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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月魔情录》


楔子

眠月历三百九十九年十二月十七日

时至隆冬,天色阴霾,厚厚的乌云布满了顺州晓日城的天空,凛冽的寒风吹得枝摇叶飞,夹杂着丝丝细雨,使晓日城变得又冷又湿。

路上的行人很少。这么冷的天,谁也不愿出门,都喜欢在家中烤火取暖。偶而有行人经过,都瑟缩着身体,整个身子都藏在厚厚的衣服中以便躲避刺骨的风刀。

“唔哇——哇哇哇——”

城东的一间平房内突然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房外小院中喜气洋洋,等候者都在为新生的婴儿而相互庆祝着,尤其是中年得子的叶君行和陶晶夫妻,以及与叶家相约指腹为婚的冰离。

然而,当稳婆从屋内抱出一个又瘦又小的新生婴儿的时候,原本的喜悦被担忧代替了。经过医师兼未来岳父冰离的检查,这个新生的婴儿被确定经脉太弱、丹田过小,因此无法练武。在这尚武的眠月大陆上,这类人只会被称为“废物”。为此,家人们都为这个婴儿的健康和未来的发展感到忧心忡忡。

年已四旬的叶君行给儿子取了个平凡的名字——叶歆,他只希望儿子能平平安安的过一世。此时此刻,谁也想不到这个将会被称为“废物”的瘦小婴儿会有绝对不平凡的一生。

在历史的长河中,任何人都只会是一颗流星,无论如何光彩耀眼也都会一逝而过。叶歆本也是匆匆的过客,然而神奇的命运之手却赋予他传奇的一生,他的传奇为悠长的历史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正是他推动了时代的巨浪。

正是他改写了眠月大陆历史的新的一章。

正是他用人生撰写了一个荡气回肠的传奇故事。

当后世的人们翻开“眠月年史·人物志·奇士篇”的时候,就会赫然发现这个婴儿的名字,以及八个字的评语——“道行天下,魔影九州”。

第四章

待扎猛安顿好后,冰柔又开始缠着扎猛练武,扎猛见无事可做也就答应下来。

来到了叶家的院子,冰柔俏声问道:“扎猛大哥,你能表演一下你的武功让我们开开眼界吗?”

扎猛道:“好,我就使一套掌法让你们看看。”接着跳到院中央站好,双手摆了架式。忽地大喝,双掌齐出,使出掌法。

叶歆看了很多武学书籍,所以一看便知扎猛的掌法属于阳刚一路,只见他使得虎虎生威,掌法大开大合。虽然使得并不快,但每一招都刚劲有力,若是真让它拍上,恐怕要筋断骨折。

冰柔看得在一旁直拍掌叫好,等到扎猛使完,更跑上去问这问那。

叶歆问道:“扎猛大哥,为什么你不使你的大棍啊?”

扎猛笑着答道:“这里太小,若是使了出来,恐怕这小院也没了。”

冰柔在一旁插口道:“既然这里小,不如明天我们去兵营吧!那里很大,而我的师父也在那里,你们可以切磋一下。”

“哦!”扎猛问道:“你师父是谁啊?”

冰柔自豪地答道:“我师父是陈刚。”

“‘飘英剑’陈刚!落英门的左护法!”扎猛大吃一惊,因为陈刚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气,尤其是他的师门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势力。

“正是!”冰柔自豪地点了点头:“我师父还是晓日府指挥使,官居从四品。”在眠月大陆上,武功分一流、二流、三流,每一流又分上、中、下品,一流上品为最。当然还有很多未入流的武功。

“陈刚伯伯真的很厉害,落英门的武功精妙,是一流下品的武功。扎猛大哥,你应该去和陈伯伯切磋切磋。”叶歆在一旁附和着。

扎猛听了心痒痒地,觉得若能与这等高手切磋一定会受益不浅,道:“如果能和你师父切磋一下是再好不过。”

冰柔笑道:“这个容易,明天我们就去军营找师父。”

“好啊!”扎猛高兴地答应了,复道:“冰小妹,既然你有明师指点,想必武功也很好,不如使来让我看看。”

冰柔也想在扎猛面前一显自己的身手,爽快地答应了。经过近四年的练习,冰柔的“落英掌”已经练得很纯熟。只见她出掌迅捷飘逸,掌影上下翻飞,晃若秋之落叶、春之残英,加上冰柔的身体娇小,再辅以“落英步”,整个人就像化成一片花瓣随风飘荡,其中已有了落英的神髓。

叶歆看得连连点头,面有喜色,暗道:“柔儿确实练得很不错,也不枉我每天一大早天没光就起来陪她练武。”

扎猛则看得眉飞色舞,不停地叫好。他的武功属阳刚一路,招式凶猛浑厚,远不及冰柔这套功夫好看。

待冰柔练完,他走上去赞道:“冰小妹练得真好,我在你这年纪可没此等武功。”

冰柔粲然一笑,边擦汗边道:“扎猛大哥过奖了,我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请扎猛大哥指点柔儿。”

扎猛笑了笑道:“我可没有什么本事指点别人,我只会使不会讲。

而且我的武功路子与你截然相反,若是说错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叶歆煞有介事道:“柔儿,你的落英掌真是大有进步啊!可惜功力不足、速度不够快、使掌法的威力发挥不足。”

虽然知道叶歆说的对,但冰柔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向他做了一个鬼脸,道:“就你知道,你看人家扎猛大哥都在赞扬我,只有你老是批评我。”

叶歆委屈道:“我也是为你好啊!我也不想老是批评你,但是若不指出错误,你以后的武功就不会进步了。”

“知道了,大武学家。”冰柔噗哧一笑:“你越来越啰嗦了。”

扎猛看着好笑,插口道:“叶小弟,该你表演了。”

叶歆连忙摇头摆首,道:“我可不会武。”

扎猛很奇怪,问道:“不会武?”

“体质太差,无法学武。”叶歆神态自若,好像不是在说自己。

扎猛问道:“为什么么不先学内功呢?学习内功应该可以增强体质啊?”

“师父说我的经脉太弱,丹田又太小,即使学内功也很难有大成,而且若是强练内功会有生命危险。再者,我的体质特别,阴柔或阳刚的内功都不适合,除非有阴阳兼容的内功心法。”

“可惜可惜。”扎猛怜悯地看着叶歆,又问:“你既然不会武功,又如何知道冰小妹的武功缺点呢?”

冰柔抢着答道:“他读了一肚子的武学典籍,记性又好,师父教的‘落英步’他看一遍就记住了,连我师父也赞他是武学天才。”笑了笑又道:“扎猛大哥,你刚才使的那套掌法,我看他也记住了。”

“武学天才?”扎猛惊奇地看着叶歆:“你已经记下了我的掌法招式吗?!”

“记了一点,有的太快,看不清楚。”叶歆细细地想了想,道:“扎猛大哥,你的武艺属阳刚一路,招式凶猛刚硬,仿佛猛虎出柙,勇不可挡。可是刚不可久,力量再大也有力尽的时候,若你的敌人先与你游斗,等你力尽方才全力进攻,这时你必败无疑。”

“果然一针见血。”扎猛赞叹不已,接着神秘地笑了笑道:“我还有绝招,明天去军营再使给你们看。”

冰柔和叶歆听了都十分好奇,急欲想看,但扎猛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无奈,只好作罢,心里却极盼着明天的军营演武。

※※※

晚饭时分,冰离已把叶君行夫妻请来一起吃饭,扎猛见冰离身边有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白面花髯、头发灰白,眼角已有了很多皱纹,身上青衫青褂,脸上笑容可掬,别有一分儒雅之气,一看就知是饱学之士。而那妇人素衣青裙,头发略白,样貌慈祥和蔼。他知道是叶歆的父母,不敢怠慢,连忙行礼。

叶君行见前面一条大汉,知道此人便是儿子所说的扎猛,身长七尺,虎背熊腰,面如古铜,声如洪钟。见他行礼,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就是扎猛,果然是英雄年少,威武不凡。”

“过奖、过奖。”扎猛听了有点不好意思。

众人坐定之后,叶君行、冰离和扎猛三人便喝起了酒,边喝边高谈阔论。正喝着,冰离突然对叶歆说:“歆儿,你去看看那老人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回来叫我。”叶歆应了一句便放下碗筷出去了。

过了许久,叶歆跑了回来,冰离满脸醉意,笑着道:“歆儿,怎么去了这么久啊!快坐下来吃饭。”

叶君行见儿子眼睛红红地尚有泪痕,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问道:“歆儿怎么了?你的眼睛为什么会这么红,好像是哭过。”

“老爷爷死了。”叶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什么?”冰离和扎猛大吃一惊,顿时酒意全消,都站了起来。接着匆匆忙忙地跑向前厅。其他人也跟着去了。

客厅内一片愁云惨雾,众人皆面带戚容,虽然没有人知道老人的姓名,但对这客死异乡还无法留下姓名的老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过了半晌,大家才收了戚容商量着为老人办后事。冰离提议明天去买口棺材把老人安葬,叶君行和扎猛都点头称是。

接着,冰离用一块白布盖住老人的身躯,道:“我们回去吃饭吧!”

回到饭厅,大家都没有心思继续喝酒,默默地吃完了饭便散了。

※※※

回到自己的房间,叶歆想起老人临终时交给他的小布包,由于老人再三叮嘱不要告诉任何人,所以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他抽手入怀掏出那个小布包。手摸着便感到内里有两本书和一块很硬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慢慢地打开了小布包后,才发现那块很硬的东西原是一块青色竹牌,上面雕着一根八节竹子,栩栩如生。但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便随手把竹牌放在一旁。

接着又看了看那两本书。上面一本是薄薄的黄皮书,上面有几个小字——“仙翎剑法”。叶歆心道果然是一本武功秘笈。

他翻开了“仙翎剑法”的第一页,上面画着一个人形,手里拿着剑,像是在舞剑,叶歆知道这是一招剑招,图的下方有几行小字是讲述此招的使用技巧和强弱之处。接着,他又草草地翻了翻后面,发现这是一套十分高深的剑法,有很多招式都非常难,好像比“落英掌法”还要复杂,不是短时间能够看的明白,于是合上了书,也放在一旁,忖道:“这剑法应该对柔儿有好处,等我有时间再来看它。”

“仙翎剑法”的下面是一本很旧很薄的灰皮书,书面很皱,像是被很多人翻阅过。细看书面,却发现了一些似字非字的符号组合,共有四组,有长有短,每一组由不同的符号所组成。怪字的下方是一个六角形的图案。叶歆心下不明白,于是翻开了细看。只见里面也全是怪字,看得他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翻到最后,却发现这本书的后面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想是大部份都被火烧掉了,所以才这么薄。

叶歆想起老人紧张的神情,心道:“这就是那本甚么武林秘宝‘天岚真经’吗?怎么这么奇怪,全是怪字,还被烧了一大半,难怪没有人能看懂。”因是老人临终相赠,也收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脑后,呆呆地望着屋顶,想着老人的遗物,深深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这老人到底是什么人呢?那本剑法所显示的是一套非常高明的剑法,既然这本“仙翎剑法”是其毕生的武学精华所在,他应该是武林中有名的人士,以他这种身手,为什么会死于非命呢?难道是为了那本看上去毫无用处的“天岚真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定是武林中人都以为那本书可以令人武功大进,所以起了觊觎之心都想抢。可是老人又从何处得到这本书呢?

事情扑朔迷离,使叶歆想破了小脑袋也搞不清楚来龙去脉,想着想着便入睡了。

※※※

翌日一早,冰离和叶君行便去买了口棺材把老人装殓好,又借了一辆牛车,把棺材放在牛车上,运往郊外安葬了。

叶歆三人见诸事已毕便前往军营。军营在西门外,原有一万五千名驻军,其中一万人编入跃虎关,故现在只有大约五千驻军。

出了西城门走了一会儿,就远远地看到一片矮树林,树林上方出现了一排旗帜。冰柔指着那排旗帜,兴奋道:“到了、到了,那就是军营。”接着加快脚步,拉着叶歆向前走。

绕过矮树林,一大群木质建筑就出现在叶歆的眼前。刚想看清楚,却被一堵数尺高的木墙挡住了视线。高大的营门坐落在木墙的正中间,门上插着一杆三角形的大旗,大旗中央绣着一条金龙,旗边镶着金色滚浪花边,十分威武,正是天龙帝国的标帜——金龙牙旗。金龙牙旗的两边是各色的军旗。风乍吹起,就见旗花滚滚,金龙飞舞,好不威风。

穿过营门,三人参观了一下军营。来到陈刚的营帐外就听里面有争论的声音,推开门一看,却见营帐正中央一张大桌,桌上铺着一张大地图,四个军官正围桌站着,口中激烈地争辩着什么,连三人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叶歆三人不好打扰他们的谈话,只好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为首一人生得虎背熊腰,落腮胡子更添威武,身着灰色军袍、蓝色长裤,内着软甲,脚蹬军靴。腰挂一把长剑,剑鞘为墨绿色,上面雕着各种花纹,一看就知道是把古剑。他正是冰柔的师父陈刚,以家传的“落英掌法”和“落英剑法”闻名。

只见他左手边一个黄脸军官一拍桌面,道:“大人,别再犹豫了,我看还是正面进攻吧!我们有五千人马,他们才千余人。五个打一个,一定会赢,况且我们的装备也比他们好。”

他的右侧一位颇为年轻的白面军官摇了摇头,道:“不行,正面进攻恐怕损失太大。”

陈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是为何?”

那青年军官指着地图,答道:“大人,这些山贼占据了花岗山,此山山势陡峭,只有一条山路可通,山腰的一线天更是狭窄非常,易守难攻。更何况,山贼勇猛,不易对付。而且山上几乎寸草不生,士兵攻上山路无处隐身,肯定会暴露在敌人的弓箭之前。若要正面进攻,至少会损失一半士兵。”

陈刚面色严肃,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怕损失太大,所以找你们来商量。”

另一短须的中年军官道:“不如,我们再次派人去招降吧!”

陈刚摇了摇头,道:“我已派了两次使者,但山贼顽固,不肯投降,只有剿灭一途了。”

青年军官又道:“不如将敌人诱下山来,再围而灭之。”

陈刚听了,面上略有喜色,道:“是个好办法。”但旋即皱起了眉头,复道:“可是如何引山贼下山呢?他们有险可守,必不会愚蠢的跑下山来和我们打。”

那三位军官听了,都陷入沉思。冰柔和扎猛不懂军略,所以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对他们而言,正面进攻才是战斗中最合适的方法。

而叶歆却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早有定计。见他们都在思考,心痒痒地,插口道:“不如断其水源。”

陈刚等四人听了都是一楞,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帐中多了三个人,前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身后还站着一个提着铁棍的大汉。

陈刚见是叶歆和冰柔,笑着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叶冰二人尚未回答,那黄脸军官面向扎猛,急着问道:“刚才那个主意是你出的?为何有如此想法?”其他三人也都看着扎猛想知道他的计策,因为这三人中只有扎猛是个大人,他们也不认为两个孩童能有如此见地,所以一致认定刚才是扎猛在说话。

“不是我。”扎猛尴尬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指叶歆道:“是他。”

“他?”那三个军官都十分惊讶,直愣愣地看着叶歆,眼光中透出怀疑之意,觉得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不可能想出如此高明的计策,只不过随口胡说罢了,若是连这种小孩也能出谋划策,还要他们干什么。

陈刚知道叶歆很聪明,一直都在研读军略之道,因此对他的提议很有兴趣,问道:“歆儿,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其他三个军官都一脸不以为然之色,认为叶歆的话只不过胡言乱话不可当真,没有必要听他胡说。

黄脸军官不满道:“大人,这只不过是小孩的无稽……”话还没有说完,陈刚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黄脸军官只好怏怏住口不说。

叶歆刚才一时冲口而出,这时见众人都看着他,不好意思道:“我只不过是随便想想罢了。”

陈刚鼓励道:“能不能详细说说?”

叶歆走到桌边,指着地图一角道:“我看过关于这地形的介绍,此山确实几乎寸草不生,山下有一溪,乃整座山的水源所在,山上并无水源。人若无水,三日便不行了。所以我认为可以用五千士兵把花岗山团团围住,以绝其水源。只要两三天,山上必然缺水。此时山贼必会下山抢占水源或者突围,我军可在山路上和山下的树林中多设陷阱,待山贼下到山下,其人数已折过半,再以强弓硬弩射之。这时,要杀要降便由不得他们了。”

陈刚一直怕死伤太多,因此犹豫不决,此时听了叶歆之计眼睛一亮,右手一拍大腿,连声叫好。他觉得这个方法实在太好,既可以避免官兵与山贼直接交锋,又可以将山贼一网成擒。

第一章

晓日城城南的梦山,红色和黄色的枫叶,为梦山染上了秋意。轻脆悦耳的鸟鸣为梦山增添了活气,使得原已美如画境的梦山更加迷人。远处,清爽的秋风拂过无尽田野,掀起了黄金般的波浪,向天边涌去。深蓝的天空飞浮着雪白的云团,艳阳的金光遍洒大地。

“小叶子,快呀!快走啊!”一把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铺满枫叶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大约十岁。她身穿粉色裙子,下身是草绿色的长裤,雪白的脸蛋上有着两个甜甜的酒窝,精灵的大眼睛显得活泼可爱,头上用彩绳结成的两个小辫子更添俏丽。

片刻后,山道上又出现了一个男孩的身影,他脸色苍白、身形瘦弱,上身穿着白色短褂,下身则是蓝色的长裤,正是叶歆。他一直体弱多病,长年卧于病榻之上。幸得冰离医术高超,经常以人参、鹿茸等珍贵的药材提气补血,才使他的健康略为好转。

然而,健康上的问题未曾影响其心智的发展。叶歆从小就聪明好学,其父又学识渊博,所以叶歆总是喜欢手捧一书,细细地读着。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就连吃饭也手不离书,常常一手扶书一手举箸,因此父母都笑他是小书痴。

那娇俏的女孩则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名叫冰柔,比他大半岁。

从小他们就形影不离,一起读书学字,甚至同吃同睡,两小无猜的感情十分深厚。此日便是她拉着叶歆来梦山游玩。

“小叶子,快点来吧!”冰柔站在山道向后面招手大叫。

叶歆在后面弯着腰站着,双手撑着膝盖,抬头望向冰柔,气喘吁吁地道:“柔儿——慢点——我——走不动了。”

“你没事吧?”冰柔急忙跑到他的身边问道

叶歆勉强地笑了笑,说不出话。

冰柔见叶歆喘得厉害,非常担心,连忙扶着他找了一块平地让他坐下休息,右手不停在他的背上轻抚着帮他舒气,柔声道:“没有事吧?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坐了一阵,叶歆的呼吸才略为顺畅,问道:“柔儿,你不是要练武吗?‘落英步’和‘落英掌’你才练了半年,要是让你师父知道一定重重地罚你。为什么拉着我跑到这里?我的书还没看完呢!”为了摆脱不能习武的“废物”之名,他一直苦读文章,希望能有所作为,使父母宽心。后来发现自己于军略之学有天份,所以专心的研习韬略,希望能从这方面发展。

冰柔浅浅一笑道:“你这书呆子,就知道看书。又是经史、又是兵法,一天到晚看那么多书也不累。带你出来是让你散散心,总是窝在家里多无趣啊!这里多美啊!不看就可惜了。”

“还说,光是那些无聊的武学书籍就够我读的,明知我天生不能练武,还塞了那么一大堆给我。”叶歆嘟囔着

“那可是师父特意派下的任务,让你读完教我。”

“陈刚伯伯又不是我的师父。”叶歆喃喃地埋怨着。

“你的身体不好,总不能每天叫你陪我去军营学武,你帮我记,我就不必去军营,这样我们不是能在一起了吗?”冰柔嘻嘻一笑:“况且,谁叫你是武学天才,师父教的‘落英掌’和‘落英步’那么难,人家记了几天都没记住,你却看一次就记住了。”

她一直不喜欢读书,为了方便自己练武,因此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借叶歆出众的记忆能力帮忙熟记招术和武功心法。

“什么武学天才?!只能看不能学,根本就是废物。”叶歆一脸无奈地苦笑着,他心里并不想去记什么武功心法、武功招式,只不过冰柔一再哀求,他才勉为其难,应了下来。

冰柔扑到他面前,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嘻笑着道:“别这样,我知道你辛苦,所以特意带你来这里,让你享受一下自然景色。”

对着冰柔娇俏的笑靥,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傻傻地捂着脸笑着道:“别说了,我们还是走吧!回去晚了,你又要挨骂。”说罢,便牵着冰柔继续向山里走去。

沿着山路,两人边走边欣赏风景。叶歆完全被梦山的风景给吸引了,特别是身处自然之中那种舒适的感觉。长期以来受到病体的束縳,卧床不起,因此他一直最喜欢看地理游记,终日向往有一天能游历天下。

“好漂亮的果子啊!”冰柔忽然叫了起来,接着便跑了过去。

叶歆顺着冰柔的眼光一看,原来山坳处有一座小瀑布。瀑布旁山崖边的石缝中长着一棵小树,树上结了一个五彩的果子,晶莹剔透。

他知道冰柔要去摘果子,叫道:“柔儿别去,太高了。”

“没事!”

只见冰柔双脚一蹬,身子向上一拔,便攀上了山崖,顺着石缝慢慢地接近了彩果。她右手构着石缝,左手向彩果探去,一下便握住了彩果。由于太过兴奋,不知不觉中,支持身体的力量便由右手转到了左手。

突然间“咯嚓”一声,小树因为支持不了冰柔的重量而折断,接着她的身体便快速地向下坠落。突如其来的剧变使冰柔完全不知所措,脸色吓得煞白,连自己学过轻功也忘得一干二净。

叶歆呆了一下,接着一边向崖边跑去,一边焦急地喊着:“快用轻功!”

可是话还没说完,冰柔己经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随即大声地哭喊叫疼!

叶歆扑到她的身边,急切地问道:“怎么啦?柔儿,伤到哪里?”

冰柔痛得直冒汗,身体微颤,泪水不停地往下掉,呜咽着答道:“腿,好疼,疼死我了。”

叶歆大惊失色,用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冰柔的右腿。冰柔立即又疼得叫了起来。见她伤得很重,叶歆当机立断,背起冰柔往晓日城走去。

可是由于叶歆的身体太弱,再加上背上还背着冰柔,所以走得很慢,致使走到天黑还没走出梦山。虽然他已走得气喘吁吁,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奋力地往前走。他知道冰柔伤得重,心里只盼着能早点回到家,以免耽误了疗伤。

冰柔趴在叶歆的背上,断腿处的剧痛仍然持续着。她见叶歆如此辛苦,心中甚是怜惜,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地为叶歆拭着额角的汗,道:“不如再休息一会儿吧!”

黑暗中,一阵虎啸突然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老虎!”

冰柔和叶歆颤抖地叫了出来,面色变得惨白。冰柔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叶歆的脖子,小脸紧贴在他的后颈上,泪水正沿他的背脊向下淌。

叶歆直接感觉到冰柔那柔软的身躯在不断的颤抖,但这时他也无法镇定下来,心中惶惶不安。

虎啸之声越来越近,二人的心也越跳越快。叶歆知道老虎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而且正扑向他们的所在。但此时他束手无策,只知道尽力向前跑,心里越来越绝望。脚下忽然一软,接着两人便摔倒在地。

他们回头张望,后面的树林中忽然出现了两个小小的深绿色光球,像是在空中飘着一般越来越接近了。

接着,光球的后面出现了巨大的身影。冰柔和叶歆吓得大叫救命,身躯颤抖地抱在一起,内心充满绝望和懊悔,后悔自己不该冒然前来游玩。

老虎朝着他们一下就扑了过来,距他们只有三丈之遥。

叶歆闭上眼睛,心中念道:“爸爸、妈妈,孩儿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你们保重啊!”

