嚏,定叫他铩羽而归。”梁中书冷笑,说道:“王浩不知死活,劫掠我送给泰山的生辰纲,我要是不让他加倍偿还,岂不是辱没了太师与本府的威仪?”就在此时,蔡夫人手持一封书信来到。老都监见状,说道:“老奴先行告退!”梁中书点头应允。

老都监退下之后,梁中书说道:“夫人如何来了?”蔡夫人将书信递于梁中书,说道:“这是家父的亲笔书信,还请相公详阅!”听闻蔡京来信,梁中书不敢怠慢,连忙查看,片刻之后说道:“王浩在樊楼之中拍卖八仙酒坊的股权,竟然有皇上参与,而且皇上似乎有招王浩为驸马的意图!”蔡夫人皱眉,说道:“就是那个抢了咱们生辰纲的王浩?”梁中书点头,说道:“正是!泰山信中嘱托要咱们小心行事,切莫触怒皇上!”蔡夫人不解,问道:“区区一座酒坊,皇上为何会参与其中?”梁中书说道:“王浩就任崂山县令,三司六部没有给予任何支持。八仙酒坊日进斗金,王浩之所以会忍痛拍卖其股权,为的就是筹措重建胶州市舶司的钱粮。胶州一切事务,三司六部不得过问,直接秉承于皇上。泰山能够以国库空虚拒绝拨款,却决不能公然为难胶州。否则一旦被皇上察觉,必然是欺君之罪!”蔡夫人愤懑,说道:“王浩区区一个末品小官,就如此招惹不得?”梁中书冷笑,说道:“谁购买了八仙酒坊的股权,谁就是王浩的盟友。王浩在东京有皇上作靠山,泰山动他不得,这大名府可是咱们治下,有的是手段惩治这些不法之徒。到时王浩眼见盟友受难而无计可施,其信誉何在,其威仪何在?天下还有何人敢与其合作?”蔡夫人面露狠色,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夫君由此谋划,我与父亲自可宽心!”

商行开始筹建之后半月,陈松掌管日常运营,张三狗负责财务监管,十名亲兵为骨干,另在附近十六座渔村各招募人员一名。齐鲁大地,中部多山,以泰山为最,东部为丘陵,绵延直至海滨,西部地势平坦,承接中原,为千里沃野。胶州湾位于齐鲁东南,密莱二州之间,地势起伏,丘陵遍布,粮草单薄。青州与济南府毗邻黄河,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是京东东路主要的产量地。王浩亲率商队,与墨家五位弟子,一同北上青州。杨志则与狄春秋等人留守胶州,按计划招募工匠、劳力,修缮港口、道路、屋厦。

胶州湾到青州,三百余里路程。王浩等人乘骡车,日行八十余里,四日之后到达青州城。青州位于宋朝腹地,历史悠久,经济繁荣,人口稠密。周长二十余里的城墙环绕其外,城墙之外再挖渠引水,以为屏障。王浩踩着吊桥,自南门入城。来到城中,众人寻一客栈落脚,而后陈松、张三狗等人自去购买粮草、布匹等物,王浩与墨家五人则另有他事。

青州是京东东路路治所在,京东东路安抚使同时兼任青州知州。王浩与墨家五人来到州府门前,递了名帖,拜见安抚使崔直躬。青州安抚使乃正三品大员,王浩投递名帖的同时将徽宗所赐的御扇一并奉上。门卫先将名帖御扇呈于师爷,师爷查看之后又呈于崔直躬。崔直躬年过五十,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主政青州期间民生安稳,府库充盈。崔直躬身后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男子一袭儒衫,温文尔雅。崔直躬把玩御扇,右手佩戴的碧玉指环与之相得益彰,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这把折扇骨架青秀,纸面精密,绘图书法皆无意中流露君临天下之资,超凡脱俗之意。”忽而转身看向身后男子,问道:“德甫以为如何?”赵明诚,子德甫,宋徽宗崇宁年间宰相赵挺之第三子,与礼部员外郎李格非的女儿李清照结为夫妇二十年。十三年前赵挺之去世,赵明诚遭蔡京诬陷,罢黜官职,一直在青州隐居至今。赵挺之拜相之时对崔直躬有擢升之恩,故赵明诚隐居青州之后,与崔直躬往来频繁。至于缘由,一来崔直躬好文玩金石,二人兴趣相投;二来崔直躬为封疆大吏,又与其父交好,是赵明诚复官的重要依靠。

赵明诚开口说道:“胶州湾在密莱二州之间,南临黄海,虽为京东东路治下,实则直辖于皇上,任何人难以过问。王公子前来青州,主动拜会大人,交好之意明显,但投递拜帖之时又附加皇上御扇,实则表明身价,唯恐被大人小觑。”崔直躬面带笑意,说道:“王浩年少,难免气盛,有此举情理之中,但时至今日,大宋朝恐怕无人敢小觑于他。”赵明诚不解,问道:“还请大人解惑!”崔直躬微微叹息,说道:“德甫你已过不惑之年,为官之道与王浩相比却差之千里。”赵明诚不服,说道:“王浩不过投机取巧之人,得皇上看重而有今日,又有何真才实学?”崔直躬无奈,说道:“我问你,他可有伤天害理之举?”赵明诚思索许久,说道:“没有。”崔直躬继续问道:“他可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举?”赵明诚说道:“没有。”崔直躬又说道:“他可有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之举?”赵明诚无言,只是摇头。崔直躬语重心长,说道:“王浩成长于乡野之间,既无家世,又无背景,却能够在东京城中全然不惧蔡京、高俅淫威,斡旋至今丝毫不落下风。这样的能耐,无论是令尊当年,还是我崔直躬,都不得不佩服。你即将出任莱州知州,当与其交好,王浩乃手眼通天之人,关键时刻可为助力。”说完,看向赵明诚,说道:“你与师爷一同到门外迎接。”赵明诚的崔直躬点拨,已然明白厉害,说道:“多谢大人指教!”说完朝大门径直而去。

王浩在门外等候,正是焦急之时中间门后来人。数息之后,两名中年男子来到。赵明诚率先说道:“崔大人政务繁忙,耽搁了少许时间,让王公子久等了!”王浩生性随和,来人又是笑脸相迎,说道:“我乃下属,自当等候。”说完接过赵明诚归还的折扇。走在青州府衙的甬道之中,王浩说道:“先生一袭儒衫,也是在府衙之内当差?”赵明诚答道:“说来惭愧,在下被罢官已有十三年,前些时日朝廷才有启用之意!”王浩说道:“敢问先生名讳!”赵明诚说道:“赵明诚。”王浩意料之外,欲脱口而出“李清照之夫”,忽然想到宋朝礼教森严,此举恐有伤赵明诚颜面,改口说道:“就是先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致力于金石碑刻之学,堪称当世之大家?”赵明诚不料王浩竟听闻自己声名,刹那间感慨良多,说道:“不过自娱自乐之举,何足挂齿!”王浩说道:“华夏文明浩瀚,失传之学问道德犹如山海,先生令圣贤之语录重建天日,警醒教诲后世之人,如此雄壮之举,当如太史公名垂青史!”赵明诚不料王浩对自己竟有如此之高的评价,一时间思绪良多,有将其引为知己之意。

很快,两人来到明堂之中,崔直躬起身相迎,抢先说道:“仙梦独掌崂山,今日怎有闲暇前来青州?”王浩行礼,说道:“拜见安抚使!”而后答道:“崂山土地贫瘠,下官前来青州,为的是买粮。”崔直躬掌管京东东路,自然知晓密莱二州非产粮之所,说道:“不知仙梦想要购买粮草多少石?”王浩稍作寻思,说道:“三十万石。”崔直躬说道:“五谷繁多,不知仙梦要哪一种?”王浩说道:“稻米、麸麦。”崔直躬说道:“公子是要充实崂山县府库?”王浩无奈而笑,说道:“金秋将至,别处是收获的喜悦,崂山县却是饥荒的开始。在下身为崂山县令,不能不早作应对!”崔直躬说道:“三十万石粮食,数量太过巨大,民间任何一家粮商在短期之内都无法交付。我有一个提议,不知王公子可有兴趣?”王浩会心一笑,说道:“大人可是愿意从青州府库之中调配一批粮草,售卖于我?”崔直躬惊讶,又很快明白,心中想到:“王浩前来青州府衙,目的恐怕就是想要向我购买粮草吧!”说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第六十九章 旧时恩怨,明日谋划

崔直躬开门见山,王浩也直接问道:“不知大人要价几许?”崔直躬缓缓说道:“崂山县亦在京东东路治下,老夫身为上官,自不会为难于你。一石稻米六百五十文,一石麸麦五百五十文,可否?”王浩心中想到:“郓城县地广粮丰,一石稻米尚且一贯,一石麸麦也是七百文,这个价格的确公道!”说道:“仙梦代崂山县十万百姓谢过大人!”崔直躬很是满意,说道:“老夫年迈,大宋将来需要倚重的正是仙梦和德甫这样的俊杰。德甫即将就任莱州知州,仙梦是崂山县令,将来你二人一衣带水,还是要相互帮衬,共进共退!”王浩只知李清照与赵明诚隐居青州多年,却不知赵明诚曾为莱州知州,连忙说道:“赵大人相门之后,在下不过一介寒门,将来还望赵大人多加提携才是!”崔直躬面带微笑,似有所指,说道:“失而复得,方知珍贵!崇宁年间的事情仙梦可曾听过?”王浩讪讪而笑,说道:“学生生长与乡野之间,对崇宁年间的事情并不熟悉!”崔直躬看向赵明诚,说道:“崇宁年间,德甫之父拜相,多次上书弹劾蔡京弄权。蔡京奸诈,进谗言于皇上,皇上受其蒙蔽,于大观元年罢赵相之官。赵相忧愤,抑郁而逝。赵相离世之后,蔡京更加肆无忌惮,又陷害于德甫,罢其官位。也就是那年开始,明城隐居青州。”

话音未落,赵明诚难掩伤感,说道:“蔡京奸恶,与我有杀父之仇,每年清明,家父坟前,我悔恨眼见仇人横行东京而无计可施。”王浩心中想到:“蔡京权倾北宋朝堂数十年,不仅党羽众多,仇人更是不计其数。有了蔡京这个共同的敌人,我与赵明诚无疑成为天然盟友。”开口说道:“蔡京主政数十年,为排除异己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如今朝堂之中已然无人能与之抗衡,再加高俅、童贯与之交好,哪怕是皇上,也要退让三分!”赵明诚面露焦虑,说道:“莫非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蔡京逍遥东京而无计可施?”王浩说道:“也不完全如此!”赵明诚燃起希望,说道:“还请仙梦贤弟指教!”王浩说道:“避其锋芒,忠君为国!唯有如此,方有可能拨乱反正,重现朗朗乾坤。”赵明诚疑惑,重复说道:“避其锋芒,忠君为国?”王浩微微而笑,说道:“在下另有他事,改日再做拜访,先行告辞!”崔直躬明白:“官场之中从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王浩能够表明态度已是诚意十足!”说道:“仙梦肩负皇上重托,老夫自不能强留。明日我在府中设家宴,还请仙梦莫要失约?”王浩拱手说道:“大人盛情相邀,学生自当风雨无阻!”崔直躬说道:“好!好!好!德甫替我送仙梦!”说完,赵明诚将王浩送出门外。

王浩离去之后,崔直躬问道:“你可知‘避其锋芒,忠君为国’所含的深意?”赵明诚摇头,说道:“学生愚钝,还请大人解惑!”崔直躬微微叹息,说道:“你是不惑之年,我是天命之年,王浩尚未及冠。可是,若论谋略眼界,你我皆要逊色一筹!”赵明诚说道:“学生虽愚钝,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只是大人与蔡京争斗数十年,从不落下风,王浩毕竟年轻,如何能与大人比肩?”崔直躬摇头,说道:“我与蔡京相争,是我离开了东京,外放青州为官。王浩与蔡京相斗,却自始至终包裹在皇上的圣光之中,令对手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更有传闻,皇上欲招募王浩为驸马,以示恩宠!”赵明诚恍然大悟,说道:“这就是王浩说的‘忠君为国’?”崔直躬点头,说道:“以寻常眼光来看,王浩行事乖戾嚣张,甚至有些不知死活!可事后细细推敲,却尽是高明之处。以胶州湾为例,这是蔡京与高俅联手向王浩发难,将其调离东京,使之脱离皇权庇佑。没有了真龙监督,蔡京这头虎,再加上高俅这匹狼,想要弄死王浩这只兔子,岂不是易如反掌?”赵明诚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崔直躬继续说道:“事实呢?蔡京依旧是虎,高俅也是恶狼,可王浩却不是兔子,是大海之中的虎鲨!只是这只虎鲨年纪尚幼,如兔子般大小。虎狼虽雄壮,却下不得大海;胶州一县之地,却能够脱离三司六部管辖,直属于皇上。待王浩这只虎鲨茁壮成长,必有与迟暮虎狼交锋的一日。到时结果会如何,不难猜测!”

赵明诚思索片刻,说道:“王浩为了防备蔡京、高俅的暗箭,使胶州之地游离在朝廷固有体系之外,但于此同时,却也失去了朝廷所有的钱粮人财支持。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崔直躬冷笑,说道:“假如王浩没有如此,以蔡京的为人,可能公平行事,按律令提供钱粮;又或者,蔡京向胶州下派官员,王浩可敢放心任用?都是不可能!”赵明诚明悟,说道:“所以王浩直接将朝廷屏蔽在胶州之外,只听从皇上一人的政令?”崔直躬点头,说道:“正是!于公,王浩以私产建设胶州,即使不能助皇上收复幽云十六州,也能够安定沿海,造福百姓;于私,王浩如果成功,必将是大功一件,平步青云则成必然。”赵明诚面露忧虑,说道:“通过海路联盟女真,是童贯的建议,而崂山县衙的主簿与县尉,又都是蔡京和高俅的人。哪怕王浩将来成功,也极有可能被蔡京等人窃取功劳?”崔直躬说道:“王浩不是你我,他不仅是能臣,更是皇上的宠臣。皇上将招募王浩为驸马的消息放出,更大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让朝臣明白自己对王浩的态度!”赵明诚终于看透了行事,说道:“所以蔡京与高俅对王浩的忌惮,最大的原因在于王浩也深得皇上宠信?”崔直躬面露怒色,说道:“慎言!慎言!有些话心照不宣即可,点破了就是祸从口出!”

客栈之中,王浩问道:“粮价打听得如何了?”陈松说道:“青州的粮价相比于密州与莱州,的确偏低不少,哪怕加上路上的耗费,也依旧有利可图。只是三十万石粮食太过巨大,青州城内除了府库之中,似乎无人能难处这么多的粮食。”王浩又问道:“你要垄断八仙酒的原料供应,此事办的如何?”陈松答道:“黍米不在朝廷管制范围之内,即便酒坊将来的产量翻十倍,我也能够找到足够的货源。”王浩很是满意,说道:“我已经拜会过安抚使崔大人,他已经答应卖给咱们三十万石粮食。只是如今钱财紧张,必须等到樊楼拍卖会之后才能进行。”陈松问道:“可谈好了价钱?”王浩说道:“一石稻米六百五十文,一石麸麦五百五十文,且不限比例。”陈松说道:“每人一日二斤稻米足可饱腹,但三斤麸麦尚且勉强。稻米看似昂贵,实则更为划算。”陈松所言,的确在王浩的考虑之外,但其中道理却很是浅显。王浩说道:“你思虑周详,当记一功!”陈松随之而笑,说道:“商行虽然成立,眼下并无生财之道。此事,还要公子指教!”王浩说道:“三十万石粮食运回胶州之后,自是存放在县衙府库之中。你的商行在各村镇开始分店,一来收购渔民手中的物产,二来为县衙代售粮食。至于商行,则在中间赚取差价。”陈松又问道:“差价如何确定?”王浩说道:“返回胶州之后,试行一个月,你我根据实际情况确定。”陈松没有多言,说道:“公子英明!”

陈松离开之后,王浩叫来墨家之人,说道:“诸位久在山水之间,眼下可还适应?”狄秦阳说道:“春秋师叔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跟随公子自明州到东京,自东京到胶州,如今又身在青州,每一片地域,每一座城池,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特色。星宿运行的轨迹不变,天地大道不变,但人世间的民情却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王浩赞同,说道:“董氏儒学之后,儒家意图以三千大道为纲领,构建一个亘古不变的盛世。这个宏大的目标被一代又一代的儒家翘楚所尝试,但朝代更迭却从来没有停息。你们可想过为何?”狄秦阳说道:“三千大道虚无缥缈,圣人尚且只能领悟其皮毛,更无论我等凡俗之人。”王浩说道:“一个人没有掌握真理,却自以为掌握了真理,并让统治者也相信他掌握了真理。如此的结果,大概只能是国家的矛盾蓄积到一定时期之后骤然爆发,破而再立。”狄秦阳点头又摇头,说道:“皇上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朝廷的体制却依旧换汤不换药,所以迎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循环!”

第七十章 墨家多学,崔府家宴

王浩思索良久,问道:“墨家心中的朝廷体制该是如何?”狄秦阳说道:“千年未曾入主朝堂,墨家对于朝廷体制只有自己的设想,并无最终的答案。”王浩点头,说道:“墨家处世严谨,每一个言论都有立足之根据,几乎没有夸夸其谈之行为,单凭这一点的确更胜儒、道两家一筹。”狄秦阳点头,说道:“人活于世间,上为天,下为地。儒家修养浩然之正气,道家追求超然于物外,此两者之关键,皆在问道于苍天。墨家反之,躬耕田野方能饱腹,纺线织布而有衣袍,问道于厚土大地,以求百姓安居乐业。”王浩思索许久,说道:“墨家眼中,何为国家?”狄秦阳答道:“百姓、土地、君主,三合为一则有国家。”王浩又问道:“我们为何需要国家?”狄秦阳思索,半刻后说道:“我们需要秩序,哪怕这个秩序不是最好那个!”王浩继续问道:“秩序由何人制定?”狄秦阳说道:“由天下人制定!”王浩发笑,说道:“天下人治天下,所以秩序当由天下人制定,是也不是?”狄秦阳答道:“是!”王浩说道:“看似理所应当,实则根本不能推行!”狄秦阳不信,问道:“为何?”王浩说道:“相比于秦汉隋唐,大宋的疆域已然小了许多。但即便如此,宋朝依旧是纵横数千里的泱泱大国,而且养民一亿二千万。试问如此一个大国,如何才能做到天下人治天下?”

狄秦阳词穷,王浩继续说道:“倘若天下人皆是圣贤,人人以美德约束自我,或许能够以天下人治理天下,因为那个时候天下根本就不需要治理,朝廷自可解散。可现实如何呢?”狄秦阳丧气,答道:“圣贤百年难遇一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王浩点头,说道:“此乃现实,亦是国情。墨家之人博学古今,又严于律己,却千年不得重用,不会没有缘由!你可曾思索过?”狄秦阳沉默许久,说道:“缘由就是墨家脱离了实际国情!”王浩说道:“这应当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否是唯一原因,将来的实践会向我们证明。”狄秦阳忽然问道:“胶州之地新建,公子会如何谋划?”王浩说道:“收拢民心,建设港口,推行商贸,修建学堂,开启民智。”狄秦阳又说道:“民心凝聚、商贸繁荣、民智开化之后,公子又当如何?”王浩不明狄秦阳真正意图,说道:“修造战舰,训练武士,北上辽东,联合金国,助皇上收复幽云十六州。”狄秦阳欲继续询问,犹豫再三之后放弃,说道:“楚项擅长军械的制造与运用,晋行擅长地形的勘察与绘制,齐仲擅长军心的稳定与激励,他们三人可为公子助力。”王浩心中想到:“墨家虽偏居东南一隅,但传承千年底蕴深厚,而且并未真正与世隔绝,狄秦阳方才所言,不应是自大之言。”反问道:“你与狄吴越有何擅长?”狄秦阳说道:“秦阳善守,吴越善攻。”王浩微微一怔,很快明了:“墨家善守,狄秦阳身为大弟子,自当如此!”

王浩转而看向其他人,打量片刻,问道:“不知楚湘兄擅长何种军械?”狄楚湘答道:“云梯、战车、弓弩、火炮,等等!”说到此处,王浩忽然想到一个旧识——贺利,那个曾经帮助自己将数万斤的花石纲从黄河泥沙中打捞出来的人。贺利是一个封建科举的悲剧,后来随自己一同前往东京,意图闯出一片天地。上次分别至今,已有大半年了。贺利一个儒家弟子,却偏偏精通格物之学,倘若能够让他加入胶州,对自己无疑是一项助力。王浩说道:“我有一个旧识,曾在黄河中卖力为生,但此人对力学之道颇有造诣,曾助我将沉没黄河泥沙之中的万斤巨石成功打捞。后与我一同前往东京,自行闯荡。我想请楚湘兄代我前去招募此人,不知可否?”狄楚湘说道:“想要将万斤巨石从泥沙之中捞出,单凭蛮力绝无可能,此人能够借助江河之力,就绝非平庸之徒。我愿意前往东京招募此人!”王浩又看向狄晋行,问道:“不知晋行兄如何记录山河道路?”狄晋行答道:“计里画方。”王浩迷惑,说道:“还请晋行兄解惑!”狄晋行说道:“用边长三尺的宣纸,测绘纵横三十里的土地,宣纸之上事先用纤细的墨线分割出横竖皆为三十方格。”王浩明悟,说道:“纸上一寸,地上一里,可是如此?”狄晋行点头,说道:“正是!”王浩惊讶,感慨到:“古人竟然已经懂得比例尺的运用!”说道:“返回胶州之后,还要烦劳晋行兄绘制一封胶州湾的地图了!”狄晋行稍显犹豫,说道:“测绘地图非一人可行,公子还需先调拨一批人手于我,培训之后方可绘图!”王浩以为是,说道:“钱粮由我调拨,人手由你挑选。”

稍后片刻又说道:“殿前司都指挥使再加崂山县令,我们可训练八百士卒。这八百士卒一定要是‘攻守兼备,军心凝聚’的精兵!如此,就要仰仗秦阳兄、齐仲兄、吴越兄了!”这时狄齐仲问道:“军人当有信念,不知公子的士兵当以何为信念?”王浩答道:“保家卫国,保境安民!”墨家子弟惊讶,面面相觑,片刻后异口同声,说道:“定不负公子厚望!”

崔府家宴,王浩如期而至。与赵明诚一同前来迎接王浩,还有一名中年男子。王浩远观二人情形,感觉另一人比赵明诚更像崔府主人。片刻之后,两人来到门前,赵明诚说道:“仙梦贤弟果然守时!”而后指向另外一人,说道:“此乃崔大人的公子,青州名士少恭兄!”男子付之一笑,说道:“仙梦贤弟直爽,德甫兄何必遮遮掩掩,我不过是个肄业在家的无用闲人罢了!”王浩说道:“想来少恭兄生性洒脱,不爱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妥协退让!”崔少恭大笑,说道:“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我崔少恭五岁读书,十四岁入太学,不想最后竟落个肄业在家的结局。说来也是可笑!”三人已经来到花园,崔直躬正好听到儿子的抱怨,说道:“当初若非你一再坚持,要在东京为官,如何会让蔡京有机可乘,断送了大好前途?”崔少恭不服,说道:“东京城是大宋的都城,不是他蔡京的私产,如果人人畏惧蔡京权势,不敢有丝毫违抗,这朝廷何时才能重建日月?”崔直躬厉声说道:“你反抗了,可你失败了!你这不是英勇无畏,是自不量力!”王浩见状说道:“蔡京老迈,终将退出朝堂,少恭兄正值青年,何必计较曾经挫折。当百折不挠,屡败屡战才是!”父子二人停止了争吵,崔直躬说道:“仙梦见解不凡,大家先行落座!”

众人就坐,崔直躬开门见山说道:“宴请公子,实则有一事相求!”王浩狐疑,说道:“还请大人明言!”崔直躬说道:“崂山县主簿冯固是蔡京门生,公子可曾知晓?”王浩点头,说道:“知道!”崔直躬说道:“我与你联手将冯固清出崂山县,你以下如何?”王浩说道:“我需要如何回报?”崔直躬说道:“向皇上举荐少恭就任崂山县主簿!”王浩看向崔少恭,认为此人可以结交,说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解惑!”崔直躬说道:“请说!”王浩说道:“大人贵为京东东路安抚使,正三品大员,又兼任青州知州,为何不在自己麾下给少恭兄安排一个职位,反而要来胶州一隅之地?”崔直躬说道:“蔡京将少恭赶出东京,等的就是这步棋。倘若我将少恭安插在青州,不论少恭能力如何,蔡京必然弹劾老夫任人唯亲。京东东路安抚使、青州知州,仙梦可知眼红这个位置的有多少人,到时恐怕无论派系,都将群起而攻之。赵相故去之后,我在东京再无援手,能支撑这么多年,已是奇迹!”王浩明了,说道:“所以大人想到了我?”崔直躬说道:“倘若公子不来青州,恐怕假以时日,老夫也会前往胶州巡视,亲自拜访公子。”王浩说道:“大人就真的如此看得起在下?”崔直躬说道:“看透了高俅,就绝不敢小觑公子。”王浩问道:“为何?”崔直躬说道:“高俅不过一个草包,只因深得皇上信任,就能够与蔡京分庭抗礼。公子不仅深得皇上器重,而且心思缜密、博学多才,只要公子自己不出纰漏,假以时日,必将封侯拜相!”王浩微微点头,说道:“蔡京年迈,年龄远高于家父,我只要避而远之,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恐怕没有必要为了大人而与如此强敌争锋?”

第七十一章 合纵连横,广结盟友

王浩的眼界远远超出崔直躬的预料,沉默片刻,崔直躬开口说道:“公子洞察世事,老夫无话可说!”话音落,自饮一杯。王浩看着崔直躬数不清的落寞,缓缓说道:“只要不违背天理,凡事皆可商议。倘若大人开出的条件足够优厚,你我联手未尝不可!”崔直躬深深体会到了王浩的难缠,却也明白了其真正意图,说道:“蔡京掌控得了朝堂,却掌控不了地方。户部拒绝公子的,青州都可以补足。这个条件公子可认为值得?”王浩点头,说道:“果真如此,确实值得,但有一事在下不明,还请大人赐教!”崔直躬反问道:“何事?”王浩环视众人,缓缓说道:“蔡京管不了青州,却看得见青州。大人公然支持于我,何异于向蔡京正面宣战?”崔直躬冷冷而笑,说道:“话虽如此,形式却大有不同!与公子联手,蔡京的目光必定被公子吸引,只要公子无恙,老夫大可高枕无忧。”王浩反问道:“大人可是正三品的封疆大吏,我不过一个七品小官,不见得能吸引蔡京的所有注意力!”崔直躬满怀惆怅,说道:“我与蔡京明争暗斗数十载,近乎完败,蔡京眼中,我不配作其对手。但公子不同,自八仙酒成名于东京,蔡京便视公子为劲敌。所以,与公子联手,明枪暗箭根本看不上老夫!”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我负责解决冯固,如何将少恭兄安置在胶州,就要看大人的手段了!”崔直躬说道:“极好!”说完手持杯盏,起身说道:“敬公子一杯!”众人纷纷起身,共饮。

曲终人散,王浩半醉而归。崔少恭看着王浩离去的马车,说道:“父亲方才对王浩所言,几分真,几分虚?”崔直躬说道:“开诚布公,句句诛心!”崔少恭说道:“父亲与赵相,当初都是苏门学士。王浩不过乡野少年,果真值得如此拉拢?”崔直躬说道:“为父说过,蔡京是虎,高俅是狼,王浩是海中虎鲨。可你们想过没有,咱们是什么?”崔少恭思索许久,说道:“咱们是牛,为大宋江山耕耘的牛!”崔直躬摇头,说道:“赵相当政之时,咱们的确是为大宋江山耕耘的牛,但赵相离世之后,苏门一脉树倒猢狲散,咱们在蔡京眼中不过是只猴子。”赵明诚在旁说道:“大人治理青州,百姓富足,府库充盈,如何能够以猴子自喻?”崔直躬反问道:“以德甫之见,咱们更像什么?”赵明诚说道:“浊世中的一股清流!”崔直躬笑,说道:“那就让王浩这头虎鲨顺着咱们这股清流直入东京,肃清那些祸国殃民的权奸小人!”

王浩返回客栈之后,反复回想与崔直躬达成的协议,许久之后,招来狄秦阳与狄齐仲,将宴会之事详细告知。狄秦阳听完之后,说道:“蔡京奸猾,冯固是其门生,能够被选中派往胶州,必然有难缠之处,寻常的计谋未必能够让其入瓮!”王浩没有正面回答,说道:“崔直躬是京东东路安抚使又兼任青州知州,胶州湾虽直辖于皇上,但终究位于京东东路腹心之间。得到了崔直躬的鼎力支持,京东东路这一府七州之地就向我们敞开了大门。换言之,胶州湾东、西、北三个方向都将成为依靠,否则,仅凭南面的海路,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打开局面。”狄秦阳以为是,说道:“既然大势所趋,如何对付冯固就必须更加谨慎。”王浩微笑,说道:“蔡京教出来的学生,无论计谋如何,都有着天然的弱点,只要我们加以利用,不难成功!”狄秦阳问道:“是何弱点?”王浩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狄齐仲,说道:“齐仲兄擅长洞察人心,不知有何见解?”狄齐仲微微惊讶,随之说道:“蔡京专权贪财,冯固是其学生,必定耳濡目染。倘若公子将主簿之实权交还于冯固,冯固必定自恃有蔡京为靠山,以权谋私。到时,只要收集罪证,依法惩处即可。”

王浩思索许久,缓缓说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吏治腐败,自古皆有,胶州不可不防患于未来。冯固有主簿之名,倘若再领财政实权,而我们故作疏漏,不予监管,必定令其贪腐之欲念滋生,到时人赃并获,送于刑部!”狄齐仲沉思,而后说道:“如此一来,即可除去蔡京眼线,又可趁机加大督查力度,警醒胶州官员。”王浩微微点头,说道:“齐仲兄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多少亲友兄弟,曾有难同当,却未能有福同享。如果因为我们疏于监管,营造出腐败滋生的土壤,令那些一起打拼的兄弟迷失自我,最后不得不接受牢狱刑罚之灾,岂不让人痛心疾首?”

青州事了,王浩与墨家五人直接前往东京,陈松与张三狗则率领商队返回胶州。王浩到达东京时,距离樊楼拍卖会仅剩七日时间。此时的樊楼,热闹纷繁,各地豪商纷纷来到。王浩坐在二楼的雅间之中,与李员外和韩老板一同品茶。李员外颇为感慨,说道:“公子当初布衣白身来到东京,谁能想到一年之后,朝堂民间皆是公子的传说?”王浩推开窗户,看着大厅内形形色色的客人,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十分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必须摒弃,什么必须捍卫,所以方能步步为营走到今天。”李员外也起身来到窗前,说道:“不知胶州的建设进展如何?”王浩颇为惊讶,说道:“员外对胶州有兴趣?”李员外温温而笑,说道:“李家的财富主要集中在东京,但东京这些年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每逢朝局动荡,我们这些豪商总是难免池鱼之殃。我有意将财富分散,在地方州县开设商号。然各地州县亦如东京的翻版,强行进入总会遭遇当地豪门的大力排挤,结果只有得不偿失。胶州是公子主政,又是一片白地,想必李家的进入不会遭遇太大阻力。”王浩说道:“如果李家的商号能来胶州,不仅不会有任何阻力,我也会尽力给予方便。再过些时日,当胶州的港口、道路等修缮完毕之后,我会发出招商令,广邀各地商号前来。”李员外十分惊讶,说道:“自古只有招贤令,还不曾有过招商令!”王浩说道:“这时科举的时代,筛选贤能是吏部的职务,地方官员也是从吏部调配。一地之繁荣,士农工商缺一不可,然而朝廷对于工、商二业一直缺乏明确的政策。没有明确的政策,手工业与商贸业总是处于惶恐混乱之中,几乎没有富商不寻高官以为庇护。金钱与权力合谋,只能滋生腐败。所以我准备在胶州制定详细公正的工商法令,并大力推行,吸引天下商人前来。”

王浩方才的话几乎让李员外看到了一个完全崭新的未来,许久之后说道:“倘若公子真能开古今之先河,为工商业者提供法律之保障,想必将来世人祭拜财神之时,除了‘武财神关公’与‘文财神陶朱公’外,还要再加上公子这位‘法财神’!”王浩随意而笑,说道:“神仙之事不论,将来推行招商令时,还望李员外鼎力支持才是!”李员外说道:“在那时能成为公子的座上宾,是老夫难得的殊荣。”王浩忽然问道:“这场拍卖会,员外可还有兴趣参加?”李员外说道:“观望之中,尚未决断!”王浩疑惑,问道:“为何?”李员外犹豫片刻,说道:“除了公子,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八仙酒的利润,但在大宋经商,除了利润,还有很多因素是商人不得不慎重考虑的,而这东京城,更甚!”王浩说道:“看来这八仙酒除了给李员外带来了巨大的利润,也带来了不少的烦恼!”李员外很是惆怅,说道:“樊楼是李家鼎盛之时所建,至今已有十多年了。虽然今日的樊楼依旧是东京第一楼,但李家却不复当初荣光。如果我告诉公子,金银满窖只给我带来了无穷的烦恼,公子可能相信?”王浩点头,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巨大的财富必须要有与之相匹配的权力来保护,否则拥有财富的人极有可能成为阴谋贪欲之下的牺牲品。”李员外无奈发笑,说道:“公子的见识可是一点都不像未及冠的少年,我虽然是李家之主,但李家之事并非我一人能够独断。关系家族兴衰的决定,我不得不慎之又慎,还望公子体谅!”王浩语气平和,说道:“商贸之事,讲的就是你情我愿,公平合理。员外的家事,自然是要内部解决。”说完,看向韩老板,说道:“胶州事务繁重,人手捉襟见肘。拍卖会的事宜,就只能有劳韩老板费心了!”

第七十二章 东南西北,英雄会聚

王浩离开樊楼之后,李员外说道:“王浩拍卖八仙酒坊的股权,东京城他给了半成的份额。依你之见,我是否应该将这半成股权再收入囊中?”韩老板思索片刻,说道:“樊楼虽然是李家的产业,但时至今日提起樊楼,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几乎都是联想王浩,第二反应则是联想师师姑娘。而师师姑娘与王浩亲如姐弟,一同出入皇城行宫面见圣上,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李家的靠山倒了,又被当权的蔡太师所恶,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李家的产业只是被对手蚕食,而没有人敢鲸吞虎咽,不知姑父想过没有?”自己的这个侄子,今日的确让李员外刮目相看,说道:“樊楼虽大,师师姑娘却是唯一的核心。正因为师师姑娘在樊楼,所以李家才得以保留最后的尊严。”

韩老板关上了门窗,说道:“师师姑娘只是一位女子,因为得到了皇上的垂青无形中就有如此大能量。姑父应该明白,相比于皇上的恩宠,品阶权职都是其次,这也是王浩能够同时与蔡京、高俅交手而不落下风的主要原因。”李员外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说道:“所以你认为我应当拿下另外半成股权,彻底表明李家的立场?”韩老板点头,说道:“正是!”李员外又问道:“你就如此看好王浩?”韩老板摇头,说道:“我们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如果再错过王浩,李家恐怕会在数年之内湮灭在东京城中。”李员外突然推开了门窗,说道:“日进斗金的樊楼,不仅让人们想起李家曾将的强盛,而且也在时刻提醒着人们不要忘记李家现在的无助!”韩老板站在李员外身旁,缓缓说道:“李家不能既无靠山又无盟友,否则只能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员外面露凶狠,说道:“八仙酒坊股权拍卖期间,樊楼不再营业,专心招待各地豪商,其中耗费由李家自行承担!”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烦劳你再给王浩送一张请帖,邀请他后日来樊楼饮宴。”韩老板很惊讶,说道:“姑父如此快就下定了决心?”李员外点头,说道:“王浩眼下最缺的是钱,李家如今最多的也是钱。倘若将来王浩青云直上,李家就是他最亲密的盟友。想要培育出这种友情,必须在关键的时刻拿出足够的诚意才有可能实现,否则绝无可能!”韩老板满是敬佩,说道:“姑父的勇气与决断,是侄儿无论如何都学习不来的!”李员外面带苦笑,说道:“当形势发展到一定程度,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此刻的心情!”韩老板问道:“不知是何种心情?”李员外突然发笑,说道:“被形式所迫,尽人事而听天命!”

两天以后,樊楼雅阁之中,王浩与李员外相对而坐,说道:“员外盛情相邀,不知所为何事?”李员外知晓王浩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如果李家想在胶州投入八十万贯钱财,不知公子会作何感想?”王浩很是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说道:“李家想必遇到了难处!”李员外问道:“何以见得?”王浩答道:“李家立足东京百年,不是寻常豪商可比。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选择与我这种被褒贬不一的人合作!”李员外感慨道:“公子果真是洞察世事,知己知彼!”王浩十分平静,说道:“李家有我迫切需要的钱财,而我在将来也一定会给李家带来惊喜!”李员外问道:“这可算是公子对李家的承诺?”王浩摇头,说道:“不算,这是我对天下商贾的态度!”王浩的魄力超出了李员外的预料,说道:“李家愿与公子一同见证这一天的到来!”稍作停顿,又说道:“东京城的份额,我可否参与竞拍?”王浩说道:“第一场拍卖内定东京商人参与,但只有皇上会成为最后的胜出者,如果李员外想要参与,可做皇上的陪衬!”李员外惊讶,小心问道:“皇上日理万机,如何会参与市井之中的琐事?”王浩微笑,说道:“樊楼拍卖会获得的钱财全部会投入胶州湾的建设之中,而胶州湾事关边疆兵事,皇上如何能够不亲自过问?”樊楼是李家的产业,徽宗是樊楼的常客,李员外对这位皇帝还是有所了解的。王浩虽然解释得滴水不漏,但同样的事情,如果操办者不再是王浩,试问这位皇帝如何会参与其中?李员外已经下定决心与王浩合作,王浩的能耐越大,越符合李家的利益,说道:“今日起,李家唯公子马首是瞻!”王浩随意而笑,说道:“我不喜欢以势压人!今日之后,我与李家,齐心协力,精诚合作!”与王浩的交流越是深入,李员外越感觉到自己选择的正确,说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李家愿为公子鞍前马后!”

樊楼可以留宿,却并不是客栈,各地商人全部居住在附近的客栈之中。苏州、杭州、明州三地的商人,在方腊的威逼利诱之下,全部被其所迫,投在吕师囊的会麾下,与吕师囊一同前来东京的,还有方天定与方杰。吕师囊将樊楼西面的客栈整个包下,不允许其他人居住。方天定站在二楼,推开窗户看着道路对面的樊楼,开口说道:“听闻这樊楼就是王浩成名之地?”吕师囊答道:“当初王浩携八仙酒入东京,并在樊楼中结识了李师师,而后因为李师师的引荐得到皇帝的重用,方才有了如今的成就。”方天定年轻气盛,对王浩颇为不服,说道:“堂堂男儿,偏偏要借女人的裙带上位,无论将来成就如何,也洗不去曾经的污点!”方杰说道:“王浩也是乡野出身,借女人上位,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方天地依旧不屑,说道:“王浩的家境固然比不得豪门世族,但在乡野之间,也是富户无疑,否则他入东京时也不会有健足跟随。”

吕师囊很是惊讶,说道:“没想到少主对王浩的底细竟然如此清楚!”方天定说道:“你从王浩手中购得的那三匹战马,圣公赐了我一匹。而后我得知王浩竟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能够令无双猛士忠心追随,便不敢小觑,特派人入东京探其底细!”方杰听闻,说道:“王浩所作所为,虽有失英雄气概,却并无损人利己之处,我们身为外人,不应侧目而视!”方天地摇头,说道:“堂兄应该知晓,我们这一次可是给王浩带了二百万贯的钱财。这些钱财,如果用来招兵买马,可得精兵两万。”停顿片刻,看向二人,继续说道:“我们与王浩,虽无合作之名,却有合作之实。如此重要的人,如果不将他刨根问底如何能够安心?”吕师囊说道:“少主深谋远虑,属下佩服!”方天地看向方杰,说道:“堂兄是猛将,只爱冲锋陷阵,不爱尔虞我诈。我虽领兵事,却不得不为大局考虑,否则如何为圣公独当一面!”随后看向吕师囊,说道:“你准备三套长衫,今天晚上咱们去樊楼吃酒。”吕师囊说道:“少主有所不知,樊楼的东家为了王浩的拍卖会,已经挂牌停业,明日开始,只有缴纳拍卖保证金的人才能进入樊楼。”方天定嘴角微翘,说道:“樊楼可是东京第一楼,王浩竟然能让这樊楼为其所用,绝非安分之辈!那我们就等到明日再入樊楼。”吕师囊说道:“属下这就前去安排!”话音落,转身告退。

樊楼背面的另一家客栈,主仆二人同样在窗前观望着樊楼。为首的男子,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开口说道:“小乙观这樊楼气象如何?”被唤为小乙的男子正是绰号浪子的燕青。燕青自幼父母双亡,被卢家抚养,是卢家现任家主卢俊义的心腹家仆。他遍体花绣,善用弩箭,精通相扑,武艺高强,而且多才多艺,吹弹唱舞、各路乡谈、诸行百艺,无有不精。听闻家主问话,燕青说道:“樊楼其实恢弘,内里更是佳人无数。只是小乙有一事不明?”卢俊义说道:“何事?”燕青答道:“家主独好武艺,这一次为何会不远千里来东京城参加一场酒坊股权的拍卖会?”卢俊义看着对面的樊楼,说道:“我与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师出同门,八仙酒坊的东家王浩于林冲有大恩。市井之间关于王浩的传言甚多,褒贬不一,但他的八仙酒确是人家几品。在大名府待得久了,出来走走也是不错!”燕青说道:“小乙到不曾知晓家主还有一个师弟!”卢俊义颇为感慨,说道:“我与林冲虽师出同门,却并不相识。听师父他老人家说,林冲是在我出师之后一年收的。后来我听闻这个师弟为官清正,便想见上一面,可惜当时俗务缠身,没有空暇。这一耽搁,就是多年,再接到林冲消息时,就是他火烧草料场,被官府通缉了!”燕青宽慰道:“这个世道,贪官横行,林教头定是蒙受了不白冤屈!”卢俊义说道:“王浩有官命在身,大概知道些内幕,待我们拿到大名府的半成股权,不愁见不到他,到时一问便知!”

第七十三章 宫墙之内,公主赵嬛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大宋皇城之内,肃贵妃王氏的寝殿,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女一面啼哭,一面抱头乱窜。少女身后,两名嬷嬷、三名宫女紧随。不远处,一位宫装女子,扶墙站立,气喘吁吁,缓缓说道:“嬛嬛,听母妃的话,不要跑了!”听到母亲的声音,少女忽然转身,手脚并用从追赶之人的缝隙之间钻出。皇宫之内规矩繁多,宫女们穿的衣服也是极其繁琐,五个成年人愣是抓不住一个十岁的小孩。少女躲到一根立柱之后,朝宫装女子说道:“母妃,嬛嬛不要缠足!”扶墙站立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这座寝殿的主人,肃贵妃王氏。肃贵妃王氏与皇后王氏乃是同族,两人自幼相识,乃闺中姐妹。成年之后先后入宫侍奉徽宗,关系也很是亲密。肃贵妃示意下人暂缓,无需追赶,说道:“不是母妃狠心,莫说你的那些姐姐,就是你的妹妹们,也有数人开始缠足。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不缠足,如何会有男子娶你?”少女缓缓移步,来到一个自认为更加安全的地方,说道:“母妃又不是男子,如何知晓男子只喜欢小脚?”而后,不自主看着赤裸的脚丫,说道:“小时候父皇就说我的脚是所有公主中最小的!”肃贵妃长叹一声,说道:“就是因为以前所有人都说你是天生小脚,我才一拖再拖,没下狠心给你缠脚。眼下你都十岁了,莫说这皇城,就是民间女孩缠足也比你早!”

就在此时,门外一名太监喊道:“皇后娘娘驾到!”小女孩长舒一口气,小声说道:“终于躲过一劫!”肃贵妃猛然回头,说道:“待会再收拾你,立刻随我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很快进入殿内,看着所有人都是满头大汗,问道:“妹妹这宫中是发生了何事,为何人人这般模样?”未等肃贵妃回答,小女孩抢先说道:“禀母后,她们想要抓我!”王皇后拉起肃贵妃,一同朝殿内走去,边走边问道:“嬛嬛可是又犯错了,抓她为何?”肃贵妃满脸无奈,说道:“姐姐不知,这丫头都十岁了,死活不肯缠足。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办法,就下令让宫女们把她按住,强行缠足。谁知道这丫头早有防备,撒腿就跑!”皇后听闻,失声而笑。小女孩突然变得很是乖巧,跟在皇后身侧,口中念念有词:“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王皇后停步,看着小女孩说道:“嬛嬛连苏学士的《菩萨蛮咏足》都背会了?”小女孩说道:“母妃日日想方设法哄骗我缠足,我为了应对母妃,自是要多读一些书的!”王皇后说道:“你父皇女儿众多,你要是不缠足,我与你母妃如何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小女孩立刻说道:“那个喜欢我不缠足,那个就是我的如意郎君!”肃贵妃无奈喝斥道:“哪家公子能娶个大脚媳妇?”王皇后拉着肃贵妃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妹妹可知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肃贵妃把小女孩拉到一旁,说道:“我也不是姐姐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猜得?”王皇后看向小女孩,说道:“有一个少年很是不错,不知妹妹听说过没有?”肃贵妃说道:“妹妹久在宫中,不知少年姓名?”王皇后说道:“王浩。”肃贵妃摇头,说道:“也姓王,可是咱们家的旁系子弟?”王皇后微微而笑,说道:“八仙酒妹妹总是知晓吧?”未等肃贵妃反应过来,小女孩从旁说道:“就是那个发明火锅的家伙!”肃贵妃恍然大悟,说道:“就是那个让皇上当着文武大臣喂姐姐吃饭的王浩?”王皇后面露羞涩,说道:“皇上准备招王浩为驸马,特命我在众多公主中挑选一个合适人选。”

肃贵妃十分不解,问道:“姐姐可是看中了咱家嬛嬛?”王皇后点头,说道:“我的两个女儿都许配了人家,所以特来找妹妹商量!”肃贵妃更加困惑,说道:“姐姐就如此看中王浩,还有,嬛嬛才十岁,现在就许配人家总是早了点吧?”王皇后点头,说道:“皇上一个月以前特意吩咐,选一个十岁左右的公主与王浩订婚,五六年以后再正式成婚。我托陈总管和家里同时调查此人,发现王浩的确不错。”肃贵妃不自觉握住王皇后的手,说道:“我就嬛嬛这一个孩子,还请姐姐给我仔细说说!”王皇后说道:“皇上对我说,王浩屡建奇功,不可不赏,但其终究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暂时不可封赏过重。选一位公主与之订婚,是因为王浩当得起这个驸马。而在公主之中挑选年方十岁者,是因为少年心性未成,需要多加磨练。倘若五年之内,王浩能够再接再励,为皇上分忧解难,为大宋建功立业,到时就如期完婚。如果王浩再无建树,止步不前,到时随意寻一个理由,解除这门婚事即可。”肃贵妃说道:“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十四五岁的年纪,那个不是寒窗苦读,钻研诗书。王浩倒是有趣,又是酿酒,又是吃火锅,哪有半分读书人的风度?”王皇后语重心长,说道:“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可那些读书人只知道投机钻营,一天新党,一天旧党,除了会推诿责任给皇上添堵,就是贪财好色鱼肉百姓。”

肃贵妃说道:“姐姐就能确定王浩不是贪财好色之人?”王皇后说道:“王浩一个乡野小子,能够得到皇上器重,无人引荐绝无可能!妹妹可知向皇上引荐王浩的人是谁?”肃贵妃寻思片刻,突然说道:“八仙酒是王浩所酿,莫不成他走得是李姑娘的路子?”王皇后点头,说道:“妹妹果然聪慧,正是李姑娘的路子。李姑娘虽然没有名分,但皇上对她的宠爱并非你我可比。而咱家皇上的脾气妹妹不是不知,倘若王浩真和李姑娘之间不清不楚,咱家皇上能睁只眼闭只眼?”肃贵妃点头赞同,说道:“他也不痴迷财货?”王皇后说道:“后天,王浩将会在樊楼拍卖八仙酒坊的股权。”萧皇后问道:“为何?”王皇后说道:“皇上在胶州湾新设了一个县,让王浩任县令,目的是为了重建胶州市舶司之后,从海路联盟女真,夹击辽国。一座市舶司牵扯甚广,陈公公说两百万贯也只能搭起一个基本的架子。户部以国库空虚为由拒绝拨款,王浩无奈,只得自行筹款。皇上念其忠心,许诺胶州市舶司建成之后十五年的收入为王浩私人所有。倘若王浩痴迷财货,如何能够为了大宋做如此大的牺牲?”肃贵妃说道:“皇上不是许诺他将胶州市舶司十五年的收入给他,作为补偿了吗?”

王皇后很是无语,说道:“胶州市舶司原本就有,只是后来入不敷出,不得已而裁撤。所以,胶州市舶司建成之后,能否盈利根本就是未知。”肃贵妃不解,说道:“记得家父说过,离辽东最近的是登州,不是胶州。皇上直接从登州派船过去不就可以了,为何要舍近求远,从胶州出发?”王皇后说道:“妹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登州有水营却没有水师,设立之初也只是防御辽国自海路的进攻。大宋海运兴盛,修建的海船可直达波斯、大食,更无论辽东。换句话说,咱们的船可以从胶州到达辽东,但辽国的船却不能从辽东到达胶州。如此,即使情况有变,也可保京东东路无恙。”肃贵妃终于明白了,说道:“胶州海港建成了,就能够实施皇上的大计,而且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朝廷都没有损失。但其中所耗钱粮,却要王浩自己去想法添补。”王皇后说道:“正是如此。”肃贵妃说道:“打拼一番家业何其艰难,他如此冒险,是否又失稳妥?”王皇后说道:“所以,皇上才要对其考察五年,以观后效!”肃贵妃说道:“如此,对王浩是否有失公平?”王皇后发笑,说道:“这还不是咱家女婿呢,妹妹就开始偏袒了?”肃贵妃自知失态,连忙说道:“姐姐见笑了!”王皇后看向小女孩,问道:“母后给你选的这个夫婿,嬛嬛可还满意?”小姑娘并没有害羞,抬头说道:“只要他不让我缠足,我就满意!”王皇后看着肃贵妃,说道:“王浩是奇才,不能以常人论之,此事可以托陈公公代为询问!”肃贵妃面露为难,说道:“我这个作母亲的,如何能如此偏爱自己的女儿?”王皇后说道:“妹妹要是下得了这个狠心,前两年就该给嬛嬛缠足了,如何能拖到现在?王浩对长者向来尊敬,妹妹抹不下脸面,姐姐替你询问!”未等肃贵妃反应,小女孩抢先说道:“不必烦劳母后,嬛嬛自己询问。”王皇后说道:“你如何询问?”小女孩说道:“嬛嬛书信一封,让太监送往宫外即可。”王皇后说道:“如此也好,真要有差错,咱们做长辈的再出面说和也不迟!”肃贵妃说道:“全凭姐姐吩咐!”

第七十四章 屏风之后,真龙之身

第二天,赵嬛的书信被宫里的太监送到王浩手中,王浩看着这封突兀而来的书信,尴尬而笑。信上的内容很是简单,询问王浩对女子缠足是何看法?简短的询问,却让王浩不敢随意回答。王浩拿着书信,独自在窗前徘徊,心中有这太多疑问:“书信末尾落款的“嬛嬛”是何种性格?十岁的少女能够在重重宫禁之中轻易与自己通信,在徽宗的数十子女之中处在何种位置?自己与这个少女只是一场政治的联姻,还是能够在权力之外再邂逅两个人的情投意合?”想到此处,王浩哂然而笑,自言自语说道:“十岁的丫头,尚未懵懂,如何知情窦?”转身返回桌案之前,小心将书信折叠收好,放于怀中。而后朝屋外喊道:“备车,去樊楼!”

今日的樊楼,因为八仙酒坊的股权拍卖,少了文士学子,多了豪商富贾。王浩远远望着樊楼之前流水般的车龙,吩咐道:“走侧门。”亲随娴熟地调转方向,从侧门而入。王浩是樊楼最特殊的客人之一,店内伙计看见王浩的马车,连忙前来迎接。王浩开口问道:“师师姑娘可有空暇?”小二脸上堆满微笑,说道:“三楼的姑娘们,白天是不见客人的!”王浩点头,说道:“烦劳小二哥向师师姑娘通报,就说王浩拜访!”小二说道:“师师姑娘早有吩咐,王公子不是外人,无需通报。”王浩随之说道:“烦劳小二哥前面带路!”小二一个鞠躬,说道:“公子请!”樊楼占地极广,王浩这一次走的又是侧门,的确不甚熟悉。在小二的引领下,穿过一道回廊,绕过两层阶梯,最后转过一面玄关,李师师的房门出现在三十步开外。王浩环视四周,并无闲杂之人。小二见状,说道:“公子若无其他吩咐,小人先行告退!”王浩说道:“多谢小哥!”说完,小二很快离开三楼。王浩移步到栏杆之后,俯瞰一楼的大厅。大厅之内,评书、杂耍、词曲并未上演,一群群的人们聚集在一面面公告之前,窃窃私语。大厅的正中央,紫红色的木架之上放着三个硕大的酒翁。毫无疑问,酒翁之内盛放的必是八仙酒坊的美酒。只是这三个酒翁,非陶非瓷,而是透明的玻璃。

王浩很是好奇,却没有直接询问樊楼的掌柜,而是走到李师师的门前,轻轻敲门。三声之后,王浩站在门前安静等候,片刻之后,一名侍女打开房门,看见站立的王浩,稍显惊讶,随之面带微笑说道:“姑娘在房中,公子请进!”王浩来到房中,说道:“多日不见,姐姐安好!”李师师起身,说道:“如今这樊楼,若是有人与弟弟交恶,恐怕只有被扫地出门的份儿!”王浩无奈而笑,说道:“姐姐见笑了!”李师师看向侍女,说道:“弟弟来了,你去准备些茶水!”侍女答道:“是!”说完转身离去。王浩说道:“大厅之内的玻璃酒翁,可是李员外的手笔?”李师师点头,说道:“据说李老头把他收藏的所有玻璃器皿全部打碎,重新熔铸,方才有了这三个巨大的听命酒翁。”王浩更加惊讶,说道:“玻璃器皿在东京的价格可是官窑白瓷的数倍,李员外下得好大的决心!”李师师说道:“这三个玻璃酒翁,至少耗费李老头五千贯的钱财。”王浩感叹道:“李家的财富,的确非我一个乡野少年能够比量!”李师师发声而笑,说道:“再大的家业,如今不也是加入了弟弟阵营!”李师师的眼光再次超出王浩的预想,说道:“姐姐的智慧,大概也只有九霄之上的仙子能够比肩吧!”李师师微微摇头,说道:“无需逢迎,说说吧,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王浩略显尴尬,说道:“赵嬛公主给了我一封书信,问我如何看待女子缠足?”李师师掩面而笑,说道:“看来这位赵嬛公主就是弟弟未来的良配了!”

王浩无奈摇头,说道:“女人心,海底针,我不敢随意回复!”李师师说道:“左右不过一个小丫头,凭弟弟的智慧,何愁不能摆平?”王浩说道:“观其字迹,感其口吻,赵嬛虽然只是一个十岁的丫头,却给人耳目清明之感。”李师师闻之,突然问道:“赵嬛让你耳目清明,我又让你如何?”王浩惊讶,却依旧张口说道:“姐姐让人心脉失常!”李师师笑,说道:“心脉失常,不似褒义?”王浩说道:“姐姐的气质与神韵,非凡俗赞美之言能够形容。心脉失常,不褒不贬,只是阐述一种真实的切身感受。”李师师说道:“关心则乱,弟弟对她很是上心?”王浩说道:“不敢不上心!赵嬛不仅关系到我的一生,也关系到胶州的未来。我需要姐姐给我指导!”李师师突然问道:“你就不怕我和赵嬛争锋吃醋,从中作梗?”王浩摇头,说道:“不怕!倘若有一日东京城危在旦夕,而我只能送走一人,这个人一定是姐姐。”李师师不再嬉笑,问道:“赵嬛又如何?”王浩答道:“与我同生共死!”

李师师沉默少许,说道:“辽国与女真激战正酣,无暇难顾;西夏一直被我朝压在陇山以西,疲于招架。现在的东京,应当是大宋建国以来最安全的时刻。”五六年之后的事情出乎所有人预料,王浩身为人臣,绝不可妄言,说道:“这只是弟弟的一个假设,姐姐不必计较太多。”李师师说道:“虽然只是假设,但也是弟弟内心的想法。”停顿片刻,话锋转折,说道:“女子缠足,大概是从南唐后主李煜的嫔妃窅娘开始兴起的吧!窅娘出身贫寒,本为采莲女,十六岁被选入宫。她身轻如燕,擅长跳一种根据唐人王昌龄《采莲曲》意境改编的采莲舞,据说跳舞时好像莲花凌波,俯仰摇曳之态优美动人,又以帛裹足,使之纤小屈突,足尖成新月之状,被后人誉为“莲中花更好,云里月常新”。窅娘此举激起当时妇女极大的倾慕,以致于很多女性竞相效仿,以缠足为美。换言之,窅娘可谓女子缠足的始作俑者。”

王浩没有想到女子缠足竟有如此复杂的起因,忽然问道:“姐姐的舞步,冠绝天下,当不在窅娘之下,但姐姐却并未缠足。”李师师看向自己的双脚,说道:“无论是窅娘还是《采莲曲》,表达的都是江南的水柔之美,讲究的是小巧玲珑,步步生莲。我的舞步,取自昆仑山西王母的瑶池传说,追求的是天地无限,如风亦如电的凌厉洒脱!”王浩沉思片刻,说道:“如今的贵族豪门,似乎皆以缠足为美?”李师师点头,说道:“皇上是喜欢女子缠足的,真因为如此,皇上曾经以‘金无足赤’说我!上行下效,君王如此,那些豪门贵族只会征象模仿!”王浩说道:“倘若我赞同赵嬛不缠足,皇上得知会作何敢想?”李师师说道:“皇上会明白你对他的依顺并非百分之百,但此事在皇上眼中毕竟只是家事,应当不会过多追究!”王浩略有所悟,说道:“皇上会铭记我只是那个出身于乡野草莽的少年,再多的职权与财富也改变不了我粗鄙的内心。如果皇上是伯乐,我是野马,那么我这匹马到如今为止依旧野性未去,存在违逆主人意志的隐患!”李师师安慰道:“我与皇上亲密,却时常有让皇上意外之举。你的个性对你而言是一把双刃剑,运用得当,可以为你开辟新的天地,否则,也可能为你带来血光之灾!”

王浩沉思许久,说道:“人活着,终究要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即便最后未能实现这个目标,年轻的时候也应该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不息!”李师师起身,一只手扶在王浩肩膀之上,说道:“做事切忌瞻前顾后,摇摆不定,否则会给人以可乘之机!”王浩表示赞同,说道:“给赵嬛的回信,我会明确表示支持她不缠足。倘若皇上追问,我也一定会直抒胸臆,不改初衷!”李师师瞥了屏风一眼,说道:“我有些乏了!”王浩随之说道:“姐姐休息,弟弟告退!”说完转身离去。

王浩不知的是,就在自己前脚迈出房门的时候,屏风之后缓缓走出一名男子,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微服出宫的徽宗。徽宗面带微笑,说道:“看你们姐弟俩的对话,可要比评书、词曲有趣多了!”李师师来到徽宗身旁,说道:“不知哥哥如何看待赵嬛与王浩私通书信一事?”徽宗摇头,说道:“说他们私通书信,太过于严重!没有皇后的许可,赵嬛那个丫头没有这样的神通!皇后有统领后宫之权,既然嬛嬛得到了皇后的允许,自然就不是私通书信,无需追究。不过,说起这女子缠足,却要更加有意思!”

第七十五章 徽宗议王浩,拍卖会开幕

李师师听闻徽宗的话,问道:“女子缠足,如何会更有意思?”徽宗似乎回忆起了曾经的朝堂,说道:“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身为帝王,我要的是忠贞不二、锐意进取的能臣,不是谄媚逢迎、尸位素餐的佞臣。”李师师没有多言,只是静静倾听。徽宗继续说道:“朕不是无情之人,所以也绝不希望自己的臣子成为无情之人。一个人,如果无情无义,他绝不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个人,如果有情有义,哪怕面对家国不能两全之困境,也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李师师回味许久,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完美的人,往往是在伪装。”徽宗无奈而笑,说道:“生在帝王之家,自幼被教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登基之后,面对这满朝文武,朕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必须反复推敲。因为那些饱读诗书的大臣们,个个都是玩弄文字的老手,稍有不慎就会失足在这字里行间之中。你可知朕最喜欢王浩哪一点?”李师师摇头,说道:“妹妹不知!”徽宗答道:“直白的言辞!如今太多太多的大臣,无论是朝堂问政还是上书奏章,用词之婉约堪比少女怀春。”徽宗难掩自己的愤懑,转身看着李师师,咬牙说道:“如此之行径,与欺君有何分别?”李师师安慰道:“哥哥还是看开些,那个大臣背后不是一个偌大的家族,谁能没有些私心?”

徽宗说道:“我朝自太祖、太宗起,就是刑不上大夫。可凡事都要有个底线,如果把大宋朝掏空了,朕绝不允许!”李师师问道:“哥哥可是遇到了烦心的事情?”徽宗说道:“前些时日,朕从太湖边运回来一块花石纲。这块花石纲的大小,尚不足王浩运输的那块花石纲的七成。你可知殿前司向户部讨要了多少钱粮?整整十万贯!”李师师随口说道:“弟弟那次的花费我是知道的,大概七万贯左右,这还包括了从黄河中打捞的费用。”徽宗怒气难消,说道:“户部和殿前司联名上奏,要朕主持公道。而那些御史清流,则全是圣贤口吻,要朕缩减开销。百姓尚且食肉饮酒,莫不是要朕吃糠咽菜?”李师师也是愤愤难平,说道:“千万双眼睛盯着哥哥,可哥哥这一双眼睛却盯不住千万人。”徽宗突然说道:“你知道朕最喜欢王浩哪一点吗?”李师师答道:“还请哥哥解惑!”徽宗说道:“王浩十分明白,什么事情应该自己去解决,什么事情应该朕来解决。”见李师师面带迷茫,徽宗继续说道:“朕是君王,可以给他旨意;但朕不是财神,变不出钱财。”李师师微微而笑,说道:“弟弟似乎从来没有向哥哥要过钱财。”徽宗推窗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们,说道:“王浩的确有胆识,敢让朕替他喊价,事后还要付给朕工钱!”李师师微笑说道:“这的确是古今未有之事,哥哥为何答应了?”徽宗答道:“皇帝也缺钱,王浩的请求朕很希望多一些!”

李师师来到徽宗身旁,一同看向楼下的人群,说道:“自从弟弟来到东京,樊楼的景象似乎一直在缓缓地改变,再也不是当初那座单纯的风花雪月之地。”徽宗点头,说道:“你是喜欢它的改变,还是不喜欢它的改变?”李师师沉思片刻,说道:“改变之后的樊楼不再那么柔若无骨,仿佛由一盒胭脂变成了一块璞玉。”徽宗回味许久,说道:“汉朝时,高祖刘邦有‘白登七日’之困,吕后受冒顿单于书信之辱,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十四万大军入关,先锋军兵临长安。然文景二帝以后,汉朝国力恢复,武帝之时,先有卫青七战七捷,后有霍去病封狼居胥,不可一世的匈奴自此衰落。大宋自建国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年,人口一亿两千万,大军一百三十万,却依旧北不能过幽云,西不能过陇山,南还要被大理国所限,只能保留蜀地,蜀地西境又被吐蕃侵扰。大宋如果不能成为一头虎,也应该成为一头牛,可如今大宋却成为了一只肥羊,一只满是膏腴的肥羊。肥羊被虎豹豺狼环绕,若不自知,岂能有好下场?”李师师没有想到徽宗竟然会有如此感悟,问道:“弟弟知崂山县,哥哥可有特殊的安排?”

徽宗说道:“禁军和厢军,在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之后就已经建立,朕只能稳定现状,革新不得。童贯向朕建议,自海路联盟女真,夹击辽国,进而收复幽云之地。当时朕就在想,登莱水营之所以建立,是为了防御辽国自海路的进攻。如今辽国衰弱,我为何不能效仿唐太宗平定渤海国,自海路北伐。到时,幽云之地的兵力被调往北方和辽东,我再命禁军北上,何愁不能一举而下?”李师师说道:“禁军和厢军维持现状,那么从海路入辽东的兵力,从何而来?”徽宗说道:“你可知我为何给了王浩这个都指挥使五百的兵额?”李师师皱眉,不明所以。徽宗解释道:“按照我朝军制,一般五十人为队,两队为都,五都为营,五营为军,十军为厢。王浩虽为都指挥使,我却许了他五百兵额。”李师师说道:“如此说来,弟弟实为营指挥使?”徽宗点头,说道:“营指挥使能够向兵部提名都指挥使,这个权力我是不能随意授予的。但都指挥使,本就是兵部正式武官中的最低职位,多许诺些兵额,无人计较。路要一步一步走,事要一件一件做,至于王浩是麻雀还是雄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按照王浩预先制定的规矩,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需要事先定出各地商人参与拍卖的次序。然而王浩并没有制定拍卖次序决定的方式,李员外深思之后,决定通过一场酒会来决定参与拍卖的次序。这个建议在通报王浩之后,同样得到了王浩的赞同。八仙酒虽然上市一年多,但因为大宋疆域辽阔,而八仙酒的产量有限,真正了解的人并不多。李员外本身是东京城八仙酒的垄断者,而樊楼早已暂停营业数日,再加上以往刻意攒下的酒水,这一次,数百坛八仙酒被搬出酒窖,叠放在樊楼的大厅之中。李员外为了让人们了解到八仙酒的澄清,特意把所有的器皿都换成了玻璃。

吕师囊预先在二楼包下了一间雅阁,方天定看着一楼大厅圈出来的擂台,说道:“告诉咱们的人,只能败不能胜,必须包揽最后三名。”吕师囊答道:“少主放心,属下早已安排妥当!”方杰在旁说道:“咱们来东京也有多日,这王浩竟然始终不曾露面,完全是这个李老头在安排。”方天定说道:“李家可是东京城的富豪,王浩能让李家为其效力,想必咱们这两百万贯的钱财应当不会落空。”方杰依旧担心,说道:“从海路联盟女真夹击辽国,其中艰险难以预料。王浩纵然当世人杰,也不会有十足的把握。”方天定很是坦然,说道:“咱们图谋的大事,与此相比更是艰难十倍不止,但咱们数千骨干,何曾有过分毫动摇?”方杰说道:“兄长所言甚是!”

二楼另一间雅阁之中,卢俊义和燕青同样站在窗前。卢俊义说道:“大名府内部的酒量比拼,是你拿了第一?”燕青说道:“小乙赢得侥幸!”卢俊义拿起身旁的一个酒杯,递于燕青,说道:“如此美酒,就应该小口细品。不料这王浩竟然暴殄天物,让你们以此比拼酒力。小酌怡情,大饮伤身。一杯八仙酒,堪比寻常美酒十杯。你切莫为了逞一时之勇,伤了身体!”燕青说道:“家主放心,小乙懂得分寸!”就在此时,楼下锣鼓震天,燕青说道:“小乙该下去了!”卢俊义点头,说道:“切记适可而止!”

东京城是大宋的首都,王浩事先已经宣布东京的商人参与第一场的拍卖会,所以此次参与酒量比拼的选手只有七人。七人全部就位,锣鼓声戛然而止,擂台之上巨大的红绸飞扬而起,王浩与李师师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王浩看向李员外,李员外会意,命令十四名侍女两人一组来到七位选手身前。一名侍女将盛放三十枚酒盏的托盘放在桌案之上,另一名侍女,则将所有的酒盏装满八仙酒。王浩高声说道:“在下王浩,八仙酒坊的东家。今日有幸与大家同聚一堂,实乃快慰平生。在此,先敬各位一杯。”王浩的爽快,赢得了人们的好感,众人共饮。王浩继续说道:“如果八仙酒是玉液琼浆,那么师师姑娘的曲就是仙音袅袅。周邦彦的《瑞龙吟》有三十个升调,而每位选手身前也有三十盏美酒。师师姑娘每唱到一个升调,大家必须喝下一盏美酒。否则,出局!谁站在台上的时间最长,谁就是最后的胜者!”

第七十六章 楼下佳人,楼上枭雄

李师师成名多年,早已厌倦了娱乐宾客的歌舞演艺,但王浩别出心裁的设计,却将其瞬间吸引。比赛的擂台是整座樊楼的中心,而李师师此刻就站在擂台的正中。李师师环视四周,身前是比拼酒量的七名选手,身后是吹拉弹唱的乐手。乐手都是樊楼的老人,无丝毫稀奇;比拼酒量的七名选手,却素不相识。李师师依次打量,见其腿脚粗壮,面容黝黑,想来都是江湖中摸爬滚打的汉子。然而,当李师师的目光落到燕青身上时,却不自觉地停留。燕青很年轻,大概二十岁的年龄,面容清秀,朱唇漆目,远观俨然一副伶人模样,然而卷起的袖口与敞开的衣领却露出了隐藏在衣衫之下的花绣。李师师不自觉看向燕青的双手,虎口的老茧告诉人们这是一只握刀的手。李师师流落风尘,却偏偏美得空灵,如此佳人,从来都避让不了男人的目光,燕青亦不除外!燕青看着婷婷而立的佳人,竟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绝世的容颜,无双的身姿,怎能出现在人间?王浩感觉到李师师的出神,轻声说道:“姐姐,是否开始?”李师师瞬间回过神来,看向乐师,点头示意。乐师会意,抚琴吹箫,击鼓鸣钟,刹那间将所有人笼罩在《瑞龙吟》的意境之中。

李师师看着燕青,轻启朱唇,歌声起:“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燕青目不转睛,手握酒盏,声乐之中连饮三杯,清冽辛辣的美酒,由口入腹,如烧如燎,心中想到:“下句该是‘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了吧?”李师师的歌声虽声乐而至,燕青美酒入喉,暗自念到:“梅桃坊陌,寂静如故,燕子飞来,归巢旧处,如果这美景之中再添如此美人,该是人间如何一场圣境,三山五岳也该为之逊色吧!”此时,悦耳歌声又至:“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燕青四指夹起六枚酒盏,美酒接连入口,心中遐想:“痴立沉思,回忆昔时情态,春风拂面,郊游欢笑。”燕青的思绪追着李师师的歌声,李师师的歌声又赶着燕青的思绪,再听:“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美酒接连入喉,燕青也开始面色潮红,喃喃而语:“才艺无双,却流落风尘;故地重游,而不见亲朋,唯有歌舞。”

歌声依旧在进行之中,王浩却迎来了一个陌生人的邀请。一名中年男子来到王浩身前,说道:“大名府卢俊义,见过王公子!”王浩极其惊讶,退后半步,行礼问好,而后说道:“阁下就是河北玉麒麟?”王浩的反应出乎卢俊义的意料,全然没有大臣高官的腔调,说道:“我在二楼有一间雅阁,想邀公子前往一叙!”王浩看向李员外,稍作安排,而后随卢俊义走向二楼。进入雅阁,二人站在窗前,俯瞰一楼的比拼。卢俊义问道:“以公子之间,何人可能胜出?”王浩说道:“左起第第三人。”卢俊义注目而看,正是燕青,问道:“何以见得?”王浩说道:“八仙酒酒力猛烈,倘若掌握不住节奏,或是不能尽兴,很难坚持到最后,唯有这个人二者兼备。”卢俊义说道:“他是我的亲随,名叫燕青。”王浩恍然大悟,说道:“如此,就要恭喜卢员外了!”卢俊义明白王浩的意思,说道:“王公子忠心为国,在下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王浩点头赞许,说道:“只是奸臣当道,皇上政令难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倘若人人如卢员外这般大义,何愁西夏不灭,辽国难御?”卢俊义悲叹一声,说道:“我有一个师弟,名叫林冲,听闻与公子交好。沧州和大名府到处告示,说他屠杀朝廷命官,焚烧边军草料场,如今潜逃在外,不知踪迹。敢问公子,可知此中具体情形?如果他是冤枉的,就是倾尽家财,我也要为他翻案;如果他是罪有应得,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为师父清理门户!”

王浩说道:“林冲有勇有谋,又为官清正,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可是高太尉的衙内看中了他的妻子,威逼利诱不成,于是又设计陷害。林冲因而获罪,被押往沧州,途中他们买通衙役,结果被鲁达所救。到沧州之后,高俅依然不肯罢休,再次派出爪牙。爪牙在一处山坳设伏,以林冲妻子的名义将其诓骗入内。林冲九死一生,终于杀出重围。”卢俊义满腔怒火,说道:“莫非这朝廷就任凭奸臣横行,为所欲为?”王浩无奈一笑,说道:“这时数十年的积弊,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否则也就不会有今日这场拍卖会了!”卢俊义愤恨许久,又问道:“公子可知林冲现在何处?”王浩没有隐瞒,说道:“胶州。”卢俊义思索片刻,说道:“公子管辖的崂山县?”王浩点头,说道:“正是。”卢俊义,说道:“林冲流落在外,也没了营生,我给他准备了五千贯,想让燕青事后送往胶州,不知可否?”王浩微微而笑,说道:“自然可以。”此时,台下的比拼也到了最后的时刻,站在台上的除了燕青就只剩最后一人,那一人显然是强弩之末,完全稳不住身形。

没有人能听到燕青喃喃而语的声音,李师师却偏偏读懂了他的口型,莞尔一笑,继续唱到:“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歌声落,鼓乐声绝,三十盏酒尽入燕青腹中。李师师缓缓来到燕青身前,说道:“你熟知声乐?”燕青整理衣衫,稍稍后退,说道:“略知一二,但比不得姑娘这般脱俗!”李师师掩面而笑,说道:“能听得懂我歌声中的雅,你也算得上是曲中大家了!”燕青连忙说道:“姑娘谬赞了!”李师师没有争辩,说道:“改日你我合奏一曲如何?”燕青喜出望外,连忙说道:“荣幸之至!”李师师转身离去,返回三楼。

李员外看向樊楼的掌柜,掌柜会意,开始宣布结果:“第一名,东京;第二名,大名府;第三名,长安;第四名,洛阳;第五名,济南府;第六名,明州;第七名,苏州;第八名,杭州。”这一刻,另一间雅阁之中,方杰说道:“这王浩的确有些意思,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方天定面色凝重,说道:“请李师师出场,就是告诉人们,他的背后是皇帝。以酒力来决定拍卖的次序,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公平角逐的机会。”方杰很是敬佩,说道:“如此庞大一场拍卖会,能够完全被王浩掌控在鼓掌之间,的确让人不得不佩服!”方天定依旧眉头紧锁,说道:“王浩终究是大宋朝廷的命官,不可能成为我们的朋友。眼下的合作只是因为他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利益罢了。”这时一旁的吕师囊说道:“属下研究王浩多时,颇有些心得,不知当讲不当讲?”方天定转身,说道:“但说无妨!”

吕师囊整理思路,说道:“属下以为,王浩离开东京远走胶州,值得圣公与少主深思。”方天定说道:“为何?”吕师囊说道:“胶州穷山恶水,民风彪悍,王浩却偏偏视如珍宝,为何?因为这贫困之地才方便他收买人心,建立根基。”方杰说道:“穷山恶水之地,产出稀少,如何建立根基?”吕师囊说道:“让富庶之地的钱粮,全部流入自己的根基之地。这场拍卖会只是王浩的第一步,市舶司、船厂、酒坊则是他的下一步。数年之后,百姓日子好过了,王浩的根基自然就牢了。”方杰说道:“咱们不是商人,如何让富庶之地的钱粮流入根基之地?”未及吕师囊回答,方天定说道:“挥军北上,扫掠江淮膏腴之地;而后钱粮南下,经营两浙、福建二路。到时,进可决胜于东京城下,退可固守武夷山脉。”吕师囊拍手叫好,说道:“公子英明,圣公大计可成!”方天定说道:“效仿王浩是为了留有退路,不可为首选。如果不能攻占江淮苏杭之地,没有钱粮,两浙、福建二路也是难以经营。”方杰说道:“如此看来,圣公原定的计划是否要更改?”方天定说道:“将来圣公举事,吕师囊可率一支偏师,屯兵与福建边界,只要我们迅速拿下苏杭之地,福建路便难有援军。没有援军,禁军和厢军便再无敢战之心。到时率军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吕师囊原是歙州富户,因献钱粮于方腊而得重用,战场厮杀本就非其所长,但经营土地、收集钱粮却是轻车熟路,连忙说道:“定不负少主厚望!”

第七十七章 五湖四海,钱财百万

次日,拍卖会正式开始。李员外和韩老板站在二楼的一个雅阁内,说道:“我已经向王公子明确表态,愿意联手。他答应了,也十分利落地应允了李家将来在胶州的投入。唯有今日这拍卖会,他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让我按照拍卖的规则参与。”韩老板看着楼下的人们,说道:“东京城真正的豪商,除了姑父并无人参与,至于楼下这些人,不过是些二流、三流的家族。王公子要姑父按照拍卖的规则参与,或许就是默许姑父再吃下这半成股权。况且,王公子要的钱财,真要出了差错,姑父额外送去二十万贯,也足以弥补。”李员外点头表示赞同。这时,一名小厮匆忙前来,在李员外耳旁轻声说道:“宫里那位来了,已经到了李姑娘的房中。”李员外震惊,吩咐道:“立刻从府里再调派二十个人过来,小心伺候,绝不能出现半分差错。”李员外推窗望向三楼,只见李师师闺房之外四名带刀侍卫护驾。侍卫皆是便服,腰刀也全用黑布包裹,但李员外是樊楼的东主,一眼便可看出其身份。片刻之后,小厮再来汇报,说道:“王公子也上了三楼,前面还有一人领路。”李员外小声说道:“可是一名公公?”小二点头,说道:“看不出喉结,应该错不了!”李员外点头,说道:“有消息随时汇报!”小二答道:“明白!”说完,再次离去。

韩老板说道:“可是皇上来了?”李员外面色凝重,说道:“不仅皇上来了,还在李姑娘的房中召见了王公子。”韩老板说道:“如此看来,皇上对王公子的器重,当在咱们预料之上!”李员外说道:“市井传言,王公子只是皇上的臣子,不是朝廷的命官。如此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韩老板说道:“王公子既不是科举出身,又没有任何士族的背景,能在东京立足,依仗的只有皇上的信任。市井之间的流言,是诋毁诽谤,也是嫉妒眼红!”李员外自是明白其中道理,说道:“一个七品县令,却偏偏身处宰辅相国一般的政治格局之中,是无限风光,也是无穷凶险!”

王浩来到三楼,看见徽宗和李师师坐在软榻之上,连忙行礼问安。徽宗说道:“朕微服出宫,爱卿不必拘束!”王浩答道:“是!”李师师在旁说道:“让我们猜一猜弟弟今日之后,能够身价几何?”徽宗说道:“王爱卿,朕有时候真有些羡慕你,总是有万般手段,坐地生财!”王浩说道:“微臣之所以能够如鱼得水,是因为皇恩浩荡。”徽宗微微而笑,说道:“王爱卿答应嬛嬛不缠足了?”王浩不料徽宗竟然会问起这件事,说道:“臣只是表达了自己的喜好,嬛公主缠足与否,自是由皇上与皇后决定!”徽宗说道:“她是你的未婚妻,朕这个一国之君是不会管这等琐碎之事的!”王浩小心说道:“如果皇上让微臣决定,微臣自是赞同嬛公主不缠足!”徽宗问道:“莫非你不喜欢三寸金莲?”王浩答道:“不喜欢!”徽宗又问道:“为何?”王浩随意答道:“大概微臣成长于乡野之间,天性如此吧!”李师师突然将一只脚放在了徽宗膝盖之上,说道:“哥哥莫不是嫌弃妹妹这双大脚了?”说完,佯装哭泣。徽宗后院起火,连忙说道:“师师这是什么话,你这双玉足朕何曾有过半分挑剔?”徽宗心中想到:“嬛嬛将来是要做王浩正妻的,这正妻规矩颇多,不缠足,终究有失体统!”但这句话,徽宗是绝然不敢在李师师面前说的,否则,佳人嗔怒,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徽宗随即想到:“王浩出身于乡野之间,家中并无太多规矩,将来与嬛嬛成婚,也是住在驸马府。正妻地位虽高,但也只是管辖内院这一亩三分地。既然是王浩明确表示不赞同嬛嬛缠足,朕又何苦管小辈这些闲事,由他去吧!”转换话题,似乎开玩笑般说道:“王爱卿答应朕的,可不能忘了!”王浩没有料到徽宗会如此缺钱,说道:“明日天黑之前,微臣一定送到宫里。”徽宗说道:“宫里规矩太多,你不必亲自前往。在你府上准备好即可,到时我会派陈公公去取。”王浩说道:“微臣领命!”

这时,楼下的拍卖会终于开始了。站在台上主持拍卖的是李家的管家,也是李员外的心腹。李管家的声音很是嘹亮,说道:“八仙酒的奥妙,诸位皆已品尝,无需多言。王公子蒙受皇恩,心系社稷,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盛会。东京乃都城,王公贵胄、豪商富贾,数不胜数。这第一场拍卖会,最后花落谁家,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停顿半息,大声喊道:“起拍价,七万五千贯,请诸位客商竞价。每次竞价,不得少于五千贯。”话音落,一人喊道:“赵家,八万贯!”片刻之后,又一人喊道:“罗家,九万贯!”赵家没有放弃,喊道:“十万贯!”罗家再次加价:“十二万贯!”李员外突然走入会场,喊道:“李荣尚,十七万贯!”整个大厅瞬间安静,随后有人怯怯私语:“李荣尚,东京樊楼的主人,崇宁年间东京的首富!”另有人说道:“只是近些年,李家全面收缩,在东京沉默了许多!”议论依然在继续,又有人说道:“去年李家以十五万贯买入八仙酒坊一成的股权,这短短一年之后,李家竟然会以十七万贯再买半成股权!”然而彻底打破这场沉默的,不是其他富商的竞价,也不是高台之上主持人的喊声。樊楼之外,皇宫的马车缓缓停靠,陈公公与两名太监推门而入,忽然,太监独有的嗓音想起:“二十八万贯!”

如此特别的声音,如此高昂的竞价,李荣尚也完全处于惊讶之中,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转身,看向在大门处淡然站立的三明太监。陈松多次虽徽宗前来樊楼,李荣尚是认得的。此刻,李荣尚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明确表态愿意买入东京城的半成股权时,王浩会是如此反应。东京城的份额,早已有了归属,那就是徽宗皇帝的。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后怕,想到:“自己骤然将价格太高,岂不是浪费了皇上的钱财,倘若皇上怪罪,怎能有好结果?”三明太监没有逗留,很快转身而去。会场沉默了许久,主持人终于喊道:“二十八万贯,一次!二十八万贯,二次!二十八万贯,三次!”第三声二十八万贯响起的时候,李员外终于思考透彻:“皇上与王浩之间必定另有交易,否则无需一次性加价十一万贯!看来我不仅无罪,或许还有些许功劳!”主持人喊完三声之后,却不知该如何宣布结果,片刻之后喊道:“价高者得!”第一场的拍卖,跌宕起伏,对于最后的结果,因为事关皇宫,人们一概而过!

徽宗完全看在眼里,尘埃落定之后,说道:“对于这个结果,王爱卿可还满意?”王浩需要让人们知晓的是皇上对自己的姿态,今日陈公公所为,于商场而论破绽太多,但因为背后是皇帝,越多的破绽越能让人们明白皇帝对自己的重视,说道:“微臣何德何能,让皇上鼎力相助?”徽宗说道:“作为臣子,可以让朕帮忙,但不能让朕为难,你可能把控这其中的分寸?”王浩说道:“臣定当铭记于心!”

第一场拍卖的价格被徽宗瞬间太高,所以后续的几场拍卖中成交价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增加。大名府卢俊义以三十万贯胜出,长安一位杜姓富商以三十一万贯胜出,洛阳一位刘姓富商以三十二万五千贯胜出,济南一名田姓富商以三十三万贯胜出。

方天定站在二楼的窗口,说道:“告诉咱们的人,都把戏给做足了。第六场拍卖会以五十万贯成交,第七场拍卖会以七十万贯成交,第八场拍卖会以八十万贯成交。”吕师囊说道:“属下立刻前去布置。”方杰说道:“第一场拍卖会,兄长如何看待?”方天定说道:“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能相信王浩对皇帝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看来咱们这两百万贯钱财的收益,是越来越有保障了!”方杰点头,说道:“皇帝不在宫中处理政事,却来这市井之中与民争利。圣公顺天应命,讨伐无道,岂有不成功的道理?”方天定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宋虽然腐朽,但想要改朝换代,也绝非易事。吕师囊所言是有道理的,到时圣公令旗一挥,咱们应当派遣一支偏师南下福建,万一将来战事遇挫,也可有更大的回旋余地。”方杰说道:“兄长对圣公没有十足的信心?”方天定说道:“你是圣公麾下的绝世武将,只需要打败眼前的一切敌人。但我是圣公的继承人,不能只看到敌人,更要考虑到兄弟们!”

第七十八章 徽宗震惊,钱庄初议

李师师的闺房之内,徽宗满脸赞叹,说道:“王爱卿坐地生财的本领,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王浩不敢有半分得意,说道:“微臣能有如此风光,全凭皇上信任。今日所得,若皇上另有他用,微臣甘愿全部献出!”徽宗微微摇头,说道:“你的忠心与能力朕自然知晓,咱们还是按照先前约定,八仙酒坊半成股权朕不要,二十八万贯钱财朕会派人去拿。”皇帝能够对臣子遵守承诺,王浩不禁对徽宗刮目相看,说道:“皇上要铜钱还是白银?”徽宗稍作思索,说道:“铜钱太重,还是白银吧!”这时第六场拍卖会开始竞价,徽宗随口问道:“以爱卿之见,最后这三场拍卖,价格可能再次擢升?”王浩微微摇头,说道:“江南虽然富庶,但半成股权三十多万贯的价格已然是虚高。微臣以为,价格难以大涨!”李师师突然说道:“不如咱们一起猜猜最后一场拍卖的价格,如何?”徽宗极有兴致,说道:“师师建议绝妙!咱们每人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而后放于花瓶中。等到拍卖会结束,谁的估价最接近实际价格,谁就获胜!”李师师说道:“哥哥要是输了,要拿出一幅画;弟弟要是输了,就拿一坛酒;我要是输了,就跳一支舞;如何?”徽宗说道:“极好!”

很快,侍女拿来笔墨,每人书写好自己的估价之后,将纸张折叠放入花瓶之内。三人书写完毕,楼下主持人的声音想起,“五十万贯,一次!五十万贯,二次!五十万贯,三次!”当这个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徽宗快步来到窗前,俯瞰大厅。只见一名中年富商被领往后堂,办理钱款交接。人们虽然惊讶,但拍卖会却没有丝毫耽搁,第七场和第八场分别以七十万贯和八十万贯的高价成交。徽宗手扶窗棂,陷入沉思:“江南之富庶,莫非真到了如此地步?区区一座酒坊一成半股权的拍卖,这些豪商竟然能够掷出两百万贯的巨款。朕坐拥万里江山,却要为了十万贯钱财听户部抱怨,被御史诟病,简直岂有此理!”忽然转身看向王浩,说道:“王爱卿精于生财之道,倘若不加赋税,可有增加皇宫岁入的方法?”

刹那之间无数思量在王浩脑中闪过,许久之后,说道:“有!”徽宗十分惊讶,不料自己的随口疑问,竟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说道:“是何方法?”王浩说道:“开设钱庄,铸造钱币。”徽宗狐疑,说道:“钱庄,东京有十数家;钱币,大宋造了一百多年。并无新意,如何能获利?”王浩说道:“钱庄要遍布大宋所有的郡县,一张银票可汇通于天下。至于铸造钱币,要在铜钱之外再加银币。”徽宗问道:“汇通天下,何以盈利?”王浩说道:“敢问皇上,边军数十万,军饷如何分发?”徽宗说道:“户部统一调派,由殿前司派兵押送。”王浩说道:“每年花费几何?”徽宗说道:“路途遥远,钱财众多,耗费数百万贯。”王浩说道:“倘若我们在边地和东京各有钱庄,朝廷只需要将巨额的军饷存入东京的钱庄,而后派人携一张银票,奔赴边地,于边地钱庄之中兑换等额现钱。如此,每年押送军饷所费几乎可以省去。”徽宗已然明了,说道:“而钱庄会根据兑换的钱财收取相应的费用,可是如此?”王浩答道:“皇上英明!”徽宗十分高兴,说道:“朕的招财童子非仙梦莫属!”又问道:“铸造银币又如何?”

王浩说道:“白银散碎,不便于交易,且不同银矿所产,成色亦有差异。将散碎的白银,混合少量锡、镍等金属,按照铜钱的方法,铸造成固定的样式,如此定可顺畅流通于天下。”徽宗问道:“为何要混合锡、镍等金属?”王浩说道:“世上虽无银币,却不乏银质器皿。纯银太软,直接成形花纹太容易磨损,难以保持。银匠为了提高白银的硬度,让铸造出来的器皿坚固耐用,必定会混入半成到一成的锡、镍等金属。”徽宗思索片刻,说道:“依仙梦所言,铸造银币并无困难,但如何让百信接受,却不得不慎重!遥想两汉之间,王莽篡权,其权势之大,欲鲸吞天下。然而王莽擅改币制,让百姓怨声载道,光武乘势而上,终于恢复了汉朝天下。”王浩说道:“银币铸成之后,由钱庄发行,先流通在胶州之地,倘若顺利,再于密州、莱州,乃至京东东路推广。京东东路无事,银币再入东京。”王浩思虑周密,徽宗说道:“银币和钱庄,二者皆可行,但朕依旧只能给你旨意!倘若将来出了差错,朕也必将问罪于你!你可情愿?”王浩答道:“身为臣子,当为君分忧!王浩甘愿领命!”

李师师拿着三张纸条,默默地看着君臣二人的对话,忽然说道:“弟弟扭扭曲曲的两笔,仿佛符咒一半,是何意思?”徽宗亦是好奇,接过纸条,仔细端详。王浩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这是阿拉伯商人传过来的数字,臣写得是三十四。”徽宗看着李师师,微笑说道:“这可是比咱们的写法简练太多,恐怕三岁孩童也是不难学会!”李师师问道:“看来是哥哥赢了,妹妹估了三十六万贯,哥哥估了三十就万贯。”徽宗并不在意输赢,说道:“用你的海外数字,给朕写出三十六和三十九。”王浩提笔,熟练地写下“36”和“39”。徽宗越看越有兴趣,说道:“详细给朕说说这个海外数字的使用方法!”王浩提笔,在纸上写下“0、1、2、3、4、5、6、7、8、9”十个数字,说道:“这十个符号分别对应咱们的‘零、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从左向右分别是‘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的位数。”

徽宗已然明了十之七八,说道:“朝廷去年岁入‘伍仟陆佰叁拾捌万贰仟玖佰肆拾柒’贯,用海外数字给朕写出来!”王浩提笔写下“56382947”。李师师也凑了上来,与徽宗对视一眼,而后提笔在“7”的上方写下“个”,在“4”的上方写下“十”,在“9”的上方写下“百”,在“2”的上方写下“千”,在“8”的上方写下“万”,在“3”的上方写下“十万”,在“6”的上方写下“百万”,在“5”的上方写下“千万”。徽宗一目了然,说道:“倘若仙梦以此为契机,著书立说,将这套数字的使用之法发扬光大,恐怕天下就再无人敢嘲讽仙梦粗鄙了!”王浩没有料到徽宗能有这个建议,一时间莫名感动,说道:“皇恩浩荡,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徽宗摇头,说道:“朕只想看到你的忠心不二与绝世才华,至于其他,随风去吧!”徽宗赢了赌约,王浩献酒一坛,李师师献舞一支。一楼大厅之中,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觥筹交错,相互交际。今日之后,樊楼在世人眼中,大概再也不是当初那座纯粹的销金之所了吧!

蔡京没有出现在樊楼,然而他的耳目却将樊楼中的一切都传送回了太师府。蔡京看着手中的谍报,满脸忿恨,喊来管家,说道:“你将我的请帖送往高太尉府上,就说今晚我有事相商!”当日夜,高俅如期而至,蔡京开门见山,说道:“今日樊楼之中发生的事情,太尉可知晓了?”高俅说道:“略知一二,传言王浩获得了三百多万贯的钱财,果真好手段啊!”蔡京说道:“你可知第一场中标者是何人?”高俅摇头,说道:“未成留意,暂且不知!”蔡京说道:“是陈总管!”高俅惊讶,反问道:“皇上身边的陈总管?”蔡京答道:“正是!”高俅说道:“没想到这陈公公久在大内,竟也做着商贾之事!”蔡京一声冷哼,说道:“他出现时,用的可是传达圣旨的仪驾!”高俅终于明悟,小声说道:“莫非这时皇上默许?”蔡京说道:“形势恐怕还要更加糟糕,这不是默许,是皇上在表达姿态,告诫我们樊楼的拍卖会他是预先批准的!”高俅说道:“王浩不过一个臣子,皇上能为了他亲自表态?”蔡京说道:“我也不想是这个结果,但陈总管在皇上身边带了多少年,高太尉比我更清楚吧!如此圆滑的一个人,倘若没有皇上的许可,他怎么可能有如此行为?”高俅回想片刻,说道:“他有一个养子,在王浩手下历练,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有今日的举动?”蔡京摇头,说道:“你说的是陈松,一个与王浩年龄相仿的少年。如今回想起来,当初他把陈松放在王浩身边历练,皇上未必完全不知晓。如果当初就有皇上的意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皇上对咱们不满了!”

第七十九章 天命所归,再填助力

高俅惊慌,说道:“你我这些年伺候皇上,可以说是兢兢业业,不曾有丝毫懈怠,皇上是念旧情的人,不应如此才是!”蔡京无奈而笑,说道:“帝王之家,何曾有过真正的情谊?宫里的数十位嫔妃,那个伺候皇上不比你我用心,可又有谁能永远恩宠不减?”高俅回想自己只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小厮出身,机缘巧合结识了当初还是瑞王的赵佶,故而有了今日风光,说道:“咱们和皇上是君臣,那些嫔妃和皇上是夫妻,岂能一概而论?”蔡京说道:“时至今日,莫非你我之间还要藏着掖着?”高俅连忙摇头,说道:“我与太师,虽算不得莫逆之交,但太师贵为文官之首,我为武官之首,你我之间或许曾有摩擦,但绝无太大的矛盾。高俅绝无虚与委蛇之意!”高俅表态,蔡京也就少了顾虑,说道:“坦白而言,你我并非真正的贤能,恁何成为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太尉想过没有?”高俅思索片刻,说道:“这天下是皇上的,皇上要重用谁,谁就能青云直上!”蔡京难掩忿恨,说道:“如今皇上要重用王浩了,他是不是也该青云之上?”高俅说道:“王浩自从来到东京,就与你我不和,况且他的年纪,比太子还要小四五岁,真要他步入朝廷中枢,恐怕蔡、高两家将会彻底衰落!”蔡京说道:“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准备将柔福帝姬许配给王浩。”高俅对宫中之事本就不甚明了,再加徽宗子女众多,至于这柔福帝姬何人,高俅的确不知。

蔡京见高俅面露迷茫,解释道:“柔福帝姬赵多福,奶名嬛嬛,母懿肃贵妃王氏,今年十岁。肃贵妃与王皇后素来交好,而这柔福帝姬也一直被王皇后视如己出。将柔福帝姬许配给王浩,这其中的深意太尉岂能看不出来?”高俅没有正面回答蔡京,而是说道:“郑皇后,肃贵妃,李师师,如今王浩在皇上身边的人脉已然超越你我!”蔡京语气惆怅,说道:“王浩不是庸才,又深得皇上信任,眼下的形势于你我不利,过度打压王浩反而有可能让皇上对你我心生厌恶,所以老夫以为咱们必须调整策略,迂回行事!”蔡京说道:“如何迂回行事?还请太师解惑!”蔡京说道:“既然皇上想在身边在培植一名心腹,咱们索性就如皇上所愿,成全了王浩!”高俅皱眉,说道:“成全王浩?太师莫非不知,京中官职有限,早已是僧多粥少!如果任由王浩成长,你我身边那些人,如何安排?”

蔡京神秘一笑,说道:“皇上一心想收复幽云十六州,所以派王浩取了胶州,建海港,造战船,希望从海路联盟女真,夹击辽国。既然如此,你我不如助王浩一臂之力,让他早日出海,登陆辽东,彻底离开这东京城。”高俅恍然大悟,接着说道:“如果王浩失败了,你我自有百般手段对付他。若果王浩成功了,辽东乃飞地,大小事务只能是他负责,依旧回不了东京。”蔡京说道:“只要王浩不在东京,飞黄腾达也罢,身处绝地也好,对咱们都没有任何影响!”高俅眉开眼笑,说道:“蔡太师能在这朝堂之上屹立二十年不倒,不是没有道理,高俅佩服!”蔡京大笑,说道:“不是每一个对手都需要消灭,势均力敌之时,大可握手言和,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皇宫之内,徽宗召见了郑皇后和肃贵妃,说道:“昨日樊楼的事情你们可听说了?”郑皇后说道:“我和妹妹呆在这皇宫之内,外面的事情自是没这么快知晓!”徽宗看向陈公公,陈公公会意,取出两张银票,分别递给郑皇后和肃贵妃。郑皇后和肃贵妃看完手中银票,眼睛中满是惊讶。徽宗缓缓解释道:“这是内府凭据,一共是二十八万贯。”肃贵妃说道:“姐姐统领后宫,用钱的地方也多,皇上给姐姐十八万贯,倒也无妨,可臣妾是清闲之人,拿这十万贯就不合情理了!”徽宗放声而笑,说道:“这二十八万贯都是嬛嬛的嫁妆,你们两人商量着置办吧!”肃贵妃更加难以置信,说道:“嬛嬛才十岁,至少还要五年才能出嫁,况且这二十八万贯也太多了吧?”徽宗说道:“你是嬛嬛生母,十万贯算你的;朕和皇后每人九万贯,都放在皇后手里,正好十八万贯。”皇后再三犹豫,还是开口说道:“不是臣妾嫉妒,就是当初金奴嫁人时,所有的陪嫁加起来也没有十万贯。嬛嬛这二十八万贯着实太多了!”肃贵妃也连忙说道:“金奴可是王姐姐嫡出!”徽宗看着相互谦让的两个人,微笑说道:“这二十八万贯是王浩献给朕的,朕这个未来的岳父总不能真拿女婿的钱吧!”皇后说道:“恕臣妾多嘴,不知王浩为何要向皇上献这二十八万贯?”

徽宗说道:“昨日樊楼一共开了八场拍卖会,王浩事先定下规矩,后一场拍卖会的起拍价均为前一场的成交价,所以第一场的成交价就变得极为重要。而为了支持王浩,朕让陈公公去喊了一次价。”徽宗看着瞠目结舌的郑皇后和肃贵妃,继续说道:“王浩这个人很有意思,请朕帮忙,竟敢提出给朕报酬。朕自觉有趣,便应了他的请求。拍卖会结束之后,朕派陈公公将应得的二十八万贯拿回皇宫。”听闻是王浩的钱,两人倒是没了先前的拘谨。郑皇后说道:“既然如此,臣妾就先代为保管了!”皇上说道:“坦白而言,这些年宫里边算不得十分宽裕。嬛嬛将来出嫁的所有花销,包括驸马府的修缮,都要算在这二十八万贯里面了!”郑皇后看了肃贵妃一眼,说道:“修缮府邸,不用太多花费,有个四五万贯足够了!”肃贵妃说道:“有劳姐姐费心了!”皇上突然说道:“皇后是见过王浩的,倒是爱妃不曾见过。索性三日之后朕在御花园设宴,把桓儿、金奴都叫上,一起考察考察这个王浩是否配得上嬛嬛。”郑皇后说道:“皇上这么一说,真有些想念桓儿和金奴了。算一算,有两个多月没见这两个孩子了!”肃贵妃说道:“嬛嬛从小爱闹,要是让他之道咱们在御花园宴请王浩,少不得闹着要来!”徽宗说道:“一场家宴而已,嬛嬛喜欢来就来吧!”肃贵妃说道:“谢皇上!”郑皇后看着徽宗,轻声说道:“王浩在东京也没个亲人,听闻他和师师姑娘亲如姐弟,不如把师师姑娘也叫上,皇上以为可好?”郑皇后为人宽厚,极为贤德,徽宗会心而笑,说道:“此事就由皇后费心了!”王皇后说道:“臣妾领命!”

无论如何,王浩绝对不能想到,樊楼拍卖会之后,形势居然会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王浩看着眼前三百多万贯的钱财,反复思量着与徽宗的对话,许久之后,终于让亲随送出了一张请帖。

第二日,樊楼雅阁之内,韩老板如约而至。王浩说道:“当初我与韩老板相遇,是在郓城县吧!”韩老板说道:“郓城县中我开了一家酒楼,雇了一个曾经在樊楼当过学徒的厨子,自诩小樊楼,混口饭吃罢了!后来遇到了公子,又因为八仙酒来到东京。回想当初公子不过一个乡野少年,不到两年时间,公子已然是东京城叱咤风云的存在。”王浩开口说道:“原来我因为囊中羞涩而苦恼,眼下却又因为钱财太多而难以抉择。倘若我想请你来我手下做事,不知韩老板可愿意?”韩老板说道:“在下是个商人,做官不行,经商却是可以!”王浩说道:“我要以这三百多万贯钱财为本金,成立一家钱庄,不知韩老板可愿意做这大掌柜?”钱庄不是其他,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与背景,绝不能轻易尝试。韩老板忽然想起前些时日与李员外的对话,说道:“如果公子信得过在下,韩束愿意效劳。”王浩说道:“咱们这家钱庄是皇上首肯的,将来运营的理念绝然在你意料之外。胶州正在建设一座学院,我会临时开设一门学科,专门培训钱庄的伙计。你眼下的任务,重金聘请熟知钱庄运营的伙计与掌柜各两人为我们所用,并送往胶州。而后在胶州挑选三十名适龄少年,精心培养,半年到一年之后,当可为我们所用。到时,我会给以二百万贯为本金,成立一家钱庄,钱庄会先在东京、长安、洛阳、大名府、济南府、苏州、杭州、明州分别开设分号,半年之后会在西部边城与北部边城开设分号。请你相信,十年之后,天下所有的郡县,都会有我们的分号!”韩束是聪明人,也是一个有抱负的人,直觉告诉他,加入王浩的麾下,自己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第八十章 勾心斗角,韦氏教子

徽宗嫔妃众多,但王皇后去世之后,真正显贵者只有四人,郑皇后、王贵妃、乔贵妃、韦贵妃。

郑皇后是徽宗的第二任皇后,生有一子三女,衮王赵柽早殇,三女之中,嘉德帝姬赵玉盘和安德帝姬赵金罗早已嫁人,成德帝姬赵瑚儿也订了婚约。

王贵妃生有四子一女,荆王赵楫早殇,郓王赵楷和肃王赵枢已经成家,徐王赵棣十二岁。柔福帝姬赵多福,乳名嬛嬛,即将许配王浩。

乔贵妃生有五子,其中两人早殇。景王赵杞已经成家,济王赵栩十五岁,仪王赵朴十二岁。

韦贵妃生有一子,康王赵构十四岁。

郑皇后与王贵妃皆为神宗皇后向氏的侍女,后被许配尚是瑞王的徽宗,徽宗即位之后,先后封二人为贵妃,王皇后去世之后,又封郑氏为皇后。郑氏秀外慧中,不仅能够鉴赏徽宗的书画词章,而且生性简朴,受封皇后之后,郑氏一门从未干政,然其膝下无子。王皇后去世之后,郑氏养赵桓在身边,一直到赵桓及冠之后迁入东宫。赵桓虽为太子,但因为体弱多病且才能平庸,并不得徽宗喜爱。至于王贵妃的众多子女,柔福帝姬赵多福深得徽宗喜爱,被赐予乳名“嬛嬛”。

乔贵妃与韦贵妃原是郑皇后身边的宫女,两人结为姐妹,相约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对方。乔氏柔美,先被徽宗看中,封为贵妃,后向徽宗推荐韦氏,韦氏得以被宠幸,生下赵构。单凭韦氏的姿色,实难成为贵妃,然而众多皇子之中,康王赵构最为天资聪颖且形貌英俊,最受徽宗喜爱。徽宗不愿赵构因为母亲身份卑微而受到委屈,故封韦氏为贵妃。

郑皇后贤德,当初无论是乔贵妃被徽宗看中,还是后来乔氏向徽宗举荐韦贵妃,皆是成人之美。然二人诞下皇子之后,却渐渐忘了郑皇后的恩情,开始萌生了别样心思。有了矛盾,就会有派别。郑皇后与王贵妃是天然的盟友,而乔贵妃与韦贵妃早已有姐们之约。乔贵妃的寝宫之内,韦贵妃说道:“听闻皇上明日要在御花园设宴,为嬛嬛招募夫婿!”乔贵妃难掩嫉妒,却满脸不屑,说道:“区区一个女娃,有什么资格如此兴师动众?景王、济王当初订婚时,可没有大宴宾客!”韦贵妃说道:“王浩近日在东京风光无限,恐怕是皇上另有深意吧?”听闻王浩,乔贵妃满脸不喜,说道:“就是那个让皇上在龙舟之上当着文武大臣的面,两次喂饭给皇后的王浩?”韦贵妃说道:“应该就是他。

第八十一章 赠送礼物,敲定婚事

御花园的晚宴如期举行,上位共三张桌案,徽宗居中,郑皇后在右,王贵妃在左。右侧席位,依次是太子赵桓、郓王赵楷、肃王赵枢;左侧席位,依次是嘉德帝姬赵玉盘、荣德帝姬赵金奴、安德帝姬赵金罗。此六人皆已成婚,或与王妃同坐,或与驸马同坐。成德帝姬赵瑚儿与柔福帝姬赵多福同坐一桌,在左;王浩与徐王赵棣同坐一桌,在右。王浩驾车到宫门口,而后在陈公公的引领下,徒步赴宴。陈公公两鬓花白,走起路来却很是快捷,王浩紧随其后,问道:“不知今日都有何人赴宴?”陈公公满面微笑,说道:“来人太多,王公子还是自己亲自看吧!”事关婚姻大事,王浩本就心中紧张,又听闻来人极多,更是慌张,说道:“我不过一介草民,为何值得如此阵仗?”陈公公打趣说道:“公子是一介草民,但柔福帝姬可是皇上最喜爱的女儿。试想,最得宠的柔福帝姬即将被许配给公子这个褒贬不一的草民,如何能够不轰动整座皇宫?”

王浩十分无奈,说道:“以往皇上赐婚,据说从来没有过宴会?”陈公公突然停下了脚步,打量着王浩,说道:“其他公主订婚,的确只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但这一次却大有不同。柔福帝姬是皇上最喜爱的女儿,你是东京城中争议最大的公子,而这媒人,又恰恰是师师姑娘。此等情形,如果不事先开诚布公地见一次,就是皇上,也怕最后落了埋怨。所以这一关,无论你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必须闯过去!”停顿少许,又说道:“公子可明了了?”王浩长呼一口,说道:“烦劳公公带路!”陈公公忽然转身,说道:“这就对了,转过前面的假山,咱们就到了!”

王浩来得很早,不料有人比自己还早。陈公公轻拽王浩衣袖,而后一起说道:“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徐王殿下、承德帝姬、柔福帝姬。”皇后温和说道:“陈公公、王爱卿免礼!”二人起身,王浩看着两个年龄相仿的丫头,心中想到:“不知哪个才是柔福帝姬?”疑惑之时,忽然记起:“柔福帝姬拒绝缠足,低头一看便知!”说完,看向两个丫头的双脚。这时一个女童的声音突然响起,说道:“衣裙垂地,脚是露不出来的!”王浩十分尴尬,说道:“在下一点小心思,竟被柔福帝姬完全猜中!”赵嬛说道:“这个不用猜,一眼看穿而已!”王贵妃见王浩面露惊愕,说道:“嬛嬛莫闹,你能不缠足可都是王公子的功劳!”赵嬛看着王贵妃,说道:“既然父皇恩准我来了,那我的驸马自然是要自己考量一番的!”王浩十分惊讶,不料这个十岁女孩竟然会有如此成熟的思维,说道:“在下愿意接受公主的考校!”柔福帝姬迈出一步,说道:“如此甚好!不知你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王贵妃与郑皇后对视一眼,郑皇后示意静观其变。

第八十二章 东京魁首,年关谋划

樊楼的夜宵丰富而精致,王浩挑了一碗八宝莲子粥,李师师选了一盅冰糖燕窝羹。蜀锦为榻,两人相对而坐;苏绣铺桌,放好了白瓷碗和青瓷勺。片刻之后,两名小厮各捧一个梨木托盘,托盘上各放着一口煮粥的瓦煲和一把用瓷碟承托的木勺。瓦煲一黑一百,黑煲煮的是八宝莲子粥,白煲煮的是冰糖燕窝羹。每名小厮身旁随行一名侍女,侍女小心翼翼将瓦煲的盖子打开,倒放在托盘一端。而后拿起木勺放于瓦煲之中,再双手捧起瓷碗下壁放于瓷碟之上。王浩看着眼前一幕,思绪良多。李师师见状,开口问道:“弟弟家中可有如此精细的礼仪?”王浩摇头,说道:“既无小厮,又无侍女,粗瓷碗,毛竹筷,黄铜大勺。”说话之间,侍女已经用木勺将煲中粥羹移入瓷碗,而后手捧瓷碟放回桌上。李师师轻轻搅拌燕窝,说道:“我只要一碗,弟弟呢?”王浩答道:“与姐姐相同。”李师师微笑,看着小厮和侍女说道:“剩下的就赏你们了,下去吧!”小厮和侍女同时行礼,说道:“谢姑娘、公子赏!”说完依次出门。

房门再次关闭,李师师又问道:“三百多万贯尽入囊中,弟弟下一步有何安排?”王浩深深呼吸,说道:“返回胶州,开辟通往辽东的航线。”李师师面露不舍,说道:“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弟弟了!”王浩不以为然,安慰道:“姐姐是自由身,东京城待得烦闷了,大可来胶州一游!”李师师摇头,反问道:“弟弟莫非以为姐姐这魁首做的是那般轻松?”王浩惊讶,说道:“弟弟见识浅薄,还请姐姐指教!”李师师说道:“你只知道偌大的东京城人口百万,可知花楼几家,卖艺者几人,卖笑者又几人?”王浩摇头,说道:“姐姐见谅,弟弟不知!”李师师收起了笑容,说道:“花楼七十九家,卖艺者九百,卖笑者三千。倘若再加上伺候人的丫鬟,恐怕要有五千人之多。”王浩双眉紧皱,没有言语。李师师继续说道:“勾栏有勾栏的规矩,谁做了魁首,谁就有责任照看同行中的姐妹。女子青春不过十年,谁都有过少年,也都会有晚年?少年时,身形未熟,心智未成,当红者会予以教诲护佑,以免那些女童遭受欺骗蹂躏。晚年时,人老珠黄,容颜不在,一身皮囊再无人留恋。此时,若无人赡养,只能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当红者自当再尽孝道!”李师师目不转睛,看着王浩,说道:“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倘若有一天你实现了鸿鹄之志,我要你替我捍卫勾栏女子的最后一丝尊严!”

王浩起身,推开了后窗,仰望漫天星空,说道:“我王浩在此立誓,若有一日立于万人之上,必将捍卫勾栏女子之尊严!”李师师在旁说道:“我与你击掌为誓!”立下誓言,王浩问道:“姐姐就如此看好我,一定能够飞黄腾达?”李师师答道:“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最能迷惑人心,也最能映照人心。

第八十三章 辽东方略,贺利入盟

王浩方才所言太过出人意料,林冲说道:“辽国朝纲混乱,天祚帝刚愎自用,契丹贵族之间又相互倾轧,内斗不休。反观女真人兵强马壮,上下皆有气吞山河之心,恐怕假以时日,耶律氏宗庙难保!”王浩深以为然,说道:“诸位当明白,一个强大的北方王朝绝对不符合我朝利益!”林冲身为八十万禁军教头,何尝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问道:“莫非公子对辽国之事另有图谋?”王浩神秘而笑,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金国虽攻势凶猛,然想要吞并辽国五京,没有数年时间绝无可能!”说到此处,环视众人,继续道:“皇上想要收复幽云之地,而后凭借燕山地势,重建北方防线。胶州的使命,是自海路结盟女真,签订夹击辽国的盟约。诸位应当知晓?”众人应诺。没有任何征兆,王浩忽然走到人群中央,高声说道:“好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岂能浑浑噩噩,不建功业?胶州之事,三司六部不得插手,直接呈禀皇上!倘若我们伺机而动,纵横捭阖于金辽之间,再游说蒙古诸部,起兵自立,到时塞外草原混战不休,我朝可趁机秣马厉兵,重现秦皇汉武之盛世!”

林冲面露苦涩,说到:“我朝自太祖杯酒释兵权起,为防重现唐末藩镇割据之乱象,就一直严格秉承‘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军事体制。除此之外,文人乃至于宦官领兵亦成为常态,武将地位之低下几乎是开历史之先河。属下以为,倘若不能训练一支新军为朝廷所用,公子之谋划必将付诸东流!”王浩没有料到人生的不幸会给林冲带来如此巨大的人格改变,说道:“八百新兵在皇上应允范围之内,倘若训练一军人马,眼下绝难实施!”林冲难掩丧气,只得说道:“林冲受公子再造之恩,但有吩咐,定当尽心竭力!”王浩看透了林冲的心思,说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登陆辽东,我自有办法让皇上许诺我至少三千人的兵额。”林冲重新燃起希望,不禁说道:“公子此言当真?”王浩微微点头,说道:“八成把握!”

狄春秋看了秦关海一眼,说道:“登州地方志记载,蓬莱以北二十里,有一个海岛群,长山岛为主岛。公子想要北上辽东,只要派人在长山岛建一座临时的码头,半月即可完工。而后以长山岛为跳板,何愁不能自由往返与宋辽之间?”王浩立刻看向秦关海,问道:“狄公所言,可能实现?”秦关海说道:“如果只是建立一座临时停靠的码头,自是不难!”王浩又说道:“愿闻其详!”秦关海解释道:“一座临时停靠的码头,只要将木桩埋入砂石之中,而后以石块填塞即可,可使用数月,可停泊数艘海船。

第八十四章 陌苗二刀,根基初成

贺利在东京虽然未能闯出明堂,却也招募了一众兄弟,共有十四人。这些人皆是逃难来到东京,追随贺利不过是为了每日一顿饱饭。贺利站在人群之中,喊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崂山县令王公子命狄先生传来口信,让我前往胶州勾当。诸位若随我同去,每日有饱饭吃,每月有银饷拿。诸位若不愿随我同去,这里还有二十贯钱,尽管拿去分了便是!”一个名叫刘瓜的壮汉说道:“兄弟们若非贺大哥照料,恐怕早蹲在城门口要饭了。可是咱们这些人,并不全是光棍儿。赵九的爹娘、王横的妹妹、吴铁匠的大肚子媳妇,这些人可都是走不得远路。”狄楚湘嘴角微翘,说道:“只要诸位愿往胶州,樊楼自会给那些老弱妇孺备好车驾。”贺利不愿这群兄弟落了自己面子,喊道:“八仙酒坊王浩公子的名头在东京城可是如雷贯耳,愿意去胶州的,自不会亏待,不愿意去胶州的,领了盘缠,各奔东西!”一顿喝斥,再无人敢挑肥拣瘦,刘瓜小心说道:“王公子仁厚,我们愿随贺大哥前往胶州!”

狄楚湘离去之后,刘瓜解释道:“不是兄弟们不知好歹,只是这王公子是云端上的人,可咱们这些弟兄却是泥坑里刨食,不敢不问清楚!”贺利外冷内热,对手下向来宽厚,说道:“官场上对他褒贬不一,但民间却并没有流传他的恶行。以我之见,他还是值得相信的!”刘瓜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哥哥的万贯家财不也是被东京城的贪官污吏黑了个干净?”贺利长叹,说道:“是我求官心切,竟生出在工部买一个官位的心思,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刘瓜安慰道:“王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官运恒通,咱们去他手下勾当,要是真有一天他封侯拜相,咱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贺利面露迷茫,说道:“经历了诸多挫折,我的求官之心也淡泊了许多。王公子声名未显时曾向我表露招揽之意,却被我婉言拒绝。如今他来找我,看中的绝非我的人品,而是我的一技之长!”刘瓜说道:“官场上的门道小弟不知,但大哥被王公子看中却是事实,况且大哥也不曾做过任何有损王公子利益的事情。咱们前往胶州,只要恪守本分,勤奋干活,想必不会有人为难咱们!”贺利尴尬而笑,说道:“是我好高骛远了!东京是我不请自来,所以竹篮打水一场空;胶州可是他们盛情相邀,总该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了吧!”刘瓜顺势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哥一定是厚积薄发,后来者居上!”

胶州大校场,林冲正在操练士兵。

第八十五章 欲擒故纵,再聚郓城

拍卖会之后,王浩声名大噪。崔直躬虽为上官,然而接到王浩的拜帖时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这场宴席无论是菜品还是酒水都精挑细选,崔直躬更是收敛官威亲自相迎,但赴宴者依旧只有四人。直径四尺的圆桌做工考究,山水浮雕栩栩如生,王浩与崔直躬相对而坐,赵明诚与崔少恭位居两侧。王浩很是直接,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年关之前,我会北度渤海,登陆辽东。长山岛位居咽喉,我必须征用!”崔直躬云淡风轻,说道:“区区一座海岛,我这个京东东路安抚使还是做得了主的!待我文书一封送于登州知州,到时他自会让公子满意。”王浩却着重强调,说道:“登陆辽东为的是皇上的使命,所以征用长山岛必须从始至终严格按照朝廷章程办事!”崔直躬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说道:“公子不骄不躁,定能成就一番大功业!长山岛之事我会亲自奏禀三司六部,绝不会发生任何纰漏。”王浩又看向崔少恭,说道:“倘若没有意外,待我从辽东返回之日,就是崂山县主簿空缺之时!”

崔直躬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问道:“公子莫非已经有了谋划?”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按照朝廷惯例,县令远离辖区,当由主簿代行知县大权,可是如此?”崔直躬点头,答道:“确是如此!”王浩继续说道:“崂山县衙,我为知县,冯固为主簿,朱恒为县尉。我北上辽东,是此二人夺取胶州大权的唯一机会。”崔直躬恍然大悟,说道:“公子是想来个欲擒故纵?”王浩说道:“朱恒、冯固皆有靠山,没有铁证,如何能将此二人逐出胶州?”而后继续说道:“胶州虽直属于皇上,但我离去之后却无人能够继续上达天听。崔大人身为京东东路最高长官,又有监察之权,到时自会有人将朱恒、冯固的罪证送往青州。崔大人只需要秉公办案,就可将此二人绳之于法。”

赵明诚忽然开口,说道:“公子就有如此把握,朱恒、冯固一定会按耐不住,大肆贪腐?”王浩说道:“蔡京、高俅贪得无厌,身为他们的门生故旧,想要取悦于靠山,就只能投其所好!”寂静片刻,崔少恭看着王浩,犹豫了许久,终于说道:“将来前往胶州,还望公子多加提携!”对于崔少恭这样的富家公子,能主动做出如此姿态已是不易。王浩不爱以势压人,说道:“少恭兄严重了,你我齐心协力,共谋未来才是!”话音落,举起酒杯,说道:“敬崔大人、少恭兄、明诚兄一杯!”杯盏相碰,四人同饮。

第八十六章 酒师定级别,王浩受冷落

郓城县令沉思片刻,说道:“公子主政胶州,不知酒坊可会一并迁出?”王浩笑容满面,说道:“大人是想让酒坊迁出,还是不想让酒坊迁出?”郓城县令说道:“自然不希望酒坊迁出,否则八仙酒本就昂贵,再加上路途运输所耗,这郓城县内能够消费的人只会更少!”王浩点头,说道:“酒水沉重,泥坛易碎,长途运输非明智之选。年关之后,除胶州之外,长安、洛阳亦会新建酒坊。”郓城县令不解,说道:“江南富庶,吴越富商也占有酒坊股权,公子为何不在江南也建一座酒坊?”王浩摇头,说道:“北方多山,运输不便,不得已在各地建设酒坊。江南多水,坐享舟船之利,胶州之美酒乘船出海,足可供应江南各州。”郓城县令深以为然,说道:“公子远虑!”王浩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郓城县令立刻说道:“还请公子指教!”王浩说道:“胶州土地贫瘠,民生萧条,百姓除了打渔,几乎没有其他谋生之路!倘若我以胶州一地之力,供应整个江南的八仙酒,大人可知能够解决多少家庭的温饱?”郓城县令恍然大悟,说道:“公子高瞻远瞩,老朽佩服!”王浩自谦道:“不过是无可奈何罢了!”酒过三巡之后,各自离去。王浩并没有返回家中,而是留宿郓城县,并于第二日清晨前往酒坊。

东溪村村口,王浩与晁盖相逢,说道:“久闻郓城县人杰地灵,晁保正义薄云天,今日宴会可能为我引荐当地好汉?”晁盖思索片刻,说道:“本地好汉虽多,但大半乃公子旧识,不曾谋面的,有本乡吴学究,县衙的雷横、朱仝二位都头。”王浩忽然想到了此行的阮氏兄弟,说道:“石碣村的阮氏三雄,晁保正可有交情?”晁盖说道:“阮氏兄弟归乡之后,曾于在下庄上住过些许时日!”王浩点头,说道:“倘若没有阮氏兄弟相助,我如何能有今日这番事业;然人各有志,阮氏兄弟执意离去,难以挽留。晁保正有牛羊,我有美酒,不如今日在此相会各路好汉,如何?”晁保正看向东升的太阳,说道:“时日尚早,我马上派人前往县城和石碣村,邀请各位好汉前来赴宴。”王浩十分感激,说道:“有劳晁保正了!”晁盖说道:“昨日准备稍有不足,我马上回庄,再备些瓜果熟食!”王浩说道:“我马上去酒坊让酿酒的大师傅亲自挑选三十坛美酒送去晁保正庄上!”晁盖大笑,说道:“多谢公子了!”王浩亦是大笑,说道:“今晚不醉不归!”

王浩来到酒坊,朱贵与徐老汉相配左右。

第八十七章 义结金兰,酩酊大醉

王浩一直隐隐感觉到自己与这个时代的隔阂,只是今日身处梁山好汉的酒局中,这种隔阂突然变得那么明显。无论是草草煮熟的牛肉,还是大碗盛装的烈酒,这都不是王浩愿意接受的生活。此刻,再回想樊楼的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那种穷奢极欲同样让人感到腻烦!夜色渐深,稀疏的星光彻底不见了踪影,冰冷的北风吹过脸庞,沾湿了衣衫。王浩沿着修缮的小道走下山坡,来到事先备好的客房,对等候已久的侍从说道:“看天色,怕要下雨了!”侍从有些胆怯,诺诺说道:“小的给公子在拿一床棉被!”王浩摸向床上的被褥,说道:“不必了!”侍从答道:“是!”侍从年纪不大,也是十四五的年纪,但形态举止却十分老练。王浩看着与自己相仿的少年,问道:“读过书吗?”侍从小心答道:“只认得几个字!”王浩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来酒坊多久了?”侍从答道:“小的是酒坊招募的第一批伙计!”王浩问道:“你是自愿来酒坊做事的?”侍从不解,说道:“这是难得的活计,小的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王浩自嘲一笑,说到:“为何难得?”侍从说道:“公子管饭,还是一日三顿饭,这在小人家中是不敢想象的,除此之外,每月还有一百文的工钱!”王浩问道:“你可知一坛八仙酒售价几何?”侍从说道:“听闻是一两银子一坛。”王浩点头,说道:“这是原来的售价,倘若运往江南,还要高出数倍。终日辛劳,却只能饱腹,你心中可有怨恨?”侍从惶恐,骤然跪地,说道:“小人未来酒坊之时,每日一顿稀粥一顿窝头,已是莫大的满足。如今公子给了咱们每日三顿饱饭和每月百文工钱,此等恩情犹如再生父母!小人虽见识短浅,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王伦虽碌碌无为,却也是独占梁山的一方好汉。王浩身为梁山少主,对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并没有经历过。身处北宋,却以后世的观念来对待整个世界,这也正是王浩始终无法融入这个时代的原因。想到此处,王浩执着而笑,心中念道:“世道必进,后胜于今!身为后来人,我自当改变整个世界!”轰鸣的雷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王浩将侍从扶起,说道:“回去吧!”侍从依旧茫然,却并未多嘴,默默退出房间。春雨开启了万物复苏的序幕,夏雨宣示着草长莺飞的蓬勃,秋雨却带来萧瑟落寞的凄凉。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户传入房中。王浩站在窗前,感受这深秋特有的凄凉。

晁盖的庄上,人们依旧是那么兴致盎然。

第八十八章 心生愧疚,撤离梁山

王浩在梁山水泊的迷茫并没有影响晁盖、宋江等人醒酒的速度。大概晌午时分,斜靠在墙边的八个人陆续醒来。宋江轻拍微微发痛的头颅,看向身旁昏昏沉沉的晁盖,说道:“你我为何会穿着伙计的衣服?”晁盖醉意犹在,说道:“只要在兄弟齐心,管他什么衣服?”朱贵是昨晚喝酒最少的人,反复打量上衣下库之后说道:“这是酒坊伙计的衣服!”宋江扶墙缓缓站起,将还在沉睡的阮家兄弟等人叫起。晁盖也逐渐清醒,说道:“这衣服莫不是王公子送来的?”朱贵正在寻思,突然看到桌上残存的姜汤,说道:“定是我家公子,二位哥哥请看,这里还有剩余的姜汤!”说话声惊醒了在门外留守的伙计,敲门而入。朱贵见其面熟,又身穿酒坊的衣服,问道:“公子可是来过了?”伙计答道:“禀朱管事,是公子派人通知小的们来的,来的时候特地嘱咐带八套干净衣服。小的们到来时,公子刚好把诸位大爷拖进屋里,后来怕大爷们惹了风寒,又吩咐小的们煮了姜汤,还从城里请了一位郎中。郎中说各位大爷身强力壮,虽然淋了雨,但并未有恙!”宋江、晁盖难以置信,朱贵面露羞愧,问道:“公子如今在哪里?”伙计说道:“公子忙完之后,说家中有事,返回山寨了!”

阮小二也已起身,说道:“公子这个人就是外冷内热,无论是对属下还是对朋友,其实向来厚道!”阮小五也说道:“要不是公子给咱们立的规矩多了些,其实我们兄弟还真不一定走!”阮小七要比两个哥哥更加直爽,说道:“我们兄弟是水里的白鱼,江河湖泊里自问谁也不服,可公子这尊神太大,一个梁山泊根本容不下他。时而东京,时而江南,时而胶州,几乎是天南海北到处转悠,但就是不在梁山泊。去江南那次,我们兄弟三个敌不过一个大名府的武将,丢人啊!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要是在水里,单凭我阮小七一个,也能杀他七个八个,何苦受这个窝囊气!”宋江说道:“现在咱们可是兄弟八个,从今往后,不管是水里还是地上,都没有人能欺负咱们!”吴用随之附和,说道:“二哥说得对!”所有人打量一遍,又继续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兄弟八人,当谋一场大事,方能不枉这场结义之情!”

阮小五不假思索,说道:“劫掠蔡京的十万贯生辰纲算不算大事?”朱贵暗道不妙,却为时已晚。在场众人无不惊讶,宋江说道:“蔡京可谓大宋第一权相,他的生辰纲何人敢动?”阮小七说道:“不然哥哥以为我们兄弟三人为何会在去江南的路上却与大名府的武将交手?”朱贵咳嗽一声,关上了门窗。

第八十九章 贪婪苟且,各怀心思

王伦来到胶州,既没有刻意封锁消息,也没有举行隆重的仪式。安顿好之后,王浩紧锣密鼓召开会议。此时的胶州,已经初显城市的模样。冯固与朱恒也于多日前离开即墨,居住在胶州县衙旁的两座院落中。王浩返回胶州的当日夜里,冯固找到了朱恒,说道:“王浩将其父接来胶州,恐怕有监视你我之目的。”朱恒冷笑,说道:“胶州虽不归三司六部管辖,却也不是他王家的私产。按照朝廷惯例,县令不在,主簿与县尉共同行使县令之权。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胶州当以你我为尊!”冯固面露忧虑,说道:“王浩离开胶州,不会没有安排。他手下的诸多师爷管事未必会听从你我号令?”朱恒不屑,说道:“除非他们想要造反,否则凭你我的手段,不怕他们不就范!”冯固思索许久,缓缓说道:“胶州置县,是皇上需要王浩通过海路结盟女真,进而夹击辽国,以收复幽云十六州。这是皇上的大计,更是你我的底线,无论何时都绝不能触碰。”朱恒点头,说道:“冯主簿放心,什么东西能动,什么东西不能动,老朱我还是有分寸的!”冯固微微宽心,说道:“明日你我同去县衙,看看王浩有何高招!”朱恒大笑,说道:“早该如此!”

胶州县衙由王浩亲自参与设计,并融入了诸多后世行政的理念。建筑主题的构造参照了樊楼的设计,却大幅去繁就简,省去了绝大多数不必要的雕刻装饰。三座两层的主楼呈品字拍开,又被一圈青石板路环绕一周。三座主楼的殿门分别对应红墙上的一座正门与两座侧门。主楼之间又有回廊彼此沟通,方便同行。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增量的玻璃上,朱恒侧目,说道:“这样的县衙整个大宋恐怕再无第二个了吧?”冯固显然是有备而来,说道:“最前方的大殿,管理户籍、赋税、民生,左侧大殿管理商贾、海贸,右侧大殿为县令、县尉、主簿以及各处师爷办公之处。”朱恒此次倒是反应极快,说道:“如此说来,最前方的大殿管理平民,左侧大殿管理富民,右侧大殿则是我等官吏办公之处。”冯固随之点头,说道:“大概如此!”朱恒看着窗门之上的反光,问道:“王浩在门窗之上装了何物,会如此光亮?”冯固说道:“樊楼的拍卖会朱县尉可还记得?”朱恒点头,答道:“轰动天下的大事,怎能遗忘?”冯固说道:“拍卖会前一日,李家用数口琉璃大瓮盛酒,放在樊楼的正中央。传闻王浩对那些琉璃大瓮很感兴趣,并且专门派人在各地搜罗工匠,暗中建造工坊。如今县衙门窗上所装之物,恐怕就是工坊所出的琉璃了!”

朱恒满是嫉妒,说道:“如此精美之物,倘若流入东京,恐怕又是日进斗金的营生。

第九十章 三军合力,登陆辽东

年关之前四十天,狄工考乘船归来,带回三艘载重二千石的海船。海船在港口缓缓靠岸,陆陆续续走出血多老弱妇孺。就在此时,王浩也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如此场景,不禁问道:“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妇孺在船上?”狄工考说道:“这三艘海船的下水年限皆在两年之内,几乎就是新船。但海船再好,如果没有熟练的水手操控,也绝难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属下在明州不仅买下了这三艘海船,还以崂山县衙的名义在沿海渔村大量招募水手,并要求他们举家搬迁。”王浩十分满意,看向狄春秋,说道:“按人头计算,不论男女好少,每人五亩地。在适当地点选址,为他们建造永久性的房屋,所有花费由我们承担。每家每户发放五个月的口粮,算是我们的见面礼。将来再有工匠、船员或其他有一技之长者加入胶州,皆可遵循此例,但你们可依据能力大小,适当调整份额。”狄春秋回味许久,说道:“公子英明!老夫回去之后,立刻制定出详细文书,以作参照!”

狄楚湘与贺利也在不久之后返回,王浩亲自出门相迎,说道:“一别多时,贺先生别来无恙!”今非昔比,如今王浩主政一方,而贺利却成为东京城中的破落户,单膝跪地,说道:“小人贺利特来投奔,还望公子不计前嫌!”王浩连忙上前将其扶起,说道:“当初若非你的帮助,我未必能成功打捞花石纲。完不成皇上的差事,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你是我的恩人,何来嫌隙之说?”贺利心中感动,效忠道:“贺利从今以后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天打雷劈!”王浩看向在场的众人,说道:“我王浩与你们志同道合,所以风雨同舟。我们之间的承诺,五年为一个周期。时满五年,既可延续合约,亦可各奔前程,绝无阻拦。”说完,看向狄春秋,嘱咐道:“这一条规矩,同样记录在策,并制定出具体实施的方法!”狄春秋满面惊愕,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说道:“公子可知这条规矩空前绝后?”王浩穿越于后世,对这样的规则早已习以为常,说道:“时间久了,你们便习惯了。人都会变,五年合约一到,不仅是你们重新考评我,我亦会重新考评你们。终身制弊端太多,对谁也不够公平!”狄春秋再次对王浩刮目相看,说道:“老夫定当不负公子厚望,为每一条律令的具体实施制定出详细规范!”王浩十分满意,说道:“有劳先生了!”贺利带来的人同样被按照先前的规矩安置。

一切妥当之后,距离年关只剩二十七天。

第九十一章 炊烟烽火,坐等客来

不足百里的水路,往返只要半日。狄楚湘乘船归来,王浩立即上前询问,说道:“一切可还安好?”狄楚湘答道:“未有阻碍,未见人烟!”王浩问道:“天黑之前可能再次投送一批兵力过去?”狄楚湘看向日头答道:“天黑之前可到辽东,但难以返回南隍岛!”王浩说道:“南隍岛有灯塔,可为海船夜航指路。”狄楚湘领命,说道:“近海航行,夜晚不是禁忌,属下速去准备。”当五百陆战兵与二百工程兵全部登陆辽东之后,贺利依托地势开始构建初步的防御,林冲则依据防御工事开始布置兵力。海风呼啸,冰冷刺骨,林冲为防暴露行踪,依旧严禁生火。所幸王浩思虑周祥,出发之前便向每一名士兵都发放了双层羊皮大袄。这一夜,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

太阳落山后三个时辰,狄楚湘带领三艘海船顺利返回。南隍岛上早已备好肉粥和炊饼,士兵们泊好海船,纷纷登岸用饭。用饭结束之际,王浩的指令传来:“明日拂晓,全军北上!”对于这个指令,没有人感到意外。士兵们有条不紊收拾餐桌,清洗碗筷,而后排队返回各自营帐休息!无论对于林冲还是王浩,这一个夜晚都是如此漫长。多年谋划与积蓄,数百士兵的身家性命,全部被押注在这片陌生之地。

有惊无险是最好的结局,第二日拂晓,王浩亲率杨志、陈松并其他护随登陆辽东。无边无际的深蓝,冉冉升起的旭日,清冷潮湿的海风,这一切让甲板上的众人对辽东这片陌生混乱之地充满了向往。王浩看向陈松,说道:“辽东之行,你可有信心让我们满载而归?”陈松斗志昂扬,答道:“公子兵锋所致,商行无往不利!”王浩微微点头,补充道:“不仅要无往不利,更要无孔不入。辽东的商贸,三年之内必须被我们垄断。”陈松面露疑虑,说道:“商行的岁入与人手虽然翻了数倍,但想要垄断一府乃至一路之地,相差甚远。莫说三年,就是五年,属下也没有把握垄断辽东商贸!”陈松向来意气风发,却不料此刻口出守成之言。王浩微微而笑,说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陈松尴尬,说道:“非属下守成或胆怯,只是辽东太过陌生,谁是盟友,谁是对手,哪里人口密集,哪里荒无人烟,根本一无所知!贸然行事,血本无归是小,丢了身家性命,负了皇上信任是大!”王浩厌恶战争,率军北上只是为了震慑辽东各部,最终目的是为了通过商业行为来垄断辽东的经济命脉,说道:“那就以商行为主导,以胶州为后盾,联合关外豪强与关内豪商,达到垄断辽东经济的目的!”陈松斟酌片刻,说道:“公子英明!”