突然,只听左边传来一声大喝:“畜牲安敢伤人!”

叶歆和冰柔睁开眼一看,只见漆黑一片,却不见了老虎的身影。再往地上一看,发现老虎居然被一条青藤捆在地上动弹不得。

又往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有一团淡绿色的光球由远处飘来。当光球飘至身边,两人才看清楚了是一个老人,他正微笑看着他们。那团光球正飘于老人的右掌之上,并发出淡淡的绿光。

细看老人,只见他白发白须,头上有髻,面色红润而有光泽,手持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截然不同。身着浅淡绿色的奇怪长袍,长袍的胸前处绣有一段青竹和一片竹叶。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是道士的装束。

惊神稍定后,叶歆把冰柔放在一旁的草地上,然后走向绿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谢老人家救了我们,我是叶歆。”又指着冰柔道:“她是冰柔,都住在晓日城。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贫道青竹。”绿袍老人问道:“你们为何深夜不归?”

“我们来此游玩,不想柔儿的腿摔断了,不良于行。我身体又弱,背着她走得很慢,所以走到现在还没有出梦山。”叶歆忧心地看了一眼冰柔,恭敬应道。

“哦!腿断了,让我看看。”青竹道人走到冰柔身边。

这时恐惧已过,断腿处再次传来了剧痛使冰柔不停地呻吟着,头上也痛得冒出了冷汗。

看见冰柔痛苦的样子,青竹道人怜惜地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再仔细地检查了断腿处。之后他从地上拔起一段青草,先平摊左手,再把青草放于掌心,右手在左手上空划了一个符,之后把青草覆于断腿处,用左掌压着青草,口中轻喝了一声:“唧!”

冰柔突然感到有一丝冰凉由断腿处的皮肤透入,十分舒服,慢慢地冰凉的感觉扩散至整只小腿,原来的痛楚竟然被这种冰凉的感觉慢慢地掩盖了。

冰柔喜笑颜开,叫道:“不痛了,不痛了。”

接着她又想动动脚,却被青竹道人阻止道:“我只是帮你消除了痛楚,你的腿还没好,回去让医师把断处接上方能复原。”

冰柔听了本来感到沮丧,不过又觉得没有痛楚已经好多了,所以还是很高兴。

太神奇了,世上怎会有如此神术!自从看了青竹道人的神术之后,叶歆心下大震,深深地被其吸引了,心中不禁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看着叶歆依然充满了疑问眼光,青竹道人笑了笑,把那根草递给了叶歆。

叶歆接过一看,方才还绿油油的青草已变得枯黄,脱口而问:“这是怎么回事?”

青竹道人解释道:“我刚才用的是木行道术中的‘移命术’。”

青竹道人并不曾向别人解释他那神奇的道术,因为在别人眼中,他所施展的是神奇的医术。他觉得这种误会反而对他有好处,因为人们不会将他当成那些骗人的妖士。这也方便他四处遨游天下,但心中难免留有遗憾。他之所以告诉叶歆,只是他觉得这个孩子与自己很有缘。

“道术?木行道术?移命术?”叶歆听得莫名其妙

“对,是道术!”青竹道人叹了一口气道:“不过,这世上知道道术的人已不多了。”接着,他讲述了一段道术发展的历史。

※※※

在眠月大陆上,道术有很长的历史。早在天岚帝国建国以前,道术便已开始在眠月大陆上发展了,曾经更一度名扬天下。尤其在魔族之乱的年代,道术更是为世人所景仰,因为道术帮助许多人成功躲避了魔族的大屠杀,挽救了很多受伤的士兵。大战之后,学道之人越来越多,其中不少是皇亲国戚、官绅名流,连天岚帝国的圣皇江天风也对此术极感兴趣。此时,道学的发展可谓是辉煌已极。

可是好景不长。由于当时的学道之人繁多,难免品流复杂、良莠不齐,渐渐的就出了不少妖士。他们并不会道术,而是用骗术骗人,并吹嘘自己有长生不老的道术。之后,道术能长生不老之说便传开了。

终于在眠月一百八十九年,道术被禁。当时,圣皇江天风要求当时最大的道术组织“五行教”传授长生不老之术,“五行教”教主声称并无此术。圣皇大怒,下令禁道术,并诛杀了不少道士。

再者,道术繁难,不若武学之术人皆可练。道术更重悟性和心力的培养,所以不少人终生学道而毫无所得。有的地方甚至把道术当成是邪说。从此学道之人渐少,道术渐渐没落了。虽然后来禁令被废除,但民间已找不到道士,极少数的修道之人都跑进深山里。

※※※

青竹道人又接着道:“刚才我用‘移命术’将草的生命力注入了小姑娘的断腿处,从而刺激断处附近肉的生长,使她的痛楚稍减。”

叶歆这才明白过来,又问:“道术岂不是可以起死回生?”

“非也,此术只能用于新伤,而且只能减轻或延缓伤势,并不能治愈。况且植物的生命力有限,多用有伤天和,非学道之士所为。”青竹道人抚着白须,笑道:“道学博大精深,神奇的地方太多,连我也未能见其终极层次。”

叶歆觉得学习道术有莫大的好处,对于自己柔弱的身体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心中极为希望能学得此术,但又怕自己没有足够的条件学道术,于是问道:“道术是人人都能学的吗?”

青竹道人一听就知道叶歆的意思,心下甚喜,因为他觉得叶歆如果修行道术会有很大的成就,早有收徒之心,但又怕他只是一时好奇,并非真心想学道术,反问:“你有兴趣学吗?”

叶歆点头道:“是,因为我的体质太差,不能学武,所以刚才面对老虎无计可施,连柔儿也无法保护,使她几乎丧生虎口。因此我想学点东西可以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青竹道人很高兴叶歆的反应,但还是耐心的试探着,道:“你要想清楚,道术并不为大众所认同,道人甚至被称为妖人。虽然道术人皆可学,但能成者千而无一。学道术需要有坚强的毅力和过人的耐心。这样你还要会学吗?”

“想!”叶歆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坚定的决心。

青竹道人大喜,道:“好,我也觉得与你有缘,所以才向你谈及道术。你属五行中之木,由于体内木性太强,故五行不调,身体较差。虽不适合练武,却是天生的学道之身。我亦是木性之身,故号青竹,你正是我理想中的徒弟。”

叶歆听了大喜,便想立刻拜师。

青竹摇了摇头道:“且不忙拜师。我有急事需远行北方,现在没有时间教你。你且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再收你为徒。”

叶歆低头不语,脸上的失望之色不言而喻。虽然有机会学习道术,但还要等三年,现在的他恨不得立即开始修练道术。

青竹道人看在眼里,心中一动,道:“不必担心,我先教你一点道术基础,再传你木遁之术,勤练此术既可增加道力又可助你逃离危险。”

“我也要学。”冰柔对青竹道人所施展的道术羡慕不已。

青竹笑着道:“你乃火性之身,我并不熟悉火行之术。况且,修道要花很多时间,你要修练道术便可能要停止修练武功。你若真想学道,我可帮你找其他道士教你。”

冰柔想了想,道:“我还是学武,刚学了落英门的武功,真舍不得现在放弃。”

青竹道人听了笑笑,并没回答,只是把冰柔放在一块大石山。接着,让叶歆手持一片草叶,盘膝坐在石旁的草地,之后便把道术的基础知识简单的说了一下。

第五章

其他三个军官听了叶歆的意见面面相觑,惊讶非常。

青年军官心中有点不忿,突然问道:“若是山贼在我军设陷阱的时候下山攻击,此时军力不济,恐怕山贼很容易便突围了。若是这样,此计便行不通了。”

叶歆道:“所以我军必须不停的派人向山贼挑战,以扰敌心。山贼以为我军势众,急于开战,必不肯出战,此时我军便可偷偷地设好陷阱。”

青年军官又问:“若是敌人应战呢?”

叶歆笑了笑,反将了他一军,道:“若是敌人应战,我军可引之下山,到时敌之优势尽失。以我军五千之众,且马、步、弓箭等兵种齐全。我想将军们不会输吧!若是这样都能输,也无话可说了。”这青年军官顿时哑口无言。陈刚大笑,右手一挥,道:“好,就依歆儿之计,明日出发剿贼。”

那三位军官仍是将信将疑,但见陈刚同意了也无话可说,况且自己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接着陈刚便将那三位军官一一介绍。黄脸的军官叫崔勇,官阶是正五品“千总”,他乃陈刚麾下头一号猛将。短须的中年军官叫王亮,是晓日府的正七品“参军”。那青年军官叫殷浩,刚调入晓日府,官阶是从七品“副尉”。

陈刚指着冰柔向王亮三人道:“这是小徒冰柔。”

三人见冰柔年纪尚小,但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十足一副美人胚子,都赞陈刚收了个好徒弟。

陈刚笑了笑,又指了指叶歆笑着道:“这小军师叫叶歆。”

王亮三人看在陈刚的面子上都着实称赞了他一番,说他小小年纪便智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弄得叶歆十分不好意思。

陈刚又看了看扎猛,见他浓眉剑目、虎背熊腰,高大的身形显得十分威武,手上还提着一根镔铁大棍,先是暗暗地喝采,忖道:“好一条大汉。”接着问道:“请教壮士尊姓大名?”

扎猛一抱拳,躬身行礼,恭敬地道:“不敢当,晚辈叫扎猛。请问前辈可是‘飘英剑’陈刚陈前辈?”

陈刚抱拳还礼,道:“我便是陈刚。”接着又再次细细地上下打量扎猛,复道:“原来你就是扎猛,果然是青年英杰。”

叶歆奇怪地问道:“陈伯伯,你认识扎猛大哥?”

陈刚笑着道:“你这个扎猛大哥在江湖上可是名气不小啊!他是武林十大新秀之一的‘霹雳虎’。”

“十大新秀!”

“霹雳虎!”

王亮等三人都很是吃惊,因为这武林十大新秀是现在风头最盛的十个年轻人,各有一身的好武艺,是武林的新兴势力。所谓一龙二虎三鹰四凤,“霹雳虎”正是二虎中的一虎。

叶歆和冰柔则张大了小嘴,齐声惊叹道:“原来扎猛大哥是这么出名啊!”

扎猛见了大家的反应,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道:“其实,那只不过是江湖传闻过份夸张罢了,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又道:“陈前辈才是武林高人,久仰前辈的落英门武功十分出众,今天我特来向你讨教的,不知能否给晚辈一个学习的机会呢?”

陈刚见扎猛样貌粗豪,但行为言辞却谦虚有礼,很是欣赏他。又见他虚心求教,便点头应道:“好吧!让我试试你这武林新秀的实力。”

旁边诸人听了都眼睛一亮,脸有喜色,对这场龙争虎斗都有很大的期盼。

扎猛见陈刚答应了非常高兴,连忙谢道:“多谢前辈。”

陈刚笑着道:“不用谢我,说不定你比我还强呢!这里地方太小,我们去大校场。”接着便引众人前往校场。

※※※

到大校场后,陈刚和扎猛走到了场中心,而其他人则远远地站在阅兵台上看着。不少士兵正在其他校场操练,听说他们的上司要和外人比武,也都赶来了。不少人的手上还提着各种兵器,连一些中下级军官也顾不得操练,都带着手下赶来观看。

因为陈刚是军营中的第一高手,士兵和军官们都没见他输过,更没有人有胆量向他挑战,所以听到有人向陈刚挑战都十分好奇,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敢来挑战陈刚。

一时间,校场内被挤得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只留下中央一块地给两人比武。士兵们都张大了双眼,想看他们的上司是如何应付这个对手的。

“陈大人必胜!”场边为陈刚呐喊助威之声此起彼伏,几千人的叫喊声更是地动山摇响彻军营。很多人更不停地挥动着手上的兵器以助声势。

扎猛站在场中听着四周的叫喊声,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狮子被一大群狼包围着,他指了指周围的士兵,笑着对陈刚说道:“今天我若是侥幸胜了一招半式,你的手下恐怕会把我分尸。”

陈刚也笑着道:“小哥莫怕,我这里可是军法如山,他们要是敢动,我第一个就饶他们不得。”

“那我们开始吧?”

“好!”

扎猛首先双手持棍,横棍于胸,摆了个起手式,请陈刚先进招。陈刚知道这是礼貌,点了点头,接着抽出配剑,剑尖向上一挑虚晃一剑以示公平。

扎猛见了笑一笑,舞起大棍当头便朝陈刚砸去,力量刚猛之极。陈刚知道,此大棍非自己的配剑所能比,不敢硬接,于是把身子一侧,待棍风过后便踏着“落英步”旋身往前,沿着棍身向扎猛的胸口刺去。

扎猛知道自己用的是长兵器不利于近身搏击,便向左跨步,大棍顺势横扫陈刚的腰部,想把陈刚迫出去。陈刚叫了一个好字,便反身跃开。

扎猛一见距离足够便全力施展起他的“霹雳棍法”,顿时只见一条棍影上下翻飞,直朝陈刚而去。他那条大棍上挑下砸左横右扫,彷若一只出闸的猛虎,不断的向陈刚咬去。

陈刚见扎猛攻势猛烈,棍的前端不时劈出劲气,足见招式刚猛至极,不由心里赞道:“好一条霹雳虎,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将内力传至棍身,再由棍身发出劲气,宛如大棍又长了数尺,要想取胜实在不易。他小小年纪能有此修为,实在难得。”

陈刚并不想与扎猛正面硬碰,他施展起“落英步”绕着扎猛的棍圈游走,身影旋舞又似一条苍龙。他时而突进棍圈刺上一剑,但只要一进棍圈,大棍便从四面八方砸来,所以他一沾即走,等待最佳的机会。

他心里也明白,对于这种阳刚凶猛的棍法来说,自己的落英剑法是不能与之硬碰的,否则必会剑断人伤,只有以柔克刚,等对方力尽方有机会求胜,正所谓刚不可久。而且自己的内力修为也比扎猛高,所以并不着急进攻。

扎猛见陈刚以守为攻,知道他的意图,于是把棍舞得更快,追着陈刚打,可巧妙的“落英步”总能令陈刚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棍影,而且还走得很潇洒,一点也没有被动的样子,气得扎猛直咬牙。

虽然打得很激烈,但两人的心里都很高兴。扎猛第一次和这种高手比试,所以越打越兴奋,使出浑身解数。陈刚也很久没有与扎猛这样的对手过招,所以很久没有打得这么舒服了。

阅兵台上的冰柔、叶歆和军官们都看得眉飞色舞,不少人还在不停的学着扎猛和陈刚的招式舞了起来。台下的士兵们却是另一种反应,他们只看到场中有两个身影在不断的飞舞,扎猛的镔铁大棍幻成一团黑影,而陈刚的剑也舞成一条白影,一白一黑,煞是好看。

站得近的士兵甚至不时感到劲风扑面而来,吓得他们纷纷后退躲避。他们大都看不懂场中两人谁高谁低,所以都看得心惊肉跳。

“你看头儿能胜吗?”

“看不清楚!”

“头儿怎么只走不打啊!是不是不行啦?”

“……”

倏地,场中一声清啸,陈刚不再游走于棍圈之外,只见他冲天而起,一跃便至扎猛的头顶,然后头朝下脚朝上直刺扎猛的头顶。

原来扎猛舞了一轮棍后有些力不从心,出棍便有些慢了。经验老到的陈刚当然一目了然,因此改变了他的策略,开始主动进攻。

若是平时扎猛必能反击,可是现在他气力不继,出棍后无法马上收回,这时见陈刚从上而下直入棍圈的中心,心道不妙,于是一个懒驴打滚,滚至一旁。陈刚紧随其后,不待他起身便一剑又刺了出去。扎猛只好跪在地上使了一招“背弓望月”,棍从背后刺向陈刚。

只听“叮”一声,剑尖与棍尖相击,两人各自后退,但陈刚只退了一步,扎猛则向后滚了三四丈,强弱立辨。

围观的观众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以为陈刚赢了,纷纷鼓掌庆贺,又是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叶歆对扎猛败了有点惋惜,心里不解扎猛为什么没有使出他所说的绝招。冰柔见师父胜了,高兴得大喊大叫。

扎猛却未放弃,大喝一声又挥着大棍攻了上去,棍势比刚才更加凶猛,他知道自己不如陈刚,所以想尽快把陈刚压制在棍风之下,以免失了先机。

这时,陈刚已经了解扎猛的棍法,胸有成竹,潇洒地在扎猛的棍圈外飘动着身影。随着扎猛的棍势,陈刚偶而漫不经心地刺出几剑,看似轻松,但实际上却是妙招纷呈,剑锋所击之处都是棍招的破绽。

扎猛越打越惊,他吃惊的是陈刚的眼力和经验。因为陈刚之所以能找出他的弱点并不是靠他的招式,而是凭陈刚长久以来积累的经验。自己的招式在他的眼中已经被剥去神秘的面纱,优点和缺点都已了如指掌。

陈刚看准了一个大破绽而挺剑横刺扎猛的腰间,扎猛急忙闪开。可陈刚在剑势将尽之时并没有收剑重新出招,而是顺着剑势把剑交到左手,旋身继续扫向扎猛。扎猛见避无可避,赶紧挺胸收腹。剑尖自扎猛的腹前划过,把扎猛的衣服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扎猛看着腹部的破衣,苦笑了一声,接着又长叹一声,心道:“陈刚真是很强,看来不用绝招是不行了。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试试这绝招,看看自己的进度如何。”

场中,陈刚并没有跟上出剑,而是站在原地笑着道:“不如就此罢手吧!”

扎猛却摇摇头,面带微笑,道:“胜败未分,而且我还有绝招未出,我们继续打吧!”

陈刚点了点头,但心中有点惊讶,忖道:“原来他刚才还未出全力,不知道他的绝招又是甚么呢?”正想着,忽见扎猛把棍尾一拧,棍的前端出现了一个枪头。

“原来如此,且看这枪法有何不同。”陈刚暗暗点头。

扎猛也不多说,舞了一团枪花,使一招“夜叉探海”分心便刺。陈刚看见一团枪影扑面而来,并不着急和他打,再以游斗与之周旋。他想看看扎猛的新招有何厉害之处。

扎猛换了枪,打法截然不同。刚才是大开大阖,手力和内力灌注在棍上,棍法刚猛无比,以力制敌。现在用的枪法却是刁钻灵活,枪尖专找陈刚的要害而去。在枪法中又夹杂了棍法,使这套武功刚中带柔,柔中有刚。刺、挑、磕、砸、挡、扫、横、劈,样样俱全。

满天的枪尖枪影弄得陈刚霎时有些手忙脚乱,连连地向后退。

他从未在比武中使出这套枪法,这是他师父“枪圣”的成名之作,他因为还没有全部学成,所以一直不肯使出,以免辱没了师父的成名之作。

外面的观众见扎猛换了打法都很吃惊。叶歆和冰柔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会心一笑,心道:“原来扎猛大哥的绝招便是如此。果然不只阳刚之力,而是刚柔并济,力巧相生。”

扎猛见陈刚继续游斗,暗自得意,心道:“我这枪法可是刚柔并济,想重施故技?这回可没那么容易。”

忽然藉机向陈刚的头上虚刺一枪,陈刚连忙往左方一闪。扎猛突然松开右手单掌劈向枪身,枪身被劈得一弯然后向陈刚的胸前弹去,还带着一道如弯月状的罡气。

陈刚的身子正向左闪,眼见劲风扫胸,惊出一身冷汗,这时要想避开已是不行,他只好身子后仰尽力让开枪尖,罡气连带枪身贴身疾扫而过,把陈刚的衣服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周围的观众见了此幕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不少人都紧张的牙关紧咬、身体僵硬,有的更不停地擦着额上的冷汗。

扎猛见陈刚避得精彩,心中暗赞。这一招是他师父所教的最强招式的其中一招,他师父一向要他不要轻易使出恐会伤人。这时见陈刚只是衣服被划破了,不由的大赞起来,又惋惜自己的功力不能使出这一招的十成威力。

陈刚比他还要吃惊,刚才的惊险情况使他心有犹悸,忖道:“好厉害的一招,若不是闪得快,恐已被他所伤。看来我还是太大意了,一定要更加小心,说不定他还有什么奇招。”他看着胸前的破衣笑了笑道:“好!一枪还一剑,大家扯平了。”

“我们再来。”扎猛见一招不成又攻了上去,这次陈刚很小心地观察每一招的虚实,以防刚才的惊险场面再次发生。

慢慢地,陈刚开始熟悉了扎猛的新打法,也开始了他的反击。他见扎猛把枪法使完一遍又重头使出枪法,他知道时机已到。于是他先硬接了扎猛一枪,把枪弹开,然后向扎猛一连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更旋身围着扎猛而转。

“穿花绕树!”台上的冰柔看到此招,兴奋地大叫。

扎猛见避无可避,也硬生生地刺出四十九枪以挡剑锋。

“叮!”“叮!”“叮!”

剑枪在空中不停的撞击而发出声音。陈刚乘机攻至扎猛的身边,“落英剑法”便如行云流水般使了出来。

扎猛既无法施展枪法,又无法摆脱剑影,只好左闪右避,用枪身挡开剑招。

陈刚知道扎猛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施出落英剑法的最厉害一招“落英缤纷”向扎猛卷去。

扎猛根本看不清楚陈刚的位置,他只见陈刚的身影铺天盖地而去,想反击也没办法,一咬牙便奋力用枪身横扫了一圈,想把陈刚赶出身边。

只听“叮”的一声,紧接着就见扎猛的铁枪飞上了半空,然后直直的插在地上,枪尾还不住的颤动着。原来陈刚以剑气作引字诀,扎猛力尽,拿枪不住,便飞了出去。

观众们细看,发现陈刚的剑已入鞘,正站在那里微笑看着扎猛,而扎猛则愣愣地看着空空的两手。众人都知陈刚胜了,校场上立即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和掌声。

“大人赢了!”

“陈大人好厉害啊!”

“大人必胜!”

陈刚并没有理会那些士兵,拍了拍扎猛的肩膀,道:“一代新人换旧人,我看不出几年,我就打不过你了。特别是刚才那一招实在厉害。我看你现在缺少的只是实战的经验和内力的修练。”扎猛有点失望,摇了摇头道:“我还差的远。”

“别灰心,只要勤练,必能有成。”陈刚笑着拉着扎猛走回阅兵台上。

第二章

道学以阴阳之说为本,五行之术为用。五行者,金、木、水、火、土。每个人都有一种属性,青竹身属木性,故修木行术。

木行术分三系,草系、藤系、木系。三系亦是三个层次,草系最易,藤系次之,木系最难。所以修行之人皆从草系开始学起。修道其实是修行心之力,以心之力使用物的能量。

“我现在教你练木行心之力中的草系,你要做的是用心感受草之心。”

“如何感受?”

青竹道人答道:“闭上眼睛,用心感受。”

叶歆于是闭上眼睛,尝试着感受草之心,在脑中不断地念着“草之心,草之心!”,而且还不停地幻想着草的外形。可是等了很久,身体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心下甚是怀疑,问道:“为什么我什么也感受不到啊?”

青竹道人反问道:“你是如何感受的?”

“我不停地想草之心,难道不对吗?”

青竹道人不禁莞尔:“要感受草之心是用心去感受,并不是用脑去想草之心,所以应停止一切思想,用平静的心去感受。你身体中的木性很强,应该不难感受到草之心。”

“噢,原来如此。”

明白了之后,叶歆便开始尝试驱除脑中的一切思想,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脑中的一切思想慢慢地都被驱除了,一片空灵。心仿佛进入一个空间,四周一片漆黑,很黑很黑,什么也没有。

慢慢地,他开始有所感觉。最初,这种感觉十分轻微,但它在不停地增长着,很慢很慢地增长着,而且他并不知这种感觉是什么。当感觉增长到一定程度,他开始明白了。

他感到生命的存在,虽然非常非常弱,但它确实的存在着,而且仿佛是一种十分顽强的生命力。

他又感到了黑暗、感到了压迫,但是那种顽强的生命力使他有欲望去冲破黑暗、摆脱压迫。因而他在不停的往上爬,因为他觉得上面有东西在吸引他,越向上爬越能冲破黑暗、摆脱压迫,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终于,他冲破了。现在他感到喜悦,是新生的喜悦,是充满希望的喜悦。

他又感受到温暖,温柔的暖意。

啊!是光,是一种温柔的光。是它吸引了他,是光给予了他向上的动力。

他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此刻,他感觉到一丝特别的温暖,很舒服。抬头一看,原来是光,是月的光令他如此舒服。

“我感觉到了。”叶歆兴奋地叫了起来。但他有点不明白,于是问道:“道长,这是什么感觉?”

青竹道人站在叶歆身边点头微笑,反问道:“你感觉得到什么?”

他知道叶歆成功了。并不是很多人都能发现到那种感觉,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这么快感觉到。但青竹道人却不知为什么对叶歆很有信心,或许是因为叶歆身体里那与众不同的木性。

叶歆答道:“我觉得自己像是刚破土而出的芽。”

青竹道人道:“对了,这就是草系的第一层——‘草之芽’。”

“芽”——叶歆明白了。他开始有点领悟道术了,那是心的修练,是心之力的修练。道术之所以难以修练是因为它每一层每一系都需要心的领悟,外人是无法告知的。

青竹道人又道:“这第一层并不是如此简单,想要完全领悟,你需多加练习才行。另外,草系共有三层,你自行领悟吧!我现传你木遁之术。”

说罢,他从地上拔起一棵草,放在手上,手指在空中疾画一符。然后口中轻念“唧!”,整个人便从空中消失了。

“人呢?”叶歆和冰柔大吃一惊,到处寻找着青竹道人的所在,却毫无踪迹。

当青竹道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冰柔惊叹道:“好神奇啊!比轻功还厉害。”叶歆则心急着等待青竹道人传授他此术。

青竹道人道:“要施行此术,必静气宁心,以心之力发动。其实这是借植物之力而化于无形,继而遁走。你只领悟了草系第一层,故只能借草而遁。施行此术时,先取一草,接着画一符,以心之力唤出草的力量,并在口中念‘唧’唤出遁术。心之力越强,所遁越远。”接着便教叶歆画该种符。

叶歆学会了之后便急着要试,于是也拔了一株青草用手握着,以指画符,然后静气宁心,慢慢地感受心之力,接着口中念“唧!”。

忽然听到冰柔大笑不止,叶歆心里奇怪:“难道我失败了?”于是看了看冰柔,只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叶歆的下身。叶歆低头一看,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全身只有双脚被隐,脚以上的身体却未隐去,看上去很奇怪,就像身子在空中飘着。

青竹道人没有笑,安慰道:“你的心之力不足,所能借用的草之力不多,所以只能有这样的效果。你必须勤加修行才能应用自如。”

叶歆有些激动,虽然试验失败了,但这只是第一步,只要他努力修行道术,将来不单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身边的人。对于人生,他越发有信心了。

青竹道人仿佛知道他的心情似的,摸了摸他的头道:“放心吧!一定能成功。”

冰柔看着叶歆的表情,感觉很奇怪,于是向他做了一个鬼脸,逗得他一笑。然后从衣服的口袋中掏出那枚五彩果子,转头问道:“道长伯伯,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吗?能不能吃啊?”

青竹道人看了这五彩的果子,惊道:“这是五行灵果,另有一个名字叫妖果。世上大部份人只知妖果之名,只有道士知道这果也叫五行灵果。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

看了看双手正抚弄着的果子,冰柔道:“我在山崖上摘下来的,就是为了这果子才摔断腿。为什么叫妖果啊?好怪的名字啊!”

“因为练武之人吃了有害。它会使经脉缩窄、丹田变小、内息混乱不凝,有散功之危。”

“好在我没吃。”冰柔伸了伸舌头,又气愤的道:“为了这破果子,我还把腿摔断了,真是不值。”说罢,就想把果子扔了出去。

青竹道人连忙接了过来,道:“对你是有害,可对他却有莫大的好处。”说着一指叶歆。

叶歆诧异道:“为什么?”

青竹道人笑了笑道:“此物有养心宁神之功效,收天地五行之灵气,能提高心之力的修为,而且还有护心的功效。你没有内力,所以吃了不会有副作用。果里共有五瓣,为金、青、黑、红、黄五色,分属金、木、水、火、土。青色那瓣属木,歆儿把青色那瓣吃了吧!”

“道长为何不吃?”

“我老了,修为也不浅,没有必要再浪费此灵物。”

叶歆只好把果子拨开,裹面果然有五瓣,为金、青、黑、红、黄五色。他把青色那瓣吃了,又问:“其他四瓣呢?”

青竹道人道:“其他四瓣各有属性,你吃了也无用。你把它收好,此物不会坏,以后或许有用。你年龄太小,修为又浅,不能立即全部吸收此果的灵力,你可以一边修练,一边吸收。等你道术有成,当可全部吸收。”

他再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交给叶歆,道:“此乃草籽,是修练草系心之力的最佳工具,你以后每次用一颗草籽修练。修练心之力全日皆可,但以午时和子时修练的效果最佳。午时日气最盛,子时月气最盛。如何安排,你自己决定吧!”

叶歆又问道:“用完草籽,我去哪儿找啊?”

青竹道人哈哈一笑,道:“不必担心,将来根本不用收集草籽,只怕草籽会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叶歆疑惑地看着青竹道人。

“日后自然明白。见过我的事和我传你道术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恐会有祸。”说罢,青竹道人背起冰柔,拉着叶歆便向山下飘去。他因有急事,只把他们送到城门口,便飘然而去。

叶歆虽然不舍,却也无法挽留,只好背起冰柔回家。

※※※

经过了又惊又累的一天,两人回到家中便沉沉地睡去。

休息过后,叶歆便立即跑去冰家问冰柔的伤势。来到冰柔的房间,正好田氏在冰柔的房中照顾她,而冰柔正坐在床上噘着小嘴吵闹着要去练武,田氏则在一旁不停的劝止。

叶歆走了上去,一问之下才知道冰柔的伤要三个月才能复原。于是坐在床边,安慰道:“柔儿,忍一忍吧!三个月很快就过了。”

冰柔愁道:“待在床上三个月,闷也闷死了。”

叶歆柔声安慰道:“我每天过来陪你,像以前一样讲故事给你听。”

“我想练武!”冰柔捧着腮,一脸懊丧地喃喃自语。

看着冰柔烦恼的样子,叶歆心里琢磨着如何才能令她高兴起来。只听冰柔喃喃地道:“要是坐在床上也能练武就好了。”

叶歆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冰柔的师父陈刚曾经交给他的那些武功书籍,道:“我有办法。”

冰柔听了眼睛一亮,雀跃万分,连忙问道:“有什么好办法?”

叶歆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说罢就出去了。很快他的身影又出现,手上拿着一本“武学要义”。

看着叶歆手上的书,冰柔也明白了,道:“原来是这个办法,不过总比没有好。”

叶歆笑了笑,便陪着冰柔读起了“武学要义”。此后他每天过去冰家陪冰柔读书,读完了这本“武学要义”,他又跑去问冰柔的师父陈刚要了更多武学书籍。

这样一来,不但冰柔学到了很多武学知识,连叶歆也记了一大堆东西。

这一日,叶歆正讲着以柔克刚的武术理论,冰柔忽然问他:“你讲了这么多拳掌兵器的使用技巧和理论,怎从来没有讲过修练内功啊?”

叶歆尴尬的搔了搔头道:“我看不懂讲述内功的书籍,里面什么经脉、穴道,我一点也不明白。”

冰柔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真是武学天才呢!原来也有好多东西看不懂。”

叶歆无奈地苦笑道:“我也没有办法啊!从来也没有人教过我。”

冰柔道:“你真笨,我爹那么好的医术,你怎么不去问他啊!”

叶歆疑惑地问道:“经脉穴道和医术有关吗?”

冰柔道:“当然,我就是因为害怕记那么多穴道经脉,才不肯学医。”

“原来如此!”叶歆恍然大悟,心裹又有点愁,问道:“冰伯伯肯教我吗?”

冰柔很有信心地应道:“那当然,他正愁找不到好徒弟,你这么聪明,我爹肯定收你。”叶歆听罢便去找冰离。

※※※

冰家其实也是个医馆。冰离和他妻子田氏都是医师,只不过他妻子的医术是他教的,所以医术比他差了很多。由于冰离是军医,需要去兵营任职,上午的时候,便由他妻子打理医馆。若有一些特别的病,就等冰离下午回来再行医治。

叶歆来到后厅,只见冰离正在看医书,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病人,所以才这么清闲。见叶歆走了进来,冰离笑着问他的来意。

叶歆告诉他想学经脉之术。

冰离听了很高兴,道:“你想学医术!太好了。我一直想找个好徒弟,可惜柔儿只肯学武,不愿学医。这下好了,终于有人可以继承我的医术。”

叶歆见冰离急欲收徒,心里觉得好笑,道:“冰伯伯,我只想学经脉之术。”

冰离见他不肯学医,心下甚急,暗暗思忖:“歆儿聪明伶俐,实在是学医的良材,像这样的良材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一定把他收为徒弟,不然就会后悔莫及。”

脑子一转,心生一计,认真地道:“那可不行,经脉之术只是医道中的一种学问,要学经脉之术必先从医学的根本学起。我看你还是跟我学医吧!反正你又不能练武,多学一门学问对你的将来也有好处。况且柔儿这么喜欢练武,一定经常受伤,你若学好了医术,以后就可以帮她了。”

听了这话,叶歆犹豫一阵,因为自己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但为了冰柔,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冰离首先介绍了医术的发展,道:“早在远古时代,在找寻食用植物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药效,此为发现并应用药草防治疾病的起源;在应用石器作为生产工具的同时,用砭石、骨针刺疮放血,此为针刺疗法的起源;从烤火、按摩得到温暖舒适和止痛,逐渐发展用以治病,此为艾灸和推拿疗法的起源。医术以阴阳五行……”

叶歆想起青竹道人所说的五行道术,插口道:“是不是木、火、土、金、水?”

冰离笑着道:“正是。所谓‘五行’者,乃木、火、土、金、水此五类。阴阳乃根本之理论,其乃相互关联而对立之事物、现象或属性,如天地、上下、日月、水火、内外等。以医而言,向外、使推动、温煦、兴奋、促进作用为阳;向内、使凝聚、滋润、抑制作用为阴。阳消阴长,阴消阳长,互为消长的运动变化。”

顿了顿又继续道:“五行学说既较具体地补充了阴阳相对平衡过程解说的不足,又与阴阳学说一同为医道所重视的整体观念和辩证论治等基本理论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五行学说乃阴阳学说之继承和发展,其与阴阳学说相辅相成。如‘内经’所示,寒、暑、燥、湿、风、火乃天气的阴阳,故有四时六节气候之变化;木、火、土、金、水乃地气之阴阳,故有四季事物的出生、成长、演化、收成、存藏之变化。”

说到这里,冰离走到书柜前,从里头拿出了一本蓝皮的旧书交给了叶歆,道:“这是‘内经’,里面有更详细的解说,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接着他又回到座位上准备继续讲解。正想开始说,叶歆又向他请教了五行生克之道,因为他觉得医理中的五行之法与道术有关。

冰离答道:“五行的生克、乘侮和配属关系,说明了人与自然是个统属的大整体,人本身的各器官组织也是个小整体。阴阳平衡,五行生克,则人处于正常生理状态;阴阳失调,五行乘侮,则人将生病。”

叶歆问道:“何为五行相生?”

冰离道:“五行相生,指的是木、火、土、金、水的互生、助长、兴奋、促进等的运动变化,如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之类。‘五脏’类比于‘五行’,故木、火、土、金、水分别代表着五脏的肝、心、脾、肺、肾。五脏相生,则是肝生心、心生脾、脾生肺、肺生肾、肾生肝。五脏又可类比五窍,故肝开窍于目,肾开窍于耳,心开窍于舌,脾开窍于口,肺开窍于鼻。”

“那么五行相克呢?”对叶歆来说,他更关心五行相克,因为这对他日后施展道术有很大的影响。

“相克乃事物之相互克制、制约或抑制之道,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是故肝克脾,脾克肾,肾克心,心克肺,肺克肝。”

“原来木为金所克。”叶歆暗暗点头。

冰离见他若有所思,以为他已有所悟,心里很是高兴,道:“我看你静静沉思,想必心有所悟,想到什么,讲来听听。”

叶歆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解释道:“师父,歆儿只是在记你刚才所说的东西。”

冰离点了点头,又开始讲述医学理论。他很细心的讲解着,对于叶歆不时提出的各种问题,他也耐心的回答。很快,天色渐昏,房里的两人却茫然不知。

冰离是因为难得有了徒弟,所以说个没完;而叶歆也对这门新知识渐渐产生了兴趣,越听越入神。直到田氏进来叫他们吃饭,叶歆方才知道天色已晚,便向冰离告辞。

刚走到房门口却被冰离叫住,冰离指着桌面上几本厚厚的书道:“这是‘药草大全’,是学医治病的根本所在,你拿回去仔细看明背熟。”

叶歆看了看那些厚厚的书,心里苦笑着:“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啊!”忽然又想到一事,开口问道:“我何时可以学经脉之学?”

冰离笑了笑道:“你先把药草学完,我再教你经脉之学。”心里却道:“若是现在让你学了经脉之学,恐怕再也没有心思学其他的了。”

叶歆听了无可奈何,只好抱起那堆书回家了。

第六章

回到阅兵台上,其他军官纷纷称赞二人武艺高超。台下的士兵们见比试完了则纷纷散去,但口中仍在谈论著方才两场比试。

坐了一阵,陈刚忽然问道:“扎猛,你在晓日府会停留几日?”

扎猛想了想答道:“大约六七日吧!”

陈刚又问:“你可愿与我们一起去征讨山贼?”他心里盘算着,如果有扎猛的参与行动,实力会提升很多,也会使剿贼计划多了胜算。

扎猛眼睛一亮,急声问道:“我能去吗?”

陈刚笑道:“我正求之不得。”

扎猛连忙答应了。崔勇等三人见有了强助也都十分高兴,纷纷出言感谢。

叶歆和冰柔听了心有所动,问道:“陈伯伯,我们能去吗?”

“这……”陈刚犹豫了一阵,却听王亮道:“此乃兵凶之事,孩童怎能参与,况且万一有何闪失,我们可担待不起。”崔勇和殷浩也点头称是。

叶歆振振有辞地游说道:“此次用我之计策,我有责任参与。况且这可是个实习军略之术的好机会。”

“是啊!”冰柔附和道。

扎猛助言道:“既然有了完善的计策,又有陈前辈和诸位,让他们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反正他们只是去感受一下,不会出现在最前线,我可以保护他们。”

陈刚这时方才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们必须先得到父母的同意。”

冰柔和叶歆听了雀跃万分。

回到家,叶歆和冰柔便急着向父母说起参与出征之事。叶君行并没有阻止,反而鼓励叶歆去,他认为既然儿子以学习军略之术为主,随军出战是迟早的事,早些见识战争的真面目对他将来的发展会有好处。而冰离只是犹豫了一阵,当听到有陈刚和扎猛保护,也就点头同意。

※※※

出征之日,叶歆等三人一早便来军营。陈刚等诸将也准备妥当,正等三人。见三人来了,陈刚吩咐亲兵备马,接着一个小兵牵了一匹灰马给扎猛。

扎猛想先把叶歆扶上去,但叶歆不知为什么一接近马就怕。上了马之后更是头晕目眩、脸色发青,身体摇摇摆摆的,然后身子向右倾,眼看就要摔下马去。扎猛见了好笑,连忙扶着叶歆,避免他摔下来,接着自己迅速翻身上马,把叶歆抱在怀中。

叶歆有了依靠,这才定下心来,但随着胯下的战马不停的晃动,他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扎猛笑着道:“多骑几次就会习惯了。”

叶歆心神未定,自然听不进去,总觉得骑马太过危险。这事虽然小,但对叶歆的一生却有莫大的影响,他一生都很少骑马,反而他的遁术却因此修练得出神入化。

另一边,冰柔见陈刚骑着踏雪乌锥,身着锁子连环甲、墨绿色的战袍,手提一杆大刀,叫道:“师父好威风啊!”

陈刚笑了笑没有理她,把冰柔拉上了他的马。他从怀中拿出一把精致的短剑给冰柔,道:“这把剑你拿去防身,虽然此次出征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把这短剑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冰柔一直没有学兵器,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兵器,因此兴奋地接过短剑左看右看,拔出来舞了几下,插回去,再拔出来舞几下,又插回去。

陈刚看了她那天真的行为感到十分好笑,笑着道:“看你这么兴奋,这把短剑就送给你了,快收起来吧!小心伤了人。”

冰柔听了更是高兴,她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兵器,虽然不是什么利器,但感觉还是非常兴奋。不但没有收起来,反而玩得更起劲了。

陈刚拿她没办法,只让她玩。

少时,见大家都准备好了,陈刚大喝一声“出发!”,士兵们便开始移动。陈刚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扎猛骑着灰马紧随其后。之后便是一千马军,接着是二千步军,最后是弓兵和粮草部队。

大道上,旌旗蔽日,衣甲鲜明,队列整齐,大军有条不紊地向花岗山前进,宛如一条长蛇。将领和士兵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和勇气。

※※※

花岗山在晓日府西北,相距八十余里,地属辉县。辉县本有驻军一千,领军的校尉在毫无准备和计划的情况下冒然出兵,被山贼打得大败,死了三百多人、重伤四百多人,其余皆有轻伤,连该校尉也战死了,因此才有此次的出征。

叶歆坐在扎猛怀中心神稍定,脸色也渐渐正常,见到那整齐的军容,不由赞叹道:“陈伯伯真是治军有方啊!我看兵书所述,多以治军为要点,陈伯伯能有如此军队,真是不简单啊!”

扎猛也赞道:“天龙军虽众,但素质参差,很少能看到如此整齐的军容,有的军队走起来就像一堆没头苍蝇到处乱窜。”

陈刚听了笑一笑,应道:“治军必严,否则到了战场上叫进攻却没有人动,就会误了军机,招至大败。”叶歆和扎猛连连头称是。

正说着,前面的大路忽然尘土飞扬,接着一匹快马飞驰而来,跑到陈刚身边,马上的士兵拉住缰绳,然后下马跪在地上禀报:“启禀大人,山贼并未下山,只在山上休息,但不时有山贼的细作下山打探,恐怕已经知道我军的行动。”

陈刚笑了笑道:“我正是要他们知道我军的行动,从而使其留在山上守备,以免到处乱跑。你下去吧!”

“是,大人。”探子行了一礼又上马而去。

扎猛忽问:“前辈为何不怕山贼逃去?”

陈刚看了看叶歆问道:“歆儿,你可知道?”

叶歆想都不想,随口答道:“这山贼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根据地,必是想在此地大肆搜掠一番,又自以为天险难攻,必不肯轻易放弃。加上四周府县皆有驻军,无论山贼逃往何处都会面临官兵的围剿,所以他们必会在山上布下全部人马以挡官兵,只求一胜。若是他们胜了,晓日府就没有能力再度围剿,到时他们便可在此地为所欲为,大肆搜掠一番。即使再派其他军队,恐怕他们早已逃之夭夭了。不过……”叶歆犹豫了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刚好奇地问道:“不过什么?”

叶歆沉吟道:“我觉得这群山贼出现的有点奇怪。”

“为什么?”

“这花岗山虽是易守难攻,可他们为什么要选那里呢?辉县并不富裕,况且现在正是春耕之际,农家的余粮不多,并不足以支持那些山贼。他们又没有能力去攻占城池。对这群山贼来说,应该还有更好的选择。”

殷浩也催马跑了上来,听了叶歆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笑着道:“我看你是多虑了,那些山贼不会那么聪明,他们只知道抢东西,又怎会有周密的计划呢!”

叶歆也觉得自己有点多虑,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说。

走了半日,大军来到了辉县。辉县的县令邢文伟和辉县的大小官员早已在路旁等候,见了陈刚来到面前,邢文伟等大小官员立即上前参见,邢文伟阿谀道:“多谢大人出兵相助,辉县全体百姓必不忘大人救命之恩。”

陈刚勒停了马,并不下马,只是微微一笑,道:“邢大人不用客气,此乃我分内之事,不必言谢。”心里却想:“你们自己没用,不定计谋,轻率出兵,致使损兵折将,要不然也用不着我们出兵。”

邢文伟陪笑着又道:“大人不如下马休息一阵再去灭贼。”

陈刚摇了摇头道:“兵贵神速,我们马上围山。”说着马鞭向前一挥,大军又继续前进了。

※※※

接近花岗山,远远的便望见一座大山。山势陡峭高耸有如刀削。山上光秃秃的,只在山腰下有几棵树,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上有不少房屋。青色的山石和陡峭的山势使花岗山看上去彷若一块青玉。山脚下有一片稀疏的树林,一条小溪从林中淌出并伸向远方。众人一看,便知此溪就是山上的水源。

来到树林外,陈刚首先下令围山,士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把花岗山团团围住。接着,陈刚又让士兵围着花岗山安营下寨。

待一切都安顿之后,便派人上山挑战。

※※※

花岗山的山顶有一块大平台,平台上建有很多房屋,都是由木头搭建而成,十分简陋矮小。只有正中的一间大屋建得十分高大,虽不豪华却也得体,这正是山贼首领的屋子。

这时,在山上的山寨中,细作正向山贼大头领曹金虎报告官兵的动静。

曹金虎坐在大厅中央喝酒,听完了报告,他一点也不在乎,说道:“别理他们,让他们来攻。这些没用的官兵,不可能把我们怎么样,上次那一千官兵还不是让我们打得落花流水逃之夭夭。况且我们的目的便是要他们攻上山来,如此便可以凭借地形的优势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一旁,他的兄弟二头领曹银虎却有点担心,问道:“大哥,这次有五千人马,我们能不能守得住啊?”

曹金虎大笑,道:“五千人马算什么,此山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占的。我们当初选了此地,便是要借用此山的险要。山腰的一线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已派了五百人守在那里,再多五千人也没法攻下我这花岗山。只要敌人肯攻上山,我便要他来得去不得。”

“头领英明神武,料事如神。”一些小喽啰在一旁不停地拍掌喝采。

曹金虎扬扬自得地大笑起来。曹银虎却没那么放心,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有点不祥的感觉。

※※※

山下,陈刚一边不停的派士兵去骂战,一边在树林中埋设各种陷阱。军官们都知道前两天不会有什么战事,因此也没太过紧张,但戒备还是非常森严。

叶歆、冰柔和扎猛三人则悠闲地在树林外的营中乱逛,时而练练武,时而说说话,时而又会士兵和军官们谈谈笑笑,过得也挺舒服。

就这样,两天过去了,山下的陷阱已全部设好,陈刚也不再派人上去骂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山贼的进攻。

※※※

曹金虎在山上在等着官兵进攻,越等心越急,口中还不停地骂着:“这些狗官兵,是不是怕了,怎么两天都没有动静!”

曹银虎皱着眉道:“大哥,敌人是不是有什么鬼计啊?”