当王浩的船队抵达辽东,林冲与贺利匆匆赶来迎接,齐声说道:“拜见公子!”王浩没有寒暄,直接问道:“营寨今日可能搭建完成?”贺利说道:“再有三个时辰可完工!”王浩微微点头,说道:“周边情形可探查清楚了?”林冲说道:“斥候已经探明方圆十里的情况!”说完,拿出一张刚刚绘制完成的简易地图。

第九十二章 辽东汉儿,三姓联军

公孙平思索许久,说道:“身家性命,不可轻易托付于人,还请公子谅解!”王浩点头,说道:“今日我不是朝廷高官,亦不是皇亲国戚,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商。在我这里,没有强取豪夺,没有欺行霸市,什么样的价格,就可以获得什么样的商品或服务,全凭自愿!”王浩的坦诚赢得二人的尊敬,公孙平说道:“药材、毛皮我们现在就有,牛羊战马只要公子需要,也有途径获得。但我有一个条件,还望公子答应!”王浩点头,说道:“请讲!”公孙平说道:“我想要到宋国看看!”未及王浩回答,陈松面带怒气,说道:“二位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吧!”王浩依旧微笑,说道:“我可以让你们乘坐我的战船去往胶州,也可以给你们一个月的胶州暂住权,但胶州之外,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你们不可越界!”二人喜出望外,公孙平说道:“公子大德,请受在下一拜!”王浩补充说道:“乘船要有船钱,暂住权要有担保金,在我这里,一切皆可协商,但没有免费的服务!”公孙平答道:“不敢让公子破费!”

王浩请二人就坐,奉上香茶,问道:“辽东数万汉儿,何人为领袖?”两人皆沉默不语,许久之后公孙平说道:“辽东自战国时期便为燕国所有,然东汉末年,天下纷争,高句丽趁虚而入,屡犯辽东。太守公孙康收拢汉民,出兵迎战,一鼓作气破其王都,并趁势恢复旧时郡县。公孙氏传承至今,族人虽数十倍与汉末,然只能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王浩明悟,说道:“先生就是公孙氏的家主了?”公孙平摇头,答道:“家父尚在,平怎敢僭越?”王浩点头,又看向高昌。高昌略显犹豫,说道:“公子可听过‘天下之高出渤海’?”王浩眉头微皱,说道:“渤海郡,高氏郡望?”高昌面带羞愧,说道:“渤海高氏,发轫于东汉,兴盛于两晋,南北朝时期,渤海高氏已经成为太行以东门阀世族的领袖,先后控制北魏、东魏朝堂,并建立北齐。隋唐两朝,渤海高氏中有官爵者一百四十余人。然契丹立国之后,高氏一族被严加防范,被封禁于朝堂之外而碌碌无为。”王浩回味许久,说道:“如此说来,辽东汉儿,就以公孙氏和高氏为号召了?”

二人对视一眼,公孙平说道:“公孙氏和高氏在辽东立足虽久,然时至今日,号召力却逊于薛氏!”王浩不解,说道:“恕在下见识浅薄,还请解惑!”公孙平说道:“高句丽称雄东胡七百年,曹魏至隋唐,与中原王朝战火不断。

第九十三章 营门会盟,汉儿孤立

王浩说道:“契丹衰弱,女真崛起,辽国境内数百万汉儿当趁势而动,做一场家国生意!”如此不加掩饰,不仅高昌和公孙平震惊,即便薛不让,也是心情起伏。王浩没有理会三人的惊讶,继续说道:“不知三位可有兴趣营中一叙?”薛不让双眉紧皱,说道:“公子可有胆量将这营门的驻守权暂且移交于我?”王浩看向林冲,说道:“全军收兵,寨门之后二十步列阵!”薛不让随之转身,大声喊道:“两翼待命,中军上前五十步!”陈松早已返回,见此情形,吩咐左右,说道:“营门之下,双桌六椅!”盏茶时间,桌椅完备,王浩说到:“三位请!”说完,又看向陈松,吩咐道:“你与林冲随我入座!”陈松点头,快步来到林冲身前,说到:“公子让你我入座!”林冲望向百步开外的高地,杨志会意,微微颔首。这一刻,营寨之内,五百战兵与一百亲卫由杨志统一调遣,营寨之外的三姓联军虽众,然指挥不利,反应迟滞。两张木桌,以营寨的门枢为界平行摆放,六把木椅环绕木桌外缘依次摆放。王浩与薛不让坐内外主位,陈松、林冲西面落座,公孙平、高昌东面落座。

王浩开口说道:“敢问薛家主志在何方?”薛不让双眉紧皱,答道:“公子只是大宋的豪商,薛、高、公孙三族志向如何与公子又有何关系?”王浩微微摇头,说道:“经商之道,大体有二。一者,以丝绸、茶叶、瓷器、兵甲等中原之物交易关外的毛皮、药材、牛羊、战马;双方依据市场估价,公平交易,互不亏欠;换言之,这是寻常人的生意。二者,寻觅志向高远之盟友,不计眼前一朝一夕之得失,以中原王朝物产之丰厚,助其称雄一方;待霸业将成,再收之以大利;这是家国生意,也是我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薛不让咬牙而笑,说道:“公子莫不是以为,辽东汉儿皆是忘恩负义之恶徒?”王浩的目光扫过高昌和公孙平,问道:“不知辽国君臣对北地汉儿有何恩情?”一时之间,薛不让、高昌、公孙平面面相觑,词穷无言。许久之后,薛不让说道:“王公子久在中原,远离战火,恐怕没有见识过百万大军殊死相搏的惨象吧?”王浩不自觉看向林冲,说道:“的确没有见过!”薛不让继续说道:“女真人攻占黄龙府,天祚帝抽调大军百万平乱,惨败而归。那一场大战,我虽未身先士卒,却也是亲眼目睹。就咱们这一千多人,在那场大战之中,只能算沧海一粟。公子怂恿我等起兵反辽,不知居心何在?”王浩不以为然,说道:“辽国朝堂尚有百万大军时,完颜一族以数千兵马起事,一路势如破竹,数年之内攻陷北方半壁江山。

第九十四章 半岛风云,变幻莫测

高昌说道:“我想请王公子在胶州划出一块土地,供辽东汉儿居住。”林冲皱眉,面带怒色说道:“高先生不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吗?”这时林冲第一次开口说话,无论是高昌还是薛不让与公孙平,皆不约而同看向林冲。林冲一字一句说道:“胶州是公子的辖区,大宋的腹地,冒然引外人进入,倘若心怀不轨,后果不可设想!”高昌皮笑不笑,说道:“莫非林将军认为自己麾下的士兵不足以应对汉儿定居胶州可能引发的意外?”林冲气急,王浩制止,说道:“我可以答应独立划分一块区域供汉儿定居,但他们必须加入胶州户籍,遵从大宋律例。”高昌先是疑惑,而后是敬佩,说道:“契丹、女真的战火早已烧遍了白山黑水,毁家灭族者不知凡几。如今,辽东汉儿自保尚且无力,更无论争霸天下。公子携大宋之威北上辽东,倘若能收复汉唐关外之地,我等甘愿向南朝称臣,或者奉公子为王!”林冲面露惊喜,看向王浩。王浩却满眼警惕,说道:“倘若有朝一日,我能施王道于辽东,到时民心所向,我自不会推辞。”高昌露出深沉的笑容,说道:“公子仁德为先,我等佩服。三日之后,我们想用毛皮、药材向公子交换粮米、食盐,不知可否?”

王浩没有答话,示意陈松。陈松说道:“稻米一千石,精盐三百斤,这是我们三日之后能够拿出的货物。”高昌与公孙平和薛不让对视一眼,说道:“毛皮、药材琐碎,一时之间难以估价。可否三日之后再给公子回答?”陈松随意而笑,说道:“营门之外,我们会修建商铺。随时欢迎任何客人前来交易!”公孙平皱眉,说道:“公子莫非还想与三族之外的人交易?”王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说道:“商贸之事,由陈松全权负责,我只派人监管,绝不干涉。”说完,转身离去。陈松放声而笑,说道:“我家公子初来乍到,能做的只有开门迎客。至于辽东商贸是一枝独秀,还是百花齐放,我们并不关心!”如此开诚布公、不加掩饰的交锋,让高昌、公孙平、薛不让深切感受到眼前这群南朝人的不同。薛不让说道:“既然各凭手段,又何必再次多费口舌。先行告辞!”说完,亦起身而去。高昌和公孙平随之起身,说道:“三日之后再会!”陈松、林冲起身相送,说道:“不送!”

送走辽东汉儿,林冲、陈松、杨志、贺利、狄楚湘来到王浩营帐之中。王浩说道:“辽东的局势虽然复杂,却比我意料中要好。

第九十五章 亡国公主,开国元勋

年关之前的最后一个月圆之夜,辽国东京,公主府中,一名身穿灰布长袄,脚穿牛皮长靴的男子跨步而来,他的手中捧着一只红木托盘,托盘之上似乎一件精美异常的女式衣物。辽国五京之中,东京路以辽阳府为中心,管辖着西起嫩江,东至北海,北起兴安岭,南至辽东半岛的广大区域。然女真完颜部起兵反辽之后,辽阳府以北超过七成的土地全部沦丧,辽阳府东西两翼的辰州与开州也分别被**真的那拉氏与觉罗氏割据,至于南方汉儿聚集的辽东半岛,同样是阳奉阴违,首鼠两端。

男子轻叩门扉,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大厅的前方,是一口火盆,火盆中的炭火十分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绕过火盆,是一幅巨大的牛皮地图悬挂在房梁之间。地图之前,是一个身穿羊皮战袄的背影,背影略显瘦小,却让人萌生高贵不可侵犯的感觉。男子停留在地图之前五步,默然无声。许久之后,少女般的嗓音响起,说道:“女真人兵临城下,高长史不坐镇府衙,稳定民心,孤身前来公主府所为何事?”男子面露犹豫,缓缓说道:“寒风凛冽,冰雪将至。恰巧前日家中送来一匹丝绸,我见殿下衣衫单薄,所以找裁缝做了一件披风!”少女转身,说道:“高长史费心了!”见少女将要手下披风,男子面露惊喜,说道:“高阙誓死追随公主,区区一件披风,何足挂齿?”少女将披风拿在手中,然而就在此时,另一名男子突然闯入,高声说道:“我和弟兄们在城头上舍生忘死,你却在这里拿着一件披风大献殷勤,果真卑鄙!”高阙面露不悦,说道:“你萧山别在这里信口雌黄,莫非就是真英雄了?”萧山别来到高阙身前,质问道:“你给本帅说清楚,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高阙冷笑,答道:“倘若我所料不错,女真人的叛军此时正忙于拔营后撤吧?”萧山别面露警惕,说道:“莫要信口开河!”高阙突然推开身旁的窗户,说道:“萧大帅领兵多年,这暴风雪的前兆不会看不出来吧?还是萧大帅以为,我高阙看不出来?”

少女伸手抚摸手中披风,突然双眉紧皱,看向高阙,问道:“你的这匹丝绸究竟何处所得?”高阙惊讶,说道:“家中送来的!”少女更加疑惑,说道:“你可知这是宋国的新稠?”这一刻,高阙和萧山别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说道:“宋辽之间商路早已断绝,如何会是宋国的新稠?”少女嘴角微翘,说道:“这恐怕就要问你的哥哥高昌了!”就在高阙百口莫辩之时,敲门声又响,一名侍女说道:“高长史家里送来一封信,想要呈禀公主!”萧山别警惕地看向高阙,少女说道:“送进来!”少女尚未打开书信,说道:“高长史没有二心,萧大帅无需如临大敌!”说完,将书信递于高阙,命令道:“念!”高阙连忙打开书信,念道:“大宋殿前司都指挥使、崂山县令王浩求见蜀国公主!”少女再次抚摸手中披风,说道:“恐怕高长史家中送来的这匹丝绸也是这个王浩的意思了!”高阙面露尴尬,说道:“臣孤身一人,家里却偏偏送来一匹女人用的丝绸。

第九十六章 蒙古矮马,奴籍文书

完颜阇母,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异母弟,身份尊贵,骁勇善战,驰骋沙场十数年,威名赫赫。完颜斡鲁闻之,脸上浮现赞赏的笑容,说道:“你从五万大军之中挑选勇士三千,由你亲自率领,专门负责冬季的猎杀与偷袭!”完颜阇母难以置信,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答道:“定不负大人厚望!”完颜斡鲁微微点头,说道:“白山黑水之间从来不缺撕虎猎豹的勇士,但匹夫之勇,可逞一时之强,却不能带领整个部族走向繁荣与昌盛。我要你完颜阇母成为东路军新的狼王,带领我们赢得最后的胜利!”

蜀国公主的信函很快被高昌转送到了王浩手中。信上的内容十分简洁:“诚邀大宋特使辽阳府会面!”与高昌一同前来海港大营的还有高阙。高阙打量着比蜀国公主还有年轻数岁的王浩,满是惊讶,许久之后缓缓说道:“王大人不辞旅途辛苦,寒冬腊月来到辽东,不知所为何事?”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我来辽东的目的,早已告诉大人兄长,何必多此一问?”高阙皱眉,说道:“倘若公主得知王大人意图煽动汉儿造反,恐怕王大人以及麾下数百将士都将遭受灭顶之灾!”王浩没有掩饰,说道:“正因为辽东汉儿拒绝自立为王,所以我才会寻求与你家公主合作,共同对抗金国。”高阙冷笑,说道:“王大人果真坦诚,如此诛心之言,竟能够堂而皇之出口!”王浩依旧云淡风轻,说道:“明知狡辩徒劳无功,不如开门见山,各取所需!”高阙说道:“倘若王大人亡我大辽之心不死,与王大人合作,恐怕只能是饮鸩止渴!”王浩摇头,说道:“两国邦交,利益为先;高大人不觉得自己今日说话太过啰嗦了吗?”高阙气急,却被高昌制止,说道:“王公子与舍弟并无仇怨,有此分歧不过各为其主罢了!公主殿下邀王公子辽阳府会面,不知王公子意下如何?”王浩看向杨志和林冲,说道:“蜀国公主诚意相邀,我自当如期赴约!”

高阙难以置信,问道:“王大人难道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王浩大笑,说道:“辽阳府数万大军,我不过数百精兵,有无附加条件,并无区别!”高阙不禁有些佩服王浩胆识,说道:“公主殿下准许王大人带两百人入城!”王浩点头,转而看向胶州众人,说道:“杨志带领卫队随我赶赴辽阳,其他人各司其职,留守大营。”林冲面露忧虑,说道:“公子身临险境,若有差池我等难以向皇上交代!”说者无心,闻者有意,高氏兄弟对视一眼,更加相信王浩能够搅动辽国战局。

第九十七章 校场对决,蒙古强弓

王浩再看手中的奴籍文书,突然极其投入身旁的火炉之中。曹洪等人难以置信,问道:“主人这是何意?”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无需惊讶,你们跟了我便是宋人。大宋不曾有过奴隶,所以留着这么一张奴籍文书并无它用,烧了更好!”曹洪心中感激,说道:“只要主人在辽国,单凭一张奴籍文书,便可以决定我们一家十八口的生死。如此生杀予夺的权力,主人却付之一炬,不可惜吗?”王浩大笑,说道:“人各有命,但命运在天或在己,唯不可受制于他人!”曹洪看向另外两人,以蒙古语交流,片刻之后,三人起身,并肩立于王浩身前,又忽然齐齐跪地,发誓说道:“向长生天发誓,效忠主人,累世不移!”王浩命三人起身,说道:“从今日起,你们在我帐下效命,无需称呼‘主人’,‘公子’即可!”三人齐声谢过。王浩忽然想起:“蒙古人的辉煌源自成吉思汗及其子孙对欧亚大陆的征服,而在那场百年大战中,蒙古弓骑兵一鸣惊人!”问道:“你们之中可有人精于骑射?”

曹洪连忙答道:“莫日根是乞颜部千里挑一的箭手,他能够在飞奔的马背上射中百步之外正在逃窜的田鼠。”王浩意料之外,说道:“请勇士莫日根起身!”曹洪看向左侧的男子,用蒙古语转达王浩的意思。男子起身,单膝跪地行礼。王浩将之扶起,说道:“我要莫日根与杨志比试骑马射箭,胜者有赏。”曹洪再次将王浩的话转告莫日根,莫日根又将自己的意思告诉曹洪。曹洪说道:“莫日根愿意领命,但如果他赢了,希望公子能答应他一个请求!”王浩问道:“但说无妨!”曹洪说道:“莫日根希望公子能将他的那匹老马还给他!”王浩疑惑,说道:“我可以答应他的要求,但我想知道莫日根为何会讨要一匹老马?”曹洪没有再询问末日根,直接说道:“那匹老马陪同莫日根一同长大,是他最好的朋友。如今那匹马老了,去年又伤了前腿,上不得战场,也拉不得重物。如果被强行征用,恐怕会不堪重负、力竭而亡。所以莫日根希望公子将那匹马赏给他,让他陪同那匹马度过最后的时光!”王浩没有思索,说道:“无论胜负,我都会将那匹马还给他。告诉他再换一个赏赐!”曹洪再次转达王浩的意思,莫日根突然跪在王浩身前,亲吻其长靴。王浩大吃一惊,连忙退后,大声说道:“让莫日根起来!”曹洪连忙将莫日根扶起,解释道:“公子莫惊,莫日根并无歹意,只是想表达对公子的感激之情!”

王浩说道:“另一人叫什么名子?”曹洪答道:“吉达。

第九十八章 敌众我寡,暂避锋芒

见王浩心意已决,曹洪只得说道:“小人岳父不懂汉话,孤身前往胶州恐有不便!”王浩皱眉,说道:“辽东之地可有其他精通汉话的蒙古人?”陈松答道:“辽东是汉儿、契丹人、渤海人、熟女真人的聚集地,蒙古人远在塞北,恐怕难以寻觅!”曹洪趁机说道:“属下的儿子查干巴日和呼和巴日精通汉话和蒙古话,可为公子效劳!”王浩看懂了曹洪的心思,说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乃至你的其他子侄也可以一并前往胶州!”曹洪心存感激,说道:“多谢公子大恩!”相比辽国的烽烟四起,大宋却是歌舞生平。曹洪一家能够将后辈送入胶州,逃离辽东这是非之地,已是不幸中万幸。

王浩说道:“传曹洪一家!”片刻之后,两位矍铄的老人,三名健壮的妇人,七个蒙古少年与三个蒙古少女进入大帐。所有人皆是饱餐之后,红光满面,再不见初来之时的忧虑憔悴。曹洪岳父率先开口,用极其生硬的汉话说道:“拉克申拜见公子!”王浩意料之外,说道:“老人家懂得汉话?”然而此时只见拉克申神态恭敬,却不闻任何言语。曹洪在旁说道:“属下岳父只懂寥寥数句汉话!”王浩微笑,示意拉克申就坐。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说道:“查干巴日拜见公子!”王浩打量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然身形却更加雄壮的少年,说道:“初来军营,可还习惯?”查干巴日答道:“酒足饭饱,只等为公子冲锋陷阵!”王浩放声而笑,说道:“我来辽东,只为生意,不为战争!”查干巴日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大营之中,精兵数百,而商人却不足半成。所以查干巴日以为,只要投入公子麾下,必有一日可上阵杀敌!”王浩看了曹洪一眼,说道:“你尚未及冠,此事须有令尊许可!”查干巴日反驳,说道:“公子虽位尊于我,却未年长于我。公子早已坐镇一方,查干巴日为何不可自定前程?”

王浩没有理会查干巴日,而是看向曹洪等人,说道:“你们的妻儿子侄,可驻留辽东效力,亦可前往胶州生活,我皆不干涉!”曹洪与拉克申、莫日根、吉达三人商讨片刻,说道:“伊日毕斯、孛日帖赤那、哈日瑙海、查干巴日、哈日巴日驻留辽东为公子效力,小人岳父、呼和巴日、乌兰巴日以及所有女眷前往胶州生活,还望公子恩准!”王浩稍作思索,说道:“你与查干巴日同时驻留辽东,胶州将无人同时精通汉话与蒙古语,此事当如何解决?”曹洪略显犹豫,问道:“如果有女人同时精通汉话与蒙古语,可否?”王浩说道:“有何不可?”曹洪略显惊讶,说道:“小人妻子毛伊罕可胜任!”王浩看向那群妇人,说道:“毛伊罕起身回话!”一名妇人连忙起身,语气拘谨,说道:“民妇毛伊罕见过公子!”话音未落,已双膝跪地行礼。

第九十九章 城外屠杀,城内哗斗

王浩与高阙为躲避女真锋芒,向西迂回而行。辽阳府中,蜀国公主满面忧愁,将第七份战报丢在了桌案之上。片刻之后,萧山别满面风霜,匆匆赶来,说道:“禀报公主,俘虏开口了!”蜀国公主脸上不见任何惊喜,淡淡说道:“讲!”萧山别答道:“据俘虏所知,此次偷袭的女真兵马约有三千人,分散在城南各处,统帅为完颜阇母。”蜀国公主眉头微皱,说道:“战法如何?”萧山别摇头,说道:“俘虏身份低微,不知具体战法!”蜀国公主忿怒,说道:“女真人虽然精锐,但我麾下两千近卫军亦非等闲之辈。以两千战六百,杀敌十九人,俘虏一人,自损三十四人。这样的战果,本宫如何能不胆战心惊?”萧山别惭愧,说道:“属下无能,罪该万死!”蜀国公主怒气难平,说道:“既然女真人兵力三千,为何与你交战者只有六百?如果我们面对三千女真兵,是不是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果?”萧山别有口难辩,说道:“近卫军战马优良,当时又未远离城池,即使敌军三千,亦不敢缠斗不休!”蜀国公主因愤怒而发笑,说道:“世人皆言知耻而后勇,你萧山别就是如此跟本宫说话?”

萧山别沉默许久,说道:“臣并无过错,何来耻辱?”蜀国公主怒吼,喊道:“三千女真兵,就令整座辽阳府束手无策!倘若完颜斡鲁五万大军再次兵临城下,你我可还有一战之力?”萧山别理解蜀国公主的心情,收起了心中委屈,说道:“辽阳府城防坚固,非数倍兵力不能攻克。而两万健足并非老弱,只要加强操练,亦可成为精兵。”蜀国公主面色稍缓,说道:“如今三千女真兵潜伏城外,我们又该如何应对?”萧山别犹豫再三,说道:“敌军凶悍,又数量众多,臣以为当关闭城门,以不变应万变!”蜀国公主驳斥,说道:“被动防守自古以来只能是下下之策!”萧山别面露急切,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纵观女真人用兵之法,凌厉狠辣。贸然出兵,稍有不慎,必将损伤我军根本。”蜀国公主霍然起身,注视着萧山别,一字一句说道:“你怕了?”萧山别单膝跪地,高声说道:“自追随公主之日起,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臣死了,于大局有利,臣自当慷慨赴义可眼下局势,臣只能为公主固守东京!”蜀国公主天资聪颖,方才只是被一时愤怒冲昏头脑,萧山别的坚持令其逐渐清醒,看明了现实,惨淡而笑,说道:“你萧山别平日里威风八面,如今却也懂得量力而行?”说完,亲手将萧山别扶起。萧山别没有正面回答蜀国公主的问题,说道:“形势紧急,还请公主殿下给予明确指令!”蜀国公主明白这是萧山别在无形中宣示自己的尊严,命令道:“关闭城门,加强戒备,待高阙返回再行定夺!”萧山别高声答道:“臣领命!”说完,退出大殿。

辽阳府城南一座荒废的村落之中,木柴燃起的火堆烧烤着整只整只的肥羊,成群的士兵围绕着火堆,席地而坐,丝毫没有风餐露宿的疲倦。完颜阇母身前一口破损的大缸,大缸之中肉汤沸腾,硕大的肉块上下翻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完颜阇母站在一张羊皮地图之前,缓缓问道:“辽阳府中多久没有动静了?”斥候答道:“整整六日。”完颜阇母又问道:“六日之内我们攻打了多少村寨?”斥候答道:“八座村寨。”完颜阇母面露狠厉之色,说道:“三千大军在冰天雪地里坚守半月余,只攻打些许村寨,斩杀数十人马,岂非得不偿失?”说完看下堂下众人,继续说道:“传令全军,各队人马分别掳掠百名辽人至辽阳城下,我要大开杀戒!”斥候流露兴奋的目光,高声答道:“诺!”

三日之后,辽阳城南,三百手无寸铁的百姓被一千女真骑兵赶到了城墙之下。完颜阇母遥望城墙之上的守军,对手下一名将军说道:“俘虏之中当有敌军亲人吧?”将军答道:“辽阳城中,兵马三万,除一万宫帐军来自上京外,其余人马皆是就地招募。”完颜阇母十分满意,说道:“俘虏太安静了,不足以刺痛城中守军的心神,让人加点颜色!”将军转身,对身旁一支十人队命令道:“你们去将俘虏一一射杀!”队长露出狠辣的面容,说道:“属下领命!”十名士兵手持强弓利箭,缓缓来到战阵之前,呈弧形分散在俘虏队伍的身后。队长率先拉弓,利箭如电,眨眼之间将一名男子的头颅前后贯穿。被俘的人群由先前的冷漠瞬间变为极度的恐惧,凄厉的尖叫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寒冷的冬季。另外九名士兵亦不再耽搁,接连射箭。完颜阇母的身旁的将军说道:“十名士兵射杀三百人,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的时间,足够让城中的辽军胆战心惊、兔死狐悲了!”

辽阳城中,一名士兵匆匆向公主府中奔跑。见士兵行色慌张,蜀国公主问道:“为何如此慌张?”士兵以最快的时间平稳呼吸,答道:“南城门外来了一支女真骑兵,随之南城门的宫帐军和健足营起了冲突!”蜀国公主心惊,一边传令集结近卫军,一边问道:“萧山别何在?”士兵答道:“萧大帅已经赶往南门!”蜀国公主不敢有任何耽搁,半刻之后,亲率五百近卫军赶去。

城门处,数百宫帐军与健足营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便刀兵相向的趋势。萧山别的亲兵插在两支队伍之间,强行挤出一丈的距离。蜀国公主的近卫军全副武装赶来,沉重的脚步声让在场的人们暂时安静下来。随着大队人马的聚集,宫帐军和健足营之间的距离被进一步拉开。蜀国公主翻身下马,来到萧山别身前,问道:“宫帐军与健足营向来和睦,今日为何如此?”萧山别深深叹息,说道:“还请公主城楼一看!”蜀国公主登上一两马车,高声说道:“各回驻地,既往不咎执迷不悟者,格杀勿论!”蜀国公主话音刚落,近卫军同样齐声喊道:“各回驻地,既往不咎执迷不悟者,格杀勿论!”五百近卫军的喊声,惊天动地,让所有焦虑狂躁之人皆不敢轻举妄动,纷纷遵令返回。蜀国公主在萧山别的引领下登上城楼,只见城墙之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与战战兢兢的俘虏混杂在一起,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犹如人间地狱。

女真人的队伍之中,将军面带谄媚,说道:“大人英明,俘虏死的太少,场面不够凄惨,俘虏死的太多,叫声又不够响亮。杀一百,留两百,果然是看着凄惨,听着更惨!”完颜阇母考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会有今日的安排?”将军沉思片刻,说道:“小人愚钝,还请大人指教!”完颜阇母面露奸邪,说道:“五万大军围困辽阳府,久战不下,为何?因为辽阳府中三万大军齐心协力,并肩作战!可是不要忘了,蜀国公主麾下的宫帐军皆来自上京,健足营却是就地招募。我们抓来数百俘虏,于辽东数十万百姓而言本是九牛一毛。可如果运用得当,却能够令宫帐军与健足营心生罅隙,待冰雪消融,何愁不能一举攻克?”将军本非愚钝之人,恍然大悟,说道:“数百俘虏相对于整个辽阳府的安危,不值得营救,然俘虏之中当有健足营的至亲之人。此种情形,宫帐军只求坚守辽阳府,必不欲营救然健足营眼看亲人惨死,必难以自持,强烈要求出城作战。两军相争,必生罅隙,咱们正好坐收渔利!大人可是这个谋划?”完颜阇母十分满意,说道:“你见微知著,他日成就不可限量。今日之后,便做我麾下一员猛将如何?”将军答道:“完颜活女谢过大人,今日之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蜀国公主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城下俘虏三三两两持续倒下,面庞憋得通红,说道:“女真残暴,杀我子民萧山别听令,率军两千,出城作战!”此等情形,萧山别纵有万千疑问,亦不敢开口,以最快的速度点齐两千人马,冲出城门。两千人马之中,只有蜀国公主的五百近卫军是骑兵,剩余人等皆为步兵。萧山别冲锋在前,迅速击溃负责射杀的女真十人队,而后勒马对峙,剩余步兵则连忙将幸存者送入城内。以前女真骑兵面对两千辽军毫无惧色,再次向前推进二十步。此时,完颜阇母与萧山别的距离已经进入弓箭射程之内。完颜阇母面带戏谑微笑,喊道:“明日午时,咱们再会!”说完,策马而去。萧山别满腔怒火,却只能倚靠城墙,被动防守。待女真兵马绝尘而去,两千辽军缓缓回城。

本章完

第一百章 连败两阵,绝地反击

第100章连败两阵,绝地反击

萧山别返回城中,立即登上城楼拜见蜀国公主。蜀国公主没有转身,依旧默默注视着女真骑兵扬起的烟尘。萧山别等候许久,缓缓说道:“女真人扬言明日再来,属下连夜准备,定叫他们有来无回!”蜀国公主无奈摇头,说道:“如今健足营军心动荡,与宫帐军又徒生罅隙。辽阳府虽有三万大军,却并无城外野战之力。倘若明日女真人故技重施,恐怕健足营有哗变之危!”萧山别细思极恐,答道:“明日四门之上,只留宫帐军驻守。健足留守军营,并以酒肉犒赏。”蜀国公主深感无力,说道:“城中虽有存粮,却并不宽裕,酒肉更是稀缺。倘若只犒赏健足营,势必引起宫帐军的不满。但同时准备三万大军的酒肉,花销又太过庞大。”萧山别犹豫再三,说道:“为今之计,只能提前动用预备年关的物资了!”蜀国公主不是没有考虑过除夕之夜的物资,只是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实在是存在着太多隐患,咬牙说道:“军心不可废,这几日多派哨骑,女真人但有异动,立即采取对策。”停顿许久,又补充道:“所有备用物资皆归你调派!”萧山别深感压力,一时之间竟有些盼望高阙归来,心中想到:“倘若高阙尚在城中,粮草辎重之事当有更好的安排吧!”

当日傍晚,萧山别公布了“明日劳军”的消息。两万健足,亲人受难者毕竟只是少数,再加蜀国公主有意封锁消息,女真人带来的恐慌很快在辽阳城中得到了控制。第二日上午,蜀国公主的手令送到了东京府库,海量的酒水与活羊腊肉被送往军营。军需官站在空旷的仓库之中,满面愁容,说道:“八成的酒水、过半的肉食被提前征用,除夕之夜数万将士数千官吏又当如何?”萧山别看着情绪激动的军需官,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然而军需官并没有就此作罢,突然竟官印送到了萧山别眼前,说道:“府库将空,我这个军需官也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请公主和大帅收回大印,准属下告老还乡吧!”萧山别连忙将大印推回军需官怀中,说道:“酒肉将空,粮草却尚且充盈。你怎会没有用武之地?”军需官满面悲怆,说道:“按照约定,三日之前辽南的七千石粮草当送入府库。然至今杳无音讯,再加昨日女真人逞凶,最有可能的结果大帅不应当想不到!那七千石粮草是所有人过年的口粮,倘若不能及时填补这个空缺,恐有断粮之危。”萧山别的额头密布汗珠,问道:“城中粮草尚能维持几日?”军需官答道:“最多半月!”萧山别十分想要追回刚刚运走的酒肉,然消息早已公布,不容悔改,满面忧虑说道:“我立刻禀报公主,定能想出应对之策!”看着萧山别离去的身影,军需官对着手中印信说道:“大辽百年基业,为何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蜀国公主与萧山别精心应对,完颜阇母却依旧技高一筹,两千骑兵驱赶着三百俘虏提前一个时辰来到辽阳城下。

第一百零一章 辽军求战,收留少年

第101章辽军求战,收留少年

无论是李苍柏还是由他率领的三百斥候,皆世代居住在辽阳。李苍柏调兵遣将的方式极其简单,除个别人马外,几乎都遵从着“各回各乡”的原则。耶律安云既是斥候营的副统领,也是蜀国公主的贴身女官之一。站在城楼之上目送两百八十名斥候各奔东西,耶律安云提醒道:“李将军就不怕这些人一去不回吗?”李苍柏胸有成竹,说道:“女真人四处扫荡,只要有人家乡蒙难,必然回城禀报。否则,家破人亡,归之何处?”耶律安云以为有理,说道:“倘若有人家乡幸免于难,到期刻意不归,又该如何?”李苍柏微微摇头,说道:“当务之急是寻找女真人的主力,或歼灭,或驱逐,尽快必须恢复辽南安定。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多几个逃兵又有何妨?”耶律安云不能赞同,说道:“军令如山,逃兵乃是死罪!”李苍柏面露微笑,答道:“那就派人把他们抓了回来,杀了便是!”耶律安云面露怒色,警告道:“你身为统帅,御下不严,同样难逃责罚!”李苍柏无奈说道:“事有轻重缓解,眼下情形,荡清贼寇方为重中之重。倘若拘泥陈规陋习,自缚手脚,只能后悔莫及!”耶律安云郑重说道:“公主面前我自会替你解释!只望李统领早日觅得女真主力,助殿下破解危局!”李苍柏看着眼前这名契丹贵族,说道:“多谢安云大人!”耶律安云稍长于蜀国公主,两人风雨相伴十余年,名为主仆,实为闺中姐妹。李苍柏受命组建斥候营,倘若不负众望,必将成为公主府在整个东京路的耳目。蜀国公主知晓其中厉害,故而派出耶律安云亲领副统领之位。

连战连捷,助长女真人的狂傲。当李苍柏派出的斥候无声无息潜回乡里之时,三千女真骑兵毫无察觉。两百八十名斥候被大大小小分成九十三个小队,分散在辽阳城外的各个角落。然而女真人扫荡辽南已有些许时日,十九个小队返回故里之时,曾经的乡村田园早已成为废墟。飘落的大雪掩盖了人间的惨状,但豺狼啃咬的肢体又在时刻提醒着返回故里的士兵,这里就是生养自己的家园,只是战争毁灭了一切希望。士兵们颤抖着翻下马鞍,跪在冰天雪地中失声大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哭声呼天抢地,哀伤悲凉。数个时辰之后,大雪再次飘落,重新将人间粉饰。斥候们依旧长跪不起,又过了许久,队长缓缓起身,三指后的积雪自帽檐抖落,砸在脚背之上,高声喊道:“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类似的情报接二连三传回辽阳府,大军之中请战的呼声越来越响亮。然而,蜀国公主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三千女真骑兵强横的战力与刁钻的战法依旧让她极其忌惮。

第一百零二章 少年心计,各方相遇

在少年的指引下,王浩在一座极其隐秘的地窖中找到了剩余的孩童。暂且安置好十三个孩子,曹洪上前说道:“这个地窖很大,属下以为咱们可以将村民葬在地窖之中。”王浩赞同,说道:“如此更好!”看着一具具尸体被送人地窖之中,获救的孩子们跪在一旁,失声痛哭。王浩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在一旁默默等候。半个时辰之后,王浩开口说道:“死者已入土为安,希望你们节哀顺变!”为首的少年的少年双眼通红,问道:“请问公子大名?”王浩答道:“王浩。”少年双膝跪地,叩首三次,说道:“公子大恩,熊宇没齿难忘,来世必当牛做马,报答公子!”王浩将熊宇扶起,说道:“小小少年,莫谈来世!倘若你真有志向,当令今生辉煌!”停顿半响,继续说道:“你们先随我去辽阳府,待事务完毕,再随我回大宋!”少年面露惊讶,问道:“公子是宋人?”王浩答道:“是!”少年沉默许久,似乎经历诸多思考,说道:“听闻大宋富足太平,人人安康?”王浩微微而笑,说道:“至少没有这烽火连天的战乱。”少年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公子身边多勇武之辈,还请将来为我挑选良师,传授武艺!”王浩感觉少年突然话多了起来,说道:“定如你所愿!”

第二日清晨,王浩等人收拾行装,继续前行。熊宇虽年少于王浩,然一身马上功夫,娴熟利落。行军不过半日,王浩等人又路过一座小村庄。然而这座小村庄惨状更甚,几乎被大火化为灰烬。王浩等人驻足查看,熊宇却突然说道:“女真人离开不久。”王浩面带忧色,说道:“大雪是昨日深夜停的,这里烧灼的痕迹完quanluo露,只能是雪停之后的事情。”王浩最不喜欢用生命去冒险,哪怕徽宗的圣旨是让王浩负责与女真结盟,但历史的进程告诉王浩,唯有“自强”才是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女真人兵锋强盛,自起兵之日起几乎未逢一败。大宋这个在关外并无太多影响力的王朝,对女真并无太多魅力。王浩心中十分清楚:“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让女真在灭辽之战中充满艰难才是最符合大宋利益的!”之所以前往辽阳府面见蜀国公主,就是为了让女真在攻打辽国五京的过程中不那么顺利!熊宇的眼珠不自觉转了一圈,说道:“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避开女真骑兵!”

王浩略显惊讶,说道:“冰雪绵延,山势起伏,你能确定自己可以辨明方向?”熊宇答道:“八岁开始随族人山中打猎,至今已有五年,自可辨明方向!”王浩没有妄加怀疑,说道:“带路!”熊宇的表现没有让众人失望,狭窄的道路虽然走起来费些力气,但始终在人马气力承受范围之内,而且特殊的路况决定大队人马不宜通行,故而大大降低了与女真骑兵遭遇的概率。天色将晚,熊宇说道:“向前五里,有几座木屋,是以前长辈们为中途歇脚临时搭建。”此刻众人看向熊宇的目光中开始充满赞赏,果不其然,行走大半时辰之后,一座木屋出现在视野之中。木屋藏在一座拐角的山壁之下,极好地遮蔽了风雪。屋内并不规整,树根、苔藓、裸露的岩石随处可见。木屋的两端向内倾斜的山壁成为现成的马棚,曹洪又依据地势堆起一面厚厚的雪墙,尽量避免人马冻伤。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喝完肉汤,开始新一天的行军。前进二十余里,积血开始变得松软,再前进十五里,枯草隐约可见。众人逐渐察觉环境的异变,王浩勒马驻足,问道:“为何此地气候回暖?”熊宇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一缕狡黠,而后又是一分愧疚,翻身下马,叩首三次,说道:“我愧对公子救命之恩!”王浩皱眉,说道:“你的计划,以及目的?”熊宇答道:“再向前七八里,名为红泉山,因山中温泉遍布,故而寒冬腊月绿草如茵。青草引来羊鹿鼠兔,羊鹿鼠兔引来虎豹熊狼。腊月的红泉山,是血腥的天堂。每年这个时节,寨子里最优秀的猎手将会结伴来到这里狩猎。我的叔叔,正是最近三年猎队的首领!”王浩示意熊宇起身,说道:“所以你想让我护送你来此,与你的叔叔汇合?”熊宇点头,又望向不远处的高阙一眼,说道:“我自知公子行程紧张,若非出此计策,绝难到达红泉山。”王浩不自觉看向身后的十二个孩子,说道:“我一片善意,却被你随意利用,虽情有可原,但不能一笑了之!”熊宇惊讶,问道:“公子想要什么赔偿?”王浩嘴角微翘,说道:“这就要看看你的叔叔有何能耐了,他的本事越大,你们这群孩子的价值便越高,我要的赔偿自然更多。但如果他只是一个无太大用处之人,我恐怕也只能自认倒霉!”提起自己的叔叔,熊宇的目光的中充满骄傲,说道:“我的叔叔不仅会给予公子应有的赔偿,还会为整个寨子的人报仇雪恨!”

就在此时,远处的山林之中传来声声狼嚎。曹洪等renmian色凝重,纷纷拔刀。熊宇却是面露喜悦,说道:“公子莫慌,是我叔叔的讯号!”说完,徒手爬上一株白桦树,发出同样的狼嚎。王浩看向曹洪,说道:“果真有些本事!”曹洪说道:“公子可听出了两次狼嚎的不同?”王浩随意说道:“一个是青年,起劲浑厚;一个是少年,多少有些稚嫩。”曹洪说道:“公子所说不无道理,但不是关键。”王浩说道:“还请解惑!”曹洪答道:“狼群捕猎,追踪、围攻、冲锋、警戒各有分工,狼王居中调度。而狼**流的方式,正是狼嚎。狼嚎在外人听来并无差别,实则不然,嚎叫的时长、频率都有着极其明确的含义。”狼群的智慧流传千百年,王浩相信曹洪的说法。片刻之后,熊宇自树上滑下,说道:“我的叔叔很快就会来了!”

片刻之后,一群身背弓箭,腰挎liedao的青年出现,为首者目光迥然,步伐矫健。猎人们警惕地看着王浩等人,时刻准备着战斗。王浩看向熊宇,说道:“你的叔叔对我们似乎有误解!”熊宇说道:“公子稍候!”说完,向猎队跑去。十一个青年将熊宇围在中央,似乎在反复询问着什么。王浩看向身后的孩子们,说道:“去看看你们的亲人吧!”孩子们被放下马背,蜂拥着向前跑去。很久之后,猎队缓缓走进,王浩似乎能够看到空气中闪烁的仇恨光芒,说道:“寨子里发生的事情,诸位想必已然知晓。我们阴差阳错相遇,也是缘分,不知将来诸位有何打算?”为首的青年满怀仇恨,说道:“仇人就在身后,我们还能怎么办?必须血债血偿!只是寨子里最后一点骨血,还望公子大恩大德,代为照看!”

王浩震惊,问道:“女真人就在前方?”为首的青年说道:“上千的女真兵驻扎在红泉山,终日以猎杀豺狼虎豹为乐。”王浩再次确定道:“你亲眼见过他们?”青年说道:“若不是他们闯入红泉山,我们又为何会在这边缘之地?”确定了女真人的位置,王浩反而不那么紧张了,说道:“单凭你们这十一个人,贸然前去,恐怕不是报仇,而是找死!死了倒是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把这么一群拖油**留给我,是否太过强人所难了?”熊宇突然冲来出来,说道:“我们不是拖油**,拿了刀照样可以上阵杀敌!”王浩突然将马鞍山挂着的大环刀丢到了地上,说道:“这把刀送你了,祝你杀敌愉快!”青年此刻反而逐渐冷静下来,说道:“在下熊辟,先行谢过公子替我等埋葬亲人、解救子侄之恩!”王浩说道:“我不喜欢见死不救,但更不喜欢徒劳无功。我的恩情你们必须偿还!”熊辟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请公子言明条件。”王浩被气笑了,说道:“条件?就现在的你们,除了一身力气,还有别的东西吗?”熊辟难以接受,说道:“你想要我们卖身为奴?”王浩摇头,说道:“不不不!是签订合约,用力气偿付债务。”熊辟说道:“无穷无尽的仇恨,无穷无尽的恩情,还请公子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王浩淡淡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女真人与我必有一战呢?”熊宇在旁小声说道:“他是宋国贵族。”熊宇终于注意到王浩等人着装的不同,说道:“宋国与女真远隔千山万水,何来一战?公子莫要诳我!”王浩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你没有让我欺骗的价值!”王浩的盛气凌人反而让熊辟等人不敢讨价还价,说道:“暂遵公子号令!”

第一百零三章 完颜杀虎,两军相逢

红泉山的一片空地上,两只猛虎被数十名手持钢刀的士兵围困在一处。两只猛虎相互依靠,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人群。猛虎的咆哮震荡在整个红泉山中,原本静谧的水面瞬间激起层层波纹。士兵们不见有丝毫恐惧,反而是戏谑的嘲笑,似乎在这些女真士兵眼中,这两头丛林之王只是待宰的猎物。不远处的完颜阇母和完颜活女看见了此处的热闹,结伴而来。士兵们让出一个间隙,完颜阇母和完颜活女来到人墙的最内侧。看着士兵们激昂的神情,完颜阇母说道:“这两头猛虎正值壮年,皮毛最佳的时期,不如你我亲自剥下这两张虎皮?”完颜活女略显惊讶,却也是胸有成竹,说道:“将军有此雅兴,属下自当遵命!”说完,从士兵腰间的箭壶中取出两支利箭,用短刀削去箭羽的部分,握于双手之间。完颜阇母见状,微微而笑,拔出liedao来到两头猛虎之间。猛虎被彻底激怒,响彻天地的咆哮声再次回荡在天地之间。炽热而夹杂血腥的鼻息飘向完颜阇母的面门,只是完颜阇母似乎根本没有将眼前的猛兽视作对手,始终静静站立。忽然,虎首晃动,一枚黑色的圆环自虎口吐出,落在完颜阇母身前。此刻,完颜活女也进入角斗区域,注目而看,原来是完颜部落特有的扳指。显然,这两头猛虎在不久前猎杀了一名女真的弓箭手。

在场的士兵没有任何情绪,完颜阇母开口说道:“我亲自负责挑选精锐,竟也有失察的时候!”完颜活女说道:“我们此行战果累累,有些许伤亡亦在情理之中。这名弓箭手学艺不精,亡于猛虎之口,也算弱者最好的归宿了!”在女真人的传统之中,弱者在战场或猎场被淘汰,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弱者的死亡,在女真族的女人眼中,也是避免部落血统被弱化的必要方式。两个人云淡风轻的交谈,彻底激怒了两头丛林之王。一雌一雄两头猛虎首尾相接将完颜阇母和完颜火女围在中央。完颜阇母与完颜活女背向站立,淡淡说道:“雌虎由你解决,雄虎由我解决。”完颜活女利落答道:“诺!”分工明确,两人猛然出手,铁拳轰向猛虎的眉心。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两人的手腕。完颜阇母看向周围的士兵,不见丝毫慌张,拳势不减,砸在雄虎的鼻梁之上。完颜火女则迅速防守,巧妙地避开雌虎锋利的牙齿。一个回合之后,攻守易位,完颜阇母与完颜活女占据外围,雌虎与雄虎背靠防御。雄虎鼻梁中招,头脑混胀,气势上早已减弱三分。完颜阇母看着受创的雄虎,缓缓拔出了腰间的liedao。完颜活女全神贯注,将事先准备好的两根利箭握在手心。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匆匆来报,喊道:“山下发现大量辽军,约有万人,距离大营约有十里。”完颜阇母略显惊讶,命令到:“各回本位,严防死守;若有擅自追击者,军法从事!”围观的士兵接到命令,拿起兵器,四散而去。完颜阇母与完颜活女却并没有终止这场游戏,依旧在原位与猛虎对峙。完颜活女说道:“辽兵三倍于我军,恐怕是有备而来。”完颜阇母点头,说道:“不仅是准备充分,恐怕还是恨意滔天!”完颜活女一点就明,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蜀国公主已经成功将辽阳府城门外的失败转化为金辽两军的仇恨?”完颜阇母点头,说道:“若非如此,蜀国公主怎敢率军来攻?”完颜活女心存忧虑,说道:“我军两战两捷,原本沉重打击辽军气势。不料这蜀国公主竟然如此难缠,竟有这般手段,化悲痛为力量!”完颜阇母微笑着说到:“你在质疑原来的决策?”完颜活女连忙答道:“属下不敢!”完颜阇母并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淡淡说到:“看明白了!”只见完颜阇母霍然下蹲,攻击雄虎下盘。雄虎一声怒吼,扑向完颜阇母面门。然而完颜阇母的速度远远超出猛虎的预料。当雄虎跃至最高处时,完颜阇母忽然起身,于此同时刺出liedao。胸腹本为躯体最为脆弱之处,完颜阇母势大力沉的一刀,眨眼之间刺入猛虎的胸膛。liedao一经刺入,完颜阇母随即放手,任凭雌虎负伤而逃。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猛虎落地,行不足三步,气息全无。

完颜活女同样没有丝毫耽误,手握利箭刺向雌虎的双眼。雌虎躯体调转,虎尾如鞭抽向完颜活女的面门。完颜活女再次防守,仓促謝ingyun刍っ妗4肿车幕10泊蛟谕暄栈钆氖直壑希布浠ね笏毫眩冻鋈缚淼难邸h欢刍5恼笸鋈么苹3渎矗暄栈钆瞬坏檬直鄣木缤矗恢Ю没倘氪苹5淖笱邸4苹6苌伺叵9纷苍谕暄栈钆靥胖希渥渤鑫宀娇狻m暄栈钆Ы粞拦兀昧e榔穑俅喂ハ虼苹14苹15胪暄栈钆坪跬狈杩瘢酵耆还诵馗挂Γ此澜ァm暄贞^母微微摇头,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青石,砸在雌虎的血盆大口之中。于此同时,完颜活女手中利箭再次刺入雌虎的右眼。双目失明,血脉受创,咕咕鲜血自雌虎的眼鼻之中涌出。片刻之后,气血耗尽而望。

完颜阇母似乎完全不担心即将到了的大战,说道:“告诉我这一战的感悟!”完颜活女说道:“只要力量与速度足以碾压对手,战法与技巧将无足轻重。”完颜阇母微微摇头,说道:“只有力量与速度同时碾压对手,并配以适当的战法与技巧,我们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是女真人强大的象征,亦是女真人丁口稀少的明证。充足的食物于温暖的衣服能够让我们养育更多的族人,但连年征战也在无时无刻消耗着儿郎的生命。用强壮的身体承载无穷的智慧,唯有如此,女真人才能成为不朽的霸主!”完颜活女全神贯注地聆听每一句教诲,而后双膝跪地,说道:“末将誓死追随太祖皇帝与将军,为建立大金国不朽霸业而奋斗终身!”

有此一跪,今日之后,完颜活女便算是拜在完颜阇母门下。二人将雄虎抬上紧邻温泉的一块岩石,很快丝丝血水流淌而下,便染红了少半边水塘。完颜阇母手持剥皮尖刀,开始弯腰垂首忙忙碌碌,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上等的皮货,不是利箭洞穿眼眶,也不是毒药散入血肉,而是利刃开膛破肚,一刀致命。”完颜活女满面钦佩,答道:“胸腹是猛虎最为薄弱之处,也是剥皮下刀之处,却亦是猛虎防守最为严密之处。猎人手持尖刀,于猛虎跳跃之时快速移步至其腹下,而后刀尖上挑,直刺心脏。属下也曾考虑过这种方法,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完颜阇母杀虎,堪比庖丁解牛,当锋利的尖刀划过猛虎的脊柱直至尾骨,整个虎躯的皮肤已然被完全剥离。完颜活女抓起虎尾,猛然向上用力,裸露的血肉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然森林之王的威仪犹存。因为完颜活女的牵拉,低垂的虎头高高扬起,完颜阇母换上一旁的钢刀,用力挥下。虎头与躯体分离,残存的血液自虎颈处汩汩留下,染红了另一半水塘。完颜阇母杀虎剥皮之名响彻长白山,数百斤的猛虎在他的尖刀之下,在血液尚未凝固之时便已取下整张虎皮。完颜活女用力拍在虎头之上,脑浆自脖颈处的断口喷出,落在草丛之上。完颜阇母拿来早已准备好的防腐药材,塞入虎头之中,说道:“明年春天,又是一张上等的虎皮!”

诸事完毕,完颜活女说道:“大队辽兵蜂拥而至,是否亦在将军预料之中?”完颜阇母摇头,说道:“完全出乎意料!”完颜活女难以理解,又问道:“可将军指挥从容,完全是胸有成竹!”完颜阇母说道:“战局千变万化,任何情形都会出现;一名合格的将军,必须在任何情形下临危不乱,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完颜活女思考片刻,说道:“如此做法,是否能让我军立于不败之地?”完颜阇母淡然而笑,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尽人事,而听天命!”完颜活女略显失落,心中想到:“难道世上真的就没有不败的将军吗?”完颜阇母似乎看穿了完颜活女的心思,说道:“排兵布阵,切记戒骄戒躁,每一步安排都要立足于现实,但眼光却要着眼于未来!蜀国公主率领三倍兵力汹涌而来,意图借助麾下士卒的仇恨给我军以重创。红泉山气候温和,我军又以逸待劳,当她的大军匆匆赶来,我们只要据险而受,寒冷的气候即使不能摧毁辽军的斗志,也将削弱辽军的战力。至于咱们,能战则战,不战亦可从容北撤!”

第一百零四章 杀声震天,美人沐浴

浩浩荡荡的辽军开始在红泉山下集结,双方的旗帜在哨塔之上清晰可见。蜀国公主站在红泉山的雪线之上,说道:“此地果真神奇,一边是绿草如茵的山坡,一边是冰雪覆盖的冻土,两者之间又以半里沼泽为过度。”萧山别却没有心思欣赏这奇异的美景,说道:“冻土、沼泽、草地,自远而近,缓慢爬升。女真人居高临下,并不利于我军进攻!”蜀国公主却另有见解,说道:“三千女真骑兵蜗居山坳之中,虽易守难攻,却何尝不是主动放弃铁蹄之利?”萧山别无法否定蜀国公主的看法,却又无法解释心中莫名的忧虑,说道:“敌军将领非平庸之辈,主动选择此地驻扎,当有谋划!”蜀国公主眼神中突然烧起怒火,训斥道:“三倍兵力,本土作战,你身为主帅,却半分取胜之心,可是用兵之道?”萧山别羞愤,说道:“末将绝非贪生怕死,只是沈州城内完颜斡鲁五万大军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倾巢而出。东京路虽守军三万,却是孤立无援,容不得半分差池!”见蜀国公主面色稍缓,萧山别趁机说道:“完颜斡鲁损失了三千骑兵,只是一场小败。东京路若是没了这九千精锐,则是不可承受之痛!”

蜀国公主冷冷而笑,说道:“军队如果没有了杀伐之气与必胜之心,那么无论盔甲如何坚固,兵器如何锋利,都只能是苟延残喘!我耶律余里衍生逢乱世,虽为女儿身,但只求轰轰烈烈!”萧山别无地自容,说道:“末将徒有八尺之身,却见识短浅、优柔寡断,气魄胸怀不及公主十分之一!”蜀国公主看着红泉山,说道:“想当初大辽雄兵百万,坐拥万里江山。不过短短数年光景,东京道困守一隅,上京道岌岌可危,祖宗百年基业,仿佛风雨中微微烛火,再难长明!”

萧山别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忧愁,眼眸中战意灼灼,顺风高呼:“众将士听令,随我冲锋!”顷刻之间,九千大军除一千宫帐军守护蜀国公主外,余者皆蜂拥而上。一刻钟之后,短兵相接,女真人依仗地势,箭如雨下。辽军攻势遇挫,胆怯者拔腿而逃。蜀国公主似乎早有预料,命令身旁护卫,喊道:“临阵脱逃者,杀无赦!”侍卫统领拔刀而出,眨眼之间斩首二十余人。逃兵胆寒,不得已转身再次冲锋。女真人虽占据地势,然红泉山山势平缓,辽军凭借兵力优势,逐渐夺取战场主动权。

战局不利,完颜活女返回后方,向完颜阇母禀报。然而未至大帐,却在温泉绵延之中,看到数百妇孺赤身裸体露天沐浴。完颜活女向侍卫问道:“将军何在?”侍卫指向不远处的泉水,说道:“将军正在沐浴。”完颜活女面色骤变,快步来到完颜阇母近前,说道:“辽军疯狂,防线将破,将军为何会有心思同女子沐浴?”完颜阇母微微而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从水中走出,喊道:“披甲!”身旁的侍卫得令,连忙取来铠甲。待完颜阇母披挂完毕,缓缓说道:“你可曾见过数百女子同时沐浴的美景?”完颜活女心有前线,不耐烦说道:“如此奢靡荒淫之举,女真儿郎不屑为之!”完颜阇母知晓完颜活女未懂自己此举的含义,说道:“倘若我把这数百个赤身裸体的美人儿留给辽军,依你之见,那些拼死冲杀的兵卒将会有何反应?”完颜活女瞠目结舌,一时间答不出话来,许久之后缓缓开口,说道:“这就是将军留下三百余妇孺的原因?”完颜阇母摇头,说道:“将士们征战在外,少不得女人调剂生活。至于让她们赤身裸体等候辽军,临时起意罢了!”

完颜活女依旧震惊万分,说道:“宫帐军是辽军主力,亦是蜀国公主之心腹,他们冲锋在前,只要我们稍加引导,必可先人一步到达此处。到时我军不战而退,宫帐军必定**妇女。”完颜阇母此时已披挂完毕,十分满意地点头,说道:“辽军之所以有勇气来攻打我军,是因为辽阳城外的杀戮激起了他们对我军的仇恨。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宫帐军与健足营并肩而战,这是蜀国公主的谋划,也是其高明之处。但如果并肩而战的盟友眨眼之间开始**自己的女人,健足营对宫帐军的仇恨恐怕不会少于我军吧!”直到此刻,完颜活女感觉自己终于完全读懂了自家将军的意图,说道:“所以将军麾下虽有三千百里挑一的精锐,但始终不与辽军正面作战,为的就是彻底分裂宫帐军与健足营?”完颜阇母点头,说道:“宫帐军一万,健足营两万,这是蜀国公主为了防止军中一家独大而采取的平衡之道。此举看似严谨周密,实则弊端极大。如果我们成功挑起宫帐军与健足营之间的仇恨,两者若直接火拼,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同归于尽。若是蜀国公主威望过人,遏止住了宫帐军与健足营火拼,此事也绝难不了了之;蜀国公主必须有所取舍,但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她又该如何决断?”完颜活女更加佩服自家将军的智谋,答道:“无论蜀国公主如何选择,辽军都将元气大伤!”完颜阇母十分得意,说道:“传我命令,半个时辰之后全部撤出红泉山!”

蜀国公主的大军自红泉山西面进攻,完颜阇母则率军自东面撤退,王浩与高阙等人则隐藏在南面的山林之中。红泉山下烽烟四起,杀声震天,高阙心忧战局,催促道:“我军就在前方,还请王公子随我前往大营!”王浩没有任何犹豫,摇头说道:“胜负未分,贸然前去汇合,恐有被卷入战局之危险!”高阙气急,说道:“士兵来报,宫帐军两千骑兵起巢而出,王公子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王浩摇头,说道:“不知!”高阙冷声说道:“这意味着公主殿下亲临!”王浩略显惊讶,说道:“公主亲征,恐怕将会是一场恶战。你我还是静观其变为妙!”高阙与王浩相处多日,知晓其脾性,不再劝说,直接说道:“最后这一程,恕在下失陪了!”王浩依旧没有任何动摇,说道:“高长史走好!”

高阙带人离开之后,王浩喊来熊辟,说道:“可有小路通往红泉山?”熊辟答道:“有,但行不得马!”王浩看向杨志、曹洪,说道:“留下三个成年人照看孩童,其他人随我前往红泉山!”道路很窄,而且极其泥泞,密集的侧生枝桠让人很难直腰行走。不足五里的路程,王浩等人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当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白雾缭绕的温泉群已经尽收眼底。因为王浩居高临下,恰巧俯瞰整个战场。片刻之后,杨志眉头紧皱,说道:“契丹人高歌猛进,女真人节节败退,可战场上的尸体却几乎全是契丹人,着实怪异!”王浩闻之,说道:“女真人必有圈套!我们立即下山,下山之后就近隐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暴露行踪!”无论是熊辟等辽东汉儿还是莫日根等蒙古人,都是熟练的猎人,山林和草地便是他们最好的伪装。随着女真人的撤退与契丹人的跟进,王浩一行人也来到温泉群的边缘。只是在这个两军对阵的间隙之中,王浩竟然看到了无数赤身露体沐浴的女人。倘若没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冒然进入此地的人应当会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极乐之地吧!

杨志面带尴尬,说道:“此地好生诡异!”王浩扫视众人,严厉说道:“所有人都给我提起十二分精神,胆敢**妇女者,杀无赦!”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战事结束,每人赏白银十两,休假三天!”在场众人本非大奸大恶之人,王浩态度明确,自没有人敢以身试法。

宫帐军的速度极快,半刻之后便来到温泉池。然而,白雾缭绕的泉水之间,等待他们的不是凶悍的女真士兵,而是不着一缕的少女新妇。泉水中的女人之所以无人上岸逃离,是因为女真人早已烧光了她们所有的衣服。四周喊杀声震天,而这些女人又无法遮挡私处,只得被困泉水之中。宫帐军的一名百夫长来到泉水畔,色眯眯地看向水中女子,问道:“你们从何处来,为何会在此处沐浴?”见问话者不怀好意,众女子发出阵阵尖叫,但自始至终无人回答。百夫长故作愤怒,喊道:“水中乃女真奸细,本将军当亲自审问!”说完,身后的士兵将第一个温泉池中的六名女子强行抓出。六名女子被十二名士兵扣住双臂,跪在那名百夫长身前。那名百夫长极为得意,看向身后士兵,喊道:“大家还等什么,这么多的女人还不够享用吗?”士兵们抛下刀枪,欢呼着扑向其它的温泉池,准备享用水中女子。

第一百零五章 万箭穿心,泉旁相遇

王浩皱眉,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人间惨剧,心中想到:“女真人留下数百赤身露体沐浴的女子,不可能是无意之举。此中图谋虽不能看透,但制止辽军恶行,当可破坏女真人之计划。”转身看向随行众人,命令道:“所有人瞄准辽军头目,准备射杀!”众人满脸惊愕,但手上动作并无耽搁,纷纷拉弓搭箭。王浩目光如炬,冷冷说道:“放箭!”刹那之间,十六支利箭脱弦而出,射向辽军头目。利箭破空的声响终于引起辽军的警惕,然为时已晚,箭支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辽军头目推入温泉之中。待一众辽兵回过神来,只看到被染成鲜红的泉水。这一刻,所有辽兵都慌了手脚,丢盔弃甲逃离这夺命之地。王浩再次下令:“转移阵地,继续隐藏!”趁着辽兵逃窜的空暇,王浩等人连忙转移到了百步之外的另一片树林。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蜀国公主的大队人马抵达,迅速包围温泉池的区域。蜀国公主策马来到池水边,首先看到的便是后背插满箭支的百夫长,命令道:“捞出来!”两名士兵立刻下水,将其捞出。蜀国公主看着惨死的百夫长,心中百味陈杂,说道:“女真人已经溃败,何人如此大胆,敢屠杀我大辽将士?”然而看着被接连救起的数百名落难女子,却不仅联想道辽阳城外的交锋:“女真人凭借骑兵之利,在辽阳城外公然残杀辽东平民。看似野蛮的行径,却成功让宫帐军与健足营心生罅隙。倘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因势利导,以复仇之名率军出征,恐怕此刻的健足营早已离心离德了。健足营失去控制,宫帐军也将独木难支,到时完颜斡鲁兵临城下,整个东京道必将彻底沦陷。”当数百落难女子以草木遮体穿过大军撤往后方之时,士兵们眼神中难以掩饰的垂涎激起了蜀国公主的警惕,也瞬间明白了女真人的计谋,心中想到:“如果宫帐军糟蹋了这数百名赤身裸体的女人,恐怕与健足营之间的裂痕不仅难以修复,甚至会直接开战了吧!多亏有人将这名见色起义的百夫长及时射杀,才避免了辽阳大军的断臂之灾!”

高阙顺利与蜀国公主会和,上前说道:“这些落难女子如何处置?”蜀国公主说道:“必须善待之!”高阙答道:“属下明白!”蜀国公主又问道:“与你一起前来的大宋使臣现在何处?”高阙看着百夫长尸体上的十六支利箭,小声说道:“倘若我所料不错,这名百夫长便是被王浩射杀!”蜀国公主皱眉,说道:“何以见得?”高阙答道:“王浩的侍卫长乃一名宋将,用的也是宋军的弓箭;而后我命我的兄长高昌以公主之名赠送二百匹蒙古马,王浩以麾下无人能够养马未有又从我的兄长手中要走了一家蒙古人,其中八人跟随王浩来面见公主;在即将到达辽阳府的时候,王浩在一个被毁的村寨中救了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为了寻找他的亲人,将王浩骗到了红泉山,孩子的亲人都是来红泉山狩猎的猎人。公主再看这些箭支,属于宋军配置的只有一根,另外的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蒙古人的箭支,另一种为辽东猎户的箭支。所以属下几乎能够肯定,这命百夫长就是王浩所杀!”

杨志注视着辽军动向,很快认出的高阙,说道:“高阙出现了!”王浩远望,见正是高阙,说道:“亮出我们的旗帜,再给他喊话,就说王浩拜见。”片刻之后,一面绣着“宋”字的大旗被竖起,杨志又大声喊道:“高长史别来无恙,我家公子拜见!”这一刻,辽军难免骚动,蜀国公主与高阙对视一眼,策马而来。王浩也不再隐藏,走出树林。

蜀国公主坐在马背之上,打量着眼前的宋国使者:“十五六岁的年纪,精光闪烁的双眸,不伦不类却极为实用的着装。”开口说道:“使臣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王浩暗自偷笑,想到:“是你派遣麾下重臣迎接于我,如今却反问于我?”然而无论如何,与蜀国公主的合作将成为王浩正式登上辽国舞台的重要时刻。王浩暗中观察眼前女子,胯下枣红色的战马,身后紫红色的披风,头戴凤翅兜鍪,身穿鎏金鱼鳞甲。辽国盔甲相比于宋国盔甲,最大的特点在于身前巨大的圆形护心镜,蜀国公主大概是因为女子的原因,护心镜不似男子样式,而是被两面稍小的椭圆形护心镜替代。面对蜀国公主的询问,王浩答道:“为两国交好,江山永固而来!”蜀国公主微微皱眉,翻身下马,站于王浩身前两步。两步,尚不足六尺,已经远远小于官方会晤的常规距离。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无语。无论是王浩身后的杨志、曹洪、熊辟等人,还是蜀国公主身后的萧山别、高阙、李苍柏等人,皆是沉默无声。蜀国公主形体修长,身高更超王浩三指,再加其十八九岁的年纪,一时之间竟让王浩输了三分气势。蜀国公主开口,说道:“贵使为两国交好而来,为何尚未谋面便射杀我麾下将士?”王浩不仅不知辽阳府大军的兵源、派系,更不知晓蜀国公主与完颜阇母之间的交锋,一时之间难以给出合理的解释,但金辽之间的仇恨却让王浩能够确定“温泉池中美人沐浴”必定是女真人的诡计,再三忖度,故作沉稳,答道:“因为他该死!”蜀国公主面色冷厉,说道:“本宫麾下的宫帐军辞别父母妻儿,爬涉千里为大辽戍守东京辽阳府,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功勋卓著?贵使身为宋臣,却毫无缘由杀我爱将,如今更是强词夺理,不将我这个大辽公主放在眼中,是否太猖狂了些?”

话已至此,双方不禁有些剑拔弩张。王浩依旧从容,说道:“他该不该死,公主殿下一查便知。温泉池中数百赤身裸体的女人,是女真人设下的圈套。在下虽不知其用意,却不难想象一旦有士兵冲入此地,在没有任何约束的情况下那些女人会有何下场?如果公主麾下的宫帐军将数百女人**,会产生何种后果,公主应该最为清楚!”停顿片刻,又故意说道:“只是在下暂时不知而已!”高阙深知王浩难缠,说道:“女真人已经从山后撤离,是否乘胜追击?”蜀国公主命令道:“斥候锁定敌军踪迹,大军休整一个时辰,立刻追击!”辽军众将士起身答道:“诺!”

王浩突然开口说道:“女真人诈败,公主殿下当立刻撤军回营!”未及蜀国公主开口,萧山别大声说道:“我军将士上下一心,力战而胜。为何在你这个宋人口中,却只是中了女真人的计谋?”王浩不欲争吵,说道:“战场即将打扫完毕,还请将军清点一下,贵军将士伤亡如何,女真人伤亡又如何!”蜀国公主面露凝重,命令道:“高阙,你立刻前去统计伤亡情况!”半刻钟不到,高阙返回,小声说道:“我军阵亡七十七人,其中一人为王公子所杀,受伤一百八十二人。”见高阙欲言又止,蜀国公主催促道:“女真人伤亡如何?”高阙咬牙说道:“女真人战死五人,未有俘虏!”赤裸裸的现实摆在眼前,让蜀国公主心惊胆战,命令道:“立刻撤军!”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开拔,王浩麾下众人全部集合。熊宇不知从何处抱来一张虎皮送于王浩身前,说道:“这是我发现的一张上好的虎皮,赠予公子,报答公子救命之恩!”王浩抚摸虎皮,却无意中碰到尚未晾干的血迹,说道:“这张虎皮莫不是刚刚剥下的?”熊辟上前查看,答道:“禀公子,的确是刚刚剥下不久,而且尚未完成防腐处理。”王浩问道:“这张虎皮你是何处所得?”熊宇说道:“温泉旁的一块大石之后,那里还有一头被杀死的大虎,皮草尚在,被我们藏入草丛之中!”

熊辟之所以回来红泉山,为的就是狩猎,只是后来女真骑兵闯入,才不得不退往边缘地带,说道:“红泉山中的大虎极其凶猛,想要一刀致命,非一等一的勇士不能做到!”王浩问道:“你可能做到?”熊辟摇头,说道:“不能!”王浩稍有遗憾,说道:“如此说来,女真骑兵之中当有一等一的勇士存在!”熊辟点头。王浩又看向曹洪,问道:“你们之中可有如此身手之人?”曹洪答道:“蒙古勇士擅长骑马射箭,下马步战非其所长,无人能够做到!”王浩又看向杨志。杨志同样摇头,说道:“杨家枪是为冲锋陷阵而创,狩猎剥皮难以胜任。”王浩不再继续探究,说道:“就地休息,稍后随辽军回城!”

第一百零六章 先声夺人,密谈天下

大军回城的次日,蜀国公主正式接见王浩。辽国东京道饱受战乱,又远离中央,故负责接见的大殿之中并没有权贵云集,只有蜀国公主、萧山别、高阙三人。大殿之外,王浩走在一尘不染的甬道之上,不敢有丝毫大意。环顾四方,但见偌大的公主府中,既没有刀兵林立的守卫,也没有迎风飘扬的旌旗,反而自始至终给人以萧瑟落寞的冷清。直行数百步,来到大殿门前,两名披坚执锐的武士轩昂耸立。殿门在进入王浩视野的那一刻便是完全敞开,殿内温暖的气流与户外的寒气相遇,产生一团团白雾。王浩的步调始终极稳,即使迈进大殿的那一刻也没有丝毫迟滞。两名武士则仿佛铜像一般,任凭王浩恍然而入。杨志紧随其后约一步,却在靠近门槛的那一刻被两杆硕大的长枪拒之门外。王浩皱眉回眸,杨志停步拔刀,冲突似乎就在刹那之间。就在此刻,大殿之内传出声音:“本宫的亲兵尚守在门外,贵使的扈从是否也该殿外等候?”王浩逐渐习惯光线的昏暗,终于看清殿内的三人,命令道:“杨志殿外等候!”蜀国公主微微颔首,说道:“贵使落座!”说完,众人朝大殿中央走去。两名武士目不转睛注视着杨志,又伸手握住殿门之上的铜环,关闭大门。

大殿之内撤去了所有多余的陈设,四把乌木圈椅呈“菱形”摆在大殿中央,每把乌木圈椅的右侧再放置一张乌木方几,王浩与蜀国公主坐于“菱形”的短轴之上,萧山别与高阙坐于“菱形”的长轴之上,四人正中央则是一口盛满炭火的硕大铜盆。蜀国公主身量修长,萧山别高大威猛,高阙亦非身材短小之辈,一时之间,王浩竟有一种被三人俯视的感觉。蜀国公主开口说道:“贵使远渡渤海前来辽东,又心胸坦然面见于我,当是为宋辽两国之利好而来,可是如此?”王浩惊讶,心中想到:“这本该是我的措辞才是!”思索片刻,答道:“公主殿下睿智开明,正是如此。”蜀国公主又问道:“贵国想要从辽国得到什么,辽国又能从贵国得到什么?”王浩似乎完全丧失会谈的主动权,答道:“宋国要战马,黄金,白银!至于辽国能够得到什么,就要看公主殿下与大辽皇帝想要什么了?”蜀国公主没有任何犹豫,答道:“粮草、兵器、战船!”王浩没有想到双方竟然能够在顷刻之间亮出底牌,说道:“粮草、兵器、战船大宋皆可提供。”蜀国公主满意而笑,说道:“战马、黄金、白银大辽亦可提供。”

双方交谈甚欢,王浩说道:“公主寻求战船,为的可是自渤海沟通东京与南京,进而重新将辽国五京连为一体?”蜀国公主点头,说道:“贵使果真睿智!只是不知贵使寻求战马,是为了幽云十六州,还是为了河西走廊?”蜀国公主的眼光远远超出王浩的预料,说道:“公主殿下深谋远虑,让在下佩服!”蜀国公主依旧是不便的神情,说道:“我不要奉承,只要答案!”王浩心知难以搪塞,索性开诚布公说道:“无论是幽云十六州,还是河西走廊,皆为汉唐故地,我都想收复!”大殿之内的气愤骤然变冷,任凭铜盆之中的炭火如何旺盛,都无法缓解内心的阴寒。许久之后,蜀国缓缓开口,说道:“贵使就不怕本宫将你枭首示众吗?”王浩摇头,说道:“公主殿下高瞻远瞩,瞬间看透我寻求战马的意图;如此推断,公主殿下更是早已看透女真人对辽国江山的根本威胁;与亡国灭族相比,丢掉幽云十六州这半壁江山,似乎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王浩不加掩饰的说辞,令萧山别无比愤怒,霍然起身,拔刀相向,威胁道:“你可知我这刀起刀落,便可令你人头落地?”王浩的脸庞几乎紧贴萧山别的刀锋,微微而笑,说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蜀国公主随之开口,喝斥道:“不得无礼!”萧山别未解心头之恨,却不得不收刀落座。蜀国公主沉思许久,开口说道:“辽东商路断绝,战马有限;东京道非大辽国库所在,亦无太多存银;贵使想要的战马、黄金、白银需从上京支取。”王浩面露无奈,说道:“如此说来,我必须先助公主殿下打通东京与上京的通道,方能拿到应得的报酬?”蜀国公主点头,说道:“这是贵使必须接受的条件!”王浩故作为难,说道:“我答应便是,但拖欠钱款,须有利息!”蜀国公主贵为大辽皇族,并非商人,对于“合作成本”尚无明确概念,说道:“依贵使所言,大辽将支付利息;只是不知贵使的粮草、兵器何时能够运抵辽东?”前来辽东之时,王浩已经在长山岛与南隍岛分别建立基地,前者负责物资仓储,后者为兵站。王浩答道:“三天之内可在镇东海口长城以南登陆,至于何时能够到达辽阳府,便要看公主殿下能否保障陆路通畅了!”

说道此处,关键在于能够成功驱逐再次流窜的女真骑兵。蜀国公主眉头紧皱,说道:“女真骑兵来去如风,频频袭扰辽南之地。本宫虽多次出兵围剿,但收效甚微!”王浩没有故意藏拙,说道:“我有一计,或许可以让女真骑兵不战自退!”蜀国公主难掩心中喜悦,说道:“还请贵使教我!”王浩说道:“在辽阳城南设置三百里无人区,女真骑兵则不战而退。”蜀国公主震惊,说道:“没有了平民村寨,女真骑兵便无法劫掠粮草,最后只能不战而退。贵使可是如此设想?”王浩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蜀国公主无奈而笑,说道:“辽阳城南三百里,是整个东京道最重要的产量区。倘若将此地的平民全部撤离,辽阳府将彻底沦为孤城。孤城难守,这个道理贵使难道不明白吗?”王浩依旧面色平静,说道:“公主殿下以为,就东京道眼下情形而言,是人口重要,还是土地重要?”蜀国公主公主陷入沉思,许久之后说道:“你以为辽阳府终将沦陷?”王浩冷冷而笑说道:“寒冬尚且不能阻挡女真骑兵进攻的步伐,待冬去春来之时,敌军以数倍军力来战,公主殿下又将凭何来应对那场大战?”蜀国公主低头沉思,半刻之后说道:“任凭女真人如狼似虎,辽阳府三万精兵都将血战到底!”

王浩并不看好蜀国公主的决绝,说道:“女真人战法诡谲,必将继续分化宫帐军与健足营。一旦宫帐军与健足营拔刀相向,恐怕这辽阳府也将不攻自破吧?”蜀国公主反驳,说道:“本宫向来不偏不倚,宫帐军与健足营亦是团结协作。贵使所言,不过危言耸听罢了!”王浩丝毫没有生气,淡淡说道:“城门外的两场屠杀,便是对宫帐军与健足营亲近程度的最好验证。至于结果,公主殿下应当比我这个道听途说的宋人更加清楚吧?”蜀国公主面露不悦,说道:“贵使的消息好生灵通?”王浩却表现出一丝惊讶,反问道:“公主殿下莫不是以为女真人在城门下的屠杀依旧是辽阳府的机密吧?”蜀国公主清楚地记得自己下过封锁消息的命令,说道:“本宫的命令在这辽阳府中尚无人敢违抗!”王浩气极而笑,说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尚不能挡天下悠悠之口!公主殿下困守危城,哪里来到这般自信?”

蜀国公主沉默许久,缓缓开口,说道:“萧山别、高阙先行退下,本宫与王公子有他事相商!”萧山别与高阙齐齐望向蜀国公主,眼神中满是困惑与惊讶。蜀国公主解释道:“王公子方才所言,如当头棒喝,本宫必须重新思量辽东方略。你二人皆为当世豪杰,却偏偏缺乏睥睨天下的胸襟与眼光。非胸怀天下之人,难懂天下大局之为妙!我不想乱你二人心志,还请暂且回避!”萧山别与高阙皆已看出蜀国公主神情之庄重,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属下告退!”说完,退出大殿。二人离去,蜀国公主说道:“告诉我,你为何要来辽东?”王浩答道:“宋辽两国虽为世仇,但当今天下,却是唇齿相依。辽国存,大宋则高枕无忧;辽国亡,大宋则烽烟四起。”蜀国公主惊讶,问道:“你小小年纪,却能够看透女真人的凶残,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王浩看着蜀国公主,说道:“如果在大宋,你不过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可如今却统领数万兵马,镇守辽国五分之一的土地,更是让人难以置信!”蜀国公主掩面而笑,说道:“你在宋国,任几品官职,封几等爵位?”王浩答道:“七品县令,开国子爵。”蜀国公主说道:“王公子不觉得委屈吗?”王浩大笑,说道:“倘若公主殿下去了大宋,就该知道我在大宋官场堪称奇迹了!”

第一百零七章 辽东攻略,借力女真

蜀国公主迷惑,说道:“甘罗十二岁拜相,游走列国之间,纵横捭阖,割土封疆;霍去病十七岁受封骠骑将军,出河西,征漠北,立不世奇功。公子之才华不在此二人之下,却既无显赫爵位,又无高官要职。岂非宋皇不识英雄?”王浩无奈摇头,说道:“甘罗、霍去病虽为少年英雄,然天妒英才,不得长寿。在下敬佩甘罗之谋略、霍去病之骁勇,却亦悲叹其命运之不幸。”蜀国公主对王浩更加刮目相看,话锋转变,说道:“三千女真骑兵尚在辽南横行,王公子可有良策助我驱除敌军?”王浩会心而笑,说道:“我虽与三千女真骑兵仅一面之缘,然其剽悍一目了然,不可寻常度之。殿下以为想要与其正面决战而不落下风,需调遣辽阳府多少兵马?”蜀国公主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答道:“一万宫帐军!”王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蜀国公主。蜀国公主面露为难,再三犹豫之后说道:“一万宫帐军是整个东京道六成的战力,容不得半点闪失!”

蜀国公主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轻信眼前的少年,但直觉告诉她王浩极有可能是那个可以帮助辽阳府拜托眼前困境之人。王浩同样沉思了许久,试探性说道:“殿下可曾想过主动撤离辽阳府?”蜀国公主惊怒,厉声说道:“你要本宫将东京道拱手相送,究竟是何居心?”王浩无奈摇头,说道:“东京道经历高永昌之乱后,民生凋敝,钱粮匮乏。我来辽阳府虽然只有两日,然游历全城,除了城墙修缮完毕外,城中坊市尽毁。这样一座没有任何价值的城池,却要数万大军以命相搏,殿下以为值得吗?”蜀国公主紧咬下唇,难以回答。王浩继续说道:“辽阳府正北方的沈州、东北方的辰州、西北方的开州皆是女真强兵驻守,辽军毫无反攻之力,而东西两面又是茫茫大海。所以当下之势,殿下除了正南方的金州便再无退路可言!”蜀国公主心存疑问,说道:“金州不过一县之地,如何抵挡数万里白山黑水?”然未及王浩回答,蜀国公主话锋骤变,说道:“但本宫更想知道,你是如何确定沈州、辰州、开州皆沦丧敌手?”王浩无奈摇头,指向了挂于大厅中央的地图,说道:“公主殿下将如此精良的一幅地图挂在我面前,倘若我再视而不见,岂不是愧对了这双眼睛?”蜀国公主暗道“大意!”王浩继续说道:“至于辽阳府的战力,公主殿下亲口言明,一万宫帐军占辽阳府六成战力,只可与三千女真骑兵对决!”蜀国公主辩解道:“这三千女真骑兵皆是敌军精锐,不可等闲视之!”王浩没有反驳,却又说道:“但女真人已经在东面战场获得压倒性优势!”

蜀国公主不愿承认如此残酷的事实,却又不得不默默点头,而后倔强说道:“辽国两百年江山、数万里疆土不会那么容易被击败!王公子人中龙凤,倘若能够助我坚守东京道,打通与上京的联系,他日朝见父皇,必有重赏!”王浩故作沉思,说道:“你的要求我可以满足,但我不要赏赐,只要等价的酬劳。”蜀国公主似乎在王浩身上看到了“不甘久居人下的野望”,说道:“王公子想要与大辽朝廷平等交往?”王浩点头,说道:“正是!”蜀国公主重新打量王浩,说道:“与大辽朝廷平等交往,便是与我父皇平等交往,而普天之下唯有你大宋皇帝才有这个资格!”王浩意料不及,然仔细回味似乎并无曲解之处,说道:“公主殿下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我身为宋臣,自当恪守一名臣子的本分,履行一名臣子的职责。至于其他,公主殿下还是莫要惦记为妙!”蜀国公主没有继续试探王浩的底线,说道:“不知王公子是否相信,整个大辽没有人比本宫更适合与王公子合作?”王浩没有否认,答道:“相对独立的地盘,不可忽视的军力,蜀国公主的身份,务实冷静的性格,倘若抛开眼前东京道危如累卵的局势,公主殿下的确是上佳的合作伙伴!”

蜀国公主十分平静,说道:“倘若不是东京道岌岌可危,父皇不会让我这个女儿身独当一面,而王公子更不能有机会趁虚而入!”王浩面露无奈,接着说道:“所以助你拜托眼前困境便是我最好的选择?”蜀国公主放声而笑,说道:“否则,又能如何?”王浩看着身旁的辽东地图,思考许久之后说道:“撤离辽阳府,全力经营辽南半岛是一切的前提,否则,我只能知难而退!”蜀国公主极其为难,咬牙说道:“给我一个详细的解说!”王浩指着地图说道:“东京道几经战火,民生凋敝,辽阳府虽为首府,却亦是历次大战的主战场,损毁尤其严重。倘若公主殿下能够主动撤出辽阳府,于此同时将城中、城外所有人民南迁,便能够人为制造出一个跨度数百里的无人区。而后凭借金州城与镇东海口长城扼守半岛南端之咽喉,此地最窄处不过二十里,然城池以南,却是百里沃野,可养百万万人民。到时,只要公主殿下用心经营,任凭女真人百万大军,亦难在金州城外全面展开攻势,当立于不败之地!”

蜀国公主没有被王浩的说辞完全迷惑,说道:“二十里的战场,不能让百万大军放开手脚,却能让十万大军从容布阵。所以,想要稳守金州城,辽阳府中现有的兵力便不能有任何损伤,否则就不足以守卫二十里的防线。想要供养五万大军,至少需要二百万的平民,而金州以南的土地并不充裕,所以将来便必须依靠南京道的粮草,而南京道与金州城之间往来的船只全部掌控在王公子手中。”停顿片刻,直视王浩双眼,说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王公子掌控了东京道的命运,将会施展何等手段?”

王浩没有立刻回答,心中想到:“蜀国公主虽为女子,然眼光、见解却不知超越当世男子多少倍。只是一个人无论眼光如何独到,想要超越时代的局限总是那么困难。如果辽国灭亡,你困守辽南一隅,又该何去何从?”缓缓说道:“我只想让大宋富强,从不想让大辽灭亡!”蜀国公主突然间鼓起巨大的勇气,说道:“我同意南撤金州,但三千女真骑兵阻挡,又该如何?”王浩面露笑容,胸有成竹说道:“这三千女真骑兵正好为我们所用!”蜀国公主不解,问道:“此话何解?”王浩解释道:“故土难离,倘若没有足够的危机,谁又会愿意背井离乡?”蜀国公主恍然大悟,说道:“王公子是想让这三千女真骑兵替我们将东京道的人民驱赶到金州?”王浩点头,说道:“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只要公主殿下颁布政令,并且在金州早作准备,一可收买人心,二可事半功倍!”蜀国公主说道:“倘若沈州的女真人得知本宫将要主动难撤,必会穷追不舍,所以金州之事我只能拜托公子了!”王浩没有拒绝,只是淡淡说道:“报酬?”蜀国公主说道:“东京道粮草匮乏,但金银却尚算充足,王公子大可放心!”王浩不解,问道:“一座破败的城池,为何会有大量的金银?”蜀国公主说道:“战火之中,任凭金山银山,既不能果腹御寒,又不能防身杀敌,要之何用?”

王浩欣赏蜀国公主的气度,说道:“但金银不会凭空而来!”蜀国公主解释道:“高永昌叛乱,残杀辽国贵族,掠夺四方豪商,几乎用金银堆满整座地牢。可惜自作孽不可活,再多的金银也买不回他的身家性命!”王浩说道:“只要公主殿下出得起价钱,我便能够满足一切要求!”蜀国公主突然说道:“如果我要王公子更换门庭,为本宫效命,不知价钱几许?”王浩摇头,说道:“倘若不能依靠大宋的力量,在下至多算是一位出色的谋士,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公主殿下的难题便不能被解决!”蜀国公主亦是摇头,说道:“只要你心向本宫,即便身为宋臣又如何?”王浩佩服蜀国公主的勇气,说道:“一女不侍二夫,一臣不事二主!”蜀国公主没有继续纠缠,只是心中想到:“你不是惟命是从之人,便不会成为君王永远的左膀右臂!当君臣反目的那一天,是你弑君自立,还是君将你斩首示众?”说道:“王公子忠君爱国,倘若大辽也多几位公子这样的俊杰,何至于沦落今日这般田地?”王浩说道:“公主殿下之才能,不知令多少男儿羞愧。即便在下,也是由衷敬佩!”

第一百零八章 内卫将军,女真意图

蜀国公主对于王浩的赞美并无太多兴趣,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要你在金州城为我备好充足的粮草!”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王浩问道:“多少粮草?”蜀国公主答道:“至少一百万石!”王浩点头,说道:“一两白银买一石粮草!”蜀国公主没有任何犹豫,说道:“成交!”而后继续说道:“王公子舟车劳顿,先行休息,明日我会告诉你具体安排!”王浩拱手施礼,说道:“在下告退!”

王浩离开之后,蜀国公主独自看着眼前的辽国地图,自言自语说道:“女儿不孝,无力替父皇镇守东京道。今日宋国使者来访,建议女儿退守金州城。金州虽小城,然地势险要,便于据守。女儿以为此计可以退为进,待他日父皇肃清奸佞,整顿军备,金州城三万大军可趁势北伐,与父皇东西呼应,收复失地。”整理思绪,呼叫侍从,说道:“传高阙、李苍柏!”侍从领命,匆匆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高阙、李苍柏前后来到。蜀国公主拿出一封文书,递于高阙。高阙见蜀国公主面色严肃,小心接过文书,并没有直接打开查看。蜀国公主见状,说道:“这是金州县令的任命状,高长史过目!”高阙打开文书,但见“国事艰难,朝局动荡,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受大辽皇帝之命节制东京道文武百官。初入辽东时,叛军未平,贼寇未灭,虽有心招募贤能,然分身乏术,不得为之。将满一年,高永昌授首,女真撤兵,东京道方得片刻安宁。百忙中抽身,以书信拜会先生,敬请先生任金州县令一职。金州虽小城,却为辽南重镇,不可有丝毫差池,望先生不计前嫌,委身任职。待他日返回上京,朝见圣上,本宫定为先生请功授爵!”高阙读完,眉梢紧皱,说道:“家兄一介白身,虽有些许名望,恐难以担此重任!”蜀国公主摇头,说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而且有你这个弟弟为参照,能力断不会让我失望。眼下人手尚且紧缺,更无论人才了,还请高长史替我再去一趟辽南!”

高阙惊讶,说道:“城中事务繁杂,臣再次离职,恐有不妥;而且女真骑兵未撤,南行之路依旧断绝!”蜀国公主没有直接答复,而是看向李苍柏,说道:“给我在地图上标出女真人扫荡过的地域。”李苍柏来到地图之前,端详片刻,说道:“公主殿下这幅地图乃大辽东部全图,范围虽广,却难免不够精细。属下有一幅专门的辽东地图,并且早已做好了标注,可为公主送来!”蜀国公主说道:“速速拿来!”李苍柏答道:“属下去去就来!”

大殿之内只剩高阙和蜀国公主两人,高阙说道:“家兄向来无心于仕途,还望殿下三思!”蜀国公主说道:“渤海高氏成名于东汉,千百年来,族中子弟多贤能而少庸才,你的兄长绝非浪得虚名之人,金州县令足可胜任。本宫猜想,你再三推脱,恐怕是想为你高家留一条退路吧?”高阙惊恐,单膝跪地,说道:“臣忠心耿耿,日月可见!”蜀国公主说道:“你的忠心我从不怀疑,但让整个高家绑在大辽的战车上,恐怕也非你心中所愿。”高阙无言以对,羞愧低头。蜀国公主没有继续追究之意,将之扶起,说道:“金州县令必须与公主府上下一心,但眼下形势,除了让你的兄长临危受命,我别无选择!”高阙不知为何区区一座金州小城被格外重视起来,但蜀国公主推心置腹的交谈却让其倍受感动,说道:“微臣愚钝,不能为主上分忧,罪该万死!”蜀国公主面带微笑,说道:“如果没有你,我在击败高永昌之后如何能稳固辽阳,你的功劳本宫时刻记在心中!”

不久之后,侍从禀报:“李将军拜见!”蜀国公主答道:“传!”李苍柏进入大殿,说道:“请准许末将挂好地图!”蜀国公主说道:“好!”李苍柏很快将地图挂在木架之上,说道:“地图之上的黑线为辽阳府通往辽南的主要道路,红点为已被女真人扫荡的村寨,绿点为未被女真人扫荡的村寨。”蜀国公主对李苍柏的能力越发满意,说道:“你可知本宫为何要这幅地图?”李苍柏答道:“女真骑兵不带军粮,完全依靠掠夺百姓来解决温饱。已经被掠夺的村寨因为没有了存粮,便也失去了被再次掠夺的可能。如果有人想前往辽南,只要沿着已经被掠夺的村寨前进,便应该是安全的!”蜀国公主不禁赞赏道:“李将军智谋过人,实乃大辽之幸!”李苍柏客气说道:“公主谬赞了!”

蜀国公主说道:“眼下还有一事,需要李将军着手安排!”李苍柏说道:“公主殿下尽管吩咐!”蜀国公主说道:“女真人为祸辽东,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每当思及此处,本宫无不痛心疾首!然辽阳府粮草紧缺,并无余粮赈济灾民,倘若受难百姓向北流动,恐有诸多棘手之处。我已经与大宋使臣达成协议,在金州城广积粮草,以作赈济灾民之用!”李苍柏已经猜出蜀国公主的意图,说道:“公主殿下是想要末将引导受灾百姓南下?”蜀国公主说道:“城外所有百姓皆有可能受到女真骑兵的攻击,我希望李将军能者多劳,尽可能说服所有百姓向南转移!”李苍柏答道:“末将定当尽职尽责,圆满完成任务!”蜀国公主十分满意,说道:“如此甚好!”

高阙听闻“百姓向南转移”,急忙说道:“女真骑兵为祸之地,亦是我军掌控下的最后一块产粮区。倘若任凭百姓向南转移,这最后的粮仓也将失去,三万大军的粮草又将从何供应?”蜀国公主愤怒,喝斥道:“倘若辽阳城外的土地尚能防守,我如何会将百姓撤出?但眼下的形势你必须明白,寒冬腊月、千里冰封都无法阻挡女真骑兵的铁蹄,莫非你要本宫眼睁睁看着数十万百姓饿死、冻死、被敌军杀死吗?”蜀国公主怒气稍减,又解释道:“王浩已经答应本宫,将会替我们开辟海上通道。到时,父皇自会调拨粮草给我们!而且,城中金银价值两千万贯有余,未尝不能从宋国购置粮草,甚至军备!”高阙难以置信,说道:“辽与宋虽休战数十年,然仇怨并未消除,王浩的话未必能够全信!”蜀国公主说道:“王浩对金银有着非比寻常的需求,只要我们能够给出合理的价格,他便不会轻易诳骗本宫!”高阙与王浩相识多日,对其人品感受颇深,蜀国公主对其做出的评价与自己并无太多偏差,说道:“王浩非寻常之人,公主与之合作,万万小心!”蜀国公主回忆起了红泉山初见的情景,说道:“首次会面,就敢用十六支利箭射杀本宫麾下百夫长而面不改色,又怎会是寻常之人?”

高阙见蜀国公主决心已定,问道:“微臣何时出发?”蜀国公主答道:“三日之内!”高阙稍作思索,说道:“微臣立刻前去准备!”蜀国公主答道:“好!”高阙离开之后,蜀国公主吩咐道:“你亲自带人押送一百万两白银随王浩前往金州,切记保障王浩安全!”李苍柏能够感受到蜀国公主对王浩的重视,说道:“属下定当竭尽所能,力保大宋使臣安全!”蜀国公主沉默许久,说道:“你虽然军中资历尚浅,但才能出众,此事完成之后升任公主府内卫将军,与高阙平级。除此之外,斥候营独立成军,直接受本宫管辖,依旧由你统领!”李苍柏久经沙场,早已看淡生死,更无论荣华富贵,面对蜀国公主的提携,只是淡淡答道:“谢公主殿下隆恩!”蜀国公主能够感受到李苍柏骨子里的淡然,愈发欣赏,说道:“将军事务繁忙,本宫便不久留了!”李苍柏见状说道:“末将告退!”

女真骑兵撤出红泉山后,并未直接北上,而是继续在辽东流窜。月明星稀的夜里,完颜阇母站在刚刚扫荡完毕的村庄里,喊道:“为了大金国江山永固,为了父母妻儿安居乐业,将士们随我在这寒冬腊月天,穿插千里,将辽军的腹心之地绞杀个千疮百孔。如今,只要再坚持些许时日,便能将辽军最后的领地彻底破坏。辽阳府没有了周边村寨供应粮草兵员,最后只能不攻自破。到时太祖皇帝没有了东京道牵制兵力,便能够全力攻打上京。只要攻破上京,整个北方的山川、河流、草原、城池便全部归属我大金国。那时,你们将会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女真的将士们相信完颜阇母所说的一切都会变成现实,但多日风餐露宿的疲倦早已将人们的狂热掩盖。完颜火女说道:“辽军尚在三百里开外,今日有收获的诸多女人,将军可否破例一次,让兄弟们快活快活?”完颜阇母环视众人,沉思半刻说道:“左、中、右三军,必须有一军负责警戒,其余将士可以尽兴!”

第一百零九章 荒村比箭,南归金州

完颜活女说道:“此事简单,从三路大军中各选一人,而后较量武艺,落败者负责今晚防御。”完颜阇母稍作权衡,以为可行,说道:“左千夫长,中千夫长,右千夫长,听令!”三名大汉出列,高声答道:“末将在!”完颜阇母命令道:“各千人队在半柱香之内挑选出十名士兵,准备比武!”三名千夫长齐声答道:“诺!”而后开始在各自军中挑选人手。半柱香未到,三十名士兵已经列队完成。完颜阇母十分满意,再次命令道:“左千夫长从中军挑选一名勇士参加比武,中千夫长从右军挑选一名勇士比武,右千夫长从左军挑选一名勇士比武,限时半柱香!”三名千夫长对视一眼,开始来到友军队前挑选,这一次不再是择优选取,而是尽可能为自己挑选一名较弱的对手。片刻之后,三名相对弱小的士兵被选中出列。完颜阇母看着三人,说道:“战事紧凑,不宜近身相搏,比箭术!”而后看向完颜活女,说道:“剩下的由你安排。”完颜活女稍作思索,说道:“取三支大火把,绑在院墙之上,射手在三十步开外听从号令射击火把木柄。一旦有人射击不中,立刻出局,其所属队列负责今晚警戒。”

完颜阇母十分满意,故意问道:“倘若两人同时射击不中,又当如何?”完颜活女答道:“两人同时出局,其所属队列皆负责今晚警戒。”完颜阇母更加欣赏完颜活女之果敢,说道:“如果三人同时射进不中,又如何?”完颜活女说道:“取消今晚狂欢,全部枕戈待旦!”完颜阇母环视众人,说道:“大家可都听明白?”众将士齐声高喊:“明白!”这时,三支火把已经被牢牢固定在院墙之上。完颜阇母亲自上阵,喊道:“第一箭!射!”话音落,三支长箭脱弦而出,以极其紧凑的频率钉在三支火把之上。士兵们见状,高声欢呼,开始为本队的箭手呐喊助阵。完颜阇母面色平静,继续喊道:“第二箭!射!”三名箭手心无旁骛,拉弓射箭。绝佳的状态总是更容易取得极好的效果,仿佛第一次的翻版,三支利箭再次牢牢钉在火把之上。观战的士兵更加兴奋,呐喊欢呼声惊飞了村边树林中归巢的飞鸟。完颜阇母开口,喊道:“第三箭!射!”士兵们不敢有丝毫分心,全神贯注拉弓射箭。完颜阇母似乎不想耽搁太多时间,开始加快射箭的频率,接连喊道:“第四箭!射!”“第五箭!射!”“第六箭!射!”当第六支箭击中火把木柄时,频率已然没有先前那么整齐划一。

完颜阇母转身看向完颜活女,说道:“比试至此,你可有更好的提议?”完颜活女说道:“作为普通士兵,他们已经足够出色。末将以为,剩下的,可以让三位千夫长上场了!”完颜阇母微微点头,说道:“千夫长如何比试?”完颜活女接过一张弓,同时抽出三支长箭,说道:“如此比试!”话音方落,三箭齐发,不偏不倚射在三支火把的木柄之上。场下欢呼更将响亮,完颜阇母上前两步,喊道:“左、中、右千夫长出列!”三位千夫长腰挂箭壶,手拿强弓,先后出列。完颜阇母再次看向完颜活女,说道:“你来发号施令!”

完颜活女高居右手,示意众人肃静,而后喊道:“左千夫长出列!”左千夫长没有丝毫胆怯,来到射击位置,干净利落抽出三支长箭,拉弓射击。刹那之后,只听左千人队一片欢腾。未及完颜活女喊话,中千夫长自行出列,看向完颜活女与两名千夫长,说道:“三十步太进了,我自行后退五步!”说完,后撤五步,拉弦射击,三箭全中。此刻,中千人队的呐喊瞬间盖过其他两支队伍。右千夫长没有说话,来到三十五的射击点,上箭拉弓。这一箭对右千夫长而言并不轻松,三箭齐发,不仅要同时控制三支长箭的方向,更要有足够的臂力。一番调整之后,三支长箭脱弦而出,射在三根火把的木柄之上。右千夫长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左千夫长。左千夫长无法回避,只能应战。这一次,左千夫长的步伐似乎不再矫健,无形中变得沉重,站在三十五步的射击点,吐息三次,而后拿出三支长箭,搭在弓身之上,却并未立刻拉弦,而是在无张力的条件下以左手中指、无名指、小指为固定点,事先瞄准,而后缓缓用力,直至弓身拉满,随之脱弦放箭。

在场之人,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皆是射箭的好手。左千夫长的每一个动作早已让人们对结果有了预判,最后亦不出所料,三箭两中。左军落败,刹那之间无限落寞,士兵们遵照约定前去守夜。然而在士兵们即将离开之际,左千夫长突然喊道:“愿赌服输,末将无可辩驳;但末将之败,非武艺不精所致!”说完,于四十步射击位再次拉弓射箭。这一次,不再是三箭齐发,而是三箭连发,且每一箭都是声如霹雳,势如破竹,准确地钉在目标之上,而力道之大,直接将其中两支火把崩裂。现场一片寂静,完颜阇母开口,说道:“三箭齐发非你所长,三箭连发才是你箭术之精髓。左千夫长虽败,但并无过失,不必挂心!”败了终究是败了,虽由时运不济所致,但终究无缘分享今夜的狂欢。左军之人默默离开。

王浩在李苍柏的护送下离开了辽阳府,至于他和蜀国公主之间的协议,也开始暗中实施。李苍柏陪同在王浩身后,默默打量着这位来自宋国的少年。宋国使臣该是什么模样李苍柏不知晓,但李苍柏却能够确定,一名寻常的宋国使臣绝不会是眼前少年这般模样。辽阳府几经战乱,多次易主,几乎每一场战役李苍柏皆是亲眼目睹。倘若没有眼前这个少年,辽阳府的攻防战不会出现眼前的安排。“大量白银为何会送往金州,为何要引诱辽东仅存的百姓南下?难道真实原因真如公主殿下交待的那般?”一个个问题开始萦绕在李苍柏心头。

对于李苍柏这个北地汉儿,王浩始终心存好感,见其若有所思,问道:“李将军有心事?”李苍柏被王浩的询问惊醒,问道:“王公子入辽东,可曾怕过?”王浩发愣片刻,突然发笑,说道:“如何不怕?一过镇东海口长城,就发现女真人活动的痕迹。女真人崛起白山黑水之间,与大宋素无交际,而他们深入辽军腹地,干得必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如果我不幸与他们相遇,极有可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李苍柏以为有理,说道:“王公子可曾为此后悔?”王浩对李苍柏越发有兴趣,说道:“一旦做出决定,并付诸行动,谁能给我们后悔的机会?”李苍柏稍加思索,说道:“世上没有后悔药!”王浩反问道:“既然明知世上没有后悔药,又何必做庸人自扰之事?”李苍柏面露敬佩,说道:“王公子的境界,让人叹服!”王浩没有故作谦虚,说道:“能领悟我境界的人,也绝不会是寻常之辈!”这一刻,李苍柏已经完全能够理解蜀国公主为何会对王浩如此重视了!

一百万两白银最后被换成了十万两黄金,至于原因,依旧是重量太大;至少在女真骑兵没有完全撤离之前,王浩等人很难将一百万两白银运输到金州。为了运输十万两黄金,李苍柏征集了一百匹驽马,每匹驽马负重一千两黄金。于此同时,李苍柏征调一百二十名士兵沿途护送。再加上王浩的随行人马,整支队伍派出了将近一里的长度。

不同于王浩等人的徐徐而行,高阙在两天前匆忙出发,由二十名骑兵护送前往金州。李苍柏的地图十分精确,对女真骑兵动向的预测也十分到位。高阙一路走来,果真没有发现丝毫女真骑兵出没的痕迹。对于蜀国公主近似心血来潮的安排,高阙心中始终充满着疑问:“公主殿下究竟与王浩谈了什么?为何会一反常态,只召见自己与新提拔的李苍柏?萧山别是早已知晓公主殿下的安排,还是被刻意隐瞒?”一切的一切,都让高阙对眼前这个差事充满了困惑。然而,蜀国公主的安排的确于百姓有利,对辽阳府的局势又无不利影响。高阙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位十九岁的公主殿下了,她的皇室血统总是让她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思维与胆识。因为不能看透蜀国公主安排的深意,高阙只想尽快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返回辽阳府。在离开辽阳府的清晨,高阙便要求必须日行四百里,否则连夜行军。因为有了这个不容违背的原则,高阙终于在四日之后到达金州城。

第一百一十章 胶州讯息,高氏兄弟

龙王镇距离金州城不足百里,骑马半日可到。高阙到达金州城,已是黄昏,立刻命令当值差役连夜前往龙王镇。差役在午夜时分抵达高府,并且在高府的厢房暂且休息,等候明日清晨面见高昌。高府的正房内,终日不灭的炉火令房中花草绿意盎然;而花草对水分的蒸腾又令房中不会太过干燥。高昌身穿一件过膝的狐裘大衣,缓缓推开房门,欣赏腊月清晨的清寒。就在此刻,差役在管家的引领下匆匆赶来,呈上高阙的书信。高昌满脸疑惑,接过书信匆匆浏览,而后核实道:“公主府长史高阙莅临金州城,可是你亲眼所见?”差役答道:“这封书信便是高阙大人亲手交到小人手中的!”高阙在信中言语急切,却并无言明相商何事。高昌愈发感觉事态紧急,喊来下人,吩咐道:“给这位差官取一瓶胶州的八仙酒!”辽东战火绵延,粮价早已翻了数倍不止,酒水更是有价无市。对普通民众而言,王浩的到来本不该在他们的生活中掀起任何波澜;然而八仙酒的清洌馥郁,却让这位神秘的宋朝公子成为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官差双手捧过酒瓶,满脸堆笑说道:“如此贵重之物,小人收不得!”高昌微微而笑,说道:“高家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收回的先例!”官差立刻说道:“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打发差役,高昌又吩咐道:“明日天一亮,我要立刻前往金州城。”管家小心问道:“可是金州城内出事了,需要大公子亲自前往?”高昌说道:“老二在金州城,要我尽快前去相见。”见管家迷茫,又解释道:“他在书信之上加盖了官印!”

管家与高昌亦是同宗,关切问道:“二公子虽在朝中任职,但对大公子向来敬重,如今派遣官差送来加盖官印的书信,应当是公事!”高昌点头,说道:“女真高歌猛进,朝廷节节败退,哪个家族不是想方设法撇清与契丹人的干系;否则三大家族为何放着辽东的千里沃野不要,反而蜗居在长城以南这弹丸之地?老二可好,一心一意做蜀国公主的裙下之臣,全然不顾家族存亡!”管家说道:“二公子毕竟年轻气盛,还没有大公子这般高瞻远瞩!”稍作停顿,察言观色,继续说道:“倘若二公子相邀,真是为公事,大公子何不称病不出?”高昌摇头,说道:“如今这世道已经够乱的了,如果高家内部再不能团结一心,恐怕真要有亡族之危!我与老二,一人在朝,一人在野,本就是最佳的配合!”管家思索片刻,说道:“小人明白了!还有一个消息,大公子可要听?”高昌答道:“讲!”管家说道:“大公子可还记得咱们送给王浩的那群蒙古人?”高昌说道:“当然记得,咱们当初可是送给他两百匹蒙古马!”管家说道:“王浩派船将蒙古人中的老弱妇孺送往胶州,昨天那艘船返回了!”高昌忽然提起了精神,说道:“倘若我没有记错,咱家应该有人在船上吧!”

管家点头,说道:“跟着去的是高禾,他也回来!”高昌十分满意,说道:“立即让高禾来见我!”管家答道:“小人马上去传!”半柱香之后,高禾来到。高昌直接说道:“把你在胶州的所有见闻告诉我。”高禾思索片刻,说道:“胶州依山傍水,风景秀美,到处都是正在建设的道路、房屋、港口、船厂、工坊。虽然那里的人天南海北都有,但治安却十分良好,打架、斗殴、偷盗、抢劫鲜有发生。”高昌回味许久,说道:“如此看来,倘若战火波及金州,南渡大宋也是不错的选择!”高禾点头,有补充说道:“王浩与宋国皇帝似乎有什么协议,大概意思就是只要胶州每年向宋国朝廷缴纳一定赋税,便无需接受宋国朝廷管辖。当地人还专门取了一个名子,叫‘直管县’。”高昌难以置信,说道:“宋国皇帝向来多疑,他就不怕王浩将来尾大不掉?”高禾答道:“这件事情小人专门打听过,而且在胶州也不是什么隐秘。王浩与宋国的柔福帝姬在不久前订立了婚约,据说柔福帝姬是宋国皇帝最宠爱的女儿。”高昌终于对王浩的来历有了大概的了解,说道:“难怪此人行事如此不拘一格!”高禾稍作犹豫,继续说道:“虽然当地人习惯以‘胶州’自称,但实则在官府的备案中并没有‘胶州’这个地方。”高昌疑惑,说道:“不称‘胶州’,又称什么?”高禾答道:“崂山县!不仅如此,王浩的爵位正是崂山县开国子爵!”

高昌越发好奇,说道:“你在胶州恐怕不足三日,如此机密之事为何会知晓如此详细?”高禾面露谄笑,从身后的包裹中取出一本书册。高昌接过书册,只见封面之上赫然写着“崂山县志”四个大字,翻开正文,不仅有详细的文字讲解,而且每一个关键地方还配有相迎的插图,问道:“此书又是如何得来?”高禾答道:“不敢欺瞒大公子,三十文铜钱买的!”高昌翻阅两页,发现全篇毫无文采韵律,全然白话,说道:“全书白话,与市井之言无二,怎能是官府之物?”高禾亦是无奈,说道:“小人起初也有怀疑,还请公子翻至最后一夜!”高昌立刻翻到最后一页,但见“崂山县衙”的官印。高禾又趁机拿出一叠竹纸,递于高昌。高昌结果竹纸,随意翻阅,但见各种时政消息,更加疑惑,问道:“官府邸报你又是如何获得?”高禾答道:“这个算不得官府邸报,但官府的政令的确会在这些报纸上刊登。”高昌问道:“报纸?”高禾点头,说道:“报告消息的纸张,被称作报纸;发行报纸的地方,被称作报馆。据说胶州最大的报馆,便是王浩的产业。”高昌有些明悟,说道:“这些东西有人专门售卖?”高禾说道:“卖报纸的地方大多有个亭子,被称作报亭;也有一些孩童当街叫卖,被称作报童。”见高昌依旧面色严肃,继续说道:“胶州的茶楼,大多订阅报纸供客人阅读。小人用一张狼皮,换走了一间茶楼所有积存的报纸。”

高昌更加惊讶,说道:“你手中还有报纸?”高禾答道:“还有一部分,但刊登都是些市井琐事。”高昌不加思索,说道:“稍后全部送来!”高禾答道:“是!”片刻之后,高昌又说道:“此去胶州,高禾收获颇丰,当有奖赏。”管家在旁说道:“王浩实力雄厚,当加紧合作。高禾八面玲珑,不如命其专门负责与胶州的生意。”高昌以为有理,看向高禾问道:“你可有勇气挑起这个重担?”高禾连忙表态,说道:“定不负大公子厚望!”高昌点头,说道:“两日后有一批药材需要同胶州的陈松交易,此事便由你负责了。”稍后片刻,又叮嘱道:“切记谦虚谨慎,莫要胶州人心生不满!”高禾答道:“小人铭记!”

第二日清晨,高昌在数名武师的护送下快马加鞭赶往金州城。午时味道,高昌与高阙便在金州县衙会面。高昌问道:“二弟不是返回辽阳府了吗,为何又出现在金州城?”高阙难掩惆怅,说道:“不知公主为何突然决定,令大哥就任金州县令,这是公主亲自下达的委任状!”说完,将文书递于高昌。高昌结果文书,匆匆浏览,笑着说道:“公主殿下不吝赞美之词,吹捧我这个乡野匹夫,恐怕是有求于高家吧!”高阙面露不悦,说道:“还请大哥注意言辞!”高昌知晓弟弟心思,说道:“世人皆言高家二公子想做大辽的驸马,不知是真是假?”高阙面色赤红,说道:“你我兄弟,非要如此争锋相对吗?”高昌察觉自己言辞激烈,微笑说道:“是大哥失礼,但我必须弄明白你对蜀国公主的心思,因为这关系到高氏一族的兴衰存亡!”高阙怅然一叹,说道:“我仰慕公主,但公主雄才大略,非我这个凡夫俗子能够相配。”高昌心中窃喜,说道:“真的看明白了?”高阙答道:“真的看明白了!”高昌大笑,说道:“如此最好,我可以就任金州县令,但你必须离开公主府。”高阙凄然而笑,说道:“今生虽不能与公主殿下长相厮守,但我情愿始终相伴左右!”高昌拍案而起,大声喊道:“白痴!情种!”喘息片刻,继续喝斥道:“一个即将亡国的公主,还有何高贵可言?我高家身为渤海郡望,岂是她一个蛮夷之君能够擅加指责的?如今的大辽就是一颗千疮百孔的朽木,而它的四周偏偏狂沙四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兄弟争辩,安插眼线

高阙冷笑,说道:“渤海郡望?那是七百年前的事情,如今的高氏,不过龙王镇的一介乡绅而已!”高昌词穷,转变话题,说道:“既然你明知高氏衰弱,那么就更应该看清天下大势!”高阙注视着自己的哥哥,质问道:“如果一个家族摒弃了忠义,摒弃了血勇,摒弃了敢为天下先的志向,那么这个家族如何能够不被世道所摒弃?”见高昌沉默不语,高阙继续说道:“不错,我仰慕公主,但我更心忧百姓。公主在,朝廷的大军在,辽东的百姓尚有一丝依靠,天灾人祸时亦能有所指望。如果公主败亡,盗贼四起,莫非大哥以为女真会承担起一个朝廷的职责?或者,高氏一族能够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

高昌因羞愤而气急,接连叫道:“好!好!好!”而后说道:“你大义凛然,你仁义无双,那么请你告诉我,公主殿下如何救万民于水火?”高阙整理衣冠,忽然转身立于明堂之下,喊道:“高昌接令!”这一刻,高阙不再行兄弟之礼,直接宣读官方政令。高昌不敢怠慢,只得下跪听封。高阙宣读道:“渤海高氏,治学尊礼之家,今有高昌,贤德闻于庙堂,特命其为金州县令,即刻任职!”高昌接过任命状,见是高阙笔迹,不禁再填郁闷,说道:“谢长史大人!”高家兄弟之间本就是意气之争,实则并无仇怨。高阙说道:“大哥可知公主殿下为何突然任命你为金州县令?”高昌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连忙说道:“为何?”高阙解释道:“女真骑兵肆虐辽东,数百村寨乡堡被毁,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然辽阳府拮据,难以安置流明,所以公主殿下要大哥在金州城开设粥棚,搭建房屋,吸引流民南下。”

高昌闻之瞠目结舌,质问道:“辽阳府拮据,金州城又何尝富足。如此棘手的差事,你怎可包揽到自家手中?”高阙面带不悦,一声冷哼,说道:“公主殿下已经与王浩达成协议,宋国的一百万石粮草很快就会送到。剩下的事情,大哥应当足以胜任了吧!”高昌惊讶,核实道:“一百万石粮草?二弟莫要诳我!”高阙更加生气,质问道:“你我一母同胞,今日为何对我这般怀疑?”高昌自知过分,连忙说道:“二弟莫怪,只是今日这事太过蹊跷,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高阙认为自己的哥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好气说道:“公主殿下心怀百姓,不惜自降身份与王浩签订协议,如此凛然大意之举,如何让人摸不着头脑?”高昌环视四周,见并无外人,笑声说道:“你我兄弟,可否让我直抒胸臆?”大哥的见识,高阙是认同的,见高昌突然变得谨小慎微,高阙亦不敢视而不见,说道:“还请大哥注意言辞!”高昌凑得更近,小声说道:“如果辽东的百姓全部来了金州,那么辽阳府将彻底变成一座孤城。如此简单的道理,公主殿下不会不知道。明知后果严重而执意为之,只能说明公主殿下早有计划,而这个计划你并不知晓!”

高阙心中凄凉,嘴上却说道:“公主殿下智谋无双,她不让我知晓,自有其道理,大哥无需刻意挑拨!”高昌嘴角上扬,说道:“你不知晓,可不代表别人也不知晓!”高阙一个激灵,脱口说道:“你是说萧山别?”高昌摇头,说道:“倘若我所料不错,萧山别更不会知道。”高阙更加疑惑,说道:“不是萧山别,那还能有谁?”高昌说道:“宋国使臣——王浩!”高阙摇头而笑,说道:“他和公主殿下的协议我尽知晓,就是用辽国的金银购买宋国的粮草。”高昌说道:“女真骑兵已经能够绕过辽阳府纵横辽东,那么宋国的粮草在登陆金州之后又如何继续北上送入辽阳府,你可曾想过?”高阙不愿服输,说道:“自当重兵押送!”高昌说道:“辽阳府的兵马,驻守城池尚且不足,又能分兵多少押送粮草?”见高阙不语,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既然百姓撤离之后辽阳府将彻底沦为孤城,那么如果公主殿下也随之领兵南下,又将如何?”高阙恍然大悟,说道:“辽南狭长,三万大军凭借金州地势,足以将其打造的固若金汤。除此之外,辽东数百里土地也将荒无人烟;倘若女真人领兵来攻,则粮道漫长,难以久战。而公主殿下舍弃的只是一座残破的城池罢了!”

高昌点头又摇头,说道:“是!也不是!辽南地狭山多,不能养民自足。所以,海上通道将成为金州城的生命线。”高阙的内心再次受伤,说道:“如此看来,公主殿下竟然将辽东命门交于一个宋人!”高昌宽慰道:“眼下形势,想必公主殿下也是别无他法,才不得不与虎谋皮!”高阙一声叹息,说道:“枉我追随公主多时,竟不如大哥看得透彻。”高昌不似高阙这般痴情,说道:“女人心,海底针;公主殿下能让我主政金州,倒是不难看出对二弟依旧信任有加!”与大哥的一番交谈,解开了高阙心中的诸多疑惑。曾经高阙以为自己会永远紧跟蜀国公主的脚步,为她出谋划策,为她身先士卒;可如今看来,蜀国公主的胆识与气魄已然令自己难以望其项背;也许不久之后,自己这个智囊幕僚,也将变得越来越有名无实。

八日之后,王浩与李苍柏抵达金州城,高昌亲率县衙众人出城迎接。故人相聚,不禁诸多感慨,王浩说道:“一月不见,高先生已贵为金州县令,可喜可贺!”高昌随意而笑,说到:“托王公子洪福!”王浩不自觉打量高昌,心中想到:“我建议蜀国公主放弃辽阳府,全心经营金州一地。高昌能够被任命为金州县令,定然是蜀国公主南撤计划中的一环。然而,如此绝密之事,无论是我还是蜀国公主断然不会事先泄露。高昌直言‘托我之福’,就只能是他的推测,而不会是消息泄露。见微知著到这般水准,果真人杰!”故作恍惚,说到:“你我虽各为其主,然当今之世,宋辽友善,故金州、崂山自可亲如兄弟!”高昌喜上眉梢,说到:“公主殿下明确指示,要我在金州安置难民;然辽南疲敝,粮草匮乏,唯有仰仗公子与大宋!”王浩回头看向马队上的黄金,说到:“第一批三十万石粮草三日内送到,剩余七十万石粮草十五天内送到,可否?”无论是金州府库,还是高氏、公孙氏、薛氏皆有存粮,支撑一月绰绰有余。高昌故作急迫,实则是为了试探王浩的能力,连忙说到:“极好!极好!”

交谈之间,众人已进入城内,王浩主动说到:“难民涌入,匮乏的不仅是粮草,房屋、棉被、疾病防控皆在应对之列。倘若高大人有需要在下帮衬之处,尽管开口。只要酬劳合理,绝不推辞!”王浩的直白让高昌一阵尴尬,缓缓说到:“在下只是一任县令,重要事务还是要公主殿下亲自决断!”一行人很快来到驿站,王浩命令到:“休息一夜,明日马不停蹄直到海边大营。”而后叮嘱道:“烦劳高大人看好这十万两黄金,待粮食送达,一手钱,一手货,互不拖欠!”

王浩闭门休息,李苍白来到高昌身旁,说到:“还请高县令与末将交接这十万两黄金!”兹事体大,高昌说到:“县衙守备空虚,李将军可否借我十人,看管黄金?”李苍白思索片刻,说到:“出发之前,公主殿下早有吩咐,命我协助大人安置难民。既然县衙守卫空虚,不如我暂借大人八十名士兵,不知如何?”高氏、公孙氏、薛氏虽有一支民间团练,然如此乱世,为防蜀国公主强行征调,高昌隐藏私兵行迹尚且不及,更无论调入县衙,随时听命了。李苍白愿意借兵,自是求之不得,而且其麾下士卒皆为骑兵,更是意外之喜,连忙说到:“李将军大公无私,真乃我辈楷模!”李苍白并没有沾沾自喜,说到:“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这八十人皆是公主亲卫,他们的军饷、兵甲依旧由公主府发放。”高昌出乎预料,说到:“兄弟们为金州操劳,按道理在下当尽地主之谊!”李苍白冷笑,说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为大辽、为公主效命,高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见李苍白态度坚决,高昌只得说到:“恭敬不如从命!”黄金交接完毕之后,李苍白叫来副手,吩咐道:“金州城已经成为辽阳府的钱粮枢纽,绝不可有丝毫差池。高县令虽为高长史的胞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带领八十人留守金州;一来,专心辅助高县令安置难民,维护金州城治安;二来,监视高昌,倘若他有任何意外之举,立即禀报,倘若始终如一,每隔五日写一份金州城的见闻上报于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陈松家书,黄金大虎

第二日,王浩返回海边大营,召集众人帐中议事。王浩宣布道:“我应经与蜀国公主达成协议,胶州将向辽东出售粮草;价格为一石粮食一两白银,稻麦皆可;第一笔交易为一百万石粮食,用十万两黄金支付,黄金已到金州城。第二件事情,高昌就任金州县令,全权负责本次交易,明日陈松可至金州城与其详谈。”陈松开口说道:“一石粮食一两白银,相比于我朝粮价的确高出一倍有余,即便除去路途所耗,依旧利润丰厚;但辽东多年战乱,物价飞涨,粮价更是居高不下。”王浩明白陈松的意思,但身为大宋使臣,便不能只站在一名商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说道:“无论是秦汉还是隋唐,不仅幽云十六州归属中原王朝,河西走廊与辽东半岛亦归属中原王朝。想要收复失地,重现前朝辉煌,就必须令汉儿归心。想要令汉儿归心,就必须施恩在前。”陈松行礼,说道:“属下受教!”

王浩继续说道:“此去辽阳府,亲眼目睹金辽交锋;但见女真悍勇狡诈,契丹疲敝乏力;假以时日,恐怕辽国腹心之地难以保全,社稷倾覆亦大有可能。”陈松困惑,说道:“皇上本意,命我等暗中联络女真,以便南北夹击辽国,进而收取幽云十六州,而且辽国之败已在预料之中,宋金结盟更无后顾之忧。公子为何要反其道行之,如此一来,岂非即违背皇上本意,又交恶强国女真,内外皆得不偿失?”王浩答道:“隋唐之后,夷狄强盛而中原羸弱,幽云归辽,西夏称王。太祖、太宗一统中原,举国百万雄兵,然数次北伐、西征,皆无功而返,为何?”环视帐下众人,林冲开口说道:“天下一统之后,我朝休养生息,国力日益恢复,然契丹亦励精图治,蒸蒸日上;时至今日,辽国虽烽烟四起,我朝亦贪腐成风;故而,南北之势,始终如一。”王浩十分满意,说道:“契丹立国二百年,积累之金银钱币何止千万;金夺其土地,我掠其财富。当金辽两败俱伤之时,皇上可挥军北上,试问,塞北万里草原何人敢挡?那时,幽云、河朔、辽东皆在我朝军威之下,整个塞外草原亦将成为大宋的牧场。若金辽归降,西夏弹丸之地,如何继续负隅顽抗?”陈松在心中多次重复王浩方才所言,豪情壮志不禁充盈于胸,缓缓说道:“公子高见!”

这时,贺利说道:“禀公子,末将带人考察八十里海岸线,大营西北二十余里有一处海湾,当地人称‘浑水湾’,乃天然良港。只需依托地势稍加修建,即可停靠大型海船。海岸之上十里平原,可建城镇。”王浩点头,说道:“眼下钱粮充沛,新港建设随时能够开始。此次女真骑兵为祸辽东,大批汉儿将南下,你可皆募工之名,助高昌安置流民。切记,同为炎黄子孙,要宅心仁厚,一视同仁!”

王浩在大年初四返回胶州,拜见父亲之后匆忙赶往东京,向徽宗述职。然而王浩不知的是,陈松的家书已经在三日之前经过陈公公之手辗转到了徽宗面前。徽宗拿着陈松的家书,目光环视殿下候命的童贯、高俅、蔡京,缓缓念道:“契丹立国二百年,积累之金银钱币何止千万;金夺其土地,我掠其财富。当金辽两败俱伤之时,皇上可挥军北上,试问,塞北万里草原何人敢挡?那时,幽云、河朔、辽东皆在我朝军威之下,整个塞外草原亦将成为大宋的牧场。若金辽归降,西夏弹丸之地,如何继续负隅顽抗?”读完陈松家书之中引用王浩言论的段落,再次环视众人,说道:“这是王浩在辽东之时所言,诸位爱卿有何看法?”童贯开口说道:“皇上命其结盟女真,他却与辽国暗中来往,实为欺君之罪!”徽宗并未开口,蔡京暗中观察徽宗眉梢,但见喜悦之形,心中想到:“皇上才高八斗,又向来自视甚高,王浩虽欺君在前,却并未触犯皇上忌讳,难有大罪。”说道:“金辽战局,我等皆未亲眼目睹,妄加评论恐怕有失公允。王浩毕竟乘风破浪亲临险地,单凭这份忠心便无需太过追究。而且童大人的宋金结盟之策,依旧可以照常实施。”

童贯语气不善,说道:“王浩已经擅做主张,与辽国合作,宋金结盟如何能够继续进行?”蔡京面露狡黠,笑着说道:“正因为是王浩擅做主张与辽国合作,所以皇上只要再派出一名使臣,出使金国即可。”童贯恍然大悟,说道:“蔡太师之意,是让皇上无视王浩与辽国的合作,而只承认宋金之盟?”蔡京答道:“正是!女真在北,大宋在南,辽国横隔中央。所以,眼下而言,大宋与女真能够实际落实也只有那么一纸盟约。但辽国的国难财,却是嘴边的利益,不取的确可惜。”童贯向来不喜王哈,直接说道:“如此也好,倘若到时金国追究,自有王浩顶罪。”徽宗突然转喜为怒,说道:“朕不是懦弱之君,区区女真还没有向大宋问责的资格!”众人见状,连忙下跪,高声喊道:“皇上英明!”

王浩来到东京,并没有立刻入宫面圣,而是来到了樊楼。入樊楼,自然不能不见李师师。见王浩到来,等候多时的李荣尚立刻上前,说道:“贺喜公子凯旋而归!”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我请李员外帮忙定制的东西可完成了?”李荣尚转身,指向身后一尊红绸覆盖的大物,说道:“公子请看!”当红绸揭开的那一刻,一尊纯金铸造的大虎出现在王浩身前。王浩**这眼前的黄金虎,不禁有割肉之痛,说道:“六万六千两黄金铸造的大虎,果真非同凡响!”李荣尚指向大虎的双眸,说道:“在下自作主张,以两颗夜明珠作为虎目,还请公子莫要责备!”王浩仔细观看两颗明珠,赞叹道:“清幽深邃,浑然天成!只是让李员外破费了。”李荣尚说道:“公子入辽东,谈笑之间便取回十万两黄金。在下这一双夜明珠,实在是不足挂齿!”王浩明显察觉到李荣尚对辽东的兴趣,说道:“我是朝廷命官,自不会与民争利。与辽国的贸易,在我办完东京的事情,便会在胶州专门开一场会议与大家相商!”李荣尚惊讶,说道:“公子是要与我们这些商人商议?”王浩利索应当说道:“扶持工商,是胶州切实履行的政策之一。”李荣尚受宠若惊,说道:“我等商户定当誓死追随公子!”

片刻之后,李师师也走下楼来。王浩连忙行礼,说道:“见过姐姐!”李师师看着王浩,说道:“你果真是魔王降世,大浪滔滔挡不住你,冰天雪地挡不住你,千里烽火也挡不住你。而你,不仅毫发无损,而且还带回十万两黄金。果真让人匪夷所思!”王浩讪讪而笑,说道:“不管我幸运也好,英勇也罢,但眼下这关,依旧要仰仗姐姐了!”李荣尚已经悄悄退出房门。李师师说道:“皇上让你去结盟女真,你却偏偏要暗通辽国。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人像你这般胆大妄为了吧!”王浩收起了笑容,说道:“姐姐可否相信,或许有一日辽国的战火会直接烧到大宋,甚至是东京?”李师师摇头,说道:“弟弟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女真人尚在三千里之外,能否战胜辽国尚不可知,如何敢再战大宋?”王浩不知该如何回答,说道:“我也不想某一天大宋的百姓会遭受战乱之苦!”李师师第一次在王浩的脸上看到忧愁,说道:“所以你不顾皇上的旨意,自作主张与辽国合作,就是为了遏制女真?”王浩点头,说道:“强大宋国,削弱蛮夷!”