曹金虎哼了一声,道:“能有什么鬼计啊!山路就这么一条,他们根本上不来。我们不下去,他们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反正我们粮食充足,再等半个月,我看敌人想跑也跑不了。”

曹银虎阴阴地笑着,道:“是啊!只要能守住半个月就可大功告成,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享享官福,再也不用作山贼了。”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小喽啰慌慌张张地跑进大厅,急声禀报:“头领,山上的水快没了,怎么办啊?”

曹金虎正发着他的好梦,被小喽啰打断了,心里很不高兴,喝道:“慌什么,去打水不就行啦!这点小事还要来问我。”

这喽啰道:“头领,平时我们都是去山下的小溪打水,可是现在山被围住了,我们无法下去打水。”

曹金虎和曹银虎两兄弟大惊,对望了一眼,曹金虎一跺脚,恨恨地道:“原来这些狗官兵要渴死我们,怪不得一直龟缩在山下不动。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那些混蛋真***狡猾,居然想出这等鬼计,实在可恨。”

曹银虎忧心忡忡地道:“大哥,没有水可不行。我看应该赶快下山突围,要不然再过几天兄弟就都渴得无力作战。再者,兄弟们要是知道了没水,军心涣散,恐怕有人会逃走或投降。”

曹金虎点了点头,一拍大腿,叫道:“对,我们要先冲出包围,再把这群狗官兵杀得片甲不留。我马上招集人马,立刻下山。”

曹银虎连忙拦阻,道:“大哥不可,我怕官兵还有鬼计,不如先派一个小队下山试试。”

曹金虎一向听从他兄弟的计策,见他有不同的意见自然就同意,于是便派了几十个人下山试探。

※※※

由于山道光秃,所以那些山贼一出山寨便被陈刚的探子发现了。

一众军官正在营中闲谈,听到探子的报告,陈刚想了想道:“只是一小队山贼,不用理他们,等他们到山下再用弓箭射杀。”

叶歆进言道:“陈伯伯,不可。”

众人都奇怪地看着叶歆,陈刚问道:“为什么?只不过是一小队山贼。”

叶歆答道:“如果山贼知道有陷阱,必会想方设法破坏。因此不能让他们太早知道陷阱,现在必须用弓箭把他们都射回去。”

众人这才明白,点头称是,陈刚便派人去把那一队山贼射了回去。

而后,陈刚又对诸将说道:“山贼必是今晚下山突围,大家立即回本部早作准备。”

参军王亮听了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敌人见白天无法下山,一定会在晚上突围,我们要小心不要让他们跑了。”

军官们正欲离开,叶歆忽然道:“陈伯伯,请派重兵至溪边埋伏,今夜山贼必涉水而逃。”诸人听了都转身惊异地看着叶歆。

陈刚问道:“我已经在四面围住了花岗山,为什么要把重兵放在小溪呢?”

叶歆道:“山贼一旦下山必先遇陷阱,他们必不敢再入树林,所以唯一的道路就是那条小溪,因为我们无法在溪中布下陷阱。一旦山贼全军从小溪方向突围,我怕现在的包围圈太薄,会有漏网之鱼。”陈刚将信将疑,但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布置了一千五百名士兵在溪边埋伏。

※※※

山上的大寨中,曹金虎听闻手下被射了回来便勃然大怒,要立即发兵下山。

曹银虎劝道:“大哥,现在下山太过明显了,一出山寨就会被敌人发现,我怕无法突围反而会招致惨重的损失,不如等天黑再下山,那时更容易突围。”曹金虎想了想,觉得兄弟说得有理,暂压怒火,等待天黑的到来。

到了晚上,乌云遮住了星月,山上山下一片漆黑,只有陈刚的军营灯火通明显得十分耀眼。

山贼们收拾好行装,拿着兵器便摸黑沿着山路向山下走。

来到山脚下的树林边,曹金虎笑着对他的兄弟道:“二弟果然料事如神,那些狗官兵也真没用,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看他们睡得正香。”

曹银虎也笑着道:“哪里哪里,全仗大哥鸿福齐天,再加上天公作美。看来我们的大计一定会成功,到时候就算不是个将军也是个都尉。”

第三章

从此,叶歆每日下午便至冰家学医,虽然开始的时候很辛苦,总是被一堆药草名闹的头昏脑胀,就算他有多么的聪明也苦不堪言。然而,随着所学渐深,他开始真正有兴趣学习医术,而且越学越有趣味。

这是因为他发现木行道术和药草学相辅相成,尤其是草系的药草。修行道术可以使他能感应到草系药草,从而由内部了解药草的功效。

因此,到后来他只要拿着药草便可用心之力读出其功用。至于木系和藤系的药草,他虽无法感应其心,但亦非常容易的便记下其名、其形、其用。所以便越背越快,越背越多。

另一方面,学习药草之学使他有更多的机会修练道术,在不停的与药草感应下,他的木行道术也有了很大进展。不同的药草使他了解了各种不同的草之心。因而在短短的一年内,他已领悟了草系木行道术的第二层——“叶”。

再加上五行灵果的作用,他的道力有了飞跃式的增幅,这使他的木行遁术也有极大的进展,他现在已能全身隐去,但还不能遁。他本来只能躲在房中修练道术,现在却可以在每天修练道术的时候以木行遁术隐身,这使他更直接的感应草之心和草之力。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学了两年的药草学之后,冰离终于开始传授经脉之道。

这日,叶歆又来到冰家,正准备重复着他以往每天的功课——辨认药草。冰离却把他叫住了,道:“你的药草知识已经背得差不多了,从今天起,我开始传你经脉之道,你要仔细地听。这经脉之学可不比药草之学光背诵便足够了,这是一个门更加深奥的学问,是医道的精粹所在。因此,你一定要用心领悟。”

叶歆先是愕了一下,然后心中狂喜,兴奋地道:“是,师父,我一定会用心学习。”

于是冰离便开始讲道:“经络乃人体气血运行的通道,它内属脏腑,外络肢节,纵棋交错,遍布全身。人体通过经络系统的复杂联系,将上下表里内外各个部分,统一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并使之与外界环境相适应。”

叶歆问道:“人体有多少经络啊?”

冰离答道:“人体内的经络多不胜数。经络系统是由经脉和络脉组成的。经脉,又可分为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两类。十二经脉,亦称‘正经’,乃人体气血运行的主要通道。其特点是,具有一定的分布、循行和交接规律,同体内脏腑有直接的络属关系,经络之间有相互表里配合的关系等。奇经八脉,则不具备上述特点而‘别道奇行’,起到统一、联络和调节十二经脉的作用。奇经八脉中的任、督二脉与十二经脉,通常合称为‘十四经’,是经络系统的主要组成部分。而络脉则是经脉的分支。”

“那么,内力是不是就通过这些经络而运转的呢?”

“正是,只是不同的内功所使用的经络也有所不同,而所谓的奇门内功大多是走奇经八脉。但奇经八脉各有特色,而且很难控制,一不小心便易走火入魔,这也是为什么高深的内功比较难练的主要原因。”

“穴道又是什么?”

冰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人体有穴道?”

叶歆答道:“我在武学书籍中看到的,难道医术中没有穴道之说吗?”

冰离点了点头:“不错,武学中的内功之道便是以经络穴道为要点。在医术中,穴道也是非常重要的。经络庞大的整体系统,相互之间联系在一起,在经络轨道上形成众多不同方位的‘站点’,给治疗提供了出入门户。每一个‘站点’称之为穴位,有经穴、奇穴、阿是穴三大类之分。经穴者,包括十二经脉、奇经八脉中督、任二脉的腧穴,称之为十二经穴。奇穴则指没有归属于十四经脉的腧穴,因其有奇效,称之为奇穴。阿是穴并无固定部位的穴位,以‘痛’处为穴。”

听到这里,叶歆现在才开始有点明白那些书籍所说的是什么。

冰离走到墙边,从墙上拿下了一幅经络穴位图,摊在桌上,指着经络穴位图道:“此图所示便是人体之经络和针位的分布。”

叶歆细细地看着,却发现穴道太多,一时间根本记不住,而每一经脉上都有相应的穴道。

冰离接着道:“对于医术来说,经络穴位的主要作用是在于诊脉和针炙。所谓‘望,闻,问,切’,这切脉便是利用脉象找出病因。我现在传你诊脉之法,你要记熟。”

接着,冰离叫叶歆伸出右手平放在桌上,然后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搭脉,道:“由右手手腕往后推是肺脾肾。”之后又叫他把左手伸来,接着道:“而左手依序是心肝肾。三指平放,感觉三部是否有强弱不一,然后再把个别部位的脉形和速律。最后得出六部脉象,再以此判断可能的症候。”

叶歆在旁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称是,然后也伸出三指搭在自己的腕上尝试着为自己把脉。开始的时候,他只感觉到脉搏的跳动,分不清楚三个位置的脉搏有何不同,于是问了出来。

冰离笑着道:“这诊脉之学可不是一两日便可学得的技术,你需要每天不停的反覆练习才能真正的掌握诊脉的诀窍。这脉象共有二十四种,不同的脉象差异很小,若不小心会很容易造成误诊,其影响可大可小,大则会医死病人,所以你一定要认真的学习,方能有所成。”

“是,师父!”叶歆的心里十分感叹医学的博大精深。他知道学习医术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学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和时间学习医术,但既然已经开始学习便尽自己的能力去学好。

※※※

学医的日子过的虽是辛苦,但叶歆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慢慢地,他不再只是读医书了,冰离让他在前厅医馆帮忙,同时也让他从众多的实例中吸取经验,有时甚至让他帮病人把脉,也从中指出他的错误,以使他吸取教训,改进自己的医术。

从此,叶歆开始了解经脉之道,那些原来看不懂的武功书籍也渐渐看懂了,他的武学知识也越来越丰富。连冰柔也从中得益不少,她的内力有所提高,落英掌也越练越好,她师父陈刚也多传了她三招。

一日下午,医馆里没有求医的人,叶歆和冰离正在医馆中看医书,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这时有人高声叫着“冰医师、冰医师!”,接着一个身材略胖的妇人出现在医馆的门口。

冰离放下手中的书,抬头一看,原来是街上卖小吃的李婶,他客气的问道:“什么事啊,李婶?”

李婶单手扶着门框,喘着气道:“有人……有人在街上晕倒了,还吐血。”

冰离听了,便急步走了出去。叶歆心里十分好奇,先是向门口张望了一下,见什么也看不到,就站起来随着冰离走了出去。

来到大街上,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路中间像是在看着什么。这时,里面有人高叫道:“快、快,快把他抬起来,冰医师的医馆就在前面。”

外圈有人看到冰离正走向人群,叫道:“快让开路,冰医师来了。”

人们听到了便自动让开一条路,冰叶两人走近人群,方看到人群所围的地上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一动不动地躺着,他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上面补了十几个补丁,头上和身上都是灰尘和泥土,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片苍白,丝丝的血水正由他嘴角流了出来。老人的旁边有一个男子正准备扶起那老人。

冰离见了,急忙叫道:“不要动他,让他平躺着。”

他快步走到老人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探了探鼻息,见还有气,便将手搭在老人的腕上诊脉。忽然眉头一皱,没说什么,只是把老人的手放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汉粗壮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急着问道:“这老人得了什么病?怎么会无故晕倒在地上呢?”

见他开口问,冰离这才细细地打量了这个男子。往上看,只见他生的浓眉怒目、国字脸,面色古铜,头上是蓬松的短发,满脸落腮胡子。往下看则是虎背熊腰,上身着灰色背心,赤着膀子,肌肉粗实,背上背着包袱,下身着米黄色的长裤。他身旁的地上还放一根黑色镔铁大棍,足有叶歆的小膀子一样粗。

冰离心道:“好一条大汉,想必是武功高手。”见他着急地看着自己,便道:“壮士,可否帮我把老人抱回我的医馆?”

大汉二话不说便抱起了老人,冰离走在前面带路。这时,叶歆看见地上的大棍便想帮那大汉提起大棍,怎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提高了寸许便支持不住。只听“当啷”一声,镔铁大棍又掉在地上了,还差一点砸到了脚,吓得他大叫了一声。

大汉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小兄弟,这棍有五十斤重,小心砸坏了脚。”接着把老人交到左手,走回原处用右手提起了大棍,对他而言简直是轻若无物。

叶歆看了吃惊,瞪大双眼,伸了伸舌头,大声地赞道:“大叔,好大的力气啊!”

大汉看了看这个削瘦的少年,笑着道:“小兄弟,我才十八岁,别叫大叔那么老,还是叫大哥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歆乖乖地叫了一声大哥,又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四人一行便急急赶往冰离的医馆。

※※※

来到医馆,冰离先把老人放在病床上,再把人们都劝走了,只留下那个大汉。

大汉又问道:“这老人到底怎么了?”

冰离不答,反问道:“这老人是你何人?”

大汉答道:“我不认识这个老人。我是北方银州人,路过此地见到老人摔倒,所以在此照顾老人。”

“噢,壮士高姓大名?”冰离有点吃惊,因为大汉对老人的病情的紧张程度令谁也不会想到他和这老人毫无关系。他也十分佩服这大汉如此急公好义。

大汉道:“我叫扎猛,来自银州科兰草原,自幼学了点武艺,所以出来闯闯。”

叶歆羡慕道:“扎猛大哥好厉害啊!十几岁就一个人出来闯了。”

扎猛笑了笑道:“叶小兄弟,等你再大一点,你也可以出去闯闯。”

冰离在一旁接口道:“歆儿别吵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又对着扎猛道:“这老人的背部被人重重地打了几掌,受了极重的内伤,未能及时医治,使其五脏都已离位,恐怕命不长久。”

“内伤?”扎猛很震惊:“谁这么狠,连老人也不放过?!”

冰离摇了摇头,面带哀容道:“这老人练有很高明的内功,但气海穴和丹田都受了掌力,此时真气已散,我只能用针炙之术使他多活几日,看看他有什么遗言。”

扎猛叹了口气,悲伤地道:“真可怜,就这么客死在异乡了。可惜不知道他的家在何处。”

屋里静了一会儿,冰离打破了过于悲伤的宁静,道:“我且帮他施针,歆儿,准备用具。”叶歆连忙拿出所用之针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桌上。

冰离拿出一根针,转头对叶歆道:“我现在所用的针炙方法你要好好记住,从今天起我便传你针炙之术。”说罢,便在老人的身上下针。

叶歆在一旁一边仔细地看,一边记着每个步骤。

扎猛第一次看到针炙之术很是好奇,面带惊奇之色,也伸长了脖子,仔细地看着冰离的动作。

过了半晌,冰离终于下完了针,拿过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略带遗憾的道:“我只能刺激他的身体使他有机会暂时苏醒一下,不过他到底能不能醒就要看天意了。”

看到老人身上头上插着很多长长短短的银针,以及老人在施针后安详的睡态,扎猛更是好奇,赞叹道:“这些小小的银针竟有这等功效,实在是神奇。”

冰离笑着道:“这针炙之术可是医道的精粹所在,自然是功效卓著。”

转向叶歆问道:“歆儿,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师父。”叶歆惊奇地问道:“这么一些小针怎么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呢?”

冰离正色道:“你可别小看此针,医生若能适当选择及娴熟运用其柔中带刚的治疗方法和特性,就会有确切的疗效,有时甚至可以‘针到病除’。”接着又拿出几根银针,交给叶歆,道:“你看这几根针有什么不同?”

叶歆看着手上的针,问:“这几根针有什么不同啊?我看都一样。”

冰离笑着道:“针炙用的针有很多种类及针法,如毫针、三梭针、梅花针、七星针、罗汉针等二十多种,每一种都有其独特的针法,不同的针法又有不同的适应症、主治范围及对象。”

叶歆伸了伸舌头,惊讶道:“哇,这么复杂啊!”

冰离语重心长地道:“所以你要好好学啊!”

扎猛羡慕地看着冰离和叶歆,道:“真是神奇的医术啊!”忽然眼泛泪花,抬头望着屋顶长叹了几声。

叶歆见一直豪爽的扎猛变成这样,觉得很奇怪,问道:“扎猛大哥,你怎么啦?”

扎猛拭了拭眼泪,答道:“在我的家乡,医术十分落后,只能用一些土方治病。若是有这么神奇的医术,我的父母也不会病死。”

叶歆感受到扎猛的伤心也很难过,右手扯了扯扎猛的衣袖,道:“等我学好了医术,我一定会去你的家乡行医。”

扎猛放下双手,看着叶歆,沾满泪水的脸上闪出了笑意,摸了摸叶歆的头,道:“好,叶小兄弟,我为家乡的人谢谢你。”

从短短的相处中,冰离已经很了解扎猛这个人。他觉得扎猛有一颗赤子之心,而且心有善念,又是个孝子,便很喜欢他而邀请他住在自己家。扎猛再三推辞,但见冰离意诚也就答应了。

※※※

叶歆领着扎猛走向后院,刚走到院子,冰柔迎面走了过来。

她见到叶歆和一个大汉相谈正欢,心下奇怪,问道:“小叶子,你不是在前厅学医吗?怎么跑到后面来了?这位大叔是谁啊?”

“大叔?我有那么老吗?”扎猛一脸无奈。

叶歆哈哈大笑,道:“柔儿,他是扎猛大哥,不是大叔。”

冰柔不好意思,尴尬地道:“扎猛大哥。”

叶歆指着冰柔道:“扎猛大哥,她就是柔儿。”接着又转向冰柔说道:“扎猛大哥会在你家住下,他可是个武功高手啊!他那根棍子,我拿都拿不起来。”

冰柔一听很惊讶,看了看扎猛手上的大棍,才相信了叶歆的话,高兴地道:“扎猛大哥,能不能指点指点我啊?”

扎猛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武功高手,只不过有几斤蛮力罢了。不过,你要是有兴趣,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冰柔听了便急着要拉扎猛去后院,叶歆插口道:“柔儿,你也太心急了吧!扎猛大哥才刚到,还没安顿好呢!不如等他安顿好,再来陪你练武。”

第七章

正当两人得意洋洋之际,林内忽然传出凄厉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曹氏兄弟大惊,忙问何事。一个喽啰从林内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只见他浑身都是血,还少了一条右臂。他一边跑还一边大叫:“陷阱,有……”,还没说完就已倒地不起了。

四周的山贼都慌了起来,不少人吓得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更多的是彷徨地相互看着,脸色也吓的惨白,不停的直打哆嗦。

曹金虎大惊,道:“二弟,林中像是有很厉害的埋伏,我们岂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曹银虎也吓得面色煞白,想了一想,道:“大哥,此处有一溪,本是我军水源,不如沿着溪水而行,那里应该没有陷阱。”

曹金虎哪还想得出主意,连声叫好,接着便带领余下几百名山贼向小溪跑去。沿着小溪,山贼们终于出了树林,正想喘口气,怎知四周忽然灯火通明,他们已被团团围住,几百张强弓正对准他们,后面还有大队步军和马军。

陈刚在马上大笑,道:“果然不出歆儿所料。你们这群没用的山贼还是放下兵器投降吧!”

崔勇提着大斧也在马上大叫:“还不快快投降!若迟了,老子把你们的脑袋全都砍下来。”

山贼们知道大势已去,不少山贼都放下武器坐在地上,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来当山贼,没有必要作垂死挣扎。

曹金虎却仍在作他的将军梦,自然不肯投降,仍作困兽之斗。他提起手中大刀砍翻了身边几个正要投降的喽啰,高声大喊道:“你们这群卑鄙的狗官兵,谁敢与老子交锋?!”

官兵群中,一员银盔银甲的年轻小将拍马而出,手中一挺银枪大叫:“我来战你!”正是殷浩。

众军官都知道殷浩的能力,并不担心,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和曹金虎厮杀,还不时的彼此交谈。士兵们则忙着去绑那些投降的士兵。

曹银虎见势不对便不停地找着脱身之计,他知道以他山贼首领的身份就算投降不是死罪也是被囚数十年,他的将军梦就无法实现了。

看了看周围的官兵,他也放下了兵器表示投降。官兵们见他缴了兵器也就不再理会他了。他先换上一件普通喽啰的衣服,然后趴在地上装死尸,再一寸一寸地向外移。由于大家都在看场中的打斗,所以没有人留意他。爬了一会儿,他终于爬出了包围,接着便没命似的向外狂奔。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于是一群士兵追了过去。曹银虎见有人追来,慌不择路,竟往营寨方向跑去。忽然发现前面有两个小孩,心中大喜,决定劫了小孩做人质,便朝两个小孩的方向扑去。

此两人正是叶歆和冰柔,由于扎猛和陈刚一起出战,所以把他们留在了营帐。但叶歆和冰柔并没有去睡觉,因为他们觉得官兵一定会胜,所以也走出营寨想看看情况如何,走着走着便越走越远,不想却遇到了曹银虎。

见他扑来,两人大惊失色,冰柔抽出了短剑向曹银虎劈去,口中问道:“你是什么人?”

曹银虎见眼前的小女孩稚气未消,觉得抓这小女孩应该比较容易,便冲了上去。谁知冰柔从小学武,虽然没有正式学剑,但也跟着叶歆读了几本有关使用兵器的书籍,故能劈出凌厉的剑风,使得曹银虎手忙脚乱。

叶歆见冰柔攻了上去,自己却无法上前帮忙,心里难受,只好退到一边以免妨碍了冰柔。看着冰柔杂乱无章的剑术,叶歆心中大急,忽然想到自己的武学知识,于是便细心观察起两人的动作。

见冰柔渐落下风,叶歆急忙大叫:“柔儿,脚踩‘落英步’,掌剑并使。”

冰柔听了大喜,连忙踏出“落英步”,左手挥出“落英掌”。这一来,情况顿时改观。曹银虎由于手上没有兵器,很快便为冰柔所制。他见自己无法取胜,又怕后面的追兵赶到,心下着急。

这时,叶歆又在一旁叫道:“你还是快投降吧!官兵马上就到了。”

曹银虎正叹自己倒霉,遇上了武功高强的小女孩,现在想逃已经晚了,后面追兵的叫喊声越来越近,再不想办法就只有束手就擒。忽然听到叶歆的声音,眼角便扫向叶歆,心道:“这小男孩定是不会武功,不如去抓他,或者能抓他做人质。”于是虚晃一招,狞笑着便向叶歆扑去。

叶歆早已料到曹银虎会攻击自己,手上已持有草籽,这时见曹银虎扑来,连忙运起心之力,手画一符,轻喝一声“唧!”,接着整个人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曹银虎正扑向叶歆,忽然发现小男孩突然凭空消失,以为是啥厉害的武功,心下大惊,身子随之一顿。正当他想寻出小男孩的位置,背心突然一凉,接着感到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柄剑已透胸而出。他大叫一声,便摔倒在地死了。

曹银虎的后面,冰柔正脸色煞白地看着死在地上的曹银虎,吓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原来她见曹银虎扑向叶歆,知道叶歆没有武功心中大急,下意识的用尽全身之力把剑掷出,不想正中曹银虎的后心。由于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因此感到害怕。

叶歆隐身之后心里还是很担心,因为他无法遁走,见冰柔杀了曹银虎心下大定,于是收了道术,走到冰柔身边。看见冰柔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搂着冰柔,安慰道:“别怕,他死了。”

冰柔听到叶歆的声音方才安定下来,抱着叶歆大哭。

后面的士兵这时才追到,见曹银虎死在地上且背上插着一把短剑,而叶歆和冰柔则在一旁说话,顿时觉得很奇怪。

一个高高瘦瘦的士兵问道:“是你们杀了他?”