李师师**着身后的黄金虎,说道:“其实这尊黄金虎弟弟是可以不送给皇上的,我已经得到消息,你与辽国的合作,皇上将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王浩依依不舍看着黄金虎,说道:“我已经享尽皇恩浩荡,如果这点心意都不舍表达的话,还有何面目拜见皇上?”李师师并不能完全理解王浩与徽宗之间的感情,说道:“皇上属虎,而再有十七天就是皇上登基的纪念日,那一天皇宫之中将会大摆筵席。你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这尊黄金虎献于皇上!”王浩点头,而后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口木箱,拿出一张上等的虎皮,说道:“这张虎皮亦是弟弟在辽东所得,赠予姐姐!”李师师不自觉瞪了王浩一眼,提醒道:“皇上属虎,你偏偏拿出一张虎皮,就不怕触犯龙威吗?”王浩恍然大悟,说道:“弟弟思虑不周!”说完重新将虎皮放回木箱之中。看着王浩手忙搅乱的模样,李师师生出一丝怜惜,说道:“我观这张虎皮极为完整,弟弟何不找寻能工巧匠将之重新缝合,而后内部以生丝填充,必将再显猛虎生前之威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枕畔吹风,圣心难测

王浩认为李师师言之有理,说道:“弟弟立即找人去做!”李师师摇头,说道:“你常年在外闯荡,针线刺绣之事又晓得多少,还是让李荣尚代办吧!”王浩说道:“全凭姐姐吩咐!”李师师继续说道:“你可知你的未婚妻柔福帝姬是何属相?”王浩摇头,说道:“弟弟惭愧!”李师师笑着说道:“她也是属虎,与皇上相同的属相!所以,你的这张虎皮还是赠予她吧!”王浩讪讪而笑,说道:“不敢欺瞒姐姐,弟弟一共得了两张虎皮。”李师师闻之,心中竟有一丝醋意,说道:“她的那张虎皮定然更加上等了?”王浩始料不及,只得仓皇说道:“姐姐的好!”李师师立刻问道:“好在那里?”王浩头上不觉沁出了汗珠,语无伦次说道:“姐姐这张是雌虎,嬛嬛那张是雄虎。”李师师怒气外漏,问道:“你说我母老虎?”王浩已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说道:“姐姐乃月宫仙子,超凡脱尘,怎能以猛虎相比?”李师师知晓王浩无冒犯之意,便不再打趣,轻声问道:“虎骨与虎鞭可还在?”王浩不自觉瞪大了双眼,凑近答道:“在!”李师师说道:“放在玉盒之中,全部给我送来。”王浩不解,暗中思索。李师师犹豫片刻,自行说道:“皇上痴迷修道炼丹,而我与他更有夫妻之实,所以你应该明白!”王浩心中想到:“莫不是‘虎骨入丹,虎鞭壮阳’?”这句话王浩没敢说出口,只是在离开樊楼之后命人将虎骨、虎鞭分别放在玉盒之中秘密送来。

宫闱之事总是充满隐秘,徽宗在收到李师师的邀请后秘密来到樊楼。李师师见徽宗到来,立刻拉着他的手来到存放黄金虎的地方,说道:“哥哥可知这红绸之下盖的是何物?”徽宗拉着李师师环绕一周,说道:“朕观其轮廓,似是一尊雕像。”李师师笑着说道:“哥哥好厉害,一猜就中!”见徽宗面露得意,继续说道:“这是王浩送给哥哥的礼物。”徽宗面露失望,说道:“朕本就是一等一的金石大家,何需他多此一事,再送个雕像?”李师师摇头,说道:“哥哥只要揭开这篇红绸,便知弟弟的一片心意!”徽宗不信,说道:“是吗?”说完,用力一扯,将红绸完全掀开。刹那之间,黄金特有的光泽与虎首眼眶之中的宝珠互为映射,耀眼夺目。徽宗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说道:“陈公公帮朕核查这究竟是铜还是金!”陈公公说道:“这尊金虎的确是王公子托樊楼李荣尚所铸,所用黄金皆是此番出使辽东所得。”陈公公答道:“奴婢的侄儿在王公子麾下谋事,这六万六千两黄金就是他负责运入京城的;只是如此庞大的钱财难以存放,故而托奴婢借用了京城的府库;后来李荣尚拿王浩的手令提取黄金,也是奴婢经手操办的。”

徽宗小心翼翼抚摸着眼前的黄金虎,赞叹道:“王爱卿真乃忠臣也,当赏!”李师师说道:“弟弟说,献给皇上这尊黄金虎并非因为忠心。”徽宗问道:“不是忠心,莫非另有图谋?”李师师故作嗔怒,说道:“哥哥日理万机,怎可如此健忘?”徽宗微笑,说道:“还请师师提醒!”李师师说道:“哥哥已将柔福帝姬许配弟弟,所以弟弟才说献给哥哥黄金虎,不为忠心,只为孝心!”徽宗大笑,说道:“倘若每位驸马都如王爱卿这般,朕也无需因为钱粮不足而忧心劳力了!”陈公公趁机在旁说道:“古人云‘忠孝难两全’,可王公子偏偏就做到了‘忠孝两全’,真乃当世之俊杰!”徽宗开怀大笑,缓缓说道:“朕原以为王浩所说掠取辽国财富不过狂妄之言,如今看来,是我等低估了他的才能!”李师师挽着徽宗的手臂,说道:“弟弟虽非满腹经纶,但生财之道的确令人叹为观止。不过,饶是弟弟再如何风生水起,心中不也始终装着哥哥这位‘君父’!”陈公公也在旁说道:“奴婢专门派人打听过,王公子自辽东返回胶州,一共带来十万两黄金,而其中的六万六千两已在皇上面前。”徽宗端详着黄金虎,缓缓说道:“王浩果真不负朕的期望!”尘埃落定,李师师凑到徽宗耳边,将虎骨、虎鞭之事告知。徽宗不自觉看向李师师的领口,李师师故作嗔怒,拉起徽宗奔向闺房。

王浩进京第七天,入宫面圣,黄金虎一事,君臣二人心照不宣。徽宗看着脸上冻痕未消的王浩,问道:“塞外的冬季风景如何?”王浩答道:“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徽宗又问道:“金辽战事如何?”王浩答道:“金国兵强马壮,有席卷天下之势;辽国日薄西山,有大厦将倾之险。”徽宗沉默片刻,说道:“童贯向朕觐见,提议结盟金国,进而收复幽云十六州;你身为使臣,却自作主张,同辽国合作。倘若你不能给朕一个充分的理由,恐怕欺君之罪难逃!”王浩微微叹息,心中想到:“该来的终究会来,不幸中万幸,皇上只是御书房问话,而非朝会争辩!”开口说道:“女真不受礼教,不遵信义,唯利是图,恐怕在其完全征服辽国之时,亦会对我大宋虎视眈眈。”徽宗说道:“大宋雄兵百万,养精蓄锐多时,如今西夏已败,女真又有何惧?”王浩沉思片刻,说道:“西夏小国寡民,尚需倾尽庸凉巴蜀之税赋,动员西凤军十万精兵征战十数年而胜之。金辽幅员万里,民众千万,大宋虽可败之,却终难灭之。倘若边关烽火不息,则中原、江南之钱粮尽用于兵事。到时,君王殚精竭虑,兵将马革裹尸,百姓食不果腹。如此悲凉之景,臣不忍相见!”

徽宗看着王浩,说道:“爱卿私通辽国,朕不再追究;至于你同辽国的后续合作,朕也可以让不闻不问;但是爱卿必须明白,倘若有一天辽国覆灭,宋金会盟于边关,必定需要一个人为双方曾经的不快承担责任!”王浩回视徽宗,说道:“契丹立国二百余年,积累之财富何止千万?女真人高歌猛进,陈兵上京城外,天祚帝面临亡国之危,定然垂死挣扎。此等情形,金银珠宝犹如粪土,唯有粮草军械可保身家性命。臣欲将我朝之粮草军械售于辽国,一可掠其财富,二可令金辽之战胶着不休。如此,只需数年时光,足以耗尽待塞外民力、物力、财力。到时,皇上挥军北上,开疆拓土仿若挥毫泼墨!”徽宗为之所动,说道:“倘若有一日大宋的王旗查遍草原,朕许你以郡王之尊迎娶嬛嬛!”王浩长吁一口气,说道:“臣定当竭尽所能,削弱金辽,强盛大宋。”徽宗满意点头,说道:“听闻你做了两支猛虎布偶,准备送于嬛嬛?”王浩讪讪而笑,说道:“在辽东得了两张上等的虎皮,不敢专享,所以托陈公公送进宫来!”徽宗说道:“你有此情义,朕也能放心了!”

王浩离开之后,徽宗问道:“有朝一日,大宋真的能够覆灭西夏,或者收复河套、幽云、辽东吗?”陈公公答道:“能否开疆拓土,奴婢不敢妄断,但掠取辽国的二百年积蓄,臣相信!”半真半假才最值得相信,徽宗说道:“罢了,倘若他真能掠取辽国的二百年积蓄,那么朕就能够让他出钱替朝廷训练十万可征战草原的精兵。”微微惆怅,继续说道:“大宋虽有百万大军,但除了西北将门的九万西凤军,皆是守土之兵,难以远征!”陈公公再三犹豫,问道:“皇上如此放任王浩,就不怕有一天尾大不掉吗?”徽宗摇头,说道:“大宋没有民不聊生,陈胜、吴广之流便不能一呼百应;五代十国,战乱不休,门阀豪族分崩离析。既无贫民可以煽动,又无豪门能够倚重,凭王浩一介布衣,如何能够称孤道寡?你不见朝廷新旧两派数十年党同伐异,却终究要对朕唯命是从?”陈公公趁机说道:“唯有明君,方能驾驭强臣!”徽宗大笑,说道:“大宋可以有强臣,却终不会有权臣!”

皇宫的宴会如期举行,当六万六千两的黄金虎在群臣之前掀开帷幕时,衮衮诸公只有瞠目结舌。徽宗在群臣之前对王浩大加赞赏,明确其出使辽东之功,却又在片刻之后说道:“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大月氏,以东西夹击匈奴,终于摆脱文景二世公主和亲之窘境。大宋虽无和亲之屈辱,却有岁币之苦恼;幽云丧失,黄河以北三千里无险可守,不得已五十万大军殚精竭虑防御辽兵。辽人马植,身在辽国而心在大宋,不远千里将契丹虚实、金辽战局告知于朕。朕决定任命马植为大宋使臣,自渤海出使金国,缔结盟约!”群臣闻之,窃窃私语,深感君心难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君臣之心,若即若离

徽宗的决定让李师师的舞步为之一顿,心中想到:“皇上默许弟弟与辽国合作,却又安排马植与金国结盟。如此以来,既能够借弟弟之手掠夺辽国财富,又能够借金国之势弱辽国军威,当真是大小通吃!”不自觉中加快舞步的节奏,乐师不解其意,却亦不敢自行其是,连忙配合。歌舞升平之乐,竟然因为节奏的加快,隐约中散发铿锵激昂之意。李师师双脚赤裸,踏在绣满莲花的羊毛软毯上,手中彩带,当空飞舞,时而若彩蝶游戏花丛,时而若仙鹤穿梭虚空。繁花为景,星月为明;形体玲珑,舞姿轻盈;丝竹声声慢,佳人回眸,与徽宗四目相接,眼神中竟流露些许悲凉。

面对徽宗的决定,王浩反而感到欣慰欣慰,心中想到:“无论如何,自己在辽国的努力没有白费。只是马植出使金国,势必促成宋金联盟,倘若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恐怕会令自己在辽国举步维艰。”王浩不禁生出一丝无力之感,看着宴席上人头攒动的高官重臣,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无数门生故旧、裙带连襟,每个人之间又是那么盘根错节、明争暗斗。或许王浩率领下的胶州尚算得上一股清流,可是区区一股清流如何能够洗涤无边无际的沙漠?

无论是王浩赠送的黄金虎,还是八仙酒坊的分红,都大大减轻了徽宗的财政压力。正因为如此,今夜的宴会除了文华殿内犒赏群臣,又在后宫设家宴,与宗室妃嫔同乐。酒过三巡,徽宗说道:“仙梦为官,治理有方,为商,经营有道。如今,崂山县百姓安居,东京城美酒飘香,皆是仙梦的功劳。去年你与嬛嬛订立婚约,也算半个宗室,朕即将赴后宫家宴,你可愿同往?”王浩终于明白为何后宫之内亦是灯火通明,还不时传来丝竹钟鼓之声,说道:“谢皇上隆恩!”徽宗乘坐步辇,一刻钟之后,进入后宫,吩咐道:“陈总管带王浩熟悉一下宗室,朕先回寝殿。”说完,步辇扬长而去,留下陈公公与王浩二人在甬道之内。

行走三百余步,灯火愈明,声乐愈响,一扇朱漆大门外,另一行人与王浩相遇。王浩抬头而观,见是一群宫女太监,并未在意,迈步而入。就在此时,陈公公却突然拉了一下王浩衣角,示意其稍后。对面的为首之人,却并不着急入内,反而折返回来,走到王浩与陈公公身前,皮笑肉不笑说道:“陈公公不在御前伺候,却为一个商贾小子带路,果真有趣!”陈公公不欲纠缠,说道:“王公子与柔福帝姬定亲,是皇上亲自许配,郑皇后亲自操办。今日来后宫参加宴会,亦是随皇上步辇而来。我奉劝你莫要徒惹是非为妙!”李公公露出奸猾的笑容,说道:“陈公公误会了,你我多日未见,小弟我不过是上前打个招呼罢了!老哥哥请!”说完,让出一条通道。陈公公没有谦让,与王浩一同进入。此时,三座大殿内的宴饮之景已是依稀可见。

殿门外,王浩问道:“方才何人,竟敢冒犯你这位大内总管?”陈公公无奈而笑,说道:“大内总管并非确切官职,只是宫外之人对领事太监的泛泛之称。”见王浩面露迷茫,继续说道:“我的官职为御前总管,负责皇上日常起居、出席朝会等事。方才那人名叫李邦彦,为内廷总管,掌管整个后宫,是乔贵妃身旁的红人。”继续前行,王浩与陈公公来到宴会之所。王浩环视四周,只见方才的李邦彦与另一名学士模样的男子相谈甚欢,问道:“李邦彦在于何人交谈,看其着装,似乎是名先生?”陈公公甚为不屑,说道:“那是检校总管梁师成,凡御书号令皆出其手,是皇宫内外谁也不愿招惹的人物,市井之间,有人称之为‘隐相’。他同御史中丞王黼狼狈为奸,不知做了多少恶事。”稍作停顿,观其着装,继说道:“梁师成曾在书意局当差,略习诗书、文墨,但他却极爱附庸风雅,并自诩苏门学子,常常对四方俊秀名士指点批评。去年他甚至利用手中权力,将自己窜入士籍。”王浩惊讶,说道:“一名宦官如何可能进士出身,皇上难道视而不见吗?”陈公公无奈而笑,说道:“咱家皇上的心思,其实你我凡人能够揣测?”

王浩深感无语,心中想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凡事亦要有个底线!身为帝王,聚敛财富,豢养美人,修建园林,尚可容忍;但将江山社稷之权柄授予奸猾无德之小人,实乃万万不可!”微微叹息,说道:“在下受教了!”

徽宗因为与群臣宴饮,吃酒稍多,此刻正在寝殿休憩。王浩在陈公公的引导下,来到正殿请安。正殿之中,主位之上一桌双椅,自是皇上与皇后之位,次席之上,王贵妃居右,乔贵妃居左,韦贵妃又在乔贵妃之下;其余妃嫔,三三两两结伴而座,好不热闹。王浩来到大殿之中,躬身施礼,说道:“王浩拜见皇后娘娘与各位贵妃娘娘!”郑贵妃微微而笑,说道:“快快免礼!”而后看向王贵妃,说道:“仙梦英雄少年,不仅治民有方,更是为国争光,此去辽东,虽说千难万险,但成效亦是显著。”王贵妃说道:“皇上前日还对臣妾说,若非仙梦送来的红利,咱们可办不出如此热闹的宴席。”陈公公也在旁说道:“二位娘娘有所不知,方才在集英殿,王公子更是献给皇上一尊黄金虎,净重六万六千两,而且所用黄金,皆来自辽国。”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看向王浩的眼神,有人是赞赏,有人是敬佩,有人是羡慕,亦有人是嫉妒。对于陈公公的宣扬,王浩没有太多想法,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献宝,本就是一场无可奈何的“炫耀”。

郑皇后心中想到:“在场众人虽皆为皇亲国戚,但六万六千两的黄金虎,恐怕没有一个人见过。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付出,况且王浩胸怀大志,更需要无数钱财。他这么做,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再次看向王贵妃,说道:“仙梦对嬛嬛一往情深,深入辽东,还不忘给未来的媳妇带回两张上等的虎皮。你我做长辈,还是应该让他们这些孩子多聚聚!”王贵妃说道:“姐姐所言甚是!”而后对王浩说道:“嬛嬛就在偏殿,你去看看吧!”王浩面色微红,说道:“是!”郑皇后与王贵妃掩面而笑,示意其自行前往。

王浩离开之后,郑皇后叫过陈公公,说道:“仙梦进贡黄金虎,皇上说来什么?”陈公公小声说道:“皇上让王公子继续与辽国合作,同时有派遣马植出使金国。”郑皇后突然想起了王浩原本出使辽东的使命,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仙梦出使辽东的目的原本是同金国结盟吧?”陈公公说道:“的确如此!”郑皇后疑惑,说道:“你可知此中缘由?”陈公公说道:“我的继子陈松在王公子麾下效力,亦出使辽东,据他所讲,女真之凶悍远胜于契丹,且贪得无厌。倘若任由女真做大,恐怕大宋亦难独善其身,甚至千里边关永无宁日。所以王公子不得已自作主张与契丹合作,一来可趁机掠夺辽国财富,二来可令金辽相互削弱。”郑皇后微微点头,说道:“倘若能够令大宋强盛而金辽衰弱,的确是改善我朝边患根本之法。”郑皇后从不干政,转念一想,继续说道:“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凡事必须有万全之策。前有仙梦与辽国合作,后有马植与金国结盟,这才是神来之笔!”

见王贵妃面露忧虑,郑皇后说道:“妹妹可是担忧,倘若有一日金辽之战尘埃落定,皇上当如何安排仙梦与马植?”王贵妃默默点头。郑皇后说道:“金辽之战尘埃落定,大宋百万雄师陈列边关,试问那些残兵败将,谁敢不俯首称臣?”不知何时,徽宗已走入大殿,拍手称快,说道:“满朝文武,皆不如皇后真知灼见!”众人连忙起身,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徽宗说道:“平身!”跟着徽宗身后的,是西北监军童贯,而马植正是由童贯推荐。徽宗又看向童贯,问道:“童爱卿以为朕的安排可有不妥之处?”童贯连忙说道:“皇上英明神武,知人善任,大宋定能横扫八方,恩泽天下!”徽宗大笑,说道:“爱卿镇守西北二十年,战功赫赫,待金辽局势分明,还要爱卿统领禁军,挥师北上,替朕收复幽云十六州!”童贯立刻答道:“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见徽宗心情极佳,郑皇后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可以放烟花了!”徽宗点头,吩咐道:“准备烟花!”陈公公得令,立即命人准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郓王赵楷,呢布公服

徽宗生性风流,子女众多,共有二十六名皇子和十七位公主出席晚宴,至于其他宗室子弟、皇亲国戚更是不计其数。北宋经济繁荣,上层社会的生活方式精致而细腻,风雅而柔情;平民社会的生活方式粗犷而豪迈,率真而义气。平民服装,以棉麻为主要材料,颜色或为原色,或为灰、黑;贵族服装,以丝绸为主要材料,深秋寒冬又添以毛皮、细羽,颜色多鲜亮轻盈,绯、紫、青、篮、绿、橙、黄、白皆有。神宗之后,国库充盈,民生富足,官府又倡导改良服装,北宋王朝自上而下一举突破汉唐服式的局限,大肆创新。当时的人们不仅热衷于奢华细腻,更追其新颖别致。京城之中,富者皆佩戴金银珠玉,贫者亦不忘木钗雕花。

歌舞升平,喜气洋洋,王浩徘徊在回廊之间,步伐很慢。看着穿梭在人群之中的孩童,王浩不禁一笑,心中想到:“嬛嬛生性好动,应该也在这群孩童之间吧!”无奈摇头,低头寻觅。就在王浩专心搜索之时,两名少女突然来到,开口说道:“仙梦哥哥来了!”王浩下了一跳,豁然转身,上下打量,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慌忙说道:“王浩拜见成德帝姬、柔福帝姬!”王浩一开口,瞬间吸引了大殿之内众多目光。面对无数王孙贵族,王浩感到莫名的压力。柔福帝姬一改往日的任性刁蛮,举手投足之间端庄得体,说道:“仙梦哥哥的衣服好生别致,非丝、非棉、非麻,却又细腻平整,不失优雅!”王浩答道:“此乃呢布,以山羊绒毛纺织而成,向必丝绸、棉纱或是麻布,保暖数倍。”

王孙贵族,飞鹰走马、遛狗斗鸡本就是家常便饭,对于新奇稀罕之物更是趋之若鹜。片刻之间,王浩身旁就聚集了十数位王孙,成德帝姬赵瑚儿与柔福帝姬赵多福身后也不乏皇女郡主。柔福帝姬目光流转,说道:“既然呢布如此奇妙,可否送我和瑚儿姐姐一人一匹?”成德帝姬轻拉柔福帝姬衣袖,说道:“仙梦哥哥将这件呢布外衣作为公服出席晚宴,想必是稀罕金贵之物。嬛嬛你一开口就要两匹呢布,这是狮子大开口!”柔福帝姬微微摇头,说道:“呢布新奇,山羊绒毛可不算稀缺,仙梦哥哥一定有一座工坊,专门生产这种呢布。”成德帝姬年长一岁,又许配了人家,不愿与王浩有太多牵扯,说道:“呢布我可不要!”话落,微微后退半步。看着柔福帝姬与成德帝姬一人一句争论不休,王浩反而不便开口,只得静静等候。片刻之后,柔福帝姬忽然看向王浩,问道:“仙梦哥哥,我方才所说可还正确,你是不是真有一座工坊生产呢布?”王浩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故意放开了声音,说道:“现有织机三十余张,染坊一座,日产呢布五十丈!”

王浩之所以故作声张,便是为了在东京贵族中打开呢布的销路,而呢布又只是众多毛纺制品中的一类。王浩曾经深思过:“江南之所以富庶,除了鱼米丰饶,与高度发达的桑麻纺织业亦有密切关系。北方草原虽然没有桑麻,却有无数的战马牛羊。战马虽为国之利器,但终非国计民生必需之物;草原民族不会任由战马无限制流入中原,而过剩的战马对中原王朝而言也是一种负担;毕竟百姓渴望的是安居乐业,而不是战火不休。辽国府库终会枯竭,但万里草原之上却有着千万只牛羊。遥远的路途,恶劣天气,使肉制品难以大规模交易,但羊毛却并无太多限制。”王浩以为只要运筹得当,数年之内胶州便可成为毛纺之都。

柔福帝姬十分聪颖,说道:“工坊之中又配以染坊,岂不是说呢布的颜色除了仙梦哥哥身上的黑色,亦有其他颜色?”王浩点头,说道:“丝绸有的颜色,呢布皆有。”柔福帝姬不禁流露心向神往之色。这时,王浩身旁一名青年男子开口,说道:“在下郓王赵楷,见过仙梦贤弟!”王浩对其并无影像,答道:“王浩见过郓王殿下!”这时一旁的柔福帝姬说道:“莫非郓王哥哥对这呢布也有兴趣?”郓王随意而笑,说道:“仙梦贤弟名扬京师,我却始终缘悭一面,故而今日打扰小妹了!”听闻郓王赵楷对柔福帝姬以“小妹”相称,王浩忽然想到:“王贵妃生有四子一女,分别是荆王赵楫、郓王赵楷、肃王赵枢、徐王赵棣,以及柔福帝姬赵多福,其中荆王赵楫早殇。”柔福帝姬面色微红,说道:“这么多人在场,怎么就偏偏打扰我了?”

赵楷放声而笑,说道:“小妹说没有就是没有!”王浩说道:“再过数月,胶州将能够从北方草原获得源源不断的羊毛,郓王殿下可有兴趣与在下合营工坊?”郓王微微后退稍许,心中想到:“父皇无论对宋金联盟还是宋辽合作皆无明确态度,羊毛工坊或许利润巨大,但政治风险亦是极高,而且于声名不利!”说道:“仙梦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本王的难处还望仙梦理解!”王浩瞬间看明了赵楷的忧虑,亦不勉强,说道:“来日方长!”在场之人皆是王孙贵族、豪门贵胄,自小目睹的便是勾心斗角、趋利避害,刹那之间众人与王浩的距离不禁拉开了少许。

王浩看明了形势,便不在强求,说道:“五日之后在下准备在樊楼举行一场呢布的走秀,还望各位王孙公子光临!”赵楷面露疑惑,问道:“何为走秀?呢布又如何能够行走?”王浩答道:“秀外慧中的佳人行走在舞台之上,我称之为‘走秀’!”赵楷大笑,说道:“仙梦言语精辟,实乃怪才!”柔福帝姬思索许久,说道:“仙梦哥哥莫不是要那些佳人穿着呢布做的衣服走秀吗?”王浩点头,答道:“正是!”柔福帝姬先是兴奋,而后又是失落,说道:“如此精彩的活动,我们却不能参加,好遗憾呀!”而后双眼之中粼粼波光看向王浩。王浩略显无奈,而后灵光一闪,发现单单这座偏殿之内就有数十贵族千金,试探性说道:“倘若由某位娘娘主持,在宫中举办一个贵族专场,是否可行?”柔福帝姬瞬间来了精神,看向成德帝姬,央求道:“每日都那么无趣,你和我一同去请求皇后娘娘如何?”成德帝姬既是相望又是担忧,说道:“我们还是稍后奏明母后为妙!”

然而就在此时,郓王赵楷直接说道:“一场皆大欢喜的盛宴,母后怎能反对?”柔福帝姬难以置信,说道:“郓王哥哥有如此把握,母后可不是太喜欢闹腾?”赵楷信心十足,说道:“此事只是一场游戏,并非盛典祭祀,无需母后亲自操持。只要咱们不要闹腾过头了,会场当日,请母后与众位娘娘出席即可!”见众人不语,郓王赵楷继续说道:“只要仙梦出人出钱,其他的事情包在我身上!”王浩不知赵楷为何如此热衷此事,但王室贵族的广告效应是能够预料的,说道:“此事若成,我送郓王殿下一千两银子为报酬!”柔福帝姬突然开口,说道:“此事无需劳烦郓王哥哥,我与瑚儿姐姐便可办成此事!”而后盯着王浩,缓缓说道:“只是事成之后,把一千两银子送给我与瑚儿姐姐如何?”王浩没有料到自己这个少女未婚妻还会如此财迷,说道:“皇室公主,还会缺钱吗?”柔福帝姬十分惊讶地看向王浩,说道:“缺钱,当然缺钱!你知道一位有封号的公主一个月是多少例钱吗?”王浩摇头,说道:“不知!”柔福帝姬答道:“六十贯!”而后继续说道:“如果是没有封号的公主,则只有四十贯!”

王浩十分尴尬看向赵楷,说道:“此事就拜托郓王殿下了!”赵楷略显惊讶,说道:“仙梦如此相信我?”王浩微微而笑,说道:“郓王殿下已经开府,出入郓王府还是更方便些!”王浩的回答出乎赵楷的预料,说道:“将来都是自家人,自然方便!”柔福帝姬微微脸红,却依旧说道:“郓王哥哥已经开府,俸禄田产十分丰厚,不缺一千贯钱的!”一千贯算不得巨款,却也绝不是小钱。赵楷虽然开府,自有俸禄田产,但家大业大,开销亦是十分繁重。近乎白得的一千贯钱,只是不愿主动放弃。王浩无奈地看着柔福帝姬,说道:“无故赠收人钱财,有失风度;不如我赠你一百丈呢布,可好?”柔福帝姬对王浩十分亲近,也无太多羞涩,说道:“一丈呢布多少贯?”王浩不禁一笑,说道:“呢布依据厚度、颜色、纺织手法的不同,单价浮动在四贯到八贯之间!”柔福帝姬依旧觉得自己吃了亏,说道:“你也要送瑚儿结节一百丈呢布!”成德帝姬闻之,连忙说道:“万万不可!”王浩看了成德帝姬一眼,想到其已有婚约,恐怕担心收受自己礼物惹人非议,对柔福帝姬说道:“不如我赠你二百丈呢布,任你自由处置,如何?”柔福帝姬稍作思考,开心说道:“也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状元之才,储君之位

王浩的财力震惊了在场众人,任凭王孙贵族,也绝难在谈笑之间送出千贯家财。然而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巨大的财富并不会换来贵族们的尊重,反倒是嫉妒更多。王浩察觉到了众人异样的目光,只是在北宋末年这个繁花似锦却又暗流涌动的年代,想要八面玲珑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皇长子赵桓虽为储君,然生母早逝,再加其才德平庸,性格又懦弱多疑,始终不被徽宗喜爱;二皇子赵柽早殇;三皇子赵楷为王贵妃所出,自小聪明伶俐,成年之后琴棋书画皆有所成,再加其仪表堂堂,故而深受徽宗喜爱。

柔福帝姬活泼好动,说道:“郓王哥哥自幼痴迷绘画,花鸟图深得父皇真传。听闻哥哥前些时日又画了一幅‘墨莲’,不知父皇作何评价?”赵楷面露尴尬,略显灰心,说道:“用墨粗欠生动耳!”柔福帝姬忍俊不禁,说道:“看来哥哥还需要再接再励,否则这‘东京曹植’的美称就要名不副实了!”王浩疑惑,脱口说道:“东京曹植?”柔福帝姬连忙解释道:“东汉末年,魏王曹操一首让天下士子万里投效,陈王曹植一篇又令古今无数华章黯然失色,此二人为父子。”稍作停顿,看向王浩,继续说道:“父皇的花鸟图,惟妙惟肖,完美呈现自然之神韵;郓王哥哥的花鸟图,精致逼真,仿佛花鸟水中之倒影,此为其一。两年前,郓王哥哥隐姓埋名,参加科举,一路披荆斩棘,进入殿试,殿试之中更是一骑绝尘,力压诸多士子,夺得头名,只是父皇心念天下士子寒窗之苦,又将榜眼王昂提为状元,此为其二。所以,仙梦哥哥以为,郓王殿下可当得这‘东京曹植’的美誉?”王浩不禁对赵楷刮目相看,匆忙说道:“名副其实!”

柔福帝姬毕竟年幼,但郓王赵楷早已成家,说道:“皆是虚名,不足挂齿。仙梦贤弟在东京之中也有名号,嬛嬛可知否?”柔福帝姬瞬间来了兴致,说道:“让我猜猜!”上下打量这王浩,片刻之后说道:“八仙公子?”众人**而笑,柔福帝姬继续说道:“东京太白?”赵楷说道:“仙梦贤弟一无诗作,二不嗜酒,如何会是‘东京太白’?”见柔福帝姬面露急迫,王浩说道:“还请郓王殿下告知!”赵楷说道:“京东财神!”王浩先是疑惑,随之明了,想到:“无论是梁山泊、蓬莱,还是胶州,皆属于京东东路,而自己又屡次给人一掷千金的印象,得‘京东财神’的诨号亦不难理解。”然而柔福帝姬却不甚满意,说道:“一点也不好听!”王浩无奈摇头,说道:“日进斗金只是表象,百废待兴才是事实!”郓王赵楷一点就透,说道:“仙梦贤弟说的也对,胶州虽算不得穷山恶水,却也是一贫如洗了!”赵楷谈及胶州,王浩暗自观察其神情,竟然丝毫未见忧国忧民之态,不禁暗自叹息。

陈公公准备的烟花终于妥当,所有人都聚到了屋檐之下,等待烟花绽放的美景。王浩默默退出了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座偏僻的回廊之中,独自坐下。片刻之后,一道道火龙腾空而起,飞过墙头,越过树梢,来到夜空之中,在一声巨响之中绽放刹那芳华,照亮皇宫之中所有黑暗的角落。此刻,王浩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感慨古人无穷的智慧,竟能够让粗陋的黑火药呈现出如此绚丽多彩的风景,又叹息大宋王朝的堕落,竟让国防重器沦为庆典助兴之物。不知何时,柔福帝姬来到王浩身后,轻声说道:“哥哥似乎不喜欢和我们厮混在一起?”王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道:“我该如何称呼你,是柔福帝姬,还是嬛嬛?”柔福帝姬环视四周,说道:“只有你我二人,哥哥还是叫我嬛嬛吧!”王浩点头,说道:“你可知火药除了能够制作烟花,还能够守卫疆土?”柔福帝姬点头,说道:“自然晓得,听闻军中不仅有火箭、突火枪,还有能发出巨响的火炮。”王浩难以置信,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竟然知道如此多的火药武器,说道:“你亲眼见过?”

柔福帝姬说道:“童贯虽是太监,但父皇说他长于军事,并且在西北也打了几场胜仗。有一年他回京述职,父皇让他为我们展示新式火器,当时我正好在场。”王浩只知道北宋有专门的火器工坊,却并没有亲眼见过北宋的火器,说道:“你以为火药武器威力如何?”柔福帝姬说道:“我以为除了操作简便,再无其他长处。”王浩皱眉,问道:“火药、突火枪也许威力有限,但火炮乃重武器,如何会威力不佳?”柔福帝姬不明白王浩为何会如此反应,说道:“火炮十分笨重,发射的铁球虽然颇有分量,但无论是距离还是精准度皆明显逊于床弩,而且一旦遇到阴雨天气,威力更是锐减。”王浩心中想到:“童贯向徽宗展示的绝不会是老旧的火炮,必定是北宋火器中的佼佼者,但按照嬛嬛所说,恐怕射程也很难超过五百步。古代没有先进的炼钢技术与锻造技术,火炮为了保证其刚性,只有尽可能地增加炮管的厚度,如此带来的最直接的弊端便是巨大的重量。黑火药虽制作简便,但威力却也有限,粗糙的炮筒与炮弹之间又很难产生良好的气密性,种种技术的局限,注定火炮只能在十分有限的范围内使用。”

见王浩再次出神,柔福帝姬缓缓走近,小声说道:“哥哥有心事?”王浩回过神来,说道:“算不得心事,原以为可以改进火炮,为皇上征战沙场,如今看来,是我预估错误了!”柔福帝姬似懂非懂,小心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最好告诉你,但哥哥必须保守秘密!”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洗耳恭听!”柔福帝姬说道:“母后支持郓王哥哥密谋东宫之位!”王浩大吃一惊,不自觉握住柔福帝姬双肩,说道:“你可知事关储君之争,稍有不慎就会大祸临头?”柔福帝姬难掩急切,说道:“我正是因为十分清楚其中厉害,所以才冒险告诉哥哥,希望哥哥早作打算!”王浩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柔福帝姬对自己关切,说道:“相信我一定会有万全之策!”柔福帝姬点头,说道:“我详细!”烟花开始变得稀疏,柔福帝姬说道:“烟花要结束了,我得走了!”王浩竟有一丝依依惜别之感,说道:“有想要的东西了,告诉我,我托人给你送到宫中。”柔福帝姬回眸一笑,说道:“那哥哥就每个月给我写封信吧,我可以在信中告诉你!”王浩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烟花之后,众人各自离去。王浩回到了樊楼,一觉天明。第二日清晨,李师师邀王浩共进早餐,两碟小菜、一笼豆包、一盆米粥便是全部。丫鬟盛好米粥,放在王浩与李师师身前。见王浩看向丫鬟,欲言又止,李师师说道:“你们下去吧!”侍女离去之后,王浩小声说道:“有一事我想向姐姐请教,不知可否?”李师师十分随意,说道:“弟弟为何突然见外起来?”王浩深深吸气,说道:“不是弟弟见外,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翼翼。”李师师微微摇头,说道:“讲!”王浩明白李师师最讨厌啰嗦,问道:“皇上可有废除太子之心?”李师师面露惊讶,说道:“时有时无,拿捏不定!”王浩眉头紧皱,默不作声。李师师又说道:“看来你与柔福帝姬还真是郎情妾意,如此敏感之事她都向你全盘托出!”王浩心不在焉,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从没有来过京城!”李师师大声而笑,说道:“我有时候也希望自己不曾入这烟花之地,或者即便沦落风尘,也别做什么魁首,可是没有人能够从头再来!”王浩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师师又继续说道:“皇上不是英明神武的帝王,我也不是清白贞烈的女人,至于弟弟你,看似淡泊名利,实则孤傲执着。有时候我甚至感觉,在你眼中没有人能够至高无上,包括皇上,也包括你自己!”王浩脱口而出:“人可以有贫富之分,但不该有贵贱之分;钱财可以舍弃,但尊严不能践踏!”李师师气极而笑,说道:“这番话,除了庙里的和尚,也就只有弟弟你会这么说了。既然弟弟追求的是人人平等,那么区区太子之争,又何足挂齿?”王浩说道:“我的理想与太子之争没有必然联系!”李师师反驳,说道:“如果你的理想实现了,天下果真人人平等,那么君王都将变得无足轻重,区区太子之位又会有几斤分量?无关紧要之事,何需反复斟酌?”

第一百一十七章 立志君子,帝姬刺绣

李师师的话让王浩感到一丝惭愧,叹息一声,说道:“夏、商、周三朝两千多年的天子,秦汉、隋唐再加大宋,又是一千多年的皇帝,但在这三千多年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只是书生口中的呐喊,从不是君王心中的追求。我厌恶朝堂的尔虞我诈,看不惯权贵的穷奢极欲,甚至气愤百姓的听天由命,所以我宁愿远走胶州,在荒野之中建造一座焕然一新的城市!”李师师满怀气愤,说道:“如果你只是想要良田美宅、三妻四妾,那么最好赐官归乡,于巴蜀、江南之间置地千亩,碌碌度日即可。如果你想要出将入相、指点江山,那么就绝不要瞻前顾后、八面玲珑,你必须义无反顾,坚定不移!”不知为何,王浩竟然问道:“为什么?”李师师笑得更加大声,怒气却更加旺盛,说道:“官场就是一座高山,只要上了这座山,就必须一直向上爬,直至顶峰。”王浩不仅不愚笨,反而十分聪明,接着说道:“上山的路并不宽敞,当你爬得越高,山路越窄,有些地方甚至只容一人通过。你的身后,或是追赶者,或是追随者,但无论何种情况,你都绝不能停下脚步,否者你就是挡了别人进步的路。”李师师面色稍缓,说道:“不仅你的身后有无数人,你的身前也有无数人。如果前面的人阻碍了你的进步,你又该如何?”王浩内心挣扎,说道:“有的人在你身前,他曾是你的领路人;有的人在你身后,他曾是你的追随者。”李师师再次摇头,说道:“没有永远的领路人,也没有无条件的追随者,有时候该一马当先,有时候又该急流勇退,但此间尺度与界限却十分模糊,难以捉摸!”王浩苦笑,说道:“所以,不管何种情形,前进的脚步总是不能停歇!”李师师斩钉截铁说道:“不错!”

粳米香甜,嚼在口中却无甚滋味,场面沉静了许久,李师师缄口不言,王浩思绪万千,心中反复质问自己:“官场黑暗,民心离散,强敌环伺,是唯唯诺诺,为一己私利博君上之欢心,还是铁骨铮铮,为亿万百姓撑一片朗朗乾坤?”思及此处,王浩开口说道:“国破则家亡,国泰则民安,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停顿片刻,与李师师四目相对,说道:“今日之后,我立志为君子!”

当日下午,郓王赵楷入皇宫,面见生母王贵妃。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柔福帝姬早已先行一步,陪伴着王贵妃左右。王贵妃见赵楷前来拜见,问道:“皇儿今日入宫,可是为了仙梦之事?”郓王说道:“母后已经知晓了此事?”王贵妃满脸宠溺,将柔福帝姬拽到了身前,说道:“今日一大早,嬛嬛便跑到我的宫里来,向我推销仙梦的呢布是如何优良,如何新潮!而且这丫头还一直嘟囔,说你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千贯钱,可有此事?”赵楷很是无奈,说道:“一千贯钱是仙梦贤弟当众许下的报酬,孩儿思及仙梦贤弟往日的行事风格,便没有太过推辞!”柔福帝姬反驳道:“仙梦哥哥请郓王哥哥办的事,就是希望母妃和皇后娘娘恩准,在宫中举办一场呢布的展会。此事,嬛嬛也可以完成!”王贵妃无奈摇头,说道:“都说丫头外向,你这姑娘还没过门,就开始给王浩打算了?”柔福帝姬面色羞红,小声说道:“孩儿哪有,只是觉得仙梦哥哥太吃亏了!”郓王也是无奈,说道:“多亏仙梦贤弟富甲一方,否则还真得委屈了咱家嬛嬛!”众人不禁而笑,柔福帝姬绣鞋轻跺,说道:“我去找瑚儿姐姐,不理你们了!”说完跑出了王贵妃的寝殿。

柔福帝姬离开之后,王贵妃说道:“仙梦品行良善,行事也还光明磊落,但这个孩子总是天马行空,又被士子清流所排斥。你是心怀江山社稷之人,与他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但他终极是嬛嬛的驸马,能帮衬还是要帮衬一把,只是注意隐秘一些。”郓王说道:“仙梦主政胶州,政绩斐然,深入辽东,更是勇气可嘉;可为何满朝文武,偏偏要吹毛求疵,甚至无辜中伤;如今就是父皇,也有些许不满之意?”王贵妃无奈摇头,说道:“仙梦原没有功名,是你父皇赐了他一个出身。这些本无足轻重,直至后来他锋芒渐露,甚至名满东京,一切便开始悄悄改变。年前消息传来,仙梦在胶州重用墨家之人,而朝廷派去的主簿与县尉,却被晒在一边,有名无实。”郓王赵楷不解,说道:“仙梦是胶州县令,而县令、主簿、县尉本就是互相牵制,怎可能亲密相处?”王贵妃说道:“倘若是寻常州县,自是无人关注,但胶州却大有不同。朝堂诸公不言官场厉害,只说仙梦亲墨家而远儒家。”郓王赵楷有所明悟,小心说道:“仙梦是父皇的心腹,倘若父皇无视流言,继续宠信仙梦,则会让世人以为这背后存在父皇的授意!”

王贵妃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你父皇笃信道教,早已被清流多次谏言,如果再冒出一个墨家,史笔如刀,即便是帝王也不能承受!”郓王说道:“何人如此阴毒?”王贵妃说道:“如果真是空穴来风倒也罢了,可是恐怕事实就是如此!”郓王思索片刻,说道:“墨家多剑客匠师,仙梦又坐贾行商,他们之间多有交集,倒是极有可能!”王贵妃微微叹息,说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皇帝想要稳坐江山,就必须获得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柔福帝姬来到皇后宫中,成德帝姬赵瑚儿正在温习女工。柔福帝姬说道:“瑚儿姐姐与我一同面见皇后娘娘可好?”成德帝姬打趣说道:“嬛嬛你终日来回奔跑,小心荒废了女工,将来被夫家嫌弃!”柔福帝姬随意而笑,说道:“瑚儿姐姐如何知晓我便荒废了女工?”成德帝姬好胜心起,说道:“不如我们比试一下,而后请母后和王贵妃一同点评如何?”柔福帝姬自不认输,说道:“姐姐不过长我一岁,小心被我胜了!”成德帝姬笑着说道:“初春将至,我们就以‘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为题,绣一幅绢画如何?”柔福帝姬说道:“好!”

太监们抬来绣架,宫女们捧来白绢,柔福帝姬与成德帝姬又亲自动手挑选绣针彩线。徽宗好画,宫中的颜料种类繁多、质地优良,摆在绣架旁的,便有十四种红色丝线,十一种黄色丝线,十三种黑色丝线,九种绿色丝线,以及其他各类彩色丝线近百种。徽宗的黄鹂春柳图又放在两人正前方。

柔福帝姬鬼灵精怪,看向成德帝姬,说道:“瑚儿姐姐可准备好了,我要落针了!”成德帝姬食指、拇指对合,捏起绣花针,说道:“让我看看嬛嬛你可有进步!”说完,绣针穿梭,一片柳叶的轮廓开始呈现。柔福帝姬亦收起笑容,闭目而思,片刻之后,在丝绢下四分之一处落针,开始勾勒春柳遒劲的树根。宫女们不自觉移到二位公主身后,专心观看。成德帝姬功力扎实,穿针引线游刃有余,绢布之上的每一片柳叶,栩栩如生,足以假乱真;柔福帝姬绣法灵活,针脚走线新颖别致,木讷的树根落在绢布之上,却偏偏有了丰富神情。

两个时辰之后,成德帝姬的绢布之上已然数不清有多少片柳叶,多少条柳枝,但细看每一片柳叶,或是每一条柳枝,又皆是一丝不苟,不见丝毫粗陋。青绿色的枝叶中间,两只黄鹂玲珑精巧,口目羽毛清晰可见。两只黄鹂中,一只鸟喙完全张开,纤细的鸟舌隐约可见,似乎能够听到清脆的叫声;另一只鸟喙微微张开,但裸露的鼻孔彻底洞开,似乎正在屏气凝神,准备下一刻一鸣惊人。柔福帝姬的绢布之上除了清晰的树干,枝条与柳叶皆是模糊难辨,更像是一团翠绿的云雾。柳树的右下方,两只黄鹂小如蜻蜓追逐嬉闹,随风飘动的枝条似乎随时都会将其笼罩。左上方,六只白鹭越过树梢振翅而飞,领头者修长的鸟喙昂扬向上,仿佛要直上九天,末尾者纤瘦的鸟足贴过风中飘舞的柳叶,紧随其后。当两人完成作品,已是将近三个时辰,两个小女孩似乎忘记了疲惫,忘记了饥肠辘辘,命太监们抬起绣架,前往郑皇后宫中。

郑皇后见二人面带疲惫,问道:“一日不见你二人踪迹,为何看起来如此疲惫?”成德帝姬答道:“我与嬛嬛妹妹比试了一场女红,想请母后裁判!”皇后面露惊讶,说道:“难得你二人如此上进,呈上来吧!”说完,太监们将绣架置于皇后身前。皇后端详片刻,问道:“你二人可是以杜甫的绝句为题?”成德帝姬答道:“正是以‘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为题,做的刺绣!”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君谋划,展会落定

郑皇后打量着着两幅刺绣,片刻之后看向成德帝姬,问到:“瑚儿,这幅枝叶清晰,黄鹂争鸣的刺绣可是出自你手?”成德帝姬答道:“正是女儿所绣!”郑皇后说到:“这幅作品精巧细致,不见丝毫凌乱,以你的年纪而言,本是上乘之作。可整幅作品,只见‘黄鹂、翠柳’,不见‘青天、白鹭’,只能说圆满完成了一半题目。”成德帝姬面露失落,片刻后说到:“下次女儿一定事先规划全局,绝不再犯同样错误。”郑皇后十分满意,微微点头,而后又看向柔福帝姬的作品,说到:“嬛嬛的作品远近相依,既有黄鹂、翠柳,又有青天、白鹭。可青天之下,杨柳四周为何会水雾萦绕?”柔福帝姬面露尴尬,说到:“瑚儿姐姐速度太快,如果我也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去绣,恐怕要双倍时间!”郑皇后很是无奈,说到:“临危不乱,随机应变,是你的长处;但功夫要用在平时,切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柔福帝姬答道:“嬛嬛一定铭记于心!”

这时,郑皇后又问道:“今日你二人一反平常,竟然比试刺绣?”柔福帝姬说到:“瑚儿姐姐说如果荒废了女红将来会被夫家嘲笑,嬛嬛不服气,所以才比试的!”郑皇后会心一笑,说到:“瑚儿,可有此事?”成德帝姬故作嗔怒,看向柔福帝姬,说到:“嬛嬛今日来找我,定然是为了王浩之事,所以女儿才有此一说!”郑皇后好奇,问道:“王浩又如何了?”柔福帝姬面带羞涩,示意成德帝姬。成德帝姬无奈,说到:“前日宫中宴会,王浩穿了一件呢布工服。据王浩所说,呢布乃是羊毛纺织而成,不仅美观大气,而且保暖效果极佳。所以想在宫中办一场呢布的展会,希望母后能够恩准!”没有女人不爱衣服的,郑皇后听闻,甚有兴趣,但片刻之后似乎想到什么,说到:“仙梦的提议本无不妥,只是眼下宫中钱粮拮据,不宜再有铺张之举!”成德帝姬说到:“王浩当时已经讲明,一切花费皆有他一人承担,而且为了此事,他还专门拜托了郓王哥哥,并且向郓王哥哥许诺,如果他能够在宫中举办呢布展会,将会给郓王哥哥一千贯酬金。”

郑皇后惊讶,说到:“宫中有的是地方,嫔妃贵妇们有的是时间,只是仙梦为何执意在宫中举办一场展会?”成德帝姬摇头,说到:“这个女儿就不知了!”郑皇后又看向柔福帝姬,问到:“嬛嬛可知此中缘由?”柔福帝姬答道:“一匹布料,如果母后和各位娘娘觉得好,天下大部分的女人都会觉得好。仙梦哥哥想要把那些毛纺织品售往全国,如果能够事先得到母后和娘娘们的认可,必定会事半功倍!”郑皇后笑了,说到:“如此说来,让仙梦在宫中办一场呢布展会,将是百利而无一害了!”成德帝姬说到:“布匹衣物本就是女人操办,母后出面主办一场呢布展会,自然无妨!而且宫中的娘娘们向来空闲,有这等热闹,大家应当都会喜欢!”柔福帝姬撅着小嘴,嘟囔道:“只是白白便宜了郓王哥哥,让他得了一千贯钱!”郑皇后无奈而笑,说到:“这丫头还没过门,就开始想着夫家了!”柔福帝姬说到:“才不是嬛嬛胳膊肘往外拐,只是那么多钱花的有些冤枉罢了,交给母后才是应该的!”

成德帝姬故意说到:“王浩不是答应送你二百丈呢布,这些价值也是不亚于一千贯钱的!”郑皇后面露惊讶。柔福帝姬说到:“嬛嬛年纪尚幼,要那么多呢布也是无用。我决定分别献给母后和母妃九十丈,我与瑚儿姐姐一人十丈就好!”郑皇后问道:“这也是王浩的意思?”柔福帝姬说到:“这只是嬛嬛自己的心思!”成德帝姬也在旁说道:“按照王浩一贯的行事风格,恐怕母后与王贵妃娘娘的呢布,他会额外献上!”郑皇后微微点头,说到:“瑚儿所言有理!”而后又说到:“有时候仙梦让本宫觉得,圣贤书外似乎亦有许多学问!”

第二日,王贵妃受郓王之托,前来拜见郑皇后。郑皇后问道:“看妹妹欲言又止,可是遇到了难处?”王贵妃略显尴尬,笑着说到:“倒不是遇到了难处,是王浩想在宫里办一场呢布的展会,特来与姐姐商议!”郑皇后恍然大悟,说到:“昨日嬛嬛没有告诉你吗,我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王贵妃疑惑,说到:“昨日那丫头不知干了什么,吃过晚饭倒头便睡!”郑皇后说到:“昨日嬛嬛和瑚儿比试了一场刺绣,花费了数个时辰,疲乏也是正常。”王贵妃问道:“可是姐姐想要考察这两个丫头的女红?”郑皇后摇头,说到:“这两个丫头事先根本没有告诉我,是比试完成后请我裁判的!”王贵妃更加奇怪,说到:“瑚儿向来乖巧,主动练习女红倒也罢了;嬛嬛这丫头整日鬼灵精怪,片刻都难消停;没有长辈的督促,为何能主动练习女红?”郑皇后微微而笑,说到:“嬛嬛为了王浩的事情,去找瑚儿帮忙;瑚儿打趣她终日懈怠女红,日后可能会被夫家嫌弃;嬛嬛不服气,便要与瑚儿比试;瑚儿也是小孩子心性,竟然也答应了。”

王贵妃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说到:“女红比的就是心灵手巧,嬛嬛与瑚儿比试,如何能胜?”郑贵妃掩面而笑,说到:“妹妹猜错了,是嬛嬛胜了!”王贵妃说到:“姐姐可莫要偏袒嬛嬛,否则这丫头日后更难管教了!”郑皇后说到:“他们的绣品还摆在我的宫里,我让下人们拿来!”片刻之后,两幅绣品铺开在王贵妃眼前。王贵妃端详片刻,说到:“倘若我所料不错,嬛嬛此次胜出,恐怕有投机取巧之嫌吧!”郑皇后点头,说到:“我虽然裁定嬛嬛胜出,但也明确指出了两人的不足。”王贵妃思索片刻,说到:“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如让瑚儿和嬛嬛交换作品,既相互学习,又相互警醒,如何?”郑皇后说到:“妹妹此言甚好!”

郑皇后与王贵妃负责操办呢布展会,王浩身为当事人,自然不可不见。御花园内,郑皇后说到:“你的计划本宫已有耳闻,但宫中毕竟没有举办过如此活动,具体步骤还是需要仙梦亲自解说!”王浩说到:“呢布虽然精美,但如果放在仓库之中却只能蒙尘。微臣以为,无论何种布料,想要真正彰显它的风采,必须裁剪成衣裳,并且穿在合适的人身上方可!”王贵妃说到:“如此说来,我们还要预先挑选几名身材婀娜的宫女用来彰显呢布真正的风采了!”王浩说到:“微臣的确想向皇后和贵妃娘娘借几名宫女!”郑皇后开口说到:“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宫女和太监,不知仙梦想要什么样的宫女?”王浩答道:“人无论何种年龄,高矮还是胖瘦,都有追求美的权力,所以微臣希望皇后娘娘能够不拘一格挑选!”王浩所说深得郑皇后与王贵妃心意。郑皇后说到:“此事仙梦尽管放心,定不会让你失望。”又问到:“仙梦以为几名宫女为好?”王浩说到:“多多益善!”而后又说到:“每名宫女微臣愿支付五贯报酬!”

王贵妃说到:“宫女们本就有月钱,仙梦无需破费!”王浩说到:“那是她们应得的报酬,微臣希望二位娘娘能够赏赐给她们!”郑皇后说到:“这其中可有讲究?”王浩说到:“无偿劳作,任谁也不会有太多热情。但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却能够让绝大多数人尽力完成自己的工作。宫女们有了热情,微臣的展会自然也更容易收获更大的效益!”郑皇后微笑,说到:“倘若天下的豪商富贾都如仙梦这般心思,大宋又该少几成流民乞丐?”王浩说到:“商人逐利虽是本性,但商人同样要受到市场的引导与律法的约束。所以微臣以为朝廷应当完善针对商业的律法,一来可使商业行为更加有序,二来可增加税收,充盈国库。”郑皇后生性恬淡,说到:“我从不干涉朝政,仙梦的建议还是应该呈现皇上才是!”王浩随之说到:“是微臣失礼了,还望皇后娘娘见谅!”郑皇后说到:“无妨!”

王浩离开皇宫之后,便开始命人召集东京所有的裁缝;于此同时,又得到李师师的协助,邀请青楼之中的歌姬优伶,双管齐下开始呢布服饰的设计与制作。古代的中国,贫民效仿贵族,但贵族的潮流却无形中被青楼引领。就这样,一场无声无息的时尚风暴开始在东京城酝酿,而王浩早已准备好在这场时尚风暴之后彻底打开辽国与蒙古草原的商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挥金如土,先声夺人

徽宗大兴花石纲建造而成的园林因位于皇城东北方,又称“艮岳”。

艮岳依万岁山而建,芙蓉河绕山而过,于东南方汇聚而成池沼。池沼之中以花石纲再建奇峰,奇峰之间廊桥往复,彼此通连。水土丰沃之地种奇花异草,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永不失色。湖山相接之处,百亩阔土,自河北太行山取汉白玉三百万斤铺地,望之满目洁白。

一行衣着华丽、仪仗隆重之人穿过山下楼阁,走上汉白石路,停在湖上水榭。水榭之中,郑皇后开口说到:“仙梦以为此地可适合作为呢布展会的场地?”王浩虽然来过艮岳,但皆是夜晚,而且因为礼制,去的也只是艮岳一隅,今日一番游览,早已喜出望外,答道:“绝佳之地!”郑皇后微微点头,说道:“那我们便在六日之后如约举办展会,我与王贵妃将广邀东京的贵妇名媛,到时仙梦可不要埋怨本宫让你破费太多!”说完掩面而笑。王浩答道:“微臣举办展会的目的是为了向东京的贵人们更快地推广呢布,换言之,微臣做的是生意,展会之后当有相应的进项填补此次的花销。”

如此直白的回答令郑皇后与王贵妃面面相觑,许久之后,郑皇后语重心长说道:“有些话本宫本不想多说,但避而不谈恐对仙梦不利,本宫便啰嗦一番了!”王浩连忙收起随性的神情,答道:“微臣原本布衣,得皇上厚爱而入庙堂,然正心、修身非一日之功,不当之处还望皇后娘娘指正!”郑皇后稍稍移步,说道:“世人皆言商人重利轻义,本宫与王贵妃观察多时,但见仙梦有所为有所不为,绝无欺行霸市、唯利是图之恶行,所以才有了你与嬛嬛的一纸婚约!然仙梦今日之言行,随心所欲,太过直白,莫非你不知‘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的道理?”王浩自觉冤枉,小心说道:“微臣经营的皆是光明正大的生意,一无偷税走私,二无以次充好,为何说不得?”

郑皇后怒气上涌,许久之后平复心情,再次说道:“皇上念你聪慧忠诚,委以重任,后又将嬛嬛许配与你,你便应当谨记,你的一言一行都将涉及皇家颜面。”王浩意图辩驳,却又无言以对,只得说道:“倘若展会之后,呢布能够被人们接受,胶东数十万无产百姓,都将因此获得一份生计,实乃利国利民之善举。微臣深受皇恩,得以主政一方,自当竭尽全力造福百姓,报答圣恩,至于个人得失,不足挂齿!”郑皇后十分满意,说道:“仙梦正是妙人,一点就透!”说完,与王贵妃互看一眼,相对而笑。

王浩明白郑皇后的善意,从怀中拿出一份礼单,呈上前来。郑皇后打开礼单,面露惊讶,又递于王贵妃,说道:“你赠送本宫五百丈呢布,又送王贵妃三百丈呢布,再加上你先前许诺嬛嬛的二百丈呢布,已是整整一千丈呢布;而你还要再取两千丈呢布请本宫赏赐给出席展会的众多妃嫔贵妇,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可是三千丈呢布。并非本宫絮叨,而是你如此挥金如土,怕是金山银山,也难以长期支撑!”王浩解释到:“并非微臣肆意挥霍,而是数百架织机已在打造之中,半年之后,胶州每日的毛纺产量,将在千丈之上。如此庞大的产出,微臣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人们熟悉商品的特性,打开全国各地销路。唯有如此,微臣造福一方百姓的设想才能够实现!”王贵妃见状说道:“仙梦所言,似乎很有道理,却让人很难明白!”郑皇后微微摇头,说道:“男人操心的事情,女人总是难懂,你我妇道人家,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好,至于其他,有的是人操心!”

当日夜,徽宗与郑皇后同枕而卧,问道:“皇后以为王浩心性如何?”郑皇后略显意外,说道:“王浩本性良善,但为人处事却又少了一些圆滑,而且有时候他的想法似乎与所有人都不同!”徽宗惊讶,问道:“如何不同?”郑皇后说道:“王浩私自与辽国合作,本是欺君之罪,可他却堂而皇之向皇上全盘脱出,还献出了一尊黄金大虎。如此行径,在御史清流眼中,可是应当欺君与媚上双罪并罚的!”徽宗说道:“王浩是朕一手提拔的,在他眼中御史清流根本无足轻重,他只在乎朕的心意!”郑皇后更加疑惑,说道:“可他公然违背您的旨意,私自与辽国合作!”徽宗说道:“王浩的错误不是大逆不道,而是胆大妄为。你可知朕为何会将嬛嬛许配给王浩吗?”郑皇后摇头,说道:“王浩本性良善只是一方面,更深层次的原因臣妾就不知了!”徽宗流露怅然之色,说道:“在王浩眼中,朕先是他的长辈,而后才是九五之尊;可在朝臣眼中,朕只是九五之尊。王浩让朕感受到了皇权之外的人情,所以朕对他委以重任。可他锋芒太盛,又全然不知史笔如刀的厉害,所以朕必须给他以惊醒。他必须明白,身为大宋的臣子,朕的驸马,个人心中的是非对错,绝不能妨害朝局的平衡与皇家的颜面。”

郑皇后从不干涉朝政,说道:“臣妾已经许诺王浩,将在艮岳办一场呢布展会,所有花销都将由他一力承担,不知可否?”徽宗答道:“你前天已经向朕提过此事,朕不是早已默许了吗?”郑皇后答道:“今日臣妾和王贵妃领王浩游览艮岳,期间一番交谈感触颇深,想告知皇上!”徽宗斜靠着丝被,半搂着郑皇后,说道:“有何感触?”郑皇后答道:“臣妾原以为王浩一掷千金是为了亲近东京权贵,但今日一番交谈,发觉并非如此。”徽宗疑惑,问道:“不为亲近权贵,又是为何?”郑皇后说道:“王浩与辽国通商,战马恐怕难以自由交易,但羊毛却不会有此束缚,而且羊毛剪掉之后只需数月,便可再生。呢布精美而保暖,必然受到人们的追捧。倘若王浩能够从塞外草原获得源源不断的羊毛,必然能够织出用之不尽的呢布。到时胶州之富庶,恐怕不输于苏杭。”

徽宗惊讶,说道:“倘若胶东之地真能够借通商辽国之机,拜托贫困羸弱,则齐鲁之地自此安定无忧矣!”郑皇后闻之,心中想到:“希望你不要辜负本宫的期望,带领齐鲁百姓走向光明的未来!”开口说道:“倘若真有那一天,也是皇上英明神武、知人善用!”徽宗大笑,说道:“国泰平安,皇后同样功不可没!”

北宋缺马,但并不缺羊,王浩纺织呢布所用羊毛皆取自河北、山东之地。二里堡是王浩最早的产业之一,如今已经划入胶州商行。陈松封王浩之命,将数千丈各色呢布囤积在二里堡内,以备展会所用。除此之外,王浩又广邀东京城内数十裁缝,以呢布制作衣服。李师师见王浩忙的昏天黑地,说道:“弟弟想要设计出款式新颖、制作精良的衣服,有一群人便绝然不能遗漏!”王浩不解,说道:“除了裁缝,莫非还有他人擅长制作衣服?”李师师无奈说道:“女红可是每一个女孩必须掌握的技艺,至于那些裁缝,虽有出色之辈,但更多庸俗之辈。”王浩摇头,说道:“此次时间紧凑,我在东京城除了与姐姐熟识,便认不得其他姑娘。所以,姐姐的建议恐无法实行!”

李师师说道:“你可知男人为何总是流连烟花之地?”王浩笑着答道:“烟花之地有美人,有美酒,有歌舞!”李师师说道:“弟弟知道就好!”王浩恍然大悟,说道:“姐姐是说青楼之中不乏擅长女红之人?”李师师没好气说道:“再美的女人没有光鲜靓丽的衣服,也只是茫茫人海中一名农妇。东京城的潮流,从不是名媛贵妇在引领,而是青楼之中的千百姐妹。每种颜色的呢布各给我三十丈,五日之后我让你名满东京!”王浩讪讪而笑,说道:“如此,就有劳姐姐了!”李师师走出房门,忽然回眸一笑,说道:“我对你的好,希望你不要那么容易遗忘!”王浩郑重答道:“将来倘若有人敢为难姐姐,弟弟定将其绳之以法!”李师师转过身来,说道:“倘若真有那一天,希望你依旧牢记今日之承诺!”

呢布展会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对于这件新奇的商品都充满着好奇。市井之中的裁缝,拿到王浩送出的呢布,开始废寝忘食地赶工。世人皆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这裁缝一行,可有甲乙丙丁?李师师虽为东京花魁多年,但这女红却并无排位。沦落风尘,早已没了闺中少女的羞涩,如何能活出别样风采,是青楼女子探索许久的命题!

第一百二十章 二十三楼,先帝嫔妃

东京城稍有名气的九十二名裁缝全部收到了王浩赠送的呢布,并在呢布展会的前三天交上了自己的作品。李荣尚为了配合王浩,早已让樊楼关门歇业。东京各处上交的作品全部被摆放在大厅与回廊之中。王浩与李师师并肩而走,李荣尚、韩束紧随其后,张句与马操分立左右,逐一查看这几日的成果。王浩问道:“东京的裁缝共上交多少款成衣?”张句答道:“共上交一百四十二款成衣,其中七十六款被师师姑娘留在樊楼。”王浩略显惊讶,说道:“姐姐为何退回了将近一半的成衣?”李师师面露无语之色,说道:“弟弟举办呢布展会,可是想海纳百川,多多益善?”王浩微笑,说道:“正是如此!”李师师无奈摇头,说道:“弟弟不要忘了,我们是在皇宫之内举办展会,所请之人非富即贵,可东京城的大半裁缝,服务的皆是市井百姓。倘若将市井百姓所穿衣物,摆在达官贵人眼前,岂非白白惹人嘲笑?”王浩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多块姐姐层层把控,否则真要误了大局!”见王浩态度诚恳,李师师怒气消散,说道:“弟弟长年奔波,不懂女儿家的仪表妆扮也是情理之中!”

继续前行十余步,李师师说道:“这是我在七十六款成衣中挑选出的前三甲,又命制衣的裁缝连夜加工增加了其他的颜色。”王浩意料之外,说道:“还是姐姐想到周到!”转过回廊,王浩走上三楼,又见整齐排列的成衣数十件。李师师见王浩面露惊讶,说道:“这是东京二十三楼的姐妹们亲手设计缝制的衣服,可还让弟弟满意?”看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王浩心中想到:“裁缝们缝制的衣服,端庄大气,做工考究,然而将数十件衣服放在一起,却又给人呆板木讷之感。青楼女子设计的衣服,完全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有的新奇活泼,有的玲珑妖娆,有的豪放飒爽。”片刻之后说道:“二楼的衣服,仿佛官场庙堂,万马齐喑,沉闷乏味;三楼的衣服,犹如市井江湖,百花盛开,争奇斗艳。”李荣尚小心说道:“公子的展会是在皇宫举办,参与者皆是王女皇孙、巾帼诰命,太过新潮恐惹非议!”李师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王浩的回应。王浩毫无在意,说道:“强汉先逐匈奴,后征西域,可曾强迫女子束腰裹脚,足不出户?盛唐数万里江山,百国来朝,犹见胡姬压酒、少女折柳!生活本该如此,何苦自带枷锁?”

李荣尚面露忧虑,说道:“公子当知,天下悠悠之口,众口铄金!”王浩一笑,说道:“真理只在少数人手中掌握!”李师师面露微笑,闭口未语。李荣尚欲言又止,最后微微叹气。王浩见状,解释道:“非我一意孤行,而是这展会本就开大宋唯有之先河,岂能瞻前顾后,失了风采?”李荣尚面色稍缓,说道:“风平浪静时,天下读书人还不忘紧盯皇宫,眼下公子一掷千金,不仅借用皇家园林,更请皇后娘娘亲自主持,此等声势早已前无古人,整个天下千万双眼睛都在注视这公子!万众瞩目,可一鸣惊人,也可一败涂地!”王浩说道:“天下没有万全之策,尽人事听天命!”王浩的气魄不知不觉中感染着众人,李师师看向李荣尚,说道:“九岁那年,我家破人亡,流落街头,被人贩拐卖,送到樊楼,你只花了五贯,后来像我那样的女孩你又买了二十二个。我们二十三个姐妹,同吃同住五年。五年里,你不仅给我们锦衣玉食,又为我们广邀名师,传授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十四岁那年,姐妹们被送入二十三家青楼,你李荣尚几乎凭一己之力,掌控整个东京的勾栏。那时的你只要有一成胜算,便会放手一搏。如今,不过五年光景,酒色不仅掏空你的身体,也在磨灭你的意志。”

李荣尚摇头,说道:“当年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做事自可不管不顾;如今儿女双全,享尽天伦之乐,自然多了顾虑,少了勇气。但我既然决定追随公子,自会摆正位置,顾全大局!”王浩今日方才明白了李师师与李荣尚之间的恩怨,说道:“李员外老成稳重,一番口舌也是担心咱们贪功冒进,失了分寸,还请姐姐莫要生气!”李师师怒气渐消,说道:“前面还有几款成衣,弟弟移步!”王浩笑着说道:“还请姐姐领路!”

第二日,所有的衣服被送入皇宫由郑皇后率先过目。艮岳的一座大殿内,郑皇后与王贵妃看着成行成列的新潮衣服,满面难以置信的神情。百余款衣服很难在短时间内看完,而王浩身为外臣不宜在皇宫内长时间滞留。郑皇后开口说道:“仙梦为我们女儿家做出了如此多新潮的衣裳,剩下的事情我与王贵妃定能让你满意。”王浩听出了郑皇后的言外之意,说道:“微臣先行告退!”郑皇后答道:“好!”

王浩离开之后,郑皇后说道:“把太后和各位太妃,以及那些贵妃、嫔妃都请来,咱们宫里人先热闹一下。”

皇宫的生活本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并无太多新奇与欢乐。尤其对先皇的嫔妃而言,青灯古佛似乎成为唯一的陪伴。女人,无论朝代,无论年龄,无论民族,暧昧都是固有的天性。郑皇后的安排几乎受到了所有人的好评,一个时辰之后,偌大的殿阁之内,已是人山人海;而迟迟未到的只有乔贵妃与韦贵妃。

乔贵妃和韦贵妃的寝殿距离并不算很近,但两个人偏偏是结伴而来。艮岳风景优美,但两人入宫二十余年,早已不知游览了多少回。这一次郑皇后相邀,两人却如游山玩水一般,姗姗而来。乔贵妃与韦贵妃并肩而行,宫女太监们都在十步开外的地方跟随。乔贵妃说道:“王浩莫非是她的私生子不成,否则区区一个乡野小子,为何能占用皇家园林,而且还为他四处奔走?”韦贵妃环视四周,小心说道:“她与你我一同入宫,而后被神宗皇后许给皇上,从此再未离开过皇宫,怎能有私生子流落民间?”乔贵妃嗔怒,说道:“妹妹明知我说的是气话,为何还偏偏要讽刺我?”韦贵妃知道乔贵妃心胸狭隘,连忙说道:“妹妹失态,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

乔贵妃从未将韦贵妃视作对手,便不再追究,说道:“她如此大张声势,请太后、太妃、嫔妃、王妃们提前参加呢布展会,想必这场展会又将为其赢得巨大声望了!”韦贵妃的眼光要深远更多,说道:“王浩行事素来天马行空,再加其财力雄厚,区区几件漂亮的衣裳,自然手到擒来。皇后母仪天下,自然需要不时赏赐些恩典。与其说王浩皆皇后之手在权贵之间推行呢布,不如说皇后借王浩之名收买人心。”乔贵妃面露嫉妒,说道:“咱们原本以为皇后私自将艮岳借于王浩,已然违背礼制。只需等待木已成舟,便可皆言官之口施以颜色,到时即便不能让她们骑虎难下,也会众说纷纭。不料还是郑皇后棋高一招,竟然率先在皇宫之内收买人心,如此一来,人人皆有参与,最后只能是花花轿子众人抬,好评如潮!”韦贵妃点头默认,说道:“姐姐和我早已误了时辰,还是加快些速度为好!”乔贵妃不屑,说道:“腿在咱们自己身上长着,何时到还轮不到她管!”韦贵妃说道:“她无论如何都是皇后,况且这些年皇上对她也是恩宠不断,姐姐万不可违了礼制!”乔贵妃冷笑,说道:“一个连儿子也生不出来的女人,再多恩宠又有何用?”

哲宗皇帝英年早逝,没有皇子,故而兄终及弟,由瑞王赵佶即位,立帝号曰徽宗。郑皇后宴请之太后、太妃皆为哲宗生前之妻妾,年纪略长于郑皇后和王贵妃等人。孟太后拿起一件藏青色的呢布大衣,说道:“这件大衣正好适合我这个年纪,不知妹妹可能割爱?”郑皇后握住孟太后的双手,说道:“这数百件衣服可不是妹妹我的,而是胶州王大人的!”孟太后面露怅然,犹豫之后再次问道:“不知王大人要价几许?”郑皇后稍稍贴近孟太后,说道:“姐姐看上了尽管拿回宫里,只是千万不要声张!”孟太后青灯古佛多年,早已没了当初勾心斗角的心思,说道:“为何?”郑皇后轻声解释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孟太后明悟,说道:“妹妹尽管放心,我那宫里面几个月也不见有人拜访!”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精心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时,乔贵妃与韦贵妃进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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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锦里藏针,得道多助

乔贵妃进入大殿,看着孟太后爱不释手的模样,讥讽道:“区区一件羊毛大衣,孟姐姐何必视若珍宝?”孟太后的名号并没有宋朝宗室的正式册封,故而乔贵妃方敢如此放肆。孟太后见乔贵妃语气蛮横,微微冷笑,说道:“羊毛大衣素雅端庄,与我瑶华宫的青灯古卷十分匹配。乔妹妹风华正茂,自然不能理解我这与世无争的心思!”乔贵妃一时语噎,却毫不服输,故意说道:“我有三子,个个恭敬孝顺,孩子们送我的狐裘皮草尚且穿不完,又怎会需要毛纺呢布?”乔贵妃是有三个儿子不假,然三子之中除了景王赵杞已经成家开府,济王赵栩和仪王赵朴皆是未及冠的孩子,又怎会有能力频频孝敬狐裘皮草这等奢华之物?

看着乔贵妃低俗跋扈的模样,韦贵妃唯恐自己声名受累,悄悄移向一旁。孟太后微微摇头,说道:“瑶华宫清冷,配不上狐裘皮草这奢华之物。乔妹妹既然觉得这满屋的衣裳皆入不得法眼,何不回自己的寝殿去欣赏那些珠光宝气?”乔贵妃气急,却也不敢在郑皇后面前发怒,勉强说道:“我虽然不需要这些呢布大衣,却也想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郑皇后不愿场面僵持,说道:“两位妹妹既然来了,还是看看吧,民间裁缝的手艺确有独到之处!”半个时辰之后,郑皇后又说道:“孩子们也该放学了,今日难得高兴,都叫过来吧!”

乔贵妃素来傲慢,三个儿子几乎从小被其捂在手中,与其他皇子多有生分。当济王与仪王进入大殿,微微行礼之后,乔贵妃说道:“妹妹先行失陪!”郑皇后不愿计较,说道:“妹妹请便!”康王赵构进入大殿,姿态恭敬,一一行礼道:“拜见母后、皇伯母、母妃和诸位姨妃!”孟太后无子,上前扶起赵构,说道:“这就是康王吧?”韦贵妃立刻答道:“正是康王赵构!”孟太后微笑说道:“多时不见,这孩子不仅谦恭有礼,更是形貌俊秀!”韦贵妃说道:“郑姐姐总领后宫,对皇子皇女们的学业要求向来严格。康王能有今日长进,全赖郑姐姐费心!”郑皇后浅笑,摇头说道:“我虽为嫡母,却素来清闲。康王能有今日风采,八成功劳当归于你这位生母!”

这时王贵妃也在旁说道:“郑姐姐也是嬛嬛嫡母,但再你看嬛嬛终日撒泼,更是年过十岁也绝不缠足!”众人闻之一笑,郑皇后故作嗔怒,说道:“王妹妹可是怪罪我了?”王贵妃笑着说道:“姐姐给嬛嬛找了这么好的归宿,妹妹感激姐姐还来不及呢,又怎敢怪罪?”韦贵妃暗自幸灾乐祸,想到:“一个乡野出身的市井少年,却偏偏被你这个堂堂贵妃夸到了天边,真不知是你自欺欺人,还是被王浩的区区财货一叶障目?”赵构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母亲,两人心照不宣。就在这时,两名少女结伴而来,正是成德帝姬赵瑚儿与柔福帝姬赵多福。两人皆是十岁左右,正是孩童心思,看着满物的新装,倍感兴奋。即便素来文静的成德帝姬,也难以掩饰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二人来到郑皇后等人身前,一一行礼。郑皇后见二人不时东张西望,早已看穿其心思,说道:“我们大人说话,你俩小孩子自由活动吧!”成德帝姬与柔福帝姬如获大赦,异口同声说道:“女儿告退!”

两个人看着一件件新颖精致的衣服,柔福帝姬说道:“依照仙梦哥哥的安排,本不会有今日这场展会,母后素来清静,为何会有今日这番布置?”成德帝姬思索片刻,轻声说道:“我实话实说,你可莫要生气!”柔福帝姬拉着成德帝姬,说道:“姐姐快讲,我怎会生气?”成德帝姬说道:“仙梦哥哥出身乡野,对皇室贵族之间的礼仪并不十分清楚。”柔福帝姬点头,说道:“莫说仙梦哥哥,就是我自己也是非常模糊!”成德帝姬继续说道:“皇室贵族为天下万民的表率,所以毛纺呢布只要能够在上层社会推广,便能够顺利成章被平民百姓认可。举办一场盛大展会,广邀京城的贵妃、王妃、帝姬、诰命出席,再由母后代为赏赐,这的确是别出心裁的安排。可凡事福祸相依,如果御史清流以挥霍穷奢为由抨击仙梦哥哥乃至父皇,其结果又将如何,妹妹可曾想过?”柔福帝姬摇头,说道:“不曾想到!”

成德帝姬继续说道:“你和你的仙梦哥哥不曾想到的事情,母后却全部考虑周到了!父皇是从哲宗皇伯父手中继承皇位的,母后预先邀请孟太后与诸位太妃挑选衣物,便是以孝道来堵那些反对者的悠悠之口。”柔福帝姬本就聪慧,瞬间恍然大悟,说道:“若非母后思虑周全,仙梦哥哥这声势浩大的展会恐怕真要福祸难料了?”成德帝姬微微叹息,说道:“无论是你,还是你的仙梦哥哥,你们都是不受拘束之人,但天下之事,自有规矩,任何时候,你的威望越高,便越绕不开这些繁文缛节!”柔福帝姬不难想象倘若呢布展会安排不当会有怎样的后果,缓缓说道:“我以后定要收敛性情,再也不任性妄为!”

徽宗批阅完当日奏章,说道:“难得今天风和日丽,可有好的去处?”陈公公早已备好答案,立刻答道:“今日艮岳之中十分热闹,皇上可想去看看?”徽宗疑惑,问道:“艮岳之内虽说山水秀美,但何来热闹一说?”陈公公答道:“王浩送来了数百件呢布制成的衣服,据说设计十分新颖,皇后娘娘已经邀请了孟太后与诸多太妃、嫔妃前去挑选。”提起孟太后,徽宗似乎回忆起一些往事,说道:“哲宗皇兄在世的时候我虽然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但那个时候皇兄对我事事关照,又没有眼下这些俗务缠身,过得那是一个逍遥!”陈公公面露遗憾,说道:“可惜那个时候老奴没能分配到瑞王府中,无缘一睹皇上当年的风采!”徽宗大笑,说道:“那个时候,前来瑞王府中的丹青大家、风流名士络绎不绝,朕皆以美酒佳肴相待,不知传出多少佳话。后来哲宗皇兄驾崩,因未有皇嗣,向太后将朕被接入宫中,继承皇位。那时候新旧两党之争如火如荼,而朕初登帝位,只知国事艰难,却丝毫不知该从何着手。朕只能殚精竭虑、事必躬亲,每一本奏章,每一份邸报,皆亲自过目,再三思量,而后与三司商议之后再下达政令。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朕不仅稳定了朝局,更击溃了西夏,震慑了辽国。”

陈公公趁势奉承道:“童大人结盟金国,王大人削弱辽国,只待时机成熟,大宋挥兵百万,定可重现秦皇汉武之盛世!”徽宗眉开眼笑,说道:“童贯是伺候朕时间最长的人,他的能力朕是看在眼里的。王浩小小年纪,却有春秋战国鬼谷纵横家之风范,着实让人惊讶。”说到此处,不远处摆放的黄金大虎迎入眼帘,徽宗略作思量,继续说道:“而且此人的聚财功夫,更是让人叹为观止!”陈公公说道:“王大人聚财百万,但大半以上都主动献给了皇上。有时候奴才就想,如果这世上多几位王大人这样的贤能忠义之臣,皇上又何必因为区区岁入不足而发愁?”徽宗问道:“你如何能够确定王浩将大半财富都献给了朕?”陈公公说道:“真凭实据奴才倒是没有,可是单凭这一尊黄金大虎,必然超过王大人手中剩余的财富。”未及徽宗再问,陈公公继续说道:“六万六千两黄金,可是能够换成六十六万两白银,也就是一百三十二万贯铜钱。王大人入东京尚不足两年,他就是招财童子转世,也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赚取二百七十万贯以上的财富吧!”徽宗点头,说道:“你的说法不无道理!既然王浩如此知恩图报,他一心想要举办的呢布展会,朕自当大力支持!”摸清了徽宗对呢布展会的真实态度,陈公公终于不再忐忑不安。徽宗说道:“移驾艮岳!”陈公公得旨,立刻前去安排步辇。

倘若没有郑皇后、陈公公等人的多方相助,王浩的呢布展会即便顺利举办,结果如何也将极难预料。毕竟,古代的中国,舆论只掌握在少数读书人手中,而王浩欠缺的恰恰是读书人对自己的认同。

艮岳之中的盛况很快传遍了整个东京,各大权贵家的夫人小姐们无一不在盼望着早日收到皇后娘娘的请帖。

只是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王浩始终在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待,对于郑皇后与陈公公暗中做出的妥协、拉拢、诱导等努力并无确切的认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朝太后,权贵夫人

徽宗皇帝移驾艮岳,将皇室内部的这场的集会推向**。面对元祐皇后,徽宗回忆起哲宗皇帝在世时的点点滴滴,许久之后开口说道:“见过皇嫂!”面对徽宗,元祐皇后显露出一丝冷漠,缓缓说道:“我只是一个二度被废的皇后,受不得皇上如此称呼!”时过境迁,徽宗早已没了年轻时的轻浮草率,说道:“皇兄驾鹤西去之时,正值刘氏统领后宫。那时朕不知其真实面目,加封刘氏太后尊位。孰料她不守本分,屡屡干涉朝政,以致群臣激愤。而后刘氏自知众怒难犯,自缢而亡。细算起来已有二十年了吧!”孟太后满脸惆怅,却顾左右而言他,说道:“瑶华宫太清净了,很适合呢布制成的衣服!”说完面露微笑。徽宗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说道:“朕会通知王仙梦,让他挑选一批上等的呢布送入宫来。”孟太后摇头,说道:“哪有帝王向臣子索取的道理?”柔福帝姬见徽宗面露为难,及时说道:“仙梦哥哥赠了我二百丈上等的呢布,嬛嬛暂时用不到,一并送往瑶华宫!”

孟太后看向柔福帝姬,问道:“这是那位公主?”徽宗答道:“王贵妃的女儿,柔福帝姬,小名嬛嬛,大名多福!”孟太后书香世家,礼教严苛,上下打量柔福帝姬,见其一双天足,且活泼好动,不免心生不满,说道:“姑娘家应该文静矜持,否则将来到了夫家,如何能够彰显皇室威仪?”柔福帝姬满心委屈,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谨遵皇伯母教诲!”

王贵妃见女儿受委屈,心中不满,开口说道:“嬛嬛已经被许配王仙梦,仙梦这孩子也是无拘无束惯了,和嬛嬛真是天生一对!”孟太后面色低沉,看向徽宗说道:“我非多事之人,但礼教规矩不可荒废。方才不过是见柔福帝姬言行举止中少了稳重,故而多嘴一说。”郑皇后见状,说道:“都是自家人,身为长辈一同规范晚辈们的行为举止,本就是分内之事,切莫因此伤了和气!”王贵妃向来护短,只是在皇上皇后面前不便多做争论,让步说道:“我就嬛嬛这么一个姑娘,平日里的确太娇惯了些!”一直沉默的韦贵妃也开口说道:“嬛嬛能有三位姐姐费心教导,妹妹替构儿羡慕还来不及呢!”赵构饱读诗书、礼仪周到,即便徽宗与郑皇后也很是喜欢。徽宗说道:“构儿生性乖巧,又勤奋好学,诸多皇子中单论风姿才华或许不及楷儿,但要说起让朕省心,便无人能及了!”韦贵妃心中窃喜,连忙看向赵构,说道:“你父皇的教诲可记住了?”赵构上前两步,恭敬说道:“孩儿定当再接再励,正心修身!”徽宗十分满意,说道:“无论求学还是问道,定要主次分明,不可急功近利。构儿小小年纪,便能以儒家经义规范自身,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赵构悄悄环视众人,说道:“孩儿一定铭记父皇今日之勉励,永不懈怠!”

任凭郑皇后与王贵妃精心安排,却依旧始料不及会让韦贵妃与康王在徽宗面前大显风采。展会之后,韦贵妃与康王结伴返回,行至无人处,说道:“我儿今日表现极佳,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康王终究少年心性,今日又得了徽宗称赞,难免些许得意,说道:“孩儿想休学三日,出宫踏青!”韦贵妃闻之,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严肃说道:“刚得了些许称赞,便开始骄傲自满,倘若你父皇知道了,又会如何看待你?”康王辩驳,说道:“孩儿只不过是踏青散心,又非眠花宿柳,即便父皇知道了,为何就要对我另眼相待?”

韦贵妃沉默无语,直至返回寝宫,忽然开口说道:“你想之道缘由,母妃便告诉你缘由!”康王感受到了韦贵妃心中的不甘与无奈,双手相握放于身前,微微侧面,不敢与自己的母妃目光相接。韦贵妃合上门窗,继续说道:“生在皇室,做一名清闲庸碌的王爷很容易,但做一位受人敬仰、名垂青史的王爷却难如登天。在你父皇心中,母妃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妃子;我不想你也成为你父皇心中一名可有可无的皇子!”康王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伤心说道:“母妃与王姨妃皆是贵妃,孩儿与嬛嬛也都是父皇的孩子,为何嬛嬛一直自由自在,孩儿却始终在别人的目光中生存?”一个瞬间,韦贵妃的脸上几乎先后闪过无奈、凄凉、不甘等数种表情。赵构感受到了母妃心中的惊涛巨浪,不自觉后退半步。韦贵妃注视着赵构,一字一句说道:“因为你的母妃没有家世,没有才学,没有姿色,更没有你父皇的恩宠,所以你绝不能走错半步,否则稍有差池,必将被遗忘在冰冷的皇宫之中!”

赵构不能相信韦贵妃所说的一切,哭着说道:“母后贤德,母后恬淡,母后公正!”韦贵妃自嘲一笑,说道:“才貌平庸,只剩贤德;无力相争,只能恬淡;如履薄冰,只有公正!”赵构紧咬下唇,嬛嬛抬头,说道:“孩儿不孝,没能理解母妃苦心;今日之后,孩儿一定悬梁刺股,尚德修身,再不让母妃伤心!”韦贵妃心情稍缓,说道:“吾儿天资聪慧、勤奋好学,终有一日将乘风而上,建功立业!”

皇宫内的波折并没有传入王浩耳中,数日之后,广邀豪门贵妇的呢布展会如期在艮岳之中举办。王浩虽为东道主,但因为出席者皆为女眷,并未被准许出席。王浩送于柔福帝姬的呢布也在这一日被送往孟太后的瑶华宫。孟太后看着堆在大殿内的数十匹呢布,说道:“王浩是你未来的驸马?”柔福帝姬点头,说道:“是!”孟太后微微叹息,说道:“你堂堂一位皇室公主,为何会被许配一名商贾?”柔福帝姬辩解到:“仙梦哥哥任职崂山县令,封崂山县子爵,并非白身!”孟太后摇头,说道:“他不曾参加科举,之所以能够入仕,凭的是你父皇的特旨。”柔福帝姬心中不服,却又无从辩驳,只得说道:“仙梦哥哥为国为民,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是一名好官!”孟太后再次叹息,说道:“大宋以武立国,以文治国,商贾在我朝虽无太多限制,但终究不是好的出身。”柔福帝姬面露失落,却又无从辩驳,心中自我安慰到:“仙梦哥哥的才学只是你们不懂罢了!”说道:“皇伯母若无他事,嬛嬛先行告辞了!”孟太后说道:“公主请便!”

出席艮岳展会的贵妇足有数百人,郑皇后按照王浩的提议,预先准备了充足的茶水、果脯和点心。按照预先的时间安排,郑皇后与王贵妃直到午时才会出席,在此之前众多夫人之中以蔡京的夫人、高俅的夫人和童贯的夫人品阶为最高。童贯虽为宦官,但因为深得徽宗赏识,故而曾被御赐一名宫女。三个女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在一座凉亭中相遇。蔡京贵为太师,权倾朝堂,蔡夫人自然也水涨船高,率先开口,说道:“真是好巧,二位妹妹也在此处?”童贯防御西夏有功,又为内臣,蔡夫人亦不遑多让,说道:“虽是初春,但正午的太阳也是毒的很,晒得人睁不开眼睛!”高俅的夫人随之说道:“天气虽然热了些,但这呢布着实不错,入手丝滑温润,正好适合晚秋、早春这样的季节。”童夫人面露不屑,说道:“呢布是好东西,可惜落在王浩手里,注定长久不了!”蔡夫人面露惊讶,问道:“妹妹这话从何说起,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主持的展会!”童夫人反问,说道:“姐姐可知这羊毛从何而来?”蔡夫人答道:“据说来自辽国!”童夫人说道:“金辽之战如火如荼,只要战火继续蔓延,必定波及羊毛交易。而且我朝与金国即将结盟,到时必然与辽国开战,这羊毛来源岂能不断绝?”高夫人说道:“我朝也有羊,也能提供羊毛。”蔡夫人说道:“妹妹久在京城或许不知,我朝多为山羊,少毛多肉,不能作为羊毛的主要来源。”

童夫人环视四周,见无他人,低声说道:“这世上除了辽国,还有一个地方也盛产牛羊。”蔡夫人恍然大悟,说道:“妹妹是说西夏和吐蕃?”童夫人点头,说道:“正是!”蔡夫人已然了解童夫人的意图,说道:“妹妹也想涉足呢布产业,分一杯羹?”童夫人答道:“我家老爷可以从西夏运来源源不断的羊毛,不知二位姐姐能否弄到胶州特有的织机?”高夫人说道:“胶州的朱县尉是我家老爷派去的,可为咱们所用。”蔡夫人不甘示弱,说道:“胶州的冯主簿是我家老爷的门生,也可出一把力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四则运算,进士出身

就在童贯、蔡京、高俅的三位夫人密谋之时,一名宫女手捧木盘,木盘之中放好笔墨纸砚,缓步来到近旁,开口说道:“三位夫人可有看中的布料或衣服,大可告诉奴婢,三日后王公子自会派人送到府上!”童贯看说话者是一名宫女,问道:“你是何人,在哪位娘娘身边伺候?”宫女没有直接回答,说道:“皇后娘娘为了方便各位夫人自由挑选喜欢的衣服和布料,专门安排了二十名宫女负责记录,奴婢便是其中之一。”童夫人本就是宫中之人,对郑皇后的作风还是十分了解,心中想到:“郑皇后看似生性恬淡、与世无争,实则处处仔细,事事周到,否则为何宫中那么多娘娘,竟无一人敢觊觎皇后之位?”沉思片刻,说道:“这里的衣服和布料加起来数百件不止,而且很多物品之间又无显著差别,姑娘如何能够准确记录?”宫女微微而笑,说道:“夫人请看,每一件物品的下角都有一片红色的布条,布条之上清晰书写着三个数字,这三个数字便是对应物品的名子,而且绝无重名!”童夫人低头,拽起一片红色布条,果然看见“竖、勾、圈”一样的标示,说道:“这些简陋的符号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数字?”宫女点头,说道:“正是!”

童夫人指着手中数字,说道:“姑娘可否告诉我这三个数字是何意思?”宫女见是“076”,便随口说道:“零柒陆。”随后又补充说道:“就是‘柒拾陆’号的意思。”童夫人又抓起对面的一片布条,说道:“这又是何意思?”宫女看了一眼,见是“281”,便说道:“贰捌壹,也就是‘贰佰捌拾壹’号的意思。”童夫人明显感受到了这种简易数字的便利,但因为见识所限,一时之间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继续将话题转会呢布,说道:“姑娘可否将笔墨留下,我们自会将看中的物品写在纸上。”宫女说道:“皇后娘娘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皆安排了一名宫女,专门负责收集写好的纸张。”童夫人说道:“我们选好喜欢的物品,一定记录清楚,准时上交!”宫女说道:“既然如此,奴婢就告退了!”三人同时说道:“姑娘走好!”

以阿拉伯数字为编码记录现场的每一件物品本就是王浩有意而为,而对这些数字感到好奇的除了童贯、蔡京、高俅等人的夫人,其他人亦是一样。这些简易的符号被有心人偷偷记录下来,并带出宫门,交到自己相公手中。

然而一直未出现的郑皇后等人却坐在会场不远处的一座偏殿中,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本很薄的书看的十分入迷。徽宗刚刚下朝,坐在步辇之中,手中同样捧着一本一模一样的书在反复翻阅。陈公公一溜小跑,紧跟在步辇一侧。书虽然很薄,但徽宗看的却十分仔细,当看完最后一页,闭目而思半刻,说道:“这本书你可看了?”陈公公答道:“奴才看到是看了,只是没能完全看通透!”徽宗脸上浮现慈祥的笑容,说道:“王浩将这本书称作‘四则运算’,是取‘加、减、乘、除’之意,这些算法在‘九章算术’之中早有记录,并无高明之处。但王浩偏偏另辟蹊径,将九章算术中复杂抽象的运算过程以十分简洁的符号来代替,并且又附加了一套‘九九八十一’的乘法口诀。如此以来,原本只有术数大家才能完成的运算即便换成黄毛小儿也未尝不行。”陈公公立刻说道:“奴婢立刻将这本‘四则运算’送往钦天监与各部工坊。”徽宗摇头,说道:“没有必要了!”陈公公不解,问道:“如此奇书,倘若不能为国所用岂不可惜?”徽宗无奈一笑,说道:“依照王浩的作风,这本书恐怕早已在市井之间售卖,各部工坊如果想要,就让他们自己去买好了!”

陈公公对徽宗所说本有怀疑,但当来到艮岳,目睹郑皇后等人,人手一本“四则运算”便彻底心服口服。郑皇后等人见徽宗来到,连忙行礼问安。徽宗令众人就坐,而后说道:“王爱卿这本奇书你们也收到了?”郑皇后答道:“我们手中的书是由嬛嬛转赠的!”徽宗又问道:“嬛嬛可在?”柔福帝姬说道:“女儿在!”徽宗见柔福帝姬从人群中走出,说道:“王浩赠你此书,可有留下什么话来?”柔福帝姬说道:“仙梦哥哥传话,第一本书要呈禀父皇,其他的书由母后分配。”徽宗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卷,说道:“此书虽然不是锦绣华章,但也是利国利民之物,王爱卿心系社稷,当有嘉奖!”柔福帝姬问道:“父皇准备如何嘉奖?”徽宗无奈一笑,说道:“此书流传于世,当为一段佳话,朕就赐王浩进士出身吧!”说完看向郑皇后,问道:“皇后以为如何?”

郑皇后答道:“这世上能够著书立说者本就万里挑一,此书虽然偏重杂学,但于社稷而言确有不少益处,故而臣妾以为皇上如此安排极为妥当!”徽宗看向陈公公,说道:“那就拟旨吧!”陈公公答道:“奴才立刻去办!”

樊楼中,李师师拿着一本同样的书卷,说道:“如此新奇的符号,弟弟是如何相处来的?”王浩说道:“这十个数字来自比南洋更远的印度,也就是唐朝太宗年间三藏法师所去的天竺。至于这些代表加减乘除的符号,则来自我的灵魂深处。”李师师掩面而笑,说道:“弟弟的灵魂深处竟有如此多的玄妙,真让人恨不得一探究竟!”王浩说道:“倘若姐姐真有这个本领,弟弟倒是不介意敞开心扉!”李师师放声而笑,说道:“弟弟就不怕自己的魂被我勾了去吗?”王浩说道:“姐姐就不怕我的魂没勾走,自己的魂反而回不去了吗?”李师师面露桃红,说道:“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姐姐我也敢调戏?”王浩摇头,说道:“姐姐想过自己的将来吗?”李师师收起了笑容,说道:“风尘中的女子,如果飘在空中,那么就还有机会继续成为彩云、晚霞;如果有一天落地了,那么就只能沦为尘埃、泥土。”

王浩说道:“可姐姐不可能永远留在樊楼,而且这樊楼也未必能够数十年不倒!”李师师说道:“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挽一帘幽梦,许一世倾城。弟弟以为我会拥有吗?”王浩说道:“幸福的生活,甜蜜的爱情,美好的憧憬,不衰的容颜。这一切,即便不能最终拥有,也应该为之奋斗一生!”李师师沉默许久,开口说道:“弟弟是最不像‘权臣’的权臣!”王浩不解,说道:“我从未想过要做一名权倾朝野之人!”李师师说道:“也许你另有志向,但‘四则运算’出版,你离权臣必将更进一步!”王浩说道:“四则运算只是一本纯粹的算术之书,为的只是利国利民,绝非为了沽名钓誉!”李师师说道:“正因为如此,今日之后你王浩的名号必将传遍大街小巷,闻名五湖四海。再加你眼下的格局,注定会有不少有识之士前往胶州投入你的门下,到那时你只能做那个炙手可热的人。”王浩说道:“这条路不会平坦,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选择了错误的方向!”李师师说道:“懂得反思是好的习惯,但过犹不及,切莫悔恨,因为悔恨没有益处!”

徽宗的嘉奖的圣旨来的很快,陈公公当场宣读:“崂山县令王浩,著书有功,特赐进士出身,钦此!”王浩喊道:“谢主隆恩!”王浩领旨之后,说道:“不知皇上为何特赐我进士出身?”陈公公答道:“王大人可不要小看这进士出身,倘若没有这本‘四则运算’,就是皇上也不能随意下此旨意!”王浩小声说道:“只是一个出身,又无涉及实权,为何如此多的讲究?”陈公公说道:“太祖皇帝黄袍加身,为防军人乱政,所以有了杯酒释兵权;太宗皇帝承接大位,为了民心安定,又定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所以大宋立国一百多年,从未杀过一名大臣,最重的处罚也只是流放岭南。何为士大夫,王大人可曾想过?”见王浩摇头,陈公公继续说道:“童生、秀才、举人可能成为士大夫?不能!唯有殿试及第者方可!”王浩重复道:“殿试及第?”陈公公继续解释道:“殿试及第者赐出身,分三甲: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六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九人,赐同进士出身。王大人可明白?”王浩说道:“既然如此,我未曾参加殿试,如何能赐进士出身?”陈公公说道:“赐出身,必须是皇帝御赐。但设立此项制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更加公平地选拔人才。王公子用‘四则运算’一书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么在皇上认可的情况下,便可以赐进士出身!”

第一百二十四章 驼背老人,三家之谋

泾国公府,一名弓腰驼背的老人侧身站在西窗前,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老人脸上,照亮了阴寒的笑容。童夫人双手捧起一件狐裘,披在老人身上,说道:“老爷以为胶州生产的呢布有厚利可图?”老人正是童贯,说道:“呢布并非新奇之物,只是精细数倍的毛毡而已。然毛毡粗劣,且难以缝制,故而数百年难以推广开来。王浩此子年纪虽少,然目光悠远,实乃当时之奇才。他大费周章,推广呢布,必定有厚利可图。”童夫人点头赞同,说道:“老爷掌秦晋之兵,通辽夏之好,若论原料来源,王浩绝非老爷敌手。只要咱们摸清了胶州纺织呢布的工序,必能反客为主,掌控所有的呢布生意。”童贯冷笑,说道:“我向皇上提议‘联金抗辽’,王浩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妄言‘助辽灭金’。是他不顾官场最基本的颜面,与老夫为敌,那么就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童夫人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说道:“妾身已经暗中联合蔡夫人与高夫人,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胶州的冯固和朱恒便会送来我们的想要的东西。”童贯面朝月光一声叹息,而后拉着夫人的手说道:“神宗皇帝曾有遗训,能收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赐以王爵。我虽然独掌秦晋之兵二十余年,位极人臣,然自残身体入宫为奴却是愧对祖宗。倘若不能王爵加身,我死之后是没有资格葬入祖坟享受子孙供奉的。幽云十六州只能是我一个人收复,否则这王爵便不能兑现!”童夫人嫁给了一名太监,因为没有天伦之乐,剩下的便只有追名逐利,说道:“老爷的意思是说如果两个人或多个人合力收复全燕之地,那么王爵的许诺便会被拆分,最后功臣们一个也不能封王?”童贯点头,说道:“臣子们争斗不休,皇帝方可高枕无忧,这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铁律。老夫虽然只是一名阉人,没有功高震主的忧虑,但眼红咱家权势者不知多少人,所以想要封王便不能有丝毫纰漏!”

童夫人已经完全明白,说道:“老爷掌秦晋之兵,观望幽云,一旦辽国残存的国力被女真消耗殆尽,自可奏请皇上挥军北上,一举收复全燕之地。到时,遵神宗皇帝遗训,便可顺利成章封王拜相。”童贯点头,说道:“这是老夫原来的计划,可如今多了王浩,局势则又有不同。”童夫人明白童贯的担忧,却又有一些不以为然,说道:“王浩只是一个偏远之地的七品县令,即便参与了收复幽云之地的行动,也不可能一步登天与老爷平起平坐。”童贯摇头,说道:“夫人想的太简单了!大宋口中的幽云十六州并非弹丸之地,那是包含了辽国西京路和南京路绝大部分区域的广阔地方,如此重要而广阔的地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收复。王浩是皇上的心腹,也是未来的驸马,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皇上乃至众位娘娘看在眼里。他立下的功劳不会因为官场潜在的规则而被瓜分,反而会因为皇亲国戚的身份而被放大。”童夫人心存疑惑,说道:“王浩并不曾与老爷交恶,老爷为何就没想过与其联手?”

童贯说道:“两年前西北大捷,我回京述职,皇上于龙舟之上为我接风。那个时候,王浩刚刚凭借八仙酒闻名东京,虽一介白身,却也在场。宴会之上,皇上以火锅和八仙酒款待群臣。当时除了皇上和王浩,没有人知晓火锅的吃法。故而皇上亲自下筷为皇后娘娘煮菜涮肉以作示范。皇上的举动惊呆众人,却也流传为佳话,至于老夫的西北大捷似乎只是陪衬。我不甘心,却也不敢发作,但我在心中问自己,难道掌秦晋之兵镇守西北二十年,还比不得王浩的一锅肉一壶酒吗?”童夫人立刻说道:“老爷能有今日的地位和名望,依靠的是赫赫战功,王浩不过是投机钻营的跳梁小丑罢了!”童贯摇头,说道:“当初我也以为王浩不过是只会投机钻营的跳梁小丑,可如今看来,他极有可能成为大宋下一位权倾朝野之臣!”童夫人难以置信,说道:“他真有如此潜力?”童贯冷哼,说道:“一个毫无背景之人,却能够同时与老夫、蔡京、高俅为敌而丝毫不落下风,古今可还有第二人?”童夫人惊讶,说道:“莫非王浩是星宿下凡不成,竟如此官运亨通?”童贯冷笑,说道:“王浩之所以能有今天,最大的助力便是他源源不断的财富。八仙酒格局已成,不宜触碰,但羊毛呢布,老夫绝不会让他独享其成!”

数日之后,蔡京府中,高俅深夜前来拜访,说道:“童大人想要你我入股羊毛呢布,不知太师有何高见?”蔡京扶须而思,说道:“童大人主政西北二十余年,无论是西夏还是辽国,他都有不少门路。倘若他真要生产羊毛呢布,原料相比王浩只多不少。”高俅深以为然,说道:“朱恒已经从胶州传来消息,王浩在专门成立了一家工坊,负责生产各类器械,呢布织机便是他们的招牌产品。”蔡京点头,表示默认。高俅继续说道:“王浩费尽周章推广呢布,却又公开售卖生产呢布的织机。如此自毁前程之事,他莫非就看不明白?”蔡京摇头,说道:“王浩和童贯,一人在胶州,一人在西北,相隔数千里。童贯生产的呢布,首要市场在雍凉川陕。王浩生产的呢布,首要市场在齐鲁吴越。所以,他们之间很难形成直接的竞争关系。”

高俅恍然大悟,说道:“不仅如此,齐鲁吴越与雍凉川陕之间又夹着中原荆湘。所以,至少十年之内,西北的呢布与胶东的呢布很难相遇。”蔡京十分肯定,说道:“即便相遇了又如何,大宋有一亿两千万的百姓,每人每年买一尺呢布,就可以剃光草原上所有羊的羊毛。”高俅说道:“如此看来,太师是赞成参与童大人的呢布生意了?”蔡京点头,说道:“羊毛呢布背后的利润恐怕还要超过八仙酒,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真的会被王浩和童贯甩在身后的!”徽宗登基之后,北宋的财税政策几乎由蔡京一手制定。高俅对于蔡京的见解深信不疑,说道:“王浩公开售卖呢布织机,童贯很快也会得到消息,那时咱们在胶州的安插的人手就会变得可有可无。太师就不怕童大人改变主意,独吞西北的呢布生意?”

蔡京摇头而笑,说道:“童贯出自内廷,是无根之人,他不仅需要皇上的宠信,同样需要你我的支持。呢布生意,即便你我分文不出,他也会巧设名目,赠送股利。”高俅闻之面露贪婪,蔡京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说道:“童贯不是甘愿吃亏之人,有些心思高太尉最好别动!”高俅察觉失态,连忙说道:“不敢!不敢!”蔡京继续说道:“三家合作之事不可草率,我准备在两日之后宴请童贯,到时高太尉一定要来!”高俅说道:“太师尽管放心,高俅必定如约而至!”

王浩虽身在东京,然胶州的风吹草动却丝毫不能逃过其耳目。李师师拿着胶州送来的情报,满脸疑惑,说道:“冯固和朱恒同时打探呢布织机的消息,必然受到了蔡京和高俅的指使。弟弟不但没有严加看管,反而放出消息,公开售卖,是何道理?”王浩解释道:“我希望通过宋辽两国的羊毛贸易,赢得将来幽云之战的主动权,但是一个行业的崛起不可能只靠一个人的力量。我如果想要整个北方草原都明确感受到大宋对羊毛的强烈需求,就必须让羊毛制品成为棉纱、麻布、丝稠之后的第四大纺织品。”李师师不由心生敬佩,却也萌生一丝疑惑,说道:“弟弟思谋深远,让人佩服。但凡事应当步步为营,切不可急功近利。”王浩无奈发笑,说道:“姐姐也觉得我太心急了?”李师师惊讶,说道:“也?”王浩说道:“我也觉得所有安排都太快,有时候甚至让人不自觉联想起秦始皇的长城,以及隋炀帝的大运河。”

李师师更加不解,说道:“既然弟弟心如明镜,为何不把事情安排的从容些?”王浩推窗而望,说道:“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凡体肉胎的人们只能顺从而无法逃避!”李师师听出了话外之音,说道:“弟弟以为天下会大乱,大宋的繁荣将难以延续?”王浩点头,说道:“我十分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到头来只是一场杞人忧天的虚惊!”李师师不知为何,说道:“可弟弟的判断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我有时候真的认为你的梦境可以沟通天上的神仙,甚至预测凡间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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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陈氏父子,权臣仗势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陈松命人备好马车,向城东而行。少半个时辰后,停在一座别院之前。别院不大,离皇宫却很近,陈松走下马车,轻叩门环。片刻之后,一名小厮拉开木门,探头张望。忽然看到眼前的陈松,大吃一惊,问候道:“衙内何时回来的?”小厮声音尖细,显然是一名小太监。陈松一面迈步而入,一面问道:“父亲可在家中?”小太监答道:“老爷刚刚用过早饭,正在屋中喝茶。”陈松轻车熟路,快步而行,随口吩咐道:“命人把东西抬进来!”小太监连忙答道:“小人马上去办!”

穿过一间花房,走过一道回廊,陈松远远看见一位老人正在煮茶独饮。老人耳清目明,很快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抬头而望,脸上瞬间浮现无数笑容,连门放下茶盏,出门迎接,喊道:“我儿何时回来的?”陈松快步来到老人身旁,再次回到屋内,说道:“刚刚到家!”陈公公又拿出一个茶盏,倒满泡好的茶水,说道:“我儿可不能效仿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啊!”陈松点头,说道:“孩儿替王公子掌管商行,的确事务繁重,故而耽搁了一些时日!”陈公公说道:“为父知道你事务繁忙,年前还去了一趟辽东。如今回来了,一定要多住些时日!”陈松尴尬而笑,说道:“孩儿这次最多住三天!”陈公公一阵失落,问道:“为何如此仓促?”陈松说道:“羊毛呢布风靡东京,有心人必见其中厚利。公子不欲一家独大,故而准备公开售卖呢布织机!”陈公公皱眉,说道:“让利于天下,咱们这位王公子越来越让人佩服了!”

陈松说道:“是否售卖织机,在胶州内部分歧极大。若非公子专断,一锤定音,不可能这么快做出决定的。”陈公公点头,说道:“大宋缺马,但并不缺羊,只是中原的羊毛比不得草原的羊毛纤长柔密罢了。如果羊毛呢布由王浩一人垄断,那么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低价收购羊毛,高价售卖呢布,获利自然要比售卖织机多很多!”陈松拍案而起,说道:“这个道理孩儿早已向公子言明,公子却说为一己私利,悖逆天下大势,不智!”陈公公心生警惕,问道:“他可与你说过何为天下大势?”陈松有些不耐烦,说道:“无非就是金辽大战,大宋恐难独善其身!”陈公公说道:“大宋本来就没想独善其身,皇上要的挥军北上,收复幽云!”陈松说道:“皇上的心思公子岂能不知,可公子以为女真凶残好战,倘若任由其吞并辽国五京,恐怕会携灭辽之威进犯大宋。”

陈公公随意而笑,说道:“皇上英明神武,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可你不要忘了,只要收复了幽云十六州,辽国的南京与西京便会并入大宋。只得到辽国剩余三京的女真,国力至多与西夏持平罢了!”陈松以为有理,说道:“公子大力推广呢布,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交好蒙古各部。到时女真人虽然凶悍,但西有蒙古,南有大宋,并无太多用武之地!”陈公公点头,说道:“这也正是皇上同时支持王浩与你童师伯的原因。”童贯与陈公公皆出自宦官李宪门下,两人是名符其实的师兄弟。童贯受命镇守西北,为防政敌趁虚而入,故而向徽宗举荐了陈公公。换言之,陈公公能有今日,全赖童贯之功。陈松面露惋惜,说道:“无奈公子与童师伯素有罅隙,否则咱家也不用左右为难了!”陈公公说道:“官场之中本就是左右逢源,可惜你我父子并无领袖之能,故而只得则良木而栖。”

陈松说道:“父亲以为公子比伯父更值得依靠?”陈公公说道:“书香之家可传承数代不衰,但太监的荣辱只能寄托在皇上一人身上。而且太子即位,最先撤换的也是各处总管。你童伯父虽然权倾一时,但也只能是一时!”陈松已然明了,说道:“公子则全然不同,来日迎娶柔福帝姬,便会顺理成章升为皇亲国戚。只要大宋江山永固,他便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倘若这些话被王浩听闻,恐怕只能一声苦笑吧。金国势如破竹,辽国疲于应对,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又能留给大宋多少时间?

陈公公思虑片刻,说道:“你童师伯前些时日找过我,想让你帮忙。”陈松面露为难,说道:“他想让我帮他代办呢布织机?”陈公公点头,说道:“正是!”陈松说道:“织机的确由商行负责销售,但却并不由商行负责生产。依照公子的意思,织机将在下半年对外销售,上半年生产的织机全部留在胶州自用。”陈公公更加体会到王浩的高明之处,说道:“王浩不准备垄断呢布生意,却还是要做呢布生意中的魁首,可是如此?”陈松点头,说道:“的确如此!”陈公公说道:“你师伯在三天前已经派人前往西夏、河套之地收购羊毛,他这一次是志在必得。你最好能够将实情告知王浩,否则双方如果真的撕破了脸,恐怕谁也捞不到好处!”陈松说道:“呢布是公子所有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就这样被先声夺人,公子是不会屈服的!”陈公公无奈摇头,说道:“你童师伯已经成功拉拢了蔡京和高俅,他二人愿意各出一百万贯,各占三成股。”

王浩暂且不论,陈松已经感到了莫大的屈辱,说道:“童师伯这是**裸的仗势欺人!”陈公公说道:“这件事即便捅到了皇上那里,王浩也未必能占到便宜。”陈松不服,问道:“为何?”陈公公说道:“皇上要的是朝局平稳,唯有如此,大宋的走向才能完全掌控在皇上手中。私通辽国,已经让皇上看到了王浩的另一面。如今皇上对待王浩,不仅有扶持,更有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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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财权交易,工部郎中

陈松立于堂下,王浩坐于上位气极而笑,大声质问:“我要你重复方才所说的话!”陈松愧疚且无奈,说道:“童贯、蔡京、高俅已为同盟,集资三百万贯,即将生产呢布。童贯向家父明言,希望公子能够在半年之内交付六百架织机。”王浩怒气难消,说道:“一名熟练的工匠至少需要十天才能打造一台织机。你告诉我胶州工坊眼下有多少工匠?”陈松答道:“三十余名工匠。”王浩拍案而起,说道:“半年之内,我至多生产九百架织机,童贯一开口,就要拿走六百架。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陈松答道:“意味着短期之内童贯等人生产的呢布将会远远超过胶州。”王浩注视这陈松,说道:“告诉我,是谁将胶州的底细告知童贯的?”陈松心生怒气,说道:“公子怀疑我?”

陈松这一句反问,倒是让王浩重新清醒了,说道:“我知道不会是你!冯固是蔡京的门生,朱恒是高俅的下属,此二人绝不会坐失这个立功的机会的!”陈松稍稍释怀,说道:“公子准备如何应对?”王浩摇头,说道:“倘若我强行拒绝,会有何种后果?”陈松苦笑,说道:“难以想象!”王浩无奈叹息,说道:“帮我送一张名帖道蔡京府上,我约他樊楼一聚!”陈松又问道:“童贯和高俅是否一并邀请?”王浩摇头,说道:“无论根基、官职,还是出身,蔡京皆胜童贯一筹。此三人合作,不可能铁板一块,倘若我做出了让步,他们之间必定相互提防。童贯咄咄逼人,高俅不足与谋,唯有蔡京,或可作为!”陈松见王浩已经有了计策,说道:“属下立刻前去安排!”

陈松办事效率极高,当日傍晚,蔡京于樊楼赴宴。王浩包下樊楼最大的雅间,肃清了所有的侍者。蔡京环顾左右,说道:“王大人盛情相邀,不知所为何事?”王浩说道:“太师何必明知故问?”蔡京扶须而笑,说道:“王大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把呢布展会办的太成功了,让我们这些老骨头也不得不垂涎三尺!”王浩挥手,说道:“半年之内交付六百架织机,如此精准的算计,恐怕是出自蔡太师之首吧?”蔡京大笑,说道:“何以见得?”王浩答道:“胶州半年之内最多生产九百架织机,倘若你们全部拿走,我必定气愤难平,恐怕对谁也没有好处!留三百架织机给我,基本能够满足胶州最基本的生产需求,毕竟与辽国通商还在谋划之内,胶州并无太多的羊毛来源。半年之内,你们拥有双倍的织机,又有西北源源不断的羊毛,必定能够牢牢压制胶州,至于以后,高下已分,我想要后来者居上,绝非易事。如此精密的谋划,不管是童贯还是高俅,都没有这个本事!”

蔡京笑,说道:“能与王大人同朝为臣,真是让老夫感慨颇深啊!”王浩说道:“太师宝刀不老,也是让在下不得不心悦诚服!”看着王浩的满眼怒火,蔡京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说道:“王大人摆下如此丰盛的宴席,恐怕不是请老夫许久这么简单吧!”王浩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但你们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蔡京眉头微皱,说道:“王大人请讲!”王浩开门见山说道:“我要兼领工部水利司郎中!”蔡京惊诧,不知王浩为何会有此要求,说道:“工部水利司郎中,正六品官职,以王大人今日之声望,想要兼领并无不可!”王浩嘴角微翘,说道:“如此,我们就一言为定!”蔡京稍作犹豫,说道:“工部自来清苦,王大人官运亨通,为何会看上如此一个职位?”王浩说道:“如果我说,只想在有生之年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太师可相信?”蔡京说道:“不全信!”王浩大声而笑,说道:“信与不信,无关大局,还请太师莫要失言!”蔡京说道:“我与童贯、高俅联手,若是还拿不下一个工部的郎中,也太贻笑大方了!”

送走蔡京,王浩来到了李师师房中。李师师开口说道:“蔡京答应了?”王浩点头,说道:“答应了!”李师师说道:“弟弟没有参加过科举,虽然被皇上赐了进士出身,但在那些寒窗苦读的士子眼中,并不会那么容易被接纳。弟弟能够另辟蹊径,选择工部,倒是一招妙棋!”王浩苦笑,说道:“姐姐以为我是担心被士子排挤,所以才会进入工部?”李师师说道:“难道弟弟还有其他考量?”王浩推开窗户,面北而望,说道:“灾难不可避免,唯有图强以自保!”李师师问道:“大宋四海生平,风调雨顺,虽有小灾,却并无大难,弟弟是否太过杞人忧天了?”王浩说道:“我也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误!”李师师没有继续追问,说道:“如果让弟弟得了工部郎中的职务,黄河下游的百姓又要受益了!”王浩说道:“财与权,为何总是要凌驾于人性之上?”李师师并肩而立,望向远处觅食的飞鸟,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王浩说道:“童贯、蔡京、高俅想要我手中的财富,我畏惧他们的权势,忍辱退让;而他们为了安抚我,又答应我兼领水利司郎中的要求;这应该就是大宋官场同流合污最真实的写照吧?”

李师师说道:“如果没有黑暗与龌龊,光明与纯净将会变得习以为常,何人会去推崇?世间的不公与无奈不计其数,弟弟经历的、见到的,不过沧海一粟罢了!”王浩不自觉握紧了双拳,说道:“终有一天,我会还这个世界以朗朗全坤,到时四海安宁,盗匪匿迹。所有人无论贵贱,无论贫富,都将有尊严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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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崇政殿,徽宗召见蔡京,说道:“爱卿对童贯的有何见解?”蔡京答道:“虽然照搬王大人通商辽国的设想,但辽国地大物博,单凭贸易手段削弱其国力恐怕并非易事。西夏则不同,小国寡民,无论土地还是人口,皆不足大宋十分之一。大宋与之通商,必能在数年之内掌控其财富命脉!”蔡京掌管户部多年,其经济眼光深得徽宗认可。徽宗语气惊讶,说道:“单凭一项羊毛贸易,便能够在数年之内掌控西夏之经济命脉,爱卿是否太过夸大其词了?”蔡京十分自信,说道:“西夏土地贫瘠,适合耕种的只有灵州、兴庆、和横山三处。灵州和兴庆的田地是西夏王室的私产,衡山的田地为西夏边军的屯田。如今童大人率六路大军重夺横山天险,西夏边军在横山以西的屯田自然无法耕种。数万大军赖以为生的屯田丢失,西夏国王为了稳固军心,只能从灵州和兴庆调粮。如此一来,必定损伤众多王公的利益。西夏国库空虚,便只能求和。到时童大人顺势提出大宋欲购买大宗羊毛的意愿,西夏国岂有拒绝的道理?”

徽宗点头,说道:“羊毛贸易能够弥补西夏王公在农田上的损失,想来李乾顺那时也不敢犯众怒!”但徽宗心存疑虑,继续说道:“这只能说明西夏不会拒绝大宋购买羊毛的要求,但并不能证明大宋能够借此机会掌控西夏的财富命脉?”蔡京心中得意,微笑说道:“绵羊,一到两岁便已成年,正是食肉的最佳时间;但剪取羊毛的最佳时间确是两到七岁。”徽宗恍然大悟,放声而笑,说道:“大宋收复了横山天险,西夏的口粮便难有富余。大宋向西夏收购羊毛,西夏王公为了眼前的利益,必定会着令西夏的百姓大大延长绵羊的饲养时间,以便最大限度获得羊毛。如此一来,西夏百姓作为主要口粮的羊肉便会明显减少。民有饥色,可是对江山社稷最大的威胁!”蔡京满脸谄媚,说道:“皇上英明!”徽宗似乎意犹未尽,继续说道:“西夏饥荒,辽国自顾不暇,李乾顺便只剩下向朕求援这一个选择了!”蔡京趁机说道:“天佑大宋!”

片刻之后,徽宗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羊毛呢布是王浩的发明。倘若朕下旨让王浩交出纺织呢布的方法,恐惹非议,爱卿可有良策?”蔡京说道:“王大人身为臣子,为君分忧本就是职责所在。皇上仁厚,体谅王大人创业艰难,不欲无偿取之。以微臣之见,可将王大人擢升一级,以作嘉奖!”徽宗思索片刻,说道:“倘若朕没有记错,王浩兼领的官职有起居舍人、崂山县令、胶州市舶司转运使、殿前司步兵都指挥使,而这些官职中以从六品的起居舍人为最高。倘若只擢升一级,可领正六品的实职。爱卿以为朝中可有空缺?”蔡京故作思索,答道:“王大人未曾参加科举,冒然与各部官吏同堂办公,恐有不便!”说完,小心看向徽宗。徽宗明白蔡京话中的含义,说道:“如此说来,提拔王浩之事反倒不好办了?”蔡京沉默片刻,说道:“微臣想起来了,有一个官职,倘若由王大人兼领,倒是十分合适!”徽宗立刻说道:“爱卿直言!”蔡京说道:“工部水利司郎中!”徽宗意料之外,说道:“工部,倒是一个清静的衙门,只是不知王浩是否愿意兼领这个工部郎中?”

蔡京说道:“王大人天资聪颖,岂能不知皇上的良苦用心?而且王大人年龄尚轻,再历练几年并非坏事,待将来时机成熟,再平调其他衙门,也是更方便些!”徽宗斟酌少许,说道:“就依爱卿之见,由王浩兼领工部水利司郎中!”

拟好圣旨,盖好玉印,徽宗说道:“即刻颁旨吧!”陈公公答道:“奴才领命!”此时,蔡京却说道:“这道圣旨可否由微臣前去宣读?”徽宗没有多想,说道:“计策是爱卿想出来的,旨意由爱卿颁布倒也更加合适。如此,就有劳爱卿了!”蔡京说道:“多谢皇上厚爱!”

樊楼离皇宫本就不远,一刻钟即可到达。蔡京宣读完圣旨,笑眯眯看向王浩,说道:“王大人接旨吧!”王浩沉默许久,终于喊道:“臣领旨谢恩!”捧起圣旨,缓缓起身,而后看向蔡京,说道:“太师果然好手段,一日之内便将堂堂正六品的官职拿在手中!”蔡京摇头,说道:“是王大人将堂堂正六品的官职拿在手中才是,老夫不过是一个说客罢了!”王浩支走丫鬟,关上房门,说道:“答应太师的事情,在下不会失言,今日之后,每月会有一百家织机被送到东京!”蔡京大笑,说道:“王大人言而有信,老夫佩服!只是不知每架织机要价几许?”王浩说道:“每架织机一百贯!”

蔡京说道:“织机再精妙,也只是木头做的,一百贯太贵了!”王浩面露怒色,说道:“太师如果觉得贵,可以不买,在下也可以请辞这个水利司郎中!”蔡京奸笑,说道:“老夫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公子想听不想听?”王浩说道:“洗耳恭听!”蔡京稍稍拉近了距离,说道:“每架织机我给公子一百一十贯!”王浩皱眉,说道:“太师莫要开玩笑!”蔡京继续说道:“但王大人要给出每架织机一百六十贯的报价!”王浩几乎难以置信,说道:“太师就不怕童贯和高俅知道了,到时秋后算账吗?”蔡京十分自信,说道:“老夫费神费力,童贯、高俅坐享其成,收些车马费,有何不妥?”王浩说道:“太师这车马费是否收的多了些?”蔡京说道:“王大人只需要答应我的要求,至于后事如何,就不劳费心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峰回路转,各怀鬼胎

送走蔡京,李师师从屏风之后走出,说道:“蔡京果然好打算,既得了羊毛呢布之利,又吃了采办织机的回扣!”王浩此刻已经释然,说道:“童贯、蔡京、高俅,这三人虽然权势滔天,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恐怕迟早都得内讧,到时我未必不能重新成为整个呢布行业的龙头!”李师师点头,说道:“以蔡京的身份,本不该贪图这区区几万贯钱财的;可如今他不仅要了,而且要的那么恬不知耻!”王浩微微而笑,说道:“蔡京依据冯固和朱恒传来的消息,算出了胶州每月最多生产一百五十架织机。可昨日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或许能够令织机的产量翻一倍不止!”李师师十分疑惑,说道:“呢布织机新创不久,能够满足要求的工匠恐怕东京也没有太多,弟弟想要在短期之内提升产量,并非易事!”王浩故意问道:“何以见得?”李师师没好气说道:“果真如你所说,每一架织机都将由数十个截然不同的部件组合而成,而且每一个部件必须恰如其分,否则将无法顺利组装。如此复杂的工作,如此精细的要求,一个再天赋异禀的人,没有数年之功,也绝难成为熟练的工匠!”

王浩爽朗而笑,说道:“姐姐可曾想过,如果每一名工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生产其中的一个部件,而后再有专门负责组装的工匠将所有部件组装成一架完整的织机。如此一来,呢布织机的生产效率必将显著提升!”李师师本就聪慧过人,说道:“倘若真如弟弟所言,每架织机必须由数十名工匠合作完成,那么在提升效率的同时,呢布织机的制造方法也将更加不容易泄露!”王浩想起的正是由亨利福特首创的流水线生产,这一在后世极为普遍的生产方式,却极大地提高了手工匠人的生产效率,甚至对胶州的资本主义萌芽起到了十分积极的作用。王浩多日来的愁容一扫而光,说道:“童贯、蔡京自以为釜底抽薪,将彻底掌控呢布行业的话语权,甚至借此遏制胶州的发展。然而在不久的将来,他们恐怕会对眼前的现实感到诸多困惑!”

李师师突然发出伶俐的笑声,说道:“弟弟咬牙切齿的模样,真有几分枭雄之姿!”王浩摇头,说道:“本想独善其身,偏偏有人来者不善,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李师师说道:“这些年,王孙贵族、权臣武将,我不知见了多少,但能有弟弟这般气度与手段者,举世无双!”王浩心中叹息,想到:“若非国难将至,满朝文武熟视无睹,我又何需百般周旋!”开口说道:“我只是不想有一天成为大宋的屈原!”李师师疑惑,自言自语道:“屈原不忍楚国山河破碎,故而以身殉国,自沉于汨罗江!”两人沉默了许久,王浩终于开口说道:“明日我将返回胶州!”

得知王浩即将返回胶州,冯固与朱恒一阵后怕,两人相约在即墨城的一家酒楼会面。雅室之内,硕大的酒桌上只有冯固和朱恒二人,桌上酒菜丰盛,酒水充足。雅室的门窗紧闭,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射入屋内,留下一片片光斑。朱恒满饮一口酒,说道:“没想到蔡太师和高太尉给你我的嘉奖刚到,王浩就要回来了!”冯固面带忧虑,说道:“东京的朋友传来消息,羊毛呢布如今在东京炙手可热,一尺难求。”朱恒狂笑,说道:“再炙手可热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给大人们做了嫁衣裳?”冯固说道:“这一次童大人、蔡太师、高太尉三人联手,王浩唯有俯首听命。可王浩吃了如此大的亏,很难说会不会找你我算账!”朱恒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说道:“王浩如今已然落了下风,而咱们又证明了自己的能耐。如果王浩真敢胡来,你以为大人们会绕过他吗?”冯固争辩道:“可无论如何,王浩终究是咱们的上官,而且崂山县又都是他的人!”朱恒冷笑,说道:“王浩算哪门子上官,他只是比你我高半级而已。再者说,东京的水不是王浩这只骄傲的公鸡能够随意搅和的,公鸡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淹死!”冯固叮嘱道:“王浩气势汹汹而来,还望朱大哥切莫与其正面冲突!”朱恒闻之愤懑,半碗酒一饮而尽,说道:“你我兄弟联手,还能怕了他不成?”

冯固说道:“你我兄弟自然不会怕了他,可东京那边尚且留足了面子,你我又岂敢不守规矩?”朱恒一声叹息,说道:“也不知三位大人怎么个打算,对王浩又是拉拢、又是打压、又是利用,就是不能结果了他!”冯固暗自摇头,说道:“东京的邸报朱大哥没看吗?”朱恒说道:“我哪有心思看那个东西!”冯固说道:“蔡太师亲自向皇上举荐,由王浩兼任工部水利司郎中,那可是正六品的官职!”朱恒先是惊讶,而后问道:“这是三位大人的意思?”冯固说道:“朱大哥以为在这个时候,还可能是蔡太师独断专行吗?”朱恒点头,说道:“如此看来,王浩虽然输了一场,可是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未减呐!”冯固说道:“正是如此,所以你我必须小心谨慎,万不可给他拿到了把柄!”

朱恒心中不快,抓起一块牛肉大口咀嚼。冯固端起酒碗,轻抿一口,说道:“朱大哥不必心急,这胶州的港口、船厂已经建了个七七八八,再有几个月时间,必将投入使用。那个时候,胶州市舶司如果入不敷出,王浩将血本无归,将来也难成气候;如果是日进斗金,东京那些王公高官,必有人眼红。”冯固点到为止,朱恒却不吐不快,说道:“一个下品小官敢让上品相公们眼红,岂不是自寻死路?”冯固越来越肯定朱恒就是一个莽夫,王浩虽然官不过六品,可他年龄不过二十,又是钦点的驸马,如此人物,只要他没有草菅人命,谁又能将他削职为民?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乘车出游,再著新书

不同于内陆的城池,崂山县的街道并没有沿用“网格状”的布局,而是沿胶州湾修了一条长十里、宽十丈的主干道。之所以只修十里,是因为如此规模的城区已然能够满足胶州目前的人口规模。蜀国公主虽然赠送了王浩二百匹蒙古马,并不王浩用作训练骑兵之用。正如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被训练为骑兵,二百匹蒙古马中也只有一百二十匹能够用作战马。淘汰下来的八十余匹蒙古马便被套了笼头,作为驽马。北宋传统的马车皆是两轮,故而运力有限。王浩主政胶州之后,很快便命人设计出了原本通行于欧洲的四轮马车。

对于双轮马车而言,负责载重的车架是依靠车轴两端的轮子以及套在马背上的车辕来获得支撑。虽然马背上的车辕主要负责平衡车架,并不需要太大负重,但马匹在行进过程中发生的起伏却会直接通过车辕传递到整个车架,导致不可避免的起伏。故而,双轮马车乘坐舒适性欠佳,载重更是有限。四轮马车则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双轮马车的这种缺陷。

四轮马车的前后轮轴之间通过一根粗壮的车桥连接,而且前轮的直径相比于后轮直径往往更小。车桥与后车轴直接通过卯榫结构固定在一起,与前车轴之间则通过一根竖直的转向轴来连接。转向轴与前轮轴之间同样依靠卯榫结构固定,但转向轴与车桥之间则是能够自由转动的活性连接。因为马车通过前后车轮已然能够获得足够的支撑,故而马匹只需要负责拖拽,并不需要负责承重。硬性连接在车架上的车辕也被该成了活性连接,如此一来,车辕便能够随着马背的上下起伏而活动,却并不会将这种起伏传递到车身上。四轮马车依据车身的大小以及载重的多少可以随时调整负责牵拉的马匹数量。

胶州目前只制作了三辆四轮马车,皆是双马牵拉。目前制造的三辆马车因为专供胶州县衙使用,故而采取了相对舒适的设计。四轮马车的车架之上专门设计了一个独立的车厢,车厢之内又一前一后安装了两排座位。至于驾车的马夫,则坐在车厢前方的一个独立座位上。王浩身为县令,自是独自占有一排座位,至于对面的座位,则分别坐着狄春秋、秦关海与狄工考。王伦、林冲、杨志、鲁达、拉克申、莫日根共乘一辆车,陈松、张苟、马操三人共乘一辆车,其余人骑马。

鲁达不自觉活动了一下身子,看向对面的王伦说道:“寨主可知公子为何指明要让咱们六人同乘一辆马车?”王伦无奈一笑,说道:“因为咱们六人体重最大!”鲁达更加困惑,说道:“既然公子明知咱们六人体重最大,不是应该让咱们分开坐吗?陈松他们那辆马车,可是空了三个座位呀!”王伦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林冲。林冲解释道:“公子恐怕是想让咱们实际测试一下马车的质量!”鲁达恍然大悟,说道:“看能不能经得住六个大汉的重量?”王伦指向车厢外的马夫,说道:“是七个人!”鲁达尴尬,连忙说道:“是!是!”不远处,王浩的马车已经出发,王伦马车上的车夫问道:“几位大人,可否出发?”王伦说道:“出发!”

王浩看着对面略显拥挤的三人,随后移到了座位的一边,说道:“老师还请过来坐!”墨家之人向来豪爽,狄春秋说道:“如此,为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浩指向身旁的空位,说道:“老师请坐!”四人各坐一边,瞬间宽敞了许多。狄工考握着马车上的扶手,说道:“公子的匠学思维,恐怕在当今之世,足以自成一派!”王浩说道:“天文、地理、算术、格物,自有其规律。我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些领悟罢了!”

狄春秋说道:“四则运算我研读了很多遍,十个基本数字,四个基本符号,一套乘法口诀,可是这言简意赅的字符之间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真知灼见。”王浩说道:“深奥的知识,玄妙的道理,倘若能够抽丝剥茧般剖析,到最后则不难发现那不过是多个基本原理或现象的特定组合。”狄春秋说道:“听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浩爽朗而笑,说道:“你我这师徒,可不能颠倒了!”狄春秋说道:“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天下可没有不允许师父向徒弟学习的规矩!”王浩当初拜师狄春秋,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墨家的支持。两人相识至今,师徒情谊始终没有明显的增进,反而越来越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王浩说道:“再有些许时日,我准备再发布一本书!”狄春秋惊讶,说道:“公子可能告知书名?”王浩沉思片刻,说道:“我准备叫它‘几何原理’,不知老师以为如何?”

狄春秋问道:“何为‘几何’?”王浩恍然大悟,想到:“这‘几何’恐怕是直接从西方音译过来的名词,在古代汉语中并无对应的名称!”说道:“几何一词并非源自中原,而是来自于遥远的大秦帝国。”狄春秋疑惑,说道:“大秦帝国?”王浩说道:“此大秦并非始皇帝嬴政所创之大秦,而是自东南出海而至南洋,穿南洋向西而行至天竺,绕天竺而至大食。大秦帝国又在大食帝国的西北方。”狄春秋恍然大悟,说道:“汉唐时期,丝绸之路畅通繁荣,日落之地有大秦。”王浩点头,说道:“几何一词正是源于大秦国的一个城邦,那里的人将最初将‘丈量土地’叫做‘几何’,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开始将所有关于空间的学问称作几何!”狄工考与狄春秋闻之惊讶,狄工考急切说道:“公子一本四则运算已经解决了舰船设计中的许多难关,如果再有一本专门研究空间构型的,恐怕胶州将能够造出万石以上的巨舰?”

第一百三十章 师夷长技,自强不息

王浩心中想到:“工业革命之前,西方大航海时期,木制帆船的设计建造达到顶峰,以盖伦帆船为代表的欧洲帆船最大排水量大概在五百吨到一千五百吨之间。盖伦帆船是一款军民两用的船只,装上火炮,就是战舰,拉上货物,就是商船。发现新大陆之后,无论是西班牙的主力战舰还是财宝船队,皆选用一千二百吨左右的盖伦船。然而随着英国的崛起,西班牙从美洲返程的财宝船队屡遭袭击,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忍无可忍的西班牙终于派出了它的无敌舰队,进攻英国本土。英国在当时尚属小国,只得以五百吨左右的盖伦船作为主力战舰仓皇迎敌。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西班牙无敌舰队因为船体庞大、灵活性不足而损失惨重,英国大获全胜。这一场世纪之战,开启了西班牙帝国的衰落,与大英帝国的崛起。”坐在马车上,看着碧波荡漾的胶州湾,王浩不禁想到了五百年之后西班牙与英国的世纪之战。

想到此处,王浩又想到了六下西洋的郑和,以及被后世争论不休的宝船,问道:“福建的造船与江浙想必孰强孰弱?”狄工考说道:“伯仲之间!”王浩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在思考狄工考是否如实回答:“中国古代帆船的巅峰之作应当是郑和下西洋的宝船,也就是三大船型中沙船、福船、广船中的福船。三大船型名称的又来皆于出产地相关,沙船出于崇明,福船出于福建,广船出于广东。浙江在崇明与福建之间,为何没有传世的船型?”就在王浩困惑之际,一个推测浮现在脑海:“靖康之乱,将大宋王朝的统治重心完全推向南方,再加上一百多年后蒙古人的侵略,都注定大宋王朝的造船业将进一步南移。而元朝一百多年的统治,几乎让中华文明遭受灭顶之灾。后世关于中国古代帆船的记载,多是明清时候的事情。所以狄工考所说的伯仲之间,应当没有丝毫夸大!”

王浩微笑着说道:“福建没有大河,却又广阔的海洋,那里生产的海船,可有独到之处?”狄工考答道:“有!”王浩十分惊讶,完全没有料到狄工考会是如此肯定的回答,说道:“愿闻其详!”狄工考说道:“福建因为武夷山的阻隔,虽然与江浙相邻,实则民风截然不同。那里地狭人稠,比七山二水一分田的浙江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浙江少田,却有桑,再加水运便利,百姓的生活反倒相对富足。”说道此处,狄工考欲言又止。王浩见状,说道:“都是自己人,有话不防直说!”狄工考说道:“只是浙江的民情在杭州应承局设立之后便完全不同了!”王浩无奈一笑,说道:“你话中的意思我完全理解,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众人皆是一叹,狄工考继续说道:“福建人为了在海上谋生,就必须建造合适的海船。而且福建人出海,是为了生存,而明州的商人出海,则只是为了牟利。这其中的差异,想必公子不难理解!”王浩点头,说道:“所以艰难的生存环境,让福建人在造船以及航航上有了特别的造诣?”狄工考答道:“正是!”

王浩继续问道:“福建海船相比于明州海船,可有特别之处?”狄工考说道:“明州海船为平底,福建海船为尖底,这是两者在轮廓上的直接差别。”王浩心中窃喜,想到:“如此看来,福船的雏形至少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说道:“平地海船与尖底海船有何利弊?”狄工考说道:“平地海船吃水较浅,航速更快,并且停靠时更加随意。尖底海船吃水更深,载重更大,抗风浪能力更强,但航速较慢,且只能在深水港停靠。”王浩又问道:“平底海船与尖底海船想必,哪个耐用性更好?”狄工考说道:“耐用性并无明显差别!”王浩又问道:“你可能从福建买一艘尖底海船?”狄工考说道:“一艘尖底海船,乃是一个家族赖以为生的经济命脉,恐怕无人愿意售卖!”王浩面露遗憾,这时狄春秋说道:“工考或许不能,但公子却能够!”王浩疑惑,说道:“为何?”狄春秋说道:“近了说,公子是官;远了说,公子不仅是官,更是皇亲国戚。福建山高水远,谋生不易,倘若公子能够亲自走一趟福建,恐怕那些地方宗族将会抢着投靠。到时候,公子要的人都有了,还怕没有一艘船吗?”

王浩思索到:“盖伦帆船的基本构型,后世一直有十分明确的记载,凭借狄工考的天赋在加上自己的指点,不愁到时不能建造出来。然而,福船的设计在明朝之后早已失传,单凭自己的一知半解,恐怕再加上整个胶州船厂,也无济于事。”王浩说道:“那么咱们就在胶州诸事安排妥当之后,南下福建。”

晚宴之时,王浩正是宣布了自己南下福建的计划。陈松说道:“辽国通商之事迫在眉睫,倘若公子去了福建,恐怕短时之内难以返回。”王浩摇头,说道:“既然是通商,自然该由商行负责。况且,辽东的局势,拖得越久,对咱们就越有利。”林冲思索片刻,说道:“金辽之战如火如荼,而且就眼下的局势来看,辽国很难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无论蜀国公主再如何励精图治,她的辽东也只是整个金辽之战中的一支偏师,永远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王浩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狄春秋。狄春秋见状,开口说道:“天祚帝荒诞妄为,辽国七十万大军被其葬送在黄龙府,那个时候辽国已然气数将尽。所以,林教头的看法,在下完全赞同。”陈松已然绑在了王浩的战车上,只得领命,说道:“商行如果想要做大,单凭八仙酒和羊毛呢布远远不够。”陈松是陈公公的继子,单论背景,依旧不弱于现在的自己,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年之内一定会让商行拿到辽国的战马!”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战马贸易,崂山学院

由商行全权负责与辽国通商的事务,既是王浩的一次放权,又是对陈松的一次考验。王浩淡出东京,全力经营胶州,很大的一个目的便是尽量避开北宋朝堂的党争,为即将到来的靖康之乱蓄积力量。陈公公是伺候在徽宗身旁的大太监,他对胶州的态度将会显著影响徽宗对胶州的看法,所以当初面对陈松的到来,王浩乾坤独断,直接将商行主事的位置给了陈松。陈松的能力不仅没有令王浩失望,反而远远超出众人的预期,短短一年的时间,胶州商行便已格局初成。面对王浩的承诺,陈松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是莫大的压力,许久之后说道:“如果顺利开辟辽国商道,大批战马进入中原,那时朝廷诸公会有何反应,公子可曾想过?”宴会之上瞬间鸦雀无声,王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林冲与杨志,问道:“林冲、杨志二位指挥使,你们以为那时朝廷诸公会做何反应?”

杨志率先开口,说道:“有了战马,大宋就可以建立骑兵。有了骑兵,无论是平定西夏还是进攻辽国,大宋都将多出一份胜算。如果皇上能够借金辽之战的良机,趁势收复幽云十六州,那么公子又将会大功一件。”林冲远没有杨志的乐观,说道:“战马,不仅可以为大宋建立骑兵,更能够为胶州带来丰厚的利润。如果建立骑兵的花费逐渐成为朝廷的负担,那么胶州的府库乃至公子的家产都将面临被强行充公的风险!那个时候,稍有不慎,胶州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王浩面露愁容,心中想到:“无论是陈松的提醒还是林冲的推断都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战马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不会弱于盐和铁,如此重器,朝廷绝不会放任自己一个崂山县令全权掌控。”看向陈松,说道:“你看出了其中厉害,想必已有应对之策!”陈松说道:“胶州只负责将战马从辽国运来大宋;至于战马进入大宋之后的贩卖,则必须由朝廷掌管。到时,公子主动让利于东京,想必文武百官也不好太咄咄逼人!”王浩尚未开口,马操抢先说道:“陈掌柜当知,如此一来,公子可能要舍弃超过一半的利润!”陈松没有多做辩解,淡淡说道:“不得已而为之!”王浩见众人看向陈松的目光极为不善,说道:“你等可有更好的办法?”众人闻之低头,缄默不语。王浩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终日奔波为的都是胶州更好的发展。我等久在江湖,自然不熟悉官场的规则;但陈松生于官宦之家,正好能够弥补这方面的不足。战马一事,我已有考量,定不会让胶州遭受无妄之灾!”宴会有一些不欢而散,在回程的路上,王浩与王伦同坐一辆马车。

王伦看着没有笑容儿子,说道:“摊子大了是好事儿,人多了也是好事儿,可管理起来也就不像以前那么轻松了!”王浩点头,说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也许应该为胶州设立一些规矩了!”王伦面露微笑,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自当如此!”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关于战马贸易的常规辩论,竟然会成为设立胶州“法典”的直接推动因素。

崂山学院的校舍已经初步完工,第一批学生也招收结束,因为食宿全免,截至目前已有三百余人报名。崂山学院是王浩所有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涉及整个胶州将来的人才储备。谁来做崂山学院的院长,便成为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王浩麾下虽然人手众多,但多为武将,除去墨家子弟,似乎再找不出其他人选。狄春秋与王浩有师徒之名,再兼任崂山学院的院长,恐有尾大不掉之势。而且墨家学派自有传承,狄春秋并无意接手这个敏感的职位。狄秦阳等人尚是少年,亦难以胜任。王浩看向众人,问道:“崂山学院院长一职,诸位可有合适的人选?”众人皆是低头不语,王浩无奈而笑,说道:“莫不是让冯固来兼任崂山学院院长之职?”众人闻之,连道“不可”。王浩摇头,说道:“我也只是一句气话,可这个院长必须有人担任!”林冲说道:“以属下之见,公子不防亲自兼任!”王浩摇头,说道:“不妥!”林冲又说道:“公子博学多识,为何不妥?”王浩说道:“为人师长,当以身作则,当言传身教,当耳提面命,我常年在外奔波,但凭这一点,已是不妥。再加我年纪尚轻,多少缺了些为人师长的稳重!”

这时张苟说道:“属下以为,有一人或许十分合适!”所有人立即竖起了耳朵,王浩说道:“讲!”张苟微微一笑,说道:“寨主!”马操也很快回过神来,说道:“寨主本来就是秀才,而且在山寨时,经常教我们读书识字。倘若由寨主担任崂山学院院长,的确再合适不过!”林冲也以为这个建议绝妙,说道:“属下赞同!”说完看向杨志和鲁达,两人见状,也随即说道:“属下赞同!”狄春秋权衡利弊,心中想到:“大哥派我出山,究其根本还是为了扩大墨家的影响。倘若崂山学院的院长是一位声名远扬的大儒,势必对墨家学说的传播造成诸多障碍,但由王伦担任,则完全避免了儒家的刻意压制。而且王伦是王浩的父亲,哪怕将来真有儒家名士到来,也断然威胁不到王伦的院长之位。”很快说道:“属下赞同!”花花轿子众人抬,陈松等人也说道:“属下赞同!”

王浩稍作思考,也认为由王伦担任崂山学院院长一职最为有利,顺水推舟说道:“既然大家一致认为由家父担任崂山学院院长一职最为合适,那么我也就举贤不避亲,赞同家父担任崂山学院院长一职!”就这样,王伦在离开梁山之后,终于又有了新的身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意料之外,顺水推舟

当日夜,王浩与王伦促膝而谈。王浩说道:“崂山学院即将成立,孩儿与大家协商之后,认为由父亲担任院长一职最为合适!”王伦本就是落第的秀才,对北宋的教育制度极为熟悉,说道:“大宋文教繁盛,朝廷在东京有国子监,下设太学、武学、律学、书学、算学、画学、医学,在各路、各州、各县又分别设立府学、州学、县学,在这些地方学府中只教授儒家经典。在朝廷之外,名士大儒或书香门第多开办私人书院,而这其中又以石鼓书院、白鹿洞书院、应天府书院与岳麓书院最负盛名。”说完,看向王浩。王浩大概明白了王伦话中的含义,说道:“父亲的意思是说,在学院正式授课之前,孩儿应当事先确立学院是属于官办的县学,还是咱家的私学?”王伦点头,说道:“正是!如果是咱家的私学,那么学院内的一切事务只需要你我父子二人点头即可,至于冯固、朱恒等人自是无权过问。如果是官府的县学,那么学院内的日常授课以及讲师任免就不能由你独断,也包括我这个院长的任免!”

王浩问道:“如果学院采取官办的方式,有何便利?”王伦答道:“县衙或定期拨款,或划分学田,而且学院内的学生更容易进入上一级的州学或府学。”王浩又问道:“如果采取民办的方式呢?”王伦答道:“民办的书院,如果有名家大儒开堂授课,则另当别论;但对于普通的私人学院,不仅难以获得官府的资助,学院之中的学生如果想要进入更高一级的州学或府学,也将面临更加严苛的考核。”王浩突然想起王伦先前说道话,说道:“官办的县学中,可能教授武学、律学、算学、医学?”王伦说道:“大宋数百所县学,还没有开设这些杂学课程的先例!”王浩无奈而笑,说道:“如此看来,崂山学院只能作为咱家的私人学院开办了!”

王伦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说道:“官办的县学,因为有了官府的拨款或固有的学田,所以学生们不仅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甚至还会提供一定的食宿。民办的私学,因为没有官府的资助,不仅无法提供任何食宿,学生们照理还需要支付相应的学费,以维持学院日常的开销。”王浩摇头,说道:“胶州百姓贫苦,之所以会有三百多名学生被送到学院,就是因为咱们提供免费的食宿。这个条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更改的!”王伦提醒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宋看似繁荣的背后却是数不尽的民间疾苦。在你的眼中,崂山学院是传道、授业、解惑的育人之地,可在那些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贫民眼中,崂山学院就是免费的粥棚。如果学院食宿免费的消息扩散开来,恐怕学生的规模将会扩大数倍不止。”王浩十分坚决,说道:“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如果在成人之前被饿死或冻死在某一天,大宋也许只是少了一个丁口。可他们如果长大了,便极有可能被强人匪寇拉拢蛊惑,为祸一方,那个时候,朝廷又需要花费多少钱粮去评判?”说道此处,运气一顿,王浩看向王伦,继续说道:“相比于将来去缉拿盗贼,孩儿更希望在眼下教书育人!”王伦微微起身,说道:“无论是气魄胸怀,还是眼光谋略,为父皆不如你!”

三日之后,崂山学院在给学生们分配宿舍之时,却在三百余名学生中发现了十六名女孩。王伦不敢自行处之,立刻通知了王浩。女孩们见王浩到来,其中一名十一二岁的女孩突然抱住王浩的左腿,说道:“求你了,别赶姐姐们走!”王浩感觉这句话说的很有意思,说道:“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怕被我赶走了?”女孩说道:“公子费尽千辛万苦把我们带来胶州,自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把我赶走!”一旁的王伦不自觉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孩,说道:“这丫头腿长腰圆,模样也还算俊俏,到时一副能生养的痞子!”王浩没好气看向王伦,说道:“这不过是个尚未发育的小孩,谈婚论嫁为时尚早,况且和我有什么关系?”王伦笑着说道:“柔福帝姬比这个丫头大不了多少,你和公主殿下都定了婚约,为父给你找个通房丫头有何不可?”王浩说道:“父亲身为崂山学院的院长,当以育人为本,如何能让学院中的学生辍学嫁人呢?”王伦辩解道:“按照你制定的计划,崂山学院的课程分为初级和中级两个阶段,其中初级教育三年,中级教育两年。一个女娃娃,十四、五岁就该许配人家了,换言之,这群丫头,不等完成你那个初级教育,就该被家里逼着嫁人了。”女孩闻言,连忙说道:“这些姐姐都是孤儿,没有人会逼着她们嫁人的!”

王浩越看女孩越觉得眼熟,而且女孩体型与中原之人还是有些细微差异,说道:“你是辽东汉儿?”女孩答道:“熊辟和熊宇是我哥哥,我们都是被公子从辽东救回来的!”王浩想到了那个很有性格的辽东少年,问道:“按照规矩,熊宇应该也在学院吧!”女孩说道:“熊宇哥哥和我一起来的,熊辟哥哥在军营当兵!”王伦在一旁说道:“看看,多伶俐的丫头!”王浩十分尴尬,搀起跪着的女孩,说道:“她们又是从哪来的?”女孩说道:“即墨城里有很多小乞丐,她们是我求着哥哥带回来的!”王浩问道:“为什么?”这时一名稍大的女孩说道:“我们小的时候,只能跪在路边乞讨,并没有其他用途。当我们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就会有人贩子把我们掳去妓院。我在被送往妓院的途中,被熊姑娘的几位哥哥所救,后来我又求熊姑娘把我的这些姐妹一并带来胶州。”王浩又问道:“你们来到胶州,以何为生?熊辟的那些军饷,养不了这么多人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学院女生,煽风点火

稍大的女孩说道:“胶州到处都是工坊,我们虽然比不得男孩,可也手脚健全,有些力气,想要找一份糊口的工作,还是不难的!”王伦忽然说道:“为父查过了,她们在新建的酒坊做事,具体活计吗?就是负责晒酒糟!”女孩说道:“酒坊掌柜很好,管我们一日三餐,还允许我们住在酒窖里。”王伦补充道:“酒坊新建,所以酒窖是空的,暂时可以主人。”王浩很好奇看向王伦,说道:“父亲为何对这几何女孩如此了如指掌?”王伦嘿嘿发笑,说道:“如今咱家也称得上是名门望族了,可家里一个丫鬟都没有,你少年得志,可以不管这些事情。可为父不能不考虑咱家最基本的颜面,所以。。。”王伦后半句没有说,而是看向王浩。王浩十分无奈说道:“所以你觉得这几个丫头可以做咱家的丫鬟?”

不料王伦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为父不可能招几个乞丐做丫鬟的!”王浩说道:“父亲以为何时为好?”王伦答道:“至少得上完三年初级课程!”王浩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此事万不可强人所难!”谁知未等王伦说话,几个女孩突然齐齐下跪,说道:“还请公子收下我们!”在王浩的设想中,学校乃教书育人之所,前来求学的学生应当无论贫富,都获得同样的教育。然而现实却要复杂太多太多,这些被招收的学生,看中的更多是学院免费的提供的食宿,而不是通过学习知识来改变命运的机会。王浩看着十几名女孩,说道:“都起来吧,你们可以留下!”女孩们终于不再是担惊受怕的表情,齐齐谢恩,说道:“多谢公子,多谢院长!”王浩说道:“找先生给你们安排住宿吧!”女孩们面露欣喜,谢恩后推门离开。王浩看向王伦,气愤说道:“这些本就是贫苦人家的孩子,父亲却准备在她们学成毕业之后将其收为家奴,是否有伤天理?”王伦被自己的儿子气的发笑,说道:“你方才的话,犹如晋惠帝那句‘何不食肉糜?’”王浩不服气,追问道:“父亲何出此言?”王伦说道:“这些女孩现在是无家可归,将来也依然是无家可归,为父收留她们成为咱家的丫鬟,是给她们一条活路,是为王家的后人积德,绝无半分恃强凌弱之心!”

王浩辩解,说道:“她们手脚齐全,我可以给她们一份体面的工作,让她们自己养活自己!”王伦说道:“富人家的女儿,自小便待字闺中;穷人家的女儿,即便出去谋生,也是尽量在内府做事。从古至今,就没有哪家的女孩想要在如男人一般在外抛头露面!”王浩再次感受到自己与这个时代的隔阂,想到:“后人总是喜欢说古人的时代局限性,可是一个现代人来到古代,又何尝不是喜欢用千年之后的思维来忖度古人的想法?”见儿子迟迟没有说哈,王伦继续说道:“隋唐之前,科举未兴,平民子弟想要谋一个出身,只能去做贵族的门客。那个时候,在平民之中,无论是饱读诗书的学子,力能扛鼎的勇士,还是滥竽充数的骗子,都以能够成为贵族的门客为荣。隋唐之后,科举纳士,寒门学子与富家子弟似乎有了相对平等的机会。可事实果真如此吗?”王浩早已收起了自己的理想主义,说道:“没有了门客,却有了门生;没有了家奴,却有了家丁!”王伦点头,说道:“科举制度只是给了平民学子一线希望,在进入仕途的过程中,权贵子弟永远是阳关道,而寒门学子却只能是独木桥。”王浩自嘲一笑,说道:“如此看来,孩儿倒真是开大宋未有之先河了!”王伦答道:“莫说大宋,就是追溯至秦汉、隋唐,我儿也是天下无双!”

李荣尚与王浩结盟,率先在胶州开办酒楼、茶庄、布庄、药店、客栈、杂货铺,短时间内奠定胶州第一条街道的雏形。冯固与朱恒是酒楼的常客,在这里两人狼狈为奸,制定着一个又一个的阴谋。今天是朱恒做东宴请冯固,雅室内,朱恒说道:“王浩到达胶州已有七八日,可他丝毫没有会见你我的意思,这是为何?”冯固说道:“小弟以为原因有二:其一,王浩在羊毛呢布上吃了大亏,可迫于形势只能忍气吞声,不见你我算是他对东京二位大人无声的反抗;其二,王浩建了一座崂山学院,并且任命他的父亲为院长,恐怕短期之内无暇分心。”朱恒十分不屑,说道:“王浩和王伦皆是布衣出身,有何资历开始书院?”冯固坏笑,说道:“不是书院,是学院!”朱恒不解,问道:“书院、武馆我都听过,太学院我也去过,只是崂山学院为何物?”冯固说道:“具体情形我也不知,只是看着那些穷学生,小弟就忍不住发笑!”朱恒追问道:“此话怎讲?”冯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一句论语上的话:“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朱恒行伍出身,对这些之乎者也一窍不通,说道:“还请贤弟有话直说!”冯固不再卖弄,说道:“这句话是告诉我们,读书学文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朱恒不自觉大声说道:“这不是废话吗!如果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谁还会去读书学文?”而后又说道:“莫说学文,就是学武也不可能!”冯固笑着说道:“王浩的崂山学院一次就收了三百多学生,比孔圣人开坛讲学时的学生都多了一倍不止。可这些学生,要么来自赤贫的人家,要么直接就是乞丐。”朱恒终于明白冯固为何会有刚才那句文绉绉的的话了,说道:“既然是一群苦哈哈,为何会去上学呢?”冯固说道:“因为崂山学院食宿免费!”朱恒狂笑,说道:“咱们的县令大人莫不是被气坏了脑子,这个消息要是被传扬出去,崂山学院瞬间变成难民营!”冯固满脸坏笑,看向朱恒。朱恒恍然大悟,说道:“那就让你我兄弟二人,为咱们县令大人的无上威名再添一把火!”

第一百三十四章 钱财外露,考察工坊

朱恒和冯固的速度很快,短短半月的时间,胶州学院食宿免费的消息就被传遍整个京东东路。京东东路下辖一府、七州,再加淮阳军,一府指的自然是济南府,七州分别是青州、沂州、潍州、淄州、密州、登州、莱州,淮阳军为军州,领下邳、宿迁二县。这些地区之中,济南府最为富庶,占有整个京东东路将近一半的耕地;青州、沂州、淄州以及淮阳军占有剩余一半耕地中的八成;换言之,位于胶东半岛的登州、莱州、密州、潍州,仅仅占有京东东路所有耕地中的一成。济南、青州等地民生富庶,官学体制完备,胶州学院食宿免费的消息并没有掀起多少波澜,只是在一些颠沛流离的乞丐中成为谈资。胶东四洲则大为不同,这里耕地狭小,民风悍勇,人们为了生活多结寨以为依靠。村民结寨,必有强人为首,在这些强人的领导下,或出海为商,或买卖私盐,或打家劫舍。贫穷导致动乱,动乱又将加剧贫穷,胶东四州的人们听闻胶州学院食宿免费的消息之后,很多人竟然生出“吃绝户”的心思。“吃绝户”的现象曾广泛存在于旧社会的农村地区,是指一户人家的男丁去世之后,寡居的媳妇不仅无法得到本家与乡邻的关照,反而会被这些人趁机强行瓜分财产,至于寡居的媳妇们,或被逼身亡,或沦为乞丐。

当胶州学院的消息传遍胶东四洲时,王浩的发家史也被居心叵测的人挖掘出来,在那些强人眼中,王浩只是一名坐拥亿万家财的县令。倘若能够从这位少年县令的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块肥肉,将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就这样,一场围绕胶州的风暴正在迅速生成,而王浩这位当事人却全然不知。

胶州学院顺利开学,如何向童贯等人按时交付六百架呢布织机便摆在王浩面前。按照胶州工坊现有的生产效率,王浩半年之内最多生产九百架织机,如此一来,留给王浩自用的就只剩三百架。除此之外,童贯镇守西北多年,又在不久前成功收复横山防线,西夏无论是迫于大宋的威势还是为了眼前利益,都不会拒绝童贯提出的羊毛交易。然而王浩的辽国贸易,却只是尚在谋划之中,想要正式开通商路,并且将第一批羊毛顺利送到胶州,至少也要半年时间。王浩需要借助童贯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大宋国与西夏、辽国之间的贸易。因为只有让西夏和辽国体会到与宋国通商的好处,才能在将来让他们感受到商路断绝之后的痛苦,而且通商时获得的利益越大,商路断绝时承受的痛苦也越深。可是王浩既不愿放弃在羊毛纺织业中的话语权,又想在将来掌握与金、辽、西夏的外交主动权,那么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胶州就必须大幅度改进现有的生产集束以及生产体制。

技术的革新需要坚持不懈的钻研与漫长岁月的积累,体制却可以凭借王浩的政治便利性在短期内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王浩清楚地记得:“去年在青州时,狄秦阳曾说狄齐仲擅长稳定军心,激励斗志。”而王浩以为当金兵入侵时,胶州之地唯有全民皆兵、抱必死之心放可取胜。

区区一座织机工坊,只是王浩打造胶州工场产业链的初次试水。王浩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充满北宋特色的工业园区。

王浩考察织机工坊,陪同之人有狄春秋、狄齐仲、秦关海、狄工考、陈松、马操、张句等人。王浩进入厂房,感到十分宽敞明亮,问道:“这个厂房是何人设计,何人建造?”狄春秋负责统筹胶州的各项事务,上前答道:“厂房的设计建造皆有秦关海负责!”王浩十分满意,说道:“秦先生果然不负众望,短短几个月时间便能够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秦关海讪讪而笑,说道:“公子当初的要求十分明确,长三百步,宽一百步,高两丈,不求精美,只要坚固。目标明确,在下自然很容易对症下药。”王浩没有继续夸赞,说道:“还请先生为我等讲述这座厂房的大概构型。”秦关海指向一根完全由青石垒成的石柱,说道:“这是就地取材的青石,价格低廉,坚固耐用,只需要在石块的缝隙之中填充石灰,自可稳固地结合。石柱之间无论东西南北,皆是间隔十步,所以一共有石柱三百四十一根。每根石柱买入地下半丈,露于地表两丈到两丈零三尺不等。”听到此处,王浩抬头看向屋顶,果然见北高南低。王浩问道:“秦先生如此设计,可是为了让阳光更好地穿过天窗?”秦关海面露得意,说道:“厂房屋顶宽阔,胶州临海多雨,故屋顶必须倾斜以便排水。室内纵深太大,单靠墙上的窗户不足以保证采光,故于屋顶之上开天窗三百扇以采光。”王浩笑着说道:“秦先生思虑周密,不亏为一代匠师!”

厂房内并没有因为王浩等人的参观而停工,所有人依旧各司其职,不停忙碌着。王浩看向狄齐仲,说道:“如今你掌管织机工坊,倘若我要你在一月之内将织机的产量翻倍,你可能做到?”狄齐仲不料王浩会突然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说道:“每一架织机都是由数十个部件组合而成,而且每一个部件必须恰如其分,否则将无法完成组装。如此复杂的工艺,哪怕再熟练的工匠,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掌握整个生产流程。而工坊之内的工匠,已经是起早贪黑,如果继续增加工作时间,恐怕对公子声名有害!”王浩微微而笑,说道:“你可曾想过,一场战争之中,可以有骑兵、步兵、火器营、斥候营、辎重营协同作战,为什么一架由数十个精密部件构成的织机不可以由多人协同完成?”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严格分工,体制革新

狄齐仲一时之间难以理解,说道:“公子应当知晓,一名优秀的匠师一定会在动手之前做到胸有成竹,而在动手之后又能做到全神贯注!”王浩微微点头,说道:“的确如此!”狄齐仲反问道:“如果一名匠师连制作之物的每一个细节都不甚了解,谈何胸有成竹?”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每一名匠师都是胶州宝贵的财富,可是胶州的工坊,不应该只有匠师,更应该有大量的劳工。”狄齐仲似懂非懂,说道:“匠师们多了助手,生产速度的确会快上不少!”王浩摇头,说道:“工坊常规的生产将全部由劳工完成,而每一名劳工只需要生产固定的某一个部件,至于匠师们则需要负责生产工艺的改进以及整个生产过程的监管。”狄齐仲眉头紧皱,许久之后说道:“公子是想将所有的部件生产出来之后,再由专人负责组装?”王浩满意地点头,说道:“正是!”狄齐仲回味片刻,又说道:“每一个部件,因为工艺精度不同,生产速度亦是不同,倘若每个人只生产一个部件,到时恐怕简单的部件剩余,精密的部件空缺。”王浩放声而笑,看向众人说道:“齐仲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个时辰就能完成的部件,就让一个人来生产,两个时辰才能完成的部件,就让两个人来生产。如此一来,岂不是恰如其分?”狄齐仲亦大笑,连声说道:“绝妙!绝妙!”

这是秦关海也笑着说道:“原本公子让我设计这么大的场房,我还觉得是浪费土地,如今看来,是公子早有了考量!”王浩挥手而笑,说道:“我也是被逼无奈,身为一县父母官,倘若不能为民谋福,还不如回家种田!”陈松忽然十分佩服王浩,说道:“倘若朝廷诸公都能有公子这般想法,何愁大宋不富,何愁大宋不强?”狄春秋没有任何委婉,说道:“我游遍大江南北,只见清官如凤毛麟角,贪官如过江之鲫!”王浩深知北宋吏治腐败,可是这个敏感而让人痛心的话题王浩并不愿意去讨论,毕竟自己也是朝廷体制内的人,说道:“工坊生产出来的织机,暂时由陈松负责的商行进行售卖。”陈松听出了王浩的话外之意,问道:“公子可是希望工坊生产的织机越多越好?”王浩笑着答道:“自然是多多益善!”狄齐仲稍作犹豫,说道:“不知工坊闲暇之余,可能生产纺织丝麻的织机?”王浩说道:“你是工坊的主事,一切自然由你做主!”这时陈松说道:“咱家公子用人不疑,齐仲兄自可放手去做!”

不知为何,王浩忽然想起了近代资本主义社会爆发的一场场工人运动,开口说道:“胶州的每一家商号,由出钱的东主们选出一名会长加四名理事,再由出力的劳工们选出四名劳工代表,这九个人共同组成经营监督委员会,以此作为商号的最高权力机构。”众人听闻无不惊愕,许久之后陈松说道:“让劳工代表进入商号的最高权力机构,公子就不怕他们会趁机漫天要价?”王浩反问道:“任由东主克扣酬劳,你就不怕劳工们有一天铤而走险?”陈松词穷,狄春秋却趁机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唐朝杜少陵的诗句,可有何尝不是整个天下的真实写照。公子以经营监督委员会作为商号的最高权力机构,不是想要分散东主们的权力,而是为了给众多劳工一个能够与东主平等协商的机会。”王浩十分佩服狄春秋的领悟能力,继续说道:“无论是劳工,还是东主,胶州的刑律都会给出明确的规范,任何违背规范的文书或行为都将受到相应的惩戒。”

狄春秋听闻王浩将要确立专门的刑律来规范东主与劳工的行为,不禁问道:“公子是想要人治,还是法制?”王浩笑着说道:“以人为本,依法行事!”狄春秋说道:“倘若胶州果真律令清晰,公子政令的推行自可事半功倍。但县衙之内并无专人负责刑律,公子又政务繁忙,恐怕难以监管!”王浩点头,说道:“东京闲散官员极多,倘若我向刑部请调几名‘律学正’前来胶州主事,恐怕不会有人拒绝吧!”狄春秋说道:“公子气度宏大,令人佩服!”

陈松思索许久,说道:“一个百人以下的商号,恐怕不宜设置九个人的经营监督委员会?”王浩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说道:“行政机构庞大臃肿,的确非商号之富,以你之间,当如何安排?”陈松说道:“规模庞大、劳工众多的商号,可以采取经营监督委员会的方式来管理,但只有数名或十数名劳工的小型工坊,恐怕不宜采取同样的方式来管理?”王浩深以为然,说道:“依你之见,商号招募的劳工超过多少数量可采取经营监督委员会的方式来管理?”陈松早有考量,说道:“每百名劳工选举一位代表!”

狄春秋认为陈松此举意在维护富人们的特权,说道:“倘若一家商号招募劳工一百八十人,又该选举几名劳工代表?”未及陈松回答,王浩说道:“已五十为界,不足五十则不增加劳工代表的人数,超过五十则增加一名劳工代表。”陈松立刻说道:“公子英明!”狄春秋继续说道:“天下有几家工坊能够招募百人以上的劳工,如此一来,公子的经营管理委员会必将形同虚设!”王浩说道:“经营监督委员会本就是针对胶州现有的特殊民情而设立,并不宜在其他地区推行,所以老师的担忧并没有必要!”听闻王浩如此说,狄春秋感到深深的失落,说道:“难道公子只想着眼于崂山这一县之地,从不想经世济民吗?”王浩微微而笑,说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眼下的任务应当是如何治理崂山县,而不是做好高骛远的妄想!”王浩含糊其辞,狄春秋一时之间倒是不好继续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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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命之源,市政水道

王浩带领众人考察织机工坊,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借机明确胶州的未来的发展方向。命人挂起狄晋行绘制的崂山县全图,说道:“这片依山傍海的土地就是崂山县的全境,这里没有良田,没有桑麻,没有盐场,只有十万穷苦之民。可是我崂山县令王浩,要在这一穷二白之处建港口,建船厂,建十里工坊!”北宋虽然工商业繁荣,却依旧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十里工坊”听在现场的每一个人耳中,都是那么振聋发聩。陈松是所有人中最有商业头脑的一个,说道:“朝廷有国策,州县有地方志,不知公子以为崂山县当如何发展?”王浩指向正在建造的青岛港,说道:“以青岛港为龙首,集仓储、交易、运输为一体,扩充市舶司现有职能;以十里工坊为龙身,用来自天南地北的原料生产各式各样的商品,普惠万民;以黄岛船厂作龙尾,打造海船巨舰,为胶州海运奠定基石,保驾护航。”

王浩终于画出了胶州的全部蓝图,崂山县将会成为一座彻底拜托小农经济,全力发展工商产业的城市。狄春秋不禁为自己方才的质问感到惭愧,说道:“公子气量宏大,非我等可望其项背!”王浩想到:“若非一千多年的历史跨越,自己又何尝能够做出如此超前的发展规划?”笑着说道:“老师虽然游遍大江南北,可有些事情终究要讲一些机遇!”狄春秋只是以为王浩在刻意安慰自己,说道:“听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然而听闻王浩的城市规划,秦关海却眉头紧皱,说道:“倘若公子想要实现胶州的全部的规划,有一件事情就绝不能被忽略!”王浩听出了秦关海话语之间的郑重,问道:“何事!”秦关海说道:“水源!”王浩恍然大悟,瞬间想起后世的自来水系统与下水道排污系统。张句不以为意,说道:“胶州的大海可比梁山泊大的多了,在梁山时咱们尚未缺水,到了海边又怎能缺水?”王浩几乎被张句气笑,看着一旁养着海鱼的水缸,说道:“给张句取一碗海水,让他喝了!”张句不知王浩用意,却也不敢违背,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海水,看着众人强忍不笑的神情,张句心中难免怄气,欲将碗中海水一饮而尽,然而,当第一口海水被吸入嘴中,苦涩咸腥的表情接连出现在张句脸上,片刻之后,口中海水喷射而出,众人见之无不大笑。

王浩说道:“你现在可明白秦先生的意思了?”口中咸涩之感未尽,张句自觉口舌麻木,断断续续说道:“海水咸涩不可饮用!”王浩点头,说道:“取一碗清水给张句漱口!”片刻之后,随从又端来一碗清水。王浩说道:“秦先生以为,胶州水源当如何解决?”秦关海说道:“若在中原江南,土地松软,自可凿井而饮。可是胶州多山而临海,挖掘水井恐非上策!”王浩点头,说道:“不宜挖掘水井,那么就只能挖渠引水了!”秦关海点头,说道:“公子英明!大沽河与白沙河水量丰富,可于上游筑坝拦截,而后开渠引水。”开渠引水,无论是古代中国还是欧洲,都有很多先例,但中国开挖的水渠多以灌溉或漕运为目的,而欧洲的古罗马帝国则有很多供应城市用水的先例。中国著名的人工河有灵渠、郑国渠、京杭大运河等,而古罗马帝国的城市引水典范则是位于法国南部加尔桥。加尔桥是古罗马帝国时期修建的高空引水渡槽,它跨越那尔河,将水引至尼姆,再分至公共澡堂、喷泉和私人住宅。王浩说道:“秦先生可愿担任胶州水渠的总匠师?”秦关海摇头,说道:“在下已经同时负青岛海港、黄岛船厂以及胶州官道的设计施工,实在是分身乏术!”看着明显消瘦的秦关海,王浩忽然想起他已经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老人,说道:“秦先生以为何人能够胜任引水管道的修建工作?”秦关海思索片刻,说道:“学的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胶州没有的人才,公子何不去东京寻找?”

王浩不解,说道:“先生是建议我去工部寻找又无合适之人?”秦关海笑着答道:“公子不要忘了,这工部水利司郎中可是由公子兼任的!”王浩恍然大悟,说道:“朝廷别的可能没有,但是等着外放的官员倒是一抓一大把!”狄春秋说道:“倘若胶州同时向朝廷请调律学正与工部匠师,是否会被有心人刻意中伤?”王浩摇头,说道:“倘若咱们逼走了冯固和朱恒,必然逃不过东京某些人的口诛笔伐,可是这请调官员之事,断然不会被人拒绝的!”狄春秋说道:“还请公子解惑!”王浩说道:“朝廷有官无职者数不胜数,这些人都眼巴巴等着某一天能外放为官。胶州向朝廷提出了申请,是给了那些人外放的机会,如果有人敢横加阻挡,是会犯众怒的!”狄春秋不曾入官场,自然不知这其中的默契与规则。狄春秋继续说道:“公子准备亲自前往东京?”王浩摇头,说道:“东京的官员我熟悉的也没有几个,恰好殿前司有我的一位故友,名叫刘洪,这件事情就由马操和刘洪去办吧!”马操自劫掠梁中书的生辰纲以来,已经闲置许久,听闻王浩将要给自己派遣差事,连忙答道:“公子放心,属下定与刘洪大人精诚合作,把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给招来!”王浩十分满意,说道:“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五年之内,崂山县不仅能够拜托贫困,还可成为人人向往的安居之城!”

短短一日的工坊考察,不仅初步规划了崂山县城的建设布局,而且为胶州之地未来十年的发展模式指明了方向。正是因为有了胶州城的前期建设,王浩才得以在数年之后的靖康之乱中屹立不倒!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秋后算账,洛学李侗

返回胶州第七天,冯固与朱恒终于等来王浩的召见。崂山县衙的议事厅里,王浩端坐于上位,朱恒、冯固坐于次席,杨志、林冲、鲁达、曹洪、熊辟等武官在左,马操、张句、陈松、狄春秋、秦关海等文官在右。议事厅十分宽敞,可容纳百人而不显丝毫拥挤,然而势单力薄的朱恒、冯固看着黑压压的文武官员,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王浩没有丝毫铺垫,直接说道:“崂山县耕地狭小,不足以养十万百姓,所以我不得已另辟蹊径,决定大力发展胶州工商业,力求以此为契机,让全境百姓逐步摆脱饥馁。可是有人偏偏利欲熏心,为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全然不顾十万百姓的死活。”说道此处,在场之人无不义愤填膺,至于冯固与朱恒,不自觉拉紧了领口。王浩说道:“冯主簿以为这样的卑鄙小人当如何处置?”冯固不认为王浩敢在今日发难,咬紧牙关说道:“真小人也罢,伪君子也好,在大宋只有投机钻营的臣子,还没有一手遮天的县令!”王浩大笑,说道:“有时候利箭在弦却引而不发,不是持弓者不敢,而是眼前的猎物不值!”朱恒不忿,拍案而起,指着王浩骂道:“老子有高太尉和蔡太师撑腰,你王浩就是打狗,也得看看主人!”王浩没有理会朱恒,依旧看向冯固,说道:“有一个故事,我觉得冯主簿应该听一听!”冯固皮笑肉不笑,说道:“还请县令大人赐教!”

王浩说道:“从前有个山村,山村里有一个郎中,有一天他的家里跑进了一只老鼠,并且偷吃了几粒粮食,郎中本着恻隐之心,没有对老鼠穷追猛打;可是后来,村里的人传染了重病,郎中拿出家中所有的药材,熬了一锅救全村人性命的良药,如果这个时候,那只老鼠又来了,并且徘徊在药罐的周围,你说郎中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冯固感到莫大的屈辱,可是王浩所言又偏偏很有道理,许久之后说道:“县令大人是想告诉我们,崂山县可以允许有老鼠的存在,可是这些老鼠必须懂得守县令大人的规矩,否则倘若弄坏了不该弄坏的东西,恐怕就会小命难保?”王浩点头,说道:“冯主簿果然聪明人!”朱恒更加气愤,说道:“老子是堂堂崂山县尉,不是你区区一个县令想杀就杀的!”王浩的语气十分平淡,说道:“你大可放手一试!”朱恒不敢去看林冲等人凶狠的目光,说道:“县令大人就不怕我在吏部参你一本吗?”王浩说道:“如果你的死期到了,莫说吏部,就是刑部也找不到你的尸体;如果你的死期没到,难道你以为就凭片面之词,便可在吏部兴风作浪吗?”朱恒不服,说道:“我或许不行,可是你不要忘了还有高太尉和蔡太师!”王浩不自觉笑出声来,说道:“当你的奏章送到吏部那一刻,我便不会杀你了,到时就是你朱恒诽谤上官,图谋不轨,恐怕流放琼州是少不了的吧!”冯固不停地给朱恒使眼色,希望他能够暂避王浩锋芒。朱恒心中气急,脖子憋得通红,满头虚汗顺着脊背浸透衣襟。冯固趁机说道:“县令大人的忠告,我和朱县尉一定铭记于心!”说完,拉起朱恒便朝大门走去。王浩看着冯固的背影,说道:“人过七十古来稀,东京的大人们又还能依靠几年?”冯固的脚步稍稍一顿,用余光看向身旁的朱恒,继续朝外走去。

走出大厅,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朱恒的面色稍稍缓解,质问冯固道:“王浩如此羞辱我们,你为何不敢据理力争?”冯固自嘲一笑,说道:“在蔡太师和高太尉的眼中,你和我是随时能够舍弃的狗;在王浩的眼中,你和我是百害而无一利的老鼠。如果你和我至今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那么终有一天你和我会死无葬身之地!”朱恒的眼神中流露出畏惧与难以置信,说道:“大人们不会置你我于不顾的!”冯固说道:“大人们力保你我的前提是你我还有留用的价值!”朱恒无力辩解,说道:“冯贤弟以为你我该如何谋划?”冯固说道:“如果高太尉和蔡太师没有明确指令,那么你我就安安分分做王浩手下的两只老鼠!”朱恒迫不及待问道:“如果两位大人有了指令,又该如何?”冯固说道:“定要谋定而后动!”

当天夜里,冯固将白日的事情原封不动告诉了自己的妻子。冯夫人听完,问道:“朱恒鲁莽,不足与谋,相公为何要频频提点他?”冯固说道:“王浩对待我和朱恒的策略十分简单,就是拉拢一个,教训一个。因为朱恒鲁莽,所以我成为被拉拢的那个人。如果有一天朱恒倒了,朝廷再派来一个八面玲珑的县尉,恐怕那个时候,该被打压的人就是我了吧!”冯夫人恍然大悟,说道:“相公是想让朱恒永远做那面人肉盾牌?”冯固点头,说道:“娘子一语中的!”冯夫人继续说道:“相公寒窗苦读十数年,难道就要在胶州的内部倾轧中耗光所有年华吗?”冯固一声叹息,摸着冯夫人微微隆起的小腹说道:“如今你有了身孕,我也是要做爹的人了,那些铤而走险的事情已经做不得了。”说到此处,连忙关紧门窗,继续说道:“王浩虽然对我防范颇深,可他是着眼天下的人,很多事情并不会刻意打压我。眼下胶州学院已经开学,王浩极为重视,还让他的父亲担任院长。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证明王浩振兴崂山县教育事业的决心。可是放眼整个崂山县衙,除了我再无他人是科举出身。所以目前为止,我是唯一能够帮助王浩建立崂山县学的人!”冯夫人不解,说道:“办学是花银子的事情,到时候王浩未必会承相公的人情!”冯固十分自信,说道:“夫人不要忘了,我和洛学李侗可是六年的同窗,而且据我所知,他在一月前已经到了莱州,就住在赵明诚的府上!”冯夫人说道:“赵大人已经接任莱州知州了?”冯固点头,说道:“正是!”

第一百三十八章 布衣先生,对答莱州

三天前,新任莱州知州的赵明诚命令全城衙役清扫了莱州城内的所有主要街道,东城门外更是黄土铺地。因为这一天,赵明诚要迎接一位十分重要的客人,他就是名满天下的布衣学者李侗。李侗何许人也?他是洛学创始人之一程颐的亲传弟子,也是后来儒家理学奠基人朱熹的老师。朱熹是南宋时期人,也是唯一一位非孔子亲传弟子而享祀孔庙,位列大成殿十二哲者中,受儒教祭祀的大儒。朱熹的理学思想对元、明、清三朝影响极大,成为三朝的官方哲学,而这其中又以明朝“八股文”为典型代表。这个时候的李侗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而他未来的弟子朱熹,距离出生也还有数年。就这样一个学富五车、享誉天下的学者,却从未参加朝廷的科举,始终以布衣之身钻研学问。

赵明诚出生于书香门第,与洛阳的程颐、程颢兄弟渊源颇深,与李侗更有同门之谊。多年避难青州,直至今日再被启用的赵明诚早已看穿了官场险恶,对于李侗这位博学多才的布衣同门更是愈加看重。这一天,风和日丽,道路两边挂满嫩芽的杨柳轻轻在空中飘荡,仿佛少女垂腰的秀发,河边的草地上,枯黄与嫩绿斑驳相间,簇拥着含苞待放的野花随风摇曳。

李侗乘牛车而来,车上除了一张草席,便是整整齐齐的书卷。书卷的一侧,放着一张卷起的牛皮,想必是为了在雨天遮雨而备。车夫驾车的技术十分娴熟,坐在车上的李侗面色淡然,双手扶膝而坐。忽然,车夫说道:“先生请看,莱州城的门楼已经可以看见了!”李侗张目而望,看到城门处知州的仪驾,说道:“加快速度,明诚师兄已经在等候我们了!”车夫嘿嘿一笑,喊道“驾!”车上的李侗微微一晃,坐下的牛车显然快了不少。片刻之后,赵明诚见李侗到来,连忙起身,喊道:“延平贤弟近来可好?”待牛车停稳,李侗立刻下车,说道:“一切安好!”随后又看向赵明诚身后的随行官吏,说道:“恭喜德甫兄就任胶州知州!”赵明诚上前拉起李侗的衣袖,说道:“莫要取笑为兄了!”说完两人朝城门走去。李侗虽为布衣,却并没有丝毫拘束,看着干净整洁的街道,说道:“没想到德甫兄初到莱州,便已施德政于民?”赵明诚微微叹息,说道:“我到任已有两月,可这德政也就是打扫街道罢了!”

李侗不解,说道:“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另外两把火为何迟迟不烧?”赵明诚答道:“莱州多山少地,百姓贫困而缺少教化。”说道此处,微微靠近李侗,小声说道:“而且很多人亦民亦匪!”李侗不自觉皱眉,问道:“为何?”赵明诚说道:“地狭民稠,故百姓家中难有余粮。每逢青黄不接,多有强人拉帮结派,劫掠富户客商。”李侗似乎明白了赵明诚邀请自己前来讲学的目的,说道:“德甫兄是想让我以圣人言论教化百姓,故而还天下以太平?”赵明诚难掩兴奋,说道:“为兄正有这个意思!”李侗无奈摇头,说道:“我恐怕要让德甫兄失望了!”赵明诚急迫问道:“贤弟此话何意?”李侗说道:“德甫兄恐怕是听说我在洛阳时,曾乘牛车,载书卷,游历于各州、各县、各乡、各村寨吧!”赵明诚说道:“贤弟大爱无疆,被无数学子传为佳话!”李侗摇头,说道:“这件事,除了给小弟赢得些许虚名,便再无其他成就!”

赵明诚追问道:“贤弟在三年之内,走遍了一百多座村寨,如何会毫无成就呢?”李侗尴尬而笑,说道:“正是因为在三年之内走遍了一百多座村寨,那么出去路上的耽搁,我在每座村寨停留的时间很难超过三天。不到三天,前来听课的民众尚且难以认识完全,更无论传播道德,教化百姓了!”赵明诚忽然之间精神萎靡,许久之后开口说道:“如此说来,为兄在莱州很难有所作为了!”李侗不禁对自己这位师兄有些失望,安慰道:“德甫兄掌一州之地,只要勤政爱民,如何会没有作为?”这时,两人终于来到州衙,赵明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道:“贤弟舟车劳顿,先入内用茶!”李侗也没有客套,说道:“德甫兄先请!”

来到州衙的大堂,下人送来泡好的清茶,赵明诚说道:“贤弟以为,治理莱州,为兄当从何着手?”李侗笑着说道:“能回答德甫兄这个问题的人,并非小弟!”赵明诚仿佛抓到了一线希望,立刻追问道:“不是贤弟,又是何人?”李侗说道:“崂山知县,王浩!”赵明诚面露疑惑,问道:“贤弟认识王浩?”李侗摇头,说道:“神交已久,缘悭一面!”赵明诚说道:“为兄与王浩却是旧识!”李侗立刻来了兴趣,说道:“德甫兄以为王浩人品如何?”赵明诚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少年得志,手眼通天;心思缜密,深谋远虑;日进斗金,平易近人!”李侗面露微笑,说道:“照德甫兄说来,这王浩果真是一位奇人了!”赵明诚说道:“王浩虽然只是一位知县,可他那里钱粮充足、人才济济,不似为兄,孑然一身!”李侗说道:“莱州匪患的根源,还是因为百姓贫困;倘若德甫兄能够为莱州百姓找一条出路,这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赵明诚连忙说道:“还请延平贤弟教我!”李侗说道:“王浩想要依托渤海插手金辽之战,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德甫兄想过没有,是胶东半岛的西北部、幽州的东部和辽东半岛的西南部围成了整个渤海,而王浩掌管的崂山县却在胶东半岛的南部,黄海之滨。从胶州湾出发,走海路入渤海必须绕过整个胶东半岛,路程至少一千里,可是如果走旱路,却只要二百里的路程,而这条最近的路线,又正好完整地包含在莱州的辖区之内。”赵明诚恍然大悟,说道:“延平贤弟是想让为兄与王浩合力在莱州修建一条沟通渤海和胶州湾的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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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传奇夫妻,大兴土木

李侗微笑着点头,说道:“修建一条沟通渤海和黄海的官道,王浩比德甫兄更加迫切!”说到此处,赵明诚终于有了底气,说道:“修建一条二百多里的官道,花费巨大,王浩未必愿意将大把的钱财用在密州的地界!”李侗并不这样认为,说道:“王浩是胸怀天下之人,他的目光不会只放在胶州一县之地。德甫兄的主动配合,对王浩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拒绝!”赵明诚面露犹豫,说道:“我们如此做,是否有以势压人的嫌疑?”李侗无奈摇头,说道:“胶州钱财丰厚,王浩又与天下豪商交好,每年拿出几十万贯修建官道,并非难事!”赵明诚恍然大悟,说道:“延平贤弟所言甚是!整条官道修建完毕虽然花费巨大,但分期修建却最为符合眼下的形势!”李侗点头,说道:“莱州的民生,相比于王浩之前的胶州还是要好上不少。德甫兄只需要在每年青黄不接的那段时间征调民众来修建官道,便可保证莱州全境的太平。”赵明诚思索半刻,说道:“青黄不接的时期修建官道,也可大幅度降低人工的成本,到时候,只要付给百姓一些粮食,便不愁没有人来!”

两人寒暄一阵之后,赵明诚见李侗面带疲惫,说道:“延平贤弟舟车劳顿,可先往别院休息,晚上愚兄再为贤弟接风洗尘!”李侗没有推辞,说道:“如此就讨饶德甫兄了!”说完,李侗在下人的带领下前往别院。

李侗离开之后,一名妇人从里间走出,说道:“几年不见,延平倒是老成了不少!”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赵明诚的原配夫人李清照。赵明诚说道:“延平也是眼看就到而立之年的人了,自然褪去了年轻时的书生意气!”李清照点头,继续说道:“相公准备好与王浩合作了吗?”赵明诚无奈叹气,说道:“蔡京当权,崔叔父在青州又是独木难支,除了与王浩合作,可还有别的出路?”赵明诚是自己的丈夫,李清照自然十分了解,说道:“王浩虽非科举出身,可他行事磊落,是值得用心结交的人!”赵明诚面露为难,说道:“王浩的年龄,几乎相当于你我的子侄,可要我与他兄弟相称,实在太让人为难!”李清照深知丈夫心高气傲,说道:“蔡京和童贯可比相公年长多了,他们可敢将王浩视作后辈来对待?”赵明诚摇头,说道:“不敢!”李清照继续说道:“与王浩合作,无论于公于私,最后受惠的不仅是我们,更是莱州的百姓。如果相公只是因为虚长王浩几岁,便不能与其和睦相处,恐怕真要惹天下人取笑了!”倘若在后世,赵明诚最适合做一名大学教授,将其满腹经纶传授给那些莘莘学子;可是赵明诚没有李侗的淡泊名利,他希望通过仕途来重振家门。

赵明诚沉默了许久,说道:“夫人和延平都建议我与王浩合作,我自然不会因为一些旁枝末节坏了大事!”李清照点头,说道:“这些年也是委屈相公了,真的很怀念在东京时‘赌书泼茶’的日子!”文人多伤感,赵明诚不自觉望向窗外天空,说道:“粗略一算,咱们离开东京也差不多有十年了吧!”李清照点头,说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与其在宦海沉浮,不如择一城终老!”赵明诚面露沮丧,说道:“你也觉得为夫不适合做官吗?”李清照怕丈夫自尊心受伤,说道:“相公并非不适合为官,只是不适合知州一方罢了!”赵明诚明白李清照的意思,说道:“倘若东京不是蔡京当权,我或许能够请调翰林院,专心编纂书录,可惜事与愿违呀!”李清照说道:“成书已有四年,可惜只能在少数人中传阅!”

赵明诚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说道:“想要流传于天下,王浩或许能够帮助我们!”李清照却并不看好这件事情,说道:“只是你我夫妻所作,请王浩为我们刻本印刷,恐惹天下人非议!”赵明诚不愿放弃,说道:“是你我夫妻十数年的心血,它仿佛就是我们的孩子,为夫实在不忍自己的孩子被束之高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能为赵家延续香火是李清照最大的伤痛,说道:“既然如此,到时还是让妾身向王浩张这个口吧!”赵明诚明白妻子的苦心,倘若到时出现什么不愉快,李清照宁愿自己受辱,也希望保全丈夫的名声。赵明诚却摇头,说道:“你虽然饱读诗书,可终究不宜抛头露面,还是为夫去请王浩帮忙吧!”

然而,此时的王浩却正在召见胶州的总工程师秦关海。王浩指着胶州地图上的一块空地,说道:“我要在这里建一座天下最大的图书馆!”秦关海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喃喃说道:“图书馆?”王浩意识到自己用语不明,说道:“大概相当于藏书阁!”秦关海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建造一座图书馆并不难,但要做到天下最大,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王浩这次十分坚决,说道:“这座图书馆不仅要天下最大,建筑主体还必须是土石砖瓦,而且要保证良好的采光通风!”秦关海不明白王浩为何一定要用土石砖瓦来建造,问道:“公子为何要摒弃木料?”王浩随意一笑,说道:“并非完全摒弃木料,只是为了防火!”秦关海恍然大悟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建造成本和工期至少要增加一倍!”王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知道图书馆和藏书楼的区别吗?”秦关海摇头,答道:“不知!”王浩解释道:“藏书楼往往被权贵专享,寒门子弟则很难使用其中的藏书。可是,一本书无论是被一人私藏,还是被万人传阅,这本书承载的知识与道理非但不会有丝毫减弱,反而能得到更好的发扬与传承。图书馆建成之后将会免费向所有人开放!”王浩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秦关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倘若这座图书馆如期建成,胶州必将成为无数学子争相拜访的圣地,因为这里有知识与学问的源泉!”

第一百四十章 女真入城,空无一人

王浩出使辽东,向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提议,“主动撤离辽阳府,依托金州地势,继续与金国斡旋!”蜀国公主力排众议,依王浩之计退守金州,并且借完颜阇母之名成功将辽东半岛的绝大多数百姓驱赶之金州。

关外的春天总是比中原来的更晚一些,当完颜阇母率领的先锋军再次抵挡辽阳府城下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这里俨然是一座没有人烟的空城。完颜阇母不敢大意,命令士兵们把守城门各处,而后搜索前进,然而街道石缝中冒出的一簇簇嫩黄的草芽却是辽阳府人去楼空最有力的铁证。完颜阇母坐在战马上,静静地看着街道中红黄的狐狸追捕灰色的兔子,阁楼中的飞鸟被金国的大军的惊动,扑腾着窜出窗户。完颜活女上前,说道:“这里似乎没有人很久了?”完颜阇母点头,说道:“契丹人应该在冰雪消融之前就撤走了。”完颜活女面带不屑,说道:“没有了辽阳府的城墙,他们如何抵挡大金国的精兵?”完颜阇母感到一丝压力,说道:“那是因为他们终于明白来,即便依托辽阳府的城墙,他们也守不住这座城池。”完颜活女说道:“逃离辽阳府,数万辽军又能去哪里?”完颜阇母想到的不止这些,说道:“辽阳府除了三万辽军,还有数万百姓,蜀国公主不仅带走了她的军队,更没有放弃她的百姓,所以这是一场计划周密的撤退!”

完颜活女皱眉,说道:“辽东三面环海,北面有是我们的地盘,她只能南下!”完颜阇母说道:“南端的金州可是与大宋隔海相望啊!”完颜活女惊诧,说道:“将军是怀疑蜀国公主逃往宋国?”完颜阇母摇头,说道:“蜀国公主不是孤身潜逃,宋国和辽国是宿敌,不可能轻易接收数万辽军,但她一定得到了宋国的某种许诺!”完颜活女思索片刻,说道:“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向南追击!”完颜阇母摇头,说道:“就地驻守,待完颜斡鲁将军的主力到达,你我再向南追击!”完颜活女面露沮丧,说道:“辽军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何需大人亲自出马?”完颜阇母没有完颜活女那么乐观,说道:“蜀国公主虽为女流,可她手下的三万大军却整整抵挡了我们半年,不可小觑!”完颜活女不服气,说道:“那是因为秋天的时候咱们在辽东只有一万兵马,后来完颜斡鲁将军的援兵赶到,可冬天也很快就到了,所以蜀国公主才能侥幸守住辽阳府。如今冬去春来,她还不是被大金国的五万大军吓得闻风丧胆!”

完颜活女所说虽然皆为事实,但完颜阇母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注意,在他心中想到:“女真人崛起得太快,虽有锐不可当之势,可根基终究浅薄,稍有不慎,就会葬送这到手的大好江山!”命令道:“你率领本部人马,向南搜索五十里,只要有活人,全给我抓过来!”完颜活女领命,答道:“属下立刻去办!”完颜阇母一边派人向完颜斡鲁禀报军情,一边搜索全城。

傍晚时分,完颜阇母下榻在原来的蜀国公主府,至于其麾下人马,除其直属卫队留守公主府外,其他人马分别驻守城中各处要道。在完颜活女返回辽阳府的同一天,完颜斡鲁的大军也到了辽阳府。中军大帐内,完颜斡鲁、完颜阇母、完颜蒲察、完颜迪古无一缺席,面对脚下的这座空城,众人心中皆是复杂的思绪。完颜斡鲁身为主帅,看向完颜阇母,问道:“你身为先锋军统帅,可知城中辽军去向?”完颜阇母答道:“属下入城时,辽阳府便已是一座空城,而且辽军的财库中无一文钱,粮库中也无一粒粮食。属下又派人向南搜索五十里,所有村寨皆无人烟!”完颜斡鲁眉头紧皱,说道:“如此看来,辽军撤离的时候,是做好充分的准备,而且那些百姓,似乎也没有做出太多抵抗!”完颜阇母点头,说道:“所有的村寨,屋舍门窗完好,丝毫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没有任何遗漏!”完颜斡鲁气极而笑,说道:“咱们风餐露宿等了一个冬季,竟然到最后被一个女娃娃摆了一道!”完颜阇母说道:“辽东半岛三面环水,蜀国公主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送不可能让三万大军和数万百姓永远销声匿迹。属下希望将军能准许我带领先锋兵马向南搜索!”

完颜阇母麾下的三千先锋军是从五万女真兵之中挑选的精锐,为的就是成为一把切开辽国脏腑的利刃。眼下三万辽军去向不明,完颜斡鲁不可能坐以待毙,说道:“辽东半岛东西南北皆不足三百里,藏不下数万大军。”而后声音突然放大,喊道:“完颜蒲察、完颜阇母、完颜迪古听令!”三人瞬间起身,高声答道:“末将在!”完颜斡鲁继续命令道:“命你三人分别率领本部人马,分左、中、右三路向南搜索前进,本帅亲领大军为尔等压阵!”三人听闻,齐声答道:“末将领命!”

真正令女真人惊讶的是,自辽阳府出发一路南下,沿途州县、村寨皆是空无一人,仿佛一座座鬼城。事出反常必有妖,三路女真大军谁也不敢孤军深入,不得以呈“品”字形缓慢前进,以防中了辽军埋伏。这样的情况一共持续了六天,直到三路大军汇合在镇东海口长城之下。镇东海口长城横卧在金州最窄处,一共长二十三里,并且被蜀国公主的三万大军层层设防。完颜阇母望着关口上的辽国守军,却没有丝毫笑容,看向完颜活女,说道:“你以为这座关隘相比与辽阳府的城墙,那个更难攻克?”完颜活女也是面带忧虑,说道:“辽阳城下一马平川,我军可以从四面八方随意进攻,可是这座雄关虽然绵延二十余里,但真正能够作为进攻方向的却屈指可数!”

第一百四十一章 金州战事,辽军初胜

就在完颜阇母打量辽军防线的时候,一里开外的山坡上,忽然出现数名女真骑兵。完颜活女很快察觉辽军动向,说道:“山上有几只老鼠,是否需要抓回来?”完颜活女口中的老鼠,自然就是辽军的侦查骑兵。完颜阇母摇头,说道:“从我们这里到山上是上坡,从山上到城墙是下坡,抓不到的!”完颜活女咬牙说道:“区区一座城墙,还挡不住大金国的男儿!”完颜阇母摇头,说道:“辽国东京道九成的土地已经被我们攻占,区区一座金州城,改变不了大局!”在完颜活女看来,这金州城就是到嘴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说道:“辽军不过是垂死挣扎,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末将必当身先士卒!”完颜阇母沉思片刻,说道:“要么不战,要么就一战而下!”完颜活女意会到了完颜阇母的意图,说道:“将军是想等大军会后之后,再全力一战?”完颜阇母点头,说道:“金州城内是何情况我们全然不知,贸然进攻,徒增伤亡;辽阳府已是空城,无法征集粮草,而五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所需粮草又极为庞大,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在东线投入过多兵力,将会影响上京的战局,这可是辽国皇帝最希望看到的情形!”完颜活女很快就体会到其中厉害,说道:“末将马上去查探地形,只要大军一到,必能立刻攻城!”完颜阇母点头,说道:“此事就交给你了!”完颜活女领命,立刻带人离去。

城墙之上,蜀国公主看着远处金国的战旗,说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你们可有信心守住金州?”萧山别依旧对放弃辽阳府耿耿于怀,说道:“要我说咱们就该在辽阳府和这些叛军堂堂正正一战!如今主动撤退到金州,军中都说咱们是要做缩头乌龟!”高阙立刻喝斥道:“萧将军还请注意言辞!”萧山别心中愤懑,反驳道:“我们契丹人可没有遮遮掩掩的习惯!”蜀国公主面色骤变,说道:“并肩作战的都是兄弟,出生入死的皆是手足,这里只有自己人,不分什么契丹人、渤海人、汉人!”高昌向来圆滑,连忙附和道:“都是自家兄弟,莫要因为一些小事伤了和气!”说完,将高阙挡在身后。

蜀国公主看向李苍柏,问道:“这只军队身后可还有援兵?”李苍柏说道:“居探马来报,东面和西面,各有三千敌军。”蜀国公主摇头,说道:“女真人在沈州至少集结了五万大军,可如今为何只来了一万?”李苍柏说道:“这三支敌军应当是一路搜查我们行踪至此,大军应当随后就到!”蜀国公主却问道:“你们可曾想过,如果女真人的大军不来了,将会如何?”萧山别没有多想,立刻说道:“如果女真人不来了,咱们就打回去!”高阙却忽然懂了蜀国公主话中的含义,说道:“如果女真的大军不来攻打金州,他们便很可能去攻打上京!”蜀国公主满脸忧愁,说道:“父皇派我来辽东,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守住辽阳府,二是牵制女真的兵力。如今辽阳府已经不在,我不能眼看辽东的敌军去攻打上京而无动于衷!”高阙犹豫再三,说道:“只要王浩能够按时把我们需要的粮草和武器送来,以金州目前的兵力,依托海口长城,挡住女真人的进攻当有七成把握,但与女真人野战,胜算恐难超过三成!”蜀国公主在心中默念到:“王浩,你可有办法助我读过眼前难关?”这一刻,蜀国公主忽然很想见王浩,见那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岁的少年。

完颜迪古与完颜浦察的兵马在两天后与完颜阇母汇合,这一次,城墙之下已经集结了一万女真精兵。完颜浦察与完颜迪古因为眼红完颜阇母的功劳,一来便嚷嚷着攻城。完颜阇母先是严词拒绝,却不料二人早有打算,直言两家攻城,而完颜阇母的先锋军自可留守。完颜阇母见形势难以逆转,只得同意二人的攻城计划。然而因为完颜斡鲁未到,完颜迪古与完颜浦察又要求兵分三路,各自进攻城墙的一段隘口。完颜阇母早已忍无可忍,以为二人不足与谋,便一怒之下同意了二人的作战计划。就这样,一万女真骑兵,跳下战马,抬着简易的云梯,开始进攻将近三丈的城墙。防守的辽国士兵完全被敌人的进攻方式惊呆了,无数檑木炮石倾泻而下,短短半日便杀死近千敌军。阵亡的女真士兵中,绝大多数来自完颜浦察和完颜迪古的军队,完颜阇母的先锋军只是减员数十人。

惨败而归的女真将士一个个垂头丧气,三位将军面对眼前的局势不得已再次聚到了一起。大帐之中人人面色低沉,完颜阇母见无人开口,只得说道:“虽初战失利,但我们已经摸清了辽军形势,只待斡鲁将军的援兵到来,自可一鼓作气,攻破金州!”见完颜阇母没有追究自己的过错,完颜迪古和完颜蒲查既有安心又有惭愧。完颜迪古看了完颜浦察一眼,说道:“是我和蒲查将军急功近利,才有此惨败!”完颜阇母心怀大局,趁机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完颜氏齐心协力,何愁拿不下辽国五京?”完颜浦察和完颜迪古霍然起身,说道:“来日再攻金州,我二人唯阇母将军马首是瞻!”女真人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无论男女老幼皆遵守丛林法则。完颜阇母用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完颜迪古和完颜浦察的尊敬,自此便真正成为五万东路女真军的二号人物。城墙下一千女真兵的尸体是对辽军最大的激励,蜀国公主下令犒赏三军,一时之间,金州城内人人斗志昂扬。然而,就在五天之后,完颜斡鲁亲率四万大军到来,再加上原来的先锋人马,五万女真大军连营十里,与城墙之上的辽军成对峙之势。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投石车,旅顺港

完颜斡鲁听闻先锋人马阵亡近千人,立刻召集众将议事,质问道:“告诉我,是谁下令让骑兵攻城的?”完颜浦察和完颜迪古噤若寒蝉,不敢回答完颜斡鲁的质问。完颜阇母见状,上前说道:“是末将失察,折损千人!”完颜斡鲁心知非完颜阇母过错,况且死者已矣,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如何打好眼前这场丈,便借坡下驴,说道:“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尔等务必引以为戒!”完颜斡鲁没有继续追究,完颜迪古和完颜浦察终于不再提心吊胆,连忙起身,与完颜阇母一同喊道:“将军教导,我等铭记于心!”完颜斡鲁依旧一片严肃,冷冷说道:“坐!”三人落座之后,继续说道:“初战虽败,但城中敌情可曾打探清楚?”完颜阇母答道:“敌军城门紧闭,完全没有可乘之机,末将只能将城墙之外的地形勘探完毕!”说完,命人抬过一座简易的沙盘。完颜斡鲁看着沙盘思考了很久,缓缓说道:“接下来恐怕会是一场硬仗!”完颜浦察希望将功补过,说道:“蜀国公主不仅带走了数万大军,还带走了所有百姓,倘若末将估算不错,这城墙之后当有百万人左右。”完颜阇母点头,说道:“去年冬天我率军绕辽阳府而下,对辽南的人口分布多少有些了解,辽阳府的军民加上城外的百姓当有百万人之数。”完颜浦察继续说道:“百万人每日消耗的粮草何其庞大,末将以为我们只要就地扎营,待城中粮草耗尽,自可不战而胜!”

完颜阇母没有那么乐观,说道:“蜀国公主费尽心机将这些百姓迁来金州,不可能没有后手!”完颜斡鲁同样赞同完颜阇母的观点,说道:“你认为金州城内根本不缺粮草?”完颜阇母说道:“蜀国公主虽然只是一个女人,可她的城府绝非许昌男子可比!”完颜斡鲁亦有同样的感触,说道:“既然敌军粮草充足,那我们就只能凭实力取胜!”

完颜阇母沉思片刻,说道:“微臣以为辽军为了最大程度阻挡我军攻城,几乎放弃了所有进攻的机会!”完颜斡鲁疑惑,问道:“何以见得?”完颜阇母说道:“我军之所以作战失利,准备不足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完颜斡鲁立刻问道:“另一个原因呢?”完颜阇母说道:“所有适合进攻的隘口,辽军都在近前放置了大量石头。这些石头高不过膝,杂乱无章,每当我军发起进攻时,无论是阵型还是节奏都会被这些石头打乱。这些石头能够干扰我军的进攻,亦将干扰辽军的反攻。”完颜斡鲁眉梢紧皱,问道:“这些石头从何而来?”完颜阇母说道:“应当是从他处搬来的!”完颜斡鲁说道:“我军可否集中兵力,将某一处关隘前的石头搬走,而后再攻城?”完颜阇母摇头,说道:“这些石头没有三四人合力绝难搬走,而且又在城墙之下,到时辽军箭矢齐发,我军就是活脱脱的靶子!”完颜斡鲁说道:“如此说来,这金州城墙是无懈可击了?”完颜阇母说道:“三万辽军守金州,兵力已然足够,我军虽有五万,但强行攻城,伤亡太过巨大。所以末将以为,金州城不可不攻,但也不能强攻!”完颜斡鲁有些不耐烦,说道:“既不能不攻,又不能强攻,那么究竟该如何进攻?”完颜阇母说道:“用投石车砸出一个通道!”

完颜斡鲁说道:“我军多为战兵,投石车可没有多少!”完颜阇母十分坚定,说道:“那我们就现场打造投石车!”完颜斡鲁有看向完颜浦察和完颜迪古,问道:“你二人也以为五万大军强行攻城非明智之举?”完颜浦察说道:“上一战我军阵亡千人,却根本没有摸到金州城的墙头!”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却完全让完颜斡鲁完全体会到当时攻城的惨烈与无奈,命令道:“立刻征调军中所有工匠,十日之内,我要看到三百架投石车,此外再征调五千人,就近收集石弹。”投石车体型巨大,制作却并不复杂,女真军兵力充足,十日之内赶制三百架投石车并无不可。

女真人伐木制造投石车的行动并没有瞒住辽军的斥候,蜀国公主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召集众人商讨对策。萧山别说道:“女真人能造投石车,我们也能,到时候咱们也用投石车对付那些他们!”蜀国公主说道:“本宫就命你负责制造投石车!”萧山别十分高兴,说道:“属下立刻去办!”蜀国公主点头应允。萧山别离开之后,蜀国公主继续说道:“用投石车来对付投石车,是不得已的方法。我军据守城墙,既无遮掩,又难躲闪,倘若敌军攻势凶猛,又该如何应对?”高阙说道:“城墙高约三丈,敌军石弹降落,其威势将会被城墙的高度抵消大半。所以属下以为,我军可在城墙之上搭建掩体。”蜀国公主并不认为可行,说道:“我军虽居高处,可敌军人多势众,需要多么坚固的掩体,才能够经受住石弹的反复锤砸?”高阙微微而笑,说道:“如果正面承受石弹的锤砸,自然没有什么掩体能够承受,可如果只是借力打力呢?”蜀国公主瞬间提起了精神,说道:“如何借力打力?”高阙说道:“石弹只能自上而下坠落,所以我们只需要搭建尖顶掩体即可。”

蜀国公主明白了高阙的设想,说道:“你是想借尖顶掩体的斜面来卸掉石弹坠落的力量?”高阙点头,说道:“殿下英明!”蜀国公主感叹道:“如此一来倒也简单,两排木头撘个三角形的掩体就可以了。”半刻之后,蜀国公主又看向高昌,问道:“王浩答应给我们的粮草,可曾按时送来?”高昌答道:“从无耽搁!”蜀国公主又问道:“他在金州的联系人是谁?”高昌答道:“王浩在城中并无联系人,他只是在最南端的海边圈了一块地,建了一座海港,咱们只要按时派人去拿就行了。”高昌感觉蜀国公主似乎对王浩的事情很感兴趣,又说道:“他还给那块地取了一个名子,叫做旅顺。”蜀国公主问道:“为何叫做旅顺?”高昌答道:“据说是取‘旅途顺利’之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战获胜,大战将至

十日之后,女真人发起进攻,完颜斡鲁第一次便将三百架投石车全部投入战场,而每架投石车又配十名射击手和两名装弹手。女真人积威日久,又来势凶猛,蜀国公主为了稳固军心,亲自登上城楼。城楼之上,一座座尖顶掩体整齐排列,掩体之下则是负责守城的士兵。士兵们神色紧张,等待着迎接敌军的第一波进攻。蜀国公主和高阙同处一座掩体下,问道:“我们的掩体能够经受住敌人的进攻吗?”高阙答道:“所有的掩体都是选用碗口粗的圆木制成,掩体之外又披三寸厚的草甸,草甸之上再刷一层厚厚的泥浆。泥浆可以防火,草甸可以缓冲石弹的撞击,属下以为我军至少有七成胜算。”蜀国公主神色平静,却在心中默默念道:“列祖列宗保佑!”

完颜阇母负责这一场战役,他注视着前方的城墙,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马鞭。传令兵看到马鞭,立刻敲响了进攻的战鼓。三千名射击手将粗壮的牵引索缠在手臂上,一声大喊之后,用力拉动手中的绳索,将装好的石弹投掷出去。每一枚石弹都在五十斤以上,然而飞出去的速度却极快。三百枚石弹飞在空中,仿佛白日的流星雨,无情地砸向辽军的城墙。然而实弹落地,却只是发出沉闷的声响,辽军的尖顶掩体因为草甸的缓冲,仅有晃动,毫无大碍。蜀国公主紧紧握起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掌心沁出的汗水随着指尖缓缓滴落,说道:“这一章,你居功至伟!”高阙连忙答道:“属下只是尽分内的责任!”

女真人的第一波攻击一共投弹十次,但三千枚石弹却并没有带来任何战果。完颜阇母虽然失望,却并没有迷失一名军人应有的警惕,立刻下令道:“退后百步!”士兵们得到命令,立刻推起投石车,向后撤离。就在女真兵撤退到一半的时候,城墙上的弩箭,城墙后的辽军投石车,全部展开了反击。然而当辽军的箭矢落地的时候,女真兵已经撤出的最危险的地带,同样没有造成多少伤亡。完颜斡鲁从后方来到了阵前,问道:“为何城墙上的辽军会毫发无损?”完颜阇母达到:“辽军似乎在城楼之上搭建了专门的掩体,用来遮挡石弹的攻击。”完颜斡鲁说道:“三千枚石弹哪怕砸向一座没有守卫的城墙,也应当声如霹雳、地动山摇,可眼前,三千枚石弹为何仿佛落入泥沼一般,悄无声息?”完颜阇母说道:“原因应当就在那些尖顶的掩体之上。”完颜斡鲁又心中烦闷,问道:“你可有计策?”完颜阇母说道:“城墙上的掩体应当是木制,属下想用火攻!”完颜斡鲁说道:“军中的火油全被陛下调用,准备攻打上京,我这里根本没有火油!”完颜阇母说道:“此地多松树,我们可熬制松油!”完颜斡鲁早已接到完颜阿骨打的调令,只是未免军心动摇,故秘而不发,说道:“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你必须发起进攻。”完颜阇母领命。

连胜两场,辽军在金州基本初步站稳脚跟。蜀国公主召见高昌,问道:“城墙以南的土地,可丈量完毕?”高昌答道:“基本已经丈量完毕。”蜀国公主又问道:“结果如何?”高昌说道:“金州约有五十万亩耕地,另有九十万亩荒地适合开垦为农田。”蜀国公主说道:“一百万人,至少需要三百万亩的农田才能养活。想要粮食自足,几乎不可能啊!”高昌很容易体会蜀国公主的心情,说道:“微臣以为,我们必须尽快与上京取得联系,将金州目前的情形告知圣上!”蜀国公主无奈摇头,说道:“女真人攻势凶猛,父皇那里也不会有余粮。”高昌轻轻叹气,说道:“如此看来,金州存亡将会系于王浩一身了!”蜀国公主说道:“宋国占据天下最肥沃的土地,他们南方的半壁江山,粮食更是一年二熟。据说宋人每年用来酿酒的粮食就有数百万石。”高昌点头,说道:“宋国拥有大辽十倍的人口,几百万石粮食对整个宋国而言,并不是多大的数字。”蜀国公主说道:“你认为王浩有能力为我们补齐粮食的缺口?”高昌点头,说道:“也许宋军孱弱,但宋国的国力却极其丰厚。只要王浩愿意,他一定能够提供充足的粮草!”蜀国公主苦笑,语道:“也就是说只要本宫出得起钱,他就能够拿得出粮食了?”高昌是最先接触王浩的辽东人之人,在高昌看来,王浩骨子里就是一个商人。商人重利,只要回报足够丰富,便不愁王浩拒绝金州的要求。

如今的辽国虽然千疮百孔,但上京、中京、南京、西京尚未沦陷,就是东京的府库也全部被蜀国公主转移到了金州。只是战争年代,很多东西不是你拿着金子就有地方买的。蜀国公主说道:“你派人联系王浩,就说本宫有意拜访胶州!”高昌无比惊讶,说道:“公主身份尊贵,贸然进入胶州,恐有闪失!”蜀国公主十分坚定,说道:“我军虽然胜了两场,但如果野战,绝非女真人的敌手,所以此战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女真人久攻金州不下,最后撤军。但你可曾想过,五万女真兵撤退,他们会调往哪里?”高昌本就是聪明人,说道:“恐怕只能是上京战场了吧?”蜀国公主点头,说道:“上京的财富至少是金州的十倍,倘若我能够通过王浩,助父皇把那些并无大用的金银珠宝换成粮草兵甲,也算无愧父皇厚爱了吧!”

两日之后完颜阇母的火攻依旧无功而返,完颜斡鲁终于耗尽了最后的耐心,下令焚毁所有投石车,而后大军后撤。至于完颜阇母,并没有被追究责任,一来其并无实质性过错,二来上京之战迫在眉睫,正值用人之际。萧山别见敌军撤走,高兴说道:“没想到女真人也有今天!”蜀国公主冷冷回应道:“金州城虽然守住了,可同时也让女真人明白了,放弃辽阳府,我们将毫无威胁!”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公主问答,海上杂话

女真大军撤退后半月,高昌派往胶州的使者也返回金州。使者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到访过胶州的高府家丁高禾。金州只是一座县城,没有行宫,蜀国公主只能暂住在一座庄园内。在前往公主居所的路上,高昌叮嘱道:“待会见到公主,切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否则出了差错,没人保得住你!”高禾神色紧张,说道:“胶州的见闻小人皆已告知家主,殿下想要询问什么,直接找家主即可,何必召见小人?”高昌说道:“殿下召见你是你的荣幸,你只要记住,问什么答什么就可以了!”高昌答道:“小人谨记!”

蜀国公主的暂住的庄园依旧挂上了“蜀国公主府”的牌匾,高昌与高禾进入府内,直接被侍女领入一间大厅。大厅虽然陈设简单,却也宽敞明亮。蜀国公主随后来到,开门见山说道:“对于本宫出访胶州,王浩作何回应?”高禾偷偷看向高昌,没有作答。高昌连忙起身,一边向蜀国公主赔罪道:“此人是微臣府上的家生子,自小没见过多少世面,还请公主殿下见谅!”蜀国公主说道:“无妨!”高昌又看向高禾,说道:“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高禾连连点头,又看向蜀国公主,发现竟然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姑娘,瞬间放松了许多,说道:“王公子说‘公主莅临,蓬荜生辉!’而且他还派出了港口最大的两艘船,专门来迎接公主!”蜀国公主问道:“那两艘船现在何处?”未及高禾回答,高昌直接说道:“就停在旅顺港!”蜀国公主问道:“你见过?”高昌答道:“那两艘船并非空载而来,船上装满了粮食、布匹、美酒,还有一箱胭脂水粉!”当高昌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已是十分轻微。蜀国公主面露疑惑,问道:“王浩这是何意?”高禾直接说道:“王公子说这两船货物是他本人送给殿下的乔迁之礼!”

蜀国公主说道:“你回来已有两日,本宫为何没有看到这些东西?”高昌说道:“胶州的人说了,他们要亲自送来府上!”蜀国公主又问道:“为何?”高昌说道:“这似乎是汉人送礼的规矩!”两船货物对眼下的金州而言已是极其贵重的厚礼,然而对于如今的王浩来说却只是九牛一毛。高昌默默低头,没有说话,却在心中猜测蜀国公主与王浩之间是否有更深层次的情谊。谈到此处,不得不说船上发生的一件小事!

高禾本就是一个家丁,在他眼中这些东西足够娶十个大家闺秀,所以他在船上时便已断定王浩与公主之间必有私情。胶州到金州,需要绕道蓬莱,海上的行程共有数日。船上无聊,高禾与胶州的一名水兵混的很熟。有一次两人闲谈,士兵眉飞色舞说道:“想当年,我家公子一人一车一坛酒初入东京,便被天下第一楼的花魁师师姑娘奉为上宾;一月之后,皇帝召见,从此青云直上封疆一方;再后来,皇后贵妃皆以为我家公子品行良善,前途无量,争着抢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家公子;无奈这天下还没有那个男人可以同时娶两位公主,最后皇帝亲自赐婚,将最得宠的柔福帝姬许配给了我家公子。”王浩的事迹广为流传,高禾在市井之间也有耳闻,只是不似士兵说的这般详尽。见士兵侃侃而谈,高禾也就没了顾忌,问道:“王公子将整整两船货物当做礼物送给我朝公主,你说他们之间是不是。。。”最后一句话高禾没有说完,只是“嘿嘿嘿”笑个不停。

士兵早已会意,说道:“辽国如今是个什么局势,你我兄弟都能看个大概,更别说那位公主殿下了!倘若真有一天大厦将倾,那位公主若是没个靠山,岂能善终?”高禾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片刻之后船舱中飘出阵阵酒香,高禾酸溜溜地说道:“可惜这些酒都是记录在册的,闻着真是香啊!”士兵自豪地从腰间摘下一个小酒壶,递给高禾,说道:“船舱里的任何东西都绝不能碰,但哥哥这壶酒,你却能随便喝!”高禾接过小酒壶,闻了一下,说道:“好香的酒!”士兵不自觉昂起胸脯,说道:“这可是公子给咱们的福利,只会比船舱里的更好!”高禾小饮一口入喉,但觉甘冽棉柔,借着酒劲,更无顾忌说道:“要是以后咱们成了一家人,老弟我是不是也有这个福利?”士兵说道:“公子宽厚,规矩也不多,但凡是立下的规矩,就必须遵守,否则必严惩!”高禾试探着问道:“如果不小心犯了,会杀头吗?”

士兵摇头,说道:“只要你别做天理不容的事,就不会被杀头!”高禾摸着胸脯,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又拿起酒壶,劝道:“哥哥也来一口!”士兵说道:“水兵上了船,就是执勤,执勤的士兵绝不可饮酒!”高禾惊讶,说道:“这也是王公子的规矩?”士兵答道:“对!”高禾又喝了一口酒,说道:“不仅哥哥的酒好,这酒壶也是精巧!”士兵一把夺过酒壶,握在手中说道:“这可是纯铜的酒壶,看见上面的‘船帆’图案了吗?整个胶州我们水兵专用!”高禾无比羡慕,说道:“可否让我再喝一口?”士兵倒也大方,直接说道:“酒你可以喝完,但酒壶得给我!”高禾已是半醉,抢过酒壶,一饮而尽,片刻之后,摇摇晃晃瘫坐到了甲板上。士兵连忙抢回酒壶,重新挂在腰间。船上发生的趣事高禾既不敢告诉高昌,又不敢告诉蜀国公主,只是每每回想起来,都难免一人发笑。

蜀国公主听闻王浩以私人名义送给自己两船礼物,不自觉心中一阵窃喜,沉思许久后说道:“王浩可曾向我们提出过什么要求?”高昌回想片刻,说道:“王公子的人曾经说过,他们想租借沿海五里的土地扩建港口。”蜀国公主没有多想,直接说道:“准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公主到港,同乘一车

蜀国公主虽然自幼生活在北方草原,对于这茫茫大海也是首次见到。然而面对数万大军困守金州,陆路断绝而海路受制于王浩的严峻局势,蜀国公主不愿忽略海船之上看到的任何一个细节。在她看来:“倘若辽国能够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海军,不仅能重新打通辽东与上京之间的联系,更能够在必要之时劫掠宋国的富庶之地。”然而海船作为古代最复杂的交通工具,岂是想学就能学会的?三日之后的一个夜晚,蜀国公主乘坐的海船终于来到胶州海域。入夜之后,胶州港巨大的灯塔都会点亮,为夜晚航行的船只引领方向。当巨大的灯塔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水手们都跑到了甲板之上,兴奋地等待这海船靠岸。蜀国公主跟着人群也来到了甲板之上,好奇地看着远处那盏巨大的明灯。这时高禾悄悄来到蜀国公主身边,犹豫许久之后说道:“海上风大,小姐还是在船舱里休息为好!”蜀国公主听到这一声“小姐”,先是一愣,而后便回过神来,很是欣赏高禾的机警,说道:“前方为何会有一盏大灯?”高禾说道:“这是专门建在海边的灯塔,为的就是给夜晚归港的船只引领方向!”而后又说道:“据说旅顺港的灯塔也准备动工了,到时候前往辽东的船只也就能够在夜晚航行了!”蜀国公主十分佩服王浩在工程建设上的魄力,似乎这些巨大的投入都是免费的一般。

就着这时,船上的水兵突然开始忙碌起来,原来海船已经离岸很进了,桅杆上的船帆开始一面面下落。而后,又有三名水兵被用舢板放入海中,而舢板之上似乎有一根十分粗壮的绳索。蜀国公主问道:“那几人为何要先乘小船离去?”高禾答道:“大船已经落帆,很快就会失去动力,到时就要靠岸上的纤夫用绳索给咱们拉过去。”蜀国公主问道:“大船迟些时候落帆不久可以自动划到岸边了?”高禾无奈一笑,说道:“这是排水三千石以上的大船,不是说停就能停的,万一不小心撞到了岸边,动辄就是成千上万贯的修理费用。”大船在纤夫的牵引下十分平稳地靠岸,蜀国公主扶着木梯小心登岸,只见不远处一位少年已经等候多时。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王浩。王浩见蜀国公主上岸,立刻上前,说道:“年前一别,已有数月,公主殿下可好?”蜀国公主看着各自忙碌的众人,问道:“你这位胶州之主前来码头,这些人为何没有退避三舍?”王浩摇头而笑,说道:“我只是崂山县的父母官,可不是什么胶州之主,这句话要是传到了东京,我恐怕又要费些周折才能平息下去!”蜀国公主称王浩为“胶州之主”实则并无恶意,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见王浩有些不喜,便说道:“你在信中叮嘱,要我微服到访,是不是该给我们准备些汉人服装?”王浩十分喜欢蜀国公主的谨慎,说道:“你的侍卫全部换上胶州的军服,至于公主殿下,我已备好了马车,暂时无需换衣服!”

蜀国公主来胶州,李苍柏领十二名亲卫随行。王浩让李苍柏等人换上胶州的军服,也是变相地让这些人保留武器,以安蜀国公主之心。李苍柏穿上坚固精良的军服,握着锋利粗壮的长枪,瞬间感受到眼前这位少年所掌握的巨大能量!四轮马车十分宽敞,王浩邀请蜀国公主同乘一车,至于公主亲卫们,则与杨志带领的胶州军走在一起。李苍柏用余光打量着领队的杨志,杨志却直接问道:“李将军以为胶州兵甲如何?”李苍柏一边快走,一边说道:“皆为上品!”杨志说道:“我家公子说了,兵器和铠甲乃战士们最紧密的朋友,所以将帅购置兵甲,应当以战士们的需求为首要参考!”李苍柏似乎明白了王浩的另一层用意,说道:“王公子是想把这些兵器和铠甲卖给我家公主?”杨志点头,说道:“只要你家公主向要,我家公子就卖!”李苍柏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精良的武器是取得战争胜利最重要的保障之一,而宋辽之间堪称百年世仇,可绝非风雨同舟的兄弟之邦,说道:“我只是一名侍卫,可左右不了公主殿下的决定!”杨志摇头,说道:“你家公主那边,自然会有我家公子亲自去说,只是你家公主到时候问起来,还请李将军实事求是的说!”李苍柏感觉王浩如此安排就是多此一举,好的兵器和铠甲向来是“有人买,无人卖”,哪有到处推销的道理?点头说道:“将军放心!”杨志觉得李苍柏只得结交,说道:“本人杨志,王公子的亲卫统领!”李苍柏客气说道:“多谢杨统领!”

马车中,王浩看着风尘仆仆的蜀国公主,说道:“公主殿下亲来胶州,不知所为何事?”蜀国公主深知王浩足智多谋,不可糊弄,坦白说道:“我依托海口长城,成功阻挡女真人的两次进攻,在我动身之前,女真大军已经撤离!”王浩笑着说道:“如此,我便先恭喜公主殿下大战获胜了!”蜀国公主没有丝毫心情庆祝战争的胜利,说道:“我虽然守住了金州,却也完全失去了对女真东路军的牵制,倘若我所料不错,进攻金州的五万大军很快就要加入上京战场了!”王浩明白了蜀国公主此行的目的,问道:“公主殿下想要我如何做?”蜀国公主却说道:“我希望你能助父皇一臂之力!”王浩若有所思,说道:“你的父皇可是堂堂的大辽国皇帝,哪怕是我们的徽宗皇帝见到了,也要礼让三分的!我只是宋国一个七品县令,如何左右千里之外的金辽战局?”蜀国公主说道:“只要你能助父皇挡住女真人的进攻,我便能说服父皇给你相对应的回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御帐亲军,通房丫头

王浩没有立刻回答,直是注视着蜀国公主,许久之后说道:“天祚帝是你的父亲,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蜀国公主明白王浩话中的含义,说道:“如果你在上京生活过,便会明白父皇也有他的无奈!”王浩没有继续争论,说道:“我可以帮助你们对抗女真,但你们必须给我在辽国境内的自由通商权。”蜀国公主不能完全明白王浩的意思,问道:“何为自由通商权?”王浩说道:“我的商队可以自由前往辽国的任何一座城市,以及任何一片草原进行贸易!”蜀国公主皱眉说道:“一支宋国的商队,自由出入辽国的任何地方,父皇会认为你在乘人之危!”王浩沉思片刻,说道:“也可以折中一下,我和你共同组建一家商号,但在这家商号中,你只有监督权,而无执行权!”只要不是一家纯粹的宋国商号,那么在向天祚帝汇报时便有了回旋的余地。蜀国公主问道:“何为监督权?”王浩沉思片刻,答道:“只要我们的商号没有损害辽国的利益,你便不得干涉任何商号的任何事务!”蜀国公主心中的担忧放下大半,说道:“在辽国行商,最好招募辽人,否则你只能举步维艰!”王浩笑着说道:“不是我,是我们!”王浩十分自然的语气,听在蜀国公主耳中却总有那么一点暧昧,但眼下蜀国公主有求于王浩,倒也不敢发怒,所幸王浩并无过分之举,也就没有多想,斟酌片刻后说道:“辽国的情况不同于宋国,‘商号’的称呼会让草原上的部落把我们看作待宰的肥羊!”

王浩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契丹人的文化,只知道辽国实行南、北两院的行政制度,也就是南院负责管理以汉人为主的农耕人口,北院负责管理以契丹人为主的游牧人口,说道:“不称作‘商号’,又该用何种称呼?”蜀国公主似乎早有准备,说道:“御帐亲军!”王浩有些迷惑说道:“倘若我推断无误,御帐亲军应当是负责戍卫辽国皇宫的吧?”蜀国公主解释道:“御帐亲军,在契丹族中又称‘皮室军’,取‘金刚’之意,乃大辽最精锐的军队,也是每一位大辽皇帝最后一道的守卫!”王浩更加不懂了,说道:“我可没有兴趣替你父皇守卫皇宫,我要的是辽国的自由通商权!”蜀国公主说道:“有了‘御帐亲军’的名号,大辽还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吗?”王浩终于明白:“倘若胶州的商队有了‘御帐亲军’的名号,那么在辽国就相当于官商,或者更确切来讲应当是‘皇商’,比之后世的央企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蜀国公主为何愿意给自己这样一个身份,便也不再重要“,正所谓”投桃报李“,直接说道:“你给我‘御帐亲军’的名号,我赠你十万石粮食。”蜀国公主有些被王浩的大手笔所震撼,说道:“此话当真?”王浩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胶州的道路平坦而宽阔,半个时辰之后,王浩等人来到一座庄园之前。庄园不算太大,采用“目”字四合院的设计,也就是所谓的“三进”。这座四合院是王浩的私人住宅,也是王伦在胶州置下的第一份产业。然而王伦在担任胶州学院院长之后,便搬到了学院之中,并不在此居住。三进的四合院,第一进为门房,第二进为厅堂,第三进为私房。王浩与蜀国公主走下马车,说道:“公主微服到访胶州,最好有个应对外人询问的身份!”蜀国公主沉思片刻,问道:“王公子府中可有女眷?”王浩答道:“暂无女眷?”不知为何,蜀国公主突然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宋国女子出嫁之前只能待字闺中,出嫁之后又要相夫教子,我一个辽国的公主,出访胶州还真是多有不便啊!”王浩微笑着说道:“不便倒也说不上,只是公主殿下身份特殊,倘若我以上宾之礼待之,恐怕会引起有心人的猜疑,但以寻常之礼待之,又会多有冒犯,故而为难!”蜀国公主说道:“据说大户人家的公子,长辈们都会为其准备一个贴身丫鬟,今日我来到胶州,便做一次王公子的贴身丫鬟如何?”王浩突然感觉自己被调戏了,或者更准确来说是被了,忽然转身,顶着蜀国公主说道:“你可知道贴身丫鬟,又叫通房丫头,不仅要伺候主子的衣食住行,还要负责让主子通晓人事?”

蜀国公主反问道:“王公子少年英雄,难道还需要本公主教你通晓人事吗?”王浩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说道:“既然你自己要求扮作丫鬟,你的那些守卫就只能和我手下的士兵住在门房了。”蜀国公主说道:“全凭公子吩咐!”说完,微微作揖。王浩忍俊不禁,说道:“公主进入角色倒是很快!”不远处的杨志、李苍柏等人看着王浩和蜀国公主的一举一动,皆是困惑万分。突然,蜀国公主走来,吩咐道:“我们在胶州只留五日,五日之内,你等可自由活动,但切记不可惹是生非,否则军法伺候。”说完拿出一枚银锭,赏给李苍柏,说道:“这是二十两银子,作为你们这几日在胶州的花费!”李苍柏等人连忙谢恩,眼神中难掩兴奋之色。如今在金州,大部分东西都是由官府限额分配,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二十两金子也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但胶州则不同,这里商业繁荣,物价平稳,二十两银子无疑算得上一笔不菲的财富。

王浩看向杨志,说道:“你也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好生款待李将军等人!”王浩亲自发话,杨志只得说道:“公子放心!”杨志乃忠良之后,对于辽国有着先天的警惕。李苍柏虽然是辽东汉儿,可杨志在潜意识中也以为不可不防,但眼下王浩有言在先,杨志倒也不好直接拒绝。蜀国公主对李苍柏有知遇之恩,李苍柏身为亲卫,同样是不敢真正松懈,但蜀国公主明令让自己听从杨志的安排,也是只得遵从。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赤壁怀古,叠被铺床

王浩领蜀国公主来到内宅,说道:“这里有二十几间屋子,除了靠南的房子供下人居住外,其他房屋都是空房,你可以自由选择。”蜀国公主指向正北方的屋子,说道:“我就要住那里!”王浩有些莫名其妙,蜀国公主选择是正房,也就是自己居住的房间,说道:“还请公主莫要玩笑,那里可是在下的住处!”蜀国公主说道:“按照你们汉人的规矩,主人居住的正房中应当还有一个里间,那里是丫头们住的地方!”王浩知道正房中还有一个里间,可因为自己常年在外,这座院子又是新建,所以那个里间只是备好了床褥,但根本无人居住,说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作丫鬟了?”蜀国公主说道:“我伺候你五天,你随我去上京面见父皇!”王浩十分冷静,问道:“这算是美人计吗?”蜀国公主摇头,说道:“你我早已有言在先,应当算不上美人计吧!”说完,目光邪魅看着王浩。王浩笑,说道:“能让堂堂的大辽蜀国公主为我叠被铺床,恐怕普天之下就是当今天子也没有这个福分吧!”蜀国公主说道:“只要你能替我守住辽国的江山,我可以让你享这个福分!”王浩盯着蜀国公主,玩味地说道:“你知道三国时期的周郎吗?”蜀国公主不知王浩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说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王浩点头,说道:“这是东坡居士的,讲的正是当年周郎在赤壁大败八十万曹军的故事。”

蜀国公主无心谈论诗词,说道:“周郎与你我有何关系?”王浩说道:“赤壁之战时,东吴还有一个重要的盟友,就是占据荆湘的刘备。周郎为了拉拢刘备,向孙权献计,以孙尚香联姻。孙尚香是江东少有的美人,能文能武,几乎令颠簸半生的刘备不可自拔。然既生瑜何生亮,荆湘的诸葛孔明早已看透东吴的阴谋,将其中厉害向刘备一一剖析。刘备恍然大悟,携孙尚香返回荆湘。由此诞生了一个典故!”蜀国公主问道:“是何典故?”王浩说道:“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蜀国公主难掩失落,说道:“难道你将违背自己的承诺?”王浩摇头,说道:“胶州与大辽,可以精诚合作,可以互惠互利,但不能荣辱与共,更不会生死相依!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只要你父皇答应我的条件,我便会满足他的要求!”蜀国公主突然眼含泪水,说道:“一旦父皇无法继续满足你的条件,你便会终止与大辽的合作?”王浩点头,说道:“两国相交,容不得半点私情!”蜀国公主问道:“那你就忍心眼看我国破家亡而无动于衷吗?”

王浩说道:“女真人的铁蹄不仅会践踏辽国的土地,也会屠杀宋国的军民,我绝不会为了辽国的利益让宋国蒙受损失!”蜀国公主咬牙说道:“那我就用大辽二百年国库换你王公子十年合作!”王浩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说道:“二百年国库?”蜀国公主不再抱有期望,也就没了拘束,说道:“大辽立国至今已有二百余年,拥有万里江山、千万人口,如今虽风雨飘摇,但上京的国库中,存放着千万两黄金,亿万两白银。不知这些金银能够在你王公子这里,换取多少粮草,多少兵甲?”王浩不仅在心中感慨一个古老王朝的底蕴,却更加好奇如此巨大的财富,为何会存放至今,说道:“既然上京的国库拥有如此巨大的财富,你的父皇为何不从别处购买粮草兵器?”蜀国公主发现王浩也有无知的时候,说道:“你莫非以为天下真正的财富就是金银?”王浩理所当然说道:“若不是金银,莫非还是他物?”蜀国公主说道:“草原上真正的财富是牛羊,中原真正的财富是田地,至于金银,只能算富有的象征吧!”王浩也是被后世的市场经济所局限,封建社会,即便是商业最为发达的宋朝,自给自足的农业生产依旧是社会经济的主体,说道:“我与你的父亲,应当会有良好的合作!”蜀国公主有些惊讶,说道:“你是无情之人,我现在也不知道父皇愿不愿意与你合作!”王浩无奈而笑,说道:“你父皇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而我手中也有你父皇想要的东西,再加上你从中斡旋,天时地利人和,岂有不成功的道理?”

蜀国公主对王浩有着与众不同的自信,但将辽国的未来寄托在一个宋国人身上,又何尝不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之举,说道:“生死存亡面前,父皇绝不会吝啬金银,但你最好能够提供足够的兵甲粮草,否则上京城破,再多的金山银山也只能成为女真人的战利品!”王浩十分欣赏蜀国公主的眼光,说道:“这些年走南闯北,真正让我佩服的没有几人,你算一个!”蜀国公主说道:“能得你王公子一句赞赏,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王浩有些乏了,说道:“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蜀国公主说道:“奴婢马上为公子铺床!”王浩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有些倔强,说道:“此处并无他人,你何必与自己较劲?”蜀国公主抬头,说道:“我不是和自己较劲,而是和你较劲!”说完,走进卧室,开始铺床。王浩在门口看着有些落寞的蜀国公主,说道:“明日我请你游览胶州!”蜀国公主已经把床铺好,说道:“来过胶州的人都说这里的变化日新月异,我倒要看看王公子最伟大的杰作!”王浩打开了一个柜子,又拿出一床被褥,说道:“夜里冷,你还是再添一床被褥吧!”说完将被褥抱到里间。蜀国公主看着陈设简陋的房间,说道:“你可以出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二龙戏珠,公主沐浴

王浩转身离去,将房门轻掩,却又说道:“船上颠簸,让人疲惫,如果公主想要洗澡,你的隔壁便是浴室!”洗澡对女人来说总是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蜀国公主客气道:“天色已晚,现在让下人们起床烧水,恐惹人厌恶!”王浩说道:“那间浴室之中存有烧好的热水,随取随用,无需麻烦他人!”蜀国公主难以置信,说道:“你莫要骗我?”王浩不禁摇头,在心中想到:“这间浴室如果在后世,几乎是居家必备,然而因为时代的差异,恐怕就是皇宫中的娘娘们见到了,也只能羡慕吧!”说道:“是不是真的,你一看便知!”蜀国公主知道王浩就在门外,索性拉开了房门,说道:“还请带路!”王浩点头,说了声,“请随我来!”随后便朝房屋的另一端走去。蜀国公主跟着王浩来到相对的另一个里屋,在拉开房门的那一刻,便让人感到热气扑面。王浩拿起回廊中一支点燃的蜡烛走入屋内,又将烛台上的三根蜡烛全部点燃。房间的布局终于全部暴露出来,只见墙壁、屋顶以及地面全部被木板紧紧包裹。浴缸很大,长约五尺,宽约两尺,深约一尺,主体框架为木制,内衬以黄铜。

浴盆的一端的墙壁上,画着一红一青两条龙身,而位于龙身图案之上的两根铜制管道仿佛龙骨贯穿始终,并在最后延伸为两颗龙首,而在两颗龙首之间,有一枚铜球,铜球之上有数十个小孔。蜀国公主看着眼前的布局,说道:“没想到能在王公子的浴室之中看到二龙戏珠的场景!”王浩微微而笑,说道:“这是蛟龙,并非真龙,算不得僭越。至于为何会有二龙戏珠,只因家父担心我久在海上行船,为求平安,故请蛟龙保佑!”蜀国公主拧开了青色的水阀,只见青龙口中水流喷出,落在铜球之内,而后顺着球面的小孔漏出,仿佛绵绵春雨。蜀国公主将手伸向水流,但觉冰凉刺骨,于是有拧开红色的水阀,只见一股冒着热气的水流喷出,同样落在铜球之内,片刻之后,小孔中露出的水流也冒出了热气。温水越积越多,很快浴盆中的水深已能没过脚踝。蜀国公主不禁露出的笑容,跃跃欲试,王浩见状,又从一旁的木架上端出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放着毛巾、浴袍、香皂,说道:“这些都是新的,你可放心使用!”

毛巾和浴袍蜀国公主皆认得,只是那块粉红色的香皂却不知如何使用,问道:“这是何物?”王浩说道:“我称之为香皂,沾水之后涂在身上,能够清楚污垢。”蜀国公主面颊微红,说道:“你还不离去!”王浩会心一笑,拉上屋门转身离去。

蜀国公主调好水温,而后宽衣解带进入浴缸之中。温暖的热水很快洗去浑身的疲惫,让人再也不去想白日的烦恼。王浩回到卧室之中,无心睡眠,只因蜀国公主的行为太过反常,几乎让人摸不到头脑。王浩点燃了烛台上的三根蜡烛,借助烛光看着墙上的渤海地图,心中想到:“黄龙府之战,天祚帝葬送辽国七十万精锐,那个时候胜利的天平便已经完全向女真人倾斜。然而辽国朝堂面对战场上的接连失利,非但不能痛定思痛、一致对外,反而接连政变,耗尽最后一丝国力。蜀国公主终究是一介女流,再如何百般周旋,终究改变不了辽国朝堂的政治现状。”

在水中泡了少半个时辰之后,蜀国公主拿起托盘上香皂,轻轻涂在手臂上,瞬间感觉到入手顺滑,而且淡淡的奶香中还夹杂着一丝桂花香。蜀国公主无比惊讶,缓缓起身,开始清洗全身,很快澡盆中的水开始因为香皂的使用变得浑浊,这时再打开黑色的阀门,污水很快流走。在用香皂清洗完身体之后,蜀国公主再次打开红色和青色的阀门,用温水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拿起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上干净的浴袍,蜀国公主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离开浴室,走过王浩的主卧,只见房间之内灯火通明。蜀国公主似乎完全没有顾忌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件浴袍,轻轻敲响了王浩的房门。王浩听到敲门声,问道:“公主对我的浴室可还满意?”蜀国公主开门而入,出现在王浩身前。美人出浴,更是再添三分诱惑,王浩无奈只得坐直身子,说道:“夜色已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惹人非议!”蜀国公主笑了,说道:“你还会畏惧流言?”王浩说道:“我是男子,这类事情就是传扬出去了,不过得一个风流少年的风评罢了!公主是女子,名节极为重要!”蜀国公主附身,盯着王浩,说道:“我是契丹的公主,不是汉家的女儿,你的话吓不到我!”王浩不自觉直直地看向蜀国公主的领口,迟迟没有说话。蜀国公主很快察觉到王浩的异常,骂了一声:“下流!”王浩忽然起身,距离蜀国公主不足半尺,警告道:“如果你继续任意妄为,我将把你作为与辽国合作的附加条件!”蜀国公主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邪魅的笑容,说道:“你不敢!我不怕!”王浩皱眉,没有说话。蜀国公主继续说道:“一个人寒冬腊月漂洋过海入辽东为我出谋划策,经历九死一生,我不信他只为牟利!”王浩故作平静,说道:“他不为牟利,还能为了什么?”蜀国公主答道:“辽东的利益不值得冒如此巨大的风险,他是精打细算之人,绝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情!”王浩说道:“你很聪明,但主动权在我而不在你!”蜀国公主岔开了话题,说道:“你的香皂中为何会有奶味儿和花香?你的浴室为何会有热水自动流出?”王浩不自觉长呼一口气,说道:“这块香皂用绵羊奶制成,并混入了花粉!而在浴室的之外,有一个锅炉,炉中炭火不息,所以锅中之水不冷!”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夜美梦,公主新衣

这一夜蜀国公主睡得很香,似乎自女真起兵以来的所有烦恼皆可抛之脑后。王浩起床之后,前往浴室梳洗,无意中看到了搭在衣架上的女人衣服。王浩来到前院,唤来女佣,说道:“你去把浴室内的衣服拿了,然后到城中最大的成衣店,让她们的老板给我挑五套同样尺码的衣服!”女佣没有丝毫耽搁,随王浩一同前往浴室,然后当见到衣架上的女装时,却不自觉瞄了王浩一眼。王浩略显尴尬,说道:“速去速回,莫要多嘴!”女佣一边用包袱将衣服包好,一边答道:“公子放心,奴婢要是泄露一个字,天打雷劈!”王浩看着女佣手脚麻利,说话也是思路清晰,问道:“家中几个人?”女佣答道:“奴婢是个寡妇,有个十五岁的儿子,在商行当学徒!”王浩有些惊讶,说道:“商行招收学徒可是要求识字的!”寡妇从儿子那里得知王浩喜欢识字的人,连忙说道:“不仅奴婢的儿子识字,奴婢自己也识字!”王浩更加惊讶,问道:“看你的体型,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女子答道:“奴婢的父亲是个老童生!”王浩恍然大悟,说道:“府里住进了一位姑娘,她身份特殊,你替我把她照顾好!”女佣已经吧衣服包好,心中想到:“据说公子这间浴室足足花了三千贯,能在这间浴室洗澡的女子,绝不会是等闲之辈!”犹豫片刻后说道:“公子是未来的驸马,若是有人问起来府中购置衣服何用,奴婢该如何回答?”王浩明白女佣话中的含义,说道:“你就告诉他们‘不该问的别问’!”女佣说道:“奴婢明白!”说完,拿起衣服匆匆朝门外走去。

清晨十分,成衣店尚未营业。女佣站在门前,用力敲门。许久之后,终于传来慵懒的声音,喊道:“大清早,敲什么门?”女佣说道:“我家小姐路过贵地,不小心弄脏了衣服,还请老板帮帮忙!”店主虽说因为好梦被吵醒心存不快,但生意还是要做的,片刻之后打开了店门。女佣进入店内,直接打开包袱,说道:“按照这个尺码,取五套你们店里最好的衣服!”女佣的气势瞬间让店主不敢怠慢,连忙说道:“稍候!”随后又朝内屋喊道:“婆娘,赶紧起床,伺候客人!”很快,一名中年妇女从内屋走出,打量了一下女佣拿来的衣服,说道:“这可不像中原的服饰!”女佣皱眉,说道:“咱们大人的事情也是该你过问的吗?”在胶州被成为“大人”的只有王浩一人,老板娘自知失礼,连忙赔笑,接连说道:“草民啥也没有看到!草民啥也没有看到!”女佣冷冷说道:“莫要废话,快拿衣服!”就在这时,店主和伙计搬来了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十几件做好的衣服。老板娘指着衣服,说道:“这是小店最好的一批衣服,都是合适的尺码,还请贵客挑选!”女佣看着包袱中的衣服,心中想到:“公子的贵客,又有锐士护卫,从着装来看当是胡人。但她的衣服却毫无花哨,并不像是久居深闺的娇小姐!”想到此处,那些浮夸花哨的服饰便被排除。女佣挑出五套适合的衣服让店家包好,送往王浩的住宅。就在准备出发之时,女佣又说道:“再取三套丝绸内衣包好!”老板娘没敢多问,立刻请女佣前往库房挑选。女佣不敢耽搁,随手挑选了三套衣服包好,并亲自背在肩上。

日上三竿,蜀国公主终于睡醒,然而不大的房间里,却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不得以悄悄打开一道门缝,窥视外面的情况,只见王浩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饭。蜀国公主酝酿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小声喊道:“可否帮我把衣服拿来!”王浩听到声音,放下碗筷,说道:“你的衣服沾上了水渍,不能再穿!”蜀国公主被气急,怒气冲冲说道:“衣服再脏也比这件睡袍好吧?”王浩摇头,说道:“你穿的是契丹的服饰,只要一出这个大门,很容易暴露身份!”蜀国公主质问道:“难道你想一直把我关在这里?”王浩摇头,说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蜀国公主怒气更盛,反问道:“如此说来,还是本宫误会你了?”王浩无奈,说道:“我已经让下人去给你买新的衣服了,很快就到!”

王浩的话说完不久,女佣便回来了。王浩示意女佣直接将衣服送到蜀国公主的房间。初春的衣服依旧很厚,女佣抱了三次才把所有的衣服送到蜀国公主的房间内,说道:“这是公子让奴婢为姑娘新买的衣服,还请姑娘莫要嫌弃奴婢肤浅!”蜀国公主看着包袱里的内衣,小声说道:“这也是你家公子让你买的?”女佣说道:“公子吩咐让奴婢一定要伺候好姑娘!”蜀国公主突然有一丝小感动,说道:“辛苦你了!”女佣说道:“姑娘不必客气,我去为姑娘打盆热水!”蜀国公主说道:“多谢!”

不久之后,蜀国公主终于换好衣服、梳洗完毕,女佣收拾好东西,便告退了。这时王浩的早餐也吃了一半,说道:“公主可愿意同在下共进早餐?”蜀国公主腹中空空,便顺势坐下,王浩拿起一个瓷碗,盛好米粥,送到蜀国公主身前。蜀国公主结果米粥,就着馒头和小菜静静吃饭。王浩突然觉得如果辽国没有大乱,如果蜀国公主没有被天祚帝派往辽东,也许这个女子也是一位温柔的美人吧!用完早餐之后,王浩说道:“军营、船厂、工坊、街区,你想先去哪里?”蜀国公主没有犹豫,答道:“军营!”王浩似乎意料之中,说道:“我的总兵力不足千人,到时候你莫要失望!”蜀国公主说道:“一个富有四海之人,却养兵不足千人,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用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士兵有何过人之处?”

第一百五十章 崂山军营,精兵摇篮

王浩无奈摇头,说道:“我不是驰骋沙场的将军,不需要率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蜀国公主不相信王浩的解释,说道:“恐怕是你们宋国的皇帝不允许你扩充兵力吧!”此刻车马已经备好,王浩说道:“请公主上车!”蜀国公主起身,依旧与王浩同乘一车。车厢中,王浩说道:“胶州只是一县之地,千余人马足够守卫,我为何要穷兵黩武,强行扩军?”蜀国公主拉开可车上的窗帘,看着两侧随行的护卫,说道:“你可知我带来的这十三个人皆是从三万辽东大军中千挑万选的精兵,可是你的人马与之相比,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阵型更加严谨。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无意于军权?”王浩无从辩驳,说道:“你很聪明,但也应该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蜀国公主缓缓说道:“有些道理不是你懂就可以严格遵守的!”王浩问道:“为何?”蜀国公主答道:“大辽风雨飘摇,战线随时都会全面崩溃,我不可能遵守‘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格言,慢条斯理,徐徐图之!”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但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为何要视女真如大敌?”王浩说道:“大宋立国之初,兵马强盛,虽然太祖、太宗二位皇帝数次北伐皆无功而返,但那个时候宋军守卫华夏腹地绰绰有余。当今之世,女真异军突起,数年之内灭契丹百万大军,夺塞外千里河山,如何不让惊心动魄;然大宋之繁华远胜于辽国,军力却又不足以御敌于国门之外,我不相信女真人会放过汉人的锦绣家园!”

蜀国公主冷笑,说道:“恐怕宋国的皇帝并不这么认为吧?”王浩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何以见得?”蜀国公主答道:“女真起兵之后,大宋不仅截留了岁币,而且关闭了边境所有的互市。这不是和平的号角,而是战争的前兆!”王浩说道:“幽云十六州乃华夏故地,皇上志在必得!”蜀国公主怒,说道:“幽云十六州之于大辽犹如江南之于大宋,乃税赋重地,绝不可分割!”王浩没有辩驳,说道:“所以有些事情只能靠战争来解决!”蜀国公主对王浩十分失望,质问道:“既然你也认为宋辽之间必有一战,为何还要故作伪善,与辽通商?”王浩面不改色,说道:“战争不可避免,但规模有大有小,时间有短有长,我只是希望士兵少一些死亡,百姓少一些苦难!”蜀国公主不知王浩是伟大还是幼稚,说道:“你若为王,天下也许真能少一些纷争,多一些和平,可你偏偏只是一个七品县令!”王浩十分坦荡,说道:“尽人事,听天命!”马车缓缓停在辕门外,杨志说道:“启禀公子,崂山军营到了!”王浩答道:“速去通报!”片刻之后,林冲、鲁达并肩而来。王浩没有下车,只是透过车窗说道:“全军校场集合!”说完,乘马车驶入军营。

林冲一脸迷茫,问道:“公子身边何时多了一名女子?”杨志小声说道:“林统领在辽东时,未去辽阳府,不认得契丹的蜀国公主!”林冲惊讶,说道:“坐拥三万契丹军的蜀国公主?”杨志点头,说道:“正是!”鲁达早已瞪大了眼睛,说道:“咱家公子不是大宋的驸马吗,何时又与辽国公主搞到了一起?”林冲、杨志几乎同时说道:“鲁统领慎言!”鲁达不解其意,说道:“公子都堂而皇之把她带军营来了,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杨志说道:“外人问起来,就说是公子新收了一个贴身丫鬟!”鲁达看向林冲,见对方眼中同样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说道:“那位可是公主,她能接受丫鬟的身份,你可休要自作主张,到时候闹了冲突反而不好?”杨志急切说道:“昨晚公子和我把她从码头接过来,那些护卫和我们一起住在前院,她一人和公子住在内院。今天早上,府里的佣人又新买了一堆衣服给她换上。”这时,向来严肃的林冲说道:“她身上穿的的确是黄记成衣店里最贵的那件!”鲁达立刻问道:“你见过?”林冲说道:“几天前我家娘子看上了那件衣服,可惜黄记的老板娘整整开价三十贯,几乎是咱们半个月的饷银。我家娘子感觉花费太多,便没有买!”鲁达说道:“公子日进斗金,不在乎这点小钱!”林冲说道:“公子召集全军,咱们还是莫要耽搁!”杨志、鲁达点头,三人迅速追赶马车入营。

蜀国公主透过车窗,看着整齐划一的军营,说道:“在你麾下当兵,看来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王浩十分随意地说道:“吃饱住好,操练起来才能效果更好!”蜀国公主感觉王浩更像是一种炫耀,说道:“兵练得好不好,只有比试过才知道?”王浩点头,说道:“你一共带了十三名手下,不如我也在军营中挑选一名将军加十二名士兵,做一场比试如何?”蜀国公主不信王浩的麾下能够比肩自己的亲兵,说道:“希望你莫要后悔!”

马车很快停靠在校场中央,王浩和蜀国公主先后下车。胶州军营的校场并非一片普通的空地,而是依据后世军队四百米障碍训练场的理念,结合古代行军打仗的实际需求,重新设计的的一个综合性训练场。因为古代冶炼技术的限制,钢丝网并未问世,而是被拒马替代,所以王浩在林冲的协助下,将“低桩网”改成了五十步跨栏冲刺;而且障碍训练场的线路并非一条,而是根据实战中坡度、光线、泥泞、沙土、岩石等不同情形,设计了整整十二条路线。古代攻城,或凭借云梯、绳索攀登城墙,或使用攻城车撞击城门,鉴于此,王浩又在校场之内建造了专门用来训练攻城的城墙,并配齐了所有的攻守武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威武方阵,一地鸡毛

随着集结的号角响起,分散在四面八方的士兵迅速朝校场中央集合,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排列成八个百人方队。王浩站于检阅台上,说道:“公主以为我军气势如何?”蜀国公主从未见过这般练兵方法,难解其中奥妙,故意说道:“看似威武,实际战力如何,尚不得而知!”王浩思索后,说道:“战争是检验军队的唯一方式,公主所言不无道理!”蜀国公主说道:“你可敢让我替你挑选参加比武的将军和士兵?”王浩看着场下的八百名士兵以及林冲、杨志、鲁达三位将军,说道:“有何不敢?”而后,又专门向蜀国公主介绍道:“杨志曾随我前往辽阳,公主早已见过;左边的将军名叫林冲,曾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右边的将军名叫鲁达,曾是西北边军的一名提辖。”蜀国公主远远看着三人,心想:“杨志乃王浩贴身护卫,必定武艺高强;林冲毕竟曾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不宜招惹;鲁达虽身形魁梧,但面相憨厚,应当易于对付!”说道:“按照你们宋军的编制,你的胶州军只能算是地方厢军。本公主不愿乘人之危,便替你挑选最强壮的那位将军出战,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王浩十分随意,说道:“可以!”蜀国公主心中窃喜,看着场下的八百名士兵,思索道:“越是相邻的士兵,彼此之间应当越是熟悉,配合起来必定更加默契,我必须反其道而行之!”说道:“我这里有十二枚铜钱,公子替我将其抛入队列之中,到时,铜钱落在那位士兵脚下,便由谁出战,可公平否?”

王浩的确有些佩服蜀国公主的智谋,说道:“全凭公主安排!”说完,伸出右手。蜀国公主计谋得逞,微微一笑,将十二枚铜板放在王浩手心。台下的人并不知王浩与蜀国公主在谈论什么,只是觉得自家公子似乎和身旁的姑娘很是亲密,尤其当蜀国公主满面笑容将手中铜钱轻轻放入王浩手心的时候。就在这时,王浩突然抡起手臂,将十二枚铜板用力抛出,而后,大声说道:“铜钱落在谁的脚下,谁就出列!”片刻之后,十二名分散在方队各处的士兵跑步来到检阅台前,直直地排成一排。王浩又看向三位统领,喊道:“鲁达出列!”鲁达听到命令,高声答道:“到!”而后快步来到阵前,又喊道:“请公子指示!”王浩说道:“稍后,由你带领这队士兵参加一场比试,你可愿意?”鲁达喊道:“愿意!”王浩点头,再次返回蜀国公主身旁,说道:“公主想要如何比试?”蜀国公主说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本宫还是入乡随俗为好!”王浩稍作思索,说道:“如此也好!”而后指向不远处的一排云梯,说道:“看到那些云梯了吗?”

蜀国公主点头,说道:“你想比试攻城?”王浩摇头,说道:“不!”蜀国公主问道:“既然并非比试攻城,那么要云梯何用?”王浩没有着急回答,又指向远方,说道:“看到那座山坡了吗?”蜀国公主点头。王浩继续说道:“每队抬一架云梯,谁先把云梯立在那座山坡,谁便获胜!”蜀国公主没有料到王浩会选择这样的比试方式,但事已至此,又无法反驳,只得说道:“王公子最好命人在山坡上竖一面旗帜,以便明确方向!”王浩十分赞同,随手拔下检阅台前的一杆大旗,而后指向最近的一名士兵,说道:“你,上台!”士兵得到命令,快步跑上检阅台,王浩将手中大旗移交士兵,说道:“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杆大旗插在前方的山坡上!”士兵高声答道:“诺!”而后肩扛大旗朝山坡跑去。王浩随之转身,正式宣布:“两队人马,各抬一架云梯,冲向前方的山坡,谁先将云梯立在大旗之前,谁便获胜。”鲁达问道:“可否攻击对方?”王浩看了蜀国公主一眼,说道:“可以!”而后再次命令道:“其他人就地解散,自由观看两队比赛!”

鲁达和李苍柏并肩而行,说道:“兄弟舟车劳顿,待会如果我队侥幸获胜,还请莫要在意!”李苍柏说道:“阁下不觉得现在便谈论胜败还为时过早吗?”说完,两人各抓向一架云梯,然而就在这时,李苍柏突然命令道:“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抬云梯,其他人随我作战!”鲁达等人尚未反应过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人已经抬起云梯开始奔跑,而李苍柏则带领剩余的四个人将鲁达围在原地。王浩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眉梢微皱,没有说话。蜀国公主旗开得胜,说道:“看来的你的手下还是缺乏实战经验!”

李苍柏突然发难,鲁达勃然大怒,一拳打向李苍柏,而后喊道:“这些人由我对付,你们速去抬云梯!”十二名士兵接到命令,抬起云梯便跑,然而却突然发现十二个人竟然抬起了两架不同的云梯。这时候,辽国的士兵已经抬着云梯跑过检阅台前。蜀国公主眉开眼笑,只见王浩的眉头皱的更紧。鲁达看着己方混乱不堪,喊道:“谁让你们抬两架云梯了?”胶州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又将两架云梯同时丢在地上。鲁达怒火冲天,又一拳将李苍柏逼开,而后趁机从缝隙中冲出,单手抓起一架云梯,用尽全力将之抛向前方。李苍柏看着眼前力大无穷的鲁达,只能暂避锋芒。这时只听鲁达喊道:“全部给我抬起这架云梯,冲刺!”士兵们得到命令,纷纷向前冲去。李苍柏立刻下令:“壬,爬上他们的云梯;子丑,两侧掩护!”而后,又看向“癸”,果断说道:“撤!”鲁达此刻完全顾不得发怒,只得奋起直追,然而李苍柏和他的属下皆是斥候出身,在速度上丝毫不落下风。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雇佣兵,食为天

云梯很长,不算轻却也不重,六到八人足以扛起奔跑,而且肩扛云梯攻城本身就是胶州士兵常规训练科目之一。在经历先前的慌乱之后,胶州十二名士兵终于逐渐反应过来,自行分作六排二列,将云梯扛起追赶。至于云梯之上的“壬”,胶州士兵无暇理会。这个时候,胶州士兵的训练素质便初见成效,十二人扛起云梯外加爬在云梯之上的“壬”,却依旧能够快速拉近与辽东士兵之间的距离。“子”“丑”两名士兵见状,对视一眼,双双加快了速度,准备攻击最前方的胶州士兵。然而就在此刻,位于中间的两名胶州士兵马上做出了反应,提前缠住“子”和“丑”。这是云梯之上的“壬”没了掩护,一名胶州士兵忽然喊道:“左边的兄弟松手!”在场的所有人都瞬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随着左侧士兵的松手,爬在云梯上的“壬”立刻滚落下来。还是刚才的那名士兵,看向与自己并肩的战友,说道:“你去前面缠住他们,这里交给我们!”士兵点头,立刻向前跑去。至于临时指挥的那名士兵,立刻缠住刚刚掉下来的“壬”。

鲁达见己方逐渐追平辽东士兵,反而不再着急,只是死死缠住李苍柏。李苍柏观胶州阵型,心中想到:“即便我现在让‘奎’追上去,缠住那名胶州士兵,恐怕在同等条件下,依旧不能生出。那么为今之计,就只能尽快击败眼前这个人!”说道:“我攻上你攻下,立刻放倒他!”鲁达忽然止步,喊道:“就让你们尝尝洒家这双铁拳的厉害!”说完,一个马步屏气而立。李苍柏没有丝毫延误,飞踹鲁达面门,于此同时,“奎”一个扫堂腿踢向鲁达脚踝。鲁达一声暴喝,双手并用擒住李苍柏的小腿,顺势将其抛向身侧。于此同时,一个罗汉翻身,将“奎”压在身下。想那鲁达身形魁梧,足有一百八十多斤,几乎如巨石落地般,将“奎”砸的一声惨叫。

王浩看着眼下发生的一切,说道:“你的那位将军很有智谋,可惜辽东军单兵素质不够!”这场比赛的胜负对蜀国公主而言并无利害关系,说道:“辽国的局势你应当清楚,我们没有机如你这般训练士兵!”王浩忽然说道:“还记得去年冬天的女真骑兵吗?”蜀国公主之所以会放弃辽阳府,就是毫无信心应对完颜阇母麾下的三千女真精兵,说道:“我派人打听过,领兵的将军名叫完颜阇母,他麾下的三千女真士兵是从五万东路军中层层选拔的精兵。这样的军队,公平决战,在普天之下几乎是无敌的存在!”王浩说道:“我有一个提议,公主殿下可有兴趣一听?”蜀国公主说道:“闲着也是无事,不如听你一讲!”王浩说道:“顺利通商之后,你准许我在大辽招募三千骑兵,粮草、训练、人事,你皆不得干涉,但我为你而战!”蜀国公主十分好奇,说道:“如果你没有狼子野心,天下为何会有这般好事?”王浩说道:“我将这样的军队称之为‘雇佣兵’!”蜀国公主了解了大半,说道:“也就是说我可以出钱雇佣你的军队为我作战?”王浩点头,说道:“依据每一场战役的难易程度,我将收取相应的费用。”蜀国公主突然向王浩走近一步,说道:“我可以详细你吗?”王浩说道:“君子处世,当顶天立地,童叟无欺!”蜀国公主噗嗤一笑,说道:“你这听起来不像是君子,更像商贾!”蜀国公主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这只能是你我之间的私下约定,绝不可让父皇得知!”王浩点头,说道:“成交!”

比赛没有任何悬念,胶州军胜出。虽然这场比赛让李苍柏感触良多,然而在胶州士兵眼中,却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比赛,这样的比赛几乎每个月都有二到三次。比赛结束之后,王浩下令全军解散,并宣布晚上加餐。胶州军营的伙房共有伙夫三十人,分九个灶台,大约为每民伙夫负责三十到四十名士兵的饮食。九个灶台中,八个为士兵所用,一个为军官所用,但无论士兵还是军官,伙食标准并无差异。

蜀国公主早已看出胶州士兵营养状况极佳,便想要一探究竟,说道:“既然全军加餐,我可否也在军营用餐?”王浩点头,说道:“既然公主有此雅兴,自当满足!”虽然每一名胶州士兵都有自己的专用饭盒,但非作战期间,每人的饭盒都是留在自己的宿舍,并不会随身携带。来到伙房之后,伙夫队的队长立刻前来报到,并且为众人备好了餐具。所谓的餐具,就是一个大木碗,而木碗的旁边,还有一个竹制的杯子。蜀国公主拿起木碗,问道:“大宋陶瓷众多,为何要用木碗?”王浩答道:“陶瓷太重而易碎,不宜携带,还是木碗轻便耐用。”蜀国公主突然发现胶州军的一切都是为行军打仗专门设计的,而对普通士兵而言,用什么碗吃饭并不重要,只要能吃饱就可以了。

因为蜀国公主隐藏身份,李苍柏只能在普通士兵的窗口打饭,然而当碗中盛满丰盛的晚餐的时候,这些辽东士兵还是流露出深深的羡慕。雪白的米饭,大块的猪肉,冬季储藏的白菜和萝卜,就这样乱炖在一起的饭菜,却在强烈地刺激着士兵们的食欲。伙夫给的分量很足,并没有因为李苍柏等人面生而故意刁难。蜀国公主看着满锅的猪肉炖菜,问道:“如果没有加餐,士兵们又吃什么?”伙夫立刻答道:“不加餐,每人二两肉;加餐,每人四两肉。”蜀国公主感触良多,想到:“如此丰盛的伙食,恐怕再繁重的训练也无人敢抱怨吧!”只是蜀国公主没有发现的是,胶州军不仅伙食丰盛,而且还是一日三餐。

第一百五十三章 募兵简章,祸引蒙古

返回住宅之后,蜀国公主在门房召见李苍柏等人,说道:“你以为胶州士兵战力如何?”李苍柏没有直接回到,而是说道:“按照宋国朝廷的规矩,普通士兵是需要在脸上刺字的;但胶州军营的这八百多人,几乎无人被刺字。”倘若没有李苍柏的提醒,蜀国公主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此刻回想起来,似乎除了那个林冲脸上被刺字外,便再未见到第二个人。这时李苍柏继续说道:“宋军之所以要在士兵脸上刺字,目的是为了防止逃兵,但依照王浩给出的粮饷,恐怕一人当兵,足以养活五口之家。”蜀国公主皱眉,说道:“如此推算,他这千人的队伍,几乎要花万人的军饷?”李苍柏说道:“也不完全如此!”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文书。蜀国公主接过文书,只见开头赫然写着“募兵简章”四个大字。李苍柏解释道:“这是王浩募兵时张贴在胶州全境的告示,恰好有一些剩余,属下便在门房处要了一张。”

蜀国公主拿着文书,念道:“凡十六到二十岁青年男子皆可参军,首次服役期限两年,官府提供所有食宿;第一年所有新兵皆为三等兵,每月军饷三贯;三等兵满一年可参加二等兵考核,达标者每月军饷四贯;第二年岁末,三等兵可申请第二次参加二等兵考核;二等兵满一年,可自愿参加一等兵考核,达标者每月军饷五贯;一等兵满一年,可参加士官考核,达标者军饷每月七贯;士官满一年,由朝廷择优选拔为都头,军饷每月十贯;三等兵服役满两年后自行退役;二等兵服役满两年后可自行退役,也可申请继续服役两年,满四年后不得申请继续服役;一等兵可在服役满四年后申请继续服役两年,满六年后不得申请继续服役;士官可在服役满六年后申请继续服役两年,满八年后可调职地方;都头依照朝廷制度。”

回味许久,蜀国公主又问道:“你可知各级士兵的考核规则?”李苍柏摇头,说道:“王浩主政胶州尚不足一年!”蜀国公主明白李苍柏的意思,也就是说胶州军营的八百士兵皆是三等兵,尚无人参加过二等兵考核,便没有继续追问,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等今日虽败犹荣,返回辽东之后必有重赏!”蜀国公主离开之后,一名士兵抱怨道:“公主要赏,还不如现在就赏,随便赏个三五两银子,就够咱们兄弟逍遥一顿。返回辽东之后,就算赏赐百十两银子,也根本无处花费!”李苍柏喝斥道:“莫要胡言乱语!”这时另一名士兵说道:“咱们在旅顺港上船时,那里已经开了多家店铺,似乎还有一家酒楼,所以就算回了辽东,咱们也不是没有地方花销!”而后看向李苍柏,笑嘻嘻说道:“只要将军放咱们一天假就好!”李苍柏治军严格,但对手下士兵却也宽厚,说道:“返回辽东之后,许你等休假三天!”众人听闻无不喜上眉梢。

胶州的“募兵简章”让蜀国公主感触良多,然而蜀国公主却也十分明白,此刻辽国根本无力进行一场变法。王浩不仅让林冲、杨志等人制定了详细而周密的练兵计划,而且还将在军队之中大力推广“战地学堂”。设立战地学堂的目的,一是为了尽快提升胶州军的整体素质,二是为了在在靖康之耻前奠定一定的人才储备;而这一切的前提,则是士兵必须识字。蜀国公主来到内院的时候,王浩正在桌案前拿着一本对照着书写。蜀国公主走到王浩身旁,看到王浩写好的一张“简体文”,无比惊讶地问道:“这些字全部是你创造?”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想要开启民智,首要任务便是让更多的人识字;但公主不觉得现在的字体太过复杂了吗?”

蜀国公主看了许久,说道:“你简化的这些字,写起来是方便不少,但字体之中原有的寓意与神气却也淡了许多!”王浩没有否认,说道:“简体字与繁体字各有优劣,但就胶州眼下的情况而言,还是这些简体字更加适用。”蜀国公主思索片刻,说道:“倘若你将这些简体字推广开来,势必遭到那些读书人的口诛笔伐,指责你亵渎经典?”王浩没有丝毫焦虑,说道:“朝廷的官方文字并不会因为我这套简体字的出现而改变,我希望的只是让更多平民有机会去和书写,至于他人如何评说,只能由他去吧!”蜀国公主充满感慨,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十年之后,你是会成为商鞅、王安石那样的能臣,还是会成为王莽、曹操那样的枭雄,也或者如你们宋国的太祖皇帝那般——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王浩微微摇头,说道:“当今之世,风起云涌,女真人点燃的战火必将烧遍整个天下,贤臣也好,枭雄也罢,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蜀国公主不自觉问道:“大辽还有延续社稷的可能吗?”王浩沉思许久,说道:“如果你的父皇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还有机会!”蜀国公主试探着问道:“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王浩说道:“将幽云十六州归还大宋并俯首称臣,再将上京道送给蒙古各部任其发展!”蜀国公主怒视王浩,说道:“你这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是九死一生!”王浩十分平静,说道:“将上京道送给蒙古各部,是为了将祸水西引,让女真与蒙古虎狼相争;将幽云十六州归还大宋并俯首称臣,是为了改善宋辽关系,为大辽赢得喘息之机。”蜀国公主反问王浩,说道:“在东京道近乎全部沦陷之后,再割让整个上京道,以及南京道与西京道的大半,大辽还剩下什么?”王浩说道:“一个完整的中京道,一个励精图治、东山再起的机会!”蜀国公主冷笑,说道:“你方才的话,如果是在大辽朝廷之上说出,莫说父皇,就是本宫也要你血溅五步!”