叶歆指着冰柔点点头,并没有回答。他知道冰柔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不想多说,接着便扶冰柔走回营寨,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安慰她。

然而,他觉得自己实在很窝囊,竟然看着冰柔与敌人作生死搏斗,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心中更盼望着青竹道人早点来教他道术,从而使他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

另一边,曹金虎和殷浩的打斗也接近了尾声,殷浩的枪法越来越快,渐渐地便占了上风。其实曹金虎和殷浩的武功只在伯仲之间,但此时曹金虎惊慌失措无法发挥自己的实力,所以被打得披头散发,甚是狼狈。

曹金虎见无法取胜便想跑,却被殷浩纵马追上,一枪便结果了他。

殷浩割下曹金虎的脑袋之后,便面带笑意回到阵中。陈刚和其他人着实夸讲了他一番。接着便安排部份士兵清理战场,其他人各自回营休息。

次日一点算,官兵竟无一人死亡,只有十几人受了轻伤,真可谓是大获全胜。众人都认为叶歆的功绩最伟,当士兵来报说叶冰两人杀了山贼二头领时,众人更是又惊又喜。陈刚忙问起事情发生的经过。

冰柔经过一晚的休息,心情已然平复,于是便叽叽喳喳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叶歆使用道术之事自是略过不说。

陈刚先是责备两人不应擅自跑出军营,然后笑着逗冰柔道:“柔儿,你立了大功。想我怎么奖励你啊?”

柔儿认真的想了一想道:“我要当将军。”

众人都哈哈大笑,陈刚笑着道:“等你大一点,再让你当将军,现在可不行。这样吧!回去后,我便教你‘落英剑法’。”喜得冰柔手舞足蹈。

陈刚又对叶歆道:“你的功劳太大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奖赏你。”

叶歆笑笑,道:“不用了,以后要是还有这么好玩的事,把我也带上就行了。”

众将都笑着道:“这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叶歆的内心十分高兴,因为他觉得学习军略之术果然能够有所作为,就像这次,他的计策使伤亡人数减至最低,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要走的方向。

陈刚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道:“这样吧!我赠你一块落英门的护法玉牌,你将来有事,只要出示此牌便可得到落英门弟子的相助。”

扎猛羡慕道:“叶兄弟,以后你凭此牌就可以在江湖上畅通无阻了。”叶歆很高兴地接下玉牌贴身收好。

参军王亮笑着道:“这次大获全胜,说不定有人可以升官。”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果然,后来陈刚因功赐了三等“荡寇将军”衔,仍任晓日府兵马司。而殷浩也因拿了贼首升了都尉,其他人则各记大功一件。

陈刚亲自审问了山贼,从而得知这批山贼是由昌州而来,原来的首领并不是曹氏兄弟,曹氏兄弟杀了以前的首领才当上山贼首领,他们不知由何方弄来了大批的粮食,并把全部山贼带到了花岗山。由于曹氏兄弟已死,其他人并不知道详情,陈刚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之后,士兵们又上山把被掳之女子一一放了,又把山上的存粮运走,再一把火烧了山寨。见诸事已毕,陈刚便引军回晓日府。

※※※

路过辉县时,辉县的百姓知道山贼已灭,都跑出来夹道欢迎。看着车马走近,人群都欢呼了起来。

“多谢陈大人为民除害!”

“陈大人英明!”

陈刚朝人群回以阳光般的笑容,并挥了挥手向人群示意。士兵们看到人群的反应都感到很自豪,全挺胸收腹使自己表现的精神抖擞,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只有殷浩年轻气盛,心里对陈刚所得的荣耀有些妒忌。此外,他更妒忌叶歆的智慧。

辉县的各级官员也都出来迎接大军。县令邢文伟更是感激涕零,因为此事关乎他的前程。他热烈地招呼着陈刚和一行军官下马喝茶吃饭,并不停地赞道:“大人真是英明,居然能不损一人便收伏山贼,实在是百姓之福、国家之福。”其他官员也一起附和。

陈刚也很客气,并告知邢文伟,他已把他的名字也放进了立功将士的名单当中,邢文伟听了更是感激地无以复加,口中却道:“小人怎能无功受禄呢!”陈刚也不多说,休息了一阵又上马走了。

途中,叶歆奇怪地问道:“陈伯伯,那个县令什么也没做,你为什么也把他的名字放入立功将士名单呢?”

陈刚叹了口气道:“官场难啊!官场其实就是另一个无形的战场,还是一场比真正的战争难打的仗。在真正的战场上,你很清楚的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可是在官场上,你则要面对一些看不见的敌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为自己减少敌人。这邢县令官职虽小,但背后有人撑腰,得罪了他,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叶歆听得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由此开始对官场有一种莫名的抗拒感。

陈刚见叶歆并未完全明白,笑了笑道:“你还小,长大了就自然会明白。”接着他转头对扎猛道:“你的武艺这么好,不如留在我军中效力,我可以保举你做个校尉。”

扎猛摇了摇头说:“多谢大人美意。但我还年轻,想再多闯几年,然后去参加天下武道大会,到时再找个一官半职。”

陈刚点点头道:“也好,年轻人是应该多历练。以你的武功,几年后当可在武道大会上有所成就。”

扎猛叹道:“天下这么多武功高手,要想有一番作为可是不容易啊!”

陈刚点头称是,问道:“你师从何人,怎会学到这刚柔并济的枪法和棍法?”

扎猛道:“先师是‘枪圣’张敞。”

陈刚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原来是‘枪圣’之徒,难怪有如此厉害的枪法。”

扎猛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功力不足,只能发挥一半威力。有负师父的名声,实在惭愧。”

陈刚笑了笑道:“不用着急,你还年轻。”

叶歆想起那老人赠给他的书,插口道:“陈伯伯,你知不知道‘仙翎剑法’啊?”

陈刚和扎猛都吓了一跳,道:“仙翎剑法?那可是一流中品的武学,比我这‘落英剑法’还要高明。歆儿,你如何知道此剑法?”

叶歆随口答道:“是从书上看来的。”又问:“谁会使‘仙翎剑法’啊?”

陈刚道:“丐帮长老‘一剑断天’许百槦便是以这‘仙翎剑法’闻名天下。”

叶歆忖道:“原来老爷爷是‘一剑断天’许百槦,还是什么丐帮长老。这剑法好像很厉害,找机会把它教给柔儿。”又问:“什么是‘天岚真经’啊?”

“啊!”陈刚和扎猛更是吓了一大跳,吃惊地看着叶歆,问道:“你这又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

叶歆不敢说实话,只好撒了一个谎,道:“我去酒楼找爸爸,偶而听到食客正在谈论这书,所以记了下来。”

陈刚这才舒了口气,道:“这‘天岚真经’可是武林相传的秘宝啊!不知已有多少人为了争夺这宝物而死。此物是从天岚皇朝的年代传下来的,已有数百年历史了。听说若是学了其中的武技便能天下无敌,不过不知为何从来也没有人学成过。”

叶歆心里嘀咕:“那当然。那么一本怪书,谁也看不懂,而且又残缺不全,什么武林秘宝,简直是废物。”

走了半天,大军回到了晓日府地界,陈刚引兵回了军营,而冰柔、叶歆和扎猛则回家去了。

※※※

到了家中,冰柔和叶歆便忙不迭的说起了此次军旅之行的经过,大人们也颇有兴趣地细细听着。

扎猛在冰家又停留了数日便要告辞。冰叶两家虽然一再挽留,但见扎猛去意已定,只好为他准备了一些干粮和银两。

冰柔和叶歆听闻扎猛要走,都有不舍之意。叶歆面有凄苦之色,拉着扎猛的衣服,道:“扎猛大哥,怎么这么快就走啊!你还有很多见闻没有说给我们听呢!”

扎猛也是不舍,摸着叶歆的小脑袋,道:“叶小兄弟,我还有事要做,不能再留了。将来我一定回来看你们。”拿起包袱,提起大棍便离开了冰家。

冰柔和叶歆追了去,道:“我们送你!”扎猛会心一笑,便牵着两人走向城门。

出了城门,叶歆和冰柔站在城门口目送着扎猛离去,依依不舍之意自是不言而喻。直到扎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两人才往回走。

叶歆低着头慢慢地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想。以前他只有冰柔一个朋友,也没有兄弟姐妹,难得有这么一个大哥哥陪他,他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很幸福、很充实。现在大哥哥走了,他又只剩下柔儿一个朋友了,因此感到有些寂寞,心态上还有些无法适应。

冰柔也在可惜自己少了一个很好的练功对象。不过她的性格比较活泼,所以很快便没事了。见大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便起了兴致,跑到路边的小摊看东西。不时还拿起一些货物问东问西,小贩们见她可爱也不时地逗着她玩。

正当此时,城门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驰来了一匹灰马,正高速的向城门口冲来,马上有一个白衣人正不停地挥动着马鞭。

守门的士兵见来势甚猛,走到路中央,挺起手中长枪,连声高叫:“什么人?快下马,城内不许骑马乱跑。”

马上的白衣人大叫:“让开,快让开,我有紧急军务要见知府大人。”

守门士兵听到是紧急军务连忙让开,白衣人纵马急驰而入,并没有减速。街上的行人见了纷纷闪避一旁,顿时一片混乱。灰马向叶歆的位置直冲过去,叶歆仍沉浸在他的思绪之中,对四周发生的事茫然不知,还是低着头走着,并未闪开。街上的人这时都发现了有个小孩走在路中央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惊叫了起来。

冰柔被人群挤到了另一边,见人们惊叫便顺着人们的视线望过去,这才发现叶歆的情况十分危险,因此急着大叫:“小叶子闪开!”

叶歆听到人群的惊叫,这才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事,此时马已驰到身后,想避也来不及了。

马上的白衣人见有一小孩挡道,连忙勒紧缰绳想避开他,马被拉得长嘶了一声,前蹄飞起,后蹄直立,可是马的冲势太猛一时无法停下,硬生生地撞上了叶歆。

只听“砰”一声,叶歆的身驱被马身一撞,整个人飞上半空。他听到胸前“喀嚓”一声,霎时间便感到一阵剧痛,他知道自己的肋骨断了。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空中形成一团血雾。喷完血,刚有点清醒,却又是一阵剧痛,这次是由背部传来的。原来背部被狠狠地撞在了一边的墙上,再反弹开来。当他落在地上时已经神志不清,身体抽搐了几下,又喷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第八章

周围的路人商贩都看到了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有不少人围上去看叶歆的情况。

“小叶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冰柔看着这一幕,想动却力不能及,只吓得脸色惨白、眼睛发直、嘴唇发抖、四肢冰冷、手脚发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愣了一阵便发疯似的跑了上去,推开围观的人群来到了叶歆躺卧的地方。

她看了地上的鲜血,脑中一片空白,泪水立刻忍不住涌了出来。她跪在地上,双手轻轻地摇着叶歆。可是怎么摇叶歆都没有反应。冰柔以为他已经死了,心中像火烧一般,痛不欲生,她的内心被黑暗完全笼罩了,即使是天地也仿佛变成了黑灰色,忍不住把叶歆抱在怀中嚎啕大哭。

叶歆被冰柔一抱,触动了伤口,身体急颤了几下又恢复平静,并未醒来。冰柔感觉到怀中叶歆的身体动了几下,她的心从谷底又提了起来,低下头在叶歆的耳边不断的呼唤着:“小叶子、小叶子,快醒醒。”

旁边有人认出了叶歆,叫道:“我认识他,他是城东冰医师的徒弟。”人们听到医师这两个字也醒悟起来,都叫道:“医师,快找医师。”

我要赶快找爸爸!这个意念驱使冰柔想抱起叶歆回家,人群中有一中年汉子见状便连忙拦阻她,并高声问道:“快,谁有车?”

“我有车,快抬上去。”一个卖菜的男人推着运菜的三轮车走到了叶歆身边。又有两个人把叶歆抬上了车,然后便推着车往城东而去。

忽然,人们发现那个骑马的人跑了,气得怒不可遏,有的人气得当街破口大骂。

“这个混蛋,撞了人就这么跑了。”

“真***,这是什么世道啊!居然有人撞倒了人,一声不吭就跑了。”

“真是混蛋,赶着去死也不用撞人啊!”

※※※

往城东的路上,冰柔跑在前面带路,一面走还一面回头看叶歆,见他仍是没有知觉,眼泪落得更快了,心里不停地祷告着:“小叶子,不要死啊!我们快到家了,只要找到爸爸,你就没事了。千万不要死啊!”

“请让一让,有人受了重伤,请让一让!”推车的人一路叫嚷着。

路上的行人见有人受伤都自动地让开了路,所以小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冰家的医馆门口。

冰柔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抱着父亲大哭:“爸爸快出来啊!爸爸,小叶子不行了。”

冰离正在给病人看病,听了大惊,一下便站了起来,颤声问道:“怎么回事?快说,歆儿在哪儿?!”

冰柔手指着门外,哭着叫道:“快!在外面,快!”

冰离连忙拨开冰柔,急步冲了出去。刚出到门口便看到叶歆直挺挺地躺在三轮车上一动不动。冰离一个箭步便跨到了车边,神色凝重的看了看叶歆。只见叶歆脸色惨白,嘴角和衣服上都有血渍,明显是吐了血。

那两个好心人见医师出来,急着道:“医师快看看吧!他还有救吗?”冰柔连眼泪也来不及抹便跟着跑了出来,心中惦记叶歆的伤势,焦急地想知道情况。

冰离没有直接问答,他帮叶歆把了把脉,见脉象虽弱,但仍有机会救治,这才松了口气。冰柔见他父亲眉头稍展,知道叶歆还有救,稍稍放心。

冰离接着又用手检查了叶歆的身体,当他按到胸口时发现胸口有些瘪,知道是肋骨断了,吐血是因为断骨把肺给刺伤了,接着又发现右臂也断了,内腑则因为强力的撞击而有些离位。

他皱了皱眉,问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内外都伤得这么重?”

冰柔急问道:“小叶子没有生命危险吧?”

“现在还不知道,要是他能醒过来,就会没事,否则……”冰离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冰柔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咬牙切齿恨恨地道:“都是那个混蛋,居然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策马乱跑。”

冰离这才知道叶歆是被马给撞成这样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叶歆,生怕触痛了叶歆。他并没有走进医馆,而是走进了旁边的叶家。

叶君行还在晓日学堂,家里只有陶晶一个人。她正在院子里扫地,见到冰离抱着儿子进来很奇怪,问道:“歆儿怎么啦?”

冰离面色沉重地道:“嫂子,歆儿受了重伤。”

陶晶立即吓得花容失色,扔下扫帚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摸了摸叶歆的身体,她的眼泪不断地流了下来,哭着道:“儿啊!你怎么啦!”

“嫂子,先让我把歆儿送回屋吧!我还要帮他治疗。”冰离抱着叶歆走进他的房间,然后轻轻地将叶歆放在他的床上。陶晶这才看清楚儿子的状况。她见儿子的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嘴巴和衣上都是血,心中大痛,扑在儿子的身边嚎啕大哭。冰柔也随着扑了上去大哭。

冰离自己虽然也很心痛,但他还是劝慰道:“嫂子,歆儿还有救。你就不要太过担心了。”

陶晶捶胸顿足,哭嚎着道:“我怎能不伤心啊!我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下半辈子还怎么活啊!”

冰离无话可说,只好走回自己的医馆去拿工具帮叶歆治疗。一边走还一边长吁短叹。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好徒弟,又是自己未来的女婿,要是这样就没了,他实在不敢想像那时的情况。

回到医馆,见那两个好心人还在,冰离说道:“谢谢两位送病人回来,病人现在还是昏迷不醒,你们先回去吧!”

那两人听了便离开了医馆,口中还不停的叹着:“真可怜!”

田氏也知道叶歆出了事,跑出来问情况。冰离把情况简要的说了,田氏忍不住也哭了起来,道:“这孩子才这么小,怎么这么不幸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柔儿可怎么办啊!”

冰离默默地拿好工具又回到叶家,田氏也跟了过去。

这时,叶君行已经回来了,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中的儿子唉声叹气。见了冰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发起了牢骚:“我四十岁才有这么一个孩子,可这孩子生下来就弱,好不容易拉拔到这么大,本来以为他有点聪明才智可以光耀门楣,谁知竟有此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希望也断了。”

陶晶和冰柔本已收了哭声,听到这话又哭了起来。

冰离拍了拍叶君行的肩膀道:“叶大哥,歆儿的情况还不算太差,不要太过担心,且让我帮他医治。”

叶君行听了点点头,起身把位置让给冰离。冰离坐下后先把叶歆的上衣脱去,摸了摸胸骨,找到断骨后,把肋骨移正,断骨的痛楚使得叶歆的身体急震。其他人以为叶歆醒转都大叫“歆儿”、“小叶子”。可叶歆颤了一阵后又恢复了平静。

冰离道:“大家不要紧张,他并未醒来,只是身体的疼痛使他产生了自然反应。”众人听了都很失望,默然看着冰离。

冰离取出银针,分别刺入胸前诸穴,以通血脉。之后再用药泥和布带包扎好。接着他又医治了右臂。

待一切完毕之后,他向众人说道:“我现在可以做的只有这些,其余的便要看歆儿自己了。我想歆儿的病情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只能等他醒来,我再作医治。”众人默默点头,此时除了等待,就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

且说另一边,那白衣人见伤了人有些不好意思,本想下马看看,但自己有紧急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心道:“算了吧!这等小民,死了算他倒霉,反正我有紧急军务在身,官府也不会追究我的责任。”于是双腿一夹马身,扬长而去。

一路上,他还是以高速策马狂奔,弄得鸡飞狗跳,不知撞坏了多少摊子,人们的咒骂声此起彼伏。跑了不久便来到了知府衙门,他不等马停下便跳了下来,接着飞快的冲向知府衙门。

衙门口有几名守卫正站在那里说话,他们都穿着红黑色的衙役服饰,腰悬配刀。见有人急速驰马而来,连忙抽出配刀,拦在衙门口,高声喝问道:“什么人?胆敢在知府衙门口驰马,不想活啦!”

那白衣人一边跑一边叫道:“我乃定川府副尉刘羿,有紧急军务求见知府高谦之高大人。”

衙役们听说是紧急军务吃了一惊,但仍是把他拦下,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衙役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通报一声。”说罢转身便向里走去。

白衣人见不能过去,不敢往里闯,只好停了下来道:“有劳大哥传话,还请务必转告知府大人,军情十分紧急,不容迟疑。请高大人务必准许一见。”那衙役头也没回,只是随口应了一句。

知府高谦之正与小妾作画为乐,正在得趣之际被属下打扰,心中十分不乐,本想回绝不见,但想到定川府知府的面子上不好交待,只好勉为其难的在正厅接见。

刘羿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正厅,见知府大人还未到便参观了正厅。正厅内虽不是雕梁画栋,却也是奢华非常。正中的主位有两张龙橡木做的太师椅,椅上各铺着一张虎皮。主位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排椅子铺着鹅绒锦垫,四周还放了不少古董瓷器。三面墙上各有一幅名贵的大画。

他正打算细看,却听身后有人轻轻咳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站在身后,他脸形圆而红润、高鼻大耳、肤色白净,一双眼睛细小而灵活。身材略矮,有些胖,十足像个富有的士绅。

但刘羿知道这便是晓日府知府高谦之,他连忙走到高谦之面前单膝跪下,道:“卑职定川府副尉刘羿参见高大人。”

高谦之没有应他,慢悠悠地走到虎皮椅上坐了下来,接着便有一个媚态十足丰胸细腰的丫鬟递上了一个青花茶碗。

他端起茶碗先用右手打开了盖子,左手把碗放在鼻前,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放在嘴边轻轻地沾了沾唇,点点头十分满意地道:“蕊儿,今天这茶泡得好,茶叶和水的比例正好,水温也恰到好处。不枉我教了你这么久,我要赏你。”

丫鬟蕊儿福了福,喜形于色,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夸奖!”

刘羿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说话,只好跪在那里着急。

高谦之又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你起来吧!”说完,指了指左边一排椅子道:“坐着说话。”

刘羿听了便坐到椅子上,心想:“该谈正事了吧!这位高大人知道紧急军务还这么镇定,真是了不起。”

谁知高谦之还是没有兴趣谈正事,他悠然而道:“你们宋大人一向可好?我们已好久没见了。”

“宋大人正为军务烦恼。”刘羿虽然着急但也不好发作,只好引高谦之入正题。

“什么军务如此烦恼,又是山贼吧!”

刘羿见入正题心下大喜,急忙说道:“大人,不是山贼,是清月国发起了战争……”话还没说完,高谦之“哦”了声,自以为是地插口道:“这有什么好担心,有跃虎关和十万雄兵在,量他小小的清月国也不能怎么样。”

刘羿不敢打断高谦之的话,只好等他说完才道:“大人,清月国的大军不知何时越过天云山,突然攻入我定川府的宁水县,宁水县的三座城池现已全部落入清月军之手。”

“什么!”高谦之惊得跳了起来,手上的茶碗也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刘羿又道:“知府宋大人认为清月军将进攻定川城或北上进攻晓日府,甚至直接攻打晓日城,所以特派我前来通知,还望大人早定良策。”

高谦之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双脚一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他只是个文官,对兵略之事一窍不通,又从来没有遇过战争,所以心如鹿撞,惶惶不安,口中还不停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若是敌军来攻晓日府,可怎么办啊?”

刘羿见他这样,看高谦之的眼光中便带了鄙夷之意,心中冷笑:“我还以为他胸有成竹呢!原来是反应迟顿,胆小如鼠。”

他见高谦之没有反应,问道:“大人有何打算?卑职也好早些回去禀报。”

高谦之不停地走来走去,口中喃喃地道:“怎么办?怎么办……”

刘羿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他想不出办法,提议道:“大人,贵府的指挥使陈大人听说是个用兵的能手,不如请他前来议事。”

高谦之听了眼睛一亮,止住脚步,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怎么没想起他呢!我是文官,这事不该我管。”接着便打发衙役去请陈刚过府议事。

陈刚正在军帐中议事,听到高谦之派人请他过府议事,心里奇怪,却也没有迟疑,急忙赶往知府衙门。

走进府衙的正厅,他劈头就问:“高大人,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过来?”

高谦之正等得焦急,他一直认为陈刚只会耍枪弄棒是个粗汉,平时里不太喜欢与陈刚来往,但这时见了他便彷如见了救星一般,双眼发亮,一个箭步便跨到陈刚的身边,紧紧地抓着陈刚的衣袖道:“陈大人,大事不妙啊!清月国攻占了宁水县,正要进攻我晓日府!”

陈刚正奇怪为何高谦之对他突然变得这么热情,这时听说清月军要打晓日府,不由得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什么!清月军何时破了跃虎关?”

高谦之拉着陈刚坐在另一张虎皮大椅上,手指着刘羿道:“此人是定川府副尉刘羿,是定川府的宋大人派他来禀告军情,详细情况还是由他来说吧!”接着对刘羿道:“这位是本府的兵马司陈刚陈大人,你赶快将所发生之事细细说来。”

陈刚一进门的时候,刘羿已留意了,他看着这个身着四品武官服色,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的汉子,心道:“这人恐怕就是晓日府的指挥使,听说剿灭山贼竟不折一人,不知是否夸大?”

这时听了高谦之的话连忙上前,单膝跪下,道:“卑职定川府副尉刘羿参见陈大人,久闻大人的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下官的荣幸。”

陈刚不理他的阿谀奉承之词,直接问道:“起来吧!到底发生何事?”