第一百五十四章 镜花水月,乱世佳人

王浩静静地看着蜀国公主,缓缓说道:“辽国的衰落符合大宋的利益,但女真的崛起又将成为新的威胁,倘若有一天辽国大厦将倾,我会尽最大努力保你部族平安!”蜀国公主忽然说道:“一个亡国的皇族,只会迎来无休止的追杀。你是八面玲珑之人,我不信有一天你敢与整个天下为敌?”王浩放声而笑,说道:“天下人的命运从来不被天下人掌控,但我的命运只能被我自己掌控!”蜀国公主咬牙说道:“若有一天大辽亡国,我希望契丹皇族的命运能握在你的手中!”王浩起身,说道:“十分感谢你由始至终的信任!”蜀国公主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选择相信这样一个少年,他不过是宋国偏远之地的一个七品县令,麾下兵马虽皆是精锐,可一共不过千人,至于那些让人听起来云里雾里的构想,更像是做梦一般!

又一日,王浩请蜀国公主参观胶州的玻璃工坊。玻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多年前的欧洲,当时一艘腓尼基人的商船,满载着晶体矿物“天然苏打”,航行在地中海沿岸的贝鲁斯河上。由于海水落潮,商船搁浅,于是船员们纷纷登上沙滩。有的船员们抬来大锅,搬来木柴,并用几块“天然苏打”作为大锅的支架,在沙滩上做起饭来。船员们吃完饭,潮水开始上涨,他们正准备登船继续航行时,突然有人在大锅下方的沙地上发现了晶莹透亮的东西,这就是最初的玻璃。公元四世纪,古罗马人开始把玻璃应用在门窗上。十二世纪,意大利的玻璃制造工艺已经十分发达,并日益商业化。

王浩作为后世人,对玻璃的制作工艺十分了解,无非就是将石英砂、石灰石、生石灰、月石、纯碱按照适当的配比置于坩埚中,而后加热至1300-1600摄氏度,使所有材料在熔融状态下均匀混合,最后在完全凝固之前按照事先设计的方案人工成形。

胶州的玻璃工坊,雇佣工人七十余人,按照配料、熔制、成形、涂层分为四个工区,并另设展览区与仓储区。王浩领着蜀国公主,来到成品展览区。蜀国公主看着一排排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几乎不敢相信人间还有如此漂亮的东西。然而,这些都不是最让人惊讶的,当蜀国公主来到一面巨大的镜子之前时,看着镜子中的映像,只能做出目瞪口呆的神情。王浩从背后缓缓走来,蜀国公主虽然没有转身,却能够看清王浩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王浩看着镜子中的蜀国公主,说道:“这面镜子你可还喜欢?”蜀国公主不自觉摸向额前的发丝,几乎能够看清发丝末端的分叉,说道:“镜子里的人就是我吗?”王浩笑着说道:“伸手触摸镜子中的你!”蜀国公主微微点头,伸手摸向镜面,只见镜子中的人影也伸手做出完全相同的回应。蜀国公主的脸上洋溢着少女般的微笑,王浩突然说道:“这面镜子归你了!”蜀国公主转身,将现实中的王浩与镜子中的映像对比,竟然没有丝毫不同,说道:“如此珍稀之物,你不是应该送给你未过门的妻子吗?”王浩十分随意地说道:“这样镜子,我已经往东京送了六十面镜子,暂时足够了!”蜀国公主听闻,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王浩说道:“这里是一座工坊,所有东西都将如陶瓷一般大量生产,敝帚自珍的事情是绝对做不得的!”

最初的玻璃镜子,是将锡箔贴在平板玻璃的一面,而后浇筑水银,锡箔被水银溶解,便能够均匀地涂在镜子的背面。秦汉时期的古代中国,便能够大量提炼水银,最为典型的代表便是秦始皇陵中用水银汇成的江河湖海。锡,作为人类最早使用的五金之一,其余四金分别为金、银、铜、铁,在周朝时期的古墓之中多作为陪葬品;而锡在100摄氏度时具有极佳的延展性,因此想要制作锡箔,只需要将一块铁板放在一口装满沸水的铁锅上,而后施加压力便可轻松制得锡箔。虽然制造一面镜子,需要耗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一面半身镜却被王浩卖出六百贯的高价。

参观完玻璃工坊,王浩又带着蜀国公主来到胶州铁厂。胶州铁厂,目前只拥有两百多个打铁的工匠。至于王浩设想中的高炉,尚在规划之中。高炉炼钢是工业革命的产物,但早在北宋时期的中国便开始广泛使用竖炉炼钢。竖炉炼钢与高炉炼钢在原理之上并无太多差异,但在规模与产量上则有天壤之别。按照王浩的设想,应当集中千人之力,在胶州建造一座两到三丈的高炉,而后利用海船将琼州的高品质铁矿石运往胶州,再借助黄河水道,运来朝歌的无烟煤。如此一来,不仅能够为胶州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器铠甲,而且还能够制造各式各样的工农器械,进一步提高生产效率。此时的胶州铁厂,虽然只有两百多铁匠在忙碌,但每月已然能够生产各式兵器三千多把。铁匠打铁,三人一组,二百多名铁匠,便需要七十余坐火炉。

王浩带着蜀国公主穿过喧嚣炽热的锻造区,来到一座经过多重防潮的库房之前,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蜀国公主被眼前堆积成山的兵器铠甲所震惊,说道:“这些你都可以卖给我吗?”王浩点头,说道:“当然!”蜀国公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私造兵器,你就不怕你们宋国皇帝问罪吗?”王浩说道:“整座铁厂,包括这座仓库在内,全部属于军事禁区,而且这些守卫完全不领朝廷的军饷,只拿我的私人钱粮。”这一刻,蜀国公主终于感受到了王浩隐藏在深处的那颗勃勃野心,说道:“现在的你,可让人看起来舒服多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厚礼相赠,平栾铁煤

蜀国公主离开胶州的前一日,王浩说道:“五千件兵器作为我送给你父皇的见面礼,如何?”蜀国公主难以置信,说道:“这可是你将近八成的库存!”王浩摇头,说道:“不是八成,是九成半!”蜀国公主似乎关心则乱,问道:“你把所有的兵器都给了我,你的兵马用什么?”王浩微笑着说道:“大宋海内生平,胶州军无仗可打!”而后又说道:“况且我只有千余人马,铁厂每月产出的新兵器,便足够日常损耗!”蜀国公主十分感激王浩的馈赠,却又不好白拿,说道:“乱世中,精兵利器向来有价无市,五千件兵器不是小数,你无偿赠送,我受之有愧!”王浩脸上一阵尴尬,甚至在心中暗骂自己虚伪,说道:“昨夜我想了很久,有一件事情应当对你我皆有大利!”蜀国公主感觉王浩话中有话,问道:“什么事情?”王浩说道:“滦州的煤矿,平州的铁矿!”滦州和平洲皆属于辽国南京道,后世赫赫有名的开滦煤矿和迁西铁矿便坐落在那里,建国初年的首都钢铁与后来的唐山钢铁,主要原料便取自开滦煤矿与迁西铁矿。蜀国公主微微皱眉,说道:“你为何会突然想要平洲和滦州的矿产,昨日在铁厂你可是另一番说辞!”

王浩微微侧身,尽量避开蜀国公主的目光,答道:“怀州和琼州距离遥远,但至少都是大宋境内,只要一年时间,也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我才能开辟这两条商路。平洲和滦州不仅矿产丰富,而且海运便利,距离相比之下也更近,但却是辽国境内,没有你父皇的应允,我不可能获得采矿权!”蜀国公主已然明白,说道:“所以你今日赠送我五千件兵器,就是为了试探我父皇的态度?”王浩有些惭愧,说道:“我的确有这方面的考量,但只要你父皇给我平洲和滦州的采矿权,胶州每月便可以向辽国交纳一千件兵器作为回报!”蜀国公主感觉王浩就是彻头彻尾一个商贾,说道:“我还要再附加一个条件!”王浩听闻有戏,立刻说道:“公主请讲!”蜀国公主说道:“开辟一条金州到平洲的航线,每三天必须有一艘船!”王浩立刻说道:“只要公主备好通关文书,两日之内我一定着手办理!”

蜀国公主点头,说道:“无需这般麻烦,让你的船装好这五千件兵器,送我直接到平洲!”王好出乎所料,说道:“为何这般着急?”蜀国公主脸上浮现浓浓的忧虑,说道:“辽东的五万敌军已经撤退,必将加入上京战场,父皇面临的局势将会越来越严峻。上京城内向来是暗流涌动,你的这五千件兵器质量上乘,有助于父皇稳定上京局势。”王浩心中想到:“战场之上,兵甲损耗巨大,辽国连年征战,且节节败退,军中兵器必定残破,五千件崭新的兵器不仅能够瞬间提升一支军队的战力,而且其背后的政治意义,依然难以估量。”蜀国公主见王浩没有说话,继续说道:“无论是大辽境内的自由贸易权还是平州和滦州的采矿权,恐怕都需要你亲自去上京面见父皇!”王浩点头,说道:“胶州海船紧缺,当务之急必须南下福建招募工匠。待我从福建返回,你我一同前往上京如何?”蜀国公主说道:“一言为定!”

蜀国公主返回辽东后不久,胶州船厂自助建造的第一艘三千石海船正式下水。王浩站在港口,看着正在升帆的海船,问道:“新船与我们现有的船只相比,有何先进之处?”狄工考答道:“削减甲板之上所有不必要的建筑,尽量减少船身在风浪中的摆动;整个船身由九个水密仓依次排列,因船首尖锐,负责乘风破浪,故仓体加固;整个船身首尾之间由一根巨大的龙骨贯穿,极大地提升了整个船身的坚固程度。”王浩十分满意,又说道:“在船首处增加一面三角帆,并尝试将传统的硬帆改为软帆,如此一来或许能够在提升航速的基础上再增加操控的灵活性。”狄工考先是惊讶王浩为何会有如此见解,但转念一想,王浩不仅写出了,而且也已成书,并且已经在胶州内部流传,据说在年内就会正式发售,说道:“公子屡屡画龙点睛,真是让我等工匠惭愧!”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我可不敢画龙点睛,最多锦上添花罢了!”

狄工考问道:“在船首增加一面三角帆有助于提升船只的操控性,属下尚可理解,但为何要将硬帆更换为软帆?”王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在风雨中前行,斗笠同雨伞相比,哪一个受到风力的影响更大?”狄工考一点就通,说道:“自然是雨伞受到风力更大,至于原因,如果属下没有猜错,应当是因为雨伞的曲面以及更加柔软的材质?”王浩点头,说道:“我们不防做一个实验,用草席和牛皮做两把完全相同的雨伞,而后雨伞下面连接一个同等重量的铁块,然后从相同的高处将之抛下,哪个后落地,哪个受到风的阻力将更大!”狄工考一时之间不能完全理解王浩所说的意思,请求道:“公子可否再写一本书,为我们详细解释一下这些道理?”王浩没有想到狄工考会有这个提议,细想之下却有感觉自己疏忽,说道:“也好!”至于书的名子,王浩很快就在心中想好,就叫。之所以没有取名“物理”或“格物”,是因为凡事当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一书只是想要为人们解释生活中最常见的一些想象,让人们逐渐学会用科学的方式去分析问题。胶州的规划逐渐进入第二个发展时期,王浩南下福建的行程也越来越近,但在王浩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着手处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履行承诺,严控煤铁

王浩曾与京东东路安抚使崔直躬有过约定,在胶州根基初成之后,将会让他的儿子崔少恭接任胶州主簿一职。然凡事皆有意外,现任胶州主簿冯固虽为蔡京门生,但其行事却颇知深浅,无形中为王浩减轻了诸多烦恼,而县尉朱恒却始终嚣张跋扈,丝毫不将王浩放在眼里。最终王浩决定,冯固留任,朱恒下马。朱恒是吏部委派,王浩身为县令自然没有任免权,但如果朱恒贪赃枉法在先,王浩便能够顺理成章将其移交京东东路提点刑狱司,那时候,朱恒的乌纱帽将完全掌握在崔直躬手中。

除此之外,随着胶州铁厂生产规模的扩大,其战略意义将会也变得越来越突显,而铁厂中的工匠皆是樊楼李荣尚在东京招募的,而后铁厂的运营也由李荣尚的人手代为管理。盐铁向来是朝廷专营,而按照王浩的设想,铁厂将绕过三司六部直接从辽国的平洲和滦州进口铁矿与煤矿,而后在胶州冶炼锻造之后,再将成品的兵器返销辽国,那么如此一来,铁厂将来的运营就必须完全保密。王浩并非信不过李荣尚,只是从李家的立场考虑,一个传承数代的豪门,并不愿意将家族命运完全绑定在某一人的战车上,他们更愿意作为王浩团体的拥护者,而非王浩团体的骨干力量。所以王浩很快做出了决断:“八仙酒的生产运营由李荣尚全面托管,而后调回朱贵,专心负责胶州铁厂!”

接下来的时间里,王浩一边命人通知李荣尚和朱贵来胶州议事,一边命人准备南下福建的事宜。七天之后,朱贵来到胶州,又两日,李荣尚来到。王浩在府中接待二人,王伦亦在场。朱贵是梁山的老臣,见到王伦之后,立刻说道:“拜见哥哥!”王伦在离开梁山之后,便不再允许旧部称呼自己为“寨主”,所以朱贵便以“哥哥”相称。王伦大笑着说道:“你我兄弟多时未见,今日不醉不归!”朱贵面露为难,看向王浩。王伦恍然大悟,说道:“你和李员外先与我儿商议要事,明日咱们再续兄弟之情!”朱贵说道:“多谢哥哥!”

王浩开门见山说道:“眼下胶州十里工坊,我这里人手严重不够,所以我想让朱贵放下酒坊的事务,来胶州任职!”朱贵十分爽快,说道:“全凭公子吩咐!”王浩点头,说道:“我想将我在八仙酒坊中占有的所有股权全部交由李员外托管,不知李员外意下如何?”李荣尚难以置信,说道:“公子应当知晓,如此一来,老夫将掌握八仙酒坊六成半的股权!”王浩摇头,说道:“郓城县令有恩于我,去年我已八成酒坊的股权相赠,所以我手中还剩四成半的股权。”李荣尚说道:“即便如此,老夫依旧会掌握六成的股权!”王浩微笑着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八仙酒坊蓬勃发展,我自会牢记李员外的功劳!”李荣尚心中欣慰,连忙表态,说道:“老夫定当竭尽所能,绝不负公子信任!”王浩随后看向朱贵,说道:“请朱贵叔回来,是希望您能够全面接手胶州铁厂!”

虽然八仙酒坊的规模与盈利一直保持着高速增长,然而与胶州越来越大的经济体量相比,却又逐渐边缘化的趋势。朱贵是最先追随王浩父子的一批人,无论是资历还是功劳,在梁山都很难有人能够相比,然而长期在外,却难免产生失落之感,如今调回胶州在即,心中自是无比欢喜,说道:“全凭公子吩咐!”这时李荣尚见事情已有定论,继续逗留多有不便,说道:“老夫年事已高,连日奔波而周身疲惫,可否先行告退?”王浩没有继续挽留,说道:“我送李员外!”四人先后起身,送李荣尚出门。

送走李荣尚之后,王浩也就彻底放开了,说道:“铁厂的重要性远远高于酒坊,与胶州乃至大宋的兴衰荣辱息息相关!”朱贵难以置信,问道:“属下愚钝,还请公子告知其中利害!”王浩说道:“契丹和女真作生死之战,最需要的是什么?”朱贵立刻答道:“兵器和粮草!”见王浩点头,朱贵忽然大以为不妥,说道:“辽国乃大宋宿敌!”未等王浩说话,王伦质问道:“你可是怀疑我儿资敌卖国?”朱贵连忙说道:“属下不敢!”王浩摇头,说道:“如果我告诉你辽国必亡,你相信吗?”朱贵惊愕,说道:“属下倒是听说过,辽国多次败给女真。”王浩说道:“女真起兵以来,辽国已经损失了近一百万的军队,这一百万军队中,小部分被歼灭,大半投降。半个多月前辽国公主到访胶州,向我求助,临走之前我以五千把兵器相赠!”王伦恍然大悟,说道:“为父只听说你收了个贴身丫鬟,可不知道还来了个辽国公主?”

王浩尴尬,说道:“孩儿为了掩人耳目,隐瞒了辽国公主的身份!”王伦瞬间明白了,说道:“你收的贴身丫鬟就是蜀国公主?”王浩默默点头。王伦继续追问道:“堂堂辽国公主,为何偏偏要选择贴身丫鬟这么一个身份?”王哈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朱贵突然说道:“想必是那位蜀国公主对公子欲施美人计!”王伦立刻来了精神,说道:“我儿一表人才,能娶大宋的公主,自然也能去辽国的公主!”王浩连忙说道:“父亲慎言,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恐有大祸。”随后又说道:“我已经与辽国公主达成协议,如果辽国皇帝允许我们在滦州和平州开采煤铁,胶州每月将向辽国支付一千把兵器作为回报。”朱贵说道:“每月一千把兵器是不是太多了?”王浩摇头,说道:“如果给的兵器太少,很难引起辽国皇帝的重视,我们不仅得不到平、滦二州的矿产,甚至从辽国购买战马的计划也将受到影响。”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浴中美人,帝王画笔

朱贵大概明白了王浩的意图,说道:“因为辽国必败,所以与之交易兵器粮草不仅不会养虎为患,反而能够最大限度削弱草原各部的实力,而我们又可以趁机从草原购买马匹,弥补大宋骑兵的不足。”王浩点头,又说道:“先前我视察织机工坊时,曾提出商号改革方案,你可知晓?”朱贵说道:“略有耳闻,但不知详情!”王浩解释道:“百人以上的大型商号,成立经营监督委员会作为最高权力机构,会长为总负责人,会长之下设立代表东主利益的理事,以及代表工人利益的劳工代表。理事的权力取决于他掌握的股权,而每百名工人可选举一名劳工代表。”朱贵说道:“属下一定严格按照公子的计划执行!”

王浩又说道:“经营监督委员会只作为商号的决策机构,并不插手日常运营。依照我的想法,你接手铁厂之后,可设置技术、市场、财务三个主要部门,除此之外,安保工作亦是重中之重。”朱贵回味许久,说道:“属下可否如此理解,经营监督委员会相当于朝廷的三司,技术部、市场部、财务部职权相当于朝廷的六部,而安保人员则相当于军队。”王浩感觉颇为贴切,说道:“大概就是这个道理。”朱贵思索片刻,继续问道:“安保人员多少为好?”王浩说道:“你是铁厂的会长,招募多少警卫由你按照实际需求来决定。”朱贵十分感激王浩的信任,答道:“属下定当鞠躬尽瘁。。。”后半句却被王伦打断,说道:“你我皆兄弟,‘死而后已’就无需再说了!”说完大笑三声。

东京,艮岳,碧华宫,徽宗屏退左右,手持画笔,精心勾勒,娟布上,线条曼妙,色彩明艳,浴池中,美人斜卧,红纱披身。徽宗作画十分入神,美人斜卧在浴池边也是一动不动,整整两个时辰之后,徽宗忽然说道:“师师辛苦了!”李师师雪白的双脚划过水面的花瓣,说道:“妹妹的出浴图,哥哥不是画过了吗,为何又要重画?”然而就在徽宗开口之际,李师师却又说道:“哥哥是不是觉得妹妹即将变老,所以想要留下这最后的美好?”说完,故作抽泣。徽宗连忙走下台阶,来到李师师身旁,手指划过美人的脸颊,又划过美人的嘴唇,一直划到美人的胸口,说道:“岁月可以抚摸你的容颜,却丝毫不能带走你的美丽!”李师师一个翻身,躺在徽宗的怀里,说道:“那哥哥为何突然起了作画的兴致?”徽宗指向一旁的檀木托盘,说道:“因为仙梦送来的香皂!”李师师微微仰头,说道:“弟弟送来的香皂的确神奇,用完之后竟让人有脱胎换骨之感!”徽宗点头,说道:“朕用完之后,也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岁!”

李师师一边抚摸徽宗的胸膛,一边说道:“弟弟信中说这些香皂乃是用绵羊奶制成,倒也不算太过奢侈之物!”徽宗点头,说道:“外放仙梦主政胶州,倒是给了他一片广阔的天地!”李师师噗嗤一声笑了,说道:“胶州只是一个下等县,哥哥这句‘广阔的天地’说的可是有些违心哟!”说完,故作紧张,把头埋在徽宗怀里。徽宗宠溺地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仙梦确有才华,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反而会让世人以为朕埋没栋梁!”李师师摇头,说道:“哥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弟弟还是工部水利司郎中,那可是正六品官职。”徽宗思索片刻,说道:“当初朕只给了仙梦工部郎中的职位,并没有划分具体负责的区域,所以那只是一个虚职。”李师师故作生气说道:“哥哥也太小气了!”徽宗抱着李师师,说道:“当初仙梦先斩后奏,私自将‘宋金联盟’改为‘宋辽通商’,往小了说这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往大了说这就是‘欺君之罪’。朕如果不稍作惩戒,圣旨岂不是要如同废纸了?”李师师故作恍然大悟,说道:“还是哥哥想的周到!”

徽宗此刻心情极佳,说道:“王浩主政胶州,成绩斐然,也是给朕涨了脸面。你私下问问仙梦,他想要主管哪一段区域的水利!”李师师立刻说道:“弟弟能成为哥哥的千里马,真不知道是他几代祖宗积下的福分!”被李师师暗指为“伯乐”,徽宗十分高兴,说道:“你我能在今生相遇,才是几辈子修的福分呢!”

李师师没有继续原来的话题,说道:“我带进宫里的这些香皂,还请哥哥赏赐给姐姐们吧!”徽宗说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朕只取一半!”李师师语气诚恳地说道:“弟弟说了,他会在东京开一间商铺,专门售卖香皂和玻璃镜。妹妹住在宫外,添置物品还是很方便的!”徽宗忽然说道:“何时在民间都有售卖的东西,反而在宫中稀缺起来了?”李师师立刻说道:“哥哥不如再给弟弟一个皇商的名号,到时候胶州有了好东西,也方便第一时间送进宫来,不必如现在这般让我转赠了!”徽宗说道:“让你转赠有何不好?朕还可以借此机会一解相思之苦!”李师师故作嗔怒,说道:“姐姐们如果知道了我借此机会与哥哥相见,岂不是要遭人白眼?”徽宗立刻说道:“谁敢说三道四,朕就下令不许她使用香皂和玻璃镜!没了这两样东西,她断肠子的心思都有!”李师师故意火上浇油,说道:“哥哥应该让她先用一个月,然后再下令永远不许她使用香皂和玻璃镜。不让她先体验这两样东西的美好,怎么能最大限度激起她的悔恨?”徽宗说道:“有时候,你真是个小妖精!”

王浩送入东京的香皂由李师师转交到徽宗手中,而那些玻璃镜则是托陈公公送到了郑皇后手中。之所以会如此安排,是因为在王浩看来,香皂是无论男女都会需要的,而镜子则女人的需求要强烈的多。

第一百五十八章 胶州来信,帝姬羞涩

送往东京的羊奶皂和玻璃镜是一同离开胶州的,但玻璃易碎,故而整整晚到了五天。

五天前,当徽宗和李师师鸳鸯戏水之后不久,柔福帝姬也收到了一份礼物,于此同时还有王浩的一封书信。信中的内容十分简洁,一来表达王浩对柔福帝姬的思念之情,二来说明玻璃镜和羊奶皂的用法及益处。宫中的生活本就无趣,柔福帝姬一收到王浩送来的礼物,便迫不及待去找自己的好姐妹成德帝姬。成德帝姬只大柔福帝姬一岁,因两人生母郑皇后和王贵妃关系极佳,故而两人自幼亲密。柔福帝姬住在王贵妃的瑶津殿,成德帝姬住在郑皇后的坤宁殿,而两座大殿东西相邻。一大一小两面镜子,十块羊奶皂,再加一封书信,被王浩装在一个樟木盒子中送来,如今又被柔福帝姬原封不动拿到坤宁殿成德帝姬的闺房。

房中并无她人,成德帝姬也没了在人前的拘束,拿着王浩写的书信念道:“亲爱的嬛嬛,东京分别已有两月,吾甚是想念!然好男儿立于天地间:当手握三尺剑,守护万里河山;当熟读万卷书,明辨是非善恶。胶州山海相依,土壤贫瘠而耕地稀少,吾深受皇恩主政胶州,当于茫茫大海中探索蕴藏无限生机。四月之前,吾将南下福建,寻造船大师建造万石巨舰,待船成之日,海上诸国必将俯首帖耳,沿海州县亦将畅享海贸之利。海上的日出极美,温暖肺腑而净化心灵,世间能与之媲美者,君王知遇之恩,父母养育之情,夫妻白首之爱!”只是无人想到的是,一模一样的书信也摆在了徽宗的御案之上。成德帝姬读完,柔福帝姬已是面色羞红,心中小鹿乱撞,说道:“姐姐何必读的那么声情并茂,真是羞死人了!”成德帝姬笑着说道:“你这未来夫君家书写的还真是直抒胸臆啊!”

柔福帝姬夺过书信,问道:“姐姐,向家哥哥可给你写过这样的书信?”成德帝姬有些羡慕,说道:“我和他只在宴会之上远远见过一面,擦肩而过尚且不曾,更无论互通书信了!”柔福帝姬笑嘻嘻说道:“其实姐姐也可以试着让向家哥哥写封信给你,真的让人好开心呢!”说完羞红着脸转过头去。成德帝姬叹了一口,说道:“我一个女儿家如何暗示一个男子偷偷给我写信,或者我主动写信给他?真要是那样做了,依照向家的礼教,任凭我是个嫡公主,恐怕也会被退婚吧!”柔福帝姬缓缓说道:“仙梦哥哥只比我们大四五岁,可他却又是辽东,又是福建,虽然千辛万苦,却又何尝不是丰富多彩?”成德帝姬说道:“我们住着天下最大的房子,守着天下最高贵的身份,却也被天下最多的规矩束缚着。圣人有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拥有的皇家的高贵,便不可能享受寻常百姓的自由,况且寻常百姓似乎也不是真的自由!”柔福帝姬问道:“这些都是母后说的吗?”成德帝姬点头。

柔福帝姬又拿出了第二张纸,说道:“仙梦哥哥说很快就会有一批更大的镜子送来,到时后会直接送来母后这里,而且他还给父皇送了一百块羊奶皂!”成德帝姬稍作寻思,说道:“仙梦哥哥应该是想让你提前转告母后,以免到时宫里没个准备!”柔福帝姬点头,说道:“我们一起去禀报母后吧!”说完,两人抱起樟木盒子去拜见郑皇后。

几乎同一时间,王贵妃也来了。郑皇后问道:“什么风把妹妹吹来了?”王贵妃说道:“是皇上让人通知我在坤宁宫接驾!”郑皇后面带疑惑,说道:“皇上一会儿要来?”王贵妃点头,说道:“传话的太监说皇上最近得了一批羊奶皂,用来清洗身子十分舒服。”郑皇后惊讶,问道:“妹妹难道没有见过羊奶皂吗?”王贵妃比郑皇后更加惊讶,说道:“皇上的东西,又没有赏赐下来,我如何能够见过?”这时郑皇后命人拿来了柔福帝姬的樟木盒子,说道:“羊奶皂和这个玻璃镜都是仙梦送来的,眼下这皇宫可就嬛嬛这里独此一份!”王贵妃说道:“我倒是知道嬛嬛今天早晨收到了王浩的礼物,可这丫头藏得严实,没让我看!”而后有酸溜溜说道:“你这丫头还是向外!”

柔福帝姬正欲辩解,成德帝姬抢先说道:“王姨妃莫要生气,其实嬛嬛之所以没让姨妃看,是因为王浩给她写了一封信!”身为母亲自是再了解女儿不过,说道:“这么说你这野丫头还知道害臊了?”而后继续说道:“信呢?”柔福帝姬说道:“母妃,您还是看礼物吧,或者孩儿送您一块羊奶皂也行,可不可以不看女儿的信?”说完可怜巴巴看着王贵妃。然而古代未出阁的女儿在母亲面前没有**只有女德,王贵妃说道:“你父皇的赏赐马上就要下来了,为娘现在就想看看王仙梦那小子给你写了什么!”柔福帝姬见拗不过母亲,只得认输,把捧着的盒子递上前去,于此同时看向四周的宫女和太监,说道:“你们全部不许听!”王贵妃宠溺地看着女儿,说道:“母妃和皇后就是看看,我们不会念出来的!”柔福帝姬如蒙大赦,故意吐了吐舌头。

徽宗的御驾也到了,众人连忙行礼。徽宗将一盒子香皂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王爱卿新创,沐浴之时使用,让人有脱胎换骨之感!”而后又看向柔福帝姬,问道:“据说王浩专门给你送来了一份礼物?”王贵妃立刻拿来樟木盒子,说道:“皇上请看!”书信早有人抄录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呈上,羊奶皂徽宗也是刚刚享受完毕,唯有这玻璃镜却还不曾见过,拿在手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道:“竟然比水中倒影还要清晰许多?”郑皇后说道:“据仙梦信中所说,他送来了数十面一尺多大镜子,只是因为运输不便,故而耽搁了少许时日!”徽宗点头,说道:“玻璃比瓷器还要脆弱,而且面积越大,越易碎!”

第一百五十九章 龙生九子,舰队规划

无论是羊奶皂还是玻璃镜,都非生活必需品,而且以北宋时期的科技水平而言,堪称工艺复杂,原料稀缺,并且需要大量人工协同合作,再加上胶州各大商号之间皆是独立运营,故而王浩直接将羊奶皂的出场价格定到了每斤五贯,至于玻璃镜,因为大小不同,出厂价十贯到百贯不等。高昂的价格并不能阻挡强烈的需求,半年时间未到,东京的高官富商们使用羊奶皂洗面沐浴已然成为常态。玻璃镜更是被人们作为新的财富象征,大户人家的女眷一掷千金购买各式各样的玻璃镜,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也会省吃俭用以便在出嫁之时能够购买一面镜子作为嫁妆。

王浩在安排好各项事务之后,终于在三月二十六那天乘船南下。胶州的新船只是完成了近海试航,正好借南下福建的机会,进行远洋试航。新船试航,必须有旧船护航,故而王浩又从胶州海军中抽调一艘战舰。北宋时期火药武器已经问世,但其实际威力与当时的床弩和投石机相比并无太多优势,而且古代火炮多为铜制,铜乃铸造钱币的原料,所以极低的性价比让火炮难以在宋军之中推广。火炮的发展虽然收到了诸多条件的限制,但火药的使用却得到了广泛的推广,单东京的火药作坊就有五千工人,而火药武器中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火箭”和“火球”。火箭是利用火药的推力将传统箭支发射出去,进而依靠箭支的动能杀伤敌人,而火球则是用火药制成的炸弹。冷兵器时代重武器的巅峰之作非投石车和床弩莫属。投石车因为精准度太差,必须大规模使用才能真正发挥其威力,再加作战所用的石弹在海战时无法就地取材,故而胶州的战船上只安装了床弩。

相比于陆战使用的床弩,战舰上的床弩又多了一个用来上弦的绞盘。陆地作战,士兵众多,可多人合力为床弩上弦,如此不仅能够保证射速,而且能够降低床弩的制作成本,但战舰之上人手有限,且各司其职,故而只得安装绞盘上弦。

为了更好地区分每艘战舰,原有的三艘战舰分别被赐名囚牛、睚眦、嘲风,新下水的战舰则被赐名蒲牢,随王浩一同南下福建的正是囚牛舰和蒲牢舰。赵隆是囚牛舰的舰长,魏旭是新任蒲牢舰的舰长。王浩与杨志乘坐技术更加成熟的囚牛舰,狄工考作为蒲牢舰的总设计师,自然要在蒲牢舰上实地考察。

海上风光无限,看的久了却也感到枯燥乏味。甲板上,赵隆问道:“公子为何要用囚牛来作为战舰的名子?”王浩缓缓说道:“你们可曾听说过龙生九子?”此刻风平浪静,大部分的士兵都在晒太阳,听到王浩的发问,不自觉凑上前来,然而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最后赵隆只得说道:“属下愚钝,还请公子解惑!”王浩解释道:“龙生九子,长子囚牛,次子睚眦,三子嘲风,四子蒲牢。”

众人恍然大悟,赵隆说道:“兄弟们原来还觉得囚牛这个名子听起来有些小气,体现不出咱们胶州海军的威风。听公子这么一说,囚牛可是神兽,比豺狼虎豹这些猛兽威风多了!”这时又有一名士兵说道:“龙生九子,公子只说了四个,不知其他五子叫什么?”王浩答道:“五子狻猊,六子霸下,七子狴犴,八子负屃,九子螭吻。”士兵们连连点头,赵隆又问道:“是不是我们再有战舰下水,就会用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来作名子?”

王浩点头,说道:“你们觉得不好吗?”又一名士兵说道:“好倒是好,可是龙只有九个儿子,难道咱们胶州海军就只能有九艘战舰吗?”王浩说道:“自然不是,我们要建造九大舰队,到时候只有每支舰队的旗舰才能用这些名子!”士兵们听完无不心生向往,又一名士兵说道:“那是不是说我们这些小兵将来也可能成为舰长?”赵隆以为自己属下太过冒失,呵斥道:“做人切忌好高骛远!”王浩打断,说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年轻人就应该怀揣梦想,然后经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梦想!”而后看向赵隆,说道:“我希望你们首先要立志高远!”

不久之后,海面起风,王浩进入船舱。这时杨志说道:“自古至今,上位者最怕下属狼子野心,公子却反而要求他们立志高远。长此以往,恐怕会有人变得不安分!”王浩则完全是不同的观点,说道:“你可知世道必进后胜于今?”杨志摇头,说道:“不曾听过!”王浩又问:“你可能明白其中的含义?”杨志说道:“略懂一二!”王浩继续说道:“世界的进步是因为所有人都向往美好,那么作为统治者,就应该带领百姓为更加美好的生活去奋斗,而不是墨守成规,甚至倒行逆施。否则,民心离散,只能自取灭亡!”杨志赞同王浩的观点,说道:“普通士兵的进步就是由三等兵成为二等兵,由二等兵成为一等兵,直到最后脱颖而出,成为将帅!”

王浩点头,说道:“如果每一名士兵都能在我们的军营中实现自己的价值,那么胶州军有何理由不能众志成城,有何理由不能战无不胜?”杨志说道:“公子的见解十分独特!”王浩微微而笑,说道:“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所以如果想要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就必须让这些军人无比热爱这个国家。而想要实现这个目标,绝不是依靠花言巧语的煽动或者精心设计的伪装能够完成的。”杨志追问道:“既然如此,究竟如何才能实现?”王浩答道:“治国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我们能够做到就是时刻把百姓放在心中,制定每一条政策的时候必须顺应绝大多数百姓的心意!”杨志忽然说道:“公子仁德而大才,当封疆一方,可惜皇上却只给了公子一个七品县令!”王浩却并不这样想,说道:“你不要忘了,我尚未及冠,贸然将我置于高位,无论是对我自己还是治下百姓,都未必是好事!”杨志立刻说道:“属下知罪,不该妄议圣上!”王浩随意说道:“既然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何不让天下人畅所欲言,如此,或许更容易政令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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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古道险关,方腊太子

北宋福建路,范围相当于后世福建省全部,下辖福州、建州、南剑州、汀州、泉州、漳州、邵武军和兴化军,故又称“八闽大地”。境内峰岭耸峙,丘陵连绵,河谷、盆地穿插其间,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在西部和中部有斜贯全省的闽西山脉和闽中山脉。两大山脉之间为互不贯通的河谷、盆地,东部沿海为丘陵、台地和滨海平原。福建与两浙南北相接,以仙霞岭为天然分界。仙霞岭北起浙江江山,南至福建浦城,绵延二百余里,岭间道路曲折狭窄,两侧山高谷深,接岫连峰,其间有窑岭、仙霞岭、茶岭、小竿岭、枫岭、梨岭等险隘,合称仙霞六岭,其中又以仙霞岭最为险峻。当地县志记载,唐朝末年黄巢起义,率军由中原入福建,于仙霞六岭之上开辟道路,因道路曲折,总长约七百余里;并与两山夹峙的危岩陡壁之处建设关隘,仙霞关为其中最大关隘,由十里山路和四座隘口组成,每座隘口皆以条石砌成,墙高一丈四尺,而山路最宽处不足九尺,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北宋后期,海内生平,再加仙霞古道地处东南,故逐渐失去军事防御的作用,然而山上的古道、雄关、胜境,却又吸引无数文人骚客前来游览。文人游山玩水,无不作诗题字,只见仙霞关石碑之上,赫然刻下“东南锁钥”四个大字。就在王浩乘船南下福建之际,身在浙江的方腊太子方天定也没有闲着,而是扮作行商,在吕师囊和方杰的陪同下走仙霞古道入福建。仙霞关上军备废弛,各处守备形同虚设,方天定站在石碑之前,说道:“朝廷那些大臣也真是有趣,明明知道这里是‘东南锁钥’,却偏偏不设防御!”吕师囊连连点头,说道:“酒店的小二也曾一阵吹嘘,说仙霞关是‘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每年都有各地名士前来游山玩水。可惜在书生眼中,雄关险隘只需要用诗词来歌颂,不需要派精兵驻守。”方杰看着赳赳雄关,说道:“将来大军入闽,吾领八百猛士,可挡十万大军!”方天定点头,却说道:“八闽大地是我们给自己留出的一条后路,江浙才是我们的根基!”吕师囊点头,说道:“江浙人杰地灵,苏杭富比东京,实乃龙兴之地。而八闽之中,除泉州富庶,其余之地皆穷山恶水,难以支撑霸业。”

方杰说道:“既然福建路犹如鸡肋,我们为何还要分兵取之?”方天定答道:“东京的皇帝穷奢极欲,致使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圣公顺天应命,匡扶正义,讨伐无道,为的是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然赵家王朝万里江山,历经八代,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取而代之。故吾等必须做好久战的准备。”方杰继续问道:“福建贫困,如何支撑我军长久作战?”方天定答道:“江浙是朝廷的财库,湖广则是朝廷的粮库,圣公于两浙起事,挥军北上可将苏杭全部纳入囊中,于此同时派遣一支偏师,攻占福建,则湖广粮仓亦在我军攻击范围之内。那时我们只需要用四分之一的义军便能够牵制将近一半的官军。”吕师囊拍手称快,说道:“丢了江浙,朝廷无钱可用;丢了湖广,朝廷无粮可食。此消彼长,恐怕数年之内,我们将能够与朝廷划江而治!”方杰闻之也是意气风发,说道:“只要钱粮充足,莫说划江而治,一统天下又有何不可?”方天定也是自信满满,说道:“朝廷民心尽失,圣公威名远扬,我等南下福建,不仅要勘察地形,更要结交八闽好汉。到时圣公振臂一呼,闽浙好汉揭竿而起,天下百姓亦将赢粮而景从!”

历史上,方腊因不堪花石纲之扰,于北宋徽宗宣和二年秋,利用摩尼教“二宗”“三际”之说,组织群众,在睦州帮源发动起义。自号“圣公”,年号“永乐”,设置官吏将帅,建立政权。周边各地纷起响应,人数扩大到几十万,连续攻下杭州、歙州等六州五十二县,东南震动。起义军欲划江而守,渐图进取,十年内推翻宋王朝。与历史不同的是,方腊太子方天定在参加樊楼拍卖之后,从王浩的崛起历程中得到提示,建议在两浙起义的同时派兵攻占守备空虚的福建路,这个建议很快得到方腊的支持。方天定此次前来福建,除了勘察地形,打探宋军布防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联合福建的明教。

摩尼教在唐朝传入中国,并在唐武宗会昌五年灭佛时,遭遇严重打击,转而成为秘密宗教,并吸收道教及民间信仰,从而又称明教,其教义因推崇“黑暗就要过去,光明即将来临”,故敢于造反,屡有反政府之举。北宋末年,两浙依旧称之为“摩尼教”,而福建则称之为“明教”,另在淮南称“二桧子”,江东称“四果”,江西称“金刚禅”。摩尼教的教义也逐渐从最开始的“二宗”“三际”简化为“清静、光明、大力、智慧”。这一时期,摩尼教各大分支中,方腊无疑最为强大,而方天定身为方腊太子,亲自前来福建,无疑也是为了彰显对福建明教的重视。

八闽之中,除泉州因海贸而经济繁荣之外,其余各地大多贫困。摩尼教的信众以底层百姓为主,故方天定入闽的第一站选在了建州,最后一战选在了泉州。王浩为了招募造船工匠而来,走的又是海路,故中途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奔泉州。在胶州之时,王浩便命人做了一杆大旗,旗上写着“胶州市舶司”五个大字,当囚牛舰抵达泉州港的时候,王浩不仅向港口官员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又向泉州知州递上了自己的拜帖,并附赠十坛八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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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泉州小吏,深藏不露

北宋时期,各地市舶司最高行政长官为市舶使,皆由当地知州或一路转运使兼任。市舶使之下又设调度使、税务使、点检使,但此三者为吏员,任免皆由地方。泉州海岸曲折,地势起伏,以致港湾、岛屿众多,又因海水侵蚀,航道宽阔而水深。王浩站在甲板上,朝泉州港的方向远远望去。狄工考见状,说道:“公子莫要心机,咱们距离泉州港尚有五六里。”王浩看着不远处的大大小小十余艘海船,感叹道:“泉州不亏为天下第一大港,尚未入港,便已是海船云集!”狄工考又说道:“泉州的地势不同于胶州,这里的海岸犹如锯齿,而胶州湾却如同口袋!”王浩更加惊讶,说道:“越是开阔的地势,船只越是分散,如此看来,泉州果真是千帆云集了!”狄工考点头,说道:“这里远离苏杭应承局,少了很多苛捐杂税,而且又靠近南洋,所以海外的胡商大多更喜欢来泉州!”

越靠近泉州港,周围的船只越多,当海堤迎入眼帘的时候,船只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甚至能够清楚地听见周围船上的喊声。此时,囚牛舰已经放低了船帆,航速也在逐步放缓,最后停在距离海堤百余步的地方。很快,岸边划来一艘舢板,并将一根粗壮的绳索甩到了船上。船上的水兵拿起绳索,固定在桅杆之上。舢板上的船夫拿着绳索的另一头返回岸边,交给岸上的纤夫。纤夫拉近绳索,随着一声声呐喊,囚牛舰平稳靠港。王浩的入港申请是在半个时辰前送到岸上的,这时能够赶来的只有调度使李青。李青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黑,而且是那种常年被日光照射所导致的黝黑。

隔着船舷,李青高声喊道:“泉州市舶司调度使李青拜见王大人!”王浩跨过船舷,来到岸上,说道:“李大人无需多礼!”李青继续说道:“公子的拜帖下官已派人送往陈知州府上,税务使黄大人和点检使陈大人正在赶来!”王浩说道:“本官此次前来只为一睹闽地风采,不敢太过讨饶!”李青连忙说道:“公子名满天下,能来泉州是我等之幸,何来讨饶?”而后又说道:“海边风大,还请公子入驿站稍事休息!”王浩点头,又看向赵隆,说道:“告诉咱们的人,可以上岸,但一定要守规矩!”而后又看向杨志,说道:“每人赏一贯钱!”船上的士兵们听闻有假有赏,齐齐行礼,喊道:“多谢公子!”李青十分惊讶,心中想到:“市井传言王浩犹如一方诸侯,如今看来,这满船水军,不称大人,却称公子,更是如同私兵!”胶州军之所以称呼王浩为“公子”而非“大人”,是因为军中多项津贴都是王浩私人发放,而这些津贴的总额几乎是军饷的两倍有余。再加上王浩废除了朝廷刺字充军的陋习,故而胶州军无形中将自身视为一个独立的序列。

李青转念一想:“王浩异军突起,不过是最近两年的事情,皇上不仅亲手促成这一切,而且还将其招作驸马。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市舶司调度使,何必操这个闲心!”说道:“王大人真是爱兵如手足!”王浩故意说道:“大宋四海升平,商贸繁荣,本官吃肉,手下的兄弟们自然得有口汤喝!”李青忽然有些羡慕王浩手底下这些人,因为从这些人的气色上便不难看出,他们的日子过得不错,说道:“王大人仁厚!”王浩的确有些疲倦,说道:“有劳李大人带路!”李青说道:“王大人请!”说完,引领王浩朝不远处的驿站走去。

李青因为在前方带路,大约领先王浩半个身子。王浩不经意间发现,这位天下第一大港的调度使大人竟然穿着一双破鞋。半刻钟之后,王浩来到一座驿站,驿站已经收拾出一个房间,供王浩暂时休息。李青说道:“这里到泉州城,乘牛车大约要两个时辰,坐轿子大概是三个时辰。公子是想在驿站暂住一晚,还是今日赶往泉州城?”而后又解释道:“下官好早作安排!”王浩问道:“泉州的船厂在什么地方?”李青说道:“船厂自然是在海边了!”王浩说道:“本官暂时不去泉州城。”李青出乎意料,说道:“下官找人给王大人单独准备一个院子!”王浩说道:“如此甚好!”李青说道:“下官立刻去安排!”王浩叫住了李青,说道:“此事不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李大人,不知可否?”李青说道:“王大人请讲!”王浩指向李青脚上的步履,说道:“本官并无其他意思,只是以李大人的俸禄,为何会穿一双破鞋?”李青面色尴尬,说道:“不满王大人,下官一个月的官奉为五贯,还有两石官粮;无奈下官为家中独子,而拙荆亦为家中独女,四位老人、再加三儿三女,都要靠这点俸禄过活,故而拮据了些!”

王浩又问道:“请问李大人贵庚?”李青答道:“三十有六!”王浩稍作思索,说道:“你可知我来泉州所为何事?”李青摇头,说道:“下官不知!”王浩开门见山说道:“据说泉州有人能建造尖底海船,我需要这样的工匠!”李青心中震惊,说道:“泉州的确有这样的海船,但其工艺复杂,造价高昂,至今也只是林家造过两艘!”王浩追问道:“你可能为我引荐林家家主?”李青摇头,说道:“林家是泉州的首富,拥有泉州最大的船厂,就是知州大人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下官只是一名小吏,如何能认得林家家主?”王浩不信,说道:“你负责整个泉州港的调度,即便认不得林家家主,也一定认得林家的主要人物。为我办成这件事情,我许你一千贯的报酬!”一千贯对李青这种小吏而言已是巨款,说道:“点检使陈政是知州大人的族弟,他也认得林家的人。”王浩忽然说道:“你似乎有些畏惧这位点检使大人?”李青叹了一口气,说道:“下官一没钱,二没靠山,只是因为在泉州港混迹了近二十年,会说多种番话,又与当地各大海商脸熟,所以才得了调度使这么个出力差事!王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理应与陈大人这样有背景的人亲近,下官不敢高攀!”李青的抱怨听在王浩耳中,却让其断定此人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李青的机遇,酒铺的主人

对于李青的回避,王浩直接问道:“陈政能说多国番话?”李青说道:“若非市舶司的收益占到泉州岁入的七成,陈政大人堂堂举人,又岂能被安排在点检使的位置上?”王浩微微而笑,说道:“你并没有回到我的问题?”陈青有些沮丧,说道:“王大人还不明白吗,与胡商打交道,是不需要陈政大人亲自出马的,否则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王浩摇头,说道:“如果我想请李大人帮我一个力所能及的小忙,不知可否?”李青惹不起王浩,只得说道:“还请王大人吩咐!”王浩说道:“联系林家的事情,李大人可以不插手,但我想请你为我寻觅一批精通番话的人才,如果没有现成的,那么就替在下培养一批这样的人!”李青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港口倒是有几个精通番话的人,但都在陈政大人那里,而陈政大人给出的酬劳可是极其丰厚的!”

海关税收在北宋财政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若说泉州知州陈廉在朝中没有靠山,王浩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的,想来自己又与童贯、蔡京、高俅等权臣交恶,不宜在泉州高调行事,说道:“那就有劳李大人为胶州市舶司培养一批精通番话的人才了!”陈青见王浩态度坚决,只得说道:“下官才疏学浅,万一到时候达不到王大人的要求,还请莫要怪罪!”见李青没有拒绝,王浩十分高兴,说道:“培养一个人大概需要多久?”李青说道:“与胡人简单交流,一到两人即可。”王浩说道:“到时,我会送来五个人,食宿皆有本官负责,两年之后,每达标一人,我给李大人六百贯酬劳。”李青颇为心动,又小心问道:“若是不达标又如何?”王浩说道:“倘若不达标,或者李大人放弃那六百贯的酬劳,或者延长时间直到达标为止。”李青不知不觉中对王浩萌生好感,说道:“多谢王大人的信任!”王浩继续说道:“我有意组建一支汉人和胡商的联合船队,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无论胡汉,李大人皆可引荐到胶州,到时一定少不了该有的好处!”

李青眉头微皱,说道:“王大人想要派船远航?”王浩点头,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宋船队一定能够探索更加遥远的海洋!”李青一改先前的怯懦,果断答道:“好!”王浩忽然发现,这位李青大人似乎对航海有着特别的兴趣。

在泉州港闲逛时,王浩突然看到一辆满载八仙酒的太平车,看向杨志,说道:“派人跟上去,看看车夫把酒运往哪里!”杨志领命,立刻派出一名侍卫跟随,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回报,说道:“路西有一家酒铺,专售八仙酒!”王浩说道:“带路!”酒铺不远,大概二里路程。伙计见王浩等人进门,马上迎上来,笑脸说道:“几位客官可是买酒?”王浩微笑着问道:“你家主人可在店中?”伙计心生警惕,问道:“不知客官找我家主人何事?”王浩说道:“请你家主人帮我一个小忙!”伙计说道:“客官与我家主人可是旧识?”王浩答道:“不曾认识!”伙计继续说道:“既然素不相识,客官为何张口就要我家主人帮忙?”王浩说道:“我虽然不认得你家主人,但你家主人却认得我。”伙计皱眉,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客官告知名讳,小人也好通禀!”王浩点头,说道:“王浩!”伙计面露震惊,却故作不知,说道:“客官稍后,小人立刻去叫我家主人!”说完,一溜烟跑往后院。杨志说道:“这家酒铺似乎有古怪!”王浩说道:“我们只是过客,不必多管闲事!”杨志答道:“是!”

酒铺的主人一路小跑来到,连忙说道:“公子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王浩定睛一看,只见酒铺的主人是一个身形矮胖但满脸精光的中年男子,说道:“先生无需多礼,不知如何称呼?”酒铺主人答道:“小人无才无德,当不得公子这一声先生,公子叫我孔坚即可!”王浩点头,说道:“你可认识林家的人?”孔坚沉思片刻,不知在琢磨什么,片刻后说道:“认识!”王浩直接说道:“我想见林家家主,还请你代为安排!”孔坚面露惊讶,却十分平静答道:“此事不难,但小人需要公子的拜帖!”王浩说道:“拜帖我已经写好了!”而后看向杨志,杨志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孔坚。孔坚又问道:“公子想要在何时、何地见林家家主?”王浩答道:“三日之内,地点有林家家主安排!”孔坚点头,说道:“不知公子暂住何处?事成之后,小人好回禀公子!”王浩答道:“驿站!”孔坚说道:“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无他事,小人现在就跑一趟林家!”王浩说道:“有劳!”孔坚对伙计说道:“招待好公子,我去去就来!”说完,走出店门。王浩随之说道:“泉州的风景不错,咱们再走走!”

八仙酒乃酒中极品,林家又是泉州首富,故而孔坚与林家熟识亦在情理之中。林家有位二公子,名叫林艺,素来崇尚游侠之风,但与众不同的是,他人仗剑天涯,走的是名山大川,可是林艺却偏偏喜欢钻不毛之地,短短四五年时间,他不仅走遍了八闽岭南,更到过大理和琉球。孔坚拿着王浩的拜帖,正是来拜见林艺。林艺看到孔坚,说道:“什么风吧孔老板吹来了?”孔坚说道:“我来找你是谈正事的,有人想见令尊!”林艺收起了嘻哈的表情,说道:“这些年都是我大哥主事,家父其实谁相见就能见的?”孔坚说道:“这是东京王浩的拜帖,我想令尊是不该怠慢的吧!”林艺皱眉,说道:“八仙酒的主人,王浩?”孔坚点头,说道:“正是!”

第一百六十三章 泉州分舵,林氏父子

孔坚与林艺之所以交好,除了在某些方面趣味相投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两人皆与福建明教有关。八闽之中,唯有泉州富庶,其余之地皆贫困。孔坚的另一个身份是明教泉州分舵的舵主,而一年前因为福建明教与两浙摩尼教的同宗之谊,方腊将泉州八仙酒的独家售卖权给了孔坚,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家酒铺。底层民众之所以热衷于加入明教,是因为入教之后在饥荒之年能够领到一定的救济,而福建明教最大的财富来源就是孔坚领导下的泉州分舵。福建多山,不仅很多时候不能粮草自足,而且还不便从陆路运送救济粮。以往每逢荒年,孔坚都会走海路将泉州的钱财运往两浙买粮,而后再将买好的粮草运到闽江入海**由福州分舵的人,最后由福州分舵分发给闽北的教众。海船在泉州代表的是财富,而明教教众绝大多数都是底层贫苦民众,所以孔坚在多方努力之下终于搭上了孔家二公子这条门路。

明教虽然为官府所忌惮,但在百姓之中却有着十分良好的名声,林艺素有侠客之风,故而当孔坚提出借用林家海船时,林艺并没有拒绝,甚至还多次游说自己的大哥林萧。林萧与林艺一母同胞,而且林艺又早早退出林家继承人的竞争,故而林萧对林艺始终感到一丝亏欠,所以当林艺找到自己的时候,林萧也只是稍作叮嘱便调派三艘海船为林艺所用。林家家主林威虽然退居幕后多年,却始终是林氏家族的最高决策人,再加上林萧和林艺十分孝顺,所以在泉州这位林家掌门人越发神秘起来。

林艺拿了王浩的拜帖,说道:“你想让我现在就去通禀家父,还是先让大哥与王浩见上一面?”孔坚十分严肃地说道:“王浩是官!”林艺微微皱眉,说道:“官府我们得罪不起,还是让父亲直接与王浩见面吧!”而后又问道:“何时,何地?”孔坚答道:“三日之内,地方由林家决定!”林艺思索片刻,说道:“你还是与我一同面见家父吧!”孔坚说道:“也好!”

跨过三进大门,两人来到一座十分精致的院落。院中假山堆叠,绿水环绕,又广种青松翠竹以为点缀。假山孔洞之中,再填以黑土,以养花卉。两人走过青石甬道,绕过松木拱桥,来到一座明堂之前。明堂之中,放着一张宽大的红木桌,桌上放着宣纸炭笔。木桌之后,以为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全神贯注地来回翻着两本书籍,并且不时在宣纸之上用炭笔验算。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林家家主林威,而两本书籍分别是王浩写的与。

孔坚和林艺在明堂之前等了很久,才终于被林威发现,问道:“我儿何时来的,这位客人又是谁?”林艺答道:“孩儿也是刚来,这位先生是城中八仙酒铺的主人孔坚。”林威稍稍打量孔坚,说道:“老夫虽不好酒,却也喝得出来八仙酒乃酒中极品,而八仙酒的主人更是天下奇才,只可惜缘悭一面啊!”林艺喜出望外,说道:“八仙酒的主人王浩大人已经来到泉州,并且还请孔坚送来了拜帖,他想见父亲!”林威没有表态,而是说道:“你的拜帖老夫收下了,但现在我有一些家事要与艺儿说!”孔坚本就是人精,哪能不懂林威的言外之意,说道:“小人店中正好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便先告辞了!”孔坚离去之后,林威说道:“王浩亲自登门拜访,不可能没有目的。”林艺不解,说道:“咱家除了有些钱财,并无特别之处。若是其他的官员,专程拜访咱家无非是为了捞些油水,可是王浩的财富远在咱家之上,总不能也是为了捞油水才到咱家的吧?”林威冷笑,说道:“皇上任命王浩为崂山县令,并且让他重建胶州市舶司,按照时间计算,胶州市舶司应该快要开埠了!”林艺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咱家是海商,王浩来咱家莫不是为了海贸?”林威说道:“从王浩的诸多事迹来看,他不仅独具慧眼,而且极有胆识,与这样的人合作,我们在得到诸多商业机遇的同时也会面临诸多政治风险,所以为父不知该如何应对王浩。”林艺说道:“三国时期,诸葛亮辅佐刘备,诸葛瑾辅佐孙权。这些年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大哥主持,可谓井井有条。如果到时候王浩真提出一些要求,不如就让孩儿来应对吧!”

林威笑道:“都说知子莫若父,告诉我王浩哪一点让你欣赏?”林艺说道:“孩儿喜欢冒险,王浩却比孩儿更加大胆!”林威点头,说道:“王浩是皇上选定的驸马,只要他不在大是大非上犯错,即便将来官场失意,保全富贵也是不难。你如果真到了王浩那里,切记收敛锋芒!”林艺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问道:“父亲何时与王浩相见?”林威答道:“今晚,就在府中!”林艺说道:“孩儿立刻安排!”林威说道:“告诉管家,王浩是为父的贵客,绝不可有丝毫怠慢!还有,你亲自去接王浩来府中!”林艺答道:“是!”

孔坚返回酒铺之后,说道:“听闻方少主也到了福建?”伙计答道:“五天前在建州,估计现在已经快到福州了!”孔坚说道:“方腊即将起事,方天定前来福建,必然是为了拉拢我等。他与王浩乃是旧识,你以为我们是否应该将王浩的行踪告诉他?”伙计思索片刻,说道:“舵主是否会响应方腊?”孔坚说道:“八闽之中,泉州富庶,这里的百姓也包括咱们的兄弟日子都还过得去,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泉州分舵的人马向来是最少的。倘若我所料不错,其他七个分舵一定是赞同起事的,到时候教主必然也会顺从大多数教众的意愿,响应方腊。那时候,我们如果拒绝起事,就是反叛明教,如果官府能够守得住,咱们的兄弟自然无事,但如果官府守不住,咱们的兄弟可就得三刀六洞了!”伙计问道:“舵主以为官府能否守得住?”孔坚答道:“守不住!”

第一百六十四章 孔坚试探,林府做客

林家作为泉州首富,自然有着十分灵通的消息渠道,对于王浩这样的政坛新秀,不可能一无所知。王浩行事有着十分鲜明的个人风格,其中之一就是志在必得。当林氏家主林威接到拜帖的时候便已明白,王浩不远千里而来,一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倘若林家强行拒绝,那么以王浩血气方刚的年纪,是否会不择手段便很难预料了。林威甚至一度在心中安慰自己:“王浩年纪虽轻,却深谙经商之道,而且从他以往的做派来看,向来都是公平买卖,林家与之合作,只要尽心尽力,应当能够劳有所得吧!”这一切林威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否则以林艺的性格,很可能会改变对王浩原有的看法,认为他乃以势欺人之辈,那时可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林艺提前两个时辰派人通知王浩,并送上自己的回帖。王浩拿着林艺的回帖,说道:“林家家主同意了我们的拜访,时间在今晚,地点是林府。”杨志说道:“这林家家主倒是个爽快之人,今日上午我们递上拜帖,晚上便请我们去做客!”王浩微微而笑,说道:“这位林二少爷的回帖更是有趣,竟然对胶州流露向往之情!”就在这时,驿站外的大街上开始忙碌起来,有人一边敲着铜锣一边高声喊道:“林家今晚有贵客登门,请各位街坊配合清扫大街!”王浩说道:“林家所谓的贵客应当就是本官了吧?”杨志说道:“黄土铺地,净水泼街,的确是贵客登门才会有的礼遇!”王浩说道:“莫非林家在刻意示好?”杨志皱眉,说道:“究竟如何,今晚就会水落石出!”

孔坚早已派出耳目监视林家的一举一动,当接到林家准备大张旗鼓欢迎王浩的消息时,依旧十分惊讶,对身旁的伙计说道:“孔二,你以为林家如此安排,有何目的?”伙计答道:“王浩亦官亦商,与之合作不仅有利可图,更能多个靠山,林家个个都是人精,岂能不懂这个道理?”孔坚依旧疑惑,说道:“可是黄土铺地,净水泼街,依旧是太隆重了些!”伙计说道:“林家是海商,泉州港就是林家的命门,可王浩不仅是崂山县令,更是胶州市舶使,傍上了王浩,林家无意多了一条后路!”

孔坚忽然萌生一个想法,说道:“在你看来,方圣公那里和王浩的关系如何?”孔二皱眉,许久之后答道:“八仙酒股权拍卖,方少主可是送上了一百多万贯,所以属下看来方圣公与王浩之间必定有某种关联!”孔坚摇头,说道:“王浩不仅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更是未来的驸马,参与谋反的事情王浩不可能参与!”孔二摇头,说道:“可是眼下方圣公并未谋反!”孔坚认为孔二一句话点明了问题的关键,说道:“抢在方圣公起事之前,咱们也跟王浩搭上关系,万一将来大事难成,也能留条生路!”孔二没想到孔坚会有这个想法,说道:“这如果让教主得知,绝难善了!”孔坚冷笑,说道:“王浩离开福建至少,有两件事必须做好:第一,林家和王浩究竟有什么交易;第二,方少主得知王浩在泉州之后做何反应!”孔二大概明白了孔坚的意图,说道:“舵主是想。。。”未等说完,孔坚点头,说道:“只要方圣公或者方少主敢在私底下跟王浩接触,那么他们做了初一,就别怨我做十五。到时候就是教主知道了,也得先只会称赞咱们有先见之明!”孔二以为言之有理,说道:“舵主放心,属下马上给老三传话,让他盯紧方少主,至于林家,属下亲自负责!”孔坚点头,说道:“事到如今,咱们泉州分舵的所有兄弟必须齐心协力,否则稍有差错,就只能领着一家老小见阎王!”

傍晚时分,林府的马车终于来了,而且是三辆。大宋战马奇缺,林家虽为泉州首富,却也不敢用塞外的良马拉车,所以这三匹马皆是来自大理国的驽马,至于马车自然也是两轮。从驿站到林府并没有多少距离,乘车更是盏茶时间就到。来到林府门前,林氏家主林威和林家大少爷林萧早已在正门处等候。见王浩到了,二人连忙上前,说道:“王公子莅临寒舍,老夫深感蓬荜生辉!”王浩随意而笑,说道:“林家主春秋鼎盛,可是一点也不老!”林威抚须而笑,说道:“王公子谬赞,请!”说完让出正门,请王浩先走。王浩看向林家众人,见其诚心实意,也就没有故作推辞,迈步入府。府中早已张灯结彩,大厅之内更是备好了美酒佳肴。王浩来到厅前,说道:“林家主一番盛情,本官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林威说道:“还请公子上座!”说完,簇拥着王浩来到座位前。然而就在此时,林威看了王浩一眼,而后吩咐道:“你等先下去吧!”丫鬟仆人们得到命令,纷纷退下。林威开门见山说道:“还请公子莫要怪罪老夫唐突!”王浩微笑着说道:“林家主但讲无妨!”林威问道:“不知王公子不远千里来到泉州,所谓何事?”王浩稍作思索,说道:“为了尖底海船!”林家众人惊讶,林威问道:“公子竟然知道林家的尖底海船?”

王浩解释道:“明州墨门帮我在胶州建了一座船厂,他们告诉我福建的尖底海船才是当今天下最优秀的海船!”林威难掩心中的自豪,说道:“江浙的沙船亦有独到之处。”王浩摇头,说道:“寸有所短,尺有所长,沙船我要,尖底海船我也要!”林威说道:“不瞒公子,尖底海船的确有诸多优势,却也有一个明显的劣势!”王浩说道:“愿闻其详!”林威答道:“造价高昂!”王浩说道:“只要船好,多花些银子又有何妨?”

第一百六十五章 番外造船木,海军陆战队

面对王浩财大气粗的回应,林威并没有任何惊喜,反而说道:“有些事情并非单纯靠钱财能够解决!”王浩意料之外,说道:“愿闻其详!”林威解释道:“福船造价之所以高昂,是因为船体越大,所用木料也就越大,而大宋境内偏偏缺乏这类的参天巨木!”王浩有所明悟,说道:“林家主言外之意,就是本官即便有足够的银子,却也没有地方买这类巨木?”林威叹息,说道:“造船行业里有句谚语,叫作‘日晒千年松,水泡万年樟’,造船最好的木料是樟木,可是福建境内适合建造大船的樟木已然所剩无几,倘若王公子不着急,等上个十来年,倒是会有一批新的樟树长大。”王浩放声而笑,说道:“本公子等不了十年,既然大宋境内没有,那就到大宋之外寻找!”林威同样放声而笑,说道:“大宋之外不仅有大量的樟树,而且还有一种胭脂木,同样非常适合用来建造大船。只是那些海外胡人并不愿意将那些木料卖于大宋!”樟木,主要产自江南、西南各地及台湾等,质重而硬,气味芬芳,抗虫害,耐水湿,可作建材、造船、家具、雕刻用。胭脂木,又称柚木,产自缅甸、印尼、泰国、婆罗洲、爪哇、台湾等,是一种珍贵的木材,有“万木之王”的美誉,在后世被称为缅甸国宝。

王浩双眼之中忽然迸发出冷厉的目光,说道:“海洋贸易事关大宋国本,不可不察;本官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还请林家主告知本官,哪里有建造福船的木料?”海洋贸易同样是林家命脉所在,林威尽力掩盖内心的惊喜,说道:“琉球小国寡民,与福建只有一水之隔,不仅樟木众多,柚木亦有!”北宋的琉球是包含台湾在内的一系列岛屿。作为后世之人,琉球一直是王浩梦寐以求的存在,然而攻城略地,当有利可图方可为之。这一刻,王浩没有丝毫犹豫,说道:“倘若本官出兵琉球,林家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这时未及林威回话,林艺抢先答道:“愿意!”林威故意咳嗽一声,说道:“公子莫不是开玩笑?出兵征战须得三司六部批准!”王浩摇头,说道:“区区琉球,数百精兵即可,这点人马的调动是不需要请示兵部的!”北宋时期,岭南尚且是荒芜之地,莫说远在海外的台湾。琉球虽有国王尊号,然放在大宋,却根本比不上一个县令。王浩所说“数百精兵”并无自大之意。林艺却根本压制不住心中激动,说道:“公子可否让我随军出征?”

王浩摇头,说道:“胶州军虽为地方厢军,但本官一向从严治军,闲杂人等绝不可混迹在军旅之中!”林艺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道:“公子如何才能准许我随军出征?”王浩亦是无奈,看向林威,缓缓说道:“要想随军出征,只能当兵。”林艺立刻起身,挽起袖子,露出发达的双臂,说道:“我可有资格加入胶州军?”王浩笑着说道:“胶州军最低服役期限是两年,你可要想好了!”林艺没有任何动摇,说道:“你的那些士兵我也见过,没一个脸上刺字的,我此生最大的梦想本就是仗剑天涯,如今弃剑持刀,又有何不可?”王浩开始严肃起来,说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旦加入胶州军,便必须服从胶州军的军规!”林艺咬牙说道:“王公子也是声名远扬的人,胶州军规想来是不会让人失望的!”王浩看向杨志,说道:“稍后送林二少爷一本胶州军规,将来能否生死与共,也是要看缘分的!”

林艺似乎和王浩杠上了,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即刻加入胶州军!”林威只是静静第看着林艺,眼神中闪过无数复杂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王浩思索片刻后说道:“林家乃航海世家,林公子可是要加入胶州海军?”林艺摇头,说道:“相比于大海茫茫,我更喜欢海陆相接,可惜这天下只有水军和陆军,没有坐船打仗的陆军!”林威喝斥道:“水军乘船作战,陆军或步或骑,哪有乘船的?”王浩却比林艺更加激动,说道:“本官正有意组建一支海军陆战队,专攻沿海作战,林二少爷若是有意,倒是可以一试!”林艺突然大笑,说道:“王公子真乃我之知己!”王浩同样大笑,说道:“本官准备组建一支百人的海军陆战队,暂时由林二少爷代理都头一职!”林艺喜出望外,片刻之后却又回过神来,问道:“这海军陆战队现有几人?”王浩哂然一笑,说道:“只有你一人!”林艺眼中闪过一丝无语的眼神,却问道:“何时募兵?”王浩答道:“返回胶州之后立刻募兵!”然而林艺却反对,说道:“胶州虽然沿海,但地貌风俗更似中原,恐怕难以达到征兵要求。”

王浩转念一想认为言之有理,问道:“你以为当从何处募兵?”林艺答道:“福建、两广!”王浩很快做出了决定,说道:“此事就由你全权办理,兵员招齐之后立即返回胶州集训!”林艺说道:“公子应该知道,招兵需要钱粮!”王浩嘴角微翘,说道:“你需要多少钱粮?”林艺答道:“福建、两广于胶州从军,乃背井离乡,非二十贯安家费不可!”王浩以为言之有理,说道:“我给你两千五百贯!”林艺继续说道:“福建、两广陆路难行,我需要海船!”王浩说道:“蒲牢舰乃胶州最新的海船,暂由你调用!”林艺志得意满,说道:“多谢公子鼎力支持!”见诸事敲定,林威说道:“只要公子能够拿下琉球,林家有九成把握造出万石巨舰!”万石也就是一千多吨,在木制帆船时代已然是庞然大物。王浩拿起酒杯,说道:“为了大宋的富强,为了百姓的安康,干杯!”

第一百零六十六章 泉州会面,欲盖弥彰

当方天定得知王浩人在泉州时,大出意料,问道:“你可知王浩入闽所为何事?”孔三答道:“似乎是为了海船?”方天定皱眉,说道:“墨家已经出山,全力为胶州打造战舰,他没有必要再来福建?”孔三说道:“王浩到达泉州之后,没有拜见任何官员,只是托我们舵主给林家送上了拜帖!”方天定不解,问道:“这林家是何来路,竟然能够让王浩千里拜访?”孔三答道:“林家是泉州首富!”方天定冷笑,说道:“区区一个泉州首富,不值得王浩亲自出马,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思索片刻后又问道:“林家做什么生意?”孔三答道:“泉州首富自然是做海洋贸易!”方天定斟酌许久之后说道:“郑教主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我准备连夜南下泉州,会一会王浩!”吕师囊有些疑虑,看了孔三一眼,孔三混迹江湖多年,岂能不知其中含义,说道:“小人还有些私事,就先行告退了!”方天定说道:“如此也好!”孔三离去之后,立刻命人暗中监视方天定等人,与此同时,又秘密拜见福建明教教主郑云。吕师囊见孔三离去,说道:“王浩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少主与之相见,恐惹非议!”

方天定亦是无奈,说道:“王浩曾公开表示,他要在胶州建设十里工坊,而这其中就有一座巨大的铁厂!”方杰惊讶,问道:“少主如何得知?”未及方天定回答,吕师囊说道:“朝廷的邸报上写的很清楚,只是方将军没有留意罢了!”方杰惭愧,不在说话。方天定继续说道:“圣公之所以迟迟没有起事,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兵器匮乏,倘若我们能够从王浩手中购得一批兵器,或者一批铁器也好!”吕师囊说道:“王浩也许不是敌人,但绝非朋友,公子见到他,还是先以购买农具为由刺探其口风为好!”方天定沉思片刻,问道:“什么农具用铁最多?”吕师囊答道:“铁犁!”方天定辞别明教教主郑云之后,连夜乘船南下。

就在方天定离开明教总坛之后,孔三立刻求见郑云。因泉州分舵乃明教最重要的财富来源,故而孔三这个分舵小头领也得到了郑云的亲自召见。见到孔三之后,郑云问道:“你不在泉州辅佐孔坚,前来福州所为何事?”孔三答道:“回禀教主,泉州分舵八仙酒的生意是方少主给的,而王浩又是八仙酒坊最大的东主,可眼下王浩在泉州,方少主在福州,所以我见舵主考虑之后,派小人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方少主。”郑云恍然大悟,说道:“本座原来还不明白方天定为何要连夜南下泉州,原来是为了这个王浩!”郑云能够坐上明教教主的位置,自然有些手段,说道:“告诉孔坚,让他派人暗中监视方天定,本座可不想被方腊给卖了!”孔三没有多说,答道:“是!”

一天两夜之后,方天定到达泉州,并且没有丝毫耽搁,约见王浩。王浩完全不认识方天定,只是当看到拜帖之上的署名时还是大吃一惊,心中想到:“方腊终于要起事了吗?方天定在这个时候见我,不可能没有目的!莫非方腊想要收买我?不,方腊一代英雄,应该明白以我眼下的地位财富是不可能参与谋反的!既然不是收买,那么就只能是合作,毕竟方腊尚未起义,我眼下与之合作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王浩忽然发现自己又走到了十字路口,倘若一步走错,很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谋反,是任何一位皇帝都不能容忍的事情!王浩推开了门窗,在思考要不要参加方天定的饭局:“方腊起义,不可避免,却又注定失败;如果能够让这场起义来得更早一些,持续时间更短一些,是否可以为北宋在将来对金国的战争中争取更多胜算?”

杨志乃忠良之后,虽然眼下方腊尚未起义,但私会方天定的事情,王浩依旧不想让其知道,故而孤身赴宴。王浩虽为见过方天定等人,但方天定在参与樊楼拍卖时却见过王浩。当王浩走入酒楼的时候,方天定亲自上前,说道:“王公子终于来了!”当听到方天定的问候时,王浩依旧大吃一

第一百六十七章 王浩顺水推舟,方天定大胆猜测

一架重达三百斤的铁犁,就是再强壮的耕牛也拉不动,但却可以将其重新熔铸,可得刀枪一百多把。方天定一开口就是二百架铁犁,如果全部熔铸为刀枪,至少可得兵器两万件。王浩权衡许久,终于决定为方腊起义再填一把火,说道:“不知方先生家住何方?”方天定眼珠微转,说道:“睦州青溪县!”王浩心想:“方天定竟然如实回答!”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方天定根本想不到王浩会知道方腊即将起义!”说道:“听闻最近几年两浙盗匪横行,本官手中正好有一批朴刀,不知方先生可有兴趣?”方天定虽然极为心动,却故作惶恐,说道:“朴刀虽不在朝廷管制范围之内,但如果数量太多,恐怕亦会招来祸患!”王浩心想:“方天定真是沉得住气,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在演戏!”说道:“我是官,不是民!”方天定难以置信,说道:“王公子愿意疏通各路关卡?”王浩说道:“我只负责把货物运到沪县,而后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若出事,本官绝不插手!”从胶州走海路南下,可直达沪县,沿途根本不会有任何关卡,而沪县毗邻两浙,以方腊此刻实力,将这些兵器神不知鬼不觉运走,应当并非难事。

王浩提出的条件已经十分优厚,方天定故作惊慌,小心翼翼说道:“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在下愿意放手一搏!”王浩放声而笑,说道:“痛快!”这一刻,方天定似乎变成了良善人家,而王浩却是贪官恶霸。方天定试探着问道:“不知价钱如何算?”王浩说道:“一把刀二斤八两,单价三贯!”这一刻,方天定恨不得将十万贯甩在王浩面前,而后拿走三万多把刀,可惜也只能是心里想象一下,说道:“价钱倒是合理,不知王公子准备如何交易?”王浩说道:“每个月两千把,不知方先生能不能吃得下?”兵器对于方腊而言,只能是多多益善,莫说一个月两千把朴刀,就是一个月一万把,方天定也能吃得下。可是方天定依旧要故作惊慌,说道:“在下愿意一试!”王浩说道:“一个月之后,我会派人把第一批兵器运到沪县,到时方先生只管派人来取就好!”方天定答道:“在下一定带足钱财,前去接货!”

王浩沉思片刻,又说道:“走私兵器终究是见不得光,你我生意往来还是应该有个遮掩!”方天定如今是丝毫不该违逆王浩,小心问道:“还请王公子指教?”王浩说道:“我要丝绸,那种最细密最结实的丝绸!”方天定意料之外,说道:“公子要多少?”王浩说道:“每个月二百匹,价钱从兵器的货款中扣除!”方天定说道:“王公子所要乃中上等的丝绸,一匹大约要二十贯左右,在下得了八仙酒的好处,自然不能贪得无厌,二百匹丝绸就算三千贯,不知可否?”王浩点头,说道:“如此就一言为定!”方天定无比重视与王浩之间的交易,说道:“王公子日理万机,押运兵器之事恐不便亲力亲为?”王浩点头,说道:“我会派心腹之人押送,方先生无需担忧!”方天定说道:“初次交易,为防万一,王公子可否留个信物,以便识别身份!”王浩以为有理,思索片刻,说道:“我们就将这枚陶碟一分为二,以作‘虎符’之用!”

方天定立刻说道:“绝妙!”陶碟摔碎容易,但想要一分为二,却有些困难。方杰见王浩拿着陶碟发愁,说道:“掰断陶碟这种粗活还是交给在下吧!”王浩将厚厚的陶碟递给方杰,只见方杰用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陶碟两侧,微微用力,咔嚓一声之后,陶碟一分为二。王浩不禁竖起大拇指,说道:“好汉真乃神力!”方杰并未放在心上,说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王浩拿着分为两半的陶碟,看着整齐的断口,说道:“你我就以此为信物,一个月之后沪县交易!”说完,将其中一半交于方天定。方天定将陶碟紧紧拿住,生怕有失,说道:“多谢王公子提携!”王浩说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方天定等人将王浩送出酒楼大门之后,吕师囊说道:“王浩似乎有些诡异!”方天定点头,说道:“三百斤的铁犁就已经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了,王浩不仅没有刨根问底,反而主动提出让我帮他出售兵器,这就更加让人想不通了!”吕师囊亦是满脸困惑,说道:“一个月两千把朴刀,一年之后,就能装备整整两万人马,王浩难道会想不到吗?”方天定有些后怕,说道:“莫非王浩已经得知圣公即将起事?”吕师囊摇头,说道:“王浩远在胶州,而且他只是一介县令,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直接把手伸到两浙来!”

方天定忽然有一个大胆猜测,说道:“王浩有能力、有野心,却被蔡京、高俅等人不断排挤。江南百姓苦花石纲久矣,而花石纲又是蔡京弄出来的苛政。以王浩的眼光,应当不难看出江南百姓的不满,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王浩故意让兵器流入两浙,其目的就是催化两浙百姓暴动,进而迫使皇帝问罪于蔡京,那时王浩便能够趁机收获巨大的政治利益!”吕师囊回味许久,说道:“倘若真是如此,王浩未免也太可怕了!”方杰却是不屑,说道:“少主能够看穿其阴谋,岂非更胜一筹?”方天定忽然有些得意,说道:“无论王浩出于何种目的,但眼下我们与之合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吕师囊答道:“属下明白!”返回驿站之后,王浩用布将一半陶碟包好,放在私人行囊之中。泉州诸事完毕,王浩于两日之后乘船北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团结内部,讲明原委

返回胶州的第一日,王浩召见朱贵,问道:“近来铁厂运转如何?”朱贵接手铁厂已有一段时间,人事调整也完成大半,说道:“属下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成立了账房,技术院,市场部,并委派亲信人员主管!”王浩十分满意,又问道:“保安队招募的如何了?”朱贵答道:“暂时招募了三十人!”王浩摇头,说道:“人员太少了!”朱贵不解,说道:“马操和刘洪虽然从东京招募来一些工匠,但眼下铁厂的总人数并不超过三百人,属下以为三十名武师足够调用!”王浩明白朱贵也是为了节约开支,耐心解释道:“铁厂的规模还会进一步扩大,而且我在泉州遇到了一位富商,名叫方天定,并与其达成协议,每月会往沪县送两千把朴刀与之交易!”

朱贵心中震惊,说道:“方天定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吃得下每月两千把朴刀?”王浩十分平静,说道:“他自称是睦州青溪县的富商,而且还找我定制了两百架重达三百斤的铁犁!”朱贵满面焦虑,说道:“这天下哪里有能够拉得动三百斤铁犁的神牛?”王浩点头,说道:“我当时也想到了!”朱贵更加不解,问道:“既然公子已有察觉,为何没有回绝了这笔买卖?”王浩摇头,答道:”我不能!“朱贵困惑,追问道:”为何?“王浩这一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贵叔以为方天定意欲何为?”朱贵无奈发笑,关闭门窗后说道:“公子也在梁山住了这么多年,还用属下明说吗?”王浩点头,说道:“贵叔以为我与方天定合作,不妥?”

朱贵猛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自然不妥!”王浩故意问道:“有何不妥?”朱贵觉得即便今日之事惹怒王浩,自己也有责任澄清利弊,答道:“虽说这天下无道,可公子终究是带领山寨里的兄弟闯出了一条富贵路,几年之后,公子再娶了公主,您和寨主就是皇亲国戚,这是其他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倘若这方天定真是亡命之徒,几千把刀落到了他的手中,便足以劫掠州县!那可是谋反的罪名,如果牵连到公子,后果不可设想!”

王浩亦是叹息,说道:”如果大宋江山永固,这皇亲国戚的确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如果有一天江山破碎,这驸马爷的身份就会变成咱们的催命符!“朱贵一时间惊的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缓缓开口,问道:”公子莫非以为那方天定能改天换日?“王浩冷笑,说道:”方天定虽然称得上一位好汉,可大宋国的根基不是他能够动摇的!”朱贵不解,问道:“莫非还有别人也想图谋不轨?”王浩无奈,说道:“大宋国最大的威胁从来不是内忧,而是外患!”朱贵不自觉望向北方,说道:“公子是担忧女真?”王浩说道:“辽国公主曾告诉我,塞外流传着一句古话,叫做‘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朱贵难以置信,问道:“流言多有夸大,不可全信!”王浩继续说道:“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以两千五百人起事,首战攻克辽国北方重镇宁江州;辽国紧急调派北方大军平乱,女真以三千七百人大破辽军十万,连克宾州、祥州、咸州,并收编辽军俘虏,兵力大增,完颜阿骨打随之称帝,国号大金,又于次年正月攻占黄龙府;辽国再次调派骑兵二十万,步兵十万攻打女真,无奈女真悍勇,辽军惨败;十个月后,辽天祚帝亲率七十万大军出征,无奈行至半途,上京兵变,只得仓皇回师;女真又趁机袭击,七十万辽军丢盔弃甲,死伤惨重。”

朱贵问道:“这都是辽国公主告知公子的?”王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太祖、太宗时期,大宋倾举国之力,多次北伐,尚且不能收复幽云十六州。女真自起兵至今,不过五六年光景,不仅占据了辽国半壁江山,更歼灭了近百万辽军,这样的辉煌战绩,女真有什么理由勒马于长城之外?”朱贵能够明确体会到王浩心中的忧虑,说道:“女真与方天定之间又有何联系?”王浩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要在辽国五京陷落之前,集聚足够的实力,一旦女真挥兵南下,也好有一搏之力!”朱贵终于摸清了王浩的意图,说道:“公子是想借方天定作乱之机,壮大实力?”王浩面带不忍,说道:“方天定如果没有作乱之心,给再多兵器他也不会作乱;可一旦方天定有了作乱之心,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给不给兵器结局都是一样!”朱贵以为言之有理,说道:“公子给方天定一把朴刀多少价钱?”王浩答道:“三贯!”朱贵再次疑惑,问道:“一把刀三贯,只是寻常价格,并无厚利可图!”王浩嘴角微翘,说道:“起事之前是三贯,起事之后可就另当别论了!”朱贵不禁有些佩服王浩的智谋,说道“公子高明!”

王浩叮嘱道:“往沪县押运朴刀的人,必须是咱们的心腹,最好是山寨的老人!”朱贵答道:“公子放心,如果走漏了半点风声,属下提头来见!”王浩点头,说道:“你能明白其中要害最好!”朱贵心中十分感动,毕竟此事关乎王浩的身家性命。朱贵问道:“寨主那里,是不是也要暂时隐瞒?”王浩稍作思考,说道:“还是不要告诉为好,毕竟女真南侵在大多数人看来只是危言耸听罢了!”说服朱贵支持自己与方天定之间的兵器交易之后,王浩下一步准备拿下崂山县尉朱恒,一来清除政敌安插在胶州的耳目,二来履行对京东东路安抚使崔直躬的承诺。对于朱恒这样的人,想要抓其把柄,只要投放些糖衣炮弹就可以了。王浩思来想去,这样的事情还是李荣尚最为合适!

第一百六十九章 糖衣炮弹,借刀杀人

李荣尚在胶州置了一座宅子,面积较王浩的略小。当王浩的请柬送到李府的时候,李荣尚立刻将手中事务交于属下,自己则动身赴宴。来到王浩家中,李荣尚寒暄道:“公子南下福建,一切可还顺利?”王浩点头,说道:“大体还算顺利!”李荣尚明白王浩年纪虽轻,却是十足的大忙人,主动说道:“公子召见,可有需要老夫效劳的地方?”王浩笑着说道:“县尉朱恒嚣张跋扈,又屡屡与我作对,他的存在对胶州的发展是巨大的阻碍!”李荣尚瞬间明白王浩话中的意思,心中想道:“据传朱恒乃是高俅塞进来的眼线,拿下朱恒势必开罪高俅,但高俅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为难李家,即便协助王浩拿下朱恒,虽然有可能遭到高俅的报复,却也会得到王浩的扶持。如果拒绝王浩的要求,势必会辜负其信任,更可能被其冷落!”说道:“朱恒一看就是贪得无厌之人,想要拿下此人,不难!”王浩眉开眼笑,说道:“给朱恒一个敛财的机会,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李荣尚答道:“明白!”

李荣尚返回家中之后,立刻招来管家,说道:“王公子想要咱们办一件事情,你帮我拿个主意!”李荣尚少年时候,管家是他的书童,继承家业之后,书童又升任管家,问道:“什么事情?”李荣尚说道:“王公子想让咱们帮他找些县尉朱恒的把柄!”管家微微皱眉,说道:“朱恒此人虽然蛮横,却被王公子完全架空,想找他的把柄,还真不那么容易!”李荣尚亦有同感,说道:“朱恒有高太尉做靠山,想要摘掉他的乌纱帽,可不是一般的把柄就可以的!”管家思索了片刻,说道:“小人倒是有个主意!”李荣尚喜出望外,说道:“快讲!”管家说道:“咱们李家只需要找个由头,给朱恒送上一笔钱财,先把这条线搭起来。然后再找个机会,让他在咱家的酒楼里快活快活。那时候,老爷只需要在东京城找个落魄的皇亲,让他与朱恒发生一场冲突。”

李荣尚很快明白了管家的意思,说道:“殴打皇亲,宗人府的问责就够朱恒和高太尉头疼的了!”而后又问道:“朱恒在胶州无丝毫实权,如果我们贸然向其行贿,恐怕会引起他的警惕!”管家自信一笑,说道:“我们何不谎称想要求见高太尉?”李荣尚拍案叫绝,说道:“妙!如此一来,即便朱恒锒铛入狱,恐怕也没人会想到这是咱们设的局!”而后说道:“你带五千贯,尽快送到朱恒手中!如果他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我再亲自见他!”

管家说道:“小人明日立刻去办!”李荣尚摇头,说道:“行贿这种事,还是月黑风高更好!”管家又说道:“小人今晚就去!”李荣尚满意地点头。

太阳落山之后,李管家用五辆牛车拉了整整五千贯来到了朱恒家门口。朱恒虽说是崂山县尉,但因为王浩的架空,家门前从来都是门可罗雀,更不说有人连夜拜访了!李管家敲门之后,一个老妈子骂骂咧咧答道:“哪个不长眼的半夜敲门?”原来这老妈子是朱恒婆娘从娘家带了的佣人,而朱恒婆娘自恃娘家权势,向来在家中说一不二,所以这老妈子也是狐假虎威,越老越泼辣。大门打开之后,李管家二话不说,就在老妈子手机塞了一吊钱,说道:“麻烦您老通报一下朱县尉,就说李家带了些土特产前来孝敬!”老妈子攥着沉甸甸的铜钱,皱褶的老脸仿佛衰败的菊花一般,说道:“先生稍后!”说完便向正房跑去。

朱恒刚和夫人睡下,只听老妈子在门外喊道:“禀告老爷夫人,门外有人求见!”朱恒好梦被打搅,心情不佳,说道:“哪个不长眼的,有事让他明天再来!”老妈子说道:“那人拉了一车土特产,说是来孝敬老爷的!”朱恒夫人瞬间坐起身来,问道:“是何土特产?”老妈子小声说道:“似是铜钱!”朱夫人一脚把朱恒踹下床来,呵斥道:“还不赶紧去接见贵客?”朱恒敢怒不敢言,匆忙穿衣会客。

朱恒来到大厅之后,问道:“你是谁?”李管家答道:“李家!”朱恒冷笑,说道:“这天下李姓之人过百万,本官怎知你是哪个李家?”李管家答道:“东京樊楼是我家主人的产业!”朱恒大惊,说道:“李员外不在东京好好经营酒楼,非要来胶州趟这滩浑水!”李管家说道:“我家主人也是迫不得已,在东京要是没个靠山,那可是举步维艰呀!”朱恒皮笑肉不笑,说道:“所以你们就来胶州凑王浩的热闹?”李管家故意叹气,说道:“也是我家主人当时慌不择路,误以为王浩是个能够倚重的人!”朱恒一声冷哼,说道:“别的不说,王浩在东京上窜下跳,推销他的羊毛呢布,甚至不惜拉拢皇后娘娘。可结果如何,还不是败在童大人,蔡太师,高太尉手中?”李管家连忙附和道:“县尉大人教训的是!”而后又说道:“我家主人也是看明白了,王浩治理个胶州尚可,但要是到了东京,可就欠太多火候了!”

朱恒更加得意,说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本官,所来何事?”李管家说道:“自然是给县尉大人送一些特产!”说完打开了一口放在客厅中的箱子,只见里面放满了黄澄澄的铜钱,说道:“这里一共有十口箱子,共五千贯,还请县尉大人笑纳!”朱恒早已垂涎三尺,却故作镇定,说道:“你是要陷本官于不仁不义吗?”李管家说道:“这只是我家主人一点心意,只要能赢得高太尉的赏识,李家愿意每年都给县尉大人送上二十箱这样的土特产!”朱恒在心中默念道:“十箱是五千贯,二十箱也就是一万贯!”这一刻,朱恒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说道:“我离开东京也有一些时间,太尉府中也是需要一些打点的!”李管家马上说道:“我家主人在东京可是有着二十三家酒楼,到时候,县尉大人需要如何打点,尽管开口就是!”朱恒突然意气风发说道:“看在你家主人一片诚心的份上,本官就亲自走一趟东京!”

第一百七十章 丰乳柳腰,玩意正浓

东京二十三楼皆是李荣尚的产业,而这其中又以樊楼和焱楼最富盛名。如果拿后世的话来说,樊楼中的姑娘大多高冷含蓄,那么焱楼中的姑娘就是热辣奔放。想要在樊楼中获得姑娘们的青睐,只会一掷千金,恐怕收效甚微,但如果才华横溢,哪怕没有足够的钱财,亦有可能被奉为上宾!然而,想要进入焱楼,入门费就是十贯,而楼中的姑娘,更是明码标价,倘若有两位客人看上同一名姑娘,那么只能是价高者得!所以,如果说樊楼是东京最惹人留恋的风月场,那么焱楼就是东京最富有激情的销金窟!文人墨客视樊楼为寻觅知音、陶冶性情之所在,视焱楼为藏污纳垢、伤风败俗之处;但这些偏见根本无法改变焱楼门前车水马龙的事实。对于朱恒这样的武夫而言,焱楼从来都是人间极乐之地。李荣尚在与朱恒初步达成协议之后,亲自承诺,让其在焱楼快活五日。

李管家亲自将朱恒送到樊楼,并叮嘱楼中主事,说道:“朱大人乃是老爷的贵客,尔等务必像对待自家祖宗一般给伺候舒坦了!”主事连连点头,说道:“大管家放心!”而后又满脸堆笑看向朱恒,说道:“还请朱大人二楼挑选姑娘!”朱恒不自觉晃动手腕,哈哈大笑,一般大声说道:“好!好!”一边在小二的引导下跨步上楼。见朱恒走远,管家马上收起了笑容,问道:“六夫人可在?”主事答道:“在!”管家说道:“老爷有话让我带给六夫人!”主事立刻说道:“大管家请!”管家口中的“六夫人”,正是李荣尚的第五个小妾,也是焱楼的楼主。这位“六夫人”名叫李柔儿,年长李师师两岁,当初和李师师一同被李荣尚选中,并大力培养。李师师生性冷淡,又在琴棋书画上展现出非比寻常的天分,故而被李荣尚刻意向冷艳的方向培养,再加其挂牌之后,往来皆是权贵名流,更显高冷。李柔儿则不同,丰乳柳腰的火辣身材,顾盼生辉的妩媚眼神,清新甜蜜的娇柔嗓音,这一切,都让她成为人间不可多得的尤物。相比于其他人,李柔儿又是最幸运的一个,因为拥有了让男人无法抗拒的特质,最后竟然被李荣尚金屋藏娇,直接做了“六夫人”。

漂亮的女人,似乎总是唯恐天下不乱,李柔儿听到敲门声,问道:“何事?”焱楼的主事答道:“李管家求见六夫人!”李柔儿懒懒地说道:“让他近来!”李管家推门而入,又转身将房门关闭,说道:“六夫人安好!”李柔儿随意说道:“没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李柔儿虽然深得李荣尚宠爱,但李管家更是李荣尚的心腹,所以两个人还真不好论谁尊谁卑。李荣尚说道:“老爷想请六夫人办一件事情!”李柔儿笑着说道:“咱家老爷不是攀上了皇上身边的红人王浩公子吗,有什么事向人家张张口就好了!”李管家讪讪一笑,说道:“这次老爷请六夫人办的事情,还就是受王浩公子的委托!”李柔儿瞬间来了兴趣,说道:“每次师师都根我说她认得那位仙梦弟弟是多么出色,多么有趣,没想到也有这位王公子求到我这里的时候。”思索片刻,十分爽快地说道:“这件事本夫人接下来,说吧!”李管家忽然有种不祥之兆,生怕这位“六夫人”玩过火了,说道:“只是一件小事!崂山县尉朱恒作恶于胶州,可他偏偏是高太尉的心腹,王公子不便亲自动手,故而委托老爷,设法将朱恒拿下!”

李柔儿问道:“老爷想用何种方法将朱恒拿下?”李管家答道:“朱恒贪财好色,老爷以孝敬高太尉为由,送了他五千贯,而后又亲口承诺,需他在焱楼快活五天!”李柔儿催促道:“然后呢?”李管家说道:“老爷想让六夫人寻一位落魄的皇亲国戚,故意与朱恒发生冲突,到时只要宗人府介入,朱恒必定乌纱难保!”李柔儿听后大笑,说道:“东京莫说落魄的皇亲国戚,就是拮据的王子皇孙也是比比皆是。这些人中不乏焱楼的老顾客,更不乏喜欢无事生非之人,可本夫人觉得老爷的安排缺乏乐趣!”李管家暗道“糟糕”,连忙劝说道:“这件事必将是王公子所托,咱们还是稳妥行事为好!”李柔儿玩意正浓,十分坚定说道:“我和师师会一同帮王公子办成这件事情,至于你和老爷从此刻开始可以退出了!”

坦白来讲,李荣尚对二十三楼里的姑娘向来优待,但逼良为娼,无论何时都不可能获得这些失足女子真正的感激。李家在官场之上失去靠山之后不久,李师师恰巧被徽宗看中,而后更是频频往返于宫禁之中。那个时候,李师师便成为李家的最后一道保护伞。李柔儿最为李师师亲密无间的闺中姐妹,更是得到了李荣尚史无前例的优待。虽然李荣尚多次向正妻强调李柔儿对维系李家富贵的重要性,但正妻与小妾之间的斗争从来是不能平息的。再加上李柔儿自幼生活成长在青楼,对大宅门里的规矩向来是不厌其烦,故而在李师师的建议下,搬出李家,移居焱楼。对于这样一个近似无理取闹的要求,李荣尚却在李柔儿和李师师的双重压力下,不得不答应。也不知李荣尚是因为真的宠爱这位六夫人,还是希望维系最后一点颜面,最后让李柔儿做了焱楼的楼主,毕竟青楼的老板和青楼的妓女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李管家追问道:“六夫人想要怎么做?”李柔儿说道:“高衙内也是焱楼的常客,如果能让这个朱恒和高太尉的儿子来一场恶斗,岂不精彩?”李管家明知李柔儿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却还是叮嘱道:“还请六夫人注意些分寸!”李柔儿笑着答道:“告诉老爷,我不会把天通破的!”因为王浩在林冲受难之初,便将其妻子和岳丈保护起来,故而这高衙内也就没了后来继续骚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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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屋里屋外,极乐游戏

因为高俅的纵容,高衙内一向将焱楼视作自己的后花园。以往的朱恒,只是高俅门下一个小吏,焱楼这种宵禁窟绝不是他能够承担得起的,即便是高衙内,也是没有资格结识。以前没进过焱楼,自然不晓得焱楼中的规矩。再加李柔儿的刻意引导,短短数日时间,朱恒已经不知膨胀了多少倍。五日期限即将到来,李柔儿亲自来见朱恒,说道:“朱大人这几日玩的可还高兴?”朱恒一边揉捏怀中的姑娘,一边说道:“尽情尽兴!”这是李柔儿故作为难说道:“我家老爷也真是,竟然只给了朱大人五日期限!”朱恒忽然明白了李柔儿话中的意思,说道:“焱楼真是好地方,不知不觉竟然都过了五日!”李柔儿娇滴滴说道:“朱大人是准备撇下我们这些姑娘,还是继续快活?”朱恒怀中的姑娘哪里不懂自家主人的意思,一把抓住朱恒的右手,就放在自己的双腿之间,说道:“朱大人要是走了,我们这几个姐妹可就又要被别人欺负了!”话音未落,便已开始抽泣。朱恒因为右手被姑娘的双腿夹住,故而只得用左手**姑娘的小脸,说道:“不走了,不走了,咱玩五日!”说完,挥手示意李柔儿离开。

李柔儿脸上不经意闪过冷厉的笑容,转身离去,返回房中之后,立刻喊来焱楼的管事,吩咐道:“你派人告诉高衙内,有人要突破他在焱楼大战七日的记录了!”管事脸上立刻浮现期待的表情,说道:“高衙内向来自诩花柳丛中第一人,这要是让他知道了有人胆敢对他发起挑战,还不得立刻赶来维护自己的威名?”果不其然,两个时辰不到,高衙内便在两个恶奴的陪同下来到焱楼。

要是往常,李柔儿对高衙内向来是避之不及,可今日,却在高衙内进门的第一时间出现,而且还直接将其领到了一个包间之中。包间之内,除了李柔儿,还有两名姿色上佳的美人。高衙内匆匆看了一眼,立刻说道:“本公子的四大美姬为何只来了两人?”这时李柔儿说道:“衙内不知,就是白兰和红梅也是谎称身体不适才偷偷溜出来的,至于青柠和紫薇还被胶州来到朱大人霸占着呢!”然而未等李柔儿说完,白兰和红梅便已经扑到了高衙内怀里,抽泣着说道:“我和白兰妹妹哪里是谎称身体不适,哥哥请看,这些血痕难道是假的吗?”说完,便将自己的领口拉开,一双**亦是若隐若现,然而娇嫩的皮肤上却出现了四道手指形状的血痕。高衙内瞬间怒火冲天,叫嚣道:“那个王八蛋,敢打老子的女人?”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另一个姑娘也撩起了自己的上衣,将臀部的伤痕完全暴漏在高衙内的目光之下,说道:“还请哥哥救救我们这群姐妹吧,那位朱大人放话,还要在楼中再留五天!”

高衙内忽然有一种英雄救美的成就感,故作严肃说道:“这位朱大人是何来路,竟然如此嚣张?”李柔儿不阴不阳说道:“高衙内竟然不知?”高衙内突感莫名其妙,说道:“我如何能知?”李柔儿说道:“那位朱大人可是高太尉麾下的得力干将,您如何能不知晓?”高衙内眼高于顶,说道:“我是谁,我是高衙内,家父有那些心腹,我能不知道?”李柔儿故作急切,说道:“可是那位朱大人就是这么说的,高衙内如果不信何不亲自前去询问?”高衙内立刻说道:“我倒要会一会这位朱大人,看他如何打着我高家的名号招摇撞骗?”这时白兰说道:“哥哥是贵人,是焱楼第一恩客,不认识朱恒那个无名小卒有何稀奇;可朱恒怎能不认识哥哥您呢?”高衙内恍然大悟,说道:“美人以为该如何是好?”白兰说道:“哥哥告诉我和红梅姐姐问什么,我们替哥哥问是了!”高衙内面露不舍,揉捏着两位美人的香肩说道:“如此一来,你们岂不是又要被那个朱恒欺负了吗?”红梅咬牙说道:“只要哥哥替我们主持公道,我和白兰妹妹愿意咬牙再受一次!”高衙内愈加不舍,说道:“如此就委屈你们了!”两个人故作羞涩说道:“只要哥哥以后好好疼爱我们就好!”高衙内得意而笑,说道:“一定疼爱你们!一定疼爱你们!”

朱恒房中,财色酒气,纸醉金迷。白兰和红梅推门而入,向青柠和紫薇投以眼神。两人会意,青柠趴到朱恒耳边,悄悄说道:“我有一个更好的游戏,不知哥哥要不要玩?”吹一口香气,继续悄悄说道:“如果哥哥要玩,一定不要出声,不然就不好玩了!”朱恒色眯眯看着青柠,微微点头。青柠继续趴在朱恒耳边,悄悄说道:“又一次紫薇姐姐偷偷对我说,她很想知道被人绑起来**是什么感觉!”这几日逍遥,朱恒不仅失去了所有的警惕,更是彻底的忘乎所以。没有任何征兆,朱恒一把将紫薇拎起,甩在床榻之上,紫薇故意尖叫,却又直勾勾看着朱恒,满是挑衅的意味。朱恒的兴致被瞬间激起,一把将紫薇身下的床单抽出,并撕扯为布条,以便将紫薇捆绑。就在朱恒“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刻,屋外的高衙内却透过窗缝看着发生的一切,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痛恨,暗自呐喊道:“老子的女人,老子都舍不得这么玩,今天全被你糟蹋了!”

然而游戏并没有结束,已经被捆住双手的紫薇一边含情脉脉看着朱恒,一边故意大声喊道:“我可是高衙内光临焱楼必点的姑娘,你就不怕此事被告诉高衙内得知吗?”这时候青柠又故意推了朱恒一把,朱恒明白这只是紫薇故意吓自己,说到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的游戏。朱恒为了烘托气愤,故意说道:“莫说高衙内,就是高太尉亲临,吾又有何惧?”这时屋外的高衙内终于忍无可忍,一脚将房门踹开,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打。朱恒正在兴头上,不仅被人扰了兴致,更被人朝着面门狂打,怎能罢休?先是一脚踢向了高衙内的裤裆,紧接着第二脚踹向高衙内的心口!这高衙内虽然叫嚷的厉害,可是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通拳头除了干扰朱恒的视线,根本毫无威力。而朱恒的第一脚,便已经让高衙内疼的直不起腰来,第二脚更是直接将高衙内踹出了屋外。这时高衙内蜷缩在地上,气息虚弱地说道:“打老子,侮辱家父,还睡老子的女人。我要是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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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犬子恶奴,北望辽国

高俅府上,高衙内躺在床上,任凭太医诊治。许久之后,高俅关切地问道:“我儿伤势如何?”太医开口说道:“衙内的肋骨断了两根,万幸没有伤到脏腑,但仍需卧床百日!”高衙内一听自己肋骨被踹断了两根,瞬间怒气上涌,想要强忍着坐起身来,然而胸口的疼痛却让他起到一半的时候体力不支,倒回床上。高衙内只得侧过脑袋,看着高俅喊道:“爹!孩儿都被人打成这样了,您可得不能饶了那厮!”这时太医见状,说道:“老夫已经给衙内开了一个方子,只要按时服药,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的!”高俅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太医的药箱中,说道:“有劳太医了!”太医背起药箱,说道:“太尉见外了,若无其他事情,老夫就先告辞了!”高俅说道:“本官这里千头万绪,就不送太医了!”太医说道:“太尉留步!”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太医离开之后,高俅不确定地说道:“也许朱恒也是无心之过!”高衙内叫骂道:“他怎可能是无心之过?若不是那厮丝毫不将您放在眼中,孩儿也不至于亲自和他动手?”高俅十分清楚高衙内的德性,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又十分爱惜皮肉,往日里虽然屡屡欺男霸女,可每次都是那些恶奴先将对方制服,而后他再趁机施暴。高俅心中想到:“朱恒可是军伍出身,远非那些小娘子可比,这小子胆敢与朱恒动手,绝不会没有缘由。”问道:“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于我听!”

高衙内一边诉苦,一边竭力抹黑朱恒,说道:“李家在东京产业众多,他们想请您关照一二,所以给朱恒送了整整五千贯,可这厮觉得一旦让李家抱上了爹的大腿,他就不能继续从李家手中索要好处。结果您猜怎么着?他先让李家把他送到了东京,可到了东京之后,照理说应该先给你问安吧!可那厮是怎么做的?住在焱楼玩姑娘,而且玩了五天五夜都不尽兴,扬言要玩十日。焱楼的姑娘好意提醒他不要忘了您对他的恩情,可这厮居然出言不逊,说什么‘我替高太尉效力多年,却只能做个无权的县尉,有何恩情可言?’孩儿见不得这厮如此嚣张,所以才破门而入想要教训教训他,可不想这厮心狠手辣,竟然想将孩儿杀人灭口!”高俅留了个心眼,问道:“这些话你是如何听到的?”高衙内吞吞吐吐说道:“孩儿也是焱楼的常客,朱恒在那玩了五天五夜,孩儿怎能不知?”高俅骂道:“不上进的东西!”高衙内明白高俅对自己从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说道:“孩儿当时一打听,发现竟然是咱家的人!可是又转念一想,既然是咱家的人,为何到了东京不来给爹问安,所以才会试他一试!至于结果您都知道了!”

且不论高衙内品行能力如何,他可是高俅的养子,将来高俅万贯家财的唯一继承者。他的话高俅不得不信,许久之后说道:“朱恒在胶州待了也快一年了,据说一直被王浩当猪一样养着?”管家答道:“王浩在胶州完全是一手遮天,朱恒虽说有县尉的名头,缺连胶州大营的营门都进不去!”高俅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公事公办吧!”管家说道:“小人明白了!”管家带着几个衙役,来到了高府的柴房,说道:“朱恒擅离职守,还打伤了我家衙内。太尉大人有令,公事公办!”被叫来的衙役也是官场的老油条了,领头之人说道:“朱恒是崂山县的县尉,按照规矩,是要押送京东东路提刑司的!”管家冷冷说道:“把人送到青州的时候,给他留半条命就够了!”青州是京东东路提刑司所在地。

当消息传回胶州的时候,王浩暗自想道:“焱楼的李柔儿真是个妙人,若非姐姐提前告知我真相,真让人误以为这就是一场‘狗咬狗一嘴毛’的好戏呢!”诸事妥当之后,与蜀国公主一同前往辽国上京的计划便被提上日程。俗话说“父母在,不远行!”可王浩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奔波。月明星稀的夜晚,王家大院内,摆了一桌只有两个人的酒席。王伦自从来到胶州,感慨颇多,说道:“咱们家能有今日,是为父做梦也不曾想到的!”王浩却感觉到越来越强的紧迫感,说道:“父亲觉得胶州的气象如何?”王伦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朝气蓬勃,安居乐业!”王浩点头,却说道:“这一切的美好,在不久之后极有可能面临战火的摧残!”王伦不是雄主,却是一个好父亲,说道:“金国真的会进攻宋国吗?”王浩答道:“会!”王伦又问道:“大宋真的会战败吗?”王浩答道:“会!”王伦继续说道:“所以你要出访辽国,让契丹这道屏障再支撑些时日?”王浩答道:“是!”

王伦饮了一口小酒,说道:“我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却也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家,我会替你看好!”王浩突然说道:“当初在山寨的时候,父亲想过替天行道吗?”王伦有些吃惊,说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王浩有些迷茫,说道:“去福建的时候,孩儿察觉到江南不稳!”王伦又泯了一口酒,说道:“大宋立国的这一百多年里,各路义军是此起彼伏,但最后成大事者,从未有之。”王浩问道:“为何?”王伦说道:“在大宋造反,只要别称帝,到最后往往可以被官府招安,那个时候大大小小也能捞个官职,总比被饿死强!”王浩忽然想起了宋江和方腊两支起义军,宋江不正是义军被招安的典型例子吗?至于方腊,因为他称帝建国,所以必须被枭首示众。按照时间推算,方腊起义和晁盖智取生辰纲也应该即将到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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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沽口,入上京

胶州四艘战舰中,因为蒲牢舰随林艺在福建、两广沿海招募海军陆战队员,故而随王浩出访辽国的只有囚牛、睚眦、嘲风三舰。南京道海清县,位置相当于后世天津直辖市的西北大部分区域,境内有海河穿城而过,并入大沽口入海。然而,契丹是草原上的民族,对于大海从来只能望洋兴叹,海清县对辽国朝廷的最大价值自然不在其海运优势,而在于境内拥有中国北方最大的海盐产区,属于后世长芦盐场的重要组成部分。

胶州的船队停靠大沽口,是预先通知过海清县守军的,因为船上不仅有王浩的使团,更有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而且蜀国公主从胶州铁厂拿走的五千件兵器,也是由胶州的海船先运至大沽口的,在转送到上京的。尽管如此,当三艘大船驶入大沽口的时候,依旧引起了辽国守军的一阵骚动。王浩和蜀国公主站在囚牛舰的甲板上,看着不远处的海岸线,说道:“这一次,我为你父皇准备了五百套铁甲作为见面礼!”蜀国公主与王浩也是老相识了,略带玩笑,说道:“五百套铁甲,对于你王大公子而言,是不是有些少了?”王浩无奈摇头,说道:“铁厂中的工匠翻了一倍,但钢铁产量却只增加了一成!”蜀国公主问道:“为何?”王浩答道:“盐铁例来是朝廷专营,我缺乏充足的原料来源!”蜀国公主忽然想起王浩曾明确表示过他想要平洲铁矿和滦州煤矿的开采权,说道:“平州和滦州毗邻大辽腹心之地,你想在这两个地方开矿,必须得到父皇的恩准!”囚牛舰很快靠港,王浩和蜀国公主先后下船。

蜀国公主身份尊贵,深得天祚帝宠爱,更在不久之前运来五千把精良的兵器,助天祚帝重新稳定了上京防线。当天祚帝第一次看到那五千把兵器的时候,在朝堂上亲自询问蜀国公主,说道:“我儿从何处得来这五千把精兵利器?”蜀国公主答道:“宋国有一位少年豪强,名叫王浩,他愿意用兵器粮草与大辽交易!”天祚帝闻之一喜,问道:“如何交易?”蜀国公主答道:“王浩并未明说?”天祚帝不悦,说道:“如此遮遮掩掩,也敢自诩豪强?”蜀国公主连忙说道:“王浩想要出访上京,与父皇亲自商谈!”天祚帝大笑,说道:“有些胆识,朕准了!”这一番辽国朝堂的对话早已传入南京留守耶律博哥的耳中,当他得知蜀国公主和这位王浩公子即将在大沽口登陆时,便亲自率领文武官员前来迎接。

耶律博哥微微弯腰,看着并肩而来的蜀国公主和王浩,忽然生出一种“郎才女貌”的感觉。片刻之后,蜀国公主来到人群之前,众人齐声高呼:“拜见公主!”蜀国公主答道:“各位大人免礼!”而后看向耶律博哥,说道:“耶律大人身为南京留守,为何也到了大沽口?”耶律博哥答道:“公主殿下亲临,微臣如何能够不亲自迎接?”蜀国公主一边朝前方的马车走去,一边问道:“上京的战事如何了?”耶律博哥说道:“公主送往上京的兵器不仅提高了士兵的战力,更激励了士气,前方战线已经重新稳固!”蜀国公主稍稍安心,说道:“这位是王浩公子,以后或许会成为大沽口的常客!”耶律博哥立刻说道:“往日只听王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王浩连忙说道:“留守大人谬赞了!”而后继续说道:“在下从海上来,车马不能随行,但船中士兵和货物将会随在下前往上京,还请留守大人帮忙安排!”耶律博哥答道:“王公子放心,车马皆已备好!”随同王浩前来辽国的,有杨志、林冲、曹洪等十二名汉人,熊辟等十一名辽东汉儿,莫日根、吉达等七名蒙古人。李苍柏和高阙分别是蜀国公主的侍卫长和长史,两人亦在随行之列。

蜀国公主不希望有任何耽搁,命令道:“立刻将所有货物装车,本宫要立即出发!”耶律博哥说道:“公主舟车劳顿,何不休息一夜再赶路?”蜀国公主面露怒色,说道:“前线的将士正在浴血奋战,你让本宫如何能够安心休息?”王浩见状,说道:“船上不仅有兵器铁甲,更有我送给贵国皇帝的八仙美酒,留守大人还是亲自前去监督为好!”蜀国公主看向王浩,说道:“如此也好!”耶律博哥如蒙大赦,向王浩投以感激的眼神,而后说道:“微臣立刻前去监督!”

南京留守离开之后,王浩劝说道:“他也是一片好意,你为何要如此严厉?”蜀国公主冷冷说道:“上京是大辽的国都,却被强敌兵临城下;父皇是大辽国的皇帝,却正在与强敌艰难作战。这个时候,却有人让我安心休息,你让我如何能够不气?”王浩安慰道:“留守大人也说了,上京防线已经稳固,想必最艰难的时刻已经熬过去了!”蜀国公主咬牙说道:“攻打辽东的五万金军即将加入上京战场,父皇面临的局势只会更加艰难,所以我们不可有丝毫耽误!”王浩说道:“既然如此,人马先行,货物随后!”蜀国公主有些感动,片刻后下令,说道:“一人双马,连夜前往上京!”

王浩有些担心自己的体力,但一想到蜀国公主一介女流尚且无所畏惧,自己又怎可退缩?就这样急行军两天两夜之后,王浩等人终于抵达辽国上京。只是这一刻的上京,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繁华,到处都是战火留下的疮痍。城墙之外,草丛中,乱石间,尸骨遍野;城墙之内,面黄肌瘦的民众,兵甲残破的士兵,随处可见。即便宏伟庄严的大辽皇宫,也是被一种末代王朝的迟暮之气所笼罩。王浩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能够预知,靖康之后,北宋皇室及汉家百姓的悲惨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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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虚虚实实,以利诱之

上京城分南北二城,北名皇城,为契丹族居所;南名汉城,为汉人居所。两城相连呈“日”字形。皇城为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兴建,汉城为辽太宗耶律德光扩建,皇城与汉城面积相等,都是边长三里的方形,但皇城墙高三丈,而汉城则墙高一丈。皇城之外,水草丰美,是契丹百姓的毡帐与牧场。只是女真人兵临城下,上京城外随时都会成为金辽双方厮杀的战场,故而城外原有的百姓早已迁离到南方。

蜀国公主深受天祚帝宠爱,两千前便在城中赐了府邸。王浩等人入城,直接被蜀国公主安置在自己府中。王浩十分困惑,问道:“我是大宋的使臣,不住官驿却住在你的府上,恐有不便!”蜀国公主莞尔一笑,说道:“我去胶州,不也是住在你的府上?”王浩解释道:“你去胶州,没有人知道你是辽国公主;我来上京,可是旗号鲜明;不可同日而语!”蜀国公主公主说道:“女真人从未破城,可城中却是血气弥漫,你知道这是为何吗?”王浩入城之后只是感觉上京城内分外阴森,竟此提醒,恍然发现墙角石缝中的斑驳暗红竟是残存的血迹,说道:“祸起萧墙?”蜀国公主似乎已经看透了上京的残酷,说道:“三年前父皇领兵七十万北上平乱,至少有七成胜算,然上京城内,耶律章奴不顾大局,竟然趁父皇亲征之际,拥立燕王耶律淳为帝。父皇被迫返回,女真趁机进攻,七十万大军溃败千里。父皇暴怒,下令耶律章奴、耶律淳及其全部党羽家眷就地正法。短短两天时间,上京城中便有三千多人被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很快填满了城西北的大坑!”

王浩缓缓平复心中的震惊,说道:“这与我住在公主府又有何关系?”蜀国公主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上京城中暗流涌动,不小心一些,你我随时都会丢了性命!”王浩皱眉,问道:“你和我?”蜀国公主点头,说道:“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也是父皇最信任的人,而且因为我是女人,断然不能觊觎帝位,所以父皇对我的信任几乎是无条件的!”王浩继续问道:“这与我又有何关系?”蜀国公主盯着王浩,说道:“因为在辽国,你是我的人!”王浩无奈发笑,说道:“我是大宋的使臣,绝不会投靠任何人!”蜀国公主摇头,说道:“契丹早就不是铁板一块,你是我引入的外援,所以你只能成为我的人,而且因为你将要进行的是兵器与粮草的交易,势必会对整个上京的局势造成不可忽视影响,所以一定会有人想要把你处之而后快!”王浩随意说道:“公主府中也没见到有多少精兵强将,不一定会比官驿更加安全?”蜀国公主冷笑,说道:“公主府与皇宫只是一墙之隔,这里的防卫从来都是由禁军负责!”

第二日,王浩被召见入宫,只是令人惊讶的是,整个大殿之内,竟然只有天祚帝一人,并无其他文武百官。王浩不明情况,只得小心翼翼说道:“大宋胶州市舶使王浩拜见大辽皇帝!”没有任何征兆,天祚帝突然大笑,起身离开龙椅,一边向王浩走来,一边说道:“皇儿说是放弃辽阳府是你的主意?”王浩看着正在走来的身高八尺的中年男子,感觉到凛凛杀气扑面而来,似乎一个失误,就有可能被其腰间的宝刀削了脑袋,强行平复心中的忐忑,说道:“一座城池如果没了灵魂,守之又有何用?徒耗兵马罢了!”天祚帝依旧在向王浩靠近,声音也越来越响亮,说道:“辽阳府是我大辽的陪都,却在你这个汉人的怂恿下主动放弃,非千刀万剐不能消我心头之恨!”王浩不自觉看向身旁的蜀国公主,想到:“放弃辽阳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主谋无事,却偏偏对我喊打喊杀?”答道:“为了一座空城,耗尽三万大军,不智!”天祚帝说道:“五而围之,十而攻之,皇儿以三万大军据城而守,如何会抵不过五万叛军?”王浩不卑不亢答道:“女真之悍勇,皇上比在下这个外臣更加清楚。辽东三面环海,北方通路已断,堪称孤立无援,辽阳府的守军能够守得住一时,守不了一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乃愚蠢之举!”

天祚帝放声而笑,却在眨眼之间拔刀相向,冰冷的刀背贴在王浩的咽喉上,说道:“你可知道,朕只要翻手一划,你就会命丧黄泉了?”王浩说道:“在下明白,但在下不怕!”天祚帝疑惑,问道:“你不怕死?”王浩答道:“当然怕死!”天祚帝又问道:“那你为何不怕?”王浩答道:“因为皇上不想让我死!”天祚帝说道:“何以见得?”王浩说道:“我给皇上送来的兵器和战甲可还满意?”天祚帝皱眉,说道:“区区五千件兵器,五百套战甲,还不足以让你能够和朕谈条件!”王浩摇头,说道:“给我平洲和滦州的采矿权,我每个月为皇上送来五千件兵器和一千套战甲!”

天祚帝没有立刻回答,但王浩却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动心,继续说道:“给我辽国境内的自由贸易权,我每月为皇上送来五万石粮草!”许久之后,天祚帝缓缓说道:“朕不信,你区区一个县令,能够给朕提供五万大军的全部粮草和军械!”王浩微微而笑,说道:“在下需要的只是皇上的一道圣旨,至于每个月能不能按时送来五万石粮草、五千件兵器和一千套战甲,咱们自可拭目以待!”天祚帝用刀背拍在王浩的脸颊上,咬牙说道:“如果你不能按时把东西送来,朕不仅会收回旨意,还要砍了你的脑袋!”王浩强调道:“战马,必须在交易范围之内!”天祚帝虽然语气狠辣,却早已无法拒绝王浩的条件,说道:“只要你能够买到战马,朕绝不干涉!”王浩继续说道:“在下还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天祚帝明白王浩有大才,说道:“有话就说!”王浩说道:“女真之所以能够越战越勇,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每攻下一城,都能够得到城中所有的财富。但如果皇上事先将交战区域内的财富全部转移出去,那么即便城破,恐怕女真内部也会爆发诸多精彩吧!”天祚帝抽回宝刀,一只手拍在王浩肩膀上,说道:“妙!”

第一百七十五章千万金银,末代皇帝

王浩离开之后,天祚帝问道:“王浩能否履行自己的承诺?”蜀国公主答道:“能!”天祚帝不解,说道:“你就这么相信他?”蜀国公主答道:“在他眼中,大辽是挡在女真与汉人之间的屏障,大辽无虞,宋国才能独善其身!”天祚帝有些不悦,说道:“终有一天,朕会平定叛乱,中兴大辽!”蜀国公主能够明确察觉出天祚帝说话时的底气不足,说道:“胶州很神奇,那里虽然只有一县之地,却能够展现一国之力!”天祚帝疑惑,说道:“你莫要诓我!”蜀国公主急切说道:“每个月五千件兵器,一千套战甲,五万石粮草,如此实力,足以称孤道寡。可是女儿曾亲临胶州,那里真的只是一县之地!”天祚帝忽然说道:“既然王浩有经天纬地之才,不去朕将他收为己用如何?”蜀国公主摇头,说道:“他不会来大辽的!”天祚帝皱眉,问道:“为何?”蜀国公主答道:“宋国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又将最宠爱的女儿下嫁于他,他断然不会弃宋投辽!”

天祚帝不信,说道:“朕也可以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蜀国公主闻之羞涩,沉默不语。天祚帝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说道:“我儿巾帼英雄,岂是他一个黄毛小儿能够高攀的?”不知为何,蜀国公主竟然由窃喜变为落寞,许久之后,说道:“完颜斡鲁的东路大军已退,女儿想将金州的一万宫帐军调回上京,听父皇调配!”

天祚帝十分感动,说道:“你有此孝心,父皇心中甚慰。只是辽东的战事让为父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一座城池没有了守卫的价值,那么就应该主动放弃!”蜀国公主难以置信天祚帝将会丢弃上京,说道:“可上京是大辽的国度,是契丹宗庙社稷之所在?”天祚帝面露狠厉,说道:“为了死人,让活人陪葬,不值!”

蜀国公主突然想问问王浩,上京究竟该不该坚守,如果一个王朝连都城和宗庙都要舍弃,那么这还是一个王朝吗?蜀国公主明白,撤离上京也有不得已的理由,说道:“父皇需要女儿做什么?”天祚帝宠爱蜀国公主不是没有理由的,蜀国公主有自己的见解和看法,但又从来不会违背天祚帝的命令,说道:“带领你的一万宫帐军进入中京,随时准备接应上京!”蜀国公主说道:“金州的兵马进入上京,需要王浩的海船相助!”天祚帝目光如刀,说道:“他敢拒绝?”蜀国公主说道:“他不会拒绝,但会索要钱财!”天祚帝杀气稍减,说道:“他胆敢向朕索要钱财?”也不知是因为受到王浩太多影响,还是领兵在外太长时间的缘故,蜀国公主突然觉得天祚帝的想法很滑稽,轻叹一口气,说道:“很多时候,王浩更像一名商人,让他替我们运送兵马,他不会拒绝,但拒绝付给他酬劳,绝无可能!”

半壁江山的丢失和连二连三的叛乱让天祚帝噩梦连连,然而辽东的战略撤退和王浩的到来让天祚帝重新看到了希望,心中想到:“乱世之中,金银财宝犹如破铜烂铁,唯有兵强马壮才是生存之道。”大殿内沉默了许久,天祚帝忽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说道:“上京城中有黄金一千三百万两,白银七千六百万两,这些钱财,朕可不想留给那些女真叛军!”蜀国公主瞠目结舌,说道:“城中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金银?”天祚帝满脸惆怅,说道:“万里江山,两百年积累,方才攒下这些家底,可惜世事无常,蛮夷作乱,朕身为一国之君,却只能眼看锦绣山河支离破碎!”

蜀国公主突然说道:“父皇何不用这些钱财,从宋国购买粮草器械?”天祚帝答道:“朕何尝没有想过,只是宋国君臣狼子野心,不仅从五年前就开始拖欠岁币,而且还关闭了边境互市,以至于朕空守着金山银山,却买不得半粒粮食,半斤铁器!”蜀国公主忽然说道:“王浩对金银有着出乎寻常的渴望,只要父皇以利诱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为我们运来粮草军械!”

天祚帝斟酌片刻,说道:“王浩一共向朕提出了三个条件,平洲的铁矿开采权,滦州的煤矿开采权,大辽境内的自由贸易权!这三个条件对朕而言不过是一道圣旨,可是他给的回报却太丰厚了,丰厚到让朕不敢轻易相信!”蜀国公主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有这个想法,说道:“女儿和王浩打交道也有一些时日,有时候女儿觉得,如果我们能够放下自己的皇族身份,你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对待合作伙伴十分优厚的人!”

天祚帝十分慈祥地笑了,说道:“你年纪也不算小了,有自己中意的人吗?”蜀国公主不知父亲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不自觉面色羞红,说道:“叛军未平,不敢成婚!”天祚帝摇头,说道:“朕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不会强行干涉你的终身大事,但作为一个父亲,我和普通人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寻得一个好的归宿!”

蜀国公主犹豫了许久,说道:“女儿不可能嫁给一个宋国的驸马!”天祚帝有些失落,说道:“倘若朕的百万大军尚在,就是抢,朕也要给你把他抢回来!”蜀国公主羞红着脸,笑出了眼泪,说道:“哪怕没了东京,哪怕放弃上京,只要我们能够守住剩余三京,未必不能中兴大辽!”天祚帝长长一叹,说道:“自女真起兵以来,为父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可换来的是什么?是背叛,是挫败,是暗杀!两百年纸醉金迷,早已腐朽了契丹男儿的骨肉,磨灭了大辽王朝的锐气。可是那些人不要忘了,天子一怒当流血千里,伏尸百万,就算有一天国破家亡,朕也要那些乱臣贼子后悔投胎为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东京留守,渤海郡公

天祚帝刚愎自用,却依旧不得不将王浩视作救命稻草,说道:“王浩提出的三个条件朕都可以答应他,但为了维护耶律氏的尊严,他不能以大宋使臣的身份公开行事!”蜀国公主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既然如此,父皇不如对他授以官职,赐以爵位!”天祚帝有些顾虑,说道:“那些宋国人,很多都是驴脾气,就怕王浩不识好歹!”蜀国公主说道:“凭孩儿对王浩的了解,他不会做这种意气之争!”天祚帝不解,问道:“为何?”蜀国公主答道:“王浩不是宋国那些迂腐的书生,否则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与大辽通商!”天祚帝大为吃惊,问道:“王浩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宋国的使臣吗,皇儿为何又说是强行通商?”蜀国公主答道:“父皇应该知道,孩儿曾经亲自前往胶州?”

天祚帝点头,说道:“这件事你向为父提起过!”蜀国公主继续说道:“孩儿到达胶州之后,王浩为了隐藏孩儿的身份,特意命令孩儿的侍卫与胶州的士兵混住在一起。当时随孩儿前往胶州的,大多是辽东的汉儿,所以也就探听到了许多消息。”天祚帝急忙问道:“是何消息?”蜀国公主说道:“孩儿为了获得宋国的粮草,预先付给了他十万两黄金。王浩从中拿出了六万六千两黄金铸造了一尊黄金大虎送给了宋国的皇帝,父皇可知这时为何?”天祚帝立刻说道:“吾儿快讲!”蜀国公主说道:“因为有人要以‘私通敌国’为名,问罪于王浩。王浩无奈,只得向宋国皇帝献上那尊重达六万六千两的黄金大虎,方才免于重罚!”

天祚帝在位二十年,对于朝堂纷争、邦国外交有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嗅觉,说道:“倘若朕所料不错,宋国君臣恐怕以为,女真作乱是他们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天赐良机吧!”然而未及蜀国公主答话,天祚帝一声冷哼,继续说道:“可是他们不要忘了,契丹不是匈奴,女真不是大月氏,宋徽宗更不是汉武帝。朕有一百个理由相信,一旦大辽败北,女真人的屠刀必将砍向宋国人!”蜀国公主立刻说道:“王浩早已看穿了女真人狼子野心,深刻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才不顾欺君之罪,强行与大辽通商!”天祚帝突然有了更深的考虑,说道:“你以为他有可能为大辽所用吗?”蜀国公主答道:“他只会与大辽合作,但绝不会投靠大辽!”天祚帝继续说道:“如果最后事实证明,宋国君臣全部错了,只有他王浩对了,你说那些人会称赞王浩有先见之明呢,还是会千方百计颠倒黑白,以保全自己的颜面?”蜀国公主大惊,缓缓说道:“应当是后者!”天祚帝却变得更加谨慎,说道:“以王浩的智谋,他有几分可能预料到这个结果?”蜀国公主答道:“十有**!”

天祚帝皱眉,问道:“你对王浩就这么有自信?”蜀国公主说道:“父皇再见他几次就会和孩儿有一样的感觉了!”天祚帝大笑,说道:“你认为王浩费尽心力,有何图谋?”蜀国公主冥思苦想,却已经不能明白,说道:“孩儿愚钝,想不出王浩有何图谋!”天祚帝说道:“不畏皇权,不畏流言,不贪财好色,不争一时意气,如此雄才大略,却偏偏出现在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身上,太让人惊讶了!”蜀国公主以往只是觉得王浩有些才学智谋,但现在经天祚帝点拨,瞬间觉得这个人似乎就是潜龙在渊,终有一天会扶摇直上九万里,开口说道:“父皇准备给王浩授以几品官职,几等爵位?”

天祚帝闭目而私,片刻之后说道:“东京留守,渤海郡公!”蜀国公主不解天祚帝深意,心中想道:“东京留守乃是正三品的官职,郡公也是仅次于国公的爵位,可是东京已失,大辽也无渤海郡!”见蜀国公主沉默不语,天祚帝解释道:“为父问你,这渤海是宋国的还是辽国的?”蜀国公主犹豫着答道:“应当之无主之地吧!”天祚帝微微点头,说道:“王浩是宋国人,无论朕给他什么官职或者什么爵位,最多显示一些尊崇,并无实际价值。但是朕如果封他为渤海郡公,便能够顺利成章让他的舰队在大辽沿海自由停靠,这是朕的诚意!至于东京留守,因为辽阳府是王浩建议你主动撤离的,也算给他个提醒,免得这小子有一天忘乎所以!”蜀国公主十分佩服天祚帝的这个安排,又趁机说道:“眼下烽烟四起,王浩想要在大辽境内自由通商,必须有一支卫队保护其安全,否则恐怕会寸步难行!”天祚帝以为有理,说道:“那就给他个将军头衔!”蜀国公主答道:“诺!”

王浩就住在公主府,所以传旨的事情就由蜀国公主代劳了。当王浩听到最终结果时,还是十分惊讶的,说道:“你父皇还只是大方啊,一挥手就是正三品的官职,二等的公爵?”蜀国公主玩笑着说道:“倘若你能投靠大辽,封你个郡王也无不可!”王浩摇头,说道:“我不仅是大宋的臣子,也是大宋的驸马,叛国的事情我可不能做!”蜀国公主不服气,不假思索说道:“只要你来了大辽,自然也可以做契丹的驸马!”王浩大吃一惊,说道:“哪位公主想要嫁我?”蜀国公主虽然年长王浩三岁,毕竟是女儿家,脸上不自觉羞红,连忙岔开话题说道:“没有那个公主想要嫁你,但如果你真来了大辽,皇室的公主还是不缺的!”王浩没有说话,只是大笑三声:“哈!哈!哈!”蜀国公主稍稍转过身子,说道:“父皇能给你的旨意都给了,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安排?”王浩说道:“我可不想喧宾夺主,自然是先替主家办完了事情,再安排自己的私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展露财力,对症下药

次日,蜀国公主来到王浩暂住的院落,说道:“今日,我想请你去一个地方。”王浩见蜀国公主满脸神秘,问道:“什么地方?”蜀国公主浅笑,说道:“到了你自然会知晓!”王浩点头,问道:“何时出发?”蜀国公主答道:“现在!”王哈立刻唤来林冲和杨志,随蜀国公主一同出发。上京城并不大,半个时辰之后,王浩便来到一座完全由青石建成的院落之前。周围的环境十分安静,且看不见任何人影,然而不知为何,总是给人戒备森严之感。林冲和杨志对视一眼,露出深深警惕,立刻护卫在王浩两侧。蜀国公主见王浩等人踟蹰不前,说道:“你们无需担心,这里是大辽的国库所在!”众人心中疑团解开,但王浩依旧不明白蜀国公主为何要带自己来这个地方,问道:“国库乃机要之地,不是我这个外人该踏足的地方!”蜀国公主摇头,说道:“带你来这里,是为了让你能够更加坚定的与大辽合作!”王浩不信蜀国公主所说,生气地说道:“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无需多此一举!”蜀国公主来到王浩近前,微笑着,神情狡黠地说道:“稍后你进去了,就会明白我是否真的多此一举!”说完,径直朝门内走去。事已至此,唯有进入院内,才能摸清蜀国公主的真正目的。王浩无奈,紧随其后。

在进入大门的那一刻,院内的防卫开始迎入眼帘,只见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至于还隐藏了多少暗卫,便不得而知了。当所有人进入院内,厚重的朱漆大门立刻关闭。而后一名将军立刻上前,说道:“国库守将耶律半奴参见公主!”蜀国公主说道:“起来吧!”随后拿出一道手令,说道:“这是父皇的手书,查验之后立刻带我进入金库!”耶律半奴不敢怠慢,恭敬地结果手书,仔细阅览一遍,而后说道:“公主请随我来!”

王浩等人进入一座好不起眼的房间,房间内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暗道并不长,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亮光,但暗道却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众人来到暗道入口处,耶律半奴一半弯腰,一边指向暗道内,说道:“公主请!”蜀国公主点头,说道:“王公子随我来吧!”众人排成一队,鱼贯而入,大约走过五十多个台阶之后,似乎来到一座天井之之中。王浩原地,抬头仰望,只见吊塔一样的东西悬在半空之中,指向天空,问道:“那是何物?”耶律半奴说道:“回禀郡公,那是起降金银的吊塔!”王浩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呼“郡公”,稍稍有些不适应,即便身后的杨志和林冲,也是不自觉相视而笑。王浩感觉此地大有玄机,说道:“公主该不是为了让我欣赏这座巨型吊塔吧?”蜀国公主依旧是满脸神秘,说道:“请如内库!”王浩环视四周,只见十二个门洞绕成一圈。蜀国公主继续说道:“这里有十二个库房,你可以任意选择一个进入!”

王浩皱眉,直接向前走去,蜀国公主接过耶律半奴手中的烛火,递给王浩,说道:“暗路难行,这个给你!”王浩拿着烛火,小心向前走去。通道之内除了微弱的烛光,几乎是一片黑暗,但脚下的路面却是出奇的平整。而行进百余步,豁然开朗,蜀国公主在旁说道:“这是十二座内库中的一座!”无论是内库的地面、墙壁还是屋顶,皆是青石砌成,而且在屋顶之上,还有一个烟筒样的排气孔。外界的阳光透过排气孔,落在地面之上,使得内库之中不再那么黑暗。耶律半奴也很快点亮了内库中的烛台。烛台上十二根蜡烛放出的光芒照在堆积成山的白银之上,让人无法相信你自己的眼睛。王浩已经无法掩盖自己呼吸中的颤抖,说道:“这些全部是白银?”蜀国公主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耶律半奴。耶律半奴答道:“这是一座银库,共有三千八百枚重达两千两的银锭。”这句话声如洪钟,震荡在王浩的脑海深处。然而惊喜并没结束,蜀国公主说道:“这样的银库还有就座,里面有着同样数量的白银。”王浩一口气呼了很久,颤巍着说道:“大辽两百年江山,果真底蕴深厚!”能够令王浩失态,蜀国公主十分满意,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两座金库,存放着一千三百万两的黄金!”

倘若没有别人在旁,王浩感觉自己真的会昏死过去,心中不自觉想到:“倘若能够将这些黄金、白银收为己用,那么便能够以胶州为核心,大力推动整个京东地区的资本主义萌芽!”见王浩迟迟不语,蜀国公主说道:“今日请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向你证明大辽的底蕴!”王浩心神缓缓平复,说道:“公主殿下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很多时候,金山银山不是想花就能花的出去的!”蜀国公主面露警惕,说道:“你是何意思?”王浩微笑着说道:“我只是想提醒公主,这些金银吓不到我,更买不下胶州!”见蜀国公主想要辩驳,王浩挥手制止,继续说道:“但有了这些金银,你我之间的合作也就有了更多选择!”蜀国公主有些心寒,说道:“你真的就如此冷酷吗?”王浩点头,说道:“邦国外交,容不得半点私情,这是我早就告诉过你的!”蜀国公主咬牙说道:“希望你永远不要为今天的态度悔恨!”王浩轻轻叹息,说道:“这些金银,你最好运往别处!”蜀国公主生气归生气,但合作依旧要进行,说道:“待辽东大军返回,自会押运这些金银前往中京!”王浩忽然笑了,说道:“你很厉害,竟然看出了我的软肋!”蜀国公主得意而笑,说道:“金山银山虽然收买不了你王公子的人,却也能让你干起活来更卖力一些!”

第一百七十八章 热火朝天,外来人口

上京国库中的七千六百万两白银和一千三百万两黄金不仅震惊了王浩,更让随行的林冲和杨志深刻明白自己的主公为何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执意与辽国通商。而且除此之外,东京、中京、南京、西京的府库之中也存有十分可观的钱财,这一切如果落入女真人之手,便足以让他们在十年之内供养一支百万大军,那时候便是宋国臣民真正噩梦的开始。辽国之所以能够在两百年间积累出如此巨大的财富,一来是因为辽国长期雄霸整个东北亚地区,甚至在五京沦陷、天祚帝兵败被俘之后,耶律大石依旧能够率领契丹残部西窜,凭借大辽帝国的余威,建立称霸中亚九十年的西辽帝国。这一切,足以证明辽国在当时的强大。其次,辽国并不是一个经济十分活跃的国家,在北方草原之上,贵族们的财富象征,依旧是牛羊战马以及奴隶的数量,所以这些被送往国都的金银便在二百年的时间里越积越多。至于国库中的金银为何选择以二百斤一锭的方式保存,便纯粹是出于安全及便于清点的目的,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辽国的君臣没有想过让这些金银以货币的方式自由流通。

胶州的四艘战舰中,蒲牢舰尚在东南沿海,能够调动的只有囚牛、睚眦、嘲风三舰。返回公主府之后,王浩说道:“想要将辽东的一万大军运到大沽口,只依靠胶州现有的船只远远不能!”蜀国公主大惊,立刻说道:“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事情!”王浩意识到蜀国公主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立刻说道:“公主莫慌,我并没有说无法将一万大军运到大沽口!”蜀国公主长舒一口气,说道:“你另有办法?”王浩点头,说道:“我需要再次南下福建,请求援助!”不知为何,蜀国公主突然有些不舍,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向我道别的?”王浩微笑着说道:“道别尚早,我还需要绕道金州把你送回去!”蜀国公主沉默半刻,说道:“你说的也对,我该回金州继续主持大局了!”

乱世,颠沛流离;盛世,安居乐业。无论是异军突起的女真,还是屡战屡败的大辽朝廷,也或者是王浩和蜀国公主,所以处于时代核心的人们,都无时无刻不奔跑在奋斗的道路上。

辽国的战争如火如荼,东京的奢靡有增无减,胶州的发展有条不紊。王浩坐在自己专用的四轮马车中,从胶州市舶司的港口出发,经过船厂、铁厂、织机工坊、玻璃工坊、香皂工坊、纺织工场、酒坊、食品工场等大规模生产区,又穿过酒楼、店铺鳞次栉比的商贸区,最后停留在尚处于建设中的胶州图书馆。

胶州图书馆在设计之初便充分考虑到了建成之后的实用性及耐用性,因此论证最全面的便是如何采光及防火。最后在王浩的亲自监督下,并结合古代社会的实际生产力,最终将胶州图书馆设计成了由一个由十二座独栋藏书楼串联为一体的建筑群。而且因为胶州图书馆依山而建,地势北高南低,再加每栋藏书楼都是上下两层的圆形建筑,故而站在山顶远远望去,犹如一串巨大的佛珠。每栋藏书楼之间,都以长廊相连,廊道十分宽敞,两侧预留桌椅的位置,以供人们读书学习,中央则负责通行。

王浩走下马车,当值的监工立刻前来迎接,急忙行礼,说道:“拜见大人!”王浩挥手,说道:“无需多礼!”而后问道:“工程进展如何?”监工答道:“十二座藏书楼的地基已完成大半,预计再有三个月可结束地基的全部工程。”王浩点头,说道:“我随处走走,你留在原地,随时等我命令!”监工明白这是王浩抽查工程,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答道:“是!”。王浩环视一周,不小心被明媚的阳光刺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微微而笑,顺着影子的方向超前走去,片刻之后,来到一群工人之中,说道:“我是县衙的官员,特来巡视!”周围忙碌的工人抬头看向王浩,见其气度不凡,身后护从个个雄壮威武,连忙上前拜见。王浩随机寻了一个矮壮的工人问道:“你来这里干活多久了?”矮壮工人答道:“小人是招募的第一批工人,粗略算起来,四个多月了。”

王浩微微点头,又问道:“在这里干活,可还如意?”矮壮工人不自觉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如意!如意!不然小的也不可能把亲朋好友都叫来!”说完,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周围的工人回过神来,其中一个满脸皱褶的汉子说道:“俺们都是刘大介绍来到!”刘大见王浩没有言语,连忙解释道:“俺们东家说了,每拉过来一个工人,赏三十文钱!”王浩明白刘大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随之一笑,说道:“每个月东家给你们多少工钱?”刘大答道:“两贯到四贯不等!”王浩忽然问道:“对于这个工钱可还满意?”刘大连忙答道:“满意!满意!”王浩微笑着说道:“莫要诳我!”

刘大立刻说道:“怎敢诳骗大人?”而后又看了身旁的工友们一眼,说道:“大人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东家不仅管吃管住,而且只要小的们按时出勤,老实干活,这工钱基本是没有克扣的!”王浩忽然意识到这些人似乎不是本地百姓,问道:“你们老家是哪里的?”刘大说道:“小的们是从潍州过来的!”王浩有些惊讶,说道:“潍州可是不近呢!”这时角落里的两个人说道:“维州只要三四天就能到了,算不得远。小人们是从河北过来的!”王浩十分惊讶,问道:“既然是河北的百姓,为何回到胶州干活?”一名年纪稍大的工人说道:“小人们就是求口饭吃,胶州的工地不仅管饭,还给工钱,再远也要来?”王浩笑着摇头,问道:“胶州招工的消息还能传到河北不成?”那名工人讪讪一笑,说道:“不瞒大人,小人是要饭要到胶州的,正好碰到工地招工,所以就留下来干活了!”王浩指向另一人,问道:“他原来也是要饭的?”那么工人答道:“他和西边的二十多个人,都是小人从老家拉过来的!”王浩很快便明白了,他也是因为每介绍一人,可得三十文报酬,所以也罢同乡亲朋拉了过来。王浩又问道:“既然那些人都是你介绍过来的,为何单独你二人在这里?”工人答道:“小人是石匠出身,过来帮刘大他们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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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官场博弈,投桃报李

明确胶州的劳工被公正对待,王浩十分高兴,沿原路朝马车走去。监工见王浩似乎心情不错,也就放下心来。王浩看着恭敬等候的监工,问道:“工地上一共有多少劳工?”监工立刻答道:“两千九百多人!”王浩朝远方望去,感觉并没有这么多人,眉头微皱,说道:“依我看这里一共也不够两千人吧!”监工急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后山采石,中途运输,都需要人手,而且一点也不比负责建房铺地的人手少!”王浩恍然大悟,眉梢重新舒展开来,说道:“这两千九百多人中,本地人多少,外地人多少?”监工答道:“本地人不足一千,外地人大约两千!”王浩不解,说道:“崂山县境内可是有十万人口,为何放着周边百姓不用,反而舍近求远,从外县招募劳工呢?”监工微微叹息,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本县虽有十万人口,可除去一半妇孺,剩下的便不足五万,而这五万之中,又有一半的老弱,所以仔细算下来,青壮也就两万多人。这两万多人中,至少一半要留守故土,打理田地,所以真正能成为劳工的也就一万来人。”见王浩听的十分认真,监工便又多说了一句:“港口、船厂、道路、引水管道,这每一项工程用的人都比这里多很多。而且各家工坊,也是不断扩建,上个月,甚至出现过各处争抢工人的事情!”那正好是王浩北上辽东的时候,立刻问道:“流血了?”监工连连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就是工钱涨了许多!”

听到这里,王浩反而有些惊喜,社会的繁荣离不开经济的活跃,如果劳工们拿到的酬劳只能勉强果腹,如何能够刺激其他产业的发展?临走之时,王浩夸赞道:“你干得不错!”

次日,王浩召开市政会议,狄春秋、李荣尚、冯固、韩束、陈松、朱贵、狄齐仲全部到场。王浩示意众人就坐,而后率先开口说道:“听闻朱县尉于东京殴打高太尉之子,可有此事?”话音落,与李荣尚心照不宣,而后直视冯固。冯固的额头上不自觉沁满汗珠,连忙答道:“朱恒罪有应得,已经被押送青州提刑司!”胶州位于京东东路,而青州正是京东东路的首府所在,而崔直躬正是京东东路安抚使。王浩微微点头,说道:“县尉主管一县治安,而胶州境内外地劳工过万,不可不严加管理!”而后又问道:“朝廷对县尉一职可有安排?”冯固小心答道:“按照朝廷规矩,四品及四品以上官职须有皇上钦定,而四品以下七品以上官职由吏部定夺,至于从七品的县尉则由路治安抚使任命。”王浩恍然大悟,心中想到:“如此一来,安排崔少恭来胶州上任岂不就是崔直躬一句话的事情了吗”说道:“当初我去青州拜见崔大人时,得知他有一位公子,空有举人的功名,却迟迟未能入仕。我有意请这位崔公子来担任崂山县尉一职,大家以为如何?”

冯固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这个外人能够多嘴的,连忙静坐在一旁。狄春秋身为首席师爷,第一个开口说道:“倘若能够与崔大人拉近关系,自然是再好不过!”陈松也随后说道:“如果能够请这位崔公子入幕,无论是各大商行在其他州县开设分号,还是从其他州县招募劳工,都将方便许多!”后来王浩才知道,原来一个月前的劳工荒让陈松看出了商机,他专门成立了一个临时部门,负责为各个用工单位介绍劳工,并从中赚取酬劳。后来,随着胶州经济规模的扩大,这个临时成立的募工部门被王浩分离出去,成为名噪一时的“募工商会”。王浩看向众人,说道:“如此看来,大家是欢迎崔公子来胶州担任县尉一职的了?”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王浩思索片刻,问向冯固,说道:“冯主簿以为如何?”冯固在心中快速评估眼前的形势,说道:“虽说举贤不避亲,可崔公子毕竟是崔大人的儿子,直接给自己的儿子安排官职,恐怕崔大人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王浩挥手,示意冯固说下去。冯固得到指示,继续说道:“依在下之见,公子何不给青州安抚司上书一封,言明崂山县尉一职空缺之危害,而后在派遣一名手下,带上薄利拜访副使大人,请他向崔大人代为举荐崔公子。如果崔大人有意让崔公子就任崂山县尉一职,那么此事也就水到渠成了。如果崔大人不愿让崔公子屈就,想来也断然不会怪罪!”王浩越来越发现这读书人的心思真的是两极分化,要么圆滑得犹如泥鳅一般,要么固执得犹如石头一般,而这冯固,自然就是泥鳅了!

王浩斟酌片刻,说道:“呈禀青州安抚司的折子就有劳冯主簿拟定了!”冯固谦虚道:“在下才疏学浅,还是请春秋先生拟定为好!”王浩摇头,说道:“主意是你出的,事情自然还得由你去办。”冯固心中暗自叹息:“恩师莫要怪罪,非学生吃里扒外,只是人在胶州,身不由己!”而后咬牙说道:“若是公子信得过下官,这前往青州送信的事情可否由下官一并办理?”王浩明白这是冯固给出的投名状,但如果拒绝冯固前往青州,却又表明自己对他心存疑虑,开口命令道:“从账房支取一万贯钱财,七千贯用于在青州上下打点,剩余三千贯作为冯主簿此次出行的车马费!”冯固难以置信王浩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好处费,连忙说道:“下官此去青州是为公事,要不得车马费!”王浩微微而笑,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如果觉得‘车马费’三个字听得不顺耳,也可以换个名目,‘润笔费’或者‘茶水费’都可以,但从现在开始,那三千贯是你的了!”王浩执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赠送冯固钱财,为的是向外界释放一个信号,冯固已经倒向自己,同时也有提醒冯固切莫朝秦暮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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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官场博弈,文教之争

背叛蔡京,投效王浩,对冯固而言不仅面临着巨大的政治风险,而且还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无论如何,蔡京都是冯固名义上的恩师。然而就以胶州当下的局势而言,自己要想不被淘汰出局,唯有投桃报李,加入王浩的政治集团。返回家中之后,冯固原以为能够暂时清静些,然而在走入家门的那一刻,却突然发现院中堆放着整整三千贯铜钱。冯夫人见丈夫回来,急忙迎上前去,随后驱走了下人,小声说道:“大概一个时辰前,突然来了两名官差,放下这些钱财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要离开。我不知缘由,连忙追问,其中一名官差说道,‘夫人见到主簿大人,一问便知!’我刚刚清点了一下,足有三千贯!”冯固感觉自己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扶着茶几缓缓坐到了椅子上,有气无力说道:“这是县令大人赏给为夫的车马费!”冯夫人不解,挨着丈夫坐下,说道:“县令大人明知相公乃蔡相门生,为何还要赠送如此丰厚的钱财?”冯固悠悠一叹,说道:“从今日之后,为夫不再为蔡相效力,只做县令大人的刀笔吏!”冯夫人完全明白了,心中虽然更加惊讶,却依旧顺着丈夫说道:“无论相公站在那一边,妾身都相信相公是对的!”冯固握着发妻的手,说道:“东京的朝堂党同伐异,胶州的县衙一家之言,为夫没有能力更没有实力替蔡相制衡王浩!”

事到如今,冯夫人评论其蔡京也就没了那么多顾虑,说道:“相公胸怀大志,渴望建功立业,可这些年在蔡相门下,相公可曾称心如意过?”冯固没有说话,只是“哎!”的一声呐喊。冯夫人继续说道:“妾身在胶州伺候相公也有一年了,这里的发展变化也是看在眼里,相公难道就没有羡慕过王公子身边那些人,虽然只有一个师爷或者商号主事的身份,可他们一个个意气风发,硬生生将这穷山恶水之地建设为幸福安康之邦!”冯固动摇了,却依旧不能解开心结,呵斥道:“妇人之见!这里再如何日新月异,也只是一县之地,而且还是末等小县!”冯夫人也有了些怒气,说道:“我是目光短浅,难道洛学名士延平先生也是鼠目寸光吗?”冯固大吃一惊,问道:“延平师兄已经到了胶州?”

冯夫人冷笑,说道:“延平先生不仅到了胶州,还想在胶州定居讲学呢?”冯固更加不解,豁然起身,双手扶着夫人的肩膀,说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跟为夫开玩笑?”冯夫人耸了耸肩膀,想要挣脱了丈夫的双手,然而冯固却抓的更紧了。冯夫人无奈,说道:“你先放开我,我怀里有一封延平先生给你的书信!”冯固急切之中,直接将手放入夫人的怀中,找寻信笺。冯固和夫人虽然成婚多年,可如此行为还是让冯夫人羞红了双颊,然而冯固此刻迫切想要找寻精神上的慰藉,全神贯注地李延平的书信,而且反复读了三遍。许久之后,扬天长笑,说道:“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李延平从赵明诚那里得知王浩正在建造一座天下第一的藏书馆,竟然毛遂自荐,想要担任馆长!”冯夫人问道:“相公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冯固答道:“李延平本来是受我之邀前来胶州讲学,如今没想到,他竟然会垂涎这天下第一藏书馆馆长的虚名,准备留下不走了!”冯夫人辩解道:“延平先生一向两袖清风,应当不是徒虚名才来胶州的吧?”冯固经此提醒,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说道:“当初我请他来的时候,告诉他胶州儒学衰弱,墨家独大,亟需名士大儒来此传扬孔孟之道!”

冯夫人点头,说道:“相公想过没有,胶州图书馆一旦建成,势必名震天下,而且王公子早就宣布过,藏书馆将会对所有人开放!”冯固很快意识到这里面的关键,说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何在胶州新制定的政令中,王浩亲自拟定过一条名为‘勤工俭学’的条款,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如今细细向来,当是了不得的手笔!”冯夫人毕竟是女人,有些消息和眼界还是欠缺一二,问道:“妾身这倒是初次听相公说起!”冯固说道:“你去把那本拿来!”

冯固曾经一心想要夺回属于自己权力,所以对于王浩颁布的任何法令,都是反复研读,为的就是找出其中的纰漏瑕疵,最好是发现僭越违规之处,以便向三司弹劾王浩。无奈王浩在颁布律令之前,不仅在胶州内部反复论证,而且还会送往刑部,请那些研习刑律的官员进行最后的审阅校对,当然王浩每次都会付给丰厚的报酬。大宋官、职分离,在刑部之中,有官无职者大有人在,没有官职也就意味着只能领取微薄的俸禄。文人好颜面,有了官身之后更是如此,所以只要家里没有断粮,是绝不会为平民做事来补贴家用的。这个时候,替王浩校对新制定的地方律令,便成为炙手可热的好差事。王浩深知司法公正的重要意义,也就有意拉拢这些刑部官员,每次都是请多人同时校对。严格的审批程序带来的结果之一就是任凭冯固如何研读,也找不出任何纰漏。对于冯固而言,纰漏虽然没有找到,却对烂记于心了!

冯夫人很快从书架上取来,冯固接过书本,三两下便翻到了关于“勤工俭学”的那个页面,念道:“凡来胶州求学之人,旅费不足者,可由书馆、学院等机构开具证明,于各用人之处勤工俭学,薪酬日结!”冯夫人无比惊讶,说道:“王公子心思如此缜密,未免也太可怕了?”冯固却又不同看法,说道:“夫人以为县令大人耗费巨资建设藏书馆为的是什么?”冯夫人恍然大悟,小声说道:“相公是说王公子是为了吸引天下学子前来胶州才建设藏书馆的?”冯固十分自信地反问道:“不然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故有郑国渠,今修延平路

三十岁的李侗虽然身无一官半职,但在天下士子心中却有着崇高的地位。李侗派人给冯固送信的同时还附加了一张请帖,邀他在山海庄园相会。山海庄园是胶州迎宾馆的别称,也是王浩为了安置朝廷钦差、海外客商、名士大儒而建。山海庄园面朝大海,依山而建,由一座主楼,两座副楼,以及大小不等四十九个别院组成,但截止李侗入住为止,仅有主楼、一座副楼和九个别院竣工。李侗前来胶州,是由赵明诚派人护送的。赵明诚是莱州知州,官职更在王浩之上。对于李侗的到来,胶州县衙负责接待的差役不敢丝毫怠慢,禀报狄春秋之后,直接将其安排在山海庄园。

冯固是胶州名义上的二把手,进入山海庄园自然没有丝毫阻碍。李侗与冯固虽有同窗之谊,但洛阳一别却也有七八年了。故人相见,总是感触良多,冯固拱手说道:“延平兄别来无恙!”李侗一袭儒衫,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浩然之气,说道:“多年不见,璋平贤弟风采依旧!”冯固突然之间感慨良多,说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称呼我了!”“璋平”是冯固最开始的表字,当初求学洛阳时程颐所赠,只是后来进京赶考,为了能在仕途之上有一个依靠,又拜在蔡京门下。

程颐去世不过五年,与权相蔡京属于同一时期的人。程颐博学多识,年轻时曾任职秘书省校书郎、崇政殿说书等末流小官,后来辞官归乡,与其兄长程颢一同研习学问,最终开创洛学,并名扬天下。

蔡京贪财好权,自视甚高,向来视程颢、程颐等清流儒士为沽名钓誉之徒。或许是为了与程颐争一时长短,蔡京对于冯固的投靠表现的十分高调,刻意在众多宾客面前另赠表字“建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蔡京赠字”很快成为冯固身上不可磨灭的污点。

李侗很快悟出冯固话中的含义,便立刻岔开话题,说道:“我向请贤弟帮我一个忙!”见李侗有求于自己,冯固瞬间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说道:“可是信中所说的那件事?”李侗点头,说道:“狄春秋是墨家集大成者,我不希望天下第一的藏书馆成为墨家的山门!”冯固有些吃惊,问道:“莫非延平兄与狄春秋乃是旧识?”李侗答道:“不仅是旧识,我和他还曾促膝论道!”冯固依旧有些质疑,说道:“胶州藏书馆建成之后,真的能够令天下学子趋之若鹜吗?”李侗答道:“藏书馆尚未建成,我便慕名而来!”冯固皱眉,说道:“我明白了!”而后又继续说道:“延平兄想什么时间拜见县令大人?”李侗说道:“自然是越早越好!”冯固思索片刻,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拜见县令大人!”李侗有些犹豫,说道:“不请自来,有失斯文!”

冯固解释道:“敢问延平兄,是谁安排你住进这山海庄园?”李侗答道:“应当是狄春秋,我在手令上看到了他的署名!”冯固继续说道:“延平兄可曾想过,万一狄春秋猜出你此次前来胶州的目的,结果会如何?”李侗说道:“狄春秋虽为墨家传入,可也是坦荡荡的君子,应当不至于如此!”冯固有些着急,说道:“现在胶州藏书馆馆长一职虚位以待,万一狄春秋先下手为强,向县令大人推举了他的同门好友,延平兄又将如何?”李侗终于转过弯来,说道:“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如果被他人抢了先机,的确会被动许多!”冯固立刻打开了屋门,说道:“所以还请延平兄与我一同前去拜访县令大人!”李侗再做斟酌,说道:“有劳璋平贤弟了!”

来到县衙,冯固问门卫道:“县令大人在吗?”门卫答道:“在!”冯固领李侗来到王浩的书房,轻轻敲门,只听答道:“进!”见冯固进门,身后还有一人,王浩有些惊讶,问道:“这位先生是?”未及冯固回答,李侗说道:“在下洛阳李侗,慕名而来!”王浩大笑,说道:“没想到先生就是名满天下的李延平!”李侗虽两袖清风,但听到王浩的赞美,还是心中喜悦,说道:“王公子谬赞了!”王浩摇头,说道:“狄春秋已经把先生的事迹全盘告知于我,所以先生就无需自谦了!”而后突然想起李侗乃是被赵明诚派人送过来到,又问道:“赵大人在莱州一切可还如意?”这本是王浩十分随意的一句客套,却不料李侗答道:“不如意!”王浩不自觉睁大了眼睛,说道:“延平先生莫要开玩笑!”李侗说道:“明诚兄上任的时候,恰逢青黄不接,莱州境内几乎是盗匪横行,甚至有个别州县惨遭劫掠!”王浩说道:“青黄不接,百姓食不果腹,铤而走险再所难免。赵大人新官上任,何不开仓放粮?”

李侗说道:“官仓之内虽有余粮,但远远不足以赈济灾民。所以在下向明诚兄建议,可与王公子共谋一事,或能够解决莱州乃至整个胶东地区的灾荒!”王浩有一种被人下套的感觉,说道:“本官才疏学浅,治理胶州湾百里之地已是竭尽所能,万万不敢沾手莱州事务!”李侗微笑,说道:“也许公子听完我的建议,就会改变主意!”王浩皱眉,说道:“先生请讲!”李侗说道:“王公子通商辽国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胶州湾毗邻黄海而不是渤海,绕道登莱的不便王公子比在下清楚。走陆路,从胶州湾到渤海之滨只要二百余里,难道王公子就没有想过,在这之间修建一条宽阔的官道?”王浩忽然起身,大笑着说道:“没想到延平先生不仅熟读四书五经,竟然还有此战略眼光?”李侗拿不住王浩是赞美还是嘲风,问道:“王公子是同意了?”王浩说道:“故有郑国渠,今修延平路!”李侗有些受宠若惊,说道:“郑国渠使八百里秦川成为沃野,在下只是略尽微薄之力,当不得如此殊荣!”王浩却十分坚定,说道:“无妨!”

第一百八十二章 延平入幕,七百简体

“延平路”的修建不仅会造福一方百姓,更会震惊整个朝野,令满朝文武议论纷纷;然而以王浩的作风,必定不会指望朝廷能够调拨丝毫钱粮;所以到最后,文武百官的议论也就只能成为单纯的议论。冯固很多时候都觉得王浩锐气太盛,甚至有些痴傻败家,数百万贯的款项从来都是大笔一挥,任凭调用。李侗学贯古今,名满天下,不假,可他而立之年,却依旧是一介布衣,也算不得精明,更算不得成功。王浩与他初次见面,奉为上宾也就罢了,毕竟这只是虚礼,但是在谈笑之间许诺一个浩大的工程,这可就是巨大诚意了。冯固曾经也有机会成为李侗这样的人,可是粗茶淡饭、青灯古卷的生活绝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坚持下来的,最终冯固选择了进京赶考,并拜在蔡京门下,渴望有一天能够大权在握,锦衣玉食。

论资排辈是官场中十分普遍的一个规则,冯固苦熬多年,终于获得了外放为官的机会,也就是如今的崂山县主簿。崂山县是徽宗皇帝因王浩而新设,所以这里也就顺利成章成为王浩的一言堂,至少在冯固眼中是这样。冯固回想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也只是在王浩麾下做一个不受待见的刀笔吏,可是李侗呢,潇洒多年,一入胶州便被王浩百般优待,也许要不了多久,王浩还会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谋职,那个时候,凭借李侗积累的名望人脉,就算是蔡京、童贯,恐怕也会顺水推舟,锦上添花吧!

谈完“延平路”的事情,王浩故作感慨说道:“明城兄能有先生为智囊,实在是让人羡慕啊!”冯固听闻,暗道:“终于该我上场了!”立刻说道:“回禀公子,延平先生游历天下十年,为的就是找一处治学之所!”王浩方才一时兴奋,竟然忘了李侗是被冯固领过来到,问道:“冯主簿与延平先生莫非是故友?”冯固答道:“不瞒公子,我与延平先生乃是同门同窗,曾一同拜洛阳程颐先生为师!”王浩不禁对冯固有些刮目相看,不曾想他竟然还是出自名门,说道:“既然冯主簿与延平先生师出同门,何不请延平先生在胶州多停留些时日,最好能帮衬本官一把!”李侗见王浩话已至此,倒也十分坦荡,说道:“在下听闻公子正在修建天下最大的藏书馆,不知可有此事?”李侗此话是明知故问,王浩答道:“胶州藏书馆的确正在修建之中,但天下最大可就不敢当了!”而后看向李侗,故意说道:“只是这藏书馆修成之后,却有一事让本官十分苦恼!”李侗“喔”的一声,问道:“不知何事?”王浩答道:“苦于无人能够担任藏书馆馆长一职!”冯固暗道:“终于该我出场了!”然而就在冯固准备开口之际,却被李侗制止,说道:“不知公子以为在下可否能够胜任胶州藏书馆馆长一职?”

李侗的洒脱与直爽让王浩十分喜欢,说道:“倘若先生能够屈就,本官自是求之不得!”李侗说道:“公子千万家财,修建一座宏大的藏书馆或许不在话下,但学问无价,想要收录经史典籍,却不是有钱就能够办到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王浩十分赞同,说道:“若先生为馆长,当如何经营藏书馆?”李侗反问道:“这首先要问公子为何要修建藏书馆?”王浩答道:“传承古人智慧,发展当代学问,普惠天下百姓!”李侗无比惊讶,说道:“公子好宏大的理想!”王浩摇头,说道:“我深受皇恩,以弱冠之年主政一方,若不能令国富民强,又有何面目自立于天地之间?”李侗连连点头,说道:“在下愿意将两千本藏书全部捐献给胶州藏书馆!”两千本藏书几乎是李侗全部的家当,王浩问道:“在先生看来,经典名作是一人独享为好,还是万人传阅为好?”李侗不假思索,说道:“自然是万人传阅更好!”王浩点头,说道:“可是千百年来,多少经典沦为孤本,多少经典成为传说,为何?因为数量太稀少,传播太狭窄。”

李侗没有否定王浩的话,却也不能苟同,说道:“无论是书本的印制还是抄写,都要花费巨大财力,但这只是经典失传的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则是天下亿万百姓之中,能够读书认字者十不足一,一个人如果字都认不得,再好的书籍到他手中也只能沦为厕纸!”王浩说道:“当朝的字,虽博大精深,但笔画太过于繁琐,冒然在普通百姓中推广,恐怕并不现实!”李侗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王浩,说道:“公子莫非还想效仿仓颉造字不成?”王浩反问道:“有何不可?”李侗说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难度太大!”王浩说道:“你可知八仙酒为何被称为八仙酒?”李侗答道:“听闻是公子在梦中得八名仙人指点,放得佳酿,故皇上赐名八仙酒!”王浩说道:“仙人教给我的不仅有酿酒之法,还有简体文字!”李侗立刻严肃起来,说道:“公子莫要玩笑!”王浩从书架上拿出一沓白纸,放倒李侗手中,说道:“这时我用简体文字写下的千字文,还请延平先生过目!”李侗急忙结果纸张,仔细查看,许久之后,用极其佩服的口气说道:“当今之世,唯有公子才是真正的贤才大能!”王浩连忙摇头,说道:“先生谬赞了,我只是将仙人的智慧传播到人间而已!”

李侗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说道:“在下方才在查阅之中,发现这千字文中有些字体并未被简化?”王浩解释道:“简化字体是为了让百姓能够更加容易地学会读写,而现实生活之中,常用的文字不过六七百个!”李侗恍然大悟,说道:“公子句句真知灼见!”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见如故,无限优荣

王浩继续说道:“想要更好地传播学问,扫盲是第一步!”李侗不解,问道:“何为扫盲?”王浩解释道:“双目失明为盲人,目不识丁为文盲!”李侗不自觉大笑,说道:“公子当真是言辞犀利,却也十分贴切!”随后又继续问道:“公子以为当如何扫盲?”王浩答道:“无论是还是,对普通百姓而言还是太过深奥,本官以为当重新编撰一本童叟皆懂的新‘字典’!”李侗对王浩既是佩服,又是怀疑,说道:“公子当知,化繁为简非大智慧者不能胜任,而千年文字,博大精深!”王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先生见过极西之地罗马帝国的文字吗?”李侗不知王浩为何有此一问,摇头说道:“不曾见过!”而后又询问道:“莫非公子见过?”王浩点头,说道:“我不仅见过,而且还学会了一些!”李侗说道:“可否有劳公子,让在下开开眼界!”王浩说道:“我也正想要和先生一同分享!”

李侗立刻意识到王浩在有的放矢,立刻说道:“公子请!”王浩转身,从书架之上拿出四张纸稿,递于李侗,说道:“还请先生过目!”李侗不敢怠慢,将四张纸平铺在宽大的书桌上,仔细阅览,然而却被数十个符号搞得一头雾水。王浩并无为难李侗之意,随即说道:“这二十六个字母是罗马文字的最基本组成部分!”经此点播,李侗若有所悟,说道:“恕在下愚钝,还请公子解说!”王浩指着第一张纸稿上的字母,一一念道:“a,b,c~~”李侗听得十分认真,三遍之后已能全部背诵,然而片刻之后,却又开始混淆,说道:“公子能将数十个符号倒背如流,在下真是佩服!”一边称赞王浩,一遍揉了揉额头!王浩奸滑一笑,说道:“我当初也是花了极大的精力才勉强背下,而且还有取巧之举!”

李侗瞬间意识到症结所在,说道:“再请公子赐教!”王浩提笔,在a的下面写下了“啊”,在b的下面写下了“啵”,在c的下面写下了“呲”~~。李侗见状,大叫道:“妙!妙!妙!”对于新奇的事务,李侗从来都是用心学习,然而直到讲完第四张纸稿,李侗才意识到这些字母的妙用。李侗心中虽无比兴奋,却丝毫不敢打扰王浩的讲解,甚至未免王浩写到一半停笔,还挽起袖子亲自在旁磨墨。冯固默默地看着,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像极了认识许久的知己。

倘若此刻有一个后世的小学语文老师在场,便不难发现王浩在白纸上写下的内容竟然与汉语拼音字母表是如此相似。一个时辰之后,王浩终于在所有的字母之后都完成了标注,李侗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将笔墨晾干,请求道:“公子可否将这四张纸借在下研读三日?”王浩笑着说道:“先生若是喜欢,便送给先生了!”李侗郑重说道:“在下初到胶州,未有丝毫功绩,如何能够收受如此厚礼?”王浩志不在此,说道:“有了这些罗马字母,和七百简体文字,先生可愿替天下百姓编撰一本新的字典?”李侗将王浩赠送的拼音字母表和七百简体文字收好,缓缓说道:“公子心系天下百姓,我等读书人自当竭尽全力相助,但有一对夫妇于文字一道比在下更有造诣!”王浩瞬间明白,说道:“先生是说赵明诚夫妇?”李侗点头,答道:“正是!”赵明诚和李清照共同编写的一书,收录了自上古三代到隋唐五代以来,钟鼎彝器的铭文款识和碑铭墓志等石刻文字,是中国最早的金石目录和研究专著之一。李侗向王浩推荐赵明诚和李清照共同参与“字典”的编写,倒是恰如其分。

王浩与赵明诚虽然在青州一同参加过崔直躬的酒席,却并无太多交情,说道:“邀请赵明诚夫妇参与编撰新版字典,恐怕还得有劳先生亲自去请了!”李侗笑着说道:“公子尽管担心,明诚兄对这件事情的兴趣远在我至上!”王浩心情极佳,喊来当值官差,吩咐道:“为延平先生专门配一辆四轮马车,随时听命调用!”李侗连忙推辞道:“万万使不得!胶州的四轮马车在下是见过一次的,宽阔硕大,非在下能够受用!”王浩摇头,十分坚定地说道:“若是先生都没有资格乘坐,我又有何面目乘坐?”王浩话已至此,李侗只得说道:“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冯固的预料,王浩不仅对李侗礼遇有加,而且两个人还在初次见面之时便确定了两件大事。如果说延平路的修建将只是惠及胶东数百万百姓,那么新版字典的编撰则会影响后世数百年。倘若是别人有如此机遇,冯固或许还不会有如此深刻的领悟,可这个人偏偏是自己的同窗故友,这便让冯固有些悔不当初了!

两天之后,李侗前往莱州拜访赵明诚夫妇,李侗则前往青州安抚司。两人因为前半程同路,故结伴而行。当冯固坐进分配给李侗的四轮马车的时候,酸溜溜地说道:“县令大人对延平兄可真是优厚之极啊!”李侗说道:“王公子的诚意让我受宠若惊,智慧更让我五体投地!未到胶州时,我对他有诸多质疑,甚至怀疑过他就是个投机钻营的小人!但初次见面便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他有大智慧,大理想,他的崛起必将为天下百姓带来更多福利!”冯固惊讶,说道:“延平兄莫非还想成为县令大人的智囊不成?”李侗没有丝毫回避,说道:“只要有利于天下百姓,为王公子游走奔波又有何不可?”冯固不解,甚至为李侗感到深深的惋惜,说道:“延平兄积累十年的名声,就如此放弃了不成?”李侗反问道:“莫非在你眼中,我就是个怜惜羽毛的自私小人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改元宣和,七星聚义

在冯固眼中,王浩虽然有些才能,但终究只是一个七品县令,继续争辩道:“以延平兄的才学和名望,就应该前往东京,那里才是您这种名士大儒能够一展宏图的地方!”李侗反问道:“何为名士大儒,何为一展宏图?”然而未及冯固回答,李侗继续说道:“名士不可沽名钓誉,大儒不可亵渎学问,宏图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冯固依旧想要斑驳,却又隐隐感到内心深处萌生一缕羞愧之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李侗察觉到冯固内心的纠结,终于语重心长说道:“这些年我虽然游历在外,但对于东京的党争却也有所耳闻。当年你为了这一丁乌沙,拜权相蔡京为师,可知当年在洛阳引起多少轰动?可结果呢?你比我更加清楚!”冯固几乎是瘫坐在软榻上,有气无力说道:“结果就是丢人现眼,一事无成!”李侗见冯固已然认识到错误,又说道:“你并非没有重整旗鼓的机会,只要调整自己的心态,摆正自己的位置,终有一天你会得偿所愿的!”冯固依旧有那么一丝疑虑,说道:“你就如此看好王浩?”李侗冷笑,说道:“我如何看待王公子是我的事情,可你到如今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冯固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没有!”

胶州诸事安排妥当,王浩准备再次南下泉州,向林家借船。然而就在这时,京城送来了一封官文,写道:“朕顺天应命,承袭大位,已有二十年整,为保江山永固,万民安康,特改年号‘重和’为‘宣和’!”王浩拿着官文,看着窗外云卷云舒,心中念道:“宣和元年宋江起义,宣和二年方腊起义,宣和三年宋江被朝廷诏安,并率领梁山好汉攻打方腊,宣和六年靖康之耻,北宋灭亡!”宋徽宗改元宣和正式拉开了北宋末年的乱象,这一切应当与区区一个年号无关,但历史往往就是如此。

南下福建的海船再次起航,而在同一时刻,郓城县东溪村晁盖的庄上,也正在酝酿着一件大事。冯唐一如既往向晁盖通风报信——梁中书即将押运生辰纲前往东京为蔡京贺寿,公孙胜和吴用亦如期出现,阮氏三雄辞行王浩之后回到了石碣村继续以打渔为生。因为王浩的出现,晁盖、宋江、朱贵、阮氏三雄、朱仝、雷横早已结拜为兄弟。当吴用来到石碣村见到阮氏三雄的时候,说道:“晁保正在庄上备好了酒肉,特命在下请三位好汉前去相聚!”阮小七有些奇怪,问道:“平常都是哥哥家里的庄丁前来想要,今日为何换了你这么个学究?”吴用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因为晁保正将谋一场大富贵,特请三位好汉共享!”阮小七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晁盖哥哥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何需如此神秘?”吴用连忙说道:“该当如此!”阮小二如今也是见过市面的,不免多了个心眼,问道:“不知是何大富贵?”

吴用说道:“如今朝内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即将押送十万贯金银珠宝与他丈人生辰。今有一好汉,姓刘名唐,特来报知。如今欲请你们去商议,聚几个好汉,向山凹僻静取出,取此一套富贵。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时快活!不知你们心意如何?”阮氏三雄面面相觑,沉默不语。许久之后,阮小七跳起来道:“当年跟着王公子,咱们就劫了他梁中书一次,没想到这厮今年还敢再来,那咱们岂能放过?”吴用听闻大惊,心中暗叹:“没想到王浩身为朝廷命官,也竟敢行此杀人越货之事,而且打劫的还是堂堂大名府留守梁中书!怪不得市井传言王浩与蔡京不和,不成想还有这种恩怨!”然而阮小二却提醒道:“咱们虽然辞别了公子,可他终究是没有亏待过咱们,以后关于公子的事情,必须守口如**!”阮小七明白自己一时失言,连忙说道:“二哥放心,我绝不再犯!”阮小五发现阮小二又盯向自己,连忙说道:“我也谨记!”阮小二点头,说道:“梁中书鱼肉百姓,蔡京更是六贼之首,就算晁盖哥哥不动手,咱们兄弟知道了也不能无动于衷!”吴用立刻说道:“三位果然是真好汉!”然而阮小二却又补充道:“只是方才的事情,希望先生也能守口如**!”吴用倒也敢放狠话,说道:“若是在下泄露了一个字,三位好汉尽管将我大卸八块!”

第二日,阮氏三雄跟着吴用来到了东溪村。晁盖大喜道:“三位兄弟真是想死哥哥了,快快庄里说话!”吴用为防自己被边缘化,见状说道:“晁保正和三位好汉早已义结金兰,冯唐也被保正认作外甥,只有可在下还是个外人!”晁盖大笑,说道:“今日咱就与你结拜?”阮小七立刻,说道:“我去准备香烛?”片刻之后,金钱、纸马、香花、灯烛,皆已备好,只等煮好猪羊,祭拜天地。然而就在此刻,一个庄客前来报告:“门前有个道士要见保正化斋粮!”晁盖说道:“你好不晓事!诸位兄弟与我相聚,你给他三五升米便是,何来啰嗦?”庄客说道:“小人把米给了他,他有不要,只要面见保正!”晁盖说道:“定是嫌少!你再给他三五斗米去。并告诉他,我正在会客,没工夫搭理他!”庄客去了,片刻后又返回,说道:“那道人一粒米也不肯要,支撑是一清道人,不为米粮而来,只要见保正!”如此往来数次,到最后一位庄客飞也似来报道:“那道士发怒,打倒了十来个庄客!”晁盖一听,说道:“众位兄弟稍坐,我去去就来!”

到庄门前,只见那道士身长八尺,相貌堂堂,一边教训庄客,一边说道:“不识好人!”晁盖上前,说道:“道长息怒,庄客已许了你米粮,为何还执意要见在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二劫生辰纲,七星上梁山

道士哈哈大笑,说道:“贫道不为酒食钱米而来,只因有一场大富贵,愿与晁保正分享。无奈村夫无礼,辱骂贫道,因此发怒!”晁盖说道:“恕在下眼拙,似乎与道长不曾谋面?”道士说道:“贫道与保正虽缘悭一面,但保正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那道士器宇不凡,又颇有些本领,晁盖也就起了结识之心,说道:“道长庄里用茶!”

晁盖的庄子很大,结拜所用的香案烛火都摆在后院,道士则被领到了前院。两人落座,晁盖问道:“请问先生贵姓,家乡何处?”道士答道:“贫道复姓公孙,单讳一个胜字,道号一清道长,乃蓟州人氏,自幼乡中好习枪棒,学成武艺多般,又因懂得一些道术,江湖人称‘入云龙’。”与公孙胜交谈越多,晁盖越觉得此人见识不凡,问道:“道长方才对在下说有一场大富贵,可是当真?”公孙胜立刻说道:“今有十万贯不义之财,专送于保正,作进见之礼!”晁盖出乎意料,说道:“道长所说的可是大名府梁中书送往东京的十万贯生辰纲?”公孙胜大惊,说道:“保正如何得知此事?”晁盖故意说道:“在下胡乱猜测罢了!”

公孙胜深怕晁盖打了退堂鼓,连忙劝说道:“此一套富贵,不可错过。古人有云:‘当取不取,过后莫悔。’晁保正心下如何?”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人破门而入,一把揪住公孙胜的领口说道:“明有王法,暗有神灵,你个出家人竟然教唆我家哥哥干这等勾当?”公孙胜惊吓之中面如土色,语气诚恳对晁盖说道:“这十万贯生辰纲皆是不义之财,取之有何不可?”来人正是吴用,之所以如此吓唬公孙胜,难免扬名立威之意。晁盖怕两人生了罅隙,说道:“道长莫慌,这位是在下的朋友,智多星吴用。”话已至此,吴用立刻松开了公孙胜的衣襟,笑着说道:“劫掠生辰纲非同小可,在下也是担心有诈,故而才出此下策!”公孙胜初来乍到,自然不敢咬着不放,说道:“贫道行走江湖,听闻加亮先生大名已久,不曾想竟在晁保正庄上相会!”

这时,刘唐和阮氏三雄也都到了,晁盖一一介绍,而后说道:“道长方才叩门时,我与几位兄弟在后院正准备祭拜天地,义结金兰,故而闭门谢客!”公孙胜岂能听不出晁盖话外之意,心中大喜,说道:“哥哥可愿收下贫道这个兄弟?”晁盖大笑,说道:“只要公孙兄弟不嫌弃咱们粗鲁,今日之后,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刘唐因为被晁盖认作外甥,故而未在结拜之列,晁盖、吴用、公孙胜、阮氏三雄六人上香烧纸,摆好祭祀用的酒馔菜肴,结为兄弟。晁盖与三阮结拜在前,所以七个人中,晁盖坐了第一位,三阮随后,吴用第五,公孙胜第六,刘唐第七。而后,晁盖说道:“除了咱们几个人,郓城县里的宋江、雷横、朱仝,还有胶州的朱贵,也都是咱们的兄弟,将来有了机会,一一给你们引荐!”

公孙胜听闻,思索片刻,说道:“郓城县里的三位哥哥,要不要事先通知一声,以免到时上了情分!”见晁盖一时之间拿不定注意,吴用说道:“哥哥可是担心宋江哥哥们会反对咱们劫梁中书的生辰纲?”晁盖说道:“他们毕竟有公职在身,若是因为咱们,害了他们,我这心里必将羞愧难当!”吴用摇头,说道:“哥哥多虑了,你可知去年梁中书送往东京的生辰纲也被人劫了?”晁盖震惊,问道:“你可知何人所为?”吴用看了一眼三阮,说道:“这个还是问阮家哥哥吧!”阮小二有些不喜,却也无法拒绝,说道:“王公子初入东京,家资微薄,可是那蔡京却怂恿皇帝让王公子与黄河滩里打捞万斤重的花石纲,而且分文不给。公子无奈,只得劫了梁中书送给蔡京的生辰纲。我们三人皆有参与!”不想晁盖却大笑着说道:“王公子真乃少年英雄,在下佩服,佩服!”吴用在旁说道:“既然王公子劫得,咱们更加劫得,即便郓城县里的三位哥哥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有了先例,晁盖更加没了顾忌,说道:“那咱们兄弟就齐心协力,收了这不义之财!”公孙胜思量许久,说道:“我以为劫掠生辰纲之后,应当给郓城县里三位哥哥送一份薄礼!”晁盖明白公孙胜的意思,说道:“礼要送,但不可强送!”公孙胜立刻答道:“那是自然!”

智取生辰纲一切如旧,唯一不同的是押送之人变成了索超。索超因为本来就是梁中书麾下猛将,再加上梁中书与王浩交恶,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故而只是被剥夺官职,贬为小卒。

生辰纲的第二次丢失让蔡京和梁中书大发雷霆,但此时的王浩早已是日进斗金,故而两人很快便排除了王浩再次所为的可能。既然不是王浩这个劲敌,蔡京和梁中书也就没了太多顾虑,直接给郓城县的地方官员下了死令,命其两月之内必须破案,否则以渎职之罪论处。郓城县令立刻召集宋江、朱仝、雷横等人,命其严加排查,而这三人因为事先得到了晁盖的通知,所有心中忧虑,却也在暗中谋划退路。郓城县原是王浩的大本营,所以梁中书对郓城县令并不信任,并在暗中埋下了许多眼线。半个月之后,白胜以分得的财物为赌资,被梁中书埋下的眼线发现,并直接押到了郓城县衙,宋江立刻给雷横使了一个眼色,命其通知晁盖等人,暂避风头。

晁盖在庄子里召集众人,说道:“白胜不听我之劝告,竟然在赌坊之中以生辰纲押注,如今已经被关到了郓城县的大牢里。”公孙胜说道:“白胜在牢中有三位哥哥照应,不应该出卖咱们!”晁盖无奈叹气,说道:“如今的大牢,全部换上了大名府的人马,宋押司他们是有力使不上啊!”吴用听出了晁盖的言外之意,说道:“如今之计,只能趁着咱们尚未暴露,提前离开了!”晁盖说道:“可咱们这么多人,又能躲往哪里?”阮小七看向自己的两位兄长,说道:“方圆千里之内,唯有梁山泊最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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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兵分三路,各行其是

晁盖听闻面露为难,说道:“王公子是阮家兄弟的旧主,也是我的好友,咱们虽说劫富济贫,可终究犯了王法。如今王公子是官,咱们是绿林,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为好!”吴用并不赞同晁盖的看法,说道:“王浩当初为了征用东溪村的土地,哥哥可是帮了大忙的,后来酒坊招工,哥哥也没少出力。而且王家父子早已离开梁山泊,就连山寨中的精锐也走了个七七八八,如今留守山寨的不过是杜迁、宋万二人。咱们兄弟上山暂避几天风头,有何不可?”晁盖不喜吴用的说辞,说道:“自从东溪村开了酒坊,乡邻们的日子可是好了不少,就是哥哥我这庄上,也是多了不少好酒,所以,我打心眼里敬佩王公子。”前面这些话是说给吴用听的,也是摆明自己的态度,而后继续说道:“咱们兄弟好不容易干了件大事,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梁山该上还是要上!”后面这些话,也是宣布自己的觉定。说完,看向阮氏三雄。

阮小二沉思片刻,说道:“公子不是无情之人,依我之见,只要哥哥书信一封送往胶州,说明原委,公子会让咱们住下的!”晁盖有些犹豫,说道:“梁山泊是王公子的父亲白衣秀士打下的江山,恐怕王公子做不了主!”阮小七突然开口,说道:“只要王公子点头,寨主断然不会拒绝。”见晁盖有些意动,沉默许久的公孙胜说道:“哥哥和朱贵也是结拜兄弟?”晁盖点头,说道:“我和朱贵不仅是结拜兄弟,而且他原来一直在东溪村为王公子打理酒坊,我二人经常一同吃酒,有时候也有阮家兄弟和郓城县里的三位兄弟。”公孙胜若有所思,说道:“哥哥何不先给朱贵写一封信,从他那里探一探王公子的口风!”晁盖知道吴用颇有智谋,不自觉看向吴用。吴用盘算许久,说道:“如果哥哥上梁山,庄子里的人马能拉走多少?”晁盖摇头,说道:“村子里的百姓多在王公子的酒坊做事,日子比以前好了很多。要是做些合法的勾搭,哥哥我依旧是一呼百应,可落草为寇,恐怕就会人人避而远之了!”阮小二说道:“哥哥倒无需担心拉不起队伍,我们弟兄三个在石碣村还是有些威望的!”晁盖看向吴用和公孙胜,说道:“二位兄弟足智多谋,以为当如何处之?”吴用看向众人,说道:“依我之见,晁盖哥哥和阮家哥哥,还有刘唐兄弟回石碣村招募人马,以备后路,公孙兄弟前往胶州向王公子说明原委,我入郓城县寻宋江哥哥以为外援。”

公孙胜稍作思考,说道:“我赞同!”晁盖又看向阮氏三雄和刘唐,四个人对视一眼,齐声说道:“我们也同意!”拿定了注意,晁盖也就没了那么顾虑,说道:“那咱们就兵分三路,共谋大事!”说完,众人举杯,一干而尽。

第二日,郓城县小樊楼的一个僻静雅间内,门窗紧闭,吴用和宋江再次相聚。宋江打量着吴用,缓缓说道:“久闻加亮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吴用颇为受用,说道:“五湖四海,谁不知及时雨宋公明的名号!吴用拜见哥哥!”吴用等人与晁盖结拜的事情宋江早已知晓,说道:“加亮先生请坐!”吴用亦说道:“哥哥先请!”宋江无奈一笑,说道:“同坐!”两人一同落座,宋江小声说道:“大名府和东京逼得很紧,牢里的白胜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招供!”吴用神秘一笑,说道:“哥哥有何打算?”宋江有些惊怒,说道:“此事与我无关!”

吴用说道:“你与晁盖哥哥乃是结义兄弟,到时东窗事发,又岂能脱的了干系?”宋江冷笑,说道:“劫掠梁中书的生辰纲,还构不成诛九族的大罪,况且就是诛九族也轮不到我!”吴用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哥哥这一身公职却是保不住了!”宋江渴望做官,听闻不禁有些后怕,说道:“你莫要危言耸听!”吴用的笑容中充满奸诈,说道:“这些年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苦,背井离乡者不计其数,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英雄好汉替天行道!”宋江有些惊恐,说道:“如果你继续口无遮拦,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将你收监问罪!”吴用丝毫没有退宿,继续说道:“大宋不到两百年的江山,却有大大小小三百多场起义,哥哥可知为何?”宋江面色稍缓,却闭口不言。吴用并不觉得丝毫尴尬,继续说道:“那些起义的首领只要没有称帝称王,朝廷从来都是诏安为主,征讨为辅。所以,换言之,今日你是威震四方的义军首领,明日你或许就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宋江盯着吴用,说道:“如此诛心之语,你竟然能够堂而皇之说出,真是让人佩服啊!”吴用不难听出宋江言辞之中的挖苦之意,说道:“身为一个读书人,却沦为东溪村里一个教授孩童识字的学究,我比哥哥更加不甘心!”宋江依旧摇头,说道:“我与你不同,我有公职在身!”吴用冷笑,说道:“哥哥是义薄云天的及时雨宋公明,却只能在三等县城做一个末流小吏,这本身就是对哥哥极大的侮辱!”

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宋江突然想起了王浩,那个仿佛彗星一般迅速崛起的少年。吴用见宋江开始犹豫,趁热打铁说道:“白衣秀士王伦与哥哥相比如何?”见宋江不说话,自问自答说道:“天壤之别!可是他的儿子却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成为朝廷的封疆大吏!”宋江看了吴用一眼,依旧没有说话,但吴用能够肯定,自己已经成功了一般,继续说道:“王浩能有今天,依靠的从来不是矜矜业业为官处事,而是兵行险招,剑走偏锋!”宋江的表情愈发复杂。吴用又说道:“酿酒扬名获利,入樊楼靠女人上位,打捞花石纲谄媚皇帝,每一件事情,剖根问底,皆是不堪入目!结果呢,他青云直上,主政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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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代理人,募好汉

石碣村是八百里梁山水泊中陆地最少的村寨,男女老少加起来共有三百多口。一年之中,这里的百姓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住在船上,他们水性极佳,以打渔种藕为生,荒年也会劫掠往来客商,补充家用。阮氏三雄武艺出众,为人豪爽,但对于那些过路客商却也是雁过拔毛,只是每有收获,又会分于乡邻,故而声望极高。阮氏三雄之中,唯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皆为婚娶。阮小二的大舅哥陆大寿也是石碣村的村民,此人颇有些头脑,在阮家三兄弟追随王浩之后,便设法搭上了胶州商行在郓城县的分号,并从中购买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然后装在渔船上于乡邻之中售卖。

说到此处,不得佩服陈松的智慧,因为梁山泊是王伦和王浩的老家,所以陈松身为胶州的核心成员,对梁山泊发生的一切自然而然多了些留意。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胶州商行的分号已经达到了五十四家,几乎遍布京东东路的所有州县。北宋虽然是封建社会中城市人口最多的朝代,但身为一个农业国,绝大部分的百姓依然生活在乡村。陈松不是没有尝试过在乡或者村一级开始分号,然而结果却十分惨淡,皆是入不敷出。陆大寿的做法在偶然之间被陈松得知,令他茅塞顿开,开始乡村之中指定代理人,其他事物皆不干涉。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在广大的农村地区,胶州商行顺利完成了由零售商向批发商的转变。这样的做法让胶州商行在没有增加任何分号的情况下,收益却增多了将近一半。

阮小二在王浩麾下效力的时候,也攒下了几百贯钱财,便托陆大寿圈下一座两亩多的沙洲,并在沙洲最高处盖了五间茅屋。沙洲虽然有两亩多的面积,然而在涨水的时候,将近一半的地方都会被淹没。陆大寿的那船货物在大人物眼中并不值多少钱财,但在乡野之间,却很是不菲。陆大寿在生意稳定之后,便专门找到自己的妹妹,希望能在沙洲之上再建三间茅屋,供自己使用。阮小二得知之后,便对自己的婆娘说道:“我当初之所以让他建了五间茅屋,就是给他预留了两间,他想住搬过来就是!”阮小二的婆娘说道:“爹娘一间,儿子一间,你我一间,要是五叔和七数来了,正好再一人一间。至于我大哥,还是让他再建三间吧!”阮小二略作思考,说道:“如此也好!”

当晁盖、阮氏三雄和刘唐来到石碣村时候,自然是住在阮小二家里,至于那十万贯金银珠宝也被一并带来了。随着生意越做越红火,陆大寿越来越发现阮氏三雄给自己带来的巨大便利,否则就凭自己区区一个小贩,早不知被人打劫多少回了。所以当阮氏三雄全部回家的时候,陆大寿十分卖力,又是把家中的藏酒搬出来款待客人,又是亲自下厨做饭。晁盖趁着陆大寿煮饭的间隙,问道:“不知方才的大哥是何人?”阮小二答道:“我的大舅哥,往常我们兄弟三人个个不着家,全赖他帮衬。”晁盖有些喝着碗中的美酒,说道:“这可是王公子的八仙酒,我看他也是平常百姓,如何能拿出整整一坛?”阮小二解释道:“哥哥有所不知,我这位大舅哥是胶州商行在石碣村的代理人,大概相当于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王公子向来大方,元宵、端午、中秋这三个节日都会赏赐给手下人一些财物,并且以酒肉居多,我大舅哥向来节俭,攒下几坛八仙酒再正常不过!”

晁盖不禁感叹,说道:“江湖上的朋友都说‘托塔天王’晁盖和‘及时雨’宋江义薄云天、名扬四海,如今看来,王公子才是真的无处不在!”阮小二也是由衷佩服,说道:“哥哥看到船上的那面大旗了吗?”晁盖定睛一看,点头,说道:“上面似乎还画了一幅画!”阮小七有些不屑,说道:“那面旗是陈松搞出来的,旗上画的是一杆大秤,却是王公子想出来,说什么代表胶州商行童叟无欺的经商准则。”阮小七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公子聪慧过人,而且颇为厚道,可他偏偏把经商牟利放在首位,对于咱们这些五大三粗的好汉又是诸多管制,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阮小五也被说道心坎里了,附和道:“王公子每月都给咱们丰厚的钱财,可他却一不让赌博,二不让饮酒,哥哥说说,这钱财要来何用?”阮小二纠正道:“王公子只是不许在执勤的时候饮酒,其他时间可没有这个规矩!”梁山一百零八将中,少部分是被栽赃陷害的军官武将,但绝大部分是不守规矩甚至草菅人命的绿林好汉。这也是王浩为何对这些好汉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的原因。

王浩与晁盖曾有着十分愉快的合作,所以对于阮氏兄弟的评说,晁盖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岔开话题,说道:“三位兄弟最近可上过梁山?”阮氏三雄皆是摇头。晁盖说道:“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以为咱们当先派一人上山,摸清山寨之中的情况为好。”阮小七答道:“此事交给我!”晁盖说道:“好!”而后继续安排道:“招募人马当分一明一暗,‘明’就是那些随时能够和咱们上山的人,‘暗’就是与咱们一心,平时却留在家中,只有迎敌时才会被征召的人。”阮小二不自觉说道:“哥哥此计绝妙,如此一来咱们的人手可要壮大不少!”犹豫片刻,晁盖又问道:“陆大寿可能加入咱们?”阮小二说道:“我这大舅哥冲锋陷阵不行,打探消息却很在行!”晁盖说道:“那咱们就分他一千贯,请他入伙!”阮小二说道:“请他入伙没有问题,但一千贯对他而言未必是好事,一百贯最好!”晁盖很快明白阮小二的意思,毕竟梁山泊不是什么太平之地,空有千贯家财,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守护,极有可能出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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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石碣村招募勇士,公孙胜初到胶州

陆大寿被喊入了酒席,阮小二拿来一个酒杯,亲手倒满酒,说道:“这位好汉是我的结义哥哥,郓城县外东溪村的晁盖晁天王!”陆大寿满脸堆笑,说道:“小人认得晁保正!”晁盖有些惊讶,说道:“不知陆兄弟在何处见过我?”陆大寿答道:“王公子的酒坊就在东溪村,小人常去酒坊拉些酒糟,拿回来养猪!”晁盖大笑,说道:“以后咱们兄弟不仅有鱼吃,还有肉吃。来,干杯!”众人一饮而尽,晁盖给阮小二使了一个眼色,阮小二拿来一个钱袋,放倒陆大寿手中。陆大寿不知缘由,十分惊讶地打开钱袋,却发现里面装着五十两官银。陆大寿满脸惊恐看向晁盖和阮小二,结结巴巴说道:“这是为何?”晁盖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一点心意!”

陆大寿连忙将钱袋放在桌上,说道:“这可是五十两官银,不是小钱!”阮小五有些看不上陆大寿的怯懦,说道:“大寿哥不必客气,咱们兄弟可是得了十万贯钱财,不差这零星半点!”陆大寿不自觉压了一口酒,喘息着说道:“十万贯?”说话之时还伸出了自己的十根手指。晁盖十分淡然,说道:“我们劫了梁中书送给蔡京的十万贯生辰纲,目前全部放在西面的那间茅屋里!”陆大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那可是坐牢的大罪!”阮小二一把排在陆大寿的肩膀上,说道:“这些年想抓咱们的人多了,可谁有这个本事?”

陆大寿逐渐看清了现实,心神倒也很快平复下来,说道:“以前咱们劫掠的只是些过往客商,那些人没多大靠山,只能认栽!可这一次你们劫掠可是大名府留守梁中书送给太师蔡京的生辰纲,岂能一样?”阮小七十分自信,说道:“有何不一样?钱在人在,一个不少!”陆大寿也来了脾气,说道:“老七你别不服气,郓城县里可都闹翻天了,听人说,梁中书正在从大名府调兵呢!”

晁盖饮了一口酒,说道:“大名府就是调兵十万,也奈何不了咱们,陆兄弟不必担心!”陆大寿觉得眼前之人皆是疯子,说道:“晁保正虽有‘托塔天王’的绰号,可终究肉体凡台,如何能敌过十万大军?”晁盖摇头,说道:“大名府的兵马不是步军就是马军,到了这梁山泊只能喂鱼!”陆大寿倒也无从反驳,说道:“可咱们也不能一直躲在水上吧!”晁盖说道:“八百里水泊梁山,浩淼无边,住得久一点有何不可?”陆大寿叹了一气,看向阮氏三雄说道:“你们比我清楚,这水泊之中,除了梁山水寨堪称虎踞龙盘,其他地方都是一些沙洲,根本成不了大事!”晁盖说道:“我们正有上梁山水寨的打算!”陆大寿看向阮小二,说道:“如今王公子是朝廷命官,可你们是犯了王法的人,强上梁山,势必更王公子惹来麻烦!”阮小二握着陆大寿的肩膀,一字一句说道:“你可知去年王公子就曾派遣我们劫过一次梁中书的生辰纲,而且梁中书还派遣麾下大将一路追到了明州,我们与他力战一场,终退强敌!”

陆大寿惊得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说道:“王公子他可是朝廷命官呀!”晁盖说道:“这天下都不再是朗朗乾坤,王公子做几件替天行道的事情,有何不可?”陆大寿也明白自己这类小人物是不可能知晓大人物的心思的,说道:“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而你们都是身手了得的英雄好汉,让我加入,只能是个累赘!”晁盖说道:“陆兄弟不必妄自菲薄,有些事情你做起来比咱们擅长!”陆大寿不敢相信,说道:“晁保正莫要开玩笑!”晁盖说道:“陆兄弟说说咱们这些人哪个有你消息灵通?”说道此处,陆大寿不自觉挺直了腰板,说起话来声音也洪亮了许多,说道:“要说这打探消息,石碣村里我陆大寿要自认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阮小二觉得陆大寿有些忘形,不自觉咳嗽一声,陆大寿又看向阮小五和阮小七,不禁感到一丝不善的眼神,连忙缩了缩身子,说道:“今日之后小人为晁保正马首是瞻!”晁盖大笑,说道:“你是小二的大舅哥,今日之后都是兄弟!”陆大寿心中窃喜,却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公孙胜在七天之后到达胶州,然而此时王浩早已南下福建,至今尚未返回。朱贵与晁盖是结义兄弟,但与公孙胜却并不相识。在接到公孙胜的拜帖时,朱贵还是大吃一惊,立刻亲自前往大门处迎接,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轩昂男子站在那里,说道:“想必道长就是公孙兄弟了!”公孙胜虽是出家人,却也入乡随俗,说道:“小弟不才,正是公孙胜!”朱贵说道:“公孙贤弟屋里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客厅,朱贵立刻关闭门窗,问道:“晁盖哥哥在信中说你们劫了梁中书的生辰纲,可有此事?”公孙胜点头,说道:“千真万确!”朱贵突然咬牙说道:“糊涂呀!岂能为了区区十万贯钱财就将自己置于险地?”公孙胜是第一次听人将“整整十万贯”称作“区区十万贯”的,不自觉又惊又气,说道:“十万贯钱财皆是梁中书搜刮的民脂民膏,我等替天行道,有何不可?况且王公子去年不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吗?”朱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说道:“公孙兄弟莫要误会,我方才所言绝无恶意!公孙兄弟没有见过公子,就不会知晓公子的智慧,可这胶州城在一年多以前可还是一片荒地!”公孙胜听闻完全是难以置信,说道:“哥哥莫要开玩笑,这里道路宽阔,屋厦整齐,人流密集,就算王公子有通天之能,可以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造出这些建筑,可也绝难迁过来如此多的百姓!”朱贵嘴角微微翘起,说道:“公孙兄弟不觉得街上百姓的脸上大多都挂着笑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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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道教圣地,大小崂山

经朱贵提醒,公孙胜再回想这几日的见闻,深感胶州百姓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那种蓬勃朝气,然而因为时代的局限,公孙胜不免心存困惑,故作感慨,说道:“莫非王公子真有神明附体,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公孙胜这句话实则话中有话,暗问王浩是否借助民间宗教,故弄玄虚。朱贵摇头,说道:“公子开设工坊、承办书院,一心发展民生、开启明智,向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所为真金不怕火炼,朱贵见公孙胜心存疑虑,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反而转移话题,说道:“我也曾混迹江湖多年,绿林的行事风格还是十分了解的!晁保正特遣先生前来胶州禀报公子和老爷,你们将要占据梁山,这是晁保正重情义、守规矩;但无论公子和老爷如何回应,梁山水寨你们都是志在必得!”公孙胜没有想到朱贵身为晁盖的结义兄弟,竟然会把话说道如此直白,只得说道:“晁盖哥哥也是逼不得已,我们只想暂借梁山避避风头,从未想反客为主!”朱贵淡淡而笑,说道:“反客为主也好,鸠占鹊巢也罢,事实都是一样的!”

见公孙胜想要辩驳,朱贵挥手制止,说道:“公子南下福建,恐怕还要十多天才能返回,道长不防多留几天,在胶州转转看看,借机对公子多一些了解,到时说起话来,也方便些!”朱贵展现出来的气势与自信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他只是王浩麾下诸多首领之一,而不是一方小霸,说道:“大名府的军马即将到达郓城县,你让我如果能够安心在胶州游山玩水?”朱贵看的十分明白,说道:“晁保正不是迂腐之人,你久久不回消息,他自然懂得随机应变,先上梁山;只要他上了梁山,便能够暂时脱离危险;这并不是最坏的结果。如果你在晁保正上梁山之前,带回的却是被拒之门外的消息,你又要晁保正如何自处?”朱贵句句诛心之言,公孙胜眉头紧皱,说道:“依晁盖哥哥的性情,没有消息,他或许还能够随机应变,先上梁山;但如果被王公子明言拒绝,他或许真的会另谋出路的!”朱贵冷冷而笑,说道:“如果那么容易另谋出路,道长又何必跋涉千里前来胶州呢?”公孙胜无言以对,朱贵继续说道:“道长应该明白,对你们而言,当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先上梁山!”

朱贵虽然自始至终都在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但每一句话依旧至真至诚。公孙胜在梁山大聚义时排位第四,上应天闲星,担任掌管机密军事。他是梁山一百零八将中最神秘,智慧最难估量的人。原著中记载,公孙胜是蓟州九宫县人氏,自幼好习枪棒,拜二仙山紫虚观罗真人为师,道号一清先生,学得一身道术,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人称入云龙,家中虽有老母在堂,但常年云游在外。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恐怕言过其实,但夜观天象、预测风雨却未尝不可!公孙胜一个心思玲珑之人,如何会看不出真假虚实,说道:“贫道就依哥哥所言,在胶州讨饶几日,静候公子返回!”朱贵心情舒畅,说道:“不知道长暂居何地?”公孙胜说道:“胶州客栈众多,随便寻一家便是!”朱贵斟酌片刻,说道:“公孙兄弟远道而来,我这个做哥哥的怎能不尽地主之谊?”

公孙胜有些惊讶,不知为何朱贵突然变得亲近起来,转念一想,却又瞬间明白,“一定是自己遵从他方才的提议,所以才得到了他的初步认可!”思及此处,说道:“崂山乃道教圣地,贫道仰慕依旧,无奈俗事缠身,一直无缘拜访,今到胶州,自是不可错过!”朱贵转念一想,说道:“如此也好,我派马车送你!”公孙胜摇头,说道:“有门外那匹驴子就够了!”大宋战马奇缺,如原著中所说,地方厢军动辄出动数千骑兵围剿梁山的情况是绝难出现的。朱贵说道:“如此也好,待公子返回,我立刻派人通知你!”公孙胜答道:“多谢哥哥!”

历代帝王,多迷恋长生不老之术。唐朝天宝年间,道士王旻深得玄宗宠信,提出前来崂山炼制长生不老药的请求,玄宗恩准,改“崂山”为“辅唐山”,并建立道观。公孙胜在胶州城区逗留一日,于次日清晨前往崂山。自胶州城区到崂山,大概三十多里,半日可至。公孙胜悠然而行,左边是层峦叠嶂的群峰,右边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头顶清空万里、白云朵朵,阳光格外明媚,却在清醒海风的吹拂下,驱走了曝晒炎热。这一刻,天地山海之间,似乎只剩一人一驴缓步前行。北宋道教盛行,大小崂山之中,藏有道观不下十座,而这其中又以主峰之上的太清宫为最负盛名。

太清宫的开山祖师正是唐朝的王旻,历经二百多年传承之后,如今由第十九代掌门青虚子掌管。倘若追根溯源,公孙胜的师父罗真人与青虚子乃是同辈,当公孙胜来到太清宫,乘上拜帖之后,很快便被引入山门。待来到香堂,见青虚子出门相迎,公孙胜连忙行礼,说道:“公孙胜拜见青虚师叔!”青虚子慈祥而笑,说道:“无需多礼,屋里说话!”而后又让徒孙端来香茶,放在桌旁,说道:“我与你师尊已有二十多年未见,他近来可好?”公孙胜答道:“师尊一直在二仙山修行,身心康健!”青虚子微微点头,又问道:“你此次前来崂山,是游历至此,还是另有别事?”公孙胜答道:“不瞒师伯,我本是前来胶州拜访王浩,无奈他南下福建,所以顺路来看望师伯!”青虚子爽朗而笑,说道:“无妨,无妨,王公子未归,你就在此安心住下,慢慢等候!”

公孙胜稍作犹豫,问道:“师伯对王公子可有了解?”青虚子思索片刻,说道:“我与他不曾谋面,但太清宫与胶州城区距离很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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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太清宫中,万枚铜钱

公孙胜显得有些急迫,请求道:“还请师伯告知一二?”青虚子有些诧异,笑着说道:“王公子并非隐士,而是朝廷亲封的崂山县令,他的事迹你随便找一间茶馆,坐上两个时辰,便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公孙胜犹豫片刻,说道:“不敢欺瞒师伯,我此次前来胶州,为的是性命有关的要事,万一出了纰漏,我和我的六位结义兄弟就要命丧黄泉了!”出家人万事都讲机缘,青虚子并没有追问公孙胜是何要事,说道:“太清宫从祖师爷开山立派,传到我这里已经有二百多年了,我在胶州湾也整整生活了一个甲子,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村一庄都是了然于胸。胶州湾本无城,直到去年来了一位王公子,他拿着皇帝的圣旨,亲自带人划定了现在崂山县的边界。当时我得知此事,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朝廷寻常的政令。直到三个月之后,太清宫上下乃至整个胶州湾十万百姓都开始对这位王公子刮目相看,甚至感恩戴德!”公孙胜正听得入迷,不禁脱口而出,问道:“为何?”

青虚子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胶州湾山多地少,百姓过得很苦,每年青黄不接的那几个月,青壮们落草为寇劫掠邻近州县,老弱妇孺则会来到大小崂山,向道观乞讨一口活命饭!太清宫香火最盛,每年粥棚开得最早,关得最晚。去年的时候,道观照常准备了大锅米粮,等着逃荒的百姓一到,便开火施粥。我们等了很多天,始终不见逃荒的百姓上山,直到有一天,山门下忽然喧闹起来,聚集的百姓从山门外一直排到了海边。事出突然,我不敢大意,亲自接见了领头之人!”说到此处,青虚子话音一顿,问道:“你可知他们为何而来?”公孙胜摇头,说道:“还请师伯解惑!”青虚子继续说道:“他们为王浩祈福而来!”公孙胜难以置信,说道:“一个人再如何好大喜功,也不可驱赶数千百姓为自己祈福!”

青虚子摇头而笑,说道:“你错了,大错特错,那些百姓不是被王浩驱赶至此,而是心甘情愿而来!”公孙胜不自觉提高了嗓音,说道:“这不合常理!”青虚子点头,说道:“我起初也觉得不合常理,可是那位领头之人还送来了一万枚铜钱,那可是每家每户出一枚铜钱积攒而来的!而这些铜钱就供在道祖神像之前!”道祖神像就供奉在正殿之内,公孙胜说道:“师伯可否让我一看究竟?”青虚子点头,说道:“正好坐的有些乏了,我带你过去!”香堂和正殿挨得很近,百十步之后,公孙胜便看到神像之前规规矩矩拜访的一万枚铜钱。

公孙胜的语气有些颤抖,说道:“这怎么可能,王浩只是人,不是神?”青虚子颇为感慨,说道:“王浩是人,却也是百姓心目中的神,更准确地说,在百姓心中,他们更希望王浩是神而不是人,因为那样的话,他们的好日子就会更长久一些!”公孙胜有些明白了,说道:“现在的胶州城区莫非真的是王浩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建造出来的,而城区内的百姓,也是心甘情愿聚集而来的?”青虚子点头,说道:“我告诉过你,胶州本无城!”公孙胜还要不解,然而青虚子却早已预料到他的问题,说道:“至于你其他的疑惑,只需在胶州城区走一走,便会豁然开朗!”公孙胜骑着他的毛驴,游走在胶州市区的大街小巷,听着茶馆酒楼里的种种风评,甚至还在书店里买下了与这两本王浩的著作。就在公孙胜对王浩有了初步了解的同时却又产生诸多困惑时,王浩终于率领泉州林家的二十艘海船返回胶州。

二十艘海船停靠在胶州湾的海港里,丝毫不显拥挤,王浩对身旁的林氏兄弟说道:“二位公子以为我这胶州湾、胶州港如何?”林萧是长子,也是林家的下一任家主,说道:“胶州湾得天独厚,胶州港冠绝天下!”王浩有资格为胶州的一切而骄傲,说道:“胶州港不仅有宽阔的码头,更有平坦的道路,庞大的仓库,高效清廉的衙门!”林萧明确感受到王浩的野心,说道:“王大人似乎志不在小?”

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林艺已经加入我的麾下,至于林家的海洋贸易,我绝不会强行干涉,之所以与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要为胶州‘招商引资’!”无论是林萧还是林艺,都觉得“招商引资”这四个人既是新奇又是熟悉,问道:“烦请公子讲一讲何为招商引资?”王浩十分坦荡,说道:“顾名思义,招商引资就是招募商人,吸引资本!”林萧深得父亲林威的真传,又问道:“公子准备如何招商引资?”王浩说道:“降低出入境货物的税率,营造公正优良的经商环境,进一步完善港口市政建设!”林萧思索许久,说道:“倘若公子真能做到这三点,胶州港想要在数年之内成为天下第一大港或许并非难事!”王浩说道:“这一次是我与林家的第一次合作,胶州是否值得青睐,本官是否值得信任,就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王浩上岸之后,很快收到朱贵的消息,得知公孙胜已经等候自己多日了。面对这位梁山传奇人物的到来,王浩倒是充满了许多期待,因为这也意味着梁山一百零八将的聚义正式拉开序幕。只是如今的梁山之上,没有了王伦,也没有了林冲,就是朱贵也来到了胶州,剩下的只是杜迁和宋万二人。虽然与公孙胜尚未谋面,朱贵也只是通报了公孙胜前来胶州的事情,至于其他只字未提,但王浩作为过来人,却不难想到公孙胜此行的目的!梁山是王伦打下的江山,王浩决定先找自己的父亲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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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召见公孙胜,主动让梁山

王家大院,王伦见儿子平安归来,十分高兴,一边吩咐下人准备晚宴,一边说道:“我儿此去福建,一切可还顺利?”王浩答道:“十分顺利,林氏家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借给了咱们二十艘海船!”王伦虽然落草梁山多年,但官本位的思想依旧很重,说道:“算他识趣,知道我儿前途不可限量!”王浩有些无语,便岔开了话题,说道:“今日朱贵来报,梁山泊有了变动!”王伦有些惊讶,说道:“莫非山寨之内来了不速之客?”王浩点头,说道:“不速之客却也算不上,就是托塔天王晁盖劫了梁中书的生辰纲,如今官府搜查的紧,他们想到山寨里避避风头!”

王浩说的云淡风轻,王伦也没有多少忧虑,说道:“晁盖倒是有些眼光,看得出八百里水泊梁山乃虎踞龙盘之地!”而后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晁盖有些名头,可单凭他一人之力怎能劫下梁中书的生辰纲?”去年王浩和王伦为了劫下梁中书的生辰纲,不仅调集了梁山的所有人手,更有鲁达,杨志,三阮等猛将相助,而这些东西绝非现在的晁盖能够相比。王浩说道:“晁盖具体用了什么手段孩儿倒是没问,但劫掠生辰纲的一共有七个人,晁盖只是领头的!”

王伦恍然大悟,说道:“你可知其余六人是谁?”王浩答道:“阮家三兄弟,加亮先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还有一个叫赤发鬼刘唐!”王伦思索片刻,说道:“这也难怪了,阮氏三雄曾在咱们手下效力,本领毋庸置疑,加亮先生吴用又称智多星,是郓城县外的一个学究,有些智谋,这入云龙公孙胜和赤发鬼刘唐为父倒是不曾听过!”

王浩随意而笑,说道:“这两人孩儿倒是听说过,论智谋,公孙胜不在吴用之下,论单打独斗,刘唐不输阮氏三雄任意一人!”王伦有些惊讶,说道:“如此看来,这七个人的实力要比为父当初还要强些!”王浩有些惊讶,自己的父亲竟然会主动承认不如他人,但转念一想却也明白了,王伦只是说现在的晁盖比曾经的自己强些,可今日的王家又岂是晁盖等七人能够望其项背的?说道:“晁盖等人上梁山,父亲是何看法?”王伦放声大笑,说道:“梁山虽然是为父置下的家业,但我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父不是迂腐之人,早已不在乎那些东西了!”

王浩反复斟酌,说道:“晁盖上梁山已成事实,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大方些,把梁山让给他!”王伦思考许久,说道:“杜迁和宋万是纯粹绿林出身,他二人的去留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王浩答道:“好!”对于外人,王伦格局狭小,难以统领群雄,但对于王浩这个儿子,却是关怀备至,全力配合!

朱贵和公孙胜被王浩同时召见,地点依旧是王家大院,但王伦为了树立王浩的权威,并没有出席。梁山旧部对于王伦都是有些敬畏的,这是一个人的多年积威所致,而王浩的青云直上,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情况,所以对于这一次的召见,朱贵心中忐忑不安。然而进门之后朱贵却突然发现,只有王浩一人,不禁有些喜出望外,连忙行李,说道:“见过公子!”王浩点头,看向公孙胜,而公孙胜也在看着王浩。王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候。公孙胜道门中人,相面算卦本就是必修技能,然而面对王浩这个后世之人,看到的却几乎是全新的精神面貌。见公孙胜迟迟不语,王浩故意问道:“阁下前来胶州,所谓何事?”公孙胜面露惊讶看向朱贵,朱贵使了一个眼色,没有说话。公孙胜立刻又看着王浩,说道:“特来向公子请罪!”这一次轮到王浩大吃一惊,说道:“先生何罪之有?”公孙胜倒也坦诚,说道:“未经公子允许,在下与几位兄弟便贸然上了梁山!”王浩见公孙胜态度诚恳,便直接说道:“晁保正和阮家兄弟都是我的朋友,朋友借住梁山,便是客人,是我照顾不周才是!”

这一刻,朱贵和公孙胜忐忑的心情终于平静,说道:“不敢欺瞒公子,这一次是因为我们兄弟七人劫掠梁中书的生辰纲,事发之后,为躲避官府捉拿,被逼上梁山的!”王浩出奇的平静,说道:“梁中书鱼肉百姓,给他个教训也是好的!”话已至此,公孙胜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多谢公子收留之恩!”王浩摇头,说道:“不必谢我,昨日我已经与家父商量过了,梁山就让给晁保正了,至于杜迁和宋万二位首领,去留皆由他们自己!”

公孙胜不自觉再次看向王浩,期待从面相之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王浩淡然自若的神情,尚未及冠的年龄,都让公孙胜难以得出一个理想的答案,说道:“梁山是公子的家产,我们兄弟七人只是暂避风头,不敢据为己有!”王浩说道:“我与家父早已迁居胶州,梁山日渐荒废,赠予晁保正,也算是宝马配英雄了!”公孙胜发现王浩并非只是试探,而是诚心相赠,连忙说道:“公子大恩大德,我们兄弟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召唤,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王浩说道:“先生严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称的会谈,王浩在谈笑风生之间解了晁盖等人的燃眉之急。晁盖与王浩之间的友谊,对梁山日后的格局产生着极其深远的影响,甚至在宋江加入两千之后,直接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山好汉分做两个阵营。达到目的之后,公孙胜没有丝毫滞留,立刻返回梁山泊。而石碣村里的晁盖,迫于官军越来越频繁的搜寻,终于在公孙胜返回梁山之前,先行上山。杜迁、宋万比之王伦尚有极大的差距,更无论与晁盖正面对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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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历史的年轮,不懈的抗争

公孙胜返回梁山的第二日,王浩召见朱贵,问道:“与方天定的兵器交易,进展的可还顺利?”朱贵始料未及,王浩竟然会问起这件事情,答道:“钱货两清,不留痕迹!”王浩点头,说道:“很好!”朱贵稍作犹豫,又说道:“方天定的胃口似乎很大,他多次希望我们能够扩大兵器交易的规模!”王浩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奇怪的!倘若我所料不错,江南正在酝酿一场大风暴!”朱贵不解,重复道:“大风暴?”王浩示意朱贵关紧门窗,而后说道:“你可曾听说过摩尼教?”朱贵点头,答道:“略有耳闻!”王浩继续说道:“江南不仅是鱼米之乡,更是大宋的赋税重地,可是这些年来,因为皇上大兴花石纲,江南百姓因此而破产者不计其数。摩尼教趁机做大,笼络了大批受难百姓,而在摩尼教的教义之中,二宗三际的思想又十分容易鼓动教众,以重塑乾坤之名反抗官府。”朱贵惊讶,问道:“莫非这方天定购买兵器,不是为了结寨自保,而是为了聚众谋反?”王浩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看法,说道:“当初我只是怀疑,现在看来恐怕十有八九了!”朱贵心中后怕,说道:“我们是否立即停止与方天定的兵器交易?”

王浩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金辽之战已经到了最后决胜的关键时刻,一旦女真取代契丹成为北方草原上新的王者,大宋恐怕会面临亡国之患!”朱贵似乎意识到了王浩的考虑,可又无法想明白两者之间的联系,问道:“莫非江南动乱和抵御外敌之间有什么联系?”王浩再次问道:“倘若真有一天,北方草原数十万铁骑兵临边城,你认为凭借童贯、蔡京、高俅之流,可能御敌于国门之外?”朱贵连连摇头,说道:“很难!”王浩无奈而笑,说道:“如果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那么北方草原的铁骑将能够长驱直入,践踏中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咱们这些人也将命如草芥!”朱贵依旧不解,说道:“属下还是不能明白!”王浩继续说道:“我不会将身家性命交托给不值得依靠的人,所以在金辽之战结束之前,我的官职必须再升三级!”

朱贵恍然大悟,说道:“公子是想借平定江南叛乱的机会,建功立业?”王浩忽然感到一丝尴尬,讪笑着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一刻,朱贵觉得自己与王浩之间的距离终于不再是那么遥远飘渺,因为曾经的公子太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圣人,让人完全看不清晰,而现在,公子是凡人。朱贵有些激动,说道:“上位,德才兼备者居之;公子宅心仁厚,又有经天纬地之才,自当居上位!”听人赞美,总是容易让人心情愉悦,王浩笑着问道:“铁厂之中,可能匀出两千把朴刀?”朱贵底气十足,答道:“当然可以!”而后又问道:“不知公子所为何用?”王浩说道:“送上梁山,也算是咱们的一点心意!”朱贵和晁盖是义结金兰的兄弟,王浩愿意慷慨相助,朱贵自然乐见其成,连忙说道:“属下立刻前去安排!”朱贵离开之后,王浩默默想到:“如果晁盖没有中箭身亡,梁山众将是否会分作两个阵营,我又可否借助这股力量?”

无论是方腊起义还是梁山起义,带来的社会动荡远远不及金兵入侵的百分之一。王浩虽然穿越自后世,但想要凭借一人之力改变北宋王朝的命运,依旧没有任何投机取巧之处。如果在靖康之变到来之前,无法集聚足够的力量,那么王浩也极有可能成为历史年轮下的一棵枯草。对于徽宗的知遇之恩,王浩始终铭记于心,但徽宗并非明君,完全顺应他的心思,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与他一同受尽屈辱而死。

面见天祚帝之前,危机感尚未如此沉重,但上京之行后,王浩终于深深感受到帝国末日的悲凉。也就是在那一刻之后,王浩彻底坚定了原来的想法,并开始有目的地促进方腊与梁山的起义。朴刀,又称双手带,是民间最常见的一种兵器,这种兵器造价低廉,易学耐用,甚至不在朝廷的管制范围之内,但打造兵器所用的钢铁却是朝廷专营,这也从根本上决定了,如果没有官府允许,任何人都很难大规模私自打造。王浩借助与辽国通商的时机,从天祚帝手中拿到了平洲铁矿与滦州煤矿的开采权,为的便是摆脱朝廷“盐铁专卖”的束缚。

阮小七拜访梁山,杜迁和宋万不明真相,大摆筵席。然而酒过三旬之后,阮小七突然说道:“兄弟有一事,想请二位哥哥相助!”两人不禁眉头一皱,面面相觑。阮小七十分了解杜迁和宋万的性子,知道这两个人才能平庸,志趣短浅,甚至还有些欺软怕硬,继续说道:“我们兄弟三人与东溪村的晁保正、加亮先生,河北的赤发鬼刘唐、入云龙公孙胜,联手劫了梁中书的生辰纲,眼下官兵气势汹汹而来,所以想要暂借梁山避避风头!”杜迁和宋万倒吸一口凉气,最后宋万哆哆嗦嗦说道:“小七兄弟也曾在梁山效力,应该知道我们兄弟二人做不得这个主!”

倘若没有王浩,王伦依旧是那个胸无大志且没有容人之量的书生,然而即便如此,杜迁和宋万自始至终也都是服服帖帖。阮小七冷笑,说道:“公子和寨主那里不需要二位哥哥费心,我们自然会给出一个交代,但梁山到胶州山高水远,恐怕等不得消息传回的那一刻!”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面对阮小七的咄咄逼人,杜迁强行让自己镇定,说道:“我们也是奉命留守梁山,有些事情做的过了,可是会伤害兄弟情义的!”宋万也立刻附和道:“如今山寨里只剩下一些老弱,拿不起刀,拉不开弓,平常也只是负责打理公子留下来的十几口酒窖。可山寨里的一切都是公子和寨主的,阮兄弟想要避难,金石滩任凭驻扎,但寨门之前还请止步!”阮小七虽心中不忿,却只得拱手说道:“多谢二位哥哥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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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十年绿林,故土难离

白胜入狱,在经历一番酷刑之后终于供出了晁盖等人。梁中书麾下,并非没有能人,无论是李天王李成还是闻大刀闻达,都是有勇有谋的宿将,至于急先锋索超更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李成因为去年追缴王浩未果,还失了几匹塞北的骏马,可为狼狈之极,返回大名府之后便被晾在了一边;索超是这一次负责押送生辰纲的主将,最后还是栽在了晁盖等人手上,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此一来,梁中书能够调配的人手也就只剩下闻达了,与闻达一同前来的郓城县的还有梁府管事梁椿。

去年,王浩初到东京,凭借八仙酒一鸣惊人。蔡京眼红,怂恿皇帝把“黄河滩里打捞花石纲”的差事给了王浩,而且所有花费由王浩自行承担。那个时候王浩家资单薄,数万贯的支出足以让其破产。无奈之际,王浩将八仙酒坊一成的股权卖给了樊楼李荣尚,以解燃眉之急。任人宰割,不是王浩的本性,梁中书为蔡京准备的十万贯生辰纲便被盯上了,也就有了后来梁山人马摆阵二龙山,第一次伏击生辰纲的事情。

当时梁椿等人被俘,却并无性命之忧,王伦甚至还从生辰纲中取了一百两黄金赠予梁椿。梁椿为了逃避罪责,被放回大名府之后自然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只字不提,只是那一百两黄金也就成为梁椿永远的把柄。

马操是王浩最早的跟班之一,眼下被派到东京搜罗工匠,倘若用后世的话来说,算是“猎头”,而与马操一同负责此事的,则是王浩最早的盟友,殿前司小吏刘洪。搜罗工匠,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两人定期在樊楼会面。这一天,刘洪一见到马操,便十分八卦地说道:“听说了吗,大名府给蔡太师送的生辰纲又被劫了!”马操心中一惊,故意问道:“如何叫‘又’被劫了?”刘洪故作神秘,说道:“去年的时候,便被劫了一次,没想到今年还是难逃霉运!”马操又问道:“可是同一人所为?”刘洪故意清了下嗓子,说道:“兄弟这话问得就有些外行了,十万贯经营珠宝,一个怎能搬得动?”马操继续演戏,说道:“如此说来,是团伙作案了!”刘洪点头,说道:“肯定是团伙作案,至于去年是哪伙强人所为倒是不得而知,但这一次,却是查明白了!”马操皱眉,问道:“何人?”刘洪说道:“据说领头是郓城县外的一个保正,叫什么托塔天王晁盖,其他人我倒是没问!”马操故意拍了一下桌子,将刘洪下了一跳,说道:“这晁盖我认识!”

这一次轮到刘洪难以置信了,问道:“你如何会认识?”马操说道:“不仅我认识,我家公子也认识!”刘洪连忙追问道:“这是为何?”马操说道:“郓城县的酒坊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是八仙酒坊中最大的一座,皇上赐下的嫦娥雕像也供奉在那座酒坊之中,你可知晓?”刘洪点头,说道:“知道,知道!”马操继续说道:“那座酒坊并不在郓城县内,而是在郓城县东门外的东溪村,而那个晁盖正是东溪村的保正!”刘洪恍然大悟,说道:“如此说来,这晁盖要是不犯事,倒也不是外人!”马操点头,说道:“郓城县生变,公子的产业恐受波及,我要返回胶州,面见公子!”刘洪也是聪明人,说道:“东京的事情,我会替公子办好!”

在马操看来,道听途说并不完全可信,所以他没有直接返回胶州,而是先绕道郓城县,准备从东溪村的酒坊和梁山的留守人马口中打听一下虚实。而在前一日,朱贵受王浩之命,亲自押送两千把朴刀来到梁山。

对于朱贵的到来,无论是晁盖、三阮等人,还是杜迁和宋万,都纷纷下山迎接。朱贵的十二名随行护卫,皆是胶州军营训练出来了精兵,人数虽少,但一上金石滩,便令一百多名等候的喽啰瞬间噤声,这是气势上的碾压。朱贵看向众人,而后对晁盖说道:“船上的东西是公子送给哥哥的礼物!”晁盖朝码头望去,只见七八条船,几十口木箱。此时吴用依旧以打探消息为名留在郓城县内,公孙胜自然成为晁盖手下的唯一谋士,说道:“不知公子赠送的是何物?”朱贵神秘一笑,小声说道:“全是不可声张的好东西!”公孙胜很快意识到了此中厉害,看了一眼晁盖,转身朝身后之人说道:“烦劳刘唐兄弟带人把东西搬到库房。”而后又嘱托一声,说道:“切记轻拿轻放!”轻拿轻放,一是为了表达己方对王浩的尊重,二是避免发出不必要的声响。

杜迁和宋万见朱贵和晁盖又是说笑,又是赠送礼物,不禁重重疑虑。杜迁犹豫再三,说道:“寨主和公子可知晁天王上梁山的原委?”朱贵点头,说道:“一清二楚!”摸清楚王浩的大概心意,杜迁继续问道:“寨主和公子可有明确指示?”朱贵说道:“梁中书贪赃枉法,蔡京败坏朝纲,晁盖略施惩戒,实乃大快人心。梁山,虎踞龙盘之地,岂可无盖世英雄,赠晁盖!”杜迁和宋万几乎同时问道:“这可是公子原话?”朱贵点头,说道:“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没有寨主和公子亲自点头,我又怎敢将梁山赠予他人?”杜迁和宋万不禁有些丧气,片刻之后,宋万问道:“公子对我二人可有指示?”朱贵点头,说道:“公子说了,如果二位哥哥故土难离,想必晁天王必会梁山给二位哥哥留下一席之地,如果二位哥哥想要去胶州过太平日子,公子也会为二位哥哥置好宅院,安顿家眷!”杜迁和宋万是纯粹的绿林中人,为将不懂兵法,为民无一技之长,倘若去了胶州,便只能颐养天年。然而这两人正值中年,依旧有着名利之心。

杜迁先说道:“我在梁山生活了十几年,不是说离开就舍得离开的,我想继续留在梁山!”说完看向宋万,宋万也说道:“我也想继续留在梁山!”这时晁盖忽然大笑,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二位兄弟愿意留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完命人杀鸡宰羊,准备大摆筵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敢作敢当,骑墙观望

当日夜里,马操也从东京赶来梁山,准备找杜迁和宋万一问究竟,然而一上金石滩,却被晁盖的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马操立刻喊道:“尔等何人,连自家兄弟也不认识了吗?”石碣村本就在梁山泊边上,算不得外人,再加上阮氏三雄曾在王浩麾下效力,所以村民们对梁山好汉很是敬畏。晁盖招募的这些人手虽然平日里好勇斗狠,但毕竟刚刚落草,一时之间被马操那一声大吼给镇住了。马操见状,又立刻说道:“马上带我去见你们头领!”领头者看来人气势汹汹,又孤身一人,便鼓起勇气,说道:“哥哥们都在山寨里吃酒,没空搭理你!”马操没有任何退缩,说道:“报你哥哥的名号!”

领头的答道:“说出来吓死你!东溪村托塔天王晁盖你可听过?”马操点头,说道:“晁保正怎能不认得!”领头的微微吃惊,继续说道:“阮氏三雄可认得?”马操冷哼,说道:“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见领头之人还想啰嗦,马操呵斥道:“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我也认得,我劝你莫要啰嗦,立刻让路!”

盏茶时间不到,马操已经看出这些人里似乎没有梁山的老人,全是些新面孔,而且不远处的平地上,还多了两排茅屋。领头的和手下商量了几句,说道:“莫要耍花招,我们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家哥哥!”

上山的路马操比这些石碣村的村民熟悉太多,而且一过山道间的关隘,守卫们立刻认出了马操,打招呼道:“马小哥不在胶州随公子打拼,为何来了山寨?”马操转身,瞪了方才那个领头的一眼,而后问关前守卫道:“他们可是新来的,还有晁保正是怎么回事?”守关的人马答道:“前几天晁天王和阮家兄弟突然带人来到了梁山,杜迁和宋万二位首领让他们暂住金石滩,今天公子派朱贵首领传来口信,让晁天王接管山寨,眼下大家都在山寨里吃酒呢!”

马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免心中困惑,恨不能立即找朱贵问个清楚。此刻领头的早已明白马操恐怕是能够和晁盖平起平坐的人物,连忙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马小哥莫要怪罪!”马操哪有心思和这些喽啰计较,说道:“你等继续下山警戒,我自行上山!”领头的想都没想,连连说道:“是!是!”

马操突然出现令酒意正浓的晁盖等人大吃一惊,一时间喧闹的聚义厅变得鸦雀无声。马操发现朱贵也在当场,而且谈笑自若,便猜出了大概,缓缓说道:“我在东京听闻晁天王拿了梁中书的生辰纲,暗道大快人心,可是又听闻梁中书从大名府调来不少军马,又难免心中担忧,故而专门来梁山打探消息!”晁盖哈哈大笑,说道:“让马兄弟挂心了,王公子义薄云天,暂借梁山于我等安身,危险暂除!”听及此处,马操惊讶之余又看向朱贵,朱贵会议,微微点头。明确了形势,马操说道:“梁山虽易守难攻,但晁保正眼下的兵力却不足三百,一旦大名府全面发难,恐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听到马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晁盖等人的脸上不免阴沉。马操毫无顾忌,继续说道:“我在大名府有些眼线,也许能为晁保正略尽绵薄之力!”公孙胜明白自己一方处于绝对的弱势,说道:“梁中书此次派兵来郓城县,几乎做出了十足的准备,单兵马就来了两千,而且领头之人还是悍将李成!”马操琢磨到:“两千多兵马不是少数,不应该只来一位大奖。”问道:“领头之人,除了李成,可还有其他人?”

晁盖答道:“根据郓城县内传来的消息,还有一个名叫梁椿的管事!”马操闻之,微微而笑,说道:“有梁椿在,任凭李成三头六臂,也只能铩羽而归!”晁盖难以置信,说道:“马兄弟莫要开玩笑!”马操成竹在胸,说道:“晁天王要是信不过在下片面之言,大可问一问阮家兄弟!”阮小二皱眉,说道:“梁椿曾被我们抓获,只是公子仁厚,又把他放了回去,至于其他事情,我们兄弟三人便不得而知了!”马操提醒道:“阮二哥莫要忘了,当初梁椿可是拿了一百两黄金,而这一百两黄金可是他家主人的!”这时任谁也听出其中关键了,公孙胜看向刘唐,吩咐道:“关门!”刘唐立刻起身,关闭窗户门窗。

公孙胜起身,看向朱贵和马操,开口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朱贵点头,说道:“请讲!”公孙胜点头,说道:“俗话说的好,一人做事一人当!梁中书的生辰纲是我们兄弟七人劫的,与王公子无关,如今能有梁山暂且安身,已是王公子和王寨主莫大的恩情。梁椿的把柄是握在王公子手中的,若是被我们兄弟利用了,恐怕会把王公子牵连进来,到时候我们兄弟还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晁盖也是火爆性子,一听立刻拍案而起,说道:“此事万万做不得!”

马操没有回答晁盖和公孙胜,而是看向朱贵,问道:“朱会长不在胶州经营铁厂,为何会来梁山?”王浩在胶州所有大型商号中设立“经营监督委员会”为最高行政机构,朱贵任胶州铁厂经营监督委员会会长。朱贵皱眉,答道:“自然是奉公子之命前来!”马操意识到朱贵可能对自己有所误解,说道:“我绝没有质疑朱会长的意思,只是梁椿一事关系重大,还请坦白相告!”马操是在梁山长大的,准确来讲属于朱贵的晚辈,忠心自不用说。朱贵稍作思索,说道:“公子派我前来,一为传达礼让梁山的口令,二为运送两千把朴刀作为送给晁天王的见面礼!”其实,马操在见到朱贵的那一刻,便已经断定,王浩是站在晁盖这一边的,所以才有了动用梁椿这棵墙头草的提议。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枪,暗箭

在朱贵说出“两千把朴刀”的时候,无论是马操,还是晁盖、公孙胜或者阮氏三雄等人,皆是大出意料。数息之后,晁盖说道:“王公子大恩大德,我等何以为报?”朱贵依旧不能完全理解王浩的意图,但又发自内心佩服王浩的气魄,说道:“公子在临行之前嘱咐,梁中书连失两次生辰纲,断然不会善罢甘休,否则他与蔡京将颜面无存;晁天王一世豪杰,可惩戒贪官污吏,可维护天下道义,唯不可举旗谋反!”前半句蔡京洗耳恭听,后半句之后却突然大笑,说道:“公子多虑了,就凭山寨里的百十个人手,如何干得那改朝换代的大事?”说者无意,闻着有心,公孙胜对王浩是越发好奇,说道:“王浩行事真是高深莫测,完全让人捉摸不定!”马操皱眉,质问道:“公孙先生此话何意?”公孙胜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说道:“贫道自诩能掐会算,可对于王公子的种种安排,却也是看得云里雾里,故而有方才的感慨罢了!”马操并未将公孙胜看在眼里,略带嘲讽说道:“我家公子可在梦中与仙人论道,你可行?”公孙胜对王浩本就有好感,如今又受人恩惠,便没有与马操继续计较,说道:“惭愧!惭愧!”

马操是王浩政令的忠实执行者,明确王浩有力保晁盖之意,说道:“晁保正应该明白,刀握在自己手里,腰杆子才硬?”晁盖点头,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马操继续说道:“两千把朴刀可解晁保正燃眉之急,却并不能改变敌强我弱的态势!”这一次开口的不是晁盖,而是公孙胜,说道:“不错!”马操继续说道:“依我之见,梁椿这枚棋子如果不用,可就太可惜了!”晁盖依旧心存顾虑,说道:“可万一牵连到王公子,又该如何是好?”对于梁椿这步妙棋,晁盖不可能不动心,但晁盖一向义气为先,倘若将恩人拽入泥潭,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马操却另有考量,说道:“去年二龙山设局的时候,公子远在明州,说不曾参与也不为过。无论是梁椿被俘,还是重金收买,阮家兄弟可都是亲力亲为。”这个时候公孙胜早已明白马操的意思,说道:“以王公子如今的身价,十万贯钱财只是九牛一毛,梁中书和蔡京应当会在第一时间将之排除在外。倘若三阮兄弟与梁椿相识,此事倒也并不复杂!”阮小二说道:“当年在二龙山,梁椿是我们兄弟三人亲手抓获,那一百两黄金也是王寨主当着我们兄弟三人的面塞给梁椿的。”晁盖终于做出了决断,说道:“如此,到时候就有劳阮二兄弟亲自跑一趟了!”阮小二说道:“哥哥说的哪里话,包在兄弟身上!”晁盖又看向马操和朱贵,说道:“王公子那里,还请二位知会一声,并转达我们兄弟七人的诚挚敬意!”说完,起身,拱手施礼。马操和朱贵对视一眼,说道:“晁天王的心意我们一定带到!”

第二天,朱贵和马操一同离开梁山,返回胶州。返回途中,朱贵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晁盖的人的消息?”马操摇头,说道:“我并不知道是晁盖等人劫了梁中书的生辰纲,更不知道公子已经把梁山让给他们。”朱贵更加不解,说道:“那你来梁山所为何事?”马操解释道:“我在东京得知梁中书送给蔡京的生辰纲在梁山一带被劫掠,便想找杜迁、宋万二人打探一下消息,至于我到梁山之后的事情,你都在场了。”朱贵还是疑惑,说道:“这件事对公子而言,算不得如何重大,你无需奔波千里!”马操摇头,说道:“你可是以为,这只是区区十万贯钱财的小事吗?”朱贵眉头紧锁,说道:“否则呢?”马操冷笑三声,说道:“越是贪官,越在乎自己的颜面,梁中书送给蔡京的生辰纲连续两年被劫,这口气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咽下去的。”稍作停顿,看向朱贵,见朱贵点头表示赞同,继续说道:“这两个人是公子的最大的政敌之一,能让他们把心思耗费在其他事情上,对公子而言就有极大的利好!”

这一刻,朱贵不仅仅是对马操刮目相看,甚至有些发自内心的佩服,说道:“眼下公子发展胶州,以工商为重,倒是让你有些委屈了!”马操却摇头,说道:“大宋的驸马,辽国的郡公,化腐朽为神奇的丰功伟绩,这一切,古往今来、普天之下可有过第二人?”朱贵答道:“举世无双!”马操也是点头,说道:“所以,我只会担心自己才疏学浅,不能成为公子最锋利的爪牙!”朱贵有些好奇,说道:“在梁山长大的那批孩子中,你算是最聪明,为何不在公子手下谋一个稳定的差事呢?”马操摇头,说道:“相比于受人景仰,我更喜欢让人闻风丧胆!”朱贵说道:“所以你不做公子手中的犁,而要做公子手中的剑!”马操说道:“并不完全如此,准确来讲,林冲、鲁达、杨志这些武将才是公子手中的剑,我要做的是藏在黑暗中的箭!”朱贵皱眉,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箭虽锋利,却终究见不得光!”马操说道:“青天白日,未必就是光明磊落;月黑风高,也未必就是龌龊苟且!”见朱贵没有说话,马操继续说道:“公子光明磊落、宅心仁厚,可对待那些贪得无厌、见利忘义的小人,不可能以德报怨,听之任之!换言之,公子不仅要立德,更要立威,我不过是专注于后者罢了!”

朱贵依旧有些惋惜,说道:“这条路一旦踏上了,当你想要回头的时候,可未必有机会!”马操笑着,说道:“我只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公子办不到的事情,将来只要公子点头,我就能够全身而退!”马操对王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忠诚,而是**裸的狂热。也正是因为马操的狂热,对王浩将来组建“日新卫”起到了重要的推进作用。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东南海商,蓝海镖局

林家的船队在胶州湾休整三天,便随王浩开往辽东。对于每一次绕胶东半岛航行,王浩都感到巨大的时间成本,这也更加证明了修建“延平路”的正确性。渤海对于后世中国而言,只是内海,但在此刻,却是金辽宋三国博弈的核心区域,倘若谁能够掌握渤海的制海权,便能够借助海运之利,令数万大军朝发夕至,借此牢牢把控战场主动权。王浩站在甲板上,问道:“林先生以为将辽国的一万宫帐军从金州运往大沽口,需要多长时间?”王浩凭借后世的记忆,给狄晋行绘制了一副大概的渤海地图,并让其率领手下人以此为参考,依照比例尺绘制详图。狄晋行在王浩刚刚掌管胶州的时候,便受命测绘地图,发展到今天,他的测绘团队已经有三十多人,十多匹骡马。渤海地图的绘制至今也只是完成了三分之一,只是测出了金州、大沽口、蓬莱等海防重镇之间的距离,至于沿海滩涂,皆有待完善。半成品的渤海地图林艺曾详细研究过,回答道:“从金州到大沽口,只是近海航行,一日可达,每艘船可安置士兵三百人或战马六十匹!”王浩有些出乎意料,说道:“这些海船虽然宽大,但甲板之下毕竟是货仓,载人太多,恐怕会有意外!”林萧十分淡定,说道:“一日时间,就是沙漠里的骆驼被装在船上,也死不了,更何况是人呢?”

林萧的说法让王浩不能接受,说道:“正因为是人,所以我们才不能像对待牲畜那般对待他们!”林萧无奈而笑,说道:“公子宅心仁厚本无可厚非,但兵贵神速,一旦错失战机,到时候便只能用人命去弥补!”王浩也已经明悟,说道:“是我思虑不周,差点酿成大错!”林萧连忙说道:“公子仁爱,我等自愧不如!”王浩忽然问道:“但我有一事不明,想问林先生!”林萧答道:“公子请讲!”王浩说道:“林先生海商出身,为何会精通用兵之法?”林萧叹息一声,说道:“远洋航行,至少要数十艘船上千人结伴而行,因为沿途不仅有狂风巨浪,更有成百上千的海盗。然而,朝廷只知道每年从海洋贸易中抽取上千万贯的税赋,却从不管海路艰险,更不曾出动水师,肃清海盗,保证海路畅通。我们这些海商没有办法,只能学会自我防卫!”

宋朝海贸繁荣,但并没有打造一支海上力量,来保护海上生命线。王浩毕竟是朝廷官员,说道:“先有后晋皇帝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再有西夏李元昊割据河西走廊,我朝最大的威胁始终在北方!”林萧依然是一声冷笑,说道:“如果只是缺乏钱粮而无力建设水师,那么东南海商愿意自行筹措,可朝廷宁愿将水师利器交于色目人之手,也不愿相信我们这些大宋子民!”历史曾有记载,宋朝不仅在外海依靠色目人来保护海上贸易,甚至在各地市舶司中也有大量色目人身居要位。

王浩明白林萧所言皆是事实,无论自己如果辩解都不能服众,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林艺的海军陆战队组建完毕,便立刻组建南洋海军,为你们的船队护航!”林萧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公子此话当真,朝廷真会调派战舰为我们这些海商护航?”王浩郑重说道:“你不用高兴太早,我也只能调配胶州的地方税赋,所以无论是舰队规模还是水兵数量,都不可能太多!”林萧却并不怎么认为,心中想到:“王浩志不在小,又向来精打细算,他刚才那些话,恐怕是想与东南海商讨价还价吧!”说道:“大宋东南半壁的海船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只要公子能够组建水师,并保证这支舰队不会被另作他用,我们愿意全力相助!”

王浩从林萧的话语之间听出了浓浓的迫切之意,说道:“我或许有一个更好的提议,不知林先生可有兴趣?”王浩的商业信誉极佳,林萧自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洗耳恭听!”王浩说道:“在胶州开设一家商号,这家商号不做其他,只做战舰护航的生意。东南海商负责出钱,我负责拿到朝廷许可,事成之后,我占三成干股!”

林萧大为震惊,说道:“公子可想过一旦这家商号成立,将意味着什么?”王浩没有回答,反问道:“林先生以为这家商号成立之后意味着什么?”林萧一字一句说道:“意味着一直私人武装的成立!”王浩摇头,说道:“东南海商不止你们一家,而是一个巨大的集团,我不仅是官,更是大宋的驸马,所以这家商号成立之后,绝非私人武装,而是集体所有!”林萧忽然想到:“王浩从不做赔本买卖。”问道:“公子要什么?”王浩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林先生还没有明白这家商号将如何运行!”林萧微微皱眉,说道:“请公子指教!”王浩说道:“林先生可以将这间商号看作是一家海上镖局!”林萧恍然大悟,说道:“在下受教了!”而后又问道:“还请公子给这家商号赐名!”王浩思索许久,说道:“就叫‘蓝海镖局’吧!”见林萧略显困惑,王浩解释道:“林先生见多识广,对我方才所说尚且没有明确概念,更无论其他人了。取名镖局,一来方便朝廷审批,二来方便招揽生意!”

林威见王浩脸不红心不跳说出“招揽生意”四个字,很是惊讶,劝说道:“公子乃朝廷命官、皇亲国戚,岂可轻言商贾之事?”王浩摇头,说道:“国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有何不能说的?”林威拱手施礼,说道:“公子真知灼见,在下佩服!”王浩说道:“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东南海商与我能够合作共赢,携手共进!”林威表态,说道:“唯公子马首是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勤王为名,驻足观望

王浩需要东南海商的鼎力支持,而东南海商同样需要一位有足够分量的政治代理人。宋朝虽然海贸繁荣,却也只是在泉州、明州等地设立了市舶司,收取关税,而对于海洋航线的守护近似于零。在林萧与王浩之间的合作敲定之后,外人眼中,身为泉州首富的林家便已经全面投靠王浩,因为林氏家主林威仅有的两个儿子都与王浩有着紧密的合作关系。

二十三艘战舰浩浩荡荡开进旅顺港,令岸上等候的辽国文武官员无比震撼。旅顺港是蜀国公主租借给王浩的自治区域,再加上天祚帝在不久之前亲封王浩为“渤海郡公”,领“东京留守”之职,所以在场众人之中,除蜀国公主之外,其余人在名义上皆受王浩节制。蜀国公主见王浩走下甲板,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前,等候拜见。王浩走得很慢,望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以及不远处鳞次栉比的营帐,心中想到:“蜀国公主不是把辽东大军的兵营给搬到旅顺港了?”来到近前时,王浩说道:“拜见公主殿下!”蜀国落落大方,说道:“渤海郡公免礼!”王浩有些不适应自己新的称呼,说道:“公主殿下喊我名子即可!”蜀国公主摇头,说道:“你的爵位乃父皇亲封,我怎能怠慢?”王浩没有争论,说道:“全凭公主殿下吩咐!”

蜀国公主望着海面上浩浩荡荡的舰船,问道:“这些大船是你从何处寻得?”王浩答道:“大宋的东南沿海!”蜀国公主又问道:“一次可运送多少士兵?”王浩答道:“士兵五千!”蜀国公主继续追问道:“几日可达大沽口?”王浩答道:“一个昼夜。”蜀国公主转身看向萧山别和高阙,说道:“立刻传令宫帐军,前十营两日后登船,后十营原地待命!”而后,看向王浩,说道:“本宫已备好酒肉,为渤海郡公接风洗尘!”

蜀国公主的酒宴是为王浩及其手下专门准备,辽国官员无人参加。王浩与蜀国公主坐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内,随行的士兵和船员则在屋外吃酒。没有旁人,蜀国公主说道:“消息传来,女真的新一轮攻势已经开始,上京最多再撑三个月!”王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你父皇准备如何应对?”蜀国公主说道:“父皇想要撤离,但身为一国之君,不可不顾帝王威仪!”王浩稍作思索,说道:“这么说,你父皇是不想走的那么狼狈?”蜀国公主默默点头。王浩问道:“上京还有多少军民?”蜀国公主答道:“城中五万大军,五万百姓,城外二十万大军!”王浩思索片刻,问道:“女真有多少兵马?”蜀国公主答道:“二十万!”王浩说道:“情况似乎不是太糟糕,你们依旧有兵力优势!”蜀国公主摇头,说道:“不!城外的二十万大军隶属于各大王公,不归父皇所有!”王浩不解,问道:“他们莫非不是为勤王而来?”蜀国公主冷笑,说道:“上京乃龙兴之地,更是大辽国库所在,那些王公贵族名为勤王,实则各怀鬼胎!女真分兵两处,十万人负责牵制城外的二十万大军,另外十万人则全力攻打上京城!”

王浩倒是有些惊讶,天祚帝凭借五万大军,竟然能够抵挡十万女真兵三个月之久,说道:“可还有其他援兵?”蜀国公主摇头,说道:“大辽虽然号称万里之国,但蒙古各部以及更遥远的漠西各部,并不受上京直接管辖,他们在太祖、太宗时期也只是每年定期朝贡罢了!”见王浩没有说话,蜀国公主犹豫很久之后,说道:“上京城内的五万大军和金州的一万宫帐军皆是是父皇的御帐亲军,也是父皇最后的凭仗。”王浩瞬间联想起天祚帝时期的多次宫廷政变,说道:“如果没有了这六万大军,你父皇的统治恐怕随时都会崩塌吧?”蜀国公主虽然不喜欢王浩这种语气,却也早已习惯,心中悲凉,说道:“不仅会皇位不稳,更有性命之忧!”王浩有些疑惑,问道:“女真在辽东的兵力全部开往上京,你为何不将金州的三万大军全部带走?”蜀国公主摇头,说道:“三万大军中,一万人是从上京带过来的宫帐军,他们的亲人都在上京或中京,让他们去支援上京,可谓是顺应军心;但另外两万大军,皆是在辽东就地招募,让他们背井离乡参加上京之战,恐怕只能火上浇油!”

王浩思索片刻,说道:“公主所言句句在理,但这两万人中,乃至辽东数十万百姓中,未必不能选出数千心甘情愿赴上京作战的猛士!”蜀国公主问道:“你有办法?”王浩说道:“这个方法我曾经说过,由我在辽国境内招募士兵,你或者你的父皇出钱雇佣!”蜀国公主有些不服气,说道:“倘若真有猛士,我为何不能直接招募,而非要假你之手?”王浩说道:“辽国风雨飘摇,不是什么好的招牌,大宋繁荣富庶,人心向背一目了然;而且在我手下效力,只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并不会卷入契丹和女真的生死之战!”蜀国公主突然盯着王浩,说道:“我真怕有一天会养虎为患,战胜了女真,却又迎来更大的敌人!”王浩没有争辩,说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蜀国公主天资聪颖,说道:“你是想要告诉我,你是圣人,明知兵者是凶事,不得已而用之吗?”王浩当仁不让,说道:“我以圣人为鉴,日夜提醒自己,当捍卫正义,推行王道!”蜀国公主惊讶地看着王浩,说道:“你变了,你的抱负终于不再像曾经那般狭小,你的志向终于如雄鹰一般,将要翱翔于九天之上!”王浩说道:“你希望如此,还是不希望如此?”蜀国公主答道:“自是希望如此!”王浩问道:“为何?”蜀国公主答道:“与其让你做一位不合格的破局者,还不如让你成为一个彻底的搅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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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议和,兵符

蜀国公主对王浩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既有期待、敬佩之情,又有失望、提防之心。她敬佩王浩能够于微末之中异军突起,期待有朝一日王浩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为契丹力挽狂澜,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浩自始至终不为所动,无论是渤海郡公的爵位,还是东京留守的官职,他都是若即若离,似乎只为借助大辽仅存的国力发展壮大自己。

对于辽国的局势,蜀国公主十分清楚,虽然四京尚存,但大半国土的丢失,不仅令女真人实力大增,进而转守为攻,更让辽国贵族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甚至刀兵相向。天祚帝在位二十年,虽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却亦是杀伐果断、手腕强硬。天祚帝耗费二十年建立的政治堡垒,在面临内忧外患之时,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当初皇帝亲征,七十万大军北伐,耶律章奴不顾大局,趁机发动上京政变,致使七十万大军十不存一,令契丹人彻底失去战略主动权。如果没有这场叛乱,天祚帝或许不能凯旋而归,但至少不会一败涂地。七十万大军的覆亡,又催化了辽阳府高永昌的叛乱,令风雨飘摇的辽国朝堂雪上加霜,也因此有了后来蜀国公主率军东进,总管东京道的事情。

因为当下的局势对辽国而言是百般不利,倘若没有外力的介入,只能在女真人的步步紧逼之下节节败退,所以在蜀国公主看来,无论是王浩作为破局者还是搅局者,都要好过只做一个观局者。

王浩明白蜀国公主的心意,说道:“我并非冷血无情之人,你父皇对我的慷慨,我必有回报!”蜀国公主与王浩毕竟只是合作关系,不能太过小儿女姿态,说道:“多谢你信守承诺,率船队而来!”王浩笑着说道:“答应你的事情,我自会做到!”蜀国公主闭目而思,许久之后说道:“坦白而言,如果没有你为我重新打通与上京之间的联系,这一万宫帐军恐怕会有哗变之险!”王浩没有任何惊讶,说道:“如果是我的亲人正在面对敌人的屠刀,我也会竭尽所能,返回家乡!”蜀国公主深深一叹,说道:“所以我并没有责怪任何人!”王浩点头,说道:“返回上京之后,他们会牢记你的恩德!”蜀国公主说道:“希望这一万人能够缓解父皇当下的压力吧!”王浩犹豫片刻,再次提醒道:“上京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希望你的父皇能够早做决断!”蜀国公主说道:“上京城可以放弃,但上京城里的军队和那些士兵的家属必须带走,否则父皇会有大权旁落的危险!”王浩说道:“如果你父皇能够不争一时之长短,此事便不难!”蜀国公主急切问道:“是何办法?”王浩说道:“议和!”

蜀国公主无比惊讶,说道:“你可知议和意味着什么?”王浩说道:“公主以为议和意味着什么?”蜀国公主答道:“议和意味着认输!”王浩说道:“你们本来就输了,而且输掉了至少七十万大军!”蜀国公主感到了巨大的屈辱,喊道:“你放肆!”王浩没有任何退步,说道:“议和是为了赢得喘息之机,否则你和你的父皇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蜀国公主被心中怒火憋得满脸通红,胸脯上下起伏喘着粗气,许久之后说道:“议和不能由父皇出面!”王浩早已备好了答案,说道:“我陪你去!”蜀国公主眼神复杂看着王浩,说道:“你陪我去向女真人议和?”王浩说道:“没有人比你我更加合适!”蜀国公主问道:“女真人会答应议和吗?”王浩说道:“应该会的!”蜀国公主问道:“为何?”王浩说道:“女真人起兵之初,是因为不堪你们的压迫,现在女真人已经尝到了胜利的甜头,如果你们能够主动议和,并且答应女真人独立建国的要求,女真人便没有理由继续死战不休,毕竟你们尚有数十万大军和半壁江山!”蜀国公主没有想到王浩竟然会开出“女真人独立建国”的条件,说道:“父皇不会答应女真人独立建国的要求!”王浩并不这么认为,说道:“残酷的现实会让人们明白自己曾经的幼稚,你的父皇也不例外!”

蜀国公主思索许久,说道:“停战之后,又当如何?”王浩说道:“只要两年时间,我便能够助你父皇再练五万精兵!”蜀国公主忽然明白了王浩的计划,说道:“平洲的铁,滦州的煤,大辽国库的金银,换取胶州的兵甲,可是如此?”突然之间被人看穿,王浩感到深深的尴尬,讪讪说道:“公主也可以这样理解!”蜀国公主犹豫了许久,终于从腰间接下一块令牌,说道:“这是一道兵符,可以让你在辽国境内募兵五千!”王浩接过这道兵符,拿在手中端详片刻,说道:“多谢你的信任!”蜀国公主忽然笑了,说道:“没想到你也有感谢我的时候!”王浩说道:“乱世之秋,兵权便显得更加珍贵!”蜀国公主说道:“这样的兵符我这里还有很多!”见王浩面露惊讶,蜀国公主继续说道:“这张兵符对你而言或许价值连城,但对于别人而言却是一文不值!”王浩先是不解,而后便明白了,“这张兵符只是一张空头支票,无一兵一卒可供调用,至于将来募兵练兵,全凭王浩自筹!”

旅顺港停留三日,五千辽军乘坐二十艘海船,浩浩荡荡向大沽口开去。然而,对于这些不识水性的契丹士兵而言,海上的日子并不好过,起航一个时辰之后,晕船的情况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当蜀国公主接到消息时,立刻寻到王浩,询问原因。王浩说道:“因人而异,实属正常。”蜀国公主问道:“为何我从未晕船?”王浩说道:“士兵之中晕船者也不足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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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德高望重,戴罪之臣

当王浩的舰队停靠在大沽口时,南京留守耶律博哥依旧在码头上亲自迎接,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所有人中职位最高的那个,因为皇叔耶律淳也来了。耶律淳年近六十,素有贤名,在皇族之中威望极高。当年耶律章奴趁天祚帝北上平乱之机,不顾大局强行拥立耶律淳为帝。天祚帝被迫撤军,女真人趁势猛攻,七十万辽军损失殆尽。耶律章奴兵败被杀后,耶律淳被逐出上京,就任南京道左丞相。

耶律淳看着浩浩荡荡的船队缓缓驶入港口,说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国也有如此精兵了?”耶律博哥显得十分恭敬,说道:“皇叔多虑了,船上都是大辽的精兵,并非宋军!”耶律淳摇头,说道:“没有这些海船,滨海之地就是绝路,可有了这些海船,茫茫大海就是坦途。这几十艘大船,足以换三万精兵!”耶律博哥十分乐观,说道:“据说这王浩在宋国只是一个七品县令,但在大辽,皇上可是封了他东京留守的高位,而且还有渤海郡公的爵位!”耶律淳反问道:“所以你认为他会心向大辽吗?”耶律博哥说道:“这几十艘海船就是在宋国,也是举足轻重的海上力量吧!”耶律淳点头,说道:“王浩到目前为止展露出来的实力,几乎是一代王侯,你就没有感到匪夷所思吗?”经此点拨,耶律博哥恍然大悟,说道:“莫非王浩有所隐瞒?”

耶律淳摇头,说道:“他是公主殿下请来的外援,又是皇上亲封的东京留守、渤海郡公,非我这个戴罪之臣能够非议的!”耶律博哥连忙说道:“皇叔德高望重,当年的事情也是耶律章奴以皇族性命要挟,您又有什么过错?况且,皇上依旧将镇守南京的重担交到了您手上!”耶律淳一声长叹,说道:“公主殿下该下船了,你我还是上前迎接吧!”

王浩与蜀国公主一前一后,登上码头,而后几乎是并肩而行,毫无尊卑之分。耶律章奴看在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待蜀国公主来到近前时,弯腰喊道:“罪臣耶律淳拜见蜀国公主!”蜀国公主大吃一惊,连忙上前,一边扶起耶律淳,一边急切说道:“叔祖父为何如此?”耶律淳一声叹息,说道:“若非当年我眼睁睁看着耶律章奴犯上作乱而无可奈何,皇上又怎会战败,大辽又怎会有今日之灾难?”每当提及此事,契丹人无不悲凉,蜀国公主难掩抽泣,说道:“当年之事罪不在叔祖父,相信列祖列宗在上,定能保佑父皇中兴大辽!”王浩站在一旁,略微有些尴尬,片刻之后看向耶律博哥,又将目光移向尚在船上的辽国士兵。耶律博哥会意,小声说道:“船上的士兵尚未登岸!”蜀国公主平复心情,而后霍然转身,大手一挥,喊道:“下船!”将士们得到指令,排队登岸。

这时,耶律淳看向王浩,说道:“想必阁下就是渤海郡公了?”王浩答道:“在下正是王浩!”耶律淳说道:“多谢王公子在危难之际相助于大辽!”说完,拱手拜谢。王浩也是连忙拱手回礼,说道:“左相无需如此,这笔生意在下并不吃亏!”

这是王浩和耶律淳第一次见面,对于王浩的回答,耶律淳十分惊讶,说道:“王公子说这是生意?”王浩微微而笑,说道:“家国生意!”耶律淳目不转睛看着王浩,咬牙说道:“将我契丹一族的生死玩弄于鼓掌之间,王公子果真好气魄!”王浩摇头,说道:“左相误会了,在下为和平而来!”耶律淳并不相信,说道:“你的舰队铺天盖地而来,却只为和平,让我如何能够相信?”王浩不卑不亢,说道:“第一,我的舰队并非贸然入侵,而是应大辽皇帝之邀而来,为的是运送辽东士兵。第二,我受封渤海郡公,滨海之地皆可自由停靠,任何人不得干涉。第三,我将在平洲和滦州开采煤铁,还请左相的鼎力相助。”倘若在后世,这是**裸的不平等条约,但对于此刻的天祚帝而言,却近似于雪中送炭。耶律淳之所以会对王浩如此提防,是因为他的出发点基于契丹族的整体利益,而非天祚帝的个人利益。

随着士兵们陆续登岸,蜀国公主问道:“上京战况如何?”耶律淳面露忧虑,答道:“女真人攻势很猛,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至少发起了二十次进攻,但均被皇上击退。”蜀国公主眉头紧锁,问道:“伤亡如何?”耶律淳要吐,说道:“不知!”蜀国公主追问道:“为何不知?”耶律淳答道:“皇上紧闭四门,不允许任何勤王之师入城,就是耶律大石和萧昱的两路兵马也是在城外驻扎!”蜀国公主问道:“父皇为何不许勤王之师入城?”耶律淳不禁叹气,说道:“皇上命令各路统帅,于上京城外布阵,与女真叛军决一死战!”王浩到过上京城,明白上京城的地势,说道:“左相以为皇上此举不妥吗?”耶律淳目光不善看向王浩,说道:“女真兵之骁勇,王大人应该十分清楚,两军野战,大辽又有几成胜算?”王浩淡淡说道:“野战有几成胜算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却十分清楚,如果三十万人龟缩在上京城内,只能自去灭亡!”蜀国公主也是瞬间恍然大悟,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时候父皇更加不能偏袒如何人。既然不能让所有人都进城,便只能让所有人都在城外布防!”耶律淳也是被一叶障目,说道:“我老了!”

王浩不想耽搁时间,说道:“士兵们舟船劳顿,无法立刻行军,依我之见,休整一天,后天出发!”蜀国公主没有任何犹豫,说道:“好!”王浩看向耶律博哥,问道:“可有空余的营帐?”耶律博哥答道:“有!”南京道的驻军全部被耶律大石带走北上勤王,原来的营帐自然空出不少。

第二百章 黄河古道,储君之争

黄河在孕育华夏文明的同时,也在反复考验着华夏子孙。北宋庆历八年,黄河在澶州决堤,并改道北向,在大同附近汇入海河,最后于大沽口入渤海,这条路线在当时被称为“北流”。嘉佑五年,黄河在大名府魏县决堤,向东北而行,于冀鲁之间入海,这一条路线被称为“东流”。此后十年,“北流”与“东流”并存。

因为幽云十六州的丢失,北宋与辽国的北部边界西起雁门关,向东以以海河为界,正因为如此,海河有了另外一个名字——界河。倘若黄河北流,则海河水量充沛,可成为抵御辽国的天然屏障。倘若黄河东流,则更有利于借助水运之利沟通江淮与中原。当时的北宋群臣,对于维持“北流”还是“东流”争论不休,最后神宗皇帝亲自决断,于熙宁二年将北流河道封闭,引黄河东流,然而“东流高仰,北流顺下”,同年黄河在闭口以南决堤。

熙宁十年,澶州河段再次决堤,黄河水汇入梁山泊,随后分为两支:一支由泗入淮,谓之南清河,一支合济水至沧州入海,谓之北清河。此后数年,又经历几次决堤之后,旧日的北流河道终于完全“恢复”,南清河则作为黄河的一条旁支继续存在。梁山泊正是从熙宁十年开始成为黄河入海的重要转折点,直至今日,水波浩淼八百里。

黄河与海河在大同附近合二为一,水量极其充沛,然而因为幽云地势起伏、山峦交错,导致河道蜿蜒曲折,犹如羊肠,行不得大船。在海浪与河流的双重作用下,大沽口形如喇叭,南北两端相隔十里。

这一晚星空璀璨,王浩一个人站在校场中央的检阅台上,南面而望。这时,蜀国公主也是孤身一人,缓缓走来,说道:“看到了什么?”王浩摇头,说道:“什么也没有看到!”蜀国公主摇头,说道:“夜晚能够遮挡你的目光,却挡不住你的内心,但我不明白,宋国皇帝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死心塌地?”王浩摇头,说道:“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我热爱大宋,这叫**国之情,与何人当权无关。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又将女儿许配于我,那么他便是我的岳父,我自当尽孝道。至于官职、爵位,不过是身外之物!”蜀国公主有些愤懑,说道:“如果你愿意,大辽也可以招你为驸马!”

王浩忽然大笑,说道:“古今多少英雄,为了美人,丢了江山。我引以为鉴,每日三省吾身,不敢有丝毫放纵。”就在此时,话锋骤变,说道:“你很美,任凭月光皎洁、星光璀璨,也只能成为衬托;你英勇果断,刀光剑影之中面不改色,胜负未分之际以退为进。”蜀国公主听得十分入神,然而王浩却再也没有下文。蜀国公主终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问道:“然后呢?”王浩有些尴尬,说道:“没有然后了!”蜀国公主皱眉,继续问道:“为何?”王浩答道:“因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蜀国公主冷笑,挖苦道:“不是说不得,是你不敢说!”王浩也来了脾气,说道:“有些事你必须明白,我从不亏欠你任何东西!”蜀国公主怒气更盛,说道:“我以大辽二百年国库作赌注,终有一天你会求我!”两个人时有争吵,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这些口角之争并不会影响胶州与辽国之间的合作,对于蜀国公主的气愤之言,王浩只得讪讪而笑。

休整一日,五千大军携带半个月的粮草拔营北上,于十日之后到达中京大定府。中京在辽国后期,其政治地位隐隐有比肩上京之势。眼下,各路大军北上勤王,中京便成为最重要的物资供应中心。中京道左相耶律东丹是天祚帝的堂兄,此人才能平庸,但在耶律延熙尚是太子之时,便追随左右,数十年来深得帝心。中京留守萧嗣先是皇后萧夺里懒之弟、元妃萧贵哥之兄,而他的兄长萧奉先更是大辽第一权臣,官至北院大王,掌天下兵马,又拜兰陵郡王。六年前出河店之战,萧嗣先领兵一万进剿女真,被三千敌军打的丢盔弃甲,此战之后,完颜阿骨打看透了辽国的腐朽,正式建立金国。萧嗣先本该问斩,然萧奉先为一己之私利,慌称军队兵败后,士兵带罪逃亡,四处抢劫,如不赦免,必成祸患,天祚帝听从,萧嗣先因此得以免死。未料到,数年之后,萧嗣先被重新启用,并爬上了中京留守的要位。

当蜀国公主的五千精兵抵达中京的时候,无论是萧嗣先还是耶律东丹,都显的十分意外。耶律东丹望着城外兵马,只见旌旗鲜明,兵甲精良,问道:“微臣从不曾想过,大辽还有如此精兵!”蜀国公主答道:“这只是前军,十日之内,后军五千兵马也将到达!到时,还请东丹丞相备好粮草战马,以供军需!”耶律东丹虽然才能平庸,但并非卖主求荣之辈,当即说道:“微臣就是拆了自家的房梁,也一定保证公主的大军粮草充足。”蜀国公主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天祚帝登基二十多年,储君之争始终如火如荼。皇后无子,其胞妹元妃生晋王,得国舅萧奉先鼎力支持,一直是辽国太子的重要人选。蜀国公主与晋王一母同胞,皆是文妃所出,文妃之妹,乃南院大王耶律余睹之正妻。上京城内五万宫帐军,三万被萧奉先掌管,两万被耶律余睹掌管,如今蜀国公主率一万精兵来援,将完全抵消秦王原本的兵力优势。因为西京留守萧昱是晋王的人,而南京留守耶律博哥,右相耶律大石,左相耶律淳,皆是中立派。蜀国公主入城之后,问道:“上京战局如何了?”耶律东丹答道:“南京和西京的援军抵达之后,暂时稳定了战局,但女真凶悍,似乎正在酝酿新的攻势!”