刘羿站了起来,躬身回答:“实际情况并不清楚,只知前日清月军忽然出现在宁水县,他们首先夜袭了浚山城,浚山城毫无防备,清月军便轻易得了此城。接着又连夜化装成我军骗开淼城的大门。县城宁水城得到通知立刻派兵增援,谁知此乃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军队刚离开宁水城,敌军便出现在城下了,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取了宁水城。那增援的一千军队在半路被三面围攻全军覆没。县令王峮大人自缢殉国。”

陈刚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皱,叹道:“好周密的计划啊!好高明的用兵啊!”又问道:“敌军如何越过天云山?”

“禀大人,下官不知详情,但知敌人不是由跃虎关进入我国的。”

“新的通道?这可是大消息啊!敌军有何动静?”

“禀大人,据探子回报,敌人紧闭三城不放一人出来。不过听说正在策划攻占另一府城。”

“听说?没有更好的情报了吗?”陈刚有些不高兴,因为没有确实的情报很难作出正确的对策。

刘羿见陈刚面色微怒,连忙解释道:“禀大人,敌人似乎有很多高手,探子一进五里范围便不知所踪。因此探子们只能站在远处观望,所以没有更准确的情报。”

陈刚哼了一声,又问:“敌军有多少兵马?”

刘羿吓得一哆嗦,道:“探子见城上旗海飘扬,城头满满的都是士兵,三个城加起来恐有不下两万人马。”

“两万!”陈刚一下站了起来:“我这晓日府才五千士兵,你们定川府也只有五千。这么点士兵,恐怕是很难守得住了。”

高谦之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我们是不是要赶快逃啊?!”

第十二章

一入眼帘,便是冰柔那娇小俏丽的小脸,叶歆高兴地叫了一声:“柔儿!”

冰柔见叶歆醒了,心喜若狂,捧着他的脸叫道:“小叶子,你终于醒了。”

叶君行和陶晶正等得心焦,听到冰柔的叫声,全都立时扑到床边。

陶晶温柔的摸着儿子的小脸,道:“歆儿,你终于醒啦!可把我们给急死了。”

叶君行站在后面微笑看着儿子,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对于青竹道人更是有无尽的感激,心中还在惭愧自己一直怀疑他的能力。想到这里,他不禁回头看了青竹道人一眼,眼中尽是感激之意。

“娘!”叶歆微笑看着母亲,又看着后面的叶君行,叫了声:“爹!”

陶晶关心地问道:“歆儿,你觉得如何?还痛不痛啊?”

叶歆笑着道:“痛倒不痛,就是肚子饿。”

陶晶道:“你先等着,我马上就去拿东西给你吃。”

冰柔在一旁笑着道:“那当然,你都睡了三天,三天没吃东西当然会饿。”

“三天!”叶歆很惊讶:“我睡了这么久?”

“可不是,把大家都急死了。”

叶歆这才知道自己居然花了三天的时间在修练道术,让大家这么担心,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道:“我也不知道这一睡就过了三天。”又看了看身子被布带绑得像一个粽子,感到好笑,问道:“我怎么会被绑成这个样子?”

冰柔连忙道:“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呢!”

叶歆知道自己的断骨还没有长好,不敢乱动,看着冰柔笑了笑道:“现在我可无法陪你练武了。”

冰柔白了他一眼,娇笑道:“呆子,少练几天武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陶晶转身便要去为儿子拿吃的,看到青竹道人也想起自己夫妻光顾着看儿子而把他给忘了,不好意思的道:“多亏老人家的高明医术,歆儿才这么快醒来。”

叶君行也附和道:“是啊!多亏了老人家,在下实在惭愧,当初还怀疑你。”

青竹道人只是笑笑,道:“不用谢我,其实歆儿也快醒了,我只不过是助他早一点醒来。”

叶歆的视线被挡住了,看不见青竹道人。当听到青竹道人的声音后觉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

冰柔道:“小叶子,道长伯伯来看你了。”

叶歆这才省起那是青竹道人的声音,心中大喜,叫道:“道长伯伯,是你来了吗?”

青竹道人走到床边,笑着道:“是我来了,我们可有个三年之约。”

“是啊!我一直等着道长伯伯。”

叶君行心里奇怪儿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奇人,还有什么三年之约,怎么没有听儿子说过。但见两人说得正欢,也不便插口打搅。

叶歆又道:“道长伯伯,你是不是来收我为徒啊?”

青竹道人道:“是啊!有你这么好的徒弟,我可不愿意放弃。”

叶歆高兴地说道:“太好了,我刚才已经领悟了终极草系道术。”

青竹道人笑着道:“我知道,我看你的眼睛就已经知道了。”

“终极草系道术?”叶君行听了大吃一惊,他虽然没见过道术,但曾看过一些有关道术的书,明白道术曾经被朝廷所禁,连忙问道:“歆儿,你学了道术?”

叶歆看着父亲,自然地道:“是啊!既然不能学武,学道术也不错啊!”

青竹道人见了叶君行的反应,连忙解释道:“贫道青竹,是游方的道士,三年前路过南山见歆儿和柔儿遭遇虎袭,便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后来歆儿想学道术,我便教了他一点入门的道术,并答应三年后再收他为徒。未能告知叶先生是我的过失,还请叶先生见谅。”

叶君行这才了解事情的始末,连忙对青竹道人说道:“道长,歆儿已经有了未婚妻,可不能跟你去作道士。”他并不是担心道术会教坏他的儿子,因为他也有些了解道术的本意,只是曾听说修行道术之人都不成婚,故而有些担心——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要靠他传宗接代。

青竹道人哑然失笑,道:“我只是教他道术,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叶君行怀疑地问道:“学道之人不是都不娶妻吗?”

青竹道人哈哈大笑道:“你听谁说的?根本没有此事。独身固然对修道有很大好处,但也不必强硬遵循。我也有妻子,不过已去逝多年了。”想起了已逝的妻子,不由神色一黯。

叶君行听了方才放下心来,又见了青竹道人的神色,知他想起妻子,心中不安,便道:“是我孤陋寡闻,误会了道长,还请道长原谅。”

青竹道人笑了笑道:“除了道士,没有人能真正了解道术的真相。其实,道术也和武学一样,是让人修练的东西,只不过方向不同罢了。叶先生请不要将此说予他人知晓,以免影响了歆儿将来的发展。”

叶君行点头答应了。

此时,一直盯着叶歆的眼睛细看的冰柔,忽然高声叫道:“我发现了!”

陶晶正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听到冰柔的叫声,笑着问道:“柔儿,你发现什么啦?”

叶君行也奇怪地看着冰柔,而青竹道人则捋了捋胡子,微笑看着冰柔。

叶歆也问道:“柔儿,你发现什么啦?”

冰柔兴奋地叫道:“你的眼睛有一层很淡的绿色。”

“什么!”叶家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陶晶不知道儿子修练了道术,平时也没有留意儿子的眼睛,这时听到儿子的眼睛是绿色的,便以为儿子又有什么事,急忙把食物放在桌上,冲到床边看儿子,细看之下发现儿子的眼瞳上果然有一层很淡的绿色,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君行虽然觉得绿色的眼睛有点怪,但认为这也无伤大雅,就把妻子拉到一旁细细地把事情的始末解释了一次。陶晶这才舒了口气,神情也变得轻松许多。

叶歆却有些担心的问道:“师父,我的眼睛是不是永远都是这样啊?”

青竹道人笑着道:“徒儿,这只不过是一个阶段,当你练成了木系便可恢复原来的颜色,况且这点绿色很淡,不细看是很难发现的,从远处看只是比别人的眼睛明亮了一些。”

冰柔看着叶歆的眼睛,羡慕的道:“我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啊!要是我也有就好了。”

叶歆见冰柔也喜欢便放下心来,开心地说道:“想不到这次居然因祸得福,我的修为又高了很多。”

陶晶端着粥碗走到他身边,道:“快吃吧!”接着便一匙一匙地喂他。

叶歆三天没吃东西自然是吃得狼吞虎咽,口中还不停说道:“好吃、好吃。”

看着叶歆的馋样,众人都笑了起来。

之后,叶君行邀请青竹道人住在家中,青竹道人自然是欣然同意。

※※※

跃虎关建于眠月三百二十八年,为天龙皇朝所建,为防“清月国”入侵。地处晓日府西南百余里,是清州之清月国进出顺州的唯一要道。跃虎关居跃虎峡之中,跃虎峡是为山谷,东西两个入口极为狭窄,中间腹地甚大,能藏十万兵甲。跃虎峡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天云山脉,高不可攀。天龙皇朝于两侧谷口各建一座高大的城墙,故跃虎关实为一城。此关易守难攻,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跃虎关的守将是镇西大将军,跃虎关兵马都总管,嘉宁公颜伯盛。其麾下有雄兵十万、战将百员,一向是守护这西南要地的重要人物。

他已年过六旬,在这跃虎关也已经守了二十余年,是朝中重要的老臣。其父颜浉是天龙皇朝的开国功臣,也是开国四大世家之一,所以颜氏一门在朝中显赫非常。当今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颜伯盛便已是他这一派的主要人物,后来又扶持太子登基,所以圣眷正隆,而且他又和其他世家联姻,故此在朝野都十分有影响力。

接到晓日和定川两府的求救文书后,颜伯盛立即聚集麾下众将于大将军府议事。

他端坐正中,扫了一眼两侧的将领,正色道:“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清月国越过天云山攻占了宁水县,他们正要向外扩张。据晓日府和定川府的文书看来,敌军超过两万人,比顺州各地兵马的总和还要多。他们没有能力讨敌又怕敌军进犯,故请我派兵灭敌。叫大家来,是商议该不该出兵。”

众将顿时互相议论了起来,厅里吵吵嚷嚷。颜伯盛皱了皱眉头,喝道:“安静,一个一个说。马副帅有何高见?”

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五十多岁的武将躬身应道:“大人,我看敌人不除,顺州危矣。顺州大部份军力皆在此处,若我军不动,顺州恐会有失。万一失了顺州,我军难逃前后夹击之险。因此我认为应该立即派兵,早除后患。”这人是跃虎关的兵马副总管“忠勇伯”马萌,一直跟在颜伯盛的身边,是颜伯盛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的为颜伯盛效力,所以颜伯盛一直很重视他的意见。

一旁的总兵胡鹏却不同意,道:“敌人至少有二万,说不定还更多。我军至少需派出五万军队方能迅速消灭敌军。可是这样一来,守关的士兵就只余五万。宁水虽小但粮草甚丰,若大军无法及时消灭敌军,待敌人来犯跃虎关,我怕久守难持。若是派出的军队太少,则我军未必能胜,此时敌人便可乘机攻占顺州全境。我看不如暂且不动,请朝廷另派军队前来灭敌。”

颜伯盛点了点头道:“我正是担心此事,所以才叫大家来商量。但若请朝廷派兵,唯恐旷日持久祸乱丛生。”

行军司马孙濮道:“不出兵也怕会有大祸。若敌人占潼县断我军粮道,我军必乱,此时清月国便可两面夹击。届时,我军少粮不能久持,跃虎关便是敌军的囊中之物。”

颜伯盛道:“这是重点。晓日府日前已派人来此求我助守潼县,否则他们便要弃守潼县,我尚未回答。”

校尉李恩愤愤而道:“这陈刚居然把责任全推到我们身上来了。”

颜伯盛笑着道:“这正是陈刚聪明之处。他手下本应有一万五千兵马,但有一万归属跃虎关,因此他手上的兵力不足,无法两头兼顾。现在他手里只有五千兵马,又怕府城被占,所以把兵都收回去防守晓日城。况且就算他派全部的五千人马来守潼县,也未必能够抵挡敌人的两万军队。因此,对他来说,守不如弃。我们可不同,潼县对于我们可比对于晓日府重要,他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有此策略,不过这陈刚也确实狡猾。”

将军们都哈哈大笑,他们对于此次事件并不担心,一概认为清月军只不过是癣疥之疾,不足为患。

这时,一名军士走进大厅,跪着道:“禀大人,探子回报。”

“说!”

“据探子报,敌人又有大批军队进驻宁水县,大约一万多人。”

颜伯盛轻轻一笑,道:“又多了一万,敌人这次可真是志在必得啊!”复问:“敌人的主将是谁?”

“探子见宁水城上的大旗上有个云字,想是清月国的兵部尚书云璧亲自领兵。”

颜伯盛嘿嘿一笑:“云璧!他可是清月国的支柱啊!竟然亲自带兵出战,可见清月国对此战是志在必得。”接着挥了挥手,示意军士退下。

周围的将军听是云璧领军,全都眼睛大亮。他们都知道,若是能够战胜云璧,将是一件巨大的功劳,升官在所难免。不少人都跃跃欲试,希望自己被派出去打仗。

胡鹏疑道:“这个云璧鬼计多端,此次是否也有什么鬼计呢?”

孙濮道:“我认为他是想断我军粮道,然后两面夹击,以图攻下跃虎关。”

马萌不同意,道:“若敌人有能力从其他地方越过天云山,根本没有必要来占跃虎关。”又问道:“敌军是如何翻过天云山呢?要是敌人找到新的方法通过天云山,这跃虎关不就成了无用之物?!”

颜伯盛听了皱皱眉,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我们一定要找到敌人越过天云山的方法,否则我这跃虎关就不用守了。”接着指着一名将领道:“赵寅,你立刻加派探子,务必找到敌军越过天云山之路。”赵寅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颜伯盛又问:“马大人,清月国那边的驻军有何动静?”

“派出去的探子一个也没回来,敌军似乎对情报进行严密封锁,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马萌有点担心清月国有什么鬼计。

马萌的一番话使颜伯盛陷入沉思,思考了良久,他忽然大笑起来,众人不明其意,问道:“大人因何发笑?”

颜伯盛轻笑道:“这必是敌人的疑兵之计。我军若是中计,必不敢轻举妄动,敌人便可一举增兵宁水。宁水粮多,待其站稳脚跟便可图谋整个顺州,此次人数的增加便是证据。云老儿啊,云老儿!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出自己的失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主动出击,否则若等敌人把国内的大军运了过去,我们会有危险。”

胡鹏道:“既是这样,不如我们攻入清月国,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颜伯盛道:“敌人既能派兵占我城池,其国内必有可恃。况且,清州都是险山恶水,大军行军不便,若清月军趁机攻占了跃虎关,我们将无路可退。”

胡鹏赞道:“原来大帅早有定计,下官佩服。”

“我用兵一向谨慎小心,这正是我能在此守关二十余年的原因。”颜伯盛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众人皆起身喊道:“大人英明,我等不及!”

颜伯盛笑着摆了摆手,然后面色一正,道:“马萌、胡鹏!”

“在!”

“命你二人领六万人马围剿敌军,务必在短时间内将敌人清扫干净。”

马萌有点迟疑,道:“大人,只留四万人,恐怕不够守城。”

颜伯盛道:“我认为敌军必是集结大军由另一条路侵入我国腹地,因此国内的军队必定不多,四万人再加上高大的城墙,就算有十万大军也无法在几日内攻下此关。不过你此行定要速战速决,早日归来,以免跃虎关有险。”

“是,大人!”

※※※

次日一早,马萌便统率六万大军出征,分为前中后三军,分开行军,兵锋直指宁水县。跃虎关与宁水县相去三百余里,六万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官道上,宛如一条巨龙。马萌只用了一天时间便穿过了潼县。看着行军的速度,马萌觉得很满意,他认为只要三天便可到达宁水县。

可大军刚穿过潼县来到交河县,忽然杀声大作,大军左侧的小山坡上出现了一支大约五千人的清月军,这支军队如猛虎下出般冲向马萌军队。马萌见了大怒,立即命前军和中军夹击清月军。清月军并没有攻击,而是由前军和中军间的空隙穿过,往另一方向逃去。马萌军队还未来得及形成夹击之势,清月军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耗子,让我抓住了,我要你们好看!”马萌气得暴跳如雷,嘴上虽是骂着,但也没有办法,因为派出去的探子一个都没回来,无法准确地摸清敌人的位置。又怕敌人用的是抛砖引玉之计,因此只好重新整顿队伍继续上路。

可一路上还是不太平,晚饭时分,小股敌军又出现在远处,以军鼓之声骚扰,使马萌军队的士兵无法休息,士气和士兵的状态都受到影响。马萌没有办法只好安营下寨,让士兵们休息了一天方才上路。

大军走走停停,花了六天才走到宁水县。

可刚到宁水县就听说敌人已经离开了宁水县且不知所踪,气得马萌破口大骂。但他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敌军只有五千人。他也不是庸才,立即想到敌人的目的是在跃虎关,于是分兵四万,火速赶回跃虎关,余下二万由胡鹏带领,继续扑击逃入深山的敌军。

第九章

陈刚和刘羿都鄙夷地看了高谦之一眼,谁也没有理他。他们都认为这个高谦之根本就是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

刘羿道:“所以宋大人派我来急谋良策,还请大人早作准备。”

高谦之突然叫道:“我们赶快去顺州城请求救兵吧!若迟了,敌军就打来了。”

陈刚沉吟了一阵道:“整个顺州的兵马大多在跃虎关,顺州城也只有大约四五千士兵,根本无法救援。若是集结整个顺州的军队,大约能有二万人,但是若集结大军,顺州各城将无兵可守,敌人便可如入无人之境。一旦被敌人占了顺州城,再想剿灭敌军恐怕就难了。这五千军队太少,若用之守城,恐怕也不能长久。”

高谦之道:“不如就让敌军占了顺州城,等朝廷的大军一到,便可消灭这些敌军。”

陈刚深深地看了高谦之一眼,不满和轻视之意更加明显,道:“这办法确是可行,但我们必需顾及百姓的安危,不能只图一时之利。若敌军占了顺州城,民心必然大乱,到时受到影响的不只是顺州一城,恐怕还会动摇国家的根本。而且敌人未必会占顺州城,若是让其攻入昌州,则铁凉国也不会坐视不理。两国一旦结成联军,我国将有大难。”

高谦之又问道:“向外州求援如何?”

陈刚道:“若等其他州的援军到来,恐怕最少也要十余天,到时候,敌人恐怕已占了大部分的顺州之地,脚根已稳,再想打就难了。现在需要的是在短时间内把敌军消灭,时间一长,民心恐受影响,若被北方的铁凉国得知,恐怕也会乘机发兵进犯昌州。那时,天下恐会大乱。”

刘羿见陈刚和高谦之都不能立即想出办法,不免有些得意,道:“宋大人也是想尽快将敌军消灭,但手上兵力不足,无法与之一战。所以我向宋大人提出了一个建议,宋大人也认为是好主意。”

“什么建议?快说!”高谦之抢着问了出来。

刘羿轻轻一笑,道:“我认为只有请跃虎关出兵相助,方能消灭敌军。”

“跃虎关?”陈刚惊讶地叫了出来:“不行,若动用跃虎关的军队,一旦敌人进攻跃虎关,我怕会守不住。”

刘羿道:“敌人的大军若是前后夹击跃虎关,跃虎关恐怕更加危险。若敌人切断跃虎关的粮草供应,使跃虎关缺粮,到时候失陷恐怕是无法避免的事了。因此,不如让跃虎关派出大军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消灭了敌军,如此一来便可解两面受敌的威胁。”

陈刚还是有些犹豫,低头沉吟。他在担心跃虎关一旦失陷,其所带来的影响远非丢失一县一府可比。以天龙帝国的国力来看,失了其他府县可以轻易的夺回,若失跃虎关,恐怕就难以轻易取回。

而他身边的高谦之却听得连连点头。对高谦之来说,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和官位就已经足够。

刘羿一心想藉此计升官发财,见陈刚犹豫不决心里着急,又没有办法要求陈刚同意,心道:“这个陈大人怎么总是犹豫不决,想必那传言都是虚假的。我这个方法这么好,一定能成功战胜敌军,千万不能把这么好的升官机会给丢了,否则要做大官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眼角忽然扫到高谦之,他觉得这个草包应该可以帮他说服陈刚,因此献媚道:“高大人明见千里,素来做事坚毅果断,对此提议当有更高明的见解,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高谦之被他一捧,有点飘飘然,觉得这刘羿还挺顺眼,故作沉吟,然后面色一正道:“我看既然宋大人也同意此策,不如就依计而行。军情紧急,事不宜迟,我们还是立即行动吧!若迟了,恐会误了军机。”

陈刚仍是反对,又问道:“你们定川府的指挥使张大人有何意见?”

刘羿陪笑道:“张大人已调任他府,新任的指挥使还没到,知府宋大人正掌兵权。”

陈刚又问:“顺州总督府可曾知道?”

刘羿虽然感到不耐烦,但也不敢发作,到底陈刚的官位比他大了好几级,答道:“宋大人已派了快马前去禀报,我想也没有什么问题,况且顺州也派不出援军。”

一旁的高谦之开口说道:“陈大人,不要再犹豫了,我看就这样吧!我们可以一面派人去跃虎关请嘉宁公派兵剿敌,一面急报朝廷和总督府,请求救兵。”他可不比刘羿,所以没有什么顾忌。

陈刚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心里仍对清月国此时出兵十分不解,但也想不出清月国到底想干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不过他也希望刘羿所出之策能解定川之危,勉强说道:“好吧!不过我还是回去和武官们商量一下如何应战。请高大人立即修书两封,一封给跃虎关的颜公爷请他派兵支援,另一封给顺州总督乔海清乔大人,请他奏报朝廷再派他州军队前来援助。”

高谦之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我立即修书,请陈大人加紧操练兵马准备应战,以防敌军偷袭。”

陈刚点了点头应道:“高大人放心,此乃我分内之事,我自当尽力守住这晓日府。”转头又道:“刘副尉请随我前去军营,我还有些军情想和你商量。”

刘羿正在神气扬扬,他觉得这次自己将要立下大功,一定会连升数级,说不定还能封爵。脑中便浮现出自己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地走在街上,人群夹道相迎,都不停地向他欢呼鼓掌,口中高呼英雄,眼中全是羡慕和敬佩之色,美丽的少女们更是频频的向他献花送吻,连陈刚和高谦之也不停的向他献媚。想着想着,就站在那里傻笑了起来,连陈刚叫他也没听到。

陈刚见他没有反应而且笑得诡异,心里奇怪,提高了音量,叫道:“刘副尉、刘副尉。”

刘羿这才反应过来,躬身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随我去军营,我有军务要和你商量。”

“我还要回去禀报宋大人,恐怕不能久留。”刘羿因为刚撞伤了人不想再留下。

陈刚道:“高大人自会派人告知宋大人,你不必担心,你还是跟我走吧!”接着便向高谦之告辞了。刘羿无奈只好跟着陈刚走出了知府衙门。

刘羿见陈刚并没有骑马,因此也不敢上马,只好牵马走在陈刚的身后,问道:“大人为何不骑马啊?”

陈刚道:“这大街上人来人往,马容易受惊,万一不小心伤了人,就不好了。”

刘羿不敢多说,心中却不以为然:“伤了人又如何,我不是也撞伤了人吗?还不是大模大样的在这走着。做官就要有官威,小民百姓本来就应该让道,哪有官让道于民的道理,这位陈大人真是不会做官。撞伤人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是他们活该,不知闪避,不是当官的错。”

正走着,突然有人大叫:“就是他,就他在西门撞伤了人不顾而去。”霎时,街上的人都停了下来。

一个中年汉子气势汹汹地向刘羿走来,一边走还一边骂道:“你这个混蛋,撞伤了人,竟不顾而去!”

刘羿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见是一个平民,神色立即变得轻松,笑着道:“我有紧急军务去见知府大人,撞到他,算他倒霉。”

那中年汉气得脸色通红,怒吼道:“我要送你这混蛋去见官!”

刘羿满不在乎,轻笑道:“见官?!见什么官,我就是官,你敢骂官,活得不耐烦啦!”

陈刚正走在前面,听了很恼火,回头正想说话,旁边又有人叫了起来。

“我认得你,就是你这个混蛋打破了我的东西!”