第二百零一章 中京夜话,契丹二十部

辽东五千大军千里奔袭,早已是精疲力尽,倘若不稍加休整,恐怕就算到了上京,也无力一战。大军入城,蜀国公主心忧战局,无心睡眠。王浩虽然提议“金辽议和”,但其中难度却又让人望而却步,所以房间之内也是灯火通明。仲夏之夜的塞北草原,依旧天气炎热,蜀国公主走出营帐,看到了王浩房中的灯火,遂迈步而去。对于蜀国公主的深夜拜访,王浩略显惊讶,问道:“这么晚了,公主还不睡吗?”蜀国公主答道:“你不也是深夜无眠吗?”王浩见蜀国公主并无离去之意,索性说道:“公主屋里请!”蜀国公主倒也没有客气,直接入内,问道:“我很好奇,你方才在做什么?”王浩答道:“思考!”蜀国公主对于这个回答有些意外,问道:“思考何事?”王浩答道:“如何让契丹和女真停战!”蜀国公主有些欣慰,问道:“你想到答案了?”王浩摇头,说道:“没有!”

蜀国公主皱眉,说道:“前些时日,你向我提议,金辽议和,这难道不是你心中的答案吗?”王浩解释道:“议和又岂是容易之事?”蜀国公主不解,问道:“你怕填不抱女真人的胃口?”王浩摇头,说道:“议和,便已经让你父皇丢了面子,倘若我再无法给他保住里子,你以为我会有好结果吗?”王浩的坦诚让蜀国公主有些喜极而泣的冲动,强行平复心情,问道:“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王浩说道:“你手下的士兵对上京一带的地形应当十分熟悉吧?”蜀国公主答道:“上京是我们的家乡,自然熟悉!”王浩说道:“还记得撤离东京时的策略吗?”蜀国公主有些意外,答道:“让敌军将百姓驱赶到安全的地方。”王浩点头,说道:“上京是大辽的皇城,也是你父皇经营数十年的根基之地,所以,城池可以放弃,但上京的百姓不能不管。”蜀国公主点头,说道:“不仅如此,宫帐军的家眷大部分都在上京!”

统一意见之后,王浩说道:“即便议和,也必须是以战促和,否则女真人漫天要价,我们将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蜀国公主有些担忧,说道:“今日我从耶律东丹那里得知,上京城外的援军已经有二十五之众,但这二十五万人里,除了耶律大石的三万幽都兵马和萧昱的两万云中兵马外,其他人都是难堪大用!”王浩说道:“三万幽都兵马,两万云中兵马,再加上你的一万辽东兵马,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蜀国公主提醒道:“你最好不要有疯狂之举,耶律大石和萧昱皆是稳重之人,未必会随你冒险!”王浩明白蜀国公主是善意的提醒,但有些风险能够规避,而有些风险则必须去面对,问道:“我想知道,为何上京城外的二十万大军,会让你父皇难以调动?”

蜀国公主解释道:“大辽的体制相比于大宋,有诸多差异,但‘南北二院’与‘五京道’应当最为突出。”王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聆听。蜀国公主继续说道:“汉儿以农耕为生,契丹及其他部落以游牧为生,两种生活方式迥异,不得不设立南北二院分别管理。至于‘五京道’的设立,则是为了巩固皇权,要知道在‘遥辇九氏’的时候,契丹各部向来是各自为政,而耶律氏只是契丹九大部落中的一员。太祖皇帝建立大辽之后,当年的九大部落被重新划分为契丹二十部,但这依旧不能遏制各部大王的桀骜之势,故而又设立五京,并派遣直属于皇帝的宫帐军驻守,才让各部大王再不敢目无皇权。然大辽幅员辽阔,塞外各族逐水草而居,不得已又在二十部中设立部族军以守卫国土,而部族军的统帅正是各部大王。女真反叛之前,宫帐军六十万,部族军四十万,但七十万大军战败之后,宫帐军不足十万,部族军二十万。”说道此处,王浩已然了解大概,说道:“丢城失地与节节败退让皇族与其他各部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而兵力对比的逆转,更让各部大王开始藐视皇权,但你父皇登基二十年,积威仍在,而且尚有十万精兵,所以他们只是阳奉阴违,不敢公然挑衅。”蜀国公主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却依旧无奈点头,说道:“你也可以如此理解!”

王浩思索许久,说道:“二十万部族军,女真人绝不敢视而不见,你认为他们能够牵制多少敌军?”蜀国公主答道:“至少五万!”王浩问道:“为何?”蜀国公主答道:“女真人的屠刀绝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这一点所有人都十分清楚,只是有父皇在前,他们想要保存实力罢了,但部族军的战力丝毫不弱,女真人至少需要五万精兵来日夜监视!”蜀国公主思索片刻,又说道:“如果部族军有丝毫异动,女真人则需要八到十万兵马来应对。”王浩问道:“在辽东时,你麾下的三万大军为何没有如此意志?”蜀国公主答道:“无论是宫帐军还是部族军,都是契丹人,而且上京是契丹的祖地,不容女真人猖狂。辽东时,虽有一万宫帐军,但他们异地作战,没有人愿意客死他乡,至于另外两万兵马,并非契丹人,女真人也许会奴役他们,但不会赶尽杀绝!”王浩有些佩服蜀国公主的眼光,说道:“你倒是看的透彻?”蜀国公主不自觉叹了一口气,说道:“教训多了,自然就长记性了!”女真人虽然一路高歌猛进,但上京城外的二十万大军亦是举国之力,所以无论是耶律延喜还是完颜阿骨打,都是十分谨慎。蜀国公主在中京休整三日,开始向上京进发,其行军速度并不快,只是每日三十里,但辽东的另外五千兵马,却正在以每日一百二十里的速度迅速赶来。

第二百零二章 三军会师,大帐聚将

蜀国公主亲自率领的五千军马之所以行进缓慢,是因为携带了可供一万大军食用百日的粮草。随后赶来的另外五千大军则完全是轻装上阵,粮草锱重只携带半月之用。后军由萧山别率领,并在上京城南三十里与蜀国公主的前军顺利会师。随着蜀国公主的到来,上京城外的勤王之师已有二十六万之众。然辽军人数虽多,却群龙无首,即便同位宫帐军将领的耶律大石和萧昱也是互不统属,更无论二十支部族军了。蜀国公主到来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召集众将,统一号令。

然而对于蜀国公主的军令,除了耶律大石和萧昱准时达到之外,二十位部族军首领皆以“战事胶着”为由拒绝出席。耶律大石和萧昱并无仇恨,两人之间的疏离一方面是因为南京和西京向来各自为政,这也是辽国朝廷防止地方大员之间相互勾结的一种手段,另一方面是因为耶律大石不想参与储君之争,所以对萧昱敬而远之,因为萧昱不仅是晋王的支持者,更是辽国驸马,也就是蜀国公主的姐夫。

中军大帐内,蜀国公主,王浩,萧山别,高阙,耶律大石,萧昱全部到场,大账之外,李苍柏亲自率军驻守。所有人里,除王浩之外,皆是契丹装束。蜀国公主看出了耶律大石与萧昱的疑问,指向王浩说道:“王公子是父皇亲封的东京留守,渤海郡公,若非王公子鼎力相助,辽东大军恐怕就只能孤悬海外了!”耶律大石总领南京兵马,对王浩早有耳闻,说道:“见过渤海郡公!”原来耶律大石的右相之位虽然比王浩的东京留守高一级,但在爵位上王浩却又更胜一筹,所以才有了耶律大石向王浩行李的情形。王浩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连忙说道:“大石林牙的名号在下在宋国时便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耶律大石曾中进士,官拜翰林学士,而在契丹语中,翰林又叫做林牙。耶律大石深怕别人误会自己与宋国暧昧,说道:“我驻守南京多年,和宋军寸土必争。宋国关于我的传言,恐怕没有好话吧?”

王浩故作沉思,说道:“阴险狡诈,凶神恶煞!”耶律大石不怕被诋毁,就怕被捧杀,听闻王浩如此说,反而舒了一口气,大笑着说道:“这倒也算中肯之言!”王浩能够感受到耶律大石语气中的示好,说道:“大石林牙比我等早到几日,不知对女真大军有何见解?”耶律大石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向蜀国公主。蜀国公主说道:“但讲无妨!”耶律大石开口说道:“女真倾举国之兵来战,似有席卷天下之势!”说完,看向萧昱。萧昱说道:“前线斥候来报,上京的城墙几乎被削平了两尺,城外护城河里,漂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这些天,女真人虽然暂停了进攻,却一直在用沙土填充北城墙外的护城河,恐怕再有三日,河道将被彻底填平,那时新一轮的攻击将再次开启!”蜀国公主眉头紧皱,问道:“二位将军以为我们当如何应对?”耶律大石似乎早已想好了作战计划,说道:“以微臣之见,当在敌军攻城正酣之际,集中辽东,幽都,云中的六万兵马,全力进攻女真中军!”

萧昱却持不同意见,说道:“倘若六万宫帐军落败,二十万部族军势必闻风丧胆甚至抱头鼠窜,真到那个时候,城中的士气也将遭受巨大打击,结果只能是上京沦陷,大辽覆亡!”然而萧昱的话并没有说完,继续道:“即便侥幸取胜,我们也很难给敌军以重创,到时女真人卷土重来,我们战不能胜,退无可退,又将如何?”

萧昱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有理有据,蜀国公主与耶律大石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众人缄默不语之际,王浩说道:“公主亲率六万大军攻击女真中军,只要能够取胜,二十万部族军未必不堪一用!”见萧昱意图反驳,王浩发自肺腑说道:“皇帝浴血奋战,将军却退避三舍,这样的军队早已名存实亡!依我之见,狭路相逢勇者胜!”蜀国公主拍案而起,说道:“本宫心意已决,将身先士卒,死战不退!”王浩的一番话让萧昱自惭形秽,蜀国公主的明确表态,让在场所有人坚定了信念,甘愿赴死。萧昱为了证明自己先前的顾虑绝非是贪生怕死,主动请缨,说道:“云中两万兵马愿为先锋!”蜀国公主不禁对萧昱刮目相看,说道:“萧将军放心冲锋,本宫与大石林牙为你压阵!”萧昱拱手说道:“多谢公主殿下!”

王浩沉思片刻,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蜀国公主说道:“但讲无妨!”王浩说道:“大战在即,必须统一号令。”说到此处,在场众人无不色变,王浩却依旧云淡风轻,说道:“三军斥候听从公主殿下统一调遣,各军统帅各司其职,不予变动!”蜀国公主对于王浩几乎言听计从,看向耶律大石和萧昱,问道:“二位将军意下如何?”两人对视一眼,先后答道:“全凭公主殿下吩咐!”蜀国公主十分满意,说道:“各位将军若无别事,还请回营整军备战!”众人答道:“诺!”

离开中军大帐,萧昱说道:“公主殿下对王浩似乎很不一样!”耶律大石说道:“王浩只是一个汉人,与皇上只见过一面,便能够受封东京留守,渤海郡公,如果没有公主殿下从中周旋,任凭他有天大能耐,也断然不会得如此尊号!”萧昱小声说道:“莫非公主殿下对王浩有意?”耶律大石说道:“据我所知,王浩可是宋国皇帝选中的驸马,这天下可有人能够同时迎娶辽宋两国的公主?”萧昱不仅是西京留守,更是大辽驸马,摇头说道:“即便是西夏国王,也没有先例!”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二百零三章 大辽庙堂,争权夺利

中军大帐内,只剩王浩与蜀国公主两人。蜀国公主开口说道:“耶律大石和萧昱皆是大辽宿将,我很难真正掌控他们!”王浩并不认为像萧昱和耶律大石这样的名将应当被套上枷锁,说道:“单论军事才能,他二人恐怕在你我之上。”蜀国公主点头,说道:“萧昱镇守西京,耶律大石镇守南京,这两人自上任至今,从未出现过任何纰漏!”王浩点头,说道:“以我之见,你最好只做名义上的统帅,具体事务还是交由萧昱和耶律大石处理为好。”蜀国公主有些难以接受,说道:“耶律大石和萧昱虽有才能,但终究只是大辽的臣子,岂能反客为主?”王浩摇头,说道:“这并非反客为主,而是知人善用!”见蜀国公主始终心存排斥,王浩又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也可以封耶律大石和萧昱为左右将军,而你专心督运粮草。只要掌握了粮道,所有人都只能俯首听命!”

蜀国公主恍然大悟,说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任命幽都兵马为右军,云中兵马为左军,辽东兵马为中军,耶律大石、萧昱、萧山别分别为右、左、中将军,本宫则为三军统帅。”蜀国公主的这个决定倒是让王浩有些刮目相看,说道:“如此也好,既有利于协同三军作战,又能够避免大权旁落。”蜀国公主忽然又问道:“你要什么职位?”王浩大笑,说道:“我还是做你的军师吧!”与王浩并肩作战的日子,是蜀国公主最快乐的时光,似乎只要有王浩在,蜀国公主便有勇气应对任何危机。

耶律大石和萧昱皆是辽朝末年的忠义之臣,若非天祚帝听信谗言、刚愎自用,先后逼走萧昱和耶律大石,辽国未必会那么快灭亡。王浩事先说服蜀国公主放权,为的便是充分发挥萧昱和耶律大石的军事才能,毕竟对于当下的辽国大军而言,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重振士气了。

上京城内,天祚帝愁容满面,坐在王座之上,问道:“敌军可有异动?”萧奉先答道:“勤王大军未到之时,女真倾尽全力尚不能破城,如今援兵已至,大辽必胜!”天祚帝好大喜功,一时之间被萧奉先迷惑,放声大笑,说道:“大辽两百年江山,岂是区区一个女真便能够颠覆的?传朕口谕,明日皇宫设宴,犒赏群臣!”耶律余睹暗自摇头,说道:“启禀皇上,据探马来报,女真人只是后退五里,绝非退兵之象。而城中五万大军,阵亡四千,半数带伤,倘若敌军去而复返,恐有破城之危呀!”天祚帝不禁心中发凉,问道:“伤亡竟如此之重?”耶律余睹含泪点头,答道:“生死存亡之际,臣岂敢有不实之语?”

天祚帝心中惶恐,问道:“为今之计,当如何是好?”耶律余睹答道:“分派太医救治伤员,开放府库赈济灾民,若敌军再犯,恳请皇上亲临城楼,鼓舞士气!”天祚帝咬紧牙关,深深吸气,面庞憋得通红,许久之后,大声喊道:“朕就依你之见,救伤员、赈灾民、登城楼!”萧奉先看出了天祚帝隐藏的愤怒,趁机说道:“皇上万金之躯,岂可登临险地?况且城中兵马虽半数带伤,但城外数十万大军,磨刀霍霍,只要调至前线,皇城无忧矣?”天祚帝眉头微皱,说道:“契丹二十部的兵马早就到了,可他们却始终隔岸观火,其心可诛!”萧奉先答道:“如今大敌当前人心浮动,执法太严恐怕会适得其反!”天祚帝勃然大怒,说道:“朕贵为天子,难道还要对这些乱臣贼子忍气吞声不成?”萧奉先立刻答道:“契丹二十部的兵马驻足不前,未必就是怀有二心!”天祚帝心中燃起一缕希望,但语气却依旧严厉,质问道:“既然不是怀有二心,为何驻足不前?”萧奉先斩钉截铁答道:“二十部兵马群龙无首!”天祚帝忽然笑了,说道:“二十部兵马虽众,但群龙无首,便只是一盘散沙,贸然出击,只会让女真人各个击破!”而后继续说道:“如此看来,朕只要给二十部兵马安排一位最高统帅便可以了!”萧奉先说道:“皇上英明!”

天祚帝几乎心花怒放,问道:“爱卿以为何人为好?”萧奉先答道:“秦王!”耶律余睹一听“秦王”二字,立刻暗道“奸诈”。天祚帝亦是心存警惕,说道:“秦王年纪尚幼,未必能够胜任!”萧奉先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说道:“秦王是蜀国公主的兄长!”这句话的含义再明显不过,蜀国公主不仅是女儿身,更比秦王年幼,却在一年多前便独自领兵,出征辽东。天祚帝心情不错,说道:“虎父无犬子,秦王也好!”思虑片刻,又问道:“爱卿以为对秦王授以何等官职为好?”这一次萧奉先回答的十分谨慎,说道:“征北大元帅!”天祚帝十分满意,因为“征北大将军”虽有统军之权,却只是一个临时性官职,并不能威胁到自己的皇权,说道:“好!”

然而就在此时,大殿之外,六百里加急;大殿之内,瞬间人心惶惶。天祚帝此刻却镇定自若,喊道:“吵什么?呈上来!”内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接过信筒,递到天祚帝手中。天祚帝一把拧开信筒,丢至一旁,而后展开信笺,片刻之后放声大笑,说道:“真是天助我也!”萧奉先立刻问道:“不知是何喜事?”天祚帝宣布道:“蜀国公主已经亲率六万宫帐军抵达上京城东!”大殿内的群臣终于长舒一口气,齐声喊道:“天佑大辽!”天祚帝对蜀国公主的偏爱众人皆知,而蜀国公主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上京城内甚至有人传言,晋王夺嫡最大的凭仗并非南院大王耶律余睹和西京留守萧昱,而是他的胞妹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第二百零四章 半里之地,足以明志

上京城东,六万大军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王浩骑马走在蜀国公主身旁,问道:“公主殿下准备在何处扎营?”蜀国公主不知王浩为何会有此一问,答道:“耶律大石和萧昱早已安排妥当,将依托东城墙,扎下纵横三里的营寨。”王浩稍显迟疑,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东城墙总长七里,可是如此?”蜀国公主点头,答道:“的确是七里!”王浩继续说道:“我想知道营寨的最北端是在北城墙之前,还是在北城墙之后?”蜀国公主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东西,问道:“在北城墙之前如何,在北城墙之后又如何?”王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倘若一头恶狼扑向你的父皇,公主殿下是选择挡在父皇身前,还是躲在父皇身后?”

蜀国公主斩钉截铁答道:“自然是挡在父皇身前!”话已至此,王浩点头,说道:“你还不明白吗?”经此点拨,蜀国公主终于恍然大悟,说道:“多谢你的提醒!”而后立刻召见李苍柏,命令道:“告诉耶律大石和萧昱,营寨最北端必须超出北城墙半里!”李苍柏稍作迟疑,提醒道:“按照先前约定,前营由云中兵马驻守!”蜀国公主听出了弦外之音,看向王浩。王浩说道:“那就传令全军,公主殿下将亲率辽东兵马驻扎前营!”李苍柏看向蜀国公主等待最后的确认。蜀国公主点头,说道:“按照王公子的指令进行,并通知萧山别,将中军大帐设在前营正中央!”

李苍柏离去之后,蜀国公主问道:“你真的不怕死吗?”王浩讪讪而笑,开玩笑说道:“良田美宅、娇妻宠妾等在等着我呢,我怎会不怕死?”蜀国公主突然有些醋意,说道:“没想到,你也是好色之徒!”王浩未免尴尬,绕开了话题,说道:“我们发往城中的六百里加急应当已经送到你父皇手中了吧?”蜀国公主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回应。王浩说道:“我很想知道,你父皇准备对你授以何等官职?”原来,六百里加急的文书,是由王浩和蜀国公主共同拟定的,上面详细记录了六万宫帐军的当前状况,以及蜀国公主被耶律大石和萧昱推举为三军统帅的整个过程。蜀国公主稍加思索,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是蜀国公主,爵同亲王,所以父皇最有可能的安排,便是让我正式开府!”王浩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说道:“开府仪同三司?”蜀国公主点头,答道:“正是!”

当耶律大石和萧昱接到蜀国公主的命令时,皆是无比惊讶。耶律大石受封翰林学士,向来奉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原则,对于这个无比激进的决策是万万不能接受,立刻策马寻蜀国公主而来。萧昱很快由一开始的难以置信改变为深深的敬佩,但听闻蜀国公主将亲自驻扎前营时,感觉自己麾下的两万云中兵马将承受莫大的侮辱,立刻去请求蜀国公主收回命令。两人策马飞奔,声势甚大,恰巧在半途相遇,并结伴而来。

对于二人的到来,蜀国公主也是预料之中,问道:“二位将军结伴而来,不知所为何事?”萧昱没有耶律大石的城府,立刻说道:“末将希望公主殿下收回成命,继续由末将驻守前营!”蜀国公主不禁刮目相看,说道:“如今的前营可是危机四伏!”萧昱深怕蜀国公主不肯收回成命,说道:“末将没有看到危机,只看到战机!”蜀国公主十分欣慰,说道:“萧将军英雄无敌,待返回上京,定在父皇面前为将军请功!”萧昱虽然是驸马,也就是蜀国公主的姐夫,但因为蜀国公主的姐姐并无封号,所以萧昱这个驸马尚不如西京留守的职位高贵。这时,萧昱突然看向一旁的耶律大石,说道:“耶律将军可是来跟我争这个前锋的?”耶律大石虽然十分无语,但事到如今,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后撤扎营”的话,只得说道:“萧将军为前锋,我为外翼,请公主殿下率领辽东兵马防守东城门。”耶律大石重新安排,便是将蜀国公主放在最腹心的部位。蜀国公主感觉今日真是惊喜连连,说道:“有二位将军在,何愁女真不破?”然而,在不久的将来,因为辽国内部的斗争,这两位辽国末年的肱骨之臣,一个被迫远走中亚,一个无奈投降敌国。

天祚帝在接到六百里加急之后,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甚至在六万援军依墙扎营时,也没有召见蜀国公主,因为他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是否要将六万宫帐军招入城中。上京城虽然是辽国的都城,但因为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所以上京城并不大,容纳五万大军和五万百姓已经稍显拥挤,倘若再将这六万大军引入城中,便真的要摩肩接踵了。可是接二连三的失败,早已让契丹人失去了与女真人野战的勇气,如果不让他们入城,这六万援军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天祚帝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境地,所以他决定将六百里加急暂且留中,任凭蜀国公主自由发挥。这是天祚帝对蜀国公主无条件的信任,也是天祚帝对眼下困难的逃避,直至守城士兵来报:“援军的营寨扎在了上京城的前方。”天祚帝顾不得帝王威仪,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东、北两座城墙的拐角处,当亲眼目睹城下士兵在夯土为墙,整军备战时,竟有一种老泪纵横的感觉,不仅感叹道:“大辽还有敢战之兵!”而后吩咐道:“让蜀国公主速速入城,朕要亲自嘉奖!”内侍很少见到天祚帝面带笑容了,连忙答道:“诺!”

半个时辰不到,内侍来到蜀国公主的大帐,毕恭毕敬,说道:“皇上亲公主殿下即刻入城!”蜀国公主说道:“营寨尚未完成,我身为主帅,岂能离开?还请公公禀明父皇,只待营寨建成,我立刻前去拜见!”公公满脸急迫,说道:“皇上此刻还在城墙上等殿下呢!”听闻城墙,蜀国公主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要一人陪同!”内侍哪里有心思和蜀国公主讨价还价,说道:“奴才只求殿下莫再耽搁!”

第二百零五章 翻云覆雨,兵甲交易

城墙之上,东南风吹来乌云,彻底遮蔽昏暗的天空。王浩和蜀国公主并肩而来,停在距离天祚帝五步开外的地方,齐声喊道:“吾皇万岁!”天祚帝挥手,示意闲杂人等退下,而后说道:“如果你们不来,莫说万岁,恐怕眼前这个坎儿也过不去了!”蜀国公主立刻宽慰道:“有城外二十六万大军在,岂容女真猖狂?”天祚帝缓缓摇头,咬牙说道:“除了你的一万兵马,其余大军早就到了,可他们举着勤王大旗,却只敢躲在朕的身后!”蜀国公主说道:“勤王大军人数虽众,却群龙无首,他们踟蹰不前,也是为了保存实力!”

天祚帝冷笑,说道:“让朕以血肉之躯抵挡女真的虎狼之兵,大辽两百年江山,就养出了这么一群贪生怕死、酒囊饭袋之徒!”蜀国公主不知该如何宽慰自己的父皇,只得说道:“耶律大石和萧昱有勇有谋,他二人先前未能出兵,的确是迫于形势,今日扎营,萧昱请缨为前锋,耶律大石请缨为外翼。”听及此处,天祚帝面色稍缓,说道:“算他们两个还记得什么叫忠君报国!”蜀国公主稍稍舒了一口气,说道:“女儿初到上京时,战局紧迫,不得已擅自节制云中、幽都兵马,还请父皇恕罪!”天祚帝慈祥而笑,说道:“你是我亲封的蜀国公主,萧昱和耶律大石本就在你之下,战场相遇,他们不受你节制,难道还要让你受他们节制吗?”蜀国公主微微而笑,说道:“眼下战事稍歇,还请父皇重新调整人事部署!”

天祚帝摇头,指着城墙下的大营,说道:“半里之地,足以明志!如果你是皇子,朕一定立你为储君!”蜀国公主偷偷看了王浩一眼,说道:“女儿可不想做男子!”天祚帝看着蜀国公主和王浩,忽然放声大笑,说道:“那朕就给你找一个好驸马!”蜀国公主突然说道:“不,女儿要自己找!”天祚帝对蜀国公主的宠爱是独一无二的,身为帝王被拒绝,不仅没有丝毫生气,反而说道:“都依你,都依你!”

闪电之后的一声闷雷,宣示着大雨将至,蜀国公主望着低沉的乌云,说道:“父皇,要下雨了!”天祚帝点头,说道:“希望这场雨下的久一些吧,这样女真人就不会那么快进攻了!”蜀国公主说道:“上苍会保佑大辽的!”天祚帝沉思片刻,终于说道:“移驾回宫!”这时城墙之下已经有三辆马车等候,然后天祚帝却突然说道:“渤海郡公与朕同乘一车!”不仅是蜀国公主,等候的内侍也是无比惊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天祚帝再次说道:“渤海郡公与朕同乘一车,你等没听明白吗?”内侍小心答道:“诺!诺!”天祚帝的马车虽然十分宽敞,但并没有设置多余的座位。王浩弯腰走进马车,四下打量之后席地而坐,问道:“承蒙皇上厚爱,在下受宠若惊啊!”天祚帝冷笑,说道:“更大的恩宠还在后面!”王浩回应道:“哦?”天祚帝盯着王浩,说道:“朕想招你为驸马!”王浩立即摇头,说道:“我是大宋的驸马!”天祚帝说道:“朕可以加封你为渤海郡王!”王浩说道:“你这是害我!”天祚帝怒,问道:“你大胆!”王浩目露精光,说道:“我不会为辽国陪葬!”天祚帝气急,喊道:“朕绝不做亡国之君!”王浩趁机说道:“你应该明白,只有设法遏制住女真人进攻的步伐,大辽才会有一线生机!”

天祚帝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问道:“如何才能遏制住女真人进攻的步伐?”王浩说道:“议和!”天祚帝感到五雷轰顶,瘫坐在座位上。王浩继续说道:“议和并不容易,女真人占尽先机,不会轻易停止进攻,所以在此之前必须取得一场大胜,否则到最后就不是议和,而是投降了!”天祚帝气极而笑,说道:“朕如果能够取胜,为何不一鼓作气,将这些乱臣贼子杀个干干净净?”王浩冷冷说道:“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

天祚帝虽是亡国之君,但也算得上一代枭雄,很快便恢复冷静,问道:“如果你坐在朕这个位置上,将如何争取这场胜利?”王浩答道:“向契丹二十部大王许诺,五百颗女真头颅可换取部落自治权,并加封郡王爵位。”原来契丹二十部大王并非爵位,而是官位,等同于大宋的节度使。天祚帝问道:“何为自治权?”王浩说道:“军政大权皆由一人独掌!”天祚帝目光凶恶,似乎要将王浩穿透,说道:“你可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王浩答道:“地方割据,无视中央!”天祚帝喝斥道:“你明知有此后果,还敢出此下策?”王浩没有丝毫退让,说道:“饮鸩止渴,并非因为愚蠢,而是无奈!”天祚帝已经完全恢复冷静,说道:“就算一切按照你的设想进行,这样的胜利并不能让女真元气大伤!”王浩点头,说道:“所以才要议和!”天祚帝无奈叹息,说道:“朕明白了,你想通过一场胜利来让女真人明白想要彻底击垮大辽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如果议和,则能安心享用到手的肥肉!”王浩摇头,说道:“前半句对,后半句错!”天祚帝皱眉,提醒道:“莫要故弄玄虚!”王浩说道:“辽军主力丧尽,根本无力反攻,这一点女真人心知肚明,所以如果只是为了安心享用到手的肥肉,女真根本没有议和的必要,只需要把大辽搁在一旁即可,什么时候想要活动筋骨了,直接挥兵南下即可。”天祚帝咬牙说道:“依你之见,即便取胜之后议和,朕还是要让出巨大的利益?”王浩点头,说道:“承认完颜阿骨打的帝位,并以上京城为界,北方所有土地尽归女真。”天祚帝追问道:“上京城呢?”王浩答道:“金辽共有!”天祚帝指着王浩鼻尖,喊道:“你这是要大辽名存实亡!”王浩没有任何辩解,说道:“五年之内,我为你提供二十万套兵甲!”天祚帝又问道:“你要什么?”王浩答道:“四千万两白银!”天祚帝说道:“我给你六千万两白银,再加十万套兵甲!”王浩答道:“成交!”

第二百零六章 女真国体,谋克猛安

完颜氏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为最大限度团结部族力量,完颜阿骨打在建国之初便定下了兄终及弟的皇位继承规则,二弟完颜吴乞买为第一顺位继承人,三弟完颜杲为第二顺位继承人,长子完颜宗干为第三顺位继承人。除此之外,完颜阿骨打的伯父一脉对于金国建立也立下汗马功劳,故而完颜撒改及其子完颜宗翰先后担任国相一职。

金国并非传统的封建王朝,而是有着突出的奴隶制色;在建国初期的二十年时间里,无论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还是金太宗完颜吴乞买都未能实现君主专制,依旧延续着部落联盟时期的“勃极烈”制度。

完颜阿骨打称帝之前,曾任“都勃极烈”,故而后来在女真部落中,“都勃极烈”等同于皇帝;完颜吴乞买在即位之前,一直就任“谙班勃极烈”,行监国之权,故而“谙班勃极烈”又等同于皇储;完颜撒改在女真建国之前曾与完颜阿骨打分治女真各部,在建国之后,终身任职“国论忽鲁勃极烈”,有监管女真各部、统筹钱粮、执掌刑律之权,位同国相;完颜杲为太祖、太宗弟,太祖时期任“国论昊勃极烈”,统领三军,太宗即位之后改任“谙班勃极烈”,然而因为完颜杲于太宗之前去世,故而未能成登临大位;完颜辞不失为太祖堂叔,就任“阿买勃极烈”,位同副相。

女真族人上马为兵,下马为民,以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每逢战事,每户出一人从军。

滂沱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上京城的天空终于放晴。上京城北,女真人绵延百里的军营到处都是水洼和泥潭,然而就在这湿气尚未消散之际,军营之中却已经是战马嘶鸣,六支马队正在从不同方向朝中军大帐飞奔而来。随着女真兵力的急剧膨胀,完颜阿骨打将二十余万大军整编为七十猛安,除三万皇庭卫队由皇帝亲领之外,剩余的十八万兵马又被一分为六,分别是大太子完颜宗干的“三河军”,二太子完颜宗望的“匹脱军”,四太子完颜兀术的“白山军”,国相之子完颜宗翰的“来流军”,以及皇储完颜吴乞买麾下两大家臣完颜娄室和完颜斡鲁统领的“大兴军”和“海东军”。女真连年征战,成年的皇子无不在外领军,唯有三太子完颜宗辅常年伴随完颜阿骨打左右,故而三万皇庭卫队虽然名义上由皇帝亲领,但实际上却是由完颜宗辅掌管。完颜宗辅样貌魁伟,性格宽厚,又无太大野心,故而与各方势力交好。

完颜娄室与完颜斡鲁结伴而来,问道:“辽东一战收获如何?”完颜斡鲁叹了一口气,答道:“奔波千里,却只得了一座空城!”完颜娄室故作惊讶,说道:“据我所知,不仅如此吧?”完颜斡鲁有些疑惑,说道:“辽军根本没有死守辽阳府,他们在我发起总攻之前便全部撤往辽南一隅,那里有一个关口,东西两侧皆为海,最窄处不足十里,而且还有一座旧城墙,甚是坚固!”完颜娄室不自觉皱眉,说道:“你莫要骗我!”完颜斡鲁有些急迫,说道:“辽东三万敌军在平定高永昌之乱后,也算是见过血的精兵了,而且从辽阳府到辽南六七百里荒无人烟,粮草转运十分不便,我见顷刻之间难以取胜,便会师上京。”完颜娄室没有深思,说道:“你就不怕辽东的敌军伺机偷袭我军后路吗?”完颜斡鲁说道:“辽阳府已是空城,我没有驻守一兵一卒,所以距离辽南最近的城池便是沈州了,而从辽南到沈州可是近千里路程,沿途除了荒郊野地就是荒村死城,我军转运粮草不便,辽军就能方便了吗?”完颜娄室明悟,说道:“千里无人烟,成为敌我双方很难跨越的鸿沟!”完颜斡鲁仿佛遇到知音,说道:“正是!”完颜娄室忽然意识到自己偏离了话题,说道:“我借你两万大军出征辽东,你为何私自从我军中抽调精锐,组建了三千狼骑?”完颜斡鲁似乎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完颜娄室的追究,说道:“你就是为了此事来质问我?”完颜娄室怒气不减,说道:“你抽走我一千猛士,觉得此事不值一提吗?”完颜斡鲁稍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说道:“完颜活女是你的儿子吧?”完颜娄室皱眉,答道:“是又如何?”完颜斡鲁说道:“完颜活女拜完颜阇母为师,而完颜阇母统领三千狼骑,只要完颜活女能够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获得战功,我便能够奏请监国大人,任命他为狼骑副统领!”

三千狼骑是精锐中的精锐,凡懂兵之人皆难免眼红,完颜娄室乃女真开国名将,更不可能对此熟视无睹。完颜娄室见麾下精兵被抽调,便如同割肉一般生疼,又见同僚坐拥无敌之兵,更是羡慕嫉妒,两者相加,便有了方才的质问。然舐犊情深,完颜斡鲁以完颜活女的前程作交换条件,完颜娄室只得就范。

见完颜娄室已经接受即成的事实,完颜斡鲁说道:“御前会议即将开始,我与娄室将军一同前往!”完颜娄室依旧有些羡慕嫉妒那三千狼骑,故意一声冷哼!

申时二刻,中军大帐内,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大马金刀坐于上位,谙班勃极烈完颜吴乞买坐于左下首席,国论忽鲁勃极烈坐于右下首席,国论昊勃极烈完颜杲坐于左下次席,阿买勃极烈完颜辞不失坐于右下次席,四大皇子、完颜宗翰、完颜斡鲁、完颜娄室席地而坐于大帐中央。完颜阿骨打见众人到齐,说道:“我军攻城多日未果,如今大雨方歇,道路泥泞,于我军更加不利,各位臣公以为当如何应对?”完颜吴乞买是坚定的主战派,说道:“契丹援军虽多,却只是乌合之众,摇旗呐喊尚可,但冲锋陷阵却难堪大用!”

第二百零七章 南下西进,排兵布阵

“灭辽”是女真立国之后的核心国策,是任何完颜氏族人都必须坚定不移去完成的终生事业。完颜阿骨打注视着麾下众将,说道:“契丹日薄西山,耶律延喜垂死挣扎,大金国如旭日东升,必将照耀万里河山!”众将闻之无不心潮澎湃,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说道:“我军久战疲惫,再加大雨之后于攻城不利,当休整三日,而后全军出击!”“休整三日,全军出击”这八个字被完颜阿骨打重复出来,而后问道:“国相之言,诸位可有异议?”完颜吴乞买说道:“我赞同!”随后四大皇子、完颜宗翰等人相继附和。

见众志成城,完颜阿骨打来到地图之前,说道:“三天前,一支军队在上京城外扎营,大有与我军一战高下之势!”完颜宗望立刻请缨,说道:“儿臣愿率麾下兵马,踏平这座营寨!”完颜阿骨打十分高兴,说道:“好,为父就封你的匹脱军为左先锋,专门负责拔掉这颗钉子!”完颜斡鲁稍显犹豫,说道:“那支军队末将或许认得,是辽东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的旗号!”完颜吴乞买皱眉,问道:“居探马来报,那座大营之中至少有五万大军,蜀国公主麾下可有如此众多的兵马?”完颜斡鲁说道:“蜀国公主撤离辽阳之后,麾下兵马大约有三万,而这三万兵马中至少有一半是辽东当地招募,难以支援上京。”完颜吴乞买再次询问:“军前无戏言,你可看清楚了?”完颜斡鲁答道:“微臣看的真真切切,的确是蜀国公主的旗号!”这是国论昊勃极烈完颜杲说道:“辽军是什么战力二哥难道不清楚吗?就算是辽东兵马,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挡住三万女真猛士的进攻吗?”

完颜吴乞买放声而笑,说道:“三弟言之有理,七十万辽军主力都被咱们灭了,还怕这最后三十万老弱病残吗?”这时,完颜阿骨打看向完颜宗望,说道:“敌军五万,很有可能是辽军最后的精锐,你的匹脱军只有三万,你可敢一战?”完颜宗望答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完颜阿骨打喊道:“好,为父就等你旗开得胜!”女真虽勇,但防守一方有着天然的优势,完颜斡鲁再次说道:“不敢欺瞒皇上,辽东之战与其说是蜀国公主不战而退,倒不如说是末将铩羽而归!”完颜斡鲁久经沙场,绝非庸才,完颜阿骨打说道:“你兵不血刃便得了辽阳府,如何能说是铩羽而归?”完颜斡鲁说道:“辽阳府已是空城,丢了除了矢些颜面,并无大碍,所以辽阳府易手,并不能算是蜀国公主败。辽南之战,末将也曾想全军出击,但最后却困于地势只得作罢。”完颜阿骨打早已明白了完颜斡鲁话中的含义,说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们,蜀国公主虽是女流之辈,却堪称劲敌!”完颜斡鲁一狠心,咬牙说道:“不仅如此,末将以为,既然蜀国公主胆敢将营寨挡在上京城前,便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单凭三万大军不足以成事!”

四大皇子与完颜吴乞买之间本就关系略微秒,见完颜斡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完颜宗望十分不喜,说道:“匹脱军并非孤军奋战,而是有父皇的主力大军压阵,如何就不能一战?”完颜宗望虽有冲动之举,但方才所说也是十分客观。完颜杲身为国论昊勃极烈,负责统领三军,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宗干的三河军做你的后援!”

完颜宗干虽为长子,却只是庶长子,他的生母裴满氏并非女真族人,而是来自额尔古纳河畔的蒙古部落。完颜宗望虽为二皇子,却是嫡出,其身份远在完颜宗干之上。匹脱河一带本就是完颜阿骨打登基之前的领地,由此也不能看出身为匹脱军统领的完颜宗望在皇室之中的地位。女真部落的核心区域是大兴安岭与长白山之间的广袤区域,而三河地区位于大兴安岭以西,只因完颜氏迅速崛起,三河地区的部落为了寻求依靠,纷纷向完颜氏臣服,所以才有了完颜宗干的三河军。

在完颜斡鲁东征之时,完颜宗干就曾主动请缨西出大兴安岭,然而完颜阿骨打等人以为蒙古与女真向来以大兴安岭为界,互不侵犯,便拒绝了完颜宗干西进的请求。然而,完颜宗干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够陈冰大兴安岭,威慑蒙古各部俯首称臣,然而完颜阿骨打又以“灭辽之战刻不容缓”为由回绝,自此完颜宗干虽心中愤懑,但行事却愈加小心,此刻听闻完颜杲让自己麾下的三河军为完颜宗望后援,立刻答道:“谨遵号令!”

完颜阿骨打虽然称帝多年,但金国部落联盟的特征依旧十分明显,四大勃极烈与四大皇子都有着相对固定的领地,领地的人口、贫富将显著影响各大领主的话语权。完颜宗干统领的三河地区只是金国的边缘之地,而完颜宗望的匹脱河地区以及完颜兀术的长白山地区,都是完颜部落的腹心之地,完颜宗辅虽无领主之名,却代替完颜阿骨打实际掌控王庭卫队,而完颜宗翰统领的来流河地区又是与匹脱河地区齐名的女真腹心之地,完颜吴乞买身为皇位第一继承人,则同时掌管猛将辈出的大兴安岭地区以及丰饶富庶的海东地区,所以在女真的七大军团之中,完颜宗干虽是皇长子,但却排位最末。

蜀国公主的联军大营并非女真人的主攻方向,完颜杲身为三军统帅,说道:“原来我军只是进攻上京城北面城墙,结果受困于战场地形,未能发挥我军优势,这一次,我提议同时从西北两个方向进攻,再加上东面的匹脱军与三河军,当能一战而下!”完颜阿骨打深以为然,说道:“众将以为如何?”完颜吴乞买稍作思索,说道:“契丹援军虽是乌合之众,但也不得不防!”完颜阿骨打说道:“兀术的白山军和宗翰的来流军负责进攻西面,娄室的大兴军和斡鲁的海东军负责进攻北面,孤亲率王庭卫队监视契丹援军!”

第二百零八章 大恻隐司,心怀野望

相比于女真军营的磨刀霍霍,上京城中的权力争斗却丝毫没有停止。秦王府中,北院大王萧奉先秘密造访,秦王耶律定连忙来见,问道:“舅父深夜来访,可有要事?”萧奉先问道:“皇上命你何时出城?”秦王耶律定答道:“两日之后!”萧奉先稍作计算,又问道:“你准备如何赢得契丹二十部的支持?”秦王疑惑,说道:“我身为皇子,手持圣旨,他们只需奉命行事即可!”萧奉先气急,呵斥道:“糊涂!”秦王耶律定面红耳赤,却也不敢发作。萧奉先注视着耶律定,说道:“你觉得舅父错怪你了?”秦王耶律定答道:“外甥不敢!”萧奉先长叹一声,开始语重心长说道:“那日朝堂之上,你也在场,眼下国事艰难,你难道不知道吗?”

耶律定心存疑惑,说道:“城中主力未损,城东又有皇姐的六万宫帐军互为犄角,再加二十万部族军在侧,我们未必没有胜算?”萧奉先气急攻心,一下跌坐在身后的胡床之上。耶律定大惊,连忙扶住萧奉先。萧奉先看着自己的外甥,缓和了许久,慢慢说道:“如果大辽能够度过眼前的危难,你也只有五成把握登上皇位!”耶律定面露茫然,说道:“为何是五成,而不是七成?”萧奉先似乎习惯了自己这个外甥的愚蠢,说道:“因为你的皇姐掌控了城外的六万宫帐军,如果你此处出城无功而返,恐怕咱们就可以退出储君之位的争夺了!”耶律定说道:“她就一定会站在我的对立面吗?”萧奉先说道:“他是晋王一母同胞的妹妹,你说呢?”耶律定终于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说道:“所以我此次出城,不仅要赢得契丹二十部的支持,还要建功立业,为争夺储君之位打下根基?”这是萧奉先听到最中听的一句话,说道:“正是如此!”然而秦王耶律定却突然愣在原地,似乎在反复思考着,许久之后说道:“舅父,我恐怕做不到!”

萧奉先似乎早有预料,说道:“有一个人能够帮你!”耶律定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忙问道:“谁?”萧奉先答道:“赵王耶律习泥烈!”耶律定不解,问道:“为何会是四皇兄?”萧奉先答道:“因为他掌管大恻隐司,契丹二十部归他协调!”

大恻隐司专门负责契丹各部之间的利益协调,并兼有军事与政教职能。辽国七十万大军覆灭之后,契丹二十部虽然心怀二心,但大恻隐司依旧掌控着各部主要的兵甲供应。

耶律定并没有丝毫兴奋,而是说道:“四皇兄向来特立独行,他凭什么要帮我?”萧奉先答道:“因为一个叫王浩的宋人!”耶律定疑惑,问道:“就是那个被我皇姐带回来的宋人?”萧奉先说道:“并非是你皇姐将王浩带来,而是王浩送你皇姐回来,否则你的的皇姐只能在辽东垂死挣扎!”耶律定问道:“王浩一个宋人,为何能让四皇兄站在我这边?”萧奉先说道:“因为他掌控着广泛的兵器来源!一旦王浩得势,大恻隐司最后的底牌也将被夺去!”

第二日,朝会结束之后,萧奉先刻意与赵王耶律习泥烈并肩而行。赵王耶律习泥烈用余光看向萧奉先,起初并未在意,并行二十余步后,说道:“国舅似乎找小王有事?”萧奉先说道:“赵王一猜即中!”耶律习泥烈之所以能够顺利掌管大恻隐司,萧奉先的暗中配合也是起到了很大作用,所以这两个人在朝堂之上算是秘密盟友。今日朝会已经公布秦王明日出城的消息,耶律习泥烈对萧奉先此番搭讪的目的便也猜出七七,说道:“不知国舅今日可有空暇,能否赏光到小王府上小酌一杯?”萧奉先略显惊讶,问道:“赵王殿下府中还有美酒?”耶律习泥烈随意而笑,说道:“也是巧了,前日渤海郡公来访,送了两坛美酒!”萧奉先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上京城中何时来了一位渤海郡公?”赵王耶律习泥烈解释道:“就是和蜀国公主一起的那个宋人,但这渤海郡公却是父皇亲封,并兼领东京留守的官职!”

萧奉先唯恐赵王被蜀国公主拉拢过去,立刻说道:“赵王殿下盛情相邀,老夫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来到赵王府之后,耶律习泥烈并没有急于准备酒水,而是说道:“秦王明日就要奉命出城,国舅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吗?”萧奉先说道:“如果老夫不担心,又怎能求到赵王殿下这里?”耶律习泥烈急忙摇头,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我还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为好!”萧奉先点头,说道:“如此也好!”而后稍整思绪,说道:“在契丹二十部中,秦王千言万语,恐怕不及赵王殿下一句话!”赵王故意摇头,说道:“小王可受不住国舅这顶大帽子!”萧奉先摇头,说道:“倘若老夫所料不错,蜀国公主和王浩拜访赵王殿下,为的也是契丹二十部吧?”耶律习泥烈答道:“也是,也不是!”萧奉先问道:“何解?”耶律习泥烈说道:“国舅和秦王要的是契丹二十部的兵马,而王浩要的是契丹二十部的通商权。”

萧奉先问道:“赵王殿下答应王浩的请求了?”耶律习泥烈答道:“由不得我不答应他!”萧奉先眉头紧皱,问道:“为何?”耶律习泥烈说道:“如果大恻隐司不想成为一个空架子的话,我只得答应他!”萧奉先说道:“大恻隐司掌管契丹二十部的兵甲军需,怎会是一个空架子?”耶律习泥烈自嘲一笑,说道:“说的好听,本王手中如果还有富余兵甲军需,父皇又如何会封王浩为渤海郡公,如何会让他兼领东京留守?”话已至此,萧奉先只得说道:“老夫告辞了!”耶律习泥烈却叫住了萧奉先说道:“本王可以答应王浩,却也无需拒绝国舅!”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翻云覆雨,皇家代理

对于赵王耶律习泥烈的回答,萧奉先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但事到如今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开口问道:“不知渤海郡公给了赵王殿下什么好处?”耶律习泥烈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说道:“国舅大人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过了吗?”萧奉先也只是试探,说道:“恕罪!恕罪!”耶律习泥烈却又突然满脸堆笑,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王浩给了本王一个承诺!”萧奉先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说道:“不知是何承诺?”耶律习泥烈说道:“王浩想从本王手中买马!”萧奉先疑惑,说道:“据老夫所知,殿下手中并无马匹!”耶律习泥烈忽然变得高傲起来,说道:“国舅不要忘了,无论是契丹二十部还是蒙古各部,都有着大片的马场,那里可是万马奔腾!”萧奉先不禁皱眉,说道:“若是大辽百万大军犹在,他们自然俯首听命,可如今是个什么局势,赵王殿下难道不清楚吗?”

耶律习泥烈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说道:“渤海郡公不愧为当世英雄,深知大恻隐司权柄之重,所以他郑重邀请本王作为他在大辽境内行商的代理人!”萧奉先有些大跌眼球,说道:“您,堂堂契丹赵王殿下,做王浩的代理人?”耶律习泥烈岂能听不出萧奉先话中的讥讽之意,却毫不在乎说道:“父皇与他一面之缘,便封以渤海郡公之爵,授以东京留守之职;还有那巾帼不让须眉的蜀国公主,更是恨不得以身相许;本王不过一个庶出的皇子,做王浩在大辽的代理人又有何不可?”

萧奉先还欲争辩,却被耶律习泥烈制止,说道:“本王只是希望国舅明白,莫管本王使了什么手段,今日的大恻隐司并非一个虚壳,您和秦王想要与本王合作,最好拿出一些诚意!”萧奉先怒气上涌,问道:“什么诚意?”耶律习泥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慌不慌说道:“国舅想过没有,您和秦王凭什么能够让契丹二十部效忠?”萧奉先无法回答,因为他并不能想出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答案。耶律习泥烈继续说道:“契丹二十部本就应该受大恻隐司节制,所以您和秦王不能独掌这二十万大军!”萧奉先眉头紧锁,说道:“赵王也要强插一脚?”耶律习泥烈摇头,说道:“大恻隐司本就有契丹二十部的调兵权,至于领兵权,可以归秦王!”耶律习泥烈冷哼一声,说道:“大恻隐司想要调动契丹二十部的一兵一卒,必须有皇帝朱批,换言之这调兵权并非在你赵王手中!”耶律习泥烈说道:“父皇乃大辽之主,无论是万里江山还是千万百姓,皆归父皇所有,你方才所言无异于图谋不轨!”

萧奉先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可能导致祸从口出的结局,连忙说道:“赵王想要什么?”耶律习泥烈十分满意萧奉先的识趣,说道:“中京留守的位置萧嗣先可以让出来了!”萧奉先不禁质问道:“你说什么?”耶律习泥烈盯着萧奉先,重新说道:“中京留守的位置萧嗣先可以让出来了!”萧奉先急火攻心,喊道:“你欺人太甚!”耶律习泥烈却是满脸奸笑,说道:“你没有选择!”萧奉先风光一世,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说道:“没有大恻隐司,老夫也能获得契丹二十部的支持!”耶律习泥烈摇头,说道:“如果没有王浩,大恻隐司形同虚设,国舅大人或许能够另辟蹊径,获得契丹二十部的支持;但有了王浩的兵甲供应,大恻隐司便是位高权重,您的那些花花肠子最好趁早收敛!”停顿片刻,耶律习泥烈忽然说道:“还有一事,本王觉得有必要提醒国舅,调兵权归大恻隐司,领兵权归秦王,这也是父皇的意思!”萧奉先难以置信,重复道:“皇上?”耶律习泥烈说道:“国舅不要忘了,诸多皇子皇女中,唯蜀国公主与父皇最为亲密,而那王浩可是与蜀国公主同吃同住!”萧奉先说道:“如此说来,您做王浩的代理人,也是皇上授意了?”耶律习泥烈有些不快,警告道:“有些事国舅还是不要刨根问底为好!”

萧奉先被耶律习泥烈一句话噎得喘不上气来,许久之后咬牙说道:“老夫答应你!”耶律习泥烈大笑,说道:“国舅和本王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只要咱们各守底线,求同存异还是可以的!”萧奉先有些惊讶,说道:“求同存异,这可不像赵王殿下的作风!”耶律习泥烈笑着说道:“这句话的确不是本王说的!”萧奉先问道:“不知出自何人之口?”耶律习泥烈答道:“渤海郡公王浩!”萧奉先颇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触,说道:“没想到又是他!”

用一个中京留守的职位换取二十万大军的领兵权,这个建议无论怎么算都是合适的。萧奉先离去之后,赵王耶律习泥烈来到府中一座普通的厢房中,但厢房中的客人似乎让这位精于算计的赵王殿下十分敬畏。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耶律习泥烈十分恭敬的说道:“寒舍鄙陋,渤海郡公住的可还习惯?”王浩说道:“赵王府中可比军营舒服多了!”

耶律习泥烈立刻说道:“渤海郡公何不多住几日?”王浩摇头,说道:“大战在即,我怎能躲在城中?”耶律习泥烈说道:“渤海郡公大义凛然,真是让我等王子皇孙惭愧!”王浩微微摇头,说道:“萧奉先答应我们的要求了?”耶律习泥烈说道:“不由他不答应!”王浩十分满意,说道:“一个月之内,我的人会送来八千件兵器,一半给皇上,一半给殿下!”耶律习泥烈摇头,说道:“大辽在,我才是个皇子,大辽不在了,我便是阶下囚!八千件兵器全部送给父皇吧,至于我答应渤海郡公的五百匹战马,自不会食言!”

第二百一十章 田忌赛马,人海战术

耶律习泥烈的决断让王浩刮目相看,不禁心中感慨:“契丹亡于内乱,北宋亡于外族,但两者的敌人却只有女真一个。可是女真十恶不赦吗?答案应当是未必!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天地之间哪一日没有上演种群灭绝的大戏?而人类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朝代更替,国家兴旺,被历史无数次见证。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永远不曾千秋万代,江山永固。我们能做的大概只有保境安民、富国强军罢了!”离开赵王府,王浩乘车返回城东军营。蜀国公主似乎一支在等王浩回营,立刻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王浩环视四周,说道:“进账再说!”两人并肩而行,快步来到中军大帐。

蜀国公主命令士兵帐外警戒,而后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王浩点头,说道:“事情按计划进行,只是你的赵王兄并不像你所说的那般阴险狡诈!”蜀国公主心生警惕,说道:“你莫非被他迷糊了?”王浩无奈而笑,说道:“他对眼下局势看得十分透彻,明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蜀国公主沉思片刻,说道:“他对你说什么了?”王浩答道:“我告诉他一个月之内将会有八千件兵器送达,到时一半送给你父皇,另一半由大恻隐司分配。你的赵王兄却让我将八千件兵器全部送给你父皇。”蜀国公主微微皱眉,说道:“就因为他没有私吞你许诺的四千件兵器,你便断定他并非阴险狡诈之人?”王浩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尴尬而笑。蜀国公主继续说道:“你可知赵王掌管大恻隐司,是绝不可能离开上京城的。只要他不是一个傻子,便会明白唯有挡住女真的全面进攻,才可能保全身家性命!”

蜀国公主是晋王的胞妹,因为这一个原因,对于所有觊觎皇位的人,蜀国公主自然而然将之视为敌人,所以蜀国公主对赵王的评价很难公正。王浩说道:“萧奉先已经答应让萧嗣先请辞中京留守之位,而我也许诺赵王他将成为我在辽国的代理人!”前半句让蜀国公主长舒一口气,但后半句却又让蜀国公主惊掉下巴,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王浩点头,说道:“与赵王合作,我将事半功倍,而且并不会损伤你和晋王或者大辽的利益!”蜀国公主有些落寞,问道:“你为何不与皇兄合作?”王浩答道:“如你所言,晋王和秦王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两个人,但我绝不能插手大辽的储君之争,否则你的父皇一定雷霆大怒!”蜀国公主不解,问道:“为何,你的爵位和官职可都是父皇亲封?”王浩无奈而笑,说道:“你父皇给我的,他随时可以拿走,也可以让他的继任者将来拿走,但如果我支持晋王继承皇位,那么在他登基之后不仅无法拿走我原来就拥有的权益,而且还要兑现更多的承诺。那么我将会有尾大不掉之势,甚至能够呼风唤雨,祸乱大辽朝纲!”

蜀国公主问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你真的会翻云覆雨、祸乱朝纲吗?”王浩立刻摇头,说道:“我自然不会,但你的父皇并不会相信我!”蜀国公主又问道:“你会因此而怨恨我父皇吗?”王浩答道:“当然不会!”蜀国公主不解,说道:“为何?”王浩说道:“因为治国容不得半点侥幸,如果我是你的父皇,也必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蜀国公主明白王浩句句肺腑之言,可是很多时候她真的不希望王浩如此理性地对待自己。

就在两人沉默无言之时,帐外士兵来报:“李苍柏求见!”蜀国公主与耶律大石和萧昱何军之后,所有斥候都归李苍柏统一调遣,如今李苍柏匆匆来见,必有要事。蜀国公主答道:“让他近来!”片刻之后,李苍柏进入大帐,看着站于一侧王浩,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说道:“女真大营蠢蠢欲动,似有全面进攻的征兆!”蜀国公主问道:“何以见得?”李苍柏答道:“女真二十余万兵马,一分为四,东路六万向我军靠近,中路六万兵临上京正北,西路六万兵临上京正西,另有三万大军向契丹二十部靠拢。”王浩不禁说道:“以三万对阵二十万,金国皇帝好大的气魄!”蜀国公主随之说道:“对阵部族军的三万敌军是何人领兵?”李苍柏稍作思索,说道:“那支队伍当中高挂金国王旗,应当是女真皇帝亲自领兵!”

王浩倒是有些佩服完颜阿骨打,说道:“皇帝尚且一马当先,更无论那些猛士了!”蜀国公主有些不悦,说道:“父皇哪一战不是御驾亲征?”王浩意识到自己失态,转移话题说道:“秦王能否顺利收复二十万部族军,将会成为此战决胜的关键!”蜀国公主并不这样认为,说道:“女真虽然兵分四路,但相互之间紧密相依,或者更准确说,这根本就算不上分兵,只能说拟定了四个进攻方向罢了!”王浩看着眼前的沙盘,不欲和蜀国公主争论,说道:“请耶律大石和萧昱二位将军来吧!”蜀国公主虽然对于王浩的忽冷忽热十分不满,但大战在即,容不得半点失误,立刻示意李苍柏依令行事。

李苍柏离去之后,蜀国公主问道:“你真的要襄助秦王掌控二十万部族军吗?”王浩默默点头,说道:“城外六万,城中五万,共计十一万大军,却要对抗十八万女真精兵,这一战势必极其艰难。依托城墙营寨,我军或许能够守住防线,但如果出城野战,却毫无胜算,所以搁置二十万部族军不论,我们这十一万兵力能够取得的最大战果便是胜负难分。如果在战事胶着之时,二十万部族军突然进攻与之对垒的三万女真军,必将瞬间打乱女真部署。如果那三万女真军是金国皇帝亲自率领的话,又将带来更多惊喜!”

第二百一十一章 破釜沉舟,临阵募兵

蜀国公主万万没有想到王浩会有如此疯狂之举,说道:“你想用十一万宫帐军牵制十八万女真精兵?”王浩点头,说道:“不仅仅是牵制,还必须取得局部战争的胜利,否则二十万部族军如何能够心甘情愿出兵?”蜀国公主直接说道:“这不可能,我们根本做不到!”王浩说道:“兵法有云,五而围之,十而攻之,十一万大军依城而守,为何不能对抗十八万女真兵?”蜀国公主面红耳赤,却咬牙说道:“十一万宫帐军是大辽皇室最后的凭借,容不得丝毫闪失!”王浩却是摇头,说道:“敌强我弱,敌人尚且倾力而战,我军却一心想要保存实力,焉有不败之理?”蜀国公主不怕被王浩嘲笑,说道:“女真人败了,可以整军再战,大辽败了,就是国破家亡!”

王浩没有丝毫退让,说道:“你也曾驰骋沙场,应该明白,两军交战,唯有一往无前方能战无不胜!”蜀国公主依旧不能狠下决心,说道:“你可否告诉我,这一战有几成胜算?”王浩自己心中也无明确概念,只是放下局势,除了如此安排,并无良策,说道:“耶律大石和萧昱也该到了,我们还是先听他二人的意见吧!”蜀国公主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耶律大石和萧昱先后来到,李苍柏将当下女真动向讲述清楚之后,耶律大石说道:“此战关键,在于二十万部族军敢不敢出战!”萧昱点头,说道:“部族军并非乌合之众,只是黄龙府之战后,契丹二十部消极避战,甚至到如今有隔岸观火之意!”蜀国公主没有兴趣听二人感慨,说道:“敌人即将兵临城下,请二位将军告诉我这场仗该如何打?”耶律大石虽然有勇有谋,但却一向明哲保身,并没有立刻作答。萧昱勇猛有余,却智谋不足,率先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将愿身先士卒,一往无前!”蜀国公主顺势说道:“本宫就请萧将军为先锋,斩获上京之战的首次胜利!”萧昱意气风发,答道:“公主放心,敌军除非从本将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跨过辕门一步!”蜀国公主随之说道:“粮草、军械优先供应云中士兵!”萧昱喜出望外,连忙说道:“多谢公主殿下!”

这时,一直沉默的耶律大石终于开口,说道:“上京城的防线远大于城外军营,可城中兵马尚不足五万,是否需要调动部分兵马入城?”蜀国公主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说道:“大石林牙所言甚是!”耶律大石说道:“属下以为我军部署暂且无需调动,公主殿下应当立刻入城,明确城中情况!”蜀国公主说道:“还请二位将军回营备战,本宫即刻入城!”

军情如火,耶律大石和萧昱离去之后,蜀国公主和王浩马上入城。听闻蜀国公主到来,天祚帝立刻召见,说道:“女真磨刀霍霍,我儿可曾惧怕?”蜀国公主答道:“听闻女真来攻,军中将士争先求战,萧昱更自请为先锋,誓要拿下首功,耶律大石担忧城中兵马不足,建议儿臣请示父皇,是否调兵入城?”天祚帝见军心可用,说道:“好!好!好!”而后又说道:“城外兵马暂且各司其职,朕要让这群乱臣贼子明白,大辽的江山不是谁都能够染指的!”

王浩却忽然说道:“在下想在平民之中招募勇士,协同作战!”天祚帝对于王浩这个要求十分不解,说道:“敌人未必会给你练兵的时间!”王浩答道:“这场仗注定艰难,倘若不能将那些好勇斗狠之人妥善安排,他们或许会在某一个关键时刻成为敌人的袖中刀!”事到如今天祚帝倒也顾不得许多,说道:“朕可以给你便宜行事之权,也可以给你兵符旗号,只是希望你的麾下莫要不堪一击!”王浩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说道:“兵符在下已经有了,只缺旗号!”天祚帝看向蜀国公主,说道:“这枚兵符是你给他的?”蜀国公主点头,说道:“是!”天祚帝没有多说,只是会心而笑,继续道:“你是汉人,我许你自制旗号!”王浩有些惊喜,说道:“多谢皇上!”

返回大营之后,王浩立刻招来杨志,问道:“林冲到什么地方了?”杨志答道:“从两天前传来的消息推算,林冲应该再有三日可达上京!”王浩继续问道:“林冲一共押送多少兵甲?”杨志答道:“六百套盔甲,两千把战刀。”王浩听闻不禁感慨,说道:“传令贺利,一个月之内平州的铁矿必须投入生产,两个月之内滦州的煤矿也要投入生产。”杨志小心劝说道:“平州虽然有几座小型铁矿,可是想要达到公子要求的规模并非易事,一个月时间是否太少了?”王浩有些愤怒,说道:“贺利在矿山招募了多少人?”杨志答道:“将近千人!”王浩答道:“薪酬翻倍,招募万人,自带工具者加发半月工钱!”杨志稍显犹豫,问道:“滦州也如此行事?”王浩答道:“是!”杨志小心说道:“只是如此一来,花费甚巨!”王浩微微而笑,说道:“上京城中的亿万金银,足够抵消任何支出了!”杨志明白王浩并非鲁莽之人,说道:“属下立刻去办!”这时王浩又说道:“你再往胶州传达一个命令,让鲁达接管林冲的所有职务,至于林冲我另有安排!”杨志答道:“诺!”

三日之后,林冲押送兵甲如期而至,王浩大喜,出门亲自迎接。林冲见王浩到来,立刻下马行礼。王浩制止,说道:“行军在外,免繁文缛节,林将军大帐说话!”王浩在拿到蜀国公主赠送的兵符之后,便开始着手在辽国境内募兵的事宜。这六百套盔甲,两千把战刀并非为契丹人准备,而是王浩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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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式铠甲,无敌战靴

林冲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受王浩之命,将胶州仅有的一百二十名骑兵全部带来。一百二十名骑兵中,包含了莫日根等八名蒙古人,以及熊辟等十一名辽东汉儿。王浩与林冲、杨志等人进入大帐中,问道:“林将军身上所穿可是胶州最新式的铁甲?”林冲难掩心中兴奋,答道:“正是!”随后又说道:“不仅如此,此次所带了的六百套铠甲与末将身上所传皆是一模一样!”王浩倒是有些惊讶,说道:“我离开胶州之时,甲片的锻造刚刚进入起步阶段,为何短短月余时间,便能够造出六百余套铠甲?”林冲说道:“公子繁忙,有些小事可能记得不甚清晰,从‘锻造甲片’替代‘铸造甲片’开始,到六百套铠甲完工,一共花费四十七天时间。”王浩粗略回想,似乎真是这么回事,说道:“即便如此,铁厂的生产速度也是足够迅速了!”林冲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敬佩之情,说道:“据朱会长所言,铁厂中的工匠已有千人之数,而依照公子离开之前定下的规矩,上至会长、理事,下至工匠、学徒,所有人的薪酬都采用‘底薪’加‘奖酬’的方案,进而确保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基本原则。因此,每有新的生产计划,人人争先,日夜赶工!”

王浩听闻十分欢喜,说道:“不知林教头以为这‘锻造甲片’和‘铸造甲片’相比,孰优孰劣?”林冲身为武将,对兵器铠甲自然珍惜如命,否则也就不会因为一把宝刀而被高俅引入白虎堂了,顺口答道:“‘锻造甲片’轻薄坚韧,只需要‘铸造甲片’六成半的重量,便可达到同等的防护程度,如果再加上公子为士兵配备的牛皮罩甲,其综合防护力至少胜出官制步人甲三成。只是公子让所有士兵都穿双层的丝绸衬衣,末将就有些不解了!”王浩微微而笑,说道:“林将军可是觉得这丝绸锦帛本是富人专属,其华丽有余却实用不足,让尔等军汉穿戴,有些暴殄天物?”林冲微微点头,说道:“和平时期,将士们在军营操练,粮草充足,时间从容,每日可晾晒甲胄,浣洗衣裳,自然仪表庄严,器宇轩昂;可如果征战在外,那可是风餐露宿、枕戈待旦,战事稍缓,尚可以卸甲而眠,可战事稍急,十数日合甲而卧也是家常便饭。这精细的丝绸衬衣,可不就是珠玉蒙尘了吗?”

王浩大笑,看向杨志,问道:“杨将军也是如此认为?”杨志讪讪而笑,默默点头。王浩解释道:“你们可发现这丝绸衬衣与市井之间的布料有何异同?”林冲不禁摸向了自己的袖口,许久之后说道:“要说这差异,似乎咱们这布料更加紧密,全然不似市井绸布那般轻盈柔软。”王浩点头,说道:“这件丝绸衬衣是将士们的最后一道防护,倘若利器入肉三分,这块布料则能够大大降低战士们的伤亡比率!”林冲和杨志皆是又惊又喜,问道:“公子可否告知我等这其中缘由?”

王浩答道:“因为铁锈有毒!”所谓铁锈有毒,实则是指生锈铁器上可能携带破伤风,只是受制于时代局限性,王浩只得说道‘铁锈有毒’。林冲实则有些疑惑,说道:“公子当知这丝绸乃奢侈之物,倘若功效有限,末将到时觉得有些得不偿失!”王浩摇头,说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可精兵无价,区区丝绸又算的了什么?”杨志和林冲闻之无不感动,说道:“防护的手段多种多样,未必要用丝绸,咱们现在千百将士,一人两套丝绸衬衣或许无足轻重,可如果将来公子指挥千军万马,那将是一笔巨大的开销!”王浩倒是没有想到林冲和杨志如此精打细算,说道:“咱们可以做一个试验,一来验证一下铁锈是否有毒,二来验证一下丝绸衬衣可否防御铁屑的毒性,不知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人都有好奇心,听闻王浩如此说,林冲和杨志异口同声答道:“请公子指教!”王浩说道:“咱们抓三十只兔子,将之分为两组;先用十五根生锈的铁针,分别刺伤第一组兔子的后臀,再用十五根光亮的铁针,并且在使用钢针之前先用火焰灼烧钢针;而后我们将这些兔子养上一端时间,只见分晓。”林冲和杨志相对而视,表示赞同。王浩继续说道:“致密的丝绸,在箭头刺入身体之时,并不容易被划破,而是会随箭头一起进入身体,如此一来,丝绸将会隔绝箭头之上携带的毒素!”林冲不禁称赞道:“公子英明!”而杨志也随之说道:“倘若丝绸真有如此妙用,不知将会拯救多少将士的生命!”

王浩从没想过在军队上节约开支,但方才林冲和杨志都曾劝说要控制军事装备的成本,却也让人不得不重视,问道:“一套标准的新式铠甲,造价几何?”林冲答道:“交付装备时,朱会长和末将粗略算了一笔帐,一整套新式铠甲加上一双新制的战靴,足以购置三套东京禁军的步人甲。”宋朝步人甲由一千八百余枚甲片组成,重六十斤左右,是冷兵器时代东方铠甲的巅峰之作。然而六十斤的负重,极大地限制了士兵的机动性,故而王浩生出了以“锻造甲片”代替“铸造甲片”的想法。最后,王浩的设想成功了,但代价却是整整三倍的造价。或许用“锻造甲片”代替“铸造甲片”并非王浩首创,千人只是受制于高昂的造价,不得已知难而退也未可知。听闻新式战靴,王浩不禁看向林冲的双肩,只见一双坚固耐用的皮靴迎入眼帘。这时林冲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微臣出发之时,想到公子和随行的将士尚未换装,故而将九个脚码的战靴各带了三双,还请公子和杨将军试鞋!”杨志说道:“末将不急,还请公子先试!”王浩也没有推辞,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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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牛皮战靴,饿狼军团

新式战靴是王浩在胶州时亲自参与设计,这款战靴大量借鉴了后世野战军靴的设计理念,并针对北宋的生产工艺做出了相应的调整。战靴的鞋底是用五层牛皮层层叠加并用三十九颗特制铁钉环周固定,脚跟处又被个马蹄形的铁圈覆盖,以获得最佳的人体工程学设计。战靴的鞋绑很高,足以覆盖小腿下二分之一,故而采取内侧开口的设计,并用牛皮制成的皮绳作为鞋带。王浩按照自己的脚码选定一双战靴,穿好之后走在大帐之内的木板上,咚咚作响,问道:“林将军认为这双战靴脚感如何?”林冲答道:“穿上这双战靴,步兵的行军速度至少能够提高三成,而且对于寻常的铁蒺藜、木刺等障碍也有极佳的防御效果!”王浩听闻,不自觉又走了几步,说道:“就是走路的声音有些刺耳!”

铁石撞击的声音自然好听不到哪里,但古代行军打仗,穿草鞋的士兵比比皆是,能有一双布鞋已经是十分奢侈的事情了。林冲立刻说道:“公子可知这一双战靴造价几何?”王浩答道:“想来不会便宜,毕竟牛皮也算贵重物品!”林冲说道:“岂止是不便宜,这一双战靴足足十二贯,而一双官靴却只要两贯,而且一头牛全身上下的皮革只够做八双战靴,皮革工坊为了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已经委托胶州商行在青州收购牛皮!”王浩意识到了古代牛皮的特殊性,说道:“牛皮应当和盐铁一样,是朝廷管制之物,不是咱们想买就能买的!”林冲点头,说道:“所以,陈会长才派人前往青州,为的就是让崔安抚使照顾一二!”

王浩倒是没有多大担心,说道:“大宋的牛是百姓家中重要的劳力,可草原上的牛却无需耕地,咱们可以从草原收购羊毛,自然也可以收购羊皮和牛皮。”王浩有些奇怪地看向林冲,问道:“这些话是陈松让你提醒我的吧!”林冲讪讪而笑,说道:“末将第一次穿上这双战靴,便已经认识到这双战靴对于士兵战斗力的巨大提升,所以便建议皮革工坊多生产一些,皮革工坊的主事将末将的要求告诉了陈松,陈松又找到了末将,详说牛皮来源之紧缺,故而希望公子能够尽早开辟草原的商路。”

王浩十分提倡下属将自己的实际想法向自己汇报,唯有如此,制定出的决策才能够最大限度契合整个团体的心意,说道:“这件事我会尽早安排,但眼下大战在即,恐怕得推迟一下了!”林冲乃职业军人,之所以为陈松传话,最终目的依旧是提升士兵的战斗力,故而听闻有军事安排,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说道:“请公子指示!”王浩说道:“这是契丹和女真的倾国之战,双方都出动了数十万大军,咱们不过一百多人,太无足轻重了!我已经向辽国皇帝请奏,将会就地招募勇士,组建军队。”说话之时,又将腰间兵符拿出,放在桌案之上,说道:“这时蜀国公主送给我的兵符,并得到了辽国皇帝的亲口应允,准许我们募兵五千!”

林冲十分惊讶,说道:“咱们可是宋人,天祚帝就不怕后院起火吗?”王浩微微而笑,说道:“不要忘了,我可是大辽皇帝亲封的渤海郡公,而且兼领东京留守!”林冲也只是随口一问,对于王浩和辽国皇帝乃至蜀国公主之间的具体关系,并无欲多问。对于大宋朝廷,林冲早已失望透顶,再加王浩绝非嗜杀无道之人,故而林冲只想成为王浩建功立业路上的马前卒,至于那些微末小节,根本毫不在乎。杨志问道:“公子准备从何处募兵?”王浩答道:“从那些头下军州之中募兵,而且汉儿至少要占一半!”头下军州,就是那些契丹贵族掠夺的奴隶聚集而居的地方,多以汉人为主。杨志的祖上是收复幽云十六州的主要将领之一,作为杨令公的后人,自然对于这块汉家江山的咽喉之地耿耿于怀,说道:“公子招募军队,不知士兵们为何而战?”林冲觉得杨志有些僭越,说道:“自然是为公子而战!”王浩看向二人,说道:“为朗朗乾坤而战!”

片刻之后,王浩看向林冲,继续说道:“你当初被高俅高俅等人陷害,至今被官府通缉,我希望你能够留在辽国,替我全权掌控这支军队!”林冲心中震惊,想到:“胶州的总兵力不足千人,公子却在辽国有五千兵额,这岂不是将大半兵权交于我手?”说道:“公子大恩大德,林冲没齿难忘!”王浩摇头,说道:“你我虽有上下之分,却是兄弟之情,这些见外的话还是莫要多说!”林冲难掩心中欣喜,说道:“诺!”王浩继续说道:“在辽国招募的所有的士兵,皆为骑兵!”林冲难以置信,说道:“公子是要训练五千骑兵?”王浩说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宁缺勿滥!”林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解下了腰间的一柄马刀,说道:“这件兵器莫非也是公子专门为马上作战而设计?”王哈接过马刀,心中想到:“倘若有人能够来到二十世纪初的那个年代,他便能够见证近代骑兵用这把带有护手的马刀疯狂砍杀的场景!”随后说道:“还记得在辽东时,杨将军和莫日根比武的场景吗?”杨志立刻说道:“蒙古反曲弓!”

王浩说道:“莫日根等人全部归你调遣,我要你训练一支战无不胜的弓骑兵!”林冲明白了王浩意图,说道:“远攻靠弓箭,进攻靠马刀,可是如此?”王浩说道:“军队必须经历战争的洗礼才能成为百战雄狮,我只会给你参考,但绝不会束缚你手脚,希望你也莫要让我失望!”林冲高声喊道:“给我两年时间,我为公子打造一支猛兽军团!”王浩同样高声说道:“今日起,这支军队就叫做饿狼军团!”未免混淆,王浩又在纸上写下了“饿狼”二字。林冲拍手称快,说道:“狼在饥饿的时候便是最凶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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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荣军优属,皇宫披甲

王浩在辽国募兵虽然参照了后世雇佣兵的组建模式,但**裸的现实却也揭露了“雇佣兵”模式的种种弊端,补充道:“所有通过饿狼军团考核的士兵,都将享有胶州汉军的同等待遇,除此之外,还能够将他的一位亲人送往胶州定居,遣送之人,未满十四岁者可入学堂求学,满十四岁者可入工坊劳作,入伍之后,每斩杀一名敌人,可再获得一个名额!”林冲听闻,立刻说道:“辽国烽烟四起,大宋国泰民安,而且胶州之富庶冠绝天下,公子这项决策,必将令饿狼军团忠贞不二,一往无前!”王浩思索片刻,说道:“正式募兵之前,我们最好再见一次蜀国公主和辽国皇帝,你拿出二百套盔甲,八十套送蜀国公主,一百二十套送辽国皇帝!”对于王浩的决定,林冲虽然面露不舍,却依旧照办。

当八十套铠甲送到蜀国公主眼前时,蜀国公主说道:“这也是胶州出产?”王浩点头,说道:“正是!”蜀国公主看向萧山别,问道:“你以为这些铠甲质地如何?”萧山别用手拎起一套铠甲,面露震惊,说道:“比宋国的步人甲轻了近二十斤!”蜀国公主再次问道:“防御如何?”萧山别拔出一把短刀,猛然刺向铠甲,只听咣当一声,刀尖被卡在夹片之中再不能深入分毫。萧山别将夹片翻起,只见刀尖露出约半指,说道:“末将方才的力道等同于五步之外射出的一支利箭,但就伤害效果而言,只要不是射在夹片的拼接处,并不足以造成致命性伤害!”

蜀国公主不自觉凑近细看,见果然如此,说道:“倘若我军将士都穿上这种铠甲,岂不是刀枪不入?”王浩却摇头,说道:“这种新式铠甲工艺复杂,根本无法满足数十万军队的需求!”蜀国公主没有轻易相信,说道:“可你一出手就是二百套,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军中恐怕还有更多库存吧?”王浩立刻说道:“公主请看,这些甲片全部是锻造而成,而一套铠甲便需要近两千枚甲片。胶州铁厂两千多工匠耗时三个月才打造了区区六百套!”蜀国公主并不容易糊弄,说道:“你费劲口舌不就是为了告诉本宫,你的这类铠甲无法与大辽交易吗?”

王浩只得讪讪而笑,说道:“在下着实无力大规模生产这类铠甲!”蜀国公主倒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况且王浩的行事风格她更是无比清楚,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你赠送的铠甲,只是上京城中的局势比城外军营更加复杂,这二百套铠甲还是全部送于父皇吧!”王浩并不关心辽军内部如何分配,说道:“全凭公主安排!”而后又继续说道:“这是我麾下将士林冲,他将成为饿狼军团的指挥使!”蜀国公主有些疑惑,问道:“饿狼军团?”王浩解释道:“你父皇许我自募兵勇,自定旗号,饿狼兵团便是我定的旗号!”蜀国公主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这饿狼兵团听起来倒是挺吓人,只是不知道上了现场又如何?”王浩微微而笑,说道:“那就让我们拭目而待!”蜀国公主答道:“好!”而后又问道:“你厚礼相赠,不知所为何事?”

王浩答道:“饿狼军团三日之后开始募兵,我三日之后,还是应当让林冲见你父皇一次,以便后日行事!”蜀国公主说道:“如果只是寻常面圣,你不会如此破费吧?”心思被看破,王浩无奈而笑,说道:“我希望饿狼军团只是作为我的私兵存在,对于你父皇的指令,我们可以自由选择听从或是拒绝!”萧山别听闻火冒三丈,大声喊道:“你放肆!”甚至有拔刀之意,林冲更是当仁不让,挡在王浩身前,手握刀柄。蜀国公主气急,呵斥道:“都给本宫退下!”而后来到王浩近前,说道:“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说出来,是会伤害大辽颜面的!”王浩不仅没有推后,还上前半步,说道:“饿狼军团一旦组建,将会成为我的手足兄弟,我不可能留下模棱两可的指令,让他们用身家性命去验证!”蜀国公主强行屏息,缓缓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大辽可以中兴!”王浩不欲继续争论,说道:“那你就证明给我看,让我心悦诚服!”

蜀国公主咬牙说道:“好,本宫答应带你们去面见父皇,希望有朝一日你不要为今日的自以为是而后悔!”王浩只得微微而笑,说道:“多谢公主殿下!”皇宫之中,天祚帝身披王浩赠送的铠甲,虎虎生风,三四个来回之后,突然将一把钢刀丢给王浩,喊道:“你可敢砍朕一刀?”蜀国公主十分警惕地看着王浩,目光中充满警告。王浩一只手抓起钢刀,尴尬地说道:“在下不敢!”天祚帝却兴致不减,说道:“有何不敢?”王浩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皇上万金之躯,刀剑无眼,还是莫要冒险为好!”天祚帝忽然话锋一变,说道:“请渤海郡公披甲!”王浩眉头微皱,只得照做。蜀国公主似乎才到天祚帝下一步要干什么,只得亲自上前,为王浩披甲,与此同时看向天祚帝,似乎在告诉自己的父皇,“王浩是自己看中的男人!”

披甲完毕,天祚帝也拿起一把刀,说道:“你可敢与朕一较高下?”王浩再次说道:“不敢!”天祚帝大笑,说道:“你若败了,朕用一万两黄金换你一千套铠甲,你若胜了,朕输你十万两黄金!”这是一场无论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赌局,但王浩却不敢相信天祚帝会有如此大度,说道:“三个月之内无论如何也造不出一千套新式铠甲,所以这场赌局在下绝不敢应战!”天祚帝本想以厚利引诱王浩就范,不料王浩并未上当,始终都是“新式铠甲产量不足”这一套说辞!

第二百一十五章 黄金百万,重甲骑兵

对于王浩的说辞,天祚帝并不准备善罢甘休,说道:“你可曾听过铁林军?”王浩摇头,答道:“不曾听过!”天祚帝对于王浩的无知并没有发怒,说道:“你应当知晓,在契丹语中,御帐亲军又称皮室军?”王浩点头,答道:“知晓!”天祚帝继续说道:“大辽鼎盛时期,宫帐军五十万,宫帐军十里挑一而有皮室军五万,皮室军再十里挑一而有铁林军五千!”然而天祚帝的话并没有就此结束,继续说道:“铁林军一人三骑,人马皆披重甲,百骑并进则有排山倒海之势,千骑冲锋则犹如山崩地裂、人间末日!”王浩看出了天祚帝的心思,答道:“既然铁林军锐不可当,不知今日又在何方?”天祚帝满怀痛惜,缓缓说道:“七十万大军一战而亡,五千铁林军为掩护朕撤退也全军覆没!”

王浩并不完全赞同天祚帝的观点,说道:“五千铁林军的覆灭说明这时间并无不可战胜的兵种!”天祚帝冷笑,说道:“铁林军覆灭之后,女真人开始组建铁浮屠,并屡挫我军,而你也打造出了更加精良的铁甲,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朕,重甲骑兵不可或缺!”王浩真的没有想到一件铁甲会激起如此壮阔的波澜,说道:“皇上应当明白,越是精良的兵甲,打造起来便越是繁琐!”天祚帝却说道:“我更加明白,对你而言,只要回报足够丰厚,一切困难便都能够迎刃而解!”

王浩惭愧而笑,说道:“皇上太看得起在下了!”天祚帝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说道:“一套兵甲三百两黄金,一套马甲二百两黄金!”如此高昂的价格,不仅是王浩,就是一旁的林冲也是难以置信。然而王浩却不愿就此止步,说道:“一套兵甲、一套马甲,除五百两黄金之外,再加一匹战马!”蜀国公主不料王浩会继续如此漫天要价,说道:“你真的想要把手中的铁片卖出黄金的价格吗?”在大是大非面前,王浩绝不会因儿女私情而让步,说道:“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重不过三五斤,却能卖出千两黄金,照你这种算法,那一斤铁可是卖出了十数倍黄金的价格!”蜀国公主还欲据理力争,却被天祚帝制止,说道:“朕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我现在就要你手中所有的铠甲!”王浩拒绝说道:“我最多再让出三百套铠甲!”天祚帝见好就收,说道:“成交!”而后却又说道:“我要你每个月至少交付三百套铠甲!”王浩有些疑惑,问道:“全部是兵甲?”天祚帝答道:“是!”王浩有些不解,问道:“皇上莫非突然改变了注意,只要兵甲,不要马甲,那在下的战马如何交付?”天祚帝答道:“十套兵甲附加六匹战马!”王浩答道:“好!”

见大事谈妥,蜀国公主说道:“渤海郡公,你可以走了!”王浩无奈地看向蜀国公主,深深感受到其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怒火,只得说道:“在下告退!”天祚帝点头应允。王浩离去之后,天祚帝问道:“你为王浩生气?”蜀国公主脸颊绯红,也不知是愤懑还是羞涩,缓缓说道:“父皇给了他荣华富贵,可他却冷酷无情、贪得无厌!”天祚帝一声叹息,说道:“坦白而言,王浩并没有什么过错!”蜀国公主依旧在气头上,说道:“宋国皇帝不过给了他一个县令、一个子爵,您却给了他一个郡公、一个留守,这是天壤之别!”天祚帝摇头,说道:“有些话父皇不说你也明白,大辽烽烟四起,王浩没有落井下石便已是君子,更何况他带来的东西对我们而言真的是雪中送炭!”蜀国公主抱怨道:“与其说雪中送炭,倒不如说觊觎国库中的金银!”天祚帝却看到十分通透,说道:“皇室积攒了二百年的金银,在危急之时又有什么大用,远不如一把战刀、一套铠甲、一斤粮食来的实在!”

王浩和林冲同坐一辆马车回应,问道:“你可曾听过铁林军?”林冲答道:“契丹铁林军算得上是重甲骑兵的鼻祖,西夏的铁鹞子还有如今的女真铁浮屠全部脱胎于此,大宋的步人甲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对抗铁林军而打造!”王浩倒是出乎意料,毕竟“铁林军”这个名称在后世出现的频率还是很低的。林冲见王浩没有说话,继续问道:“公子为何忽然答应了辽国皇帝的要求,并且让出了足足五百套铠甲!”王浩答道:“辽国能够给我们带来的利益远远超过这些兵器铠甲,而且天祚帝如果能够重新组建铁林军,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好事!”林冲有些不解,问道:“为何?”王浩答道:“兵器是死的,可人是活的,重甲骑兵在冲刺突防中的确有着巨大优势,可他们并不足以成为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兵种!”林冲难掩兴奋,问道:“公子莫非知道如何组建无敌之军?”王浩摇头,说道:“这个世上并不存在什么绝对的无敌,但胜利的天平终将倾向正义的一方!”林冲不禁问道:“何为正义?”王浩答道:“民心所向即为正义!”林冲又说道:“人心多变,世间之人千千万,又岂能一心一意?”王浩答道:“求同存异,少数服从多数!”林冲若有所思,答道:“末将受教!”

林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倘若辽国皇帝拿走五百套铠甲,那么留给我们自己的便仅剩一百套,但随末将一同来到胶州骑兵便有一百二十名!”王浩明白林冲话中的含义,说道:“我们来辽国的主要目的是练兵,而非冲锋陷阵,少一些铠甲无碍大局!”林冲并不完全同意王浩的观点,只能欲言又止。王浩见状,说道:“但说无妨!”林冲开口说道:“一支军队只有经历铁与血的洗礼,才能成为真正的精锐!”王浩笑着说道:“一个月之后,我保你人人披甲!”林冲问道:“首次募兵,多少人为好?”王浩答道:“募兵二百,训练一个月后二选一留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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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回营途中,梁王相邀

王浩在征募士兵的过程中向来要求严格,但对于“二进一”这样的方式却难免让人感到不近人情。林冲沉思片刻后说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本是无错,但择优选拔已然足以保证招募之兵皆乃悍勇之士,倘若训练一月之后再淘汰一半,是否太过苛刻?”王浩明白林冲的忧虑,解释道:“只是兵强马壮并不足以缔造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十年如一日的刻苦训练,血肉横飞的战场洗礼,坚定不移的战斗意志,才是根本保证。在辽国招募军队,并非单纯意义上的保家卫国,此等情形下,倘若降低选拔标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将那些不合格之人送入地狱!”

在林冲的观念中,依旧是“沙场点兵,多多益善”,然而王浩并不希望维持过大的军事规模。林冲虽然心有疑虑,却并没有强行违拗王浩的要求,说道:“末将一定严格把控,不让一个滥竽充数之徒混入饿狼军团。”王浩微微点头,说道:“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将留在辽国。每年我会给你一个月的假期,准你回胶州与妻儿团聚。”林冲对于王浩的这条军令感到十分新奇,说道:“末将为公子征战沙场,自当马革裹尸,不敢儿女情长!”王浩摇头而笑,说道:“这并非我给你一个人的优待,胶州的所有将士都会享有这个权益!”在宋朝武将地位低下,甚至为了防止战士逃窜而发明了“刺字充军”的制度,两相对比,王浩定下的这个规矩自然要仁慈太多。

募兵在即,林冲又问道:“请问公子辽国募兵的具体标准是什么?”王浩答道:“你与杨志二人协商制定,最后交由我审批即可!”林冲答道:“诺!”

王浩的马车行进在上京城的大街,却突然被一队侍卫拦下,林冲心惊,抚刀而出,问道:“来者何人?”为首之人只是说道:“我家王爷有请!”王浩眉头微皱,问道:“不知是那位王爷?”为首之人答道:“梁王殿下!”王浩看对方架势,并没有给自己讨价还价的空间,说道:“将军带路!”梁王府很近,盏茶时间即到。当王浩走下马车时,只见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站在门前等候,男子周围,站着六名披坚执锐的辽国士兵。王浩抬头看向男子,问道:“阁下可是梁王殿下?”男子面目和善,说道:“在下正是梁王耶律雅里!”而后继续说道:“贸然请渤海郡公前来,还请见谅!”王浩倒是无所谓,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道:“不知梁王殿下召唤在下前来所为何事?”梁王微微而笑,说道:“本王已在府中备好香茶,还请渤海郡公入内一叙!”王浩先是看向林冲,而后说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梁王府要比蜀国公主府壮阔许多,而且府中护卫也是更为雄壮。来到客厅,梁王耶律雅里说道:“渤海郡公请坐!”王浩倒也没有客气,直接落座,林冲依旧抚刀护卫在侧,说道:“梁王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还是直说吧!”耶律雅里起身,揭开了桌案之上的一块黑布,只见一把质朴锋利的横刀出现在眼前,说道:“这样的横刀我想请渤海郡公为我打造五千把!”王浩随之起身,双手拿起横刀,深感分量厚重,说道:“这把刀除了厚重,似乎并无特别之处!”耶律雅里点头,说道:“这把刀最大的好处在于坚固耐用,而且最适合‘一力破万法’的路数!”林冲突然开口,说道:“公子可否让末将一观?”王浩看向耶律雅里,说道:“刀是梁王的,自然要问梁王了!”

耶律雅里说道:“自然可以!”林冲接过横刀,端详片刻后说道:“此刀重七到八斤,双手持握,可劈、可砍、可刺,可破甲,可反复打磨,多次使用!”王浩有些奇怪,说道:“据我所知,短刀之中,以三到五斤为最佳重量,此刀重七八斤,不仅会影响士兵的攻击速度,而且会更大地消耗体力!”这把刀的特征并非王浩真正关心的问题,梁王为何会找到自己,并且请自己为他定制兵器,而且这一切并没有刻意掩盖行踪,似乎是堂而皇之在进行,稍作犹豫之后,继续说道:“梁王殿下一开口就是五千把刀,若是没有皇上的应允,在下可不敢接这单生意!”

梁王耶律雅里说道:“渤海郡公可知道铁林军的统领是谁?”王浩心中惊讶,说道:“莫非是梁王殿下不成?”耶律雅里点头,说道:“正是本王!”王浩眉头微皱,心中想到:“晋王耶律敖卢斡和秦王耶律定是契丹皇位继承人的强力人选,但此二人并不能直接掌握兵权,为何名不见经传的梁王却能够掌握天祚帝麾下最精锐的兵马?”耶律雅里似乎看出梁王王浩心中的困惑,说道:“渤海郡公可是好奇本王为何会是铁林军的统领?”王浩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耶律雅里继续说道:“如果本王告诉你,二十年前父皇便有意立我为太子,无奈母妃早逝、姨舅无权,只得作罢。本王成年之后,父皇封我为梁王,执掌禁卫!”

如果说蜀国公主是天祚帝最宠爱的女儿,那么梁王耶律雅里无疑是天祚帝最器重的儿子。然而梁王耶律雅里却又是诸多皇子皇女中最孤独的一位,因为他既无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也无关系亲近的姨娘舅父,他能有今日之地位,全凭天祚帝的扶持与自身的努力。辽国的局势之复杂丝毫不亚于宋国,王浩感叹之余说道:“梁王殿下执掌禁卫,为何要选择如此一把朴实无华的横刀?”梁王说道:“曾经本王以为,兵器一定要锋利、轻巧,可领兵出征之后却明白,兵器必须坚固耐用,否者一场战斗下来,折损过半,后续的战斗将无以为继!”话音落,似乎注意到林冲腰间的苗刀,说道:“将军的宝刀可否皆本王一观?”林冲看向王浩,王浩点头,说道:“自无不可!”梁王接过苗刀,缓缓拔刀,只见寒光凌厉,杀气逼人。身为武将岂有不爱宝刀之理,梁王满面惊讶,爱不释手,许久之后却刀锋归鞘,说道:“林将军的刀近乎完美,但铁林军却消受不起!”王浩问道:“为何?”梁王微微叹息,说道:“一寸长一寸强,林将军之刀威力强大且入手轻盈,实为杀伐之利器,但刀身越长则越易损耗,而刀身越窄则越难修复,所以铁林军无力消受!”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兵器定制,战略储备

王浩看着桌案上的厚重横刀,说道:“铁林军乃重甲骑兵,当用弯刀,梁王殿下身为铁林军统领,为何却要定制横刀?”梁王无奈而笑,说道:“女真兵临城下,铁林军虽为骑兵,却要上城御敌,所以横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王浩大概猜出耶律雅里此次相邀的意图,说道:“将来我与大辽的兵器交易中,将全部按照贵国的要求来定制兵器!”梁王面露喜悦,说道:“多谢渤海郡公体谅!”

梁王耶律雅里的横刀被作为样品送往胶州,马车之上,王浩把玩着横刀,问道:“这把横刀相比于朴刀,孰优孰劣?”林冲答道:“朴刀之所以盛行于大宋,是因为朴刀不在朝廷管制范围之内,可自由流通于市井之间!”王浩对这把横刀瞬间来了兴趣,说道:“对于地方乡勇而言,苗刀和横刀哪一个更加合适?”林冲答道:“使用苗刀,必须配合娴熟的武技,否则兵器损耗太快,甚至会在战斗之中刀身折断,但横刀宽大厚实,刀刃无需太过锋利,便足以凭借兵器自身的重量发挥巨大的攻击力!”王浩再次问道:“苗刀配合娴熟的武技,又如何?”林冲答道:“一寸长一寸强,轻一两快一分,苗刀完美兼顾攻击与攻速,所以对于武技娴熟的士兵而言,苗刀将能够发挥横刀数倍的威力。”

谈话之间,返回军营,王浩立即招来杨志议事。杨志手持横刀尽情挥舞,但闻刀声如风,半刻之后,杨志收刀,衣襟浸湿,说道:“这把刀势大力沉,刚猛异常!”王浩思索片刻,看向林冲,说道:“苗刀武技,你可研究完善了?”林冲答道:“大纲已成,但细节之处尚待完善!”王浩命令道:“舞刀!”

林冲霍然拔刀,但见刀光如电,连绵不绝,半刻之后收刀,除额头些许薄汗之外,气息平缓,似乎依旧能够再战三百回合。王浩沉思,而后说道:“横刀刀技,多少时日可掌握?”杨志看向林冲,而后答道:“横刀无需精妙招式,只要臂力足够,随时可持刀上阵!”林冲闻之点头,说道:“斜砍,横扫,纵劈,直刺,格挡防守,一共不过寥寥数招,的确可以在短时之内掌握,但持刀者臂力越大,则横刀威力越大!”王浩权衡许久,说道:“如果有朝一日,兵临城下,胶州不得已紧急募兵,横刀可否作为新兵的制式武器?”

林冲拿起横刀,说道:“铁林军乃辽军精锐,气力远胜常人,这把刀重约八斤,对于我朝百姓而言过于笨重,末将以为,可将重量减至六斤更为合适!”杨志也随后说道:“末将赞同林将军的观点!”王浩很快做出决断,说道:“将这把刀送回胶州,接下来的三个月,只与辽国交易这一种兵器!”而后继续说道:“告诉朱贵,着手设计适合乡勇使用的武器,这把横刀只做参考,不做限制!”林冲和杨志异口同声说道:“公子英明!”王浩的安排并没有就此结束,说道:“铁厂打造的所有武器必须能够经历战争的考验,所以每一件新式武器,包括改良武器,必须由士兵实战演练之后方可采购!”林冲和杨志答道:“诺!”

王浩忽然记起陌刀是和苗刀同时着手打造的,问道:“陌刀可打造成功了?”林冲答道:“末将离开时,第一批共十二把陌刀已经送入军营,鲁将军也着手选拔合适之人为陌刀手。”王浩微微点头,说道:“你二人以为苗刀和陌刀可否作为胶州主力的制式武器?”林冲稍显犹豫,说道:“公子的问题末将不知该如何作答!”王浩有些惊讶,说道:“但说无妨!”林冲斟酌片刻,说道:“公子可知盛唐之后陌刀为何会退出历史舞台?”王浩不想在林冲和杨志面前班门弄斧,只是说道:“讲!”林冲略显尴尬,说道:“陌刀威力巨大,但造价高昂,盛唐之后国力衰落,再无力大规模装备此等武器。太祖统一中原,朝廷岁入逐渐赶超唐朝,但幽云西北皆为敌国所夺,战马奇缺,陌刀可直面骑兵冲锋,却无力制约骑兵一骑绝尘,故陌刀所在之处,敌骑避而不战,久而久之陌刀手无战可打,也就逐渐被淘汰裁撤。”王浩问道:“倘若让陌刀手对阵步兵又将如何?”林冲答道:“陌刀手对战步兵,无异于牛刀杀鸡!”

林冲对自己方才的提问避而不答,却反复强调陌刀造价高昂,说道:“无论是陌刀还是苗刀,皆是战场利器,但造价高昂,且损耗巨大,非一般人能够承受!”林冲点头,答道:“末将在胶州时曾亲自参与苗刀测试,威力与攻速毋庸置疑,但倘若刀口缺损,则很难打磨修复,必须回炉重铸!”王浩说道:“你是担心苗刀和陌刀高昂的造价,会拖垮胶州的财政?”林冲答道:“末将从军多年,深刻明白战争的代价!”王浩看向杨志,说道:“杨将军也是这个看法?”杨志答道:“不仅末将和林将军如此,鲁达将军也是一样!”

王浩丝毫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说道:“抛开成本,苗刀和陌刀可能满足胶州军作战所需?”林冲忽然咬牙说道:“公子如果能够建立十倍于士兵数量的武器库存,胶州军将所向披靡!”杨志难以相信此话是出自林冲之口,急忙说道:“林将军慎言,古往今来,最精锐的军队也不过是人人披坚执锐,岂有十倍库存之理?”林冲却没有知难而退,反驳道:“寻常兵器,皆可打磨修复十余次,但苗刀和陌刀,一旦破损必须回炉重铸,我方才所说十倍库存并非意气之言,实乃反复斟酌之后得出的结论!”林冲从未如此激动,一番言语之后颇有静候宣判之意,然而王浩却突然大声喊道:“好!明日传令朱贵,胶州军兵器库存必须十二倍于士兵数量!”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心隔肚皮,莫成投名状

对于王浩的决定,林冲和杨志皆是难以置信。王浩见状,先是微微而笑,随后说道:“二位将军以为此举可有不妥之处?”林冲不敢立即作答,而是心中想到:“充足的兵器库存是为了最大限度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倘若公子因为意气之争,而将军队数量限制在极小规模,那么即便兑现了诺言,我却也成了千古罪人?”踌躇许久之后,方才说道:“还请公子先恕末将无罪!”王浩对于林冲的反应颇感无奈,只得承诺道:“但讲无妨,我恕你无罪!”林冲终于试探性问道:“公子可否告知末将,五年之后,胶州军将会达到何等规模?”

朝廷并无“胶州军”,所以这一问便充满了“割据自立”的意味。杨志听闻大惊,立刻喝斥道:“林将军不觉得自己太过僭越了吗?”然而杨志在说话之时,却不忘向林冲投以警醒的目光。林冲明白杨志的好意,生怕自己不小心触犯王浩的底线,进而招来祸患;但是林冲却丝毫不能改变自己的决心,因为一旦走向“割据自立,招募私军”的道路,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一鼓作气,搅他个天翻地覆,否则一旦瞻前顾后,只会万劫不复;所以,无论是为了报答王浩的救命之恩,还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林冲都必须问清楚王浩的真实态度。

话已至此,王浩忽然觉得有必要和自己的属下们开诚布公地交流一次,否则,上下猜疑,可不是什么好事,调整思路,说道:“三年之后,胶州常备军三万,若逢生死存亡之际,可在一月之内扩军三倍!”杨志瞠目结舌,林冲喜出望外,两人异口同声说道:“末将。。。”王浩见状微微而笑,说道:“杨将军先讲吧!”杨志乃忠良之后,可以接受王浩党同伐异,也可以容忍胶州独霸一方,但犯上作乱却是万万不能,说道:“倘若公子麾下精兵十万,是否也会重现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往事?”王浩十分果断地摇头,说道:“你以为我招募私兵是为一己私利吗?”不知为何,杨志突然摄于王浩的威势,竟有些胆怯,连忙答道:“末将不敢!”王浩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是不敢,而是不该!你们也许始终心存侥幸,认为女真会止步于长城之北,但本官告诉你们,绝无可能!只要辽国覆亡,一年之内,女真必将挥师南下,到时满朝文武,谁能力挽狂澜?”

杨志眉头紧锁,说道:“倘若外敌寇边,末将定当效仿先祖,马革裹尸!”王浩摇头,说道:“秦汉隋唐,多少精兵猛将客死他乡,引无数人扼腕叹息!我集聚钱财,招募私兵,斡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敌酋兵临城下,胶州军可上下齐心,奋勇杀敌,而无需受制于那些贪官污吏,白白流血牺牲!”杨志听闻目瞪口呆,而林冲却踌躇满志。王浩觉得自己这把火烧的还不够旺盛,特意说道:“倘若有人为一己私利,欲除我而后快,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也绝不会束手就擒!”林冲听闻,兴高采烈附和道:“若有人敢对公子不利,林冲定当率领百战精兵,毁其宗庙,诛其九族!”杨志沉默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说道:“诛九族就不必了,公子可是大宋的驸马!”林冲闻之,哈哈大笑,说道:“杨将军言之有理,末将罪该万死!”

秦王耶律定、赵王耶律习泥烈在三十名御帐亲军的护卫下一路向南,而后西行,终于在一日一夜的急行军之后,到达契丹二十部的营地附近。昼夜行军,早已是人困马乏,耶律定见目的地就在眼前,立刻催促道:“加快脚步,务必在天黑之前到达部族军的营地,到时好酒好肉招呼大家!”耶律习泥烈却丝毫不动,似乎在做着什么抉择,士兵们见二位皇子一静一动,恍惚间左右为难。耶律定策马上前,说道:“四皇兄为何止步不前,前方十五里就是我军大营?”耶律习泥烈冷笑,说道:“秦王殿下,你喊我一声四皇兄,我也不能不识好歹,眼看着你王火坑里跳!”耶律定养尊处优,何时面临过如此情形,难免有失分寸,说道:“四皇兄此话何意?”耶律习泥烈吩咐侍卫道:“就地扎营,我与秦王殿下有事相商,你等三十步之外警戒!”侍卫长看向耶律定,耶律定点头应允。

士兵们离开之后,耶律习泥烈翻身下马,耶律定见状,也随之下马。耶律习泥烈从马背上拿下一个酒壶,递给耶律定,说道:“尝一尝宋国的美酒!”耶律定竟然没有多少犹豫,结果酒壶,满饮一口。耶律习泥烈竟有些感动,大笑着说道:“我的傻弟弟,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吗?”耶律定却十分淡然,说道:“某非四皇兄认为我死了比活着更有利?”耶律习泥烈惊讶,答道:“就眼下的形势而言,你我联手才是唯一的出路!”耶律定点头,说道:“有些事情四皇兄能看得透彻,弟弟未必就看不明白?”说完,摇一摇酒壶,说道:“这是好酒,弟弟便收下了!”耶律习泥烈有些不舍,兵临城下,整个上京城粮草尚且不足,更无论这人间仙酿了,开口说道:“二十部大王各自为政,互相猜疑,空有二十万兵马却是一盘散沙。谁彻底掌控了他们,谁将成为草原上的无冕之王!”耶律定说道:“皇兄为副使,弟弟为正使,你我联手,共掌这二十万兵马!”耶律习泥烈忽然之间有些看明白自己这个弟弟了,耶律定工于心计,思维敏锐,但因为长期养尊处优,临危决断总是多了一些天真,缓缓说道:“就凭你我这三十名侍卫吗?”耶律定指着马背上的包袱,说道:“还有父皇的王旗!”耶律习泥烈摇头,说道:“二十部大王中,有人依旧终于契丹,也有人欲卖主求荣,但人心隔肚皮,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咱们兄弟若是落到后者手中,可就成为那些吃里扒外之人的投名状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各行其道,肉食者鄙

耶律定故作后怕,说道:“四皇兄可能看出哪些部落依旧忠诚,哪些部落已生二心?”耶律习泥烈摇头,说道:“难!”耶律定并不相信耶律习泥烈的回答,说道:“四皇兄执掌大恻隐司多年,负责节制二十部大王,怎能辨不明忠奸?”耶律习泥烈皱眉,说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生死存亡之际,曾经的忠臣良将随时可能反戈一击!”耶律定突然下定了决心,说道:“二十万大军,二十座营寨,绵延一百余里,不如你我兄弟二人一南一北,分别游说各部大王,如此一来,也可避免被歹人一打尽!”耶律习泥烈眉头紧皱,看不明白自己这个养尊处优的五弟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耶律定也不管耶律习泥烈是否同意自己的建议,只管继续说道:“四皇兄不说话,弟弟就当是答应了,是南是北,四皇兄先选!”

按照耶律习泥烈先前的设想,耶律定不过是一个长于妇人之手的纨绔皇子,而自己先任西京留守,后掌大恻隐司,乃诸多皇子中真正掌有实权之人。耶律定一旦没有了萧奉先的护佑,便只能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杆大旗,到时凭借胶州的财货之利,不愁无人投效,但如今这杆大旗要自立门户,那么自己手中的筹码便少了一半。说来也是奇怪,晋王耶律敖卢斡和秦王耶律定分别有南北两院大王为后盾,乃眼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两个人,但这两个人却都没有被天祚帝授予任何实权,仅仅是能够上朝听政而已。梁王耶律雅里和赵王耶律习泥烈皆是庶出,但这两个人却分别掌管禁军和大恻隐司。

任凭耶律习泥烈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耶律定才是此次任务的正使,只得说道:“北!”耶律定大声喊道:“好!明日一早,你我一北一南,分别游说二十部大王!”耶律习泥烈皮笑肉不笑,说道:“五弟一路小心!”耶律定得意而笑,说道:“四皇兄也要多多保重!”

半个时辰之后,土堆南北两侧分别搭好了一座简易的营帐,这自然是耶律定和耶律习泥烈的暂时住所,至于那些侍卫们,因为正值夏季,故席地而眠。随行的侍卫也是自然而然分作两个阵营,泾渭分明。耶律定来到自己的营帐之前,此地而坐,侍卫长递来一大块用牛皮包着的熟肉放在耶律定身前。耶律定看着风尘仆仆的侍卫们,说道:“把你的盾牌给本王拿过来!”侍卫长不明所以,还是依令把盾牌拿来。耶律定定熟肉放在盾牌上,拔出腰间的短刀,干净利落将整牛肉分成二十小块,说道:“所有人都过来!”一日奔波无人不是饥肠辘辘,但耶律定原本以为此次出城可朝发夕至,所以并没有携带多余的干粮,说道:“吃了这顿,咱们便再无余粮,明日必须拿下一座军营,否则本王就和你们一起喝西北风!”而后环视众人一眼,说道:“一人一块肉,一口酒!”酒自然是从赵王耶律习泥烈那里顺过来的那壶酒!

三皇子燕王早夭,五皇子秦王耶律定无疑是在世四大皇子中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又是大辽太子的热门人选,身为近身侍卫,能够吃到一块主子亲自切的肉,喝一口主子喝过的酒,已然是莫大的荣耀。肉不过四两,酒不过两口,但侍卫们却是吃喝最满足的一次。吃饱喝足,耶律定将一名身材稍显矮小的男子唤到身旁,说道:“据我所知,赵王可是得到了胶州的兵器贸易,咱们除了安抚正使这面大旗,可再无别的底牌!”

男子名叫孟辉,祖上在宋太宗时期便被掳至辽国,世代在头下军州为奴到孟晖这一代,其胞妹孟婍十二岁时被卖入秦王府为俾,四年前秦王成人,孟婍被作为通房大丫鬟收入房中,并在两年前已正式成为秦王侍妾。要说这孟氏兄妹也是一段传奇,两人的生母韩氏,据说是曾经权倾辽国的韩德让的后人,只是到韩氏一代,不仅没了所有权势,更获罪为奴。韩氏无法容忍一子一女以奴隶身份终了一生,故而自幼便教导二人写字、权谋人心,再加孟婍生来就是美人坯子,韩氏更是把女儿当做富家小姐养着,不让其干丝毫的重活累活,多年等待终于在秦王府招收丫鬟时派上用场。至于孟辉,不读儒家经典,却一心钻研鬼谷兵家之学说,更是在其妹被秦王纳为小妾之后,处处投机钻营,很快便成为秦王手下第一爪牙。

见秦王耶律定心存忧虑,孟辉立刻说道:“请殿下试想一下,如果咱们一路和赵王同行,这二十万兵马十有**都被赵王收了去,到时候您空有主帅之名,实际上却只是一个空架子。”这一点耶律定早已心中通明,点头默认。孟辉继续说道:“乱世之中,只有兵权才能护佑身家性命,二十万部族军可是大辽七成的兵力,谁实际掌控了这些兵马,谁就是大辽的无冕之王。”这一点耶律定没有完全认同孟辉的看法,说道:“只要父皇健在,无论是我还是赵王,都不敢兵变夺位!”孟辉答道:“殿下所言句句在理!可眼下大战在即,无论是谁掌控了部族军,都必须发兵勤王!”耶律定点头,说道:“身为人子,若弃亲父于危难之地而不顾,又怎能取信于百万军民?”

孟辉反问道:“女真来势汹汹,即便部族军全力出击,胜算也很难超过五成,倘若大败,谁来承担罪责?”耶律定心中震惊,许久之后说道:“本王身为正使,倘若大败,只能是本王承担!”孟辉立刻说道:“这是殿下与赵王同行可能发生的情况,如今二位殿下一南一北,部族军投效之后便自然而然分作两支兵马,到时候殿下只需要向皇上奏表一封,如实澄明情况,那么情况将大为不同:一来有您和赵王相互制约,皇上必然安心许多,二来殿下乃嫡出,又有正使之名,赵王手中的资源至少得吐出来一半!”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高举大旗,策马而行

契丹二十部最早出现于中唐时期,是遥辇氏阻午可汗为对抗安禄山的层层盘剥而设立,并逐渐成为契丹族部落联盟时期的核心行政体制。然而伴随着耶律阿保机登基称帝,契丹二十部联盟体制逐渐成为辽国皇权的最大威胁。耶律阿保机为巩固皇权,在组建宫帐军,设立五京道之后,又改组契丹二十部,并将二十部大王掌控的兵马由契丹主力降级为部族私兵。改组之后的契丹二十部,分别是耶律七部,审密五部,古契丹八部。

耶律七部皆为皇族旁系,分别是率宾部、定理部、铁利部、安定部、长岭部、镇海部、兴中部。审密五部皆属后族萧氏,分别为磊部、森部、焱部、淼部、鑫部。古八部人口庞杂,以契丹为主体,并融合了奚、鲜卑、回纥、突厥等民族,以地为名,分别是峭落部、弹汗部、无缝部、羽陵部、日连部、徒河部、万弹部、赤山部。契丹立国二百年间,每一代君主都在时刻警惕二十部重新联合,故而专门设立大恻隐司负责节制二十部大王。

赵王耶律习泥烈率军一路西行,最后停留在一片桦木林中。这时一名扮作侍卫模样的男子突然说道:“向南三里是铁利部大营,向西五里是磊部大营,不知赵王殿下准备先去哪座大营?”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扮作侍卫模样的曹洪。曹洪是北方汉儿,又是蒙古人的女婿,在北方草原生活了近二十年,故而被王浩派来耶律习泥烈身边,作为胶州利益的代表。耶律习泥烈对曹洪这个马贩子不敢有丝毫怠慢,说道:“本王想从两座大营之间穿过,率先拜访日连部!”曹洪脸上浮现心照不宣的笑容,说道:“赵王殿下高见!”日连部的实力在契丹二十部中排名十五位开外,但日连部却是蒙古人的近邻,与蒙古各大部落之间都有着紧密的联系。耶律习泥烈闭目半刻,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高声喊道:“高挂王旗,目标日连部!”

二十多人的队伍穿梭在二十万大军之间是那么渺小,甚至铁利部和磊部的大王对于耶律习泥烈的出现同时选择敬而远之的态度,但回避并不代表无视,各部探马无时无刻不在从各个方位监视着耶律习泥烈的行踪。对于那些远远张望的探马,曹洪说道:“在下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赵王殿下可有兴趣一听?”耶律习泥烈看着不远处日连部的寨门,答道:“说来听听!”曹洪说道:“既然有这么多双眼睛躲在远处偷看咱们,若是咱们就这么无声无息进入日连部,岂不是枉费那些人一番心思!”耶律习泥烈微微皱眉,说道:“不知曹将军有何高见?”曹洪嘿嘿一笑,说道:“何不绕营一周,而后再让日连部的大王恭恭敬敬把咱们请进去!”耶律习泥烈说道:“绕营一周倒是容易,只是这日连部的大王未必会请咱们进去!”曹洪说道:“会不会请咱们进去,就要看赵王殿下和大辽皇帝的威望尚存几分了!”

耶律习泥烈咬牙说道:“本王就依你,看看那只白眼狼敢藐视皇权!”曹洪大笑,说道:“请赵王殿下一马当先!”耶律习泥烈冷哼,策马而行。躲在营墙之后的日连部大王见耶律习泥烈在寨门前停留片刻后转身离去,不仅长舒一口气,说道:“赵王殿下终于走了!”日连部少主答道:“父亲为何如此惧怕赵王殿下?”日连部大王说道:“为父不是怕赵王殿下,而是不能见他。眼下是个什么局势,你应该清楚,上京城能不能守得住,一月之内自见分晓。咱们是被皇帝逐出腹心的三等部落,没有必要为了那些住在皇城宫殿中的贵族们流血牺牲!”

然而就在日连部大王暗自庆幸之时,探马来报:“赵王殿下没有离去,而是在绕着我军大营策马飞奔!”日连部大王心中震惊,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赵王殿下要来我日连部?”日连部少主急忙问道:“我们要不要全军戒严,以免赵王殿下强行闯营!”日连部大王急忙摇头,呵斥道:“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你莫不是以为就凭咱们日连部便足以挑战皇帝陛下的威严?”日连部少主噤声不语,日连部大王继续说道:“这二十多万兵马为何跋涉千里,要来这混战之地?”日连部少主答道:“因为金辽生死之战,胜者将成为整个草原的霸主!”

日连部大王说道:“这场战争无论是皇上获胜,还是女真人获胜,咱们这些人不过是换一个主子伺候。胜负未分之际,蔑视皇权,怠慢皇子,无论是那一项,都足以让日连部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大戏没有看成,却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日连部少主小心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日连部大王命令道:“全军集合,等待赵王殿下检阅,你和为父出门迎接!”

听着日连部大营之中传来的鼓声,曹洪笑着说道:“看来赵王殿下和辽国皇帝的威严依旧无人敢冒犯!”耶律习泥烈不喜曹洪的作风,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接下来或许还有仰仗曹将军之处!”曹洪倒也不笨,立刻说道:“在下只是我家公子的使者,只要赵王殿下按照与我家公子的约定办事,在下自当鼎力支持!”耶律习泥烈听闻,不仅感慨道:“这全天下的文武英才莫不是都被渤海郡公收了去?”曹洪并没有给耶律习泥烈留太多颜面,说道:“我在辽国生活了近二十年,除了交不完的税金,就是数不清的兵痞匪盗,得遇公子尚不足一年!”耶律习泥烈忽然说道:“大辽不是没有千里马,只是没有真伯乐罢了!”曹洪没有兴趣听耶律习泥烈的抱怨,说道:“日连部的人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威逼利诱,终极财富

契丹二十部并非自然形成的部落,而是辽国管理北方游牧民族的一种行政单位,各部大王等同于一州刺史。辽太祖时期,各部实力并无太多差异,但二百年后,高下已分,并有强者愈强、弱者愈若之势。契丹二十部中,铁利部兵力最强,约为一万八千人,赤山部兵力最弱,仅为两千人,日连部稍强于赤山部,兵力约为四千。正因为二十部中兵力最强的铁利部也只有一万八千人的兵力,远远不足以挑战中央朝廷的权威,故而二十部大王虽然各怀心思、消极备战,却始终不敢割据自立。

耶律习泥烈的战马在距离日连部大王五步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看着日连部大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日连大王能够亲自出门相迎,本殿下真是受宠若惊啊!”日连大王岂能听不出耶律习泥烈话语中的讥讽之意,连忙单膝下跪,说道:“赵王殿下先前路过日连大营时,末将正在处理紧急之事,故而来迟半刻!”耶律习泥烈冷笑一声,说道:“本王突然很想知道,日连部上下数千人,是在欢迎本王呢,还是在想欢送本王?”日连大王连忙答道:“微臣已经命人杀牛宰羊,只待赵王殿下莅临!”耶律习泥烈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暗自攥紧了拳头,缓缓说道:“带路吧!”日连大王如蒙大赦,匆忙起身,说道:“赵王殿下请!”说完,亲自为耶律习泥烈牵马。

来到中军大帐,曹洪扮作耶律习泥烈的贴身侍卫随之入内。耶律习泥烈先任西京留守,后掌大恻隐司,御下之道早已是炉火纯青,一开口便喝斥道:“你父子二人可知罪?”日连大王始料不及,惊吓之中双膝跪地,连忙喊冤,说道:“微臣麾下不过四千弱旅,空有报国之心,却无御敌之力呀!”耶律习泥烈并没有就此罢手,继续说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二十万部族军在敌营百里之外扎营,这不是有心无力,而是隔岸观火!”日连大王额头上黄豆的汗珠接连滚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日连少主急忙说道:“赵王殿下明见,二十万部族军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因群龙无首,倘若贸然出击,恐怕会被女真人各个击破!”耶律习泥烈沉默不语,等待日连大王下一步的表态。日连少主说完,轻轻退了一下自己的父亲。日连大王恍然大悟,立刻说道:“为早日击退强敌,肯请赵王殿下统领各部!”耶律习泥烈嘴角微翘,说道:“本殿下只是副使,秦王殿下才是正使,发号施令,本殿下可做不得!”

日连大王故意说道:“可微臣只看到了赵王殿下的王旗,不曾见秦王殿下的踪影!”日连少主也随之劝说道:“女真兵临城下,还请赵王殿下以大局为重!”曹洪忽然发现耶律习泥烈竟然向自己投来了暗示的目光,只得把戏演足,说道:“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早日率军勤王!”耶律习泥烈故作为难,说道:“也罢,为了大辽的江山社稷,本殿下就僭越一次!”

使了大棒,接下来便是发甜枣了,耶律习泥烈说道:“二位将军请起!”而后问道:“本殿下入营时,见士兵们兵甲破旧,不知是何缘由?”日连大王心中非议道:“你掌管大恻隐司,负责节制各部大王,难道不知道部族军已经整整两年没有更换过一件兵器了吗?”心中虽然一万个抱怨,嘴上却只得说道:“日连部地狭人稀,为了维持这四千军队,已经是倾尽所有,哪里还有钱粮置办新的兵甲?”耶律习泥烈斟酌片刻,说道:“十日之内,本殿下给你刀枪各五百,一月之内再给你铠甲六百套,不知你父子二人可还满意?”日连大王和日连少主连连点头,说道:“谢赵王殿下!”耶律习泥烈继续说道:“这些兵器和铠甲并非辽国打造,而是由渤海郡公提供,所以渤海郡公提出了一个要求,而这个要求需要日连部来完成!”日连大王暗自叫苦,说道:“请赵王殿下指示!”

耶律习泥烈说道:“渤海郡公要蒙古马!”日连大王暗自舒了一口气,问道:“只是蒙古马一个要求?”耶律习泥烈点头,说道:“只要蒙古马!”日连大王又问道:“不知渤海郡公要多少蒙古马?”耶律习泥烈说道:“七百匹蒙古马换本殿下答应你的那些东西。”日连大王不自觉喊道:“好!”耶律习泥烈有些鄙夷,说道:“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本殿下有意栽培你父子二人,所以才把这个肥美的差事交给了日连部,还请你二人抓住机会,莫要让本殿下失望才是!”日连少主抢先答道:“赵王殿下放心,日连部虽然只有四千兵力,却又一千五百骑兵,眼下军营里就有二千多匹蒙古马!”曹洪闻之立刻说道:“渤海郡公正在上京募兵,请殿下立刻调配三百匹马前往联军兵营!”耶律习泥烈看向日连大王,日连大王连忙说道:“微臣派犬子亲自押送!”

耶律习泥烈忽然露出羡慕的表情,说道:“不知渤海郡公的恶狼军团将会是何种模样?”曹洪说道:“倘若真如渤海郡公所言,恐怕在恶狼军团组建完毕之前,没有人会知道是何模样?”耶律习泥烈皱眉,说道:“渤海郡公也不知道吗?”曹洪答道:“渤海郡公曾经说过,实践之中出真理,恶狼军团唯有在战斗中不断改进,才能成为真正的战争之王!”耶律习泥烈说道:“所以他想用无数钱财,打造一支无双精兵?”曹洪摇头,说道:“上京的国库之中金银满地,为何却换不来充足的兵甲粮草?”耶律习泥烈无奈叹息,说道:“事到如今,本王才真正明白,金山银山并不是真正的财富!”曹洪有些佩服耶律习泥烈的觉悟,说道:“天时、地利、人和,哪一个不比金银更加珍贵?”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利益分配,契丹军阀

耶律习泥烈对王浩既有深深的忌惮,又有衷心的佩服,说道:“一支尚在筹备当中的军队,却被你冠以战争之王的称号,是本殿下孤陋寡闻,还是渤海郡公忘乎所以?”曹洪没有丝毫愤怒,草原上的男人讲话从来都是这么直接,说到:“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饿狼军团是否会成为战争之王,赵王殿下只需要拭目以待!”耶律习泥烈身为大辽皇族,却被曹洪一个小兵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怎能好过,但这个小兵背后偏偏站着王浩这个财神爷,又让人只得忍气吞声。日连父子很快看出了曹洪的不同,丝毫不像一名普通的护卫,父子二人默默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耶律习泥烈为免被日连父子看了笑话,说道:“本殿下想请日连部再运送两千匹战马过来,不知你父子二人可愿接下这个差事?”日连父子面面相觑,许久之后日连大王答道:“愿意!愿意!”曹洪见时机成熟,开口说道:“我家公子从不会亏待朋友,日连部落的报酬,赵王殿下不防给的丰厚一些!”耶律习泥烈微微皱眉,却也很快释怀,毕竟曹洪遵守了先前的约定,依旧是通过自己与日连部合作,缓缓说道:“渤海郡公并没有给出每匹战马的价格,本王也很难给出准确的许诺!”

王浩委派曹洪随耶律习泥烈出访契丹二十部时便将做出明确指示,曹洪拥有与契丹二十部的最终议价权。曹洪见时机成熟,微微而笑,说道:“在下有一个提议,赵王殿下可又兴趣一听?”耶律习泥烈稍作权衡,说道:“请讲!”曹洪说道:“我在入伍从军之前本是大辽境内一名马贩,对于贩马途中的艰险深有体会,如今烽烟四起,更添变数,所以还是由日连部落最先开价吧!”耶律习泥烈看着日连父子期盼的眼神,只得说道:“本王没有意见!”日连大王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末将不要金银钱币,只希望能够以物换物?”耶律习泥烈不自主看向曹洪,曹洪答道:“可以!”听闻曹洪同意,日连父子和耶律习泥烈几乎同时长舒一口气。日连父子再次小心翼翼答道:“一匹战马五十斤精铁!”曹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耶律习泥烈,说道:“每交易三匹战马,我家公子支付赵王殿下一百七十斤的精铁,但所有马匹必须是三到六岁,而且要两雌一公!”日连大王急忙说道:“三到六岁,还要两雌一公,按照这个标准末将恐怕很难凑齐两千匹战马!”耶律习泥烈却没有给日连大王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说道:“既然如此,日连部就负责凑齐六百匹战马吧!”

日连大王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说道:“渤海郡公不是要两千匹战马吗?”耶律习泥烈冷笑,说道:“既然日连部能力有限,那么本殿下就给你们找个帮手!”见耶律习泥烈发怒,日连父子心中惧怕,唯唯诺诺不敢出声。曹洪解围道:“公子募兵在即,还是尽快将三百匹战马送往联军兵营吧!”耶律习泥烈十分厌恶日连父子的软弱,说道:“此事务必办好!”日连大王立即答道:“末将以人头担保,定将三百匹战马安全送到联军兵营!”

日连父子离去之后,耶律习泥烈说道:“明日我将在日连部落召见各部大王,我想知道你家公子能吃下多少货物!”曹洪说道:“战马每月两千五百匹,标准不变!”耶律习泥烈核实道:“两雌一雄,三到六岁?”曹洪答道:“正是!”耶律习泥烈继续问道:“价格也是不变?”曹洪点头,说道:“是!”而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要牛皮!”耶律习泥烈有些意外,重复道:“牛皮?”曹洪再次点头,说道:“制作皮甲的牛皮!”耶律习泥烈有些明了,又问道:“先前所说的羊毛是否也在交易范围之内?”曹洪说道:“羊毛在上京决战之后再纳入贸易范围!”

耶律习泥烈对于此次交易并不十分满意,说道:“离开上京之时你家公子曾亲口承诺,本王将会成为胶州在大辽的唯一代理人,但今日你却与日连部直接达成了每匹战马战役的价格,本王想问一问我这个唯一代理人还剩下什么权限?”曹洪没有任何掩饰,说道:“无论是战马还是牛皮羊毛,定价权以及交易总量必须掌控在我家公子手中,至于赵王殿下手中的权限吗?”说道此处,曹洪微微而笑,说道:“我家公子送出的这块肥肉如何分配给各大部落,便是赵王殿下一句话的事情了!”听闻此处,耶律习泥烈终于放声而笑,说道:“渤海郡公果真爽快,今日之后本王一定做好这个代理人!”

曹洪并没有亮出最后的底牌,如今见耶律习泥烈终于彻底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开口说道:“我家公子还给了赵王殿下一封密信!”耶律习泥烈不解,疑惑道:“本王并没有受到任何书信!”曹洪不急不慢从怀中拿出一封开口的书信递于耶律习泥烈,说道:“书信在此!”耶律习泥烈接过书信,见既无印章又无蜡逢,再生疑惑,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密信?”曹洪点头,说道:“信是我家公子亲笔所写,只是这信封是在下随意找到罢了!”耶律习泥烈急忙拿出书信,匆匆阅览,不禁喜上眉梢,说道:“你家公子真能助我建立三千私兵?”曹洪说道:“我家公子只负责提供兵器铠甲,当然这些东西都是要等价交换的,至于其他事情,就要看赵王殿下的能耐了!”耶律习泥烈大笑之后说道:“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战马和勇士,只要你家公子能够为我提供兵器铠甲,本王何愁不能练出一支精兵?”

在辽国待得越久,王浩越是发现,如果能够让契丹进入军阀割据的时代,或许才是对大宋最有利的结果。女真兵强马壮,即便有王浩百般周旋,攻陷辽国五京道依旧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历史中女真在攻陷辽国五京道之后,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进攻大宋,是因为契丹主力随着五京沦陷而全军覆灭。如果王浩能够在女真攻打五京道期间,扶植一批军阀势力,那么大宋与金国之间将会多出一个缓冲地带。

第二百二十三章 颠沛流离,皇子封地

铁利部在契丹二十部中兵力最强,人口最多,但其原有封地因毗邻女真完颜部,早已沦陷,此刻的铁利部犹如抗日战争时期的东北军,空有众多兵马,却是无根之木,颠沛流离。秦王耶律定的到来,让铁利部众将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在上京时,孟辉便在秦王府中命人制作了一面横宽六尺、纵长一丈的硕大王旗。王旗顶端横穿一根硬木,以便无风时旗帜依旧能够完全展开,又于硬木两端套以绳索,悬挂在一根高约一丈五尺的旗杆之上。王旗硕大,非一人之力能够举起,又配以矩形木架,木架的每个支脚分别由一匹战马承托,战马之上由身材瘦小的骑手负责掌旗。

清晨时分,旭日东升,耶律定等人映着和煦的日光,朝铁利部的营寨大门走去。铁犁大王远远望着飘扬的大旗,心中五味陈杂,说道:“二弟以为我是否应该去恭迎这位秦王殿下?”被称为铁利大王称为“二弟”之人乃是是铁利部的二将军,亦是铁利部大王的继承人。铁犁二将军答道:“女真起兵以来,铁利部封地沦陷,虽保得大半族人,却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如果再找不到靠山,恐怕一年之后,铁利部将不复存在!”铁利大王一声叹息,说道:“我明白了!”随之高声喊道:“敞开大门,恭迎秦王!”说完,众将士下马列阵,以臣下之礼等待耶律定的检阅。

耶律定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单膝跪地的铁利部士兵,喊道:“众将免礼!”话音落,铁利部大王带头喊道:“谢秦王!”士兵们亦随之高喊,一时之间“谢秦王”三个字如排山倒海之势响彻整个草原。这一刻,硕大的王旗终于有了一丝名副其实的味道。

耶律定之所以会选择铁利部作为此次招抚的第一站,正是因为看出了铁利部的眼下的窘迫。大帐之内,耶律定高坐上位,俯看众人,缓缓说道:“铁利大王审时度势,不愧为当世豪杰!”铁利大王连忙说道:“戴罪之臣,唯有日夜铭记君王法外之恩,方能乞求有朝一日戴罪立功!”耶律定不仅需要铁利部的臣服,更需要铁利部的归心,说道:“女真作乱,东北千里江山沦陷,铁利部数万部众,如今栖身何处?”耶律定初次会面便是针针见血,铁利部大王不敢有丝毫疏漏,小心说道:“游荡于各部交界之处!”耶律定故作痛惜之色,说道:“堂堂太祖后裔,岂能如无根之木,飘荡不定?”铁利部众人面面相觑,却只能满面愁容,缄默不语。耶律定缓缓说道:“本王在西部草原有一块封地,旷置已久,不如暂借于铁利部如何?”

铁利部众人闻之窃窃私语,渴望、欣喜之情无以言表。铁利大王虽然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却已不敢过多犹豫,立刻表态,说道:“铁利部八万部众、一万八千兵马唯秦王殿下马首是瞻!”铁利部众人亦随之高喊:“唯秦王殿下马首是瞻!”然而就在此刻,却又日连部的使者送来书信。铁利大王接过书信,未干阅览,立刻呈给耶律定。耶律定打开书信,并未言语,转手交给孟辉。孟辉看完书信,说道:“凡参与日连部会盟之人,可得战刀一百把!赵王殿下和渤海郡公好大的手笔?”耶律定有些艳羡,说道:“四皇兄好大本事,竟然能够搭上渤海郡公的门路?”孟辉有些担忧,说道:“渤海郡公和蜀国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至今没有定论,但他送给皇上的那些东西却是真真切切。属下担心,赵王殿下会不会已经倒向晋王?”

耶律定却是摇头,说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恶劣,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封书信的落款不仅有赵王的署名,还有一个‘曹洪’!”孟辉不解,问道:“这其中莫非另有玄机?”耶律定说道:“铁利部兵马虽多,却没有多余的牛羊战马用来交易,赵王执掌大恻隐司,比本王更加清楚这一点。咱们的行踪无人不知,如果所料无误,这封信应该是那位‘曹洪’专门写给本王的!”见铁利部众人听的噤若寒蝉,耶律定说道:“尔等暂且告退,铁利大王明日与本殿下一同前往日连部!”铁利大王哪敢不从,连忙称诺!

众人离去之后,孟辉说道:“兵器交易在历朝历代都是需要皇帝朱批,可这位渤海郡公似乎来者不拒,甚至不请自来,真是让人琢磨不透!”耶律定点头,说道:“咱们虽然没有被渤海郡公拒之门外,但四皇兄无疑是占了先机,不得不防啊!”孟辉先是点头,而后又是摇头,说道:“依属下之见,渤海郡公无论是对待皇上还是几位殿下,其实并无太多亲疏之分,唯有对蜀国公主,可是大不一样!”耶律定说道:“蜀国公主虽然出生比本王晚了半月,可说话却还比本王早了一个月,她是皇子皇女中的妖孽,自幼便被父皇捧在手心,如果她是男儿身,恐怕早就是大辽太子了吧!”孟辉也是明白人,说道:“上京城中皇上手中不过五万兵马,可上京城外却又六万精兵归蜀国公主号令,此等恩宠也是空前绝后了吧!”感慨归感慨,耶律定却并不会因此而有任何退缩,说道:“既然她是女儿身,这大辽皇位便与她无缘。日连部会盟必然会对此次招抚产生决定性影响,但二十万部族军,本王至少要掌控八万!”孟辉连忙答道:“属下一定尽力而为!”耶律定冷哼一声,说道:“不是要尽力而为,而是要不择手段!”孟辉双拳紧握,答道:“诺!”