“还我的摊子!”

“赔我的菜!”

顿时,街上群情汹涌,人群围着刘羿大骂。陈刚见了反而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刘羿,他已经大概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想看看刘羿会有什么反应。

刘羿有点怕,故作镇定,抽出配刀,颤声喝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官,你们这是造反,是要杀头的!”

人群见他抽出配刀有些害怕,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又围了上去“官又怎样?!撞伤了人就要负责!!”

“想动刀子?难道当官就能随便伤人吗?有本事砍我!”

刘羿有点急了,举起刀就想砍过去。可是刚举起刀,手腕就被人从后面紧紧地抓住了。

“哪个混蛋敢抓老子的手?不想活啦!殴打官员可是大罪!”刘羿头也不回就骂开了。

“是吗?”一把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刘羿还想骂,回头一看就楞住了,呐呐地道:“陈大人,你看见了,他们想造反。”

旁边也有人认出了陈刚,叫道:“陈大人为我作主啊!不要放过这个混蛋!”

“是啊!大人一定要严惩这个混蛋!”

“拿他下狱!”

陈刚冷冷地问道:“刘副尉,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羿急忙解释道:“大人,我可是为了紧急军务啊!况且是那小孩不知闪避。”

旁边的人又叫了起来:“是你在大街上纵马撞了人,那小孩还不知是生是死呢!”

陈刚讽刺道:“好一个父母官,居然撞了小孩会落荒而逃。你可真厉害啊!”接着望向四周,问道:“是谁家的孩子伤啦?伤得如何?”

有人接口答道:“好像是城东冰医师的徒弟。”

“什么!歆儿?!”陈刚大吃一惊,狠狠地瞪了刘羿一眼。

刘羿被瞪得心里发毛,心道:“又不是你儿子,用不着这么凶吧!”

陈刚高声道:“各位,这事我一定会彻查到底,不会让有罪之人逃脱,请大家放心。现在就把他带到军营审问。”众人听了纷纷鼓掌叫好。

刘羿哭丧着脸,小声自言自语道:“伤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在定川府不也伤过人,最后还不是没事。”

声音虽小,但陈刚听得是清清楚楚,心中更是恼火,心道:“原来早有前科,难怪伤了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在我这晓日府可轮不到你猖狂。”于是,铁腕紧紧地捏着刘羿的手臂,拉着他便往军营走去。

※※※

军帐中有不少军官正在议事,见陈刚来了都站起来,又见他拖着一个人进来,顿时感到很奇怪。

陈刚走到自己的坐位上坐了下来,道:“大事不好,清月军突袭定川府的宁水县,现已占了全县三座城池。”

众军官大为吃惊,王亮问道:“大人从何得知?”

陈刚指了一指刘羿,冷冷地道:“他是定川府的副尉刘羿,是定川府知府宋大人派他来禀告军情的。”接着对刘羿道:“你再将情况说一遍。”

刘羿见陈刚没有审问他撞伤人之事,心下大定,揉了揉差一点被陈刚抓断的手腕。他觉得到底大家都是官,自古以来都是官官相护,这次也会一样。对于陈刚,他怀恨在心,心里盘算着等自己立了大功、升了官,便要寻机报仇。此时却不敢怠慢,又把所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清月军如此大规模的计划居然事前没有透露出一丝风声,可见敌人这次是经过周密的计划才行动的,所以才能一举攻下了宁水县。对敌人这种无声无息的计划,大家都感到害怕,不知什么时候敌人会出现在晓日城,因此很多人都感到危机四伏,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有的人和身边的其他人小声的交头接耳说话;有的人则拿着手巾不断的擦汗,整个营帐中都弥漫着不安和害怕。

陈刚看着大家的反应不禁摇了摇头,觉得军官的反应太差,一点士气也没有,到底是和平了太久,人们的心中没有了危机感,所以一旦危机来到,大家都变得不知所措,看来还是要多锻炼才行。这次的战争是一个绝好的锻炼机会,也好让这一群养尊处优的军官老爷们历练历练,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只希望代价不要太高。

只听崔勇大声叫道:“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我们的五千士兵可不是豆腐做的,各个都能以一挡十。”

其他军官听得直摇头,心道:“莽夫,就知道打打杀杀,只有傻子才会以五千去打二万。”

陈刚却很欣赏崔勇的勇气,这也是现在最需要的,他缓缓道:“刘羿副尉提议向跃虎关求援,定川府的宋大人和我们高大人都同意了。”

这句话又使大帐内掀起了波澜,将领们都吓了一跳,王亮急声道:“大人,这实在太危险了。若是跃虎关有个什么闪失,那影响就大了。”

刘羿在一旁侃侃而谈:“不必担心,只要跃虎关肯派出大军,几天便可消灭敌军。我看此次清月国把国内全部精英都放在这个计划,所以国内一定没有什么精兵。况且跃虎关城墙高大,两边又是高山悬崖,只要留下三五万军队便可守住跃虎关。因此不必担心跃虎关有危险。”

不少的将领听了都连连点头,有人更大声叫好。见了大家的反应,刘羿不免又在那里晏御扬扬,不可一世的样子。

对于刘羿的提议,参军王亮则抱着怀疑的态度,问道:“若是敌人有什么阴谋鬼计,那可如何是好?”

刘羿自负地道:“敌人一定认为跃虎关的大军不敢动才出兵入侵我地,他们也不会料到我们会敢于让跃虎关的军队出动。我们出奇不意以大军压制敌军,敌军根本无法有什么阴谋鬼计。况且这是在我国境内,我们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远比敌人要高,即使敌人有什么埋伏,我们也能轻易找出。”

听了刘羿这一番话,大部份将领都不停的点头称赞,更有人对他的见解佩服得五体投地。其他一些将领如陈刚、王亮等,虽然不完全相信,但也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陈刚道:“不论如何,既然知府大人已经决定了,我们只有配合。

大家回去要做好战前准备,我军随时会与敌人交战,千万不可大意。”

“是!”众将齐声答应。

偏将李天崴问道:“大人,那么敌人下一步会向哪里进攻呢?”

刘羿又抢着说道:“我看敌人必会进攻府城甚至顺州城,他们可以以此站稳脚根,再图其他地方。”

将领们又是一阵喝采,很多将领都认为刘羿分析得有条有理,而且十分符合现实,对敌人的心态也拿捏很好。

殷浩一直是这军营里最受注目之新星,现在被一个外人抢了风头有点不满,开口辩道:“我看敌军必是想要晓日府的潼县,因为那儿与跃虎关相连,敌人若是占了潼县,跃虎关的粮草补给之路就会被切断。那时,跃虎关在缺少粮草的情况下必难守住,敌军便可乘机攻占跃虎关。”

将领们正在对刘羿所作的分析赞叹不已,这时又听了殷浩的分析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顿时分成两派,不少人更争辩得面红耳赤,帐内一片混乱。

陈刚见乱得不像样子,右手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了!不要吵了,成何体统!”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才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整顿好军队,使之可以随时应战。另一方面,我们需要更准确的情报。”

“黄海浚!”陈刚手持一枚令牌叫道。

“在!”一个身材矮小的武官起身应道。

陈刚把令牌递给他:“命你带领三百名士兵前去探听情报,我要最准确的情报。”

“是!”黄海浚接过令牌,转身出了营帐。

“殷浩!”

“在!”

“你立即前去跃虎关,请嘉宁公颜公爷派兵助守潼县,若是他不愿意就算了。你路过潼县的时候传令给陈岱,叫他马上把那里的一千人马带回晓日城。”

“是!”殷浩有些不乐意,他觉得这传话的工作用不着自己去做,但也无法拒绝,只能勉强应了下来。

王亮问道:“大人,你是要放弃潼县吗?”

陈刚苦笑道:“假使敌人真有两万人,如跃虎关肯派兵助守,根木用不着我这几千士兵;若不肯,我这五六千人根本守不住潼县。那里的城池太小,又在平原上,很难守得住。而且,我怕一旦集结军队守潼县,敌人就会攻我晓日城,所以不如集中兵力守这晓日城。”

王亮点头道:“原来如此!”

陈刚又道:“其余各人加紧操练兵马。”

“是!”

第十三章

陈刚在晓日城也过得不踏实,心中总是担心着清月军会来进攻晓日府,所以惶惶不安。现在他麾下只有六千军士,听闻敌人增兵,只得加紧操练,准备大量的滚石檑木用以守城。

知府衙门将消息封锁,对平民只说是有大股山贼作乱,但不少人还是透过各种途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因此城中的百姓都在担心战火蔓延到晓日府。有的人甚至准备好行装,以便随时可以逃难。

对于百姓的反应,官府只好出来安抚民心,告诉城中的百姓,跃虎关的大军已经出动剿敌,又宣扬天龙军威猛无敌,胜卷在握,人们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陈刚知道跃虎关出兵六万后,很担心跃虎关的安危,却又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盼望马萌军队早日消灭敌人。他想起叶歆的伤势,于是来到叶家探望,这已是叶歆醒来之后的第五天。

刚走入叶家,便听到叶歆屋中传出的欢声笑语,陈刚立时明白叶歆已经醒了,心里大喜。

叶歆正躺在床上,与冰柔和青竹道人说话。看到陈刚进来,叶歆高兴地叫了起来。

冰柔回头见是师父,问道:“师父,你不是很忙吗?怎么会有时间来看我们?”

陈刚笑着道:“我挂记着歆儿的伤势,所以来看看。幸好他的伤势无碍,我也好放心。”看到一个身着奇特的老人坐在一旁,觉得奇怪,问道:“这位是……”

青竹道人笑着道:“我是青竹,是歆儿的新师父。这位想必是陈大人吧!”

“正是!”陈刚点了点头,问道:“新师父?”

青竹道人抢着答道:“我是教他音律的师父。”然后从道袍内拿出一支雪白的竹萧呜呜地吹了几下。冰柔和叶歆没有解释,他们知道青竹道人不想告诉其他人有关修道之事,因此装模作样地扮作音律老师。

“原来是教音律的。歆儿,你的兴趣也太多了吧!”陈刚微笑看着叶歆。

“陈伯伯,外面都传说清月军要攻晓日府,这是怎么回事啊?清月军怎么会突然大举翻过天云山呢?”自从听了敌军入侵之事,叶歆便一直挂心,想知道确切的消息,这时见了陈刚便忙不迭地问了出来。

陈刚于是把所发生之事向叶歆说了一遍。叶歆沉吟了一阵,道:“陈伯伯,我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我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妥。”陈刚也一直在为此事不安。

叶歆想了想道:“我只是在想敌军为什么会选宁水县作为第一个攻击目标。”

“将领们认为敌军想先找一个立足点,而后再图他地。”

叶歆不满意这个答案,道:“这种看法也有它的理由,但是其中疑点甚多。首先,从战略的角度来看,宁水县只不过是一个海边小县,虽然粮草甚丰,但易攻难守。定川府比起宁水县,不是更有价值吗?控制了定川府,其辖下的几个县由于缺乏军力,皆可轻易落入掌握之中。而且定川府城四通八达,北接晓日府可上昌州,南达海州,东至顺州城。若是占了定川府,对于敌军将来的扩展会更有利。再者,如果敌军真有二、三万人,在我军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们绝对有能力攻占定川府的府城。定川城城墙高大,比起宁水县的那三座小城要好,更何况定川城内的存粮也比宁水县多。既然如此,敌军又为什么偏要攻占小小的宁水县呢?”

“或许是敌人计划中的疏忽。”陈刚也觉得这事不寻常,勉强找了一个答案。

“不可能!”叶歆的语气十分坚定:“综观此次事件,敌人一定有十分详细的计策和安排,否则不可能在我军毫无所知的情况就能攻入我国。他们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地方有所疏失,我想必有所图。”

陈刚也觉得这个答案有些勉强,低着头细细地思量。

叶歆又道:“另外,攻占了我国几处府县,其实对清月国并没有直接的好处,因为以军力来看,敌军是无法和我国相比的,他们占了城池也无法久守。况且又有跃虎关的十万大军在那里虎视眈眈,对他们国内有很大的威胁。而各地的百姓也不会支持清月国,他们得不到民心就得不到兵力和粮草的补充。有这么多弊处,敌军不会想不到。那么,敌军为什么还要策划此次进攻呢?”

“是啊!”陈刚越听心中越是不安,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们攻下宁水县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兵。以他们的兵力,应该可以在短时间内攻下整个定川府甚至顺州,何必孤守在宁水小县?而且还四城紧闭,不放出一兵一马。”

“对啊!”陈刚更迷惑了。

“我猜他们没有继续攻城掠地的原因只有一个。”

“什么原因?”

“兵力不足!”

陈刚大吃一惊,道:“这怎么可能,敌军可是有二万多人啊!”

叶歆问道:“听说宁水县的三个城都是城门紧闭,探子又是从何处知道敌军的人数呢?”

“探子根本进不去宁水县,似乎敌军内有很多高手。探子一进宁水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他们只能从远方观察。探子们看到城墙上旌旗蔽日,而且满满的都是士兵,早上又不断的有军队进入,由此判断敌军的人数。”

“此中会不会有诈?”叶歆深思着。

“有诈?”

“城头上都站满士兵,并不代表城内也都是士兵。要令城墙上站满士兵,需多少人?”

陈刚想了想道:“以宁水县的规模来看,大约要一千人!”

“这就是说,只要用一千士兵再加上旗帜,便可虚张声势,营造犹如数千士兵之势。”

“什么!”陈刚掩不住脸上的惊慌之色,叫了出来:“每天增加的士兵,又如何解释?”

叶歆道:“这个容易,只要每城派数百士兵穿梭于各城之间,晚间出城,白天入城,这样便可扰乱探子的感觉,以为敌人在不断的增兵。”

“换句话说,敌军可能只有四五千人,因此不敢进攻其他城池。他们的目的在于跃虎关!”陈刚恍然大悟,眉头随之一皱,道:“但这只是猜测,没有确实的证据,无法下定论。”

“是啊!说不定我的猜测是错的,若能有准确的情报就好了。”叶歆也知道自己所言纯属猜测。

陈刚站了起来,道:“我看还是我亲自去打听情报,不能误了军机。”说罢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叶歆一时想不到答案,于是闭上眼睛静静地想着。

青竹道人看着他,赞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韬略,果然是天纵之才。”

叶歆谦虚道:“我只不过就事分析罢了,说不定所说之词都是错的。”门外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说话。

“叶小兄弟在吗?”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叶歆大喜,问道:“扎猛大哥,你不是去清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扎猛叹道:“我本想从山上爬过去,谁知在山上救了一个清月国的采药人。他感激我救了他,所以告诉我清军国集结了大军要攻打跃虎关,为了防止消息泄漏,边境一带全线封锁,见外来人便杀。我见清州去不成便想回银州老家,顺路过来看看你们。”他见叶歆面有病容,问道:“叶小兄弟,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果然如此!”叶歆喊道:“柔儿,你马上去军营见你师父,就说我有敌军的紧要情报,请他一定要来。”

冰柔不明白叶歆是什么意思,见他焦急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小,连忙赶往军营。陈刚正准备亲自去探听情报,听到冰柔说有情报便立即赶到叶家。

叶歆一看到陈刚便急着道:“陈伯伯,敌军果然要攻跃虎关。”接着就将扎猛所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刚得到消息后沉吟了半晌,道:“果然是调虎离山,可是跃虎关仍有四万兵马,又有高大的城墙,守城应该不会有问题。敌军似乎没有能力一下攻破此关。”

叶歆道:“敌军既然有这些安排,就说明他们必有后招,只是我们想不到罢了。由种种迹象来看,跃虎关危在旦夕。如今之计,只能请出征的大军尽快回关,再招集各府的兵马助守跃虎关。”

“请大军回兵是必行之举!”陈刚皱着眉道:“只是我没有权力招集他府兵马,况且我是晓日府兵马司,若直接挥兵前去跃虎关,恐有违职权。”

“既然如此,陈伯伯可以用守卫潼县为由,驻兵潼县边境。一旦跃虎关有事,便可立即派兵助守;若跃虎关已失,则能防守潼县,阻敌攻势。”

陈刚沉思了一阵,道:“好,我立即发兵去潼县。只是我这五千兵马太少了,恐怕起不到作用,我只能尽力而为。”又叹道:“可惜你受伤未愈,否则随我出兵,也是一大助力。”

叶歆也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虽然觉得这次跃虎关危矣,但自己想不出办法也无可奈何。况且他认为即使清月国得到了跃虎关,一时间也不会进犯顺州,因为清月国没有国力支持大量用兵。

扎猛拱了拱手,插口道:“陈前辈如不嫌弃,扎猛愿随军出征。”

“好!”陈刚很高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说罢便领着扎猛离去。

※※※

正当援军赶往跃虎关之际,清月军已经在关外集结完毕。天龙军的探子立即将情报禀告颜伯盛。

“哦!十几万?这样岂不是清月国的所有军队都出动了?”此时的颜伯盛仍然信心十足,轻笑着走向城头。

众将此时都已聚集城头,准备迎接敌人猛烈的攻城战。颜伯盛一边向将领们打招呼叫他们放心,一边观看城外的情况。

城墙下是一大段崎岖不平的山路,远处的平地上站着黑压压一大片军队,一望无际。军队的前面是弓兵,随后是步兵,由于山路崎岖,并无马军。奇怪的是,他们并未发起进攻,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士兵看得面面相觑,不知道敌人要搞什么。一位将领问道:“大人,敌人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进攻?时间拖得越久,不是越对他们不利吗?”

颜伯盛冷笑一声,自以为是地应道:“他们定是在等关内那支军队的信号。想要前后夹攻?没那么容易!我有四万兵马在手,就算有二十万大军也攻不下我这跃虎关。”接着吩咐手下不必担心,只要多准备弓箭礌石就行了。

可是等了一个时辰,敌人还是没有动静。颜伯盛等得不耐烦,索性叫人搬了桌椅,让将军们陪着一起坐在城楼上品茶。众将官都显得忐忑不安,虽然对主帅轻视敌军的作法不以为然,但也没有人敢反对,只好陪着颜伯盛品茶作乐。

“敌人动了!”士兵们突然惊叫起来。

“慌什么!”颜伯盛一边喝斥着士兵,一边伸头向关外看。果然见清月军的弓兵分为左中右三队,慢慢地向关口移动,主将云璧领着其余军队跟在后面。

“找死!”颜伯盛暗暗冷笑,并不理会,继续品茶。

清月军行军的脚步声渐渐地由远处传来,越来越响,震撼着跃虎关天龙军的心。不少人慌乱了起来,有的人不等敌军进入射程范围便开始射箭,这种紧张的情绪影响了所有的士兵。霎时间,箭雨铺天盖地般朝清月军扑去,可是飞到离清月军还有十几丈便坠落地上。

颜伯盛看得直摇头,他知道这几十年没有战事,所有士兵都没有大战经验,最多只是参与征讨山贼盗匪的小战事,因此遇到这种大战难免有些紧张,他连忙带着将领安抚军心。

士兵们刚安定下来,跃虎关左侧的高山上突然出现了一杆红旗。正当跃虎关的守军疑惑不解的时候,清月军的方阵中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杀声。

“杀——”

城上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何事,急忙张弓搭箭准备迎战。突然间,士兵们感觉到大地在颤动,紧接着坚固的城墙突然下陷和崩塌,很多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已经被沙石所没。往日高耸坚固的城墙很快就变成了一堆废墟,连颜伯盛也不明不白的惨死于乱石堆中,陪伴着他的还有那些一起品茶的将军们,他们至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坚固的城墙会倒塌。

清月军前面的弓箭队急速地移动到射程内,并开始向没有城墙保护的跃虎关天龙军猛射。箭如雨下,顿时射倒了一大片。中箭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战场,为惨烈的战争画面添上惊心动魄的一笔。

守军的重要将领大部份已经死在了城墙下,士兵们没人指挥,乱成一团,不少人在决定逃跑或抵抗的犹豫间便已被射成了刺猬,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兵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

随后,清月军的步兵也展开了屠杀。霎时,二十万清月军如巨浪般吞没了整个跃虎关。长期以来的压抑使清月国的士兵都充满了恨意,追赶着四散的天龙军砍杀。天龙军已经毫无斗志,仓惶而逃,只盼着自己能逃过这一劫。

尸体越来越多,到处都是一片血海,惨叫声、呻吟声、哀嚎声、哭声、骂声更添凄凉。死了还好,那些断手断脚的天龙兵只能倒在尸体旁无助的祈祷,有的更在地上不停地爬着,拖出了长长的血痕,从他们身旁经过的清月兵还不时的补上几刀……

※※※

天空飘起了小雨,仿佛在为战争的残酷而哭泣。浓烈的血腥夹杂在细雨中,为大地渲染了无限的凄凉。无论胜利者还是失败者,他们都对城墙谜一般地崩塌感到惊讶,其间的分别只是在于庆幸还是诅咒。

跃虎关东侧的城墙上,云璧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感受着成功的喜悦。

看着眼前水土肥沃一马平川的顺州平原,他不由的感慨万分:“十年了,今天终于成功了。压在清月国头上的大山终于被铲平,以后我们清月国就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父亲。”云璧的身边突然幻出一个身着黄衣的中年男子:“若不是父亲的周详计划和巧妙安排,清月国怎会有今天。”

看着两鬓渐白的儿子,云璧叹道:“这次全靠你,我这计划才得以成功,让你花十年时间去破坏一座城墙,实在太委屈你了。”

中年男子笑道:“父亲,只要能为清月国做点事,就算要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况且是我无用,道力太浅,只能一点一点地破坏城墙,否则就不必等十年。”

“那些妖术以后尽量不要使用,我不想云家的人被称为妖人!”虽然得到土行道术之助方能破关,但是云璧的心目中还是将道术看成邪恶的妖术,而且他总觉得利用妖术破城是耻辱之事。

“是,父亲!”中年男子显得有些无奈。

云璧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静静地看着城墙外的顺州平原。

※※※

陈刚的军队刚到潼县便接到跃虎关失守的消息,守关的四万大军只余残兵三千,重要将领一一战死。听了战争的经过,他惊得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随后收编了残军在潼县下寨。他用营寨将潼县的武阳、博平、大雒三城连成一道防御线。由于士兵人数不足一万,加上平民也无法据守全线,他只能遍插军旗,虚张声势,虽知这不过是掩耳盗铃,却又无计可施。将士们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坐不安宁、食不下咽,生怕清月军随时会打来。

然而,攻下跃虎关的清月军并没有进一步行动,连宁水县境内的敌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陈刚虽然奇怪,但也庆幸有时间等待马萌的大军回归。

三日后,马萌领着四万大军回到了潼县,他听到颜伯盛战死便急着要挥军攻打跃虎关,但被众将劝阻。大家都知道,以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夺回跃虎关,能守得住潼县已经是不错了。

陈刚见马萌回归,便把军队交给他,自领一千士兵回到晓日城。扎猛见情况如此,也告辞返乡。

又过了半月,清月国居然遣使求和,要求称臣不纳贡。众将不明其意,只好送使者去京城。天龙皇朝中的君臣们虽然很不满清月国攻占了跃虎关,又愤恨颜伯盛被杀。但他们都知道天龙军新败,士气不振,此时攻打跃虎关毫无胜算,而且他们不愿因打仗而影响了国力,因此就同意议和——清月国仍是天龙帝国的附属国,但每年只象征性的纳贡白银一两。

但朝廷还是不放心,从全国抽调了二十万军队驻守在潼县,并把潼县划为军事管制区,由朝中的另一位重臣“长安公”苏方志出任镇西大将军。这苏方志是开国四大将军苏嶝之后,又是颜伯盛的女婿,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第十章

陈刚转向刘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军务已完,是时候该谈谈军纪了。”接着对着一个穿文官服饰的中年官员道:“李主簿,在大街上纵马伤人,该当何罪?”