王朝末年,哪怕兵临城下、大厦将倾,内部的斗争依旧不会有丝毫停歇。二十万部族军究竟能够在上京之战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始终是那么难以预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内斗,将来

耶律习泥烈执掌大恻隐司多年,积威犹在,各部大王虽有千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敢置之不理,但自女真起兵至今已有五六年,辽国局势早已被这群官场老手们看个通透。各部大王在前往日连部之前大多暗通款曲,等着看那位赵王殿下的笑话。耶律定用自己的封地换来铁利部的效忠,也是无形中拥有了契丹二十部中最大的一支队伍。有了铁利部的加持,耶律定的排场更加盛大,单是护卫就有千人之多。耶律习泥烈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耶律定,只是冷冷一笑,说道:“五弟好是威风,竟然能让铁利部上下俯首帖耳?”耶律定傲气十足,回应道:“四皇兄一纸将领,就是我这个安抚正使也不得不乖乖赴会!”耶律习泥烈大义凛然说道:“都是为父皇分忧!”耶律定翻身下马,看向不远处的高台,说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耶律习泥烈皮笑肉不笑,说道:“五弟身为正使,先请!”说完,耶律定迈步朝高台走去。

高台之上,耶律定和耶律习泥烈一左一右高居上位,并无任何主次之分,二十部大王依次而列坐于下位,静候二位皇子发言。耶律定看着耶律习泥烈,说道:“会盟是四皇兄发起的,还请四皇兄率先发言!”耶律习泥烈但也不客气,直接起身说道:“敌军兵临城下,上京危在旦夕,二十部将士铭记圣恩,率兵勤王,父皇无比欣慰,然女真猖狂,二十万部族军群龙无首,若各自为战,恐给敌人可乘之机,姑特命本王与五弟至此,统一号令,力抗强敌!”

耶律习泥烈一番慷慨陈词,并没有赢得太多回应,各部大王多是恍惚躲避的眼神。耶律习泥烈似乎要有预料,不急不忙说道:“然对阵强敌,怎可无精甲利兵?”众人闻之,点头称是,磊部大王更是直接抱怨道:“非我等贪生怕死,无奈残兵破甲,若贸然出击,徒增伤亡是小,折了我军士气是大!”磊部大王一番夸大其词,瞬间得到众人的一致附和。耶律习泥烈自信而笑,说道:“所以本王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磊部大王惊讶,问道:“不知是何好消息?”耶律习泥烈突然收起来脸上所有的笑容,说道:“用你们手中的战马来换本王手中的兵甲!”

这一刻,所有人都开始严肃起来,磊部大王继续问道:“如何换法?”耶律习泥烈命人抬出了一个木制的衣架,衣架上挂着一套铠甲,而后又拿出一把战刀,和铠甲放在一起,说道:“一匹战马,换一套铠甲和一把战刀!”磊部大王看着眼前的兵甲,难掩垂涎之情,说道:“我部士兵不喜战刀,可否换作长枪!”耶律习泥烈答道:“可以!”

然而就在此时,孟辉在耶律定耳旁窃窃私语,片刻之后,耶律定起身说道:“据本王所知,这副铠甲应当是宋军的制式装备,只不过在铠甲表面涂了一层黑色油漆,掩人耳目罢了!”众人闻之,恍然大悟,一时之间满场喧哗。耶律习泥烈却是满脸鄙夷,说道:“宋军向来装备精良,这些兵甲正是因为来自宋军精锐,故而质量可靠!”耶律习泥烈所言非虚,各部大王不禁连连点头。耶律定却继续说道:“本王只是很想知道,四皇兄何时攀上了宋军?”

原来女真人的进攻比预料的更加迅猛,单凭胶州铁厂的产出,根本不足以在短时间之内满足辽军所需,不能满足辽军所需,便无法改变上京之战的结局。情急之下,王浩不得已改变了策略,开始从宋军武备之中直接购买成品,尽可能满足辽军需求。

耶律习泥烈自认为胜券在握,丝毫不惧怕耶律定的挑衅,说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这些东西自然是从渤海郡公处所得!”王浩被天祚帝封为渤海郡公,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渤海郡公与蜀国公主之间的绯闻轶事也是流传已久,所以二十部大王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探讨,磊部大王说道:“渤海郡公乃皇帝陛下亲封,非我等能够非议,而且上京城里的御帐亲军早已装备过渤海郡公的兵器,所以对于这些兵器的来源,大可放心!”耶律定对磊部大王屡屡出头甚是不满,说道:“磊部大王真是消息灵通,连父皇军中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磊部大王气急,怒气冲冲说道:“御帐亲军装备渤海郡公送来的兵器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秦王殿下何必如此重伤微臣?”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正面顶撞,耶律定怒火中烧,然而当下局势却不容发作,只得强行将怒火压制在心中。耶律习泥烈见耶律定气的说不出话来,暗自发笑,缓缓说道:“各部大王无意于此项交易者请举手!”五息之后,依旧无人回应,耶律习泥烈转身看向耶律定,问道:“五弟是何态度?”耶律定答道:“本王的态度重要吗?”耶律习泥烈微微而笑,说道:“五弟乃安抚正使,对此项交易的态度自然至关重要!”耶律定忽然问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四皇兄是以恻隐的身份在推行兵器贸易,还是以安抚副使的身份推行?”耶律习泥烈缓缓靠近耶律定,用只有两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用各种身份取决于五弟的态度!”耶律定深吸口气,说道:“若本王赞同四皇兄的做法,那么四皇兄则以安抚副使的身份推行兵器交易;若本王持反对意见,那么四皇兄便以恻隐的身份强力推行;可是如此?”耶律习泥烈没有任何解释,说道:“正是如此!”

耶律定咬牙切齿,说道:“四皇兄的手段本王今日算是领教过了,还请将来莫要后悔!”耶律习泥烈没有说话,只是心中默默想到:“大辽若是能有将来,就算让我后悔莫及又能如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皇子的内斗,林冲的蜕变

耶律定缄口不言,耶律习泥烈开始逐步掌控局势,环顾众人说道:“各部大王中可有人不愿参与这场交易?”铁利部大王悄悄看向耶律习泥烈,虽然心中有万般不愿,却也只得主动站出拒绝耶律习泥烈的提议,毕竟与兵器铠甲相比,耶律定许诺的封地才是当下急需,况且铁利部为了尽可能撤离所有的部众,本就丢弃了大半的战马牛羊。然而就在铁利大王准备出列之时,却被孟辉伸手拦下。铁利大王不解,疑惑地看向孟辉。孟辉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摇头。铁利大王又看向耶律定,但见耶律定面色阴暗,闭目而思。铁利大王陷入两难之地,心中想到:“孟辉虽为秦王心腹,却终究只是一阶奴仆,他让我在此刻沉默,是会出了秦王心意,还是自己臆断?”犹豫踌躇之际,耶律定忽然收敛起阴沉灰暗的表情,起身说道:“部族军兵甲破旧,强行参战,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倘若能够在此刻换装宋军装备,的确能够在短时之内提升战力,以缓解上京之危机。故本王替铁利部向四皇兄先求三千套兵甲!”铁利部大王闻之惊讶,不禁对孟辉刮目相看。

有了耶律定带头,各部大王纷纷表态,耶律习泥烈见大有可为,不禁心中惊喜,说道:“兵器铠甲向来是国之利器,渤海郡公一共从宋国皇帝那里要来了五万套份额,将会在一月之内全部送达。第一批共八千套兵甲将会在三日之后到达大沽口!”众人听闻大沽口,不但没有丝毫急迫,反而暗自欢喜,因为大沽口之上京一千多里路,没有十天半个月休想到达。如此一来,众人便又多了一个消极避战的理由。磊部大王若有所思,说道:“上京城中十万大军,与女真交战多日,兵器铠甲必然损耗严重。我们是否应该分出一半兵甲送往上京?”耶律习泥烈摇头,说道:“上京城中本就兵甲充足,况且渤海郡公就在上京,前线战局如何,恐怕他比咱们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磊部大王闻之连连点头。然而耶律定却站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一唱一和的耶律习泥烈和磊部大王,满脸鄙夷。

离开日连部落之后,耶律定迫不及待下令道:“你立即派人把磊部的底细给我摸清楚!”孟辉皱眉,问道:“殿下想如何处置磊部大王?”耶律定咬牙切齿说道:“我要他死!”孟辉提醒道:“今日磊部大王在赵王面前多次谄媚,显然是有投诚之意。如果咱们贸然出手,一来难度极大,二来极有可能被四殿下借题发挥,甚至让王爷人心尽失。”耶律定并不这么认为,说道:“就凭一个虚伪贪婪的磊部大王,还不够资格让本王人心尽失!”孟辉有些疑惑,说道:“殿下为何说磊部大王虚伪狡诈?”耶律定一声冷哼,说道:“如果他真的心忧上京战局,就不会躲在后方避战不出,至少也应该派出一支疑兵,做虚张声势之态,可他有吗?”孟辉稍作回忆,说道:“没有!”而后又继续说道:“可乱世之秋,唯有实力才是真正的立足之本。磊部大王已然赢得了赵王殿下的信任,在接下来的兵甲分配中,磊部必然优先,实乃壮大实力的良机!”耶律定冷笑,说道:“可你不要忘了,赵王掌控大恻隐司多年,而且他向来助战,拿了四皇兄的兵甲,必然躲不过冲锋陷阵!”孟辉恍然大悟,说道:“五万套兵甲,足够赵王殿下组建一支精兵了,到时一旦投入上京战场,必然成为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况且安抚使不过是一个临时职位,大恻隐司才是真正负责节制部族军的衙门。那个时候。。。”未及孟辉说完,耶律定打断,说道:“那个时候,本王的四皇兄恐怕就真的要喧宾夺主了!”

孟辉若有所悟说道:“殿下命小人摸清磊部,莫非是有了谋算?”耶律定说道:“磊部大王虚伪贪婪,不可能将偌大的磊部经营得铁板一块。本王只要在磊部之中找个合适之人,不难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取而代之!”孟辉顺口说道:“殿下英明!”片刻之后又生一计,说道:“小人还有个主意,想请殿下斟酌!”耶律定说道:“讲!”孟辉说道:“殿下亲自出面,应当能够从赵王手中拿到一万套铠甲,但即便如此,依旧会有八成的兵力不受殿下掌控。可如果稍微多留磊部大王一些时日,咱们只管暗中谋划,则能够让磊部尽可能多的从赵王手中获得兵甲,到时临阵倒戈,定能将赵王气到吐血!”耶律定没有任何犹豫,答道:“好!”思索片刻,耶律定又说道:“适当的时候配合一下磊部大王,让那个伪君子尽可能在赵王那里表表忠心!”孟辉答道:“是!”

上京城外,女真人调兵遣将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李苍柏的斥候营也多次探查到女真士兵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的消息。所幸上京城外数百里,几乎全是草原,仅有的几片树林,也早被辽军砍伐殆尽,毕竟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是需要大量木材的。林冲招募士兵出奇的顺利,征兵布告发出的第二日,便有上千人来报名,究其原因,除了王浩开出的丰厚待遇之外,能够让家人离开战火纷飞的上京城也是重要原因。经过数天选拔之后,林冲一共募兵六百余人,并依照王浩先前指令,准备进入二选一的阶段。然而林冲却找到了王浩,阐述自己新的计划。王浩对林冲素来看重,立刻召见,问道:“林将军百忙之中前来,可是有了新的情况?”林冲摇头,说道:“末将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向请公子斟酌!”王浩瞬间来了兴趣,说道:“请讲!”

林冲说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末将虽比不得韩信,却也从军多年,自诩有些心得。末将初次募兵六百五十五人,如果依照公子定下的二进一的规则,最后能够留下三百余人。但末将近来从李苍柏处得知,女真正在大力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又因为上京城外方圆数百里无可用之材,故而女真不得不派出小队人马,到处寻觅。末将想率军猎杀这些散落的女真人马!”王浩看懂了林冲的心思,却依旧问道:“为什么?”林冲答道:“咱们的士兵虽然日夜操练,却终究疏于战场,不曾接受铁与血的洗礼,这样的军队无论装备如何精良的兵甲,依旧不能成为公子心中的战争之王。末将希望跨出营门,在野战之中选拔真正的恶狼精兵!”王浩提醒到:“如此一来,淘汰便意味着死亡!”林冲却没有丝毫犹豫,说道:“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林冲的蜕变让王浩感到些许惊讶,嘱咐道:“出击之前一定要事先讲明规则,即便有人阵亡,也要让他们死得瞑目,至于伤残抚恤,我会安排妥当,你无需分心!”林冲心中感激,双手抱拳说道:“多谢公子!”王浩对林冲有着先天的好感,又说道:“我希望你不仅有万夫不当之勇,更要有统领千军万马之才!”林冲立刻答道:“末将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浩闻之微微摇头,说道:“我要的是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不是马革裹尸的悲凉英雄。”见林冲开口预言,王浩挥手制止,说道:“坚定的战争意志,高超的战斗技能,灵活的战术思维,是我对饿狼军团最基本的要求,也是对你深深的期盼。精良的装备,充足的粮饷,我会百分之百保证。至于如何选拔饿狼军团的兵员,我不会过多干涉,事必躬亲非我所为!”林冲答道:“定不负公子厚爱!”

林冲招募的新兵并没有驻扎在蜀国公主的联军大营之内,而是在上京城南五里外的一条小河边另起营寨。六百多名新招募的辽国汉儿加上一百多名胶州老兵,共计八百余人被林冲整编为五都人马,分别由莫日根、吉达、熊辟、杨勇、赵佗担任都指挥使。五个人中莫日根与吉达乃蒙古族人,在辽东时被高昌卖于王浩,因弓马娴熟,被除了奴籍,着令从军;熊辟是辽东汉儿,亲人死于完颜阇母的屠刀之下,为报家仇率十余乡邻投奔王浩;杨勇和赵佗乃胶州本地人,恰逢王浩主政崂山县,招募兵马,故而从军,后来一直效命与林冲麾下,因作战勇猛、武力出众,被提拔为将官。

饿狼兵营,八百名战士兵甲齐备,列阵于校场之中,林冲披坚执锐,站于点将台上,喊道:“我不管你们来自何方,不管你们姓甚名谁,不管你们出身贵贱,在这里只论忠诚、勇武、功勋。我是你们的统领林冲,公子王浩是我们的主公。”此刻场下之人议论纷纷,林冲皱眉,拿起腰间的响鞭,在空气之中击起仿若炮声的巨响。响鞭起源于中原,在场众人皆未见识过如此情形,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林冲继续说道:“你们能够入选恶狼军团,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对于本将军以及五位都指挥使难免不服。今日我就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机会,一个挑战本将军和五位都指挥使的机会,如果你能战胜任何一位都指挥使,那么他的位置便由你取而代之,如果你能够战胜本将军,那么你就是恶狼军团新的统领!”稍停片刻,见众人蠢蠢欲动,林冲又是一声响鞭,喊道:“谁来?”这时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出列,喊道:“上京韩三雷挑战赵佗!”林冲嘴角微翘,问道:“拳脚还是兵器!”韩三雷双目圆睁,将一双铁拳举到胸前。林冲再次看向众人,命令道:“对战双方卸甲,生死不论,放倒对手者获胜!”

赵佗看似略显瘦弱,但在卸下铠甲的那一刻却露出了一身腱子肉,粗壮的上臂犹如两条巨蟒,随时准备着撕碎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手。韩三雷胆敢第一个上前挑战,自是有些能耐,虎背熊腰之上长满厚重的黑毛,仿佛一头野猪王无惧豺狼虎豹。赵佗站在原地,注视着韩三雷的目光,以此来判断对手进攻的方向。韩三雷并没有太多考量,只是在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发狠说道:“识相的趁早认输,免得断手断脚!”赵佗微微摇头,淡淡说道:“出招吧!”韩三雷大喝一身,扑向赵佗。然而赵佗不仅没有迎面而上,反而在韩三雷即将得手之际,后退一步,令其攻击落空。一击不成,韩三雷没有丝毫迟滞,再次气势汹汹而来。赵佗依旧没有接招,在对手的拳头距离自己的胸口仅有半尺距离时,快速侧闪。韩三雷的第二次攻击更加迅猛,片刻之间难以收手,不禁身躯前倾。韩三雷心中恼怒,欲转身再战。然而就在此时,赵佗转身、起跳,一记飞腿踢在韩三雷后肩之上,韩三雷倾倒之势不可挽回,眼看就是一个狗啃泥,无奈之下,只等双手撑地,以图重新来战。然而赵佗的攻击来得更快,左膝下压,令对手顷刻之间不能起身,而后双手箍其头颅,俨然是“脱颈”的杀招。这一刻,韩三雷感道深深的恐惧,因为他明白,只要赵佗愿意,自己在瞬息之间就会一命呜呼。

赵佗与韩三雷的交手尚不足三个呼吸,却胜负已分,甚至稍稍用力,就是一条性命的终结。林冲终于宣布:“赵佗胜!”裁决已出,赵佗放开韩三雷,重回点将台。林冲再次问道:“可还有人不服!”这一刻,所有人都选择沉默。林冲看着狼狈不堪的韩三雷,命令道:“迅速归队!”韩三雷顾不得任何惆怅与不快,匆匆归队。林冲继续说道:“战场之上,招招索命,容不得张牙舞爪、逞凶斗狠!”而后又看向五位都指挥使,正式宣布道:“明日我将带你们迂回到敌军后方,展开猎杀,这是九死一生的挑战。现在如果有人知难而退,请迅速脱下铠甲,放下兵器,走出饿狼兵营,明日拂晓之后,如果再有人想离开,以逃兵论处!”

林冲离开之后,众人就地集散。这一夜,饿狼兵营的大门始终敞开着,然而却并没有士兵选择退却。林冲和五位都指挥使远远看着敞开的营门,说道:“不得不说,我倒是有些佩服这些新兵,明知道生死难料,却还是有勇气一往无前。”熊辟却有不同的看法,说道:“国破家亡之时,几乎所有人都会明白,只有手中的刀才是希望所在。”林冲忽然问道:“你们是否觉得我太过贪功冒进了?”熊辟说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能早一天用女真人的头颅祭奠亲人的亡灵,我求之不得!”

第二百二十七章 侧面迂回,射马不射人

熊辟的回答并不能让林冲完全满意,又看向莫日根,问道:“你呢?”莫日根虽然没有熊辟急于复仇的迫切,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冷漠,说道:“蒙古草原之上,人与人、人与狼无时无刻不在战斗,年满十四岁的男人,即便没有杀过人,也一定杀过狼,否则他便是懦夫,而懦夫是不配活在草原之上的!”吉达闻之也是连连点头,说道:“弓箭与弯刀是蒙古男人真正的长命锁,我十岁那年,狼群夜袭,父亲与兄长外出不在,当时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我射杀了三匹草原狼,后来狼王亲自来战,我以为将战死当场,所幸父亲与兄长及时返回,终于幸免于难。”

林冲对草原并不十分了解,说道:“狼群夜袭似乎是十分常见的事情!”莫日根答道:“草原上的狼群凶狠狡猾,而每当狼群叼走三只羊,便会有一个人饿死。”林冲心中有些疑惑,说道:“没想到草原上的生活竟然如此残酷?”莫日根答道:“若是寻常季节,丢失几只羊并不至于有人饿死。可狼群袭击的高峰期,往往是冰雪降临之后,那个时候正是食物匮乏之时,每一斤口粮都关乎生死存亡!”林冲彻底明悟,说道:“冰雪之后,不仅人缺乏食物,狼更是如此!”莫日根点头。

杨勇从军不久,问道:“咱们来上京也有些时日,为何只见到过几匹孤狼?”吉达无奈而笑,解释到:“狼群比人更加擅长判断形势,数十万大军聚集于此,狼群避之不及,又怎会自取灭亡?”杨勇讪讪而笑,说道:“让诸位见笑了!”林冲并没有批评杨勇,说道:“既然公子给了我们‘饿狼军团’的封号,那我们就不能辜负了草原狼的凶名。”众人齐口称诺。林冲又刻意嘱咐赵佗和杨勇,说道:“莫日根、吉达、熊辟都是关外之人,对辽国的人土风情比我们更加了解,将来行军作战,要多聆听他三人的意见,不可自负冒进!”赵佗和杨勇答道:“是!”

此后两日,林冲率军自西向北迂回三百余里,终于来到女真人的侧后方。这三日之内,八百士兵风餐露宿,吃尽苦头。莫日根等人嚼着切成薄片的肉干,说道:“公子送过来的火腿似乎比风干的牛肉更加可口!”沪县是王浩最早在长江流域建设的物资中转站,最初负责与方腊集团交易八仙酒,后来又增加了兵器交易的职能。而后,王浩又命令沪县的商号与湖州的织坊接触,寻找能够最大限度减轻箭伤的致密丝绸;于此同时,又在婺州大量订购火腿。婺州百姓腌制猪腿始于盛唐,但得名“火腿”却在北宋。相传金华人家多种田、酿酒、育豕;每饭熟,必先漉汁和糟饲猪,猪食糟肥美;造火腿者需猪多,可得善价;故养猪人家更多。北宋末年,抗金名将宗泽战胜而还,婺州百姓争送腌制而成的猪腿劳军,因猪腿色红似火,得名火腿。王浩虽非军伍出身,却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成吉思汗在征服欧亚大陆的过程中,除了蒙古弓骑兵先进的军事装备和战争思维,还有作为重要军事物资的风干牛肉。正如汉武帝刘彻每逢战局都会借鉴秦**事,王浩在建设胶州陆军的过程中同样有一个重要的参考对象,那便是蒙古弓骑兵和大明神机营。然而,强军之路并非朝夕之间能够实现,王浩又紧密结合当下的朝局国情,如袁世凯小站练兵一般,逐步扩大自己的综合实力。

耕牛在历朝历代都是重要的劳力,寻常人家宰牛是要有牢狱之灾。北宋的皇亲贵胄、豪商富户也更加偏爱羊肉,牛肉在日常生活中始终属于罕见之物,更无论牛肉干了。林冲听闻莫日根提起“风干牛肉”,不禁说道:“在大宋,无故杀牛可是要坐牢的!我虽然吃过熟牛肉,但这风干的牛肉却是不曾见过!”莫日根却说道:“想必用不了多久,这风干牛肉也会出现在我们的食囊当中的!”林冲不解,问道:“为何?”莫日根说道:“曹洪受命随契丹赵王出使部族军,在交易目录之中,便有风干牛肉这一项。只是曹洪并非蒙古人,对这类略显生僻之物并不熟悉,故而在临行之时特来问我,哪一部落的风干牛肉品质更佳?我告诉他,草原之上,乞颜部的风干牛肉最优!”林冲不禁有些感慨,说道:“居上位者,从古至今又有几人如公子这般爱惜兵将?”众人听闻连连点头。

八百骑兵,一人双马,声势浩大,冒然出击不仅容易打草惊蛇,稍有不慎更可能引起女真主力的注意,那时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林冲思前想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挑选三十名精锐骑手由莫日根亲自率领,作为诱饵四处游荡,而林冲率领主力在十里开外跟随。主力之中,六百人组成口袋阵,专门负责围歼所犯之敌,另外二百人一分为四,分别待命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旦有敌人突破包围,立刻进行二次追杀。不得不说,林冲制定的战术与二战时期德国潜艇部队袭击盟军商船的“狼群战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许这也是一种英雄所见略同吧!

莫日根不愧为马背上的民族,对于林冲的安排坦然接受,而且在出战首日,便发现了一支金国的辎重部队。这支辎重部队一百余人,负责押送数十辆大车,车上堆满厚重的麻袋,远远望去便能猜出这是一支运粮队。莫日根望向身后的士兵,说道:“敌人就在眼前,你们怕吗?”士兵们齐声答道:“不怕!”莫日根命令道:“三十步侧面迂回,射马不射人!”三十步侧面迂回,是说己方的进攻路线成弧形,与敌人最小接触距离为三十步;至于射马不射人,则是考虑到马匹目标巨大,且躲闪笨拙,更易取得攻击效果;而一旦马匹出现伤亡,便足以给粮草运输带来巨大不便,那时不怕对手不来报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屡屡示弱,层层重围

莫日根率领的三十名骑手皆为饿狼军团中的精锐,虽然初次实战,但对手毕竟只是女真的后勤人员,并非久经沙场的悍将,再加莫日根的战斗策略只是弓箭远射,非短兵相接,不仅极大限度地缓解了麾下士兵的焦虑,而且将己方伤亡的可能降至最低。在距离敌军三百余步时,莫日根一马当先,骤然领兵冲出藏身的灌木丛。刹那之间,哒哒的马蹄与兵甲撞击之声仿佛末日奔雷滚滚而来,负责押送粮草的运粮官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数息之后才竭斯底里喊道:“敌袭!敌袭!”

战局并没有预料中的容易,敌军经历前期的慌乱之后,再次镇定下来,而女真人于白山黑水之间锻炼出来的悍勇无畏也开始被逐步激发,未等运粮官下达作战命令,士兵们纷纷拿起战刀以粮车驽马为屏障等待迎战饿狼骑兵,更有数名射手,在友军的掩护下搭箭拉弓,随时准备反击。

对手的平静让莫日根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千钧一发之际,拉弓搭箭,借助战马冲刺的速度,射向运粮队的第三匹驽马。莫日根射出的利箭在空中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不偏不倚击中目标的颈部。精钢剪头入肉三分,并不能带来致命性的伤害,然而剧烈的疼痛让驽马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无论女真士兵如何安抚,依旧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起来。马即便被人套上了笼头,也依旧是群居性的动物,受伤驽马的嘶鸣很快带来连锁反应,片刻之内,所有的马匹都开始变得惶恐不安,女真士兵赖以掩护的屏障终于出现无数漏洞。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十名饿狼骑兵立即开始了第一轮齐射。

莫日根借助马蹬,双腿夹紧马腹,目不转睛盯着敌军阵营,这一刻他思考了很多:“敌军运粮队首尾绵延三百余步,而普通士兵每射出一箭大约需要三到五息时间,如果将马速压在每息三十步,则可以勉强进行三次攻击。只是如此一来,虽然能够在本次袭击中给敌军以最大伤害,但如果敌军因此心生畏惧,不予追击,便无法完成诱敌任务。那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思及此处,莫日根快马加鞭,仅仅进行两轮齐射便脱离现场。脱离战场之后,莫日根并没有离开敌军视线,而是又折了回来,在百步之外与其对峙,全然是挑衅的意味。

这个时候,女真人也完全稳住了阵型,虽然伤亡了十多匹驽马和三匹战马,但并无减员。女真的运粮官和百夫长远远望着不远处的饿狼骑兵,又命人清查己方损失,而后说道:“上京城早已被咱们的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何还有人敢袭击我军粮道?”百夫长答道:“层层重围也难免有漏网之鱼,只是这群贼兵的装备未免太精良了一些!”运粮官丝毫没有掩饰眼神中的贪婪,说道:“怎么,你动心了?”百夫长露出狠辣的笑容,说道:“据我所知,即便是皇廷卫队中的精锐,也没有如此精良的兵甲吧?如果咱们能把这些兵甲献给皇上,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到时候龙颜大悦,岂有不被封赏之理?”运粮官连连点头,说道:“如今驽马受损过半,无论如何也不能按时抵达前线大营,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能够将功补过!”百夫长看着不远处的饿狼骑兵,说道:“敌军三十余人,七十名战兵我要全部带走,剩余三十名健足随你护卫粮车,可否?”运粮官也是久经战阵之人,说道:“如果敌军只有三十人,我倒是同意你的策略,但如果敌军有诈,又当如何?”

百夫长意气风发,说道:“想当年皇上领兵两万大破七十万辽军主力,是何等威武?今日你我以三倍兵力却被区区三十贼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仅未能歼灭来犯之敌,却还损失了十六匹马,如果传回家乡,你我也是可以在完颜部除名了!”运粮官也被激起了血性,说道:“依你之见,这一战是无论如何也要打了?”百夫长一脸决绝,说道:“我宁愿马革裹尸,也绝不苟且偷生!”百夫长突然一声大喝,说道:“好!就依你之见,全军出击!”百夫长翻身上马,郑重承诺道:“此战若胜,功劳你我平分;此战若败,责罚我与你共同承担!”运粮官挺起胸膛,高声喊道:“大金国战无不胜!”众将士亦随之高喊:“大金国暂无不胜!”一时之间,宣誓之声畅响大地。

莫日根看着女真阵营中扬起的滚滚沙尘,又听闻“大金国战无不胜”的宣言,嘴角微微翘起,对身边副手命令道:“你立即禀报将军,鱼儿上钩了!”副手连忙承诺,策马而去。敌军迅速逼近,莫日根高声喊道:“饿狼们,怕吗?”听闻莫日根的喊声,所有的战士下意识握紧了缰绳,但却没有任何人流露出怯懦之意。敌军来的很快,当距离只剩二百余步时,莫日根突然下令,喊道:“细箭,抛射!”士兵们听到命令,纷纷拉弓射箭。正在追击的女真百夫长远远望着空中滑行的黑线,心中鄙夷道:“如此弱兵,不足为虑!”原来细箭抛射,那怕在顺风之时,也很难射出百步的距离。莫日根命令士兵在二百步时射箭,即便减去敌军战马冲刺的距离,也绝不可能赢得任何的攻击效果。而这一切,在熟悉战阵的人看来,便是十足的熊将弱旅。射出第一箭,莫日根立刻下令:“撤!”

莫日根撤得越快,女真骑兵追的越紧;你追我赶之间,林冲布下的大阵仿佛一个巨大口袋,悄无声息将七十名女真骑兵团团包围;或许更加准确来说,应该是女真骑兵不偏不倚钻进了林冲布下的口袋阵里。面对十倍之敌,说心中不慌是绝无可能,然而女真人的百夫长却没有丝毫束手就擒之意,喊道:“勇士们,随我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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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禁军教头,饿狼将军

女真百夫长一马当先,冲向饿狼骑兵的战阵,其麾下士兵亦是奋勇争先,拼力死战。杨勇率领本部人马守卫在林冲身旁,于不远处的高坡上俯瞰整个战局,不禁眉头紧锁,说道:“敌将凶猛难挡,敌兵悍不畏死,是否围三缺一?”此刻的林冲却再也不见过往的儒雅,脸上尽是看穿生死的绝然,说道:“围三缺一的确可以减少我军伤亡,但你不要忘了,此次出征的目的是为了练兵;如果他们以十倍兵力尚且不能全胜,那么便不配做公子麾下的饿狼骑兵;至于女真兵,算不得敌人,只是猎物罢了!”杨勇从来没有预料到林冲竟然会有如此决心,忍不住问道:“是否有一天我们也会对战同等兵力的敌军?”林冲摇头,杨勇不禁长舒一口气,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刻骨铭心,只听林冲说道:“你们初入战场,临阵对敌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自不会拔苗助长;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只能由以一敌十的百战精兵组成;如果你们无法通过战场的考验,那么就只能是生死有命。”

敌将的战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女真百夫长并没有直接冲击饿狼骑兵的包围圈,而是如剥洋葱一般收割着对手的人头。短短两个回合之后,饿狼骑兵已经阵亡二十余人,受伤者不计其数,若非胶州兵甲犀利,伤亡人数恐怕还要再多一倍不止。这一刻,女真兵更加猖狂,纷纷仰天长啸,犹如一头头下山猛虎,而饿狼骑兵的包围圈不自觉向外拉伸,如此一来,不仅给敌军留出了充足的战斗空间,更让己方的包围圈变得十分单薄。战局恶化,杨勇急忙提醒道:“战事不利,末将请求带兵支援!”林冲依旧出奇的冷静,命令道:“你率领本部人马,盯紧敌将,只要他没有冲出重围,就只能对峙,不得出击。”见杨勇面带迷茫,林冲继续说道:“此刻的敌军犹如一支利箭,而那位百夫长就是这根箭的箭镞,我要你在这枚箭簇刺穿我军包围的第一时间将他拦腰截断,那个时候,箭身与箭镞分离,则胜券在握!”

听闻林冲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于自己,杨勇不仅没有感到丝毫害怕,反而是极大的光荣,不见丝毫犹豫,双手抱拳答道:“末将领命!”杨勇、赵佗等人皆是林冲亲自训练出来的亲兵,名为部曲,实为师徒,临行之际叮嘱道:“小心刀枪无眼!”杨勇不禁心中感动,答道:“定不负将军信任!”

女真百夫长不愧为久经沙场的宿将,悄无声息将麾下精锐尽数集中在队伍前端,骤然之间发起雷霆攻势。饿狼军团虽然有这绝对的兵力优势,但无奈皆为新兵,再加上先前女真百夫长的回旋战术,极大程度摊薄了饿狼骑兵的战阵纵深,刹那之间撕开一道可三马并行的缺口。逃生通道就在眼前,紧随其后的女真骑兵开始不顾一切奋力冲杀,一声声皮鞭在战马之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挥舞的战刀寒光霍霍砍杀一切试图靠近的敌人。就在饿狼骑兵的战阵即将全面崩溃之际,杨勇的援兵斜插而来,将女真兵的突围战阵拦腰截断。女真百夫长下意识看向身后,只见自己的麾下和敌军的援兵完全混杂在一起,根本不可能脱身,近乎全军覆没的惨败让这位久经沙场的宿将眼前一黑,险些落下马来。身旁仅剩的三名手下连忙将其围在中间,深怕再生不测。然而林冲并不会就此罢休,毕竟这场战役在最初的预想中就是一场歼灭战,传令兵挥动战旗,向莫日根发出指令。莫日根难掩心中惊喜,因为诱敌入翁本就是大功,如果能够再斩杀敌酋,便是绝对的首功。

莫日根立刻下令道:“敌酋要逃,弟兄们随我冲杀!”女真百夫长连番恶战,马力早已所剩无几,莫日根等人修养大半个时辰,精力正盛,不肖半刻便已追到敌人身后,立刻拉弓搭箭,喊道:“万箭齐发,格杀勿论!”乱箭之下,个人的武力显得如此渺小,一轮齐射之后,两人落马,剩余三人也是全部负伤。这时莫日根再次下令道:“迂回包抄,活捉敌酋!”饿狼骑兵立刻变换阵型,成“u”字型合围最后三名女真士兵。伤口的剧痛与血液的丢失开始迅速消耗女真士兵仅存的体力,继续逃窜不足二里,人尚有余力,马却已倒地。饿狼骑兵将三人围在中间,等待莫日根最后的指令。莫日根看向左右,说道:“绑上,交由将军处置!”左右士兵得令,丢下一根绳索,绳索之上预留的套环恰巧套在俘虏的腋下,直接朝林冲的方向拖去。当到达林冲跟前的身后,三名俘虏早已是奄奄一息。

这时,山下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最后统计战果,饿狼士兵阵亡十一人,伤三十七人,杀敌五十五人,俘虏十六人。兵甲精良,十倍兵力,伏击作战,最后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战果,并算不得多么光彩。林冲下令,说道:“就地掩埋死者,军牌带回大营,日后立衣冠冢,供奉香火!”战友阵亡,群情悲痛,林冲的做法虽不能尽善尽美,但战死之后能有一个衣冠冢享受人家香火,亦是来之不易。杨勇看着十六名俘虏,问道:“这些活口如何处置?”林冲似乎早已想好的答案,说道:“就地格杀,以绝后患!”杨勇不禁劝阻道:“倘若被公子知晓将军擅杀俘虏,或许会被追究过失?”林冲面色平静,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俘虏已经放下武器,本不该杀;但我们深入敌后孤身作战,短时之内并无后方,不杀,又能如何?”杨勇亦是无奈,答道:“诺!”战争泯灭人性,战场惨无人道,铁与血的洗礼正在让林冲由一位八十万禁军教头蜕变为刚毅决绝的铁血将军。

第二百三十章 必杀技,血豆腐

格杀俘虏,在战争前线丝毫不会显得骇人听闻,只是杨勇在思索片刻后又问道:“俘虏可以格杀,亡者可以入土,伤者又将如何安排?”林冲心中早有答案,说道:“发放战马、兵器、干粮,自行返回上京大营,公子将给予优待!”杨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提醒道:“此去上京,数百里路途,一群伤病结伴而行,恐有不测!”林冲答道:“出征之前,我已说的十分清楚,八百将士能够凯旋而归者不过十之二三罢了!”杨勇不自觉怅然一叹。林冲亦非绝情之人,语重心长说道:“公子尚且身先士卒,亲临决战前线,你我披坚执锐、胯下千里骏马,深入敌军后方又如何?”

杨勇、赵佗皆是可造之材,无奈从军时日尚浅,又是初次实战,难免在恶战之后遭受巨大精神冲击,说道:“公子说过,将军也说过,只要加入饿狼军团,就是出生入死的手足兄弟,可是让伤者自行返回上京大营,无意于让他们自生自灭!”杨勇不仅是林冲的得力干将,更是被倾注无数心血的爱徒。眼看杨勇迷茫恍惚,林冲不禁怒其不争,训斥道:“返回上京是自生自灭,待在这里何尝不是九死一生?我们放着胶州的美好日子不过,却偏偏要来这苦寒贫瘠之地刀尖舔血,为的什么,你可曾想过?”杨勇词穷,林冲继续说道:“因为一旦大局糜烂,这天下将再无我等容身之地!”林冲当头棒喝,杨勇醍醐灌顶,说道:“女真的铁蹄真的会踏破大宋的山河吗?”林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单论军力,宋不如辽;单论财富,辽不如宋;硬骨头尚且啃下来了,剩余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杨勇终究是可造之材,稍加点播,便明白了其中道理,答道:“是末将愚钝,未能早日明白将军苦心!”

歼灭女真骑兵之后,莫日根与赵佗两部兵马合二为一,向留守粮车的女真健足杀去。行军途中,赵佗向莫日根建议道:“在下有个提议,想请莫指挥使共同斟酌!”莫日根本是高昌送给王浩的家奴,虽然被免除奴籍,并准许从军入伍,却始终谨小慎微,深怕得罪赵佗这些胶州汉人,故而小心答道:“赵指挥使请讲!”赵佗说道:“倘若我所料不错,剩下的残敌之中应当没有弓箭手了吧?”莫日根点头,说道:“草原至上虽民风彪悍,能开弓射箭者必是受人敬仰的英雄,不可能沦落为一介草民!”听完莫日根的分析,赵佗更加拿定了注意,说道:“我想收起弓箭,骑马砍杀!”莫日根瞬间明白赵佗的心思,同时也被这些胶州汉人的学习能力而震惊,说道:“赵指挥使放心砍杀,我在外围掠阵!”赵佗心愿达成,拱手说道:“多谢莫指挥使!”

有了莫日根的配合,赵佗完全放开了手脚,当女真人的运粮队出现在视线之内的时候,赵佗立刻下令道:“各自为战,就地砍杀!”话音落,一马当先,率先冲杀。哒哒的马蹄打破了荒野之中的寂静,然而女真运粮官却想当然地认为是己方骑兵凯旋而归,甚至对身旁的扈从笑着说道:“你们将军还真是心急,这就换上了铁盔铁甲?”扈从亦是嬉笑着答道:“将军嗜剑如命,如今又是凯旋而归,自然要换上新装!”然而距离越近,马蹄声却越显急促,百步之遥时,运粮官忽然明悟,惊坐而起,用尽浑身的力气喊道:“敌袭!敌袭!”留守之人本就只是健足,手中虽有刀兵,却毫无迎战之心,一时间,轰然而散。

赵佗不急不缓拔出了挂在马鞍一侧的战刀,刀身略弯,寒芒似霜,在斜阳的映照下,画出行云流水般的轨迹。然而钢铁与阳光的共鸣很快被喷涌而出的血泉掩盖,原来赵佗的刀尖不动声色割断了敌人颈部的血管。莫日根远远望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赵佗,不曾想战场至上却如死神一般轻而易举收割者敌人的性命。半刻钟不到,已有六人亡于赵佗之手,若是旁人,杀敌正酣之际岂有收手之理,然而赵佗却一反常态,策马返回莫日根身旁,俯瞰全局说道:“大局已定!”对于战斗的结果莫日根并没有太大兴趣,因为胜局早已注定,说道:“相比于最后结局,在下更想看一眼赵指挥使的马刀!”赵佗会心而笑,却说道:“饿狼骑兵的马刀皆出自胶州铁厂,除了编号不同,再无其他差异!”莫日根亦是开门见山,说道:“崭新的马刀自无不同,可上过现场的马刀可就各有特征了!”赵佗放声而笑,说道:“莫指挥使果真慧眼如炬!”说完将马刀奉上。

莫日根拔刀极快,让人目不暇接,而后拿出腰间的酒壶,用烈酒冲洗刀身至上残留的血迹,反复打量之后说道:“杀敌六人,刀刃却无丝毫缺损,如此刀法,今日初见!”赵佗亦是爽快之人,说道:“莫指挥使可看出了其中奥妙?”莫日根答道:“似懂非懂!”赵佗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只割皮肉,不碰脊柱!”莫日根不自觉摸向了跳动的颈部动脉,只说了一个字“妙”!

战事已毕,莫日根又说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赵指挥使莫要责怪!”赵佗点头,说道:“莫指挥使请讲!”莫日根说道:“在下想知道赵指挥使是如何想出如此杀招的?”赵佗不自觉大笑,说道:“在我们老家,有一种食材名叫‘血豆腐’,而制作这道食材的方法,便是割断猪羊颈部的血管,而后将流出的血液收集到一个大盆里,耐心等待血液凝固即可,而我的三叔,恰巧是一名屠夫!”莫日根恍然大悟,说道:“赵指挥使这招必杀技一定要在全军推广!”赵佗微微而笑,说道:“莫指挥使的拔刀术,也一定不能私藏!”莫日根答道:“熟能生巧罢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窖藏粮草,铁利弃妃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饿狼骑兵悍然劫粮,只消数日,女真人必定能够嗅出其中异常。到时又将是如何情形,并不难想象。夕阳西下,林冲带领一众将士查看堆积如山的粮草,说道:“首战获胜,实属不易,但接下来的战局只会百倍艰难,若尔等心生畏惧,此时离去尚且来得及!”赵佗寡言,杨勇好说,答道:“好男儿顶天立地,岂能做知难而退的糗事?”莫日根、吉达、熊辟亦是随之附和,连表决心。见赵佗沉默不语,林冲问道:“赵指挥使可是有别样心思?”赵佗亦是林冲爱徒,答道:“末将在想,如此多的粮草,弃之可惜,随身携带又是累赘,当如何处置?”林冲笑着问道:“你可想出了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赵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听闻山林里的花豹会将吃剩下的猎物藏在隐秘之处,待来日再用!”林冲方才也是为这些粮草的处置而苦恼,经此提醒,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将这些粮草埋于地下,军中只带十日之粮。”说完,看向莫日根、吉达和熊辟,因为林冲明白这三个人对草原山林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自己。窖藏粮食并非蒙古人的传统,故而对于林冲的询问,二人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熊辟,开口说道:“此处乃敌军粮道必经之地,而且距离女真主力又有足够的距离,故最有利于我军伺机而动。”言之此处,熊辟看向众人。林冲开口说道:“继续讲!”熊辟再次说道:“以此处为中心,在东南西北约三十里处各设置一座粮窖,我军便可灵活掌控至少方圆六十里的土地。如此一来,便足够我们的铁蹄纵横驰骋了!”

见林冲面露赞赏之色,莫日根也随之说道:“骑兵最大的优势在于来去如风,倘若没有充足的活动空间,便不足以发挥最大的战斗力。但我们只有七百多人,如果活动区域过大,又会兵力不足,面临顾此失彼的风险。所以末将赞同熊指挥使的建议!”林冲又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呢?”众人纷纷承诺。林冲见状,命令道:“熊辟,率领你部兵马为先锋,于向西三十里外寻找适合扎营之地;其余人等打扫战场,随后出发!”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除了偶然出现的树林与土丘之外,再难见到其他的点缀。安营扎寨,依山傍水本为最佳,然无山可依,这水源便成为最最重要的参考因素。倘若按照后世的地域划分,上京之地归属于热河或辽西,是草原亦是高原,相比于辽东的丘陵地形大有不同。熊辟虽然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但面临不同的环境,也不得不谨小慎微,故而又在军中挑选了一名蒙古人和一名契丹人作为副手。

当熊辟的人马到达预订地点时,天色已然昏暗,而在昏暗的夜色中,却闪烁着若干微弱的火光。有火预示着有人,熊辟一面命人前去查探,又一面命人向林冲禀报。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林冲的大队人马赶来,此刻说的大地也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哨探在不久之后返回,禀报道:“那是一处村落,一共十一顶帐篷,从他们放牧的牛羊数量判断,应该不会超过五十人。”

林冲若有所思,命令道:“吉达、赵佗听令!”二人立即答道:“末将在!”林冲指示道:“立刻率领两部人马包围村落,切记,没有我的指令不得伤害一人!”二人得令,立刻点齐人马,轻装前行。在村庄一里之外,二人的兵马一分为儿,顷刻之间将村庄合围。村中牧民听闻战马嘶鸣之声,连忙拿起破旧的武器,聚众反抗。林冲等人在合围之后随之赶到,命手下士兵分别以汉语、契丹语、蒙古语喊话,命令主事之人前来谈话。

半刻之后,聚集的村民中走出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竟然先后用汉语、契丹话蒙古语说道:“阁下是谁,为何到此?”众人闻之无不惊讶,而后林冲说道:“只要你们不是女真人,我们便可成为朋友!”女子听闻,不禁长舒一口气,右手慢慢松开了握在手中的刀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林冲面露微笑,说道:“我们是辽国皇帝的朋友!”见林冲等人装备精良,绝非寻常军卒可比,不禁信了大半,说道:“请将军帐中一叙!”林冲看着眼前的女人,越发感觉不简单,顺势说道:“那就打扰了!”而后命令道:“赵佗代我主持大局,杨勇随我入内!”众人纷纷称诺!

十一顶帐篷,八座羊圈便是村落的全部财产,但在这狭小的村落中却聚集着五六十人,而且以女人个孩子为主。村民们佝衫褴褛、面黄肌瘦,神态之中充满了惶恐不安。三人很快来到女人的营帐,帐中窄床、矮桌各一,再加四个干草坐垫。窄床放在矮桌正后,想来矮床在平日还要兼具座椅的功能。女人拿出火种,点燃一盏昏暗的油灯,说道:“村中鄙陋,让将军见笑了。”而后又拎起炭火上熏的黢黑的水壶,在矮桌上倒满两碗热水,说道:“二位将军喝水!”

林冲只是现在门口,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女人抬头,说道:“简单点说,是契丹的难民!”林冲又问道:“详细点说呢?”女人冷笑,咬牙切齿说道:“详细点说,我们是被懦夫抛弃的家人!”林冲略有明悟,说道:“部落中的男人独自逃窜,丢下了村中的老弱妇孺?”女人忽然狂笑,说道:“既然你是契丹皇帝的朋友,或许会听说过铁利部吧?”林冲点头,说道:“契丹部族军中的最强者!”女人冷笑,说道:“最强者?”“不!”这一声“不”是女人用尽浑身力气喊出来的!说道:“我本是铁利部大王的正妃,可他却为了一个野女人强逼我在部落之外独居。女真犯境,他不战而退,更将我一人抛弃于此!无奈之下,我收拢难民,才有了今天这个村落!”

第二百三十二章 献身,夜袭

听着铁利正妃的叙述,林冲很快明白了来龙去脉,说道:“既然你是铁利正妃,那么便是我们的朋友,我军刚刚缴获一批粮草,正苦于无处存放,不如暂且存放在你这里如何?”铁利正妃见林冲毫无杀意,便动了讨价还价的心思,说道:“我可以服从将军的命令,却也希望将军能够给予相应的报酬!”饿狼军团孤军深入,仿佛无根之木,但如果能够赢得契丹遗民的支持,便有可能借此打破眼前困局,一心一意与女真作战。铁利正妃的要求并不过分,与王浩的行事风格也颇为契合,故而林冲说道:“兵器,粮草,皆可作为酬劳,还请夫人开价!”林冲的慷慨让铁利正妃大出意料,不禁为先前的行为自感惭愧,说道:“将军乃是上位,妾身怎敢僭越?”林冲大笑,说道:“夫人豪爽,在下自然也不能吝啬,二百石粮食,一百把战刀,七十套盔甲,十张手弩,作为贵部半年的酬劳,可好?”

铁利正妃听的目瞪口呆,甚至怀疑林冲是在消遣自己,但迫于眼下形势,依旧小心翼翼说道:“将军莫不是在开玩笑吧!”林冲微微摇头,对身旁的杨勇说道:“你去通知赵佗,立刻交接!”杨勇称诺,转身离去。确认林冲并非玩笑,铁利正妃满怀感激,说道:“多谢将军大恩!”林冲再次摇头,说道:“夫人不必如此,合作共赢罢了!”铁利正妃却说道:“这些粮草兵器对将军而言或许可有可无,但对于妾身却是生死攸关!”

铁利正妃能够看清眼前形势,还是让林冲十分欣赏的,但接下来的对话却又让林冲无比惊讶。只听铁利正妃说道:“如果将军和战士们需要,村庄中所有成年女子皆可劳军!”稍作停顿,又面带羞涩继续说道:“自然也包括妾身自己!”林冲难以置信,即使草原民风开放,但也绝不会到如此地步,说道:“还请夫人自重!”听闻林冲拒绝,铁利正妃惊讶之余却更加难掩心中恐慌,连忙说道:“将军若是嫌弃妾身残花败柳,村中尚有几名姿色不错的少女,也可全部献于将军!”林冲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铁利正妃心中的恐惧,只得语气和蔼地说道:“我说过,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既然是朋友,又怎能做禽兽之事?”铁利正妃面色稍缓,却依旧在坚持,说道:“无论是妾身还是村中女子,皆是心甘情愿献身将军与众位将士!”

林冲乃恪守原则之人,况且以王浩的作风,也绝不会无视如此荒淫之举,说道:“相比鱼水之欢,在下更想知道此中缘由?”这一次铁利正妃满脸疑惑,说道:“将军真的不知道吗?”林冲点头默认。铁利正妃说道:“将军以为单凭村中这些老弱妇孺,可否能够活着度过今年冬天?”林冲答道:“困难重重!”铁利夫人摇头,说道:“不是困难重重,是绝无可能!”林冲没有说话,默默倾听。铁利正妃继续说道:“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草原上的双脚羊,没有男人的保护,就只能在惶恐不安中慢慢等死!我们不想死,所以恳求将军保护!”

林冲微微一叹,说道:“饿狼军团有自己的使命,我可以给予帮助,但不能驻兵守卫!”铁利正妃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开口说道:“将军志在千里,自不能为我等妇孺束了手脚,然鸿鹄翱翔于万丈高空,往返于天南海北,却亦有固定的栖息之地。妾身如此选择,不过是为了在将军心中留下一点念想!”林冲看得出铁利正妃句句都是由衷之言,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说道:“君子一诺千金!”而后推门而出。望着林冲离去的背影,铁利正妃自言自语道:“你或许真的有一天能够成为草原至上战无不胜的王者!”林冲与铁利正妃的对话无人知晓,但今日之后,饿狼军团在草原至上终于有了第一个民众基础,或许将粮食藏于泥土之中本就是下下之策,藏于百姓之中才是上上之策。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林冲的大营和契丹的村庄泾渭分明,并又下达严令禁止士兵与村民私下接触。修养两日之后,林冲率军北上,继续猎杀行动。之所以向北,是因为女真几乎将所有兵力集中在上京前线,与天祚帝决一死战,反而后方兵力空虚。

傍晚时分,五十里外的小河边,一队女真士兵正在安营扎寨。莫日根的哨骑躲在小河对岸的草丛中,轻点敌军的人数。半刻之后,两名士兵各自写下统计的结果,交到莫日根手中。莫日根打开纸条,看到了相同的答案,立刻对传令兵说道:“你立刻将此处情况回报将军,我在此监视敌军!”传令兵领命而去。

这一次,饿狼骑兵的主力始终与莫日根的哨骑保持着大约十里的距离,半个时辰之后,林冲接到消息,命令道:“不许生火,就地用饭,半个时辰之后牵马前行,亥时发起攻击!”林冲的主力与敌军相距不过十里,倘若生火造饭难免暴露行踪,之所以牵马前行,是因为数百名骑兵策马而行声势浩大,枕戈待旦的敌军极有可能提前察觉,并且会提前消耗马力,大幅度降低袭击的突然性与战斗的持久力。

经历上一次战役之后,每一名饿狼骑兵无论是战斗技能还是战斗素质都在发生着质的飞跃。士兵们安静地享用着包了火腿的半干面饼,战马津津有味吃着混合着细粮的豆饼。饱餐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昏暗,林冲带头牵马前行。十里路程,徒步行军亦不需要太多时间,一个时辰之后,大队人马已经从下游过河,并且完成了初步的集结。而后在留守哨骑的引领下,饿狼骑兵一分为三,潜伏在敌营北、东、南三面,至于敌营西面也是一条河流。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袭敌营,背水而战

女真士兵为了防备有人跨河袭击,专门选择水势湍急之处扎营,这也是林冲查勘地形之后选择从下游水浅处过河的直接原因。草原之上昼夜温差巨大,再加上近些年来女真高歌猛进,几乎肃清了上京以北的所有敌人,所以并没有设立严密的哨卡。饿狼军团的五都人马悄无声息潜伏到女真军营的外围,随时准备发起突然袭击。

火攻是夜袭最好的开篇,士兵们将羊毛团在箭簇至上,而后蘸满油脂,每一个小队跟前都插着一根点燃的火把,随着林冲手中响鞭的挥舞,爆鸣声在寂静的夜空中荡起层层涟漪,士兵们纷纷点燃手中的箭簇,射向女真军营。七百多支火箭仿佛流星坠落,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三轮齐射之后,女真军营化作一片火海。伴随着第二次响鞭的爆鸣声,先锋士兵纷纷抛出手中的钩锁,将敌营的栅栏、拒马一一拉开。女真士兵在睡梦中惊醒,衣不蔽体逃出燃烧的大帐,慌乱中寻找自己的兵器,然而噩梦只是刚刚开始,林冲一马当先,率军杀入。

火光映照着漆黑的盔甲,仿佛幽冥之地的恶魔冲破禁制降临人间;沾满鲜血的马刀犹如黑白无常伸出的长舌,收割着一颗颗女真士兵的头颅。然而,女真人并非乌合之众,在经历最初的慌乱之后,开始在河岸一侧建立防线。熊熊燃烧的大火开启了饿狼骑兵夜袭的序幕,可是此刻,大火却成为骑兵冲杀最大的障碍。二百余名残存的女真士兵聚集在背靠河流的狭小空间内,大多人身上只披着单薄的布片,在夜风之中瑟瑟发抖,然而手中的钢刀却始终指向敌人,毫无弃战投降之意。林冲随之下令:“下马步战!”这时杨勇说道:“只需一轮齐射,便可全歼敌军残部,将军为何要下马步战?”林冲答道:“一支军队如果不能短兵相接,贴身肉搏,如何能够战无不胜?”杨勇面露焦虑,提醒道:“下马步战,必有伤亡!”林冲点头默认,却又说道:“在强敌来临之前,练好你们的杀敌技能,才是活下来的最好保证,否则今天战死还是明天战死并无太大差别!”

见杨勇还欲争辩,赵佗打断,说道:“无论是上一战还是这一战,对我们而言最大意义都是练兵,所以机会难得,你我还是莫要耽误时间,立刻下马步战为好!”杨勇虽然倔强,却也没有继续争辩,随赵佗一同下马步战。两人提刀而行,赵佗突然说道:“慈不掌兵!”杨勇眉梢紧皱,欲讲明心中困惑,赵佗却又说道:“军令不可违!”战斗已经到达最后阶段,杨勇说道:“等全歼敌军,再向赵兄请教!”赵佗答道:“好!”

林冲将麾下士兵分为三个梯队,行车轮战,第一梯队由林冲和杨勇率领,第二梯队由赵佗和吉达率领,第三梯队由熊辟和莫日根率领,每个梯队战斗一个时辰,而后由下一梯队轮换。骑马砍杀,士兵能够借助战马冲刺的力量,轻松割开敌人的皮肉。下马步战,马刀过大的弧度则会显著降低士兵的攻击效率,甚至很难破开敌军的铠甲。这也是历史当中阿拉伯、中亚、蒙古等游牧民族皆用弯刀,而华夏步兵多用直刀的原因。

胶州的制式装备中,七尺陌刀,五尺苗刀,三尺雁翎刀,再加后来为梁王耶律雅里定制的四尺横刀,皆有着充足的储备,士兵出征之时可依据实际情况自由挑选,除此之外,还有人手一把的多用途匕首。

苗刀刀身修长,可单双手变换使用,临阵对敌时,其攻势凌厉,连绵不绝,兼具刀枪两种兵器之所长。林冲身为八十万禁军教头,堪称刀枪双绝,而王浩着令胶州铁厂打造的五尺苗刀,几乎是为其量身打造。王浩给了林冲惊喜,林冲又怎会让王浩失望?就在林冲拿到苗刀之后的两个月,一套专用于苗刀的格斗刀谱便被问世,今日饿狼骑兵步战,则是苗刀问世以来的第一战。

残存的女真士兵簇拥在河岸狭小的空间内,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着众人心中的不甘与困惑:“敌军是谁,从何而来?”然而最让人绝望的是这些人冰冷沉静,似乎只是为了单纯的杀戮。敌人或许并不可怕,但不可战胜的敌人便足以让人闻风丧胆!那一个个精壮悍勇的士兵仿佛一樽樽移动的铁塔——刀枪不入,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战刀犹如不计其数的獠牙——吞天噬地。随着林冲一声大喊:“杀!”第一梯队二百余人齐头并进,冲击女真士兵最后的阵地。女真士兵见状,立刻发起反冲锋,两方阵线犹如两股洪流碰撞在一起,然而不一样的是洪流相撞激起浪花,短兵相接血流成河。

苗刀刀法精妙威猛,步法迅疾多变,再加胶州铠甲坚固难破,二百余名饿狼骑兵对战同等数量女真悍卒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有愈战愈勇之相。一个时辰看似短暂,实则无比漫长,因为女真士兵的反冲锋和背水一战,战斗在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的混战状态。因为战斗形势的发展出乎意料,莫日根、吉达、熊辟等人不约而同来见赵佗询问对策。赵佗看着混战不休的人群,说道:“一个时辰之内,所有人原地待命!”众人忧心大局,说道:“哪有将军冲锋陷阵,部下却隔岸观火的道理?”

赵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莫非你们认为将军会败?”莫日根答道:“败倒是不至于,可想要取胜,恐怕也绝非易事?”赵佗点头,说道:“取胜不易是因为我们经受的磨练还远远不够,将军要为公子培养以一当十的精兵,不是抱团取暖弱卒,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有些事情便必须去经历!”熊辟闻之,开口说道:“明明能够循序渐进的事情,为何一定要如此急功近利?”

第二百三十四章 幸存者,结伴而行

对于熊辟的疑问,赵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也是如此认为的吗?”众人缄口不语,却亦不失为默认。赵佗终于说道:“唯有濒死之际,一个人的潜力才能被毫无保留地逼迫出来,将军如此做法,绝非急功近利,只是不破不立罢了!”熊辟、吉达、莫日根皆非蠢笨之人,听闻赵佗如此说法,瞬间恍然大悟。

就在众人交谈之际,战阵的边缘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向前推移了十数步。赵佗等人难掩心中惊讶,说道:“真没想到将军竟然如此神武!”众人大笑,领兵向前,又半个时辰,兵甲相击之声逐渐稀疏,枯黄的草叶上却沾满了粘稠的血液。胜负已分,众人开始救治伤员,打扫战场,然而赵佗却很快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想象,对身旁的副手命令道:“清点敌我双方伤亡人数,而后回报于我!”副手答道:“诺!”

战斗以毫无悬念的方式结束,林冲的命令随之传来,让所有人前往河边聚集。当众人来到河边的时候,林冲和杨勇正在用河水中清洗手上的血迹。赵佗等人甲胄在身,行走时金属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林冲缓缓起身,看着河流中漂浮的尸体,说道:“此战之后,敌军应当很快就会有所察觉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杨勇依旧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忽然听闻林冲如此说话,不禁大为不解,说道:“这一战我们同样全歼敌军,为何就会暴露行踪?”杨勇的幼稚有时候真的让林冲很伤脑筋,说道:“上一战我们是如何处理敌军尸首的?”杨勇答道:“深埋地下!”林冲又问道:“这一次呢?”杨勇未及思索,答道:“自然还是深埋地下!”林冲不自觉怒火上涌,一鞭子打在杨勇的盔甲之上,说道:“河水已经冲走了数十具尸体,你如何还能够做到不留痕迹?”杨勇词穷,满脸通红。

不久之后,赵佗的副手轻点伤亡回来,说道:“此战歼灭敌军三百多人,我军伤一百二十余人,亡十一人!”众人闻之无不眉开眼笑,唯有赵佗来到伤员处,仔细查看。半刻之后,林冲问道:“你发现了什么?”赵佗答道:“参战人员要害之处皆有伤痕,只不过得益于盔甲保护,有惊无险罢了!”林冲又亲自来到亡者身前,亲自查看,众人亦紧随其后。林冲又问向杨勇,说道:“你发现了什么?”刚刚受到训斥,这一次杨勇谨慎了许多,全面查看之后说道:“阵亡的战士大半死于钝器伤,小半死于锐器伤!”林冲继续追问道:“往后作战,当如何改进?”杨勇答道:“改进身法!”林冲又看向赵佗,说道:“你呢?”赵佗答道:“末将也以为当改进身法!”

三天之后,又一支女真运粮队行走在茫茫草原至上,厚实的草甸之中忽然窜出一名蓬头垢面的野人,惊吓了拉车的野马。护卫的士兵将野人押到主事之人身前,说道:“此人行踪可疑,来历不明,是否杀之?”运粮官居高临下,问道:“你是个人?”野人拨开额前的乱发,说道:“救你命的人!”随行士兵大声呵斥道:“你找死!”随之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野人并不生气,喘息着说道:“三天前我也是大金国的运粮官,只不过遭遇袭击,全军覆没罢了!”

这时所有人都听出了话中含义,不自觉张望四周,察看敌情。运量官稍作思考,命令道:“取干净的衣服给这位大人换上,再拿一些食物过来!”士兵们不敢耽搁,立即照办。片刻之后,原本的野人已经变成一名精壮的汉子,只是手臂之上用白布紧紧包扎。换好衣服的汉子说道:“在下完颜古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运粮官答道:“在下叶赫那拉平吉见过古诺大人!”

完颜氏乃金国皇族,叶赫那拉氏隶属于熟女镇,也就是编入辽国户籍的女真人。完颜古诺说道:“敌军不足千人,来去如风,且兵甲精良,战斗力极其强横!”平吉并不怀疑眼前之人的身份,因为单看其相貌便足以确认无误。可是身为女真勇士,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却就让人不解了,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告知!”完颜古诺说道:“你想问为何只活下了我一个人?”平吉讪讪而笑,答道:“是!”完颜古诺说道:“向南三十里有一条大河,河水时缓时急,你可知道?”平吉点头说道:“大弯河!”完颜古诺见状,继续说道:“三天前我一如既往,寻水流湍急出背河扎营,并设置营墙拒马、专人警卫。无奈敌军奸诈狠辣,借夜色悄声迁入,三轮箭雨,大营化为一片火海。战士们在睡梦中惊醒,仓皇迎战,无奈敌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我军节节败退,最后竟落个全军覆没的结局。我在最后关头被卷入河水之中,多亏一根浮木,方才捡了这条命!”

平吉感到自己随时都会大难临头,而眼前的完颜古诺或许能够帮助自己度过这个难关,说道:“还请古诺大人教我?”完颜古诺全军覆没,空手而归虽无性命之忧,却亦是活罪难逃,说道:“倘若咱们能够挖出这条野狼,保证粮道畅通无阻,到最后必然是大功一件。”平吉眉头一皱,说道:“可是在下如果不能按时将粮草送达前线,依旧是罪责难逃!”完颜古诺为了让平吉安心,说道:“你只是我拦下的第一支运粮队,很快就会有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平吉先是点头,而后大惊,说道:“如此一来,将军岂不是断了前线大军的粮草供应?”完颜古诺说道:“即便我是完颜族人,也绝不敢断大军粮草!敌军有数百人之多,任何一只粮队都不会是其敌手,但如果数支运粮队结伴而行,或许又将会是不同的结果!”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公主的价值,将军的韬略

叶赫那拉平吉稍作思考,认为完颜古诺的建议的确是眼下唯一可行之策,说道:“将军可知前线大营的粮草可供几日之需?”完颜古诺瞬间明白平吉的话外之音,说道:“三十日!”平吉点头,说道:“粮草每三日一队发往前线大营,换言之我们最多可集合十支粮队!”完颜古诺摇头,说道:“敌军出手狠辣,经验丰富,不似初犯,为免耽误前线战事,我们最多集结五支粮队!”稍作停顿,又问道:“你军中可有熟悉道路之人?”平吉答道:“有!”片刻之后,一名精壮男子来到。完颜古诺说道:“我这里有一场富贵,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男子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属下愿意拼命一搏!”完颜古诺大喜,掏出一枚虎骨令牌,说道:“你持此令牌速将我军粮草被劫之事报于谙班勃极烈,请他发兵剿贼!”男子接过令牌,小心翼翼放入怀中,说道:“若大人问及敌军情况,小人当如何作答?”完颜古诺稍作斟酌,说道:“敌军千人,兵甲精良,战力凶悍,来去如风!”信使得令,一人三马赶往上京前线。

上京之战,无论是对于金国还是辽国,都是决定生死存亡的举国之战。天祚帝在经历接二连三的惨败之后,早已深刻明白:“上京城中仅存的五万兵马就是自己身家性命的最后保障。此战若胜,大辽或许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若败,恐怕不仅是江山易主,契丹皇室也将为之陪葬!”故而对于女真人接二连三的挑衅,天祚帝严令各部兵马,只可坚守城墙,不可主动出战。反倒是王浩和蜀国公主所在的联军大营,没有受到任何限制。

绵延数十里的战线,在依靠战马传令的年代,只能被划分为数个阵地,由各自主将指挥作战。完颜宗望的三万匹脱军和完颜宗干的三万三河军,负责进攻上京城外的联军大营。勤王联军之内,蜀国公主为最高统帅,负责监督粮草军械及统一指挥;萧山别为中军将军,负责统领一万从辽东返回的宫帐军;耶律大石为右军将军,负责统领三万幽都兵马;萧昱为左军将军,负责统领两万云中兵马。在东线现场,无论是进攻一方还是防守一方,恰好都是六万大军。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干的女真兵马因为节节胜利,士气正盛,麾下猛士个个摩拳擦掌,深怕迟人一步少了功勋。蜀国公主麾下的契丹兵马,虽为辽国仅存的主力兵团之一,但因为大局失利,人人自危,严阵以待的布防却依旧不能掩盖士气之中的惶恐不安。

瞭望台上,蜀国公主和王浩并肩而立,看着即将短兵相接的双方阵线,说道:“这是我们来到上京之后的第一次大战,你却让我将战场指挥权毫无保留移交耶律大石,究竟是何用意?”王浩点头,说道:“站在这里,让六万士兵看清楚他们敬爱的公主始终与他们同在,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

蜀国公主恍然大悟,说道:“所以你才会再三叮嘱,一定要我披上这件硕大的红色披风?”原来王浩为了稳定军心,专门命人做了一件“军旗”大小的披风,并让蜀国公主披上它立于三丈高台之上。听到蜀国公主的询问,王浩不自觉发笑,说道:“你我皆非帅才,临阵对敌只会自乱阵脚,又无万夫不当之勇,冲锋陷阵亦无太大价值,反而是站在这里,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蜀国公主有看向王浩身上的深蓝色披风,说道:“本宫乃三军统帅,一举一动关乎军心士气,你不过一个宋国县令,为何也要如此引人注目?”对于蜀国公主略带挖苦的口吻,王浩没有丝毫生气,反而耐心说道:“正因为我是大宋使臣,随时能够撤离,留在这里便是为了告诉那些迷茫的士兵,我对这场战役有着必胜的信念!”蜀国公主心中感动,说道:“你真的相信我们能够获胜吗?”然而未及王浩回答,蜀国公主突然又说道:“还是你愿意陪我共同面对任何结果?”这两个问题,尤其是后一个问题,是王浩不曾想到的,只得讪讪而笑,许久之后吞吞吐吐说道:“其实我还做了第二手准备,我的护卫已经收拾好行囊,一旦战局不可挽回,则立刻南撤!”蜀国公主万万没有想到王浩竟然会是如此回答,不禁大怒,看着即将怒发冲冠的蜀国公主,王浩急忙补救道:“我也为你准备可一匹马,如果到最后无法助你收复山河,至少也要保你性命无忧!”蜀国公主忽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嘴角上翘,泪水泉涌!

耶律大石和萧昱本就是故友,唯有萧山别始终追随蜀国公主,与其并无交情。在最初见到蜀国公主的时候,耶律大石实则忧虑远大于惊喜。三万大军,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如果再加上萧昱两万云中兵马的协助,耶律大石有信心为上京城争得一线生机。可是与蜀国公主会师之后,大军的最好指挥权便不再属于自己。虽然这位蜀国公主并非庸才,又有征战辽东的战绩,可敌人太强,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的后果。直到两天前,女真人的进攻即将到来的时候,蜀国公主毫无征兆地在军事会议上宣布了最终的人事安排,而最终的结果更是任何人都不曾预料到的。耶律大石始终感觉到蜀国公主对自己虽无恶意,却也并无好感,只要蜀国公主能够认真考虑自己的建议,已是最好的结果。然而命运就是怎么奇妙,在耶律大石最忧心忡忡的时刻,蜀国公主赐下了人间最有效的定心丸。

耶律大石接过指挥权之后,毫无疑问地将三万幽都兵马安排在了最前线。完颜宗望与完颜宗干虽为兄弟,可帝王家哪有许多手足之情,完颜宗望深信单凭自己麾下的三万匹脱军,便足以踏平上京城外的营寨。然而大战首日,辽军却突然有了焕然一新的变化,无论是战术阵法还是军心斗志,都是不同于往日!

第二百三十六章 示弱于敌,壕沟‘种人’,

在完颜宗望的原来计划中,只要三万匹脱军倾巢而出,足可在一日之内踏平城外军营;然而决战当日,辽军阵型之严谨,士气之镇定,却又让这位沙场宿将有了不好的预感。女真以武立国,各大皇子亲王手中的军力就是实力的直接体现,有时候甚至是唯一衡量标准。完颜阿骨打已经五十多岁了,这对于白山黑水中的族民而言已经是罕见的长寿了。虽然完颜吴乞买位居谙班勃极烈多年,是部族会议认定的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在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干这些皇子心中,亦是充满着各种野望,而这些野望又滋生着无数尔虞我诈。

完颜宗望最后还是放弃了倾巢出动的构想,三万匹脱军分别由三名万夫长率领,轮番上阵;耶律大石同样将三万幽都兵马一分为三,轮番防守;但同样以万人为基本作战单位,在战术安排上却又有着显著不同。完颜宗望作为进攻的一方,三支万人队只能是轮番进攻。耶律大石作为防守的一方,又有半永久性营寨作为依托,自然能够灵活换防。三万幽都兵马中,一万人负责上午的防守,一万人负责下午的防守,最后的一万人则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夜间防守再由萧山别和萧昱共同负责。

城外军营依托上京东城墙而建,东西、南北各长三里,营墙底部夯土为墙,高约三尺,营墙上部立木为栅,又高三尺。城墙之外,再挖宽约一丈、深约八尺的壕沟,壕沟之内灌入淤泥,淤泥之上铺以干草。壕沟之上预留的通道并没有正对营寨大门,而是需要沿营墙与壕沟之间的狭窄通道绕行一里才可到达寨门。

完颜宗望于百步之外望着辽军兵营,说道:“用你们的战斧劈碎墙上那些木头!”万夫长发出巨兽一般的怒吼,手持数十斤的巨斧冲向辽军兵营,而在其身后紧随二百名同样手持战斧的猛士,每名猛士身旁又有两名手持塔盾的步兵为掩护。当手持战斧塔盾的女真猛士越过壕沟来到营墙之下的时候,契丹守军射出了第一轮箭雨。然后巨大的塔盾将隐藏其后的士兵掩护得密不透风,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眼看弓箭无效,契丹士兵立即改用投石机。然而因为营墙高度的问题,壕沟于营墙之间的狭窄区域恰恰成为了投石机攻击范围的盲区,除非耶律大石不顾后果,率先用投石机砸烂自己的营墙,否则便不能造成任何伤害。

观战台上的蜀国公主眼看战局不利,难免心中焦虑,不自觉质问王浩:“据我所知,壕沟与营墙之间的防御工事是出自你手吧?”王浩面带微笑,答道:“正是!”蜀国公主越想越气,说道:“一万人两天三夜抢修出来的防御工事竟然如此无用,亏本宫如此信任你?”王浩无奈摇头,说道:“公主殿下难道没看到这是耶律大石欲擒故纵的把戏吗?”蜀国公主不明所以,说道:“欲擒故纵?恐怕不出半刻,敌军的战斧就该劈开我军的营墙了吧?”王浩对于这一战有些绝对的自信,便不再解释,只是说道:“静观其变!”蜀国公主气急,欲转身离开观战台,但就在此刻,王浩却突然抓住了蜀国公主的手腕,令其不得枉动。蜀国公主满面怒火,死死盯住王浩。王浩却云淡风轻说道:“好戏要开始了!”

随着耶律大石令旗的挥舞,迅疾紧凑的战鼓声响起。待命于前线的士兵突然抬起掩盖于干草之下的圆木。圆木粗细如成人手腕,长约三丈,由四名士兵共同抱立,而后齐头并进,通过营墙上部栅栏之间的间隙撞向女真人的大盾。观战台上的蜀国公主瞬间被这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所震撼,数百根锐不可当的长木如秋风扫落叶般将来犯之敌全部推入壕沟之内。

完颜宗望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要知道那可是六百以一当十的精兵猛士,却连敌人的衣衫都没有碰到便陷入了险境,顾不得多想,立刻挥兵三千前去营救。壕沟之内的淤泥足有两尺深,人一旦陷入,便仿佛扎根于泥土之中,单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脱身,唯有数人合理拉扯才能将其拖出。前来营救的女真士兵不亏为沙场老兵,情急之下依旧分工明确,有人负责持盾掩护,有人负责趁机救人。

这一刻,耶律大石的脸上却浮现起狠辣的笑容,六十张重弩被抬出,随着绞盘的转动,弓如满月,一弦三箭。敌军就在二十步开外,一百八十支重箭如光如电撕开敌军的防御刺入敌军的身体。这一刻蜀国公主已然明白了王浩的设想,却依旧想要听王浩亲口告诉自己,说道:“你明知普通弓箭无法破开敌军的塔盾,为何还要胡乱放箭,而不用重弩?”王浩答道:“挖掘壕沟时,有人认为应当加深加宽,有人认为应该灌入河水,可我以为这些都不如把敌人‘种在’壕沟之内?”王浩之所以在敌人进攻之初屡屡示弱,就是为了让敌军放松警惕,全部进入伏击圈。试想如果一开始便使用重弩攻击,那就是让敌人“死在”壕沟之内,而非“种在”壕沟之内了!

蜀国公主忽然有一种震惊,说道:“没想到你也是无毒不丈夫呀?”王浩微微摇头,说道:“敌强我弱,不能力胜,便只能智取!”蜀国公主说道:“壕沟中的那些人犹如一根鱼刺卡在了敌军主帅喉中,可这根鱼刺还偏偏由他的心腹爱将组成,我倒是很想知道,那位主帅会作何选择?”王浩说道:“晚些时候,别忘了给壕沟里的俘虏送些食物和水,他们可不能轻而易举死了!”

六百俘虏一个没有获救,三千援兵却在半个时辰之内伤亡数百,完颜宗望的额头之上不自觉沁满汗水,再次下令道:“把霹雳车给我推上去,无论如何也要把落难的将士给我救出来!”完颜宗望有不得不救的理由,因为匹脱军的那名万夫长亦在其中。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进退有度,全军出击

女真人的“霹雳车”属于投石机、盾墙与车轮的结合体;盾墙位于最前方,成蝴蝶形,略向后倾斜,由双层手腕粗细的硬木紧密排列而成,能够为后方士兵提供有效的保护;投石机为单梢,由六人拉动,可将五斤石弹投射至八十步开外;两侧车轮厚重,宽约半尺,高约二尺,能够为整个车架提供足够坚固的支撑。『菠-萝-小『说弩箭为平射,所以存在最大射程与有效射程之分,往日所说的“强弩之末,难穿鲁缟”亦是同样道理。投石机为抛射,砲弹落地之处皆为有效攻击之内。

面对来势汹汹的霹雳车,蜀国公主脸上的表情再次凝重,说道:“你可有办法摧毁这些庞然大物?”王浩一边观察战局,一边感慨到:“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能够摧毁这些霹雳车的,恐怕也只能是霹雳车了!”只得说道:“你应该相信耶律大石!”蜀国公主不禁皱眉,说道:“连你也束手无策吗?”王浩讪讪而笑,说道:“如果我胸有成竹,又怎会陪你站在这观察台上呢?”

就在此刻,耶律大石突然下令:“全军后撤六十步!”先前耶律大石的重弩兵与壕沟中的敌军正好相隔二十步,可三箭齐射,势如破竹,此刻后退六十步,恰好超出了敌军的攻击范围。当巨大的石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落入联军兵营的时候,却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见丝毫成效。完颜宗望却顾不得许多,再次发兵救人。耶律大石并没有被敌军的强力反击所震慑,再次下令:“重弩兵两翼推进,交叉斜射!”原来古代的投石机和霹雳车都有着同样的弊端,就是重量极大,移动缓慢,而且又没有能够转动的砲塔,故而只能向前直线攻击。耶律大石利用重弩移动灵活的优势,立即变换阵型,从两翼交叉攻击,再次取得卓越的战果。这一轮交手,又是数百敌军命丧当场。

蜀国公主终于长舒一口气,说道:“耶律大石真乃不可多得的良将!”王浩听闻却在心中嘀咕:“耶律大石若无雄才大略,又怎能率领辽国的残兵游勇建立偌大的西辽,要知道西辽不仅称霸了中亚,更是一直存在到成吉思汗西征才灭亡!”说道:“耶律大石打起仗来镇定从容,收割敌军首级更是悄无声息,大辽由此良将,未必不能中兴!”蜀国公主先是点头,却又很快想到朝廷之中如火如荼的政治斗争,不禁又感到深深的无力,说道:“想要依靠耶律大石中兴大辽,就一定不能让他被召回朝中,否则如此旷世良将,亦会湮没在愚蠢的政治斗争中!”王浩听之苦笑,说道:“此战若胜,耶律大石必将功高震主,你的父皇更加不会允许他拥兵在外!此战若败,大辽最后的半壁江山亦将难保,到时候就该谈复国而非中兴了!”

蜀国公主无从反驳,问道:“你可有应对之法?”王浩思索许久,说道:“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同样存在巨大的弊端!”蜀国公主不愿放弃这飘渺的希望,说道:“请讲!”王浩说道:“此战若胜,你必须是首功!”蜀国公主不知该如何评价王浩的提议,说道:“六万联军,单耶律大石的幽都兵马就占了一半,如果本宫抢了他的功劳,即便耶律大石能够明白咱们的苦衷,那三万将士亦不会善罢甘休!”王浩亦是无奈,说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看正午已过,太阳西斜,这短短半日时间对完颜宗望而言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心中呐喊道:“我完颜宗望戎马半生,何曾受过如此屈辱?眼下战不得,退不得,当如何是好?”完颜宗干虽然屯兵在后,却亦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前方战局,见完颜宗望屡屡受挫,幸灾乐祸之余却也是蠢蠢欲动,终于在前方战局陷入僵持时策马而出。

完颜宗干明明心怀野望,却偏偏能够伪装出一副和光同尘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二弟为何突然停战?”完颜宗望脸色十分难看,却依旧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大皇兄一看便知!”说完,指向前方的战壕之内。完颜宗望故作远望,说道:“只听我军呐喊,却看不到一个人影,真是怪哉!”完颜宗望又怎能不知自己这位庶出的兄长绝非良善之辈,亦是见招拆招说道:“我派出的六百先锋被困敌军壕沟之内,难以救援,还请大皇兄相助!”匹脱军先锋被困的事情完颜宗干早已得知,说道:“不知二弟先前用的是各种救援方法?”完颜宗望虽然心中愤懑,却也只能如实相告。完颜宗干故作恍然大悟,说道:“以愚兄之见,为今之计只能让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完颜宗望心中焦急,说道:“他们都是我麾下最精锐的战士,如何能够不管不顾?”完颜宗干却说道:“为了救援这六百人,你已经折兵千人,而且最多再有三个时辰,天就黑了!”

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提防敌军夜袭尚且唯恐不及,更无论主动求战了。完颜宗望只得说道:“不知大皇兄有何良策?”金辽生死之战,完颜宗干绝不敢在大是大非面前玩弄阴谋诡计,说道:“你我六万兵马全部展开,做总攻之势,敌军必不敢有丝毫疏漏,亦只能铺开全部兵马,全力以赴。那时,敌军寨门处防御力量必定削弱,你再集中精锐兵马,直攻敌营,若敌营破,则六百将士获救!”

完颜宗望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只是若无完颜宗干鼎力相助,单凭自己三万兵马,不足以牵制敌人全部兵力,拱手说道:“大恩不言谢,日后大皇兄若有差遣,定万死不辞!”完颜宗干故作云淡风轻,说道:“你我同胞兄弟,何需见外?”完颜宗干的策略算不得高明,却十分契合眼下的局势,只是不顾将士死活,愤然进攻,必然会有损完颜宗望的声誉!

第二百三十八章 沙场点兵,整军再战

完颜宗望又岂是愚笨之人,说道:“天色已晚,不宜强攻,不如明日再战如何?”完颜宗干略显惊讶,稍后说道:“如此也好!”两人相对无言,徒显尴尬,完颜宗干又说道:“那为兄就先回去整军备战了!”完颜宗望随之说道:“多谢皇兄相助!”完颜宗干笑着说道:“你我兄弟,何须见外?”说完,转身离去。

完颜宗干离开之后,完颜宗望立刻唤来亲信,吩咐道:“你立刻带人去收集木料,明日我要捆木为桥。”亲信连连点头,又问道:“大人以为多少为好?”完颜宗望指着前方壕沟,说道:“我要用你收集的木料将前方的壕沟完全覆盖!”亲信不自觉忘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缕疑惑,却没敢多问,答道:“属下立刻去办!”

女真六万大军铩羽而退,极大地鼓励了联军士气。在女真人后退百步之时,契丹士兵已经开始欢呼。耶律大石依旧镇静如初,默默地看着敌军后撤。半刻之后,萧昱来到,说道:“大石将军指挥有方,进退有度,真乃神人也!”耶律大石一丝苦笑,说道:“敌军虽然初战受挫,但元气未伤,明日必有恶战!”萧昱微微叹息,说道:“强弱悬殊,如果部族军不来支援,单凭我们,想要获胜太难了!”

耶律大石却望向了高台之上的王浩和蜀国公主,说道:“宋国来的那位渤海郡公的确非等闲之辈,今日的胜利有他一半的功劳!”萧昱有些不解,说道:“咱们数万人出生入死得来的胜利,他凭什么独占一半功劳?”耶律大石说道:“其一,我并非联军主帅,但渤海郡公却能够让公主殿下将大军指挥权毫无保留地交出,这本就非常人可比;其二,他的壕沟之计,更是雪中送炭,为我军赢得真正的先机;其三,他与公主殿下立于高台之上,看似隔岸观火,实则最大限度地稳定军心!”

萧昱闻之,亦是连连点头,说道:“我麾下的士兵在看到公主殿下的大红披风之后,一改战前的焦虑恐慌,誓与敌军恶战到底!”耶律大石微微点头,说道:“如果公主殿下没有站在观战台上,而是与你我聚在一处,那么今天这场仗是胜是败可就要两说了!”

女真人逐渐走远,蜀国公主和王浩一同走下高台,与众人会和。初战得利,众人无一不是兴高采烈,蜀国公主率先说道:“初战得胜,众将士居功至伟,但若论首功,非耶律大石莫属!”耶律大石本就威名赫赫,再加今日之战绩,更是无人不服。然而耶律大石却看向王浩,说道:“如今再看渤海郡公,却让在下不自觉想起一个时代、一个人物、一个地方!”耶律大石突然间如此感慨,却是让蜀国公主比王浩更加好奇,问道:“何人?”耶律大石说道:“三国周郎赤壁!”蜀国公主何其聪明,说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耶律大石点头默认,说道:“渤海郡公的才情,就是周郎在世也不遑多让!”王浩无奈摇头,说道:“在下还有一个建议!”耶律大石立刻说道:“请渤海郡公指教!”王浩说道:“给壕沟里的女真人送些食物和水,别让他们就这么死了!”萧山别立刻附和道:“对!对!这些人只要活着,外面那些女真人就只能干瞪眼!”

没有人能够完全预料战局的发展,第二日清晨,六万女真大军全面铺开,准备在联军大营的东、北两面展开进攻。按照完颜宗望与完颜宗干的约定,三河军将会率先从东面进攻,以吸引辽军主力,与此同时匹脱军趁势而出,一举突破敌军北面防线。

有了完颜宗望的教训,三河军果断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略,在盾车的掩护下,一框框泥土被填入壕沟之内。双方的投石机隔空对射,互有伤亡。这是恶战的开始,再诡谲的阴谋诡计也难以发挥太多作用。东面战线是萧昱的防区,两万云中兵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短兵相接。

女真方面,当完颜宗望接到三河军开战的消息之后,立刻下令:“半个时辰之后全军出击!”亲信不解其意,问道:“按照与大太子的约定,我们应该在一个时辰之后出兵!”完颜宗望苦笑,说道:“如果三河军能够越战越猛,一个时辰之后的确是我军出战的最佳时机,可是我这位皇兄的心思又怎会如此单纯,真到短兵相接之时,恐怕他的攻势就不会如此猛烈了!”亲信若有所悟,答道:“属下立刻前去备战!”

完颜宗干的三河军,主体人马乃是靠近大兴安岭的东胡人,虽然也被完颜阿骨打定性为了女真人,但实际上只是附属部落。在完颜阿骨打的诸多皇子中,完颜宗干最长,却偏偏庶出,再加上完颜吴乞买乃是公认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故而完颜宗干的地位尚不足以进人前十。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完颜杲和完颜撒改是真正的决策层,而在女真的七大主力兵团中,三河军的综合实力又最多算是中流。可完颜宗干偏偏是一个不甘于现状的人,故而这三万兵马便成了他最不敢损伤的宝贝。

完颜宗望并不认为三河军会展开真正的猛攻,故而在开战之初便准备放手一搏。

耶律大石清楚萧昱并非无能之辈,但女真人来势汹汹,东面防线能够坚持多久,却也是难以估算!但根据这些天的较量与斥候传来的消息,耶律大石十分清楚,真正可怕的敌人,就是眼前的匹脱军。因为三河军虽然也有三万人马,却并没有经历过多少大战,可是匹脱军确实完颜阿骨打起兵之初的主力兵马之一,可谓千锤百炼、久经沙场!

当完颜宗望下达进攻的命令时,数百架盾车滚滚向前,而盾车之后是何情形,却根本不能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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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营墙破,恶战始

战鼓雷动,沙尘漫天,耶律大石问道:“瞭望塔上可有收获?”副将答道:“敌军将盾牌举过头顶,看不到盾牌之下的情形!”耶律大石皱眉,心中盘算到:“盾车挡住了平射的重弩,盾牌挡住了抛射的弓箭,为今之计,唯有投石机可掣肘敌军!”想到此处,随之下令:“投石机立刻攻击!”然而投石机并不适合对抗军团冲锋,因为稀疏的石弹根本不足以对庞大的人群造成显著的伤害。∝菠√萝√小∝说这一点耶律大石未尝不知,只是别无选择罢了!就在盾车已经非常接近壕沟的时候,一根根由粗壮的硬木捆绑而成的木排被数十名彪形大汉合力抛出,不偏不倚落在壕沟之上,既成为落难士兵的防护,又成为大军进攻的桥梁。几乎半刻时间不到,东面营墙外的壕沟便被完全遮挡。这是完全超出耶律大石预料的反击,情急之中,唯有严阵以待,以不变应万变!

蜀国公主面露焦虑,看向王浩。王浩远望敌阵,只见东面的壕沟即将被敌军填平,而北面的敌军也已经敲响战鼓,开始冲锋。然而,就在东北一隅,三河军与匹脱军的交界处,却有着一道显著而狭小的间隙。王浩说道:“排兵布阵非我所长,但敌军想要救走壕沟里的俘虏,也绝无可能!”两军交锋,拼的就是士气,倘若壕沟中的数百俘虏在眼皮底下被救走,对于整个联军的士气而言将是沉重的打击。因为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太可怕了。蜀国公主立刻问道:“你有何妙计?”王浩说道:“据我所知,咱们的大营之中应该有一座水塘吧!”数万大军的兵营,水源乃第一要务,王浩显然是明知故问。蜀国公主答道:“偌大的水塘,你莫非看不到吗?”王浩讪讪一笑,说道:“立刻抽调五百士兵,挖一条水渠,把水塘中的水引入壕沟!”蜀国公主惊讶,看着王浩没有说话。王浩见状,继续说道:“东北角就是水渠的排水口!”辽东兵马乃是预备军,萧山别立刻说道:“末将立刻挖渠,一定淹死这帮龟孙!”说完便匆匆离去。这时王浩再次说道:“公主请吧!”蜀国公主明白王浩的意思,再次走上了观战台。

果然不出完颜宗望所料,在填平东面战线的壕沟之后,三河军并没有发起全面进攻,而是将三万大军分做五个梯队,轮番进攻。萧昱很快看出了敌军的蹊跷,亦将麾下两万兵马一分为二,交替防守。

联军大营的营墙,下半部分夯土而成,上半部分立木为栅。土墙不高,只有齐胸的高度,却十分厚实,足有两尺,在大营内的一侧,还设有一个台阶,方便木栅被攻破之后,守军能够依托台阶砍杀墙外敌军。长矛并非辽军的主流装备,但联军大营之内,却准备了数千根手臂粗细的笔直硬木,这些硬木长约三丈,持握的一段固定着六个绳环,进攻的一端则是九枚钩镰,而最前方没有设计铁刺。没有设计铁刺的原因是因为这些硬木除了隔墙对抗步兵之外,还要抵挡敌军的冲车,以求最大限度减少营墙的损伤。

完颜宗干望着严阵以待的辽军,说道:“此战我们只为佯攻,是为了替二太子牵制敌军,营救受难的弟兄,切不可贪功冒进,乱了大局!”副将似懂非懂,疑惑地看向完颜宗干。完颜宗干略带不悦,问道:“你有疑问?”副将说道:“既然是为了牵制敌人,我军岂不是攻得越猛,成效就越显著吗?”完颜宗干冷笑,说道:“我们和眼前的敌人并非初次相逢,我问你,他们可是孱弱之军?”副将摇头。完颜宗干又问:“可是乌合之众?”副将又是摇头。完颜宗干继续说道:“他们是辽军精锐,且意志坚定、指挥有方,如果奋起反攻,咱们未必能够巍然不动。一旦辽军的战线推过北面的壕沟,受难的弟兄必然会在第一时间遭到杀害。”副将依旧疑惑,说道:“可是我们在东面,并非北面!”这一次完颜宗干真的怒了,呵斥道:“围魏救赵的道理你也许不懂,但敌人一定懂!”完颜宗干不欲强攻,其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减少伤亡、保存实力,但他口中所说的“围魏救赵”但也并非毫无道理。因为一旦东面战线出现崩坏之势,北面的耶律大石极有可能全面返攻,以图凭借北面战线的优势抵消东面战线的劣势,毕竟萧昱并非孤军奋战,蜀国公主的辽东兵马随时能够投入战场。

麾下大将受难,完颜宗望救人心切,一出手便是雷霆攻击。在木排完全将壕沟覆盖之后,霹雳车齐齐发威,射出一颗颗砲弹。耶律大石望着从敌军阵营中飞起的黑点,突然脸色大变,因为这并非寻常砲弹,因为在砲弹身后栓了一条长长的锁链,锁链与砲弹直接相连的部分乃是一丈多长的铁链,再往后才是粗壮的麻绳。营墙上半部分乃是木栅,木栅之上的间隙恰恰成为砲弹最佳的着力处。每一颗砲弹一旦落地,固定在马匹上的另一段绳索立刻发力,瞬间将砲弹高悬在木栅上端。大约半柱香之后,百余步的木栅之上已经悬挂着数十颗链弹。当数十根锁链一同发力的时候,看似坚固的木栅轰然倒塌,仅剩齐胸高的残垣断壁。扬起的沙尘尚未落尽,女真人的利箭便已经黑压压一片飞向天空,重甲步兵在刀牌手的掩护下一拥而上,开始翻过营墙,准备冲击辽军的大阵。耶律大石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命令塔盾兵列阵,并稳步向前推进,为的就是尽可能压缩敌军的活动空间,让其不能发挥单兵悍勇的优势。然而女真之悍勇大大出乎耶律大石的预料,刀牌手毫无畏惧冲向辽军大阵,以盾牌为依托,对抗辽军战线的推进。重甲步兵则紧随其后,用手中的大刀劈向塔盾之间的缝隙,意图杀伤盾墙之后的士兵。

第三百四十章 中场变阵,以退为进

在攻入辽军兵营的士兵站稳脚跟之前,完颜宗望不敢撤走木桥,营救落难士兵,而齐胸高的营墙又让营内营外的女真士兵难以连成一片,合力杀敌,再三斟酌之后,终于说道:“派锤手把营墙给我砸平!”锤手并非专有的兵种,而是特殊时期零时组建,多由膀大腰圆的猛士担任,手持重锤专门破坏敌军营墙路障。≮菠≒萝≒小≮说

塔盾虽然机动性不足,但列阵而进,犹如移动的堡垒,极难摧毁。塔盾两翼留有专门用于攻击的缺口,耶律大石先前用作营墙防御的硬木钩矛再次被派上用场。女真人的刀牌手皆是单兵作战,辽军尚未反击时,尚且能够凭借一己之悍勇强行对抗,一旦辽军反击,三人合抱的钩矛瞬间将其撞飞。然而金军皆是沙场宿将,随机应变的能力绝非寻常兵士可比,只见一名刀牌手头目悄悄示意自己手下的五名士兵,做好反击的准备。六人并肩作战多年,只需要一个眼神和一个手势,便能够明白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六人两两一组,相向而立,并悄悄后退半步,终于在辽军钩矛再次逞强之时,突然出击,用盾牌的边缘牢牢卡住辽军的钩矛,并骤然发力,向后撤退。塔盾之后的辽军士兵猝不及防,套在手腕至上的绳环更是情急之下不能挣脱,被无情地拖出战阵之外。没有了军阵的掩护,三名辽军士兵瞬间被剁成肉泥。一击得手,女真小头目立刻将战果报于上官,上官得到消息,立刻报于先锋官。先锋官立刻下令,说道:“传令全军,刀牌手六人一队,二人一组,辽军伸出多少根钩矛,就给我拔出多少根钩矛!”果不其然,命令一经下达,辽军阵型大乱,女真士兵仿佛拔萝卜一般,将辽军的钩矛连带持握的士兵接二连三地拔出。

原本辽军的大阵攻守兼备,在塔盾和钩矛的配合下一步步压缩金军阵地,然而当钩矛攻势被破解之后,整座大阵便仿佛成了被砍掉巨螯的螃蟹,只剩下一身硬壳。耶律大石眉头紧锁,命令道:“弓箭手准备,万箭齐发!”金军的盾牌挡住了钩矛便不能防御头顶落下的利箭,挡住了头顶的利箭便不能抵挡钩矛的攻击,无奈之下,金军先锋官率军后撤三十步。兵刃既接,依然能够进退自如者,非精兵不可!女真先锋军在后撤三十步之后立刻止步,重新做好战斗准备。

在后观战的完颜宗望面带焦虑,看着木桥之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说道:“告诉先锋官,敌军营墙已被铲平,半个时辰之后,战鼓声起,全军出击!”先锋官得到命令,立刻调整阵型,说道:“推六辆盾车过来,我要组成锥形阵,刺穿敌军的乌龟壳!”属下得令,立刻推来六辆盾车,成“一”、“二”、“三”层叠排列。六辆盾车之中,第三排正中的盾车在最开始并不与敌军接触,而是作为备用车辆存在。因为地形的限制,金军的兵力并不能完全展开,完颜宗望因地制宜,将麾下大军化作一直长矛,意图强行破开辽军这只大螃蟹。

在金军先锋凭借一己之力便破开辽军钩矛阵之后,耶律大石对金军战力之强开始有了全新的认识。然而这种全新的认识对此刻的辽军而言,却是近乎灾难性的。如果耶律大石不能抱定必死之心,强行抵抗到最后一刻,这六万辽军便很可能全部埋葬在这里。

倘若两军战力旗鼓相当,完颜宗望的战法则丝毫算不得高明,耶律大石只要派遣精锐兵马牵制住敌军先锋,并且边战边退,便能够让敌军在不知不觉中深陷泥潭,甚至在最后一刻合围敌军,攻守易位。然而世上没有如果,辽军战力不如金军是毫无争议的事实,在如此情形下,耶律大石怎敢托大,甚至置之死地而后生?再者,完颜宗望并非孤军奋战,近有完颜宗干在侧,远有完颜阿骨打主持大局,一旦战局不利,必然有人来援,到时不但反击不成,反而有可能被金军全歼。

耶律大石不自觉看向蜀国公主所在的观战台,终于命令道:“左军东移,协防萧昱;右军西移,坚守西营墙;中军后撤五百步,列阵迎敌!”如此变阵,不仅有引狼入室之嫌,更是将蜀国公主所在的观战台划入交战区域之内。百般权衡之后,终于亲自前来拜见蜀国公主,说道:“末将该死,不能御敌于营墙之外!”蜀国公主生性要强,对于耶律大石的做法近乎忍无可忍,质问道:“不战而退,迎敌入营,你就是如此回报本宫的信任?”耶律大石单膝而跪,辩驳道:“敌强我弱,难以力敌,如今兵临城下,人心惶惶,稍有不慎,大辽最后的希望便可能灰飞烟灭!”蜀国公主嗤之以鼻,说道:“人心惶惶?恐怕是你心生怯懦,不敢死战吧!”耶律大石也是倔强的性子,说道:“末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之所以如此布阵,只为保全大局!”

蜀国公主还欲发怒,王浩却另有考虑,说道:“我完全赞成大石将军的安排!”蜀国公主不解,看向王浩。王浩微微点头,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大石将军!”耶律大石说道:“渤海郡公请讲!”王浩说道:“如果我有办法让敌军首尾不能相顾,大石将军以为我们有能力围歼敌军多少人?”蜀国公主和耶律大石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蜀国公主立刻问道:“是何方法?”王浩却是摇头,说道:“稍后自见分晓!”而后看向耶律大石。耶律大石权衡之后说道:“五千人!”王浩点头,说道:“待敌军攻入五千人马,将军击鼓为号!”耶律大石半信半疑,说道:“诺!”蜀国公主怒气已消,说道:“方才是本宫失态了,还请大石将军先回点将台!”耶律大石答道:“诺!”

第三百四十一章 水火无情,以史为鉴

返回点将台,耶律大石立即调度兵马,准备迎接恶战。≮菠≒萝≒小≮说若论士卒之悍勇,三万幽都兵马的确不如那些女真勇士;但若论军纪阵法,耶律大石则对麾下士兵有着充分的自信。完颜宗望远观辽军变阵,十分不屑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女真精兵的锋芒岂是区区一个口袋阵能够装下的?”先锋兵马的首领此刻已经被完颜宗望召回身边,说道:“只待二太子一声号令,末将必一往无前,撕破那只口袋!”完颜宗望忽然接下腰间佩刀,说道:“这把刀乃父皇所赐,随我南征北战多年,今日我转赠与你,希望你永远是大金国最锋利的戈矛!”先锋官捧过战刀,郑重说道:“此刀若不能砍下敌将首级,末将自刎以谢皇恩!”完颜宗望亦是许下重诺,说道:“待攻破敌营,本帅记你首功!”

耶律大石离开之后,蜀国公主立刻问道:“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王浩神秘一笑,说道:“你不该问我真假,而是该问我有几成把握!”蜀国公主难以心中惊喜,说道:“那你究竟有几成把握?”王浩不急不忙说道:“十成!”不远处的喊杀声再次响起,蜀国公主面色凝重,说道:“敌军已经开始进攻了!”王浩点头,说道:“萧山别的水渠应该挖好了吧?”蜀国公主不解,说道:“向壕沟中灌水,只能淹死那些被困的俘虏,并不能打断敌军主力的进攻,甚至会适得其反,彻底激怒敌军!”王浩却是反问道:“如果我能在壕沟中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呢?”蜀国公主不明所以,说道:“既然你向壕沟之中灌水,又如何能够点火?”王浩解释道:“大宋立国之初,江南有数场大型水战,使用的皆是火攻!”蜀国公主依旧疑惑,说道:“据我所知,那是在舟船至上满载木屑硫磺,而后借东风之力,焚烧敌军船队。可今日情形,窄窄的壕沟可行不得舟船!”

王浩无奈而笑,说道:“你说的是东汉末年的事情,在隋唐之后,猛火油被应用于战场,火攻的战法与威力早已大为不同!”蜀国公主恍然大悟,说道:“你先前对我说从胶州运来了数十车美酒,然而迄今为止整个军中却丝毫不见酒水增多,莫非你运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美酒,而是猛火油?”王浩点头默认,说道:“大战在即,就算嗜酒如命的酒鬼,也应该分的清轻重缓急吧?”

蜀国公主不禁对王浩刮目相看,心中却又有一缕失落,说道:“可你为何连我也要隐瞒?”王浩说道:“敌强我弱,你又是一军主帅,如果不能下定玉石俱焚的决心,我再多的奇谋也将难以扭转大局!”不远处的战斗越来越激烈,王浩说道:“跟我走吧!”蜀国公主问道:“去哪里?”王浩答道:“让你看一看什么叫‘流火无情’!”

当王浩和蜀国公主来到水塘与水渠连接处时,萧山别已经挖好了水渠,并兴致勃勃说道:“只待殿下发令,定能淹死这帮贼人!”蜀国公主不自觉看向王浩,问道:“何时开闸放水?”王浩答道:“现在!”蜀国公主没有多想,立刻命令道:“放水!”冰冷的池水沿着新挖的水渠流入壕沟,掠夺女真俘虏的最后一丝生气,而木桥之上,杀声震天,彻底掩盖桥下人的惨叫。

耶律大石主动后撤,在两军之间让出一片空地,女真先锋一声冷笑,喊道:“敌军避战后撤,众将士随我冲杀!”女真先锋官并非没有看出辽军只是变阵,并非撤退,但过分的自信让其认为所有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将变得苍白无力;况且,女真自起兵以来在兵力相等的情形下从无败绩,而今日依旧不会例外。辽军主动后撤,六辆盾车亦变换阵型,成一字排开,滚滚向前。

然而任何人不曾想到的时,就在双方即将交战之时,目前之下突然烧起熊熊大火,炽热的火苗,浓烈的黑烟瞬间将三万匹脱军一分为二。与此同时,三万幽都兵马开始全力进攻陷落的五千女真先锋。完颜宗望再也看不到火墙之后的情形,但惨叫声却越来越振聋发聩。完颜宗望已经顾不得身为二太子的仪表,几乎是滚落下马,攀爬着冲向壕沟。身旁的护卫在壕沟之前死死抱住完颜宗望嗯双腿,劝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军主力尚存,还望殿下莫要冲动啊!”完颜宗望却嘶喊道:“告诉我,火从何来?”侍卫不知,只得面朝黄土,沉默不语,但抱紧完颜宗望的双臂却不敢丝毫松懈。

蜀国公主看着一桶桶倒入沟渠的猛火油,感受着炽热火焰带来的温度,脸上浮现出无限惊喜,说道:“你这一把火比之周公瑾火烧赤壁又如何?”王浩说道:“周公瑾火烧赤壁,覆灭曹军八十万,进而天下三分。我这一把火,不过是歼灭敌军五千先锋,真正的决战尚未到来!”蜀国公主没有否认,说道:“据探马来报,与我们交战的乃是贼酋长子完颜宗干的三河军和次子完颜宗望的匹脱军,各三万兵马。”王浩心中想到:“女真立国之初,为团结各方力量,定下了兄终及弟的国策。然而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四个儿子偏偏既非庸才又非孩童,而是手握兵权、战功赫赫的诸侯王。虽然完颜吴乞买的实力尚足以压制诸多子侄,但各大王子皇孙、权贵诸侯之间对于金国皇权的争夺,却也随着女真大军的节节胜利,愈发激烈。”王浩对比着东面和北面的战况,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而金国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宫廷政变便是完颜宗干的次子完颜亮一手发动的。如果说完颜宗干无意于金国的最高权位,想必是无人能够接受的,只是就当下的局势而言,完颜宗干空有野望而缺乏实力。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口蜜腹剑,忠言逆耳

后路被断,五千女真先锋彻底沦为孤军,但那位女真先锋官却并没有流露出应有的恐惧,反而振臂高呼道:“后退半步,必将粉身碎骨;拼力死战,尚有一线生机!大金国的勇士们,随我冲锋,杀出一条血路!”敌军拼力死战,一时之间辽军压力大增,马蹄形的军阵在女真先锋军的反攻下竟有摇摇欲坠的征兆。v菠〝萝〝小v说蜀国公主远远望着这一切,咬牙切齿说道:“三万大军占尽天时地利,竟然被五千敌军打得难以招架,真乃契丹之耻!”

对于王浩而言,震惊远不止于此!当年“海上之盟”后,宋金两国南北夹击辽国,数十万宋军在幽州城下不得寸进,可如今,辽军以六倍兵力围攻金军,竟然也是倍感吃力!可想而知,如果宋金对战,又将是何等情形。

大火挡住了完颜宗望的援军,可是壕沟之内的猛火油并非无穷无尽。王浩终于说道:“三个时辰之内必须拿下这五千敌军先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蜀国公主一点就明,对萧山别说道:“一旦大火熄灭,若营内敌军未能覆灭,则大局危已!”萧山别立刻请缨道:“请殿下下令!”蜀国公主说道:“你率领本部人马,沿壕沟将敌军彻底合围,而后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进攻,争取在两个时辰之内结束战斗!”萧山别欲领命而去,蜀国公主又嘱咐道:“六万大军,只有你麾下的一万兵马乃我心腹。交战以来,耶律大石和萧昱可谓战功卓著。咱们切莫被人比了下去!”萧山别帅才不足,但作为一员猛将却是不可多得,说道:“只要刀不断,末将必将砍下最后一颗敌军的头颅,如果刀断了,末将就换一把刀,继续砍!”蜀国公主心中甚慰,说道:“待歼灭敌军,我亲自为你请功!”

随着辽东兵马的加入,五千女真先锋开始腹背受敌,再也不能全力冲击耶律大石的中军。女真先锋军不得不紧急变阵,立刻收缩成一团,但如此一来,却也陷入了死局。因为被围困在中央的女真士兵就仿佛熟透晒干的麦子,看似坚硬,却注定要在契丹军的磨盘大阵下化作齑粉。

兵临城下,天祚帝并没有躲在宫城之内,而是亲自登上城墙督战。蜀国公主的联军大营连番恶战,早已吸引了天祚帝的密切注意。毕竟有城外六万联军在,上京城就不是一座孤城,但如果联军覆没,单凭城内五万将士绝难扭转战局,到时候能够率领少许精锐兵马突围南撤已是最好的结局。当眼看联军大营营墙被破时,天祚帝正在做着艰难的抉择:“如果城外战局不可挽回,要不要打开城门收纳叛军?如果不开城门,必将寒了勤王大军的军心,到时候无论秦王耶律定和赵王耶律习泥烈许下何等承诺,二十万部族军也一定不会发兵救援。可如果打开了城门,则必须承担敌军顺势攻城的风险,到时城门防守混乱,万一守不住,自己可就要沦为阶下囚了!”

然而就在天祚帝最为纠结之时,壕沟之中凭空而起的一场大火再次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紧随其后的便是四万辽军围歼五千女真先锋军的景象。天祚帝突然仰天长啸,喊道:“天佑大辽啊!”城外是蜀国公主坐镇,而蜀国公主是晋王耶律敖占斡的胞妹。北院大王萧奉先乃是皇后的亲哥哥,秦王耶律定的亲舅舅,在立嗣之事上属于晋王一派的最大反对者,而且辽军七十万主力覆没,萧奉先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恐怕只要晋王一派得势,必将追究萧奉先伦桑国土、残害三军的罪责,到时即便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萧奉先趁机说道:“秦王殿下和赵王殿下前往部族军大营已有多日,微臣听闻二位皇子不负皇恩,收效显著,二十部的首领大半已宣誓效忠。眼下叛贼损兵折将,我军气势如虹,皇上何不下令,命部族军参战?”

天祚帝深以为然,正欲开口应允,耶律余都却突然开口反驳,说道:“微臣以为不妥!”耶律余都屡屡忠言逆耳,令天祚帝不喜,但大敌当前,这位大辽皇帝倒也还分的清是非黑白,说道:“有何不妥?”耶律余都答道:“贼酋二十万大军,为何迟迟不敢全力攻城?就是因为有二十万部族军在侧,女真不得不分兵对峙,换言之,部族军虽然没有上阵砍杀,却已然参战。”萧奉先为争一时意气,说道:“普天之下,古往今来,何曾有过皇帝在前拼杀,臣子龟缩在后的道理?”天祚帝面露努色,耶律余都却急的满头大汗,说道:“事到如今,二十部大王是何心思,萧国舅难道非要我挑明了吗?”众叛亲离是天祚帝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一声大喝,说道:“够了!”刹那间所有人噤若寒蝉,许久之后天祚帝缓缓说道:“依耶律余都所言,部族军暂且按兵不动!”

城墙之上勾心斗角,城墙之下杀声震天,面对四万辽军拼力死战,五千女真先锋军终于寡不敌众,一一倒下。

此刻黄昏将至,壕沟中的火焰却丝毫不见衰弱之势,然而辽军大营之内的喊杀声却逐渐稀疏。完颜宗望翻身下马,面对熊熊烈火仰天长啸,情理之中甚至欲拔刀自刎。亲卫眼看阻拦不住,连忙通报完颜宗干。完颜宗干唤来副将,说道:“将士们连番恶战,多已力竭,眼下天色将晚,不宜继续强攻。你立刻鸣金收兵,待我与二太子商议之后,再做谋划!”副将领命应“诺”!完颜宗干来到匹脱军营时,完颜宗望正被数名副将拉扯着,苦苦劝说。众人见完颜宗干来到,仿佛看到了救星,纷纷说道:“还请大太子规劝、规劝二太子吧!”完颜宗干点头,说道:“鸣金收兵,转攻为守,待我与二太子商议之后,再做后续部署!”完颜宗干在匹脱军中下令,众人不知是否应该遵从,不约而同看向完颜宗望。完颜宗望没有说话,只是点头默许。得到完颜宗望的首肯,一名副将立刻前去传令。这时完颜宗干又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同二太子说!”

第三百四十三章 女真奸雄,真假难分

部将告退之后,完颜宗望开口问道:“皇兄为何要屏退众人?”完颜宗干神秘一笑,说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些事还是私底下说为好!”完颜宗望问道:“何事,竟如此神秘?”完颜宗干反问道:“自父皇起兵以来,你我经历大小战役数十场,可吃过如此大亏?”完颜宗望一拳打在桌案之上,长叹一声说道:“敌军狡诈,屡屡算计于我,实在可恨!”完颜宗干继续说道:“倘若契丹之中真有此鬼才,为何先前不用,偏偏要等到国破家亡之时?”完颜宗望心中一紧,试探着说道:“据我所知,天祚帝最宠爱的女儿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数万精兵,想来是她的杰作了!”

完颜宗干却是摇头,说道:“你我兄弟,有些话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城外数万兵马,的确以蜀国公主为首,但依据俘虏口供,这其中不仅有三万幽都兵马,还有两万云中兵马,至于蜀国公主的辽东兵马,只有一万!”完颜宗望首战失利,气恼之下一心报仇,对俘虏的审讯的确不像完颜宗干这般全面,说道:“就交战情形来看,这三部兵马皆是训练有素,不似乌合之众!”完颜宗干点头,说道:“城外六万兵马,和城中五万兵马,是契丹仅存的宫帐军主力,也是天祚帝最后的希望!”完颜宗望不明白自己的皇兄为何要说这些,因为宫帐军虽为契丹主力,但天祚帝北征之时,女真以数万兵马大破辽军七十万,而这七十万大军里,宫帐军便有五十万之众;换言之,宫帐军是辽军主力不假,但在女真猛士年前,丝毫算不得精兵,说道:“咱们杀了几十万的宫帐军,何时遇见过如此硬骨头?”完颜宗干心中冷笑道:“终于有点开窍了,可以了那数千精锐!”说道:“二弟看敌军营寨,可有不同寻常之处?”

完颜宗望稍作思索,说道:“倘若营寨依城而建,其前沿或持平或稍后于营墙,可这座大营却至少前伸了一箭之地,实在是令人困惑!”完颜宗干说道:“这至少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城外敌军不仅不畏战,而且还主动求战!”完颜宗望岂能不知,无奈先前自恃兵多将广,丝毫没有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罢了。≦菠=萝=小≦说完颜宗干又问道:“还有别的奇怪之处吗?”完颜宗望又说道:“城外的壕沟,而且吊桥和营寨一东一西,这才让我着了道!”王浩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成功抓住了女真大军傲慢轻敌的心理特征,又在营墙之外留出了一条看似一步之遥实则步步危机的死亡通道,果不其然,完颜宗望根本没有兴趣多想,想当然认为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将不堪一击,结果便是越陷越深。

完颜宗干其实有些佩服王浩的谋划,说道:“营墙之外的壕沟,一东一西的吊桥营门,壕沟之中不灌水而铺淤泥,这一件件谋划,环环相扣,让人越陷越深!可是这些细细回味,尚能够明白其中奥妙,但壕沟之中为何会突然起火,而且火势之大,水土难灭?”完颜宗干这最后半句话,却让完颜宗望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说道:“就是这场大火,将彻底断送了我的五千先锋兵马!”油料着火,本可以用沙土覆灭,可是王浩先在壕沟之内灌入了大量清水,故而用沙土灭火,只能抬高水位,不能熄灭大火。完颜宗干说道:“我派人秘密查看,发现那是一层厚厚的油脂烧起的大火。”完颜宗望立刻说道:“什么样的油脂才能烧起如此凶猛的火焰,而且上京之中若有如此利器,为何丝毫不见用来守城?”完颜宗干说道:“这种油脂叫做猛火油,辽国境内并无出产!”这时完颜宗望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料,说道:“皇兄是说这些猛火油来自宋国?”完颜宗干点头,答道:“正是!”完颜宗望有些不解,说道:“据我所知,前些时日宋国皇帝的使臣秘密到访,并且签订盟约,南北夹击辽国!”完颜宗干说道:“签订了盟约不假,可是宋国使臣还透漏了一个消息,不知二弟是否留意了?”完颜宗望自然是没有留意,说道:“还请皇兄莫在绕圈子!”完颜宗干说道:“宋国皇帝在遣使订立盟约的时候,还默许了一个县令可以和辽国自由通商!”完颜宗望咬牙切齿,说道:“如此两面三刀的小人,真是该死!”然而咒骂归咒骂,却又说道:“县令在宋国只是末流小官,如何能掀得起风浪?”完颜宗干说道:“可是我从俘虏口中得知,这个县令一入上京,便被天祚帝封为渤海郡公,领东京留守!”完颜宗望心中震惊,说道:“虽为虚职,却足以彰显天祚帝之器重!”

完颜宗干点头,说道:“无论是辽军营寨的搭建,还是那猛火油,想来都是这位宋国县令的手笔吧!”梳理明白了前因后果,完颜宗望也逐渐明了了,说道:“以皇兄之见,接下来的战事该如何安排?”完颜宗干说道:“我军新败,不宜继续强攻。我提议休战三日,重整士气之后,再做考量!”匹脱军伤亡六千余人,几乎是元气大伤,休养生息倒不为过,但三河军毫发未损,却也趁机休战,多少有些偷奸耍滑之意。

完颜宗望微微皱眉,说道:“擅自停战,父皇恐有责备!”完颜宗干说道:“第一次在蜀国公主和宋国县令手中手里吃亏的可不是咱们兄弟二人!”完颜宗望恍然大悟,说道:“皇兄是说完颜斡鲁?”完颜宗干点头,说道:“休战三日,并非你我畏战不出,而是战场局势出乎意料,奏请朝廷罢了!”完颜宗望见自己这位皇兄的目的似乎并不在此,问道:“皇兄执意奏请朝廷,可是还有其它缘由?”完颜宗干答道:“我想知道宋国的真实态度!”

第三百四十四章 权力核心,局势推演

完颜宗干和完颜宗望联名上奏,如实禀明城外战况,并主动请罪受罚。∮菠∞萝∞小∮说完颜阿骨打拿着奏章,在皇庭之内踱步徘徊,许久之后终于吩咐属下,说道:“将这份战报誊写四份,送往吴乞买、撒改、习不失、斜也帐中!”属下接过战报,应诺而去。片刻之后,完颜阿骨打又命令道:“明日朝会,召完颜宗干和完颜宗望问话,应允二人休战之请求!”随着伐辽之战节节胜利,女真内部的权力斗争日益严重,而一切斗争的焦点又无外乎“皇储之位”!

女真异军突起于白山黑水之间,虽然称帝建国,但其行政制度依旧延续了部落联盟时期的勃极烈制度,也就是金国的最高权柄由五大勃极烈共同掌管。五大勃极烈中,以“都勃极烈”为首,由皇帝完颜阿骨打担任;其次为谙班勃极烈,亦是皇储,由皇弟完颜吴乞买担任;第三为囯论勃极烈,由完颜撒改担任,等同大宋国相;第四为阿买勃极烈,掌管民政,由完颜习不失担任;第五为昊勃极烈,掌管军政,由完颜杲担任。五大勃极烈一致通过的决策,便是女真之国策。

第二日,皇庭大帐之内,君臣依照尊卑按序而坐。因为众人皆以传阅奏报,完颜阿骨打开口问道:“你二人率领六万大军,激战同等兵力的辽军,不仅未立寸功,反而损兵折将,葬送了了数千儿郎。若非大敌当前,朕定当严惩不贷!”完颜宗干和完颜宗望连忙起身谢罪,说道:“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将功赎罪!”说完二人对视一眼,完颜宗干继续说道:“儿臣与宗望之所以兵败,非辽军太过强悍,实乃敌将奸诈,屡屡阴谋诡计,令人防不胜防!”完颜阿骨打冷笑,说道:“如此说来,是因为你二人太过愚钝,故而兵败了?”

完颜宗干对自己这位父皇还是十分了解的,并无太多惶恐,说道:“城外辽军六万,以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为统帅,另有幽都耶律大石、云中萧昱、上京萧山别为大将。这四个人虽非无能之辈,但与之为战,不足以让儿臣和宗望屡屡受挫。”完颜阿骨打疑惑,问道:“既然敌军一无精兵,二无猛将,你二人之败,又是为何?”完颜宗干答道:“因为一个宋国县令!”众人闻之,无不大笑,唯有完颜吴乞买面带凝重,说道:“可是蜀国公主身边那位宋国县令?”完颜宗干答道:“正是!”

完颜吴乞买乃是金国的二号人物,完颜阿骨打见状,问道:“四弟听说过这个人?”完颜吴乞买说道:“完颜娄室出征辽东,不能全歼辽国余孽,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宋国县令!”完颜阿骨打说道:“应该?四弟莫非不能完全确定辽东之遗憾,究竟是否因这位宋国县令所致?”完颜吴乞买答道:“在这位宋国县令来到辽东之前,完颜娄室所向披靡,杀敌无数,可是当这位宋国县令出现之后,完颜娄室多次用兵,却仿佛打在羊毛上一般,毫无着力之处,结果自然也就是无功而返!至于后来,上京之战迫在眉睫,辽东的契丹余孽又弃守辽阳,龟缩到金州一隅。关于这位宋国县令的更多信息,便也不得而知了!”

完颜吴乞买说完,众人齐齐看向完颜宗干,完颜宗干见状,说道:“从俘虏口中得知,这位宋国县令姓王名浩,年纪不足二十,与蜀国公主的关系非比寻常,当下辽军所用大部分军械铠甲皆是出自此人之手。”当完颜宗干说出“军械铠甲”四个字的时候,在场众人皆提高的警惕。完颜阿骨打确认道:“你方才所说可是属实?”完颜宗干说道:“我军攻打上京这么多天,缴获一些敌军的兵器铠甲还是十分容易的。父皇只需命人拿来敌军兵甲,一看便知!”完颜杲亦是赞同,说道:“宗干言之有理!”而后见完颜阿骨打点头应允,继续说道:“来人!”两名执勤的侍卫听到召唤,立刻入内。完颜杲说道:“把近日缴获的兵器铠甲拿一些过来!”侍卫立刻答道:“诺!”

片刻之后,各式刀枪箭簇被送入大帐。完颜宗干宗干在众多兵器之中拿出一把最精良的战刀,摸着刀背至上的铭文说道:“父皇请看,这把战刀之上刻着‘胶州铁厂’四个字!”内侍接过战刀,呈于完颜阿骨打。而后,完颜宗干又挑选出数件兵器,上面无一不刻着‘胶州铁厂’的字样!众人捧着一件件出自胶州的精良兵器,面露忧色。许久之后,完颜阿骨打说道:“如此坚固锋利的战刀,着实难得!”完颜杲掌管军政,担忧远不止这些,喊道:“来人!将库房之中所有刻着‘胶州铁厂’字样的兵器全部挑出来,并送来御前!”侍卫领命而去,完颜阿骨打问道:“五弟这是何意?”完颜杲说道:“这把战刀,即便与皇兄的佩刀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臣弟必须确定这把刀是辽军高级将领所用,还是普通军卒所用!”完颜杲的用意不言自明,若是高级将领所用,倒也不足为虑,可若是普通军卒所用,则不得不防了!

完颜撒改不仅是囯论勃极烈,亦是完颜阿骨打的堂兄,说道:“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位宋国县令为何要不远千里,相助辽国呢?要知道,幽云十六州可是还在辽国手中呢!”皇叔完颜习不失也是说道:“而且,区区一个宋国县令,蚊子大小的官职,为何能有如此庞大的权柄?”对于高高在上的五个人,完颜宗干不敢有丝毫隐瞒,说道:“据俘虏所说,天祚帝为了获得宋国县令的支持,不仅赐爵渤海郡公,受封东京留守,而且有意将蜀国公主下嫁!”

这时,帐外侍卫来报,问道:“刻有‘胶州铁厂’的兵器都挑选出来了,就在门外!”完颜阿骨打命令道:“拿进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灭国之功,花落谁家

侍卫听闻,面露为难,说道:“启禀皇上,兵器足有数十大框,全部搬入大帐,恐难装下!”完颜阿骨打眉头紧锁,霍然起身,走向门外,一众文武大将立即跟随而出。じ菠﹢萝﹢小じ说见众人不语,完颜宗干小心说道:“这些兵器加起来至少上千件,恐怕那位宋国县令要比想象中的更加强大!”完颜阿骨打从一框框兵器跟前走过,时而面露赞赏,时而神色狠厉,许久之后说道:“再精良的兵器,再坚固的盔甲,配在懦夫身上,也只是破铜烂铁。大金国的猛士,之所以纵横天下,是因为无惧无畏的勇气。”完颜吴乞买相比于完颜阿骨打,更加好战,立即附和说道:“皇兄所言极是!辽军依仗的精甲利兵,到最后不还是落入我们之手?依臣弟之见,攻克上京之后,就应该一鼓作气,踏平中原江南!”

灭辽是女真的既定国策,但是否进攻宋国,在女真高层之间却始终存在着巨大的分歧。倘若完颜吴乞买没有登基,北宋灭亡未必会来的那么迅速。完颜阿骨打没有接着完颜吴乞买的话继续讨论下去,而是说道:“灭辽之战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大金国能否称霸北方,在此一举,尔等身为开国功臣,切忌好高骛远。”

坐于次席的完颜吴乞买默默看着自己的皇兄,心中感叹到:“皇兄难道真的老了吗?辽国尚且不能抵挡女真兵锋,更无论文弱的宋国!要知道幽云十六州乃中原屏障,将之收复从来都是宋国历代君王之夙愿。若非力有不逮,又如何会按兵不动?既然宋不如辽,那么灭辽之后为何不一鼓作气,攻克汴京?”然而鉴于当下的特殊情形,完颜吴乞买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说道:“二十万大军聚集于此,每日人吃马嚼,耗费粮草不计其数。以臣弟之见,我军当速战速决!”完颜阿骨打不漏声色,问道:”我军粮草可否告急?“完颜撒改身为国论勃极烈,主管民政,对于金国当下的财政状况最为了解,答道:“我军粮草还可维持三个月!”

完颜阿骨打微微点头,说道:“辽国虽然奄奄一息,可城内数十万大军并非摆设,更无论百里之外虎视眈眈的二十万部族军。朕何尝不想速战速决,无奈举国之战,只能步步为营,徐徐图之?”完颜杲虽然官位不及完颜撒改,却是皇位的第二继承人,说道:“粮草可维持三个月,那么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有两个月了。”完颜习不失素来谨慎,并不赞同速战速决,说道:“我军粮草有限,辽军又何尝不是?况且上京城内至少还有十万百姓。”完颜阿骨打见完颜习不失出面支持,甚是欣喜,说道:“既然上京城中更加缺粮,我军又何必杞人忧天?”完颜习不失又顺势说道:“老臣愿意返回黄龙府,替大军再征集一个月的口粮。”完颜阿骨打大笑,说道:“如此,最好不过!”

完颜吴乞买并没有就此作罢,说道:“四个月之后,寒冬来临,霜雪骤降,咱们这二十万大军,随时都有可能葬送在冰天雪地之中。”完颜阿骨打的面色很差,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完颜宗干见状,说道:“契丹二十万部族军为何观望不前,无外乎看透了辽国回天乏术,不愿意给这个将死的王朝续命罢了。此次出征,即使不能踏平上京城,也一定会大大削弱辽国宫帐军的兵力。以儿臣之见,只要辽国宫帐军的兵力不足五万,那二十万部族军必定蠢蠢欲动,到时候,上京城这块硬骨头必然不攻自破!”

完颜宗干的说法让完颜阿骨打十分满意,说道:“天祚帝穷途末路,将区区一个宋国县令视作救星。我大金国旭日东升,何需旁门左道,堂堂正正一战便好!”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的是,此刻的完颜吴乞买却正在心中窃喜。完颜阿骨打戎马一生,不仅统一了女真各部,更将契丹这个百年王朝打的抱头鼠窜。然而再强大的人,也有生老病死的一天,太医早有论断,这只能是他的最后一次亲征,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完颜吴乞买看似粗犷,谋划却十分周详,每一位替完颜阿骨打诊治过的太医都被他亲自接见,并许以高官厚禄。而且完颜吴乞买只是询问完颜阿骨打的病情,从未提出过任何歹毒的计划。所以在那些太医眼中,这位大金国未来的皇帝,只是关心自己的兄长罢了。

任何一个成熟的王朝,都是父死子继,而非兄终弟及。完颜阿骨打希望自己死后皇位由自己的儿子继承,完颜吴乞买同样希望在自己继承皇位之后能够废除兄终弟及的旧习。金国七大主力,四个掌控在完颜阿骨打的儿子们手中。只是完颜阿骨打的四个儿子各有心思,因为皇帝只有一个,可兄弟却有四个。至于完颜部的各大实力派成员,更是兄终弟及制度的绝对拥护者,因为只有保留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他们才不会被一步步边缘化。

任何一次重大的改革,都离不开铁与血的强硬手腕。对于一个新生的国家而言,谁奠定了这个国家的最终版图,谁便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建立者。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凭借无上权威,彻底压制反对势力,进而建立全新的制度。灭亡辽国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完颜吴乞买希望这个历史性的时刻能够落在自己头上,而非完颜阿骨打。历史上,完颜吴乞买即位之后,立刻谋划南下攻宋,未尝没有借开疆拓土之功绩来达到稳固皇位的目的。所以对于完颜吴乞买而言,只要能够推迟灭亡辽国的目的,便是达到目的。终于缓缓说道:“臣弟赞同的宗干的看法!”完颜阿骨打心中冷笑,说道:“作战计划不变,各位臣公还需尽心尽力,恪尽职守!”众人听闻,纷纷起身,连连称诺!

第三百四十六会章 机会,隐患

众人纷纷离去,唯有完颜宗干被叫了回来。面对这位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父亲,完颜宗干是百感交集,许久之后说道:“不知父皇召见孩儿,有何吩咐?”完颜阿骨打费力起身,说道:“朕自知时日无多,有些话却无人可以诉说!”完颜宗干摸不清自己父皇的真实意图,搪塞说道:“父皇拥兵百万,纵横天下而无往不胜,就是那天地真神,也定然不敢违逆父皇的意愿!”完颜阿骨打大笑,说道:“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这性子却丝毫不像我!”完颜宗干面露苦笑,说道:“宗望、宗辅、宗弼三位弟弟自幼养在父皇身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英明神武!”完颜阿骨打并没有发怒,问道:“你在怪我?”完颜宗干连忙答道:“孩儿不敢!”

完颜阿骨打一声长叹,说道:“宗望仁爱,宗辅恭顺,宗弼刚健,他们三个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实乃当世之良臣。”完颜阿骨打如此评论,完颜宗干怎能心服口服,说道:“那么,恭喜父皇了!”完颜阿骨打突然盯着完颜宗干,说道:“可是‘良臣’终究是臣,坐不得皇位!”完颜宗干心中大惊,说道:“继承皇位的本就是三皇叔,而非我们这些皇子。若是我们兄弟几人一心想着皇位,那大金国岂不是将有大难?”完颜阿骨打注视着完颜宗干,说道:“要说你的三个弟弟无意于皇位,朕倒是相信,至于你吗,还是由你来告诉朕,该不该相信?”

完颜宗干的额头瞬间浸满汗珠,小心说道:“儿臣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明白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完颜阿骨打只是摇头,说道:“你虽然没有养在我的身边,可你终究是朕的儿子,而且你手中的权力,同样是朕的赐予!”完颜宗干一直认为自己的父皇是白山黑水之间的猛虎,强壮的体魄和无畏的勇气让他一步步成为女真人的心中的神明,然而今日一番对话,却彻底颠覆了先前的认识,原来他也有昏暗的一面。见完颜宗干许久不语,完颜阿骨打继续说道:“怎么,害怕了?”完颜宗干很快意识到也许会有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在向自己招手,连忙答道:“儿臣一路追随父皇,从黄龙府打到了上京城,何曾退缩过半步?”

完颜阿骨打不自觉笑了,只是这笑声很快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完颜宗干连忙上前,为其扣背排痰。又是几次干咳之后,完颜阿骨打终于缓过劲来,说道:“为父老了,这大好江山终究是要传承下去,可是该如何传承,却并不像当初想的那么简单!”完颜宗干突然发现自己还是错了:“完颜阿骨打在继承制度上的动摇,似乎并不只是因为血缘亲疏的缘由!”试探着说道:“中原的人口是草原的十倍,可是这千百年来,草原之上流过血却是中原的十倍!”完颜阿骨打第一次听到如此别开生面的观点,说道:“继续讲!”完颜宗干深深吸气,尽量平复内心的紧张,说道:“因为礼!”完颜阿骨打并不排斥汉家文化,却也并没有多少了解,问道:“何为礼?”完颜宗干解释到:“草原之上,强者为王,是我们心中的‘礼’;但在汉家文化中,尊老爱幼才是他们的‘礼’!”完颜阿骨打反驳道:“当口粮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时,总有人需要被放弃!”完颜宗干说道:“同样一片大小的草原,今日能够放牧的牛羊并不比一千年前多丝毫,可是汉人的田地中,却能够收获越来越多的粮食!为什么会如此?因为汉人热爱创造,而我们却只是掠夺!”完颜阿骨打并不向往男耕女织的生活方式,反而认为纵马驰骋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说道:“牛羊吃草,所以养活了狼。只要我们握紧手中的钢刀,就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牛羊!”

完颜宗干摇头,说道:“所有把汉人视作双脚羊的人,都被灭族了!因为汉人不是‘羊’的传人,而是‘龙的传人’。龙翱翔九天之上,吞云吐雾,翻云覆雨!”完颜阿骨打信了一半,说道:“宋国一百多年了,空有百万大军,却始终改变不了北受辱于辽、西受辱于夏的事实!”完颜宗干解释道:“辽与夏,之所以没有重蹈匈奴、突厥之覆辙,是因为他们至少完成了一半的汉化!”完颜阿骨打吐口而出:“南北两院,胡汉分治!”完颜宗干立刻附和道:“是!”

完颜阿骨打思索许久,终于说道:“兄终及弟可以打下万里江山,却守不住千秋万代,既然如此,还是让朕的子孙承袭这皇位吧!”完颜宗干极力掩饰内心的波澜,小心说道:“父死子继,长幼有序,实乃汉家文化之精髓!”完颜阿骨打突然大笑,说道:“攻克上京之前,所有人必须团结协作,否则别怪父皇军法无情!”完颜宗干连忙答道:“儿臣谨记!”完颜阿骨打继续说道:“我和你三皇叔一母同胞,携手走到今日十分不易,这份手足之情是你无法理解的,朕在有生之年绝不会与之为敌。至于你能在朕有生之年赢得多少势力的支持,发展壮大到何等地步,也是你自己的能耐。朕不会阻挠,也不会支持,只会放之任之!”完颜宗干连连点头,完颜阿骨打随之说道:“回去吧!”

只是完颜宗干没有看明白的是,完颜阿骨打所说的各方势力,暗指的恰恰是他的三个弟弟。毕竟,女真七大主力,四支掌握在完颜阿骨打的四个儿子手中。完颜吴乞买麾下的嫡系势力,不过完颜娄室和完颜斡鲁两支兵马罢了。完颜宗翰手中的来流军则属于完全的中立派。

历史中,金国的宫廷政变,似乎比任何一个朝代来的都要猛烈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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