刘羿听了心中大惊,冒出一身冷汗。他以为撞人的事可以不了了之,谁知陈刚从来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是等军情商议完毕再来处治他。

主簿李文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好照实答道:“大人,在大街上纵马行凶伤人,按律当杖责四十,并负责赔偿伤者一切损失。若是伤者死了,则以杀人罪论处。”

陈刚冷冷一笑,道:“刘副尉,你在大街上纵马伤人,我判你四十军棍!”接着大声道:“来人啊!把刘羿拉出去杖责四十。”

门口立刻进来了两个彪形大汉,一人一边拖着刘羿便往外去。

刘羿挣扎着大叫:“我是定川府的军官,你无权罚我。”

陈刚厉色道:“我是四品指挥使,你在我府犯案,我自然有权罚你。”

刘羿见硬的不行,只好用软的,他哀求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孩,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陈刚一听更是恼火,喝道:“小孩不是人吗?况且他上次讨伐山贼有功,我正要上奏请旨褒奖。还不快拖出去!”那两个大汉一听,双手抓紧刘羿拖了出去,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凄惨的哀叫声。

“哎哟!哎哟……”

两旁的将领没有人敢出面求情,直到现在,他们才了解为什么陈刚对这位“足智多谋”的刘副尉一直脸色不善。

大家众人心里嘀咕:“原来是犯了事,他也真倒霉,偏偏让陈大人知道。若是遇上其他大人,或者还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这位陈大人却一向是纪律严明,落在他手上可不是好受的。更何况,伤什么人不好,偏偏是伤了叶歆,不把他杀了算他走运。”

刘羿被打得死去活来,心中狠狠地诅咒着陈刚:“好你个陈刚,此仇不报,我就不姓刘,要是我这次立了大功升了大官,看我怎么治你。”

少时,军士拖着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刘羿回到帐中,陈刚还是用冰冷的眼光看着他,道:“你可要保祐伤者平安无事,否则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说罢,一挥衣袖便走出了营帐。

其他将军赶紧叫人抬来软床,让刘羿趴上去。刘羿被打的全身都痛,不停地惨叫。当众人告诉他伤者是陈刚的子侄,刘羿这才知道自己撞了何人,大叹倒霉。

※※※

且说陈刚,他的心中一直惦记着叶歆的伤势,但由于军情紧急,一时无法脱身,直到处理完了所有事情方才急着赶往叶家。

走进叶家的院子,陈刚见院中没有人便高声叫道:“叶老哥在家吗?”

等了一阵,才见叶君行从叶歆的屋内走了出来。陈刚见他面有戚容、眉头紧锁、神色颓丧,好像老了很多。

他以为叶歆的伤势过重,心中一凉,冲了上去,急声问道:“叶老哥,歆儿伤得如何,是不是有生命危险啊?”

叶君行见是陈刚,叹了口气道:“冰老弟已经帮歆儿做了应有的治疗,歆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冰老弟说了,若是歆儿能够醒来则没有大碍。”

陈刚听了之后方才有些心安,心里叹着叶歆小小年纪便要受这等苦实在是不幸,刘羿那家伙也真混蛋,应把他押来陪罪。又想看看叶歆,便道:“我还是进去看看吧!”叶君行默然点头,领着陈刚进了屋。

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叶歆浑身被布带包扎着,胸前和手臂上还有夹板,陈刚心痛不已,叹道:“歆儿的运气也真差,平白无故的居然会被撞成这样,刘羿这个混蛋实在可恨。”想到刘羿,陈刚忍不住骂了出来。

“刘羿?”屋内的人听了都一楞。

陈刚恨恨地解释道:“就是那个撞伤歆儿的凶手,已经被我抓住,我打了他四十大板。”

陶晶满脸怒容,厉色地叫道:“四十板太少了,这种人应该抓去坐牢!”

冰离也附和道:“对,应该重重惩罚那个混蛋。”

陈刚道:“我已经按律法惩治了他。如果歆儿没有事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再加重他的刑罚。”

冰柔握紧小拳头,咬牙切齿道:“应该让他也给马撞一下。”

叶君行却没有骂,看着床上的儿子,轻轻地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歆儿早点醒来,其他的事再说吧!”

陈刚这才得以摆脱窘境,问道:“难道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令歆儿早些醒来吗?”

冰离皱着眉道:“若是其他人或许有办法,可是歆儿……”

众人急着问道:“什么办法?”

冰离道:“可以用强大的内力通过脉络刺激心神使病人苏醒。可是歆儿的经脉太弱,受不起强大的内力,若是强行输入真气,只怕会使他的经脉爆裂而亡。”众人听了都默不作声。

陈刚忽道:“大家这几天不要出城,恐有危险。”

众人都吓了一跳,惊问道:“为什么?”

陈刚道:“清月国已派兵占了定川府的宁水县,可能会进攻晓日府,所以大家还是留在城里吧!不过这个消息现在还不要向旁人说起,我怕会引起恐慌。”

众人惊得哑口无言,过了半晌,叶君行叹道:“要打仗了,这可是大事啊!几十年的太平日子看来要结束了。”

“不用那么悲观,知府大人已派人去请跃虎关的大军出兵讨敌,我想应该会没事。只是这十几天要小心一点,以免敌军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报复行为。”

冰离有点唏嘘,道:“看来我又要忙了。”身为军医的他,实在不想看到战争所带来的死亡。

陶晶插口道:“既然歆儿还未醒来,不如大家先回去吧!有我们夫妻在这里照顾歆儿就行了。”

众人见等着也不是办法,只好离去。唯有冰柔死活也不肯走,说要留下来陪着叶歆。冰离和田氏没有办法,只好让她留下。

第十一章

一晃三天,叶歆身上的伤处已经被药物和针炙之术所控制而没有再恶化,但他还是没有醒,叶冰两家的人越来越急,却也束手无策。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出现在叶家的门口,正是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推开院门正想走进去,却见一个中年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便用略带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问道:“请问这是叶歆的家吗?”

陶晶见一个道骨仙风的老人问她这里是不是歆儿的家而心里奇怪,应道:“是啊!你是什么人,你认识歆儿?”

青竹道人,笑着道:“我是青竹,和歆儿有约。”

“你和歆儿有约?我怎么不知道。”陶晶更是奇怪。

青竹道人问道:“夫人可是叶歆的母亲?”

“是啊!”

“我能见一见歆儿吗?我想他应该很想见我。”

提起儿子,陶晶又伤心了起来,叹着气道:“歆儿受了重伤,正昏迷不醒,都已经三天了。”

青竹道人虽然觉得很意外,但并没有太吃惊,道:“叶夫人请放宽心,我看他样貌清奇,非夭折之相。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陶晶听了青竹道人的话略为定心,道:“医师说只要他醒来便可无恙,只是我们没有办法让他醒来。”

“哦!”青竹道人点了点头道:“能否让我看看,或者我有办法让他醒来。”

“真的?”陶晶听了喜上眉梢。

叶君行听到陶晶在屋外和人说话也走出来看看,见陶晶面带喜色觉得奇怪,心道:“夫人一直为歆儿担心,每天都是以泪洗面,今天怎么会这么高兴呢?莫非有人能救歆儿?!”于是走到妻子的身边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陶晶一手抓着丈夫的手,一手指着青竹道人,兴奋地道:“相公,这位老人家说他能使歆儿醒过来。”

叶君行打量了一下青竹道人,他见这老人样貌清奇,穿着古怪,将信将疑地问道:“连医师都没有办法,你会有办法?”

青竹道人并不介意,笑着道:“既然连医师都没有办法,何不让我试试?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陶晶也在旁边附和着道:“既然老人家有信心,不如就让他试试吧!”

叶君行见青竹道人说得很有信心,而且妻子也赞同,便点头同意了,领着青竹道人进屋。其实,他的心里也盼望着儿子能尽快醒来。

冰柔正在坐在床边,看见叶氏夫妻领着青竹道人进了叶歆的屋子,便跑上去抱着青竹道人大哭道:“道长伯伯,快点救救小叶子吧!他已经三天没有醒了。”

叶氏夫妻这才相信儿子真的认识这个老人,信心又增加了不少。

青竹道人摸了摸冰柔的头,道:“放心吧!我一定能唤醒他。”

冰柔沾满泪水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拉着青竹道人便往床边去,道:“道长伯伯快点。”

青竹道人走到床边怜惜地看着叶歆,然后从身上拿出一朵兰花贴在叶歆的眉心,手画一符,轻喝一声“唧!”,接着便把手放在草叶上闭目不动了。

叶氏夫妻看着心里奇怪,他们以为老人会施展一些奇门医术,怎知却只是一朵兰花和一些古怪的动作,于是心里又在嘀咕,对老人的信心又下降了。但冰柔因为上次看过青竹道人的神奇道术,所以对他很有信心,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直地盯着床上的叶歆。

过了一阵,青竹道人站起来对叶氏夫妻说道:“我看歆儿半日之内就可醒过来。”

“太好了!”陶晶和冰柔听了都雀跃万分,脸上兴奋得通红。

叶君行却仍是半信半疑,他怎么也不相信那些奇怪的行为比冰离的医术还要高明,但事已至此只好等下去,况且也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

其实叶歆一直没有醒的原因是他的心进入了另一种境界。

开始的时候,他感到很痛,全身上下都很痛,痛得好像身体整个裂开。痛到极点之际,便一下昏了过去。他感觉到他自己和死亡很接近,好像只是一线之隔。濒死的感觉使他心头大震,他想起了父母、柔儿、师父和一切与自己接触过的人。

他很努力地想把这种感觉从心中挥去,这时心之力产生了作用,心之力使他失去了知觉,脑中又变成一片空明,但此时他并没有反应,直到冰离以针炙之术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才开始有所感觉。

他感觉到自己正身处一片茫茫的草原,大地上有各种各样的草,有长有短,有青有黄。天上的太阳很温暖,小草在阳光的照耀下都在茁壮的成长,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置身于其中也感觉到了草的喜悦和生命力的成长,他觉得自己也化身成了一棵小草,和其他的草一样,正在不断的吸收着阳光和养份,慢慢地成长,越长越高,越长越强壮,十分舒服、十分满足。他舒服的想睡,渐渐地便睡着了。

过了很久,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草不再长大了,而是结出了很多很多的草籽,各种各样的草籽。他感觉到了,是成熟。到了这里,他顿时恍然大悟,他终于领悟了草系道术的第三层——“籽”。

他很兴奋,自己这么快就领悟了全部的草系道术实在是很幸运。他仿佛看到自己与草融合,可以尽情的使用草之力。

他还发现那五彩灵果已经彻底被自己吸收了,所以心喜若狂,因为他的道术修为不是一点一点地增加,而是跳跃式的成倍猛增。他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是心的力量。

他感觉到有人在呼唤他,声音很熟悉,他知道那是他的父母在叫唤他,不过他没有回应,还是沉浸在喜悦之中不想离开这种感觉。

他觉得好像还少了些什么,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明白这种领悟好像并未到达草系终极境界。

随着时间齿轮的转动,青青的草变得越来越枯黄,有的甚至死去。

突然,周围狂风大作,草籽都被吹得离开了母体,随风飘散。他很吃惊,舞动身体想抓住那些被吹散的草籽,可是怎么抓也抓不住,他很伤心,觉得丢失了一些很宝贵的东西。

草籽被吹得分散东西而撒落在大地上,他眼前的景象又为之一变。仿佛他也像那些被吹散的草籽般落在了泥土上,渐渐为泥土所覆盖。

这时,他的感觉和第一次修练道术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四周一片漆黑。他又感到了相同的黑暗,感到了相同的压迫,又感觉到那种顽强的生命力使他有欲望去冲破黑暗。

这种相同的感觉令他很奇怪,这应该是草系第一层“芽”的境界。

自己已经完成了这层次,为什么又回到这里呢?难道是自己的道术修为又回到了草系第一层?应该不会吧!

他有点惊慌,所以试了试自己的道力,感觉到自己的道力不但没有回到最初,反而变得绵绵不息,细韧而绵长的道力在心海中不停的流动着,使他的心以及身躯都十分舒服,完全没有那种重伤之后的痛楚。

草籽又发芽了,再一次穿过了泥土来到地面,又是不断的吸收阳光和养份。慢慢地,叶也长了出来,最后又结出草籽。如此不断的循环往复,不断的变化着。

看着这些变化,叶歆陷入了迷惘,他不知道这种变化代表了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是领悟终极草系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不能突破这个难关,他的道术便不会再有进步。

因此,他不断的思索着。

发芽——出叶——结籽

不断的重覆这三个步骤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有什么特殊含意呢?是不是里面暗示了什么道理呢?

为什么我的心之力会变得绵长不断呢?难道和这一现象有关?

正想着,青竹道人的道力注入了他的心房,犹如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心,刺激了他的感觉。他感觉到一些东西,但又不能确定。他想到了自己濒死的那种感觉,于是又去感应草之心。这一次,他对草由生到死的过程中的每一个步骤都细心地感应着。

终于,让他发现枯黄的草也是有生命力的,并不是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样。他一直以为草枯黄便是死了,再也没有生命力。但新的发现使他了解到枯黄只不过是草生长中的一个步骤,其实草的生命力是绵长不断。

他这才明白什么是终极草系,草系道术所代表的是生生相息、是延绵不断、是循环往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缺点是力量细小。

彻悟的感觉是十分的美好,他不断的回味着那种感觉,从心里笑了出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章

叶歆的伤养了半年方才痊愈。青竹道人见他的伤已经好了,便开始教他道术。由于叶歆白天要学医,青竹道人便决定在夜里教他道术。由于木行道术需要接近自然,通过感应各种植物达到物我合一的境界,而在野外之地有各种各样的植物可以帮助修炼道术,因此他是把叶歆带到了梦山。

夜色渐浓,月光穿过稀疏的树枝,轻轻地飘洒下来,颤颤的像透明的琴弦,欲鸣欲奏,却喑哑地发不出声来。山路上泛起淡淡的银光,使寂静的山林显得格外幽深。

青竹道人拉着叶歆坐在一片草地上,他认真地说道:“你跪下磕三个头,行过拜师之礼,我们便是真正的师徒。”

“师父!”叶歆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青竹道人笑着抚着白胡,道:“好!徒儿,我偏爱竹子,因此取了道号为‘青竹’,你既然是我的徒弟,我赠你道号‘雪竹’。”说罢从怀中拿出一根雪白的竹箫,复道:“此乃天云山巅所产的一种竹子,叫‘雪竹’,与你的道号相同,我把它赠给你作为礼物。”

叶歆知道此箫是师父随身携带的心爱之物,不敢收下,道:“师父,如此珍贵的东西,徒儿不能收。况且我不懂音律,收了也是暴殄天物。”

青竹道人笑了笑道:“为师已经老了,这样的好东西应该由你继承下去。音律之学很容易,我会教你,而且这奏箫之术与修炼道术有关,你学了自然有好处。”

叶歆奇怪地问道:“音律之学与道术有关?”

青竹道人指着雪竹箫道:“并非音律之学与道术有关,而是这种丝竹乐器由植物所作,所奏之音我们称为木之音。我们吹奏它是将我们的道心和竹之心一起吹奏出来,以求达到共鸣的效果,这比平常的音律之学要难很多。其实只要你道行高深便可与任何植物产生共鸣,不需乐器也能奏出木之音。在吹奏的同时,你的道力也是在修炼。不过现在你还未练到木系道术,所以你暂时无法使用此箫。我会先将使用的方法告诉你,你可用草或藤奏此木之音。待你进入木系阶段,便可使用这雪竹箫。”

“谢师父厚赐!”叶歆见师父态度坚决只好收下,小心奕奕地将雪竹箫悬于腰间。

青竹道人见他收下,又从怀中拿出一卷雪白的藤条,展开之后约有一丈。他把雪藤递给叶歆,道:“你现在正修炼藤系道术,这条雪藤可以帮你更好的修炼道术。”

“好凉啊!”雪藤触手冰凉,一股寒气由肌肤透入,直抵心扉,叶歆不禁打了一个冷噤。

青竹道人含笑而道:“此乃雪岭所产之雪藤,长年浸于冰雪之中,故能发出阴凉之气。此藤非普通刀剑所能砍断,我用了道力才取下这么一段。你可以将之系于腰上以作腰带,亦可作兵器使用。由于木为金所克,我们若手持金属之器就无法施展出道术,所以我们不能持有任何金属之物,这种雪藤是我们最好的防身兵器。不过你要小心,不要让之与神兵利器相碰,否则非断不可。就算是普通刀剑也不要轻易与之相交,免得长期受到金属之气的克制而受损。”

叶歆听了大喜,不停地抚摸着雪藤,简直爱不释手,玩了一阵便把原来的腰带解下,再将雪藤系在腰间。雪藤的阴凉之气透过衣服渗入,腰部立时感到一阵清凉,使叶歆觉得十分舒服。

“这么凉,冬天会不会很冷啊?”

青竹道人微笑着道:“只要你进入了藤系道术的层次,你便可以控制此藤,使其在冬天不会发出阴凉之气,故此你必须勤加修炼。”

“噢!”叶歆点头应了,心里琢磨着要加紧练习,否则冬天一到,自己可受不了这阴凉之气。

青竹道人见该交待的事都说完了,便开始讲述道学:“道学是一门很广阔很艰深的学问。平时,我们笼统地称其为道术。其实‘道’和‘术’是两种不同的修炼方向。”

叶歆觉得很新奇,问道:“‘道’和‘术’都有什么不同呢?不是都是修炼道心吗?”

青竹道人道:“‘道’者心也,故修道实乃修心。所谓修炼道心,也就是修炼心的力量,它是修道过程最主要的部份,道力是其过程中所产生的力量和能量。而‘术’则是运用道力的技术,不同的使用方法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例如移命术和五行遁术。”

叶歆又问道:“我不是两种都练吗?难道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青竹道人笑着解释道:“你的确有所不同。由于道学艰深繁难,一般人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提高道力,几乎所有的练道之人都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将道力修为提到较高的境界。很多人只能练到草系的第一或第二层便停滞不前,无法进步。他们没有耐心再修炼道力,因此有些人会选择减少修炼道力的时间,他们会花更多的时间去研究道术,于是就产生了各种不同的道术。由于道术可以为修道之人带来更多实质的好处,因而越来越多的修道之人转而研究道术。然而这些人大多只有浅薄的道力,他们虽然会使用很多种道术,但由于道力不深,所以效果有限。这种修道之士我们称之为‘术士’,而像我们这种以修炼道心为主的人才能称为‘道士’。”

叶歆急着问道:“我是道士吗?”

“你的体质特殊为木性所克,故身体柔弱不能练武,然而塞翁失马,焉之非福。正是由于你的木性太强,很适合修炼木行道术,再加上有五行灵果之助,因此你小小年纪便已经完了草系的修炼,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而且我相信你很快便能将木行道术的三个层次都修炼完毕。因此你会有更多的时候去练习‘道术’。对你来说是没有‘道’和‘术’之分。但道的修炼无穷无尽,我也没有办法找出什么是终极道术。最重要的一点你要记住——道为本,术为末。”

叶歆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使用术才是学道的主要原因。”

青竹道人正色道:“对于一个修道之人来说,需要修炼的是道,是心的修炼,而术只不过是道力的一种表现方式。术的修炼只不过是用于保护修道之人的安全,所以道士所使用的道术大多不带有杀伤力。因为真正的修道之人并不会参与太多红尘世俗之事,他们隐逸于山水之间,借天然之力修炼道术。对于他们而言,只有山中的猛兽会对他们造成威胁。因此,道术的对象往往只有那些猛兽,故此没有必要去创造和修炼千奇百怪的道术。”

“术士使用的道术有什么不同吗?”

“术士多游历于尘世间,他们会面对各种不同的问题。为了解决那些问题,不同的道术便应运而生。不过学道之人之所以不容于时代,术士要负上绝大部份的责任。不少的术士心术不正,他们以道术为非作歹,干下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所以人们称之为妖士。现在,术士已经很少出现了,他们都不敢以术士的形象出现,而是化装成武林人士出没于各地,他们的道术也被掩饰成武功。”

“术士都是坏人吗?”

“不是所有的术士都是坏人,大部份的术士都是因为道力修为无法精进才改练道术的。只有少数的修道之人利用道术做坏事。”

“术士会那么多种神奇道术,一旦遇上他们,我们道士岂不是会落入下风?”

青竹道人大笑道:“非也,我之所以说‘道为本,术为末’,就是因为当你有深厚的道力时,普通的道术对你便起不到作用。一般的术士只有浅浅的道力,根本伤不了你,除非有人像你一样既有深厚的道力又有高明的道术。这种人除了你,我还没有发现过其他人。不过,当你遇上金术士的时候还是要格外小心,要以深厚的道力将他们压制方能转危为安。宝剑再利也无法砍下整个森林,如果你的道力像海一样广阔无尽,术士的金系法术便无法伤你。”

叶歆似有所领悟般点了点头,又问:“师父,我们所练的木行道术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青竹道人耐心地解说道:“我们所练的木行道术是五术中最神奇的一系,因为五行之中只有木代表生命,非其他四系可比,所以木行道术又称生命道术。当然其他的水、火、金、土都各有其独特的地方。木行道术的特点是感应植物的生命,借植物的能量增加道力和施展道术。既然是生命道术的修炼,我们的心中便不能带有一丝杀意,否则道力便无法发挥出来,而道术也会失效,因此我们是无法运用木行道术去杀人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歆又道:“除非能不带杀意的杀人。”青竹道人总觉得叶歆所学的军略之术会把他带往另一个方向,因为军略之术也是杀人之术,虽然不一定是亲手杀人,但其所杀之人可能是上百过千,比起亲手杀人,军略之术的危害性更大,这与修炼木行道术的本意是有冲突的。

叶歆听不懂师父话中的含意,笑着随口回道:“我又不会用道术去杀人,没有必要去考虑什么杀意,只要能安安稳稳的过这一辈子就行了。我最希望能带着柔儿周游各地。现在我身体支持不了长途跋涉,只有练好了道术才能达成心愿。”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学军略之术呢?”青竹道人觉得徒儿的想法很矛盾,有些不明白。他当然希望叶歆能够专心修炼道术远离那些尘世之事,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叶歆的父母都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根本不可能让他离世修道。

而且叶歆还有个未婚妻,对于叶歆来说,似乎他觉得冰柔比一切医术、道术都重要,他是不可能放弃一切的。

“虽然我的梦想是游遍天下,可是父母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都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我现在学习军略之术也是为了让父母高兴,况且我也觉得自己很有天份。至于将来如何发展,我也不清楚,也许自然的发展才是最好的。”

青竹道人点了点头,并没有给他任何建议。他知道这是徒弟一生的大事,必须由他自己选择将来要走的路。

叶歆急切地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练好道术,您快点教我修道吧!”

看着满怀热忱的徒弟,青竹道人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不禁想起了自己修道的过程。

他在新婚后一年,便丢下了一切凡尘之事独自入山修道,致使他的妻子积思成疾忧郁而死。虽然他不认为选择修道是错误的,但他对于妻子的死还是感到深深的内疚。其实他的内心一直都对自己的妻子有深厚的感情,只是当年年少冲动,不顾后果便选择了道路,现在追悔莫及。

叶歆见师父忽然沉默不语,而且眼泛泪光,奇怪地问道;“师父,您怎么啦?”

青竹道人被叶歆的话打断了思绪,但眼神还是充满了深沉的忧伤,他用那低沉的声音说道:“徒儿,把雪竹箫借我一用。”

叶歆看着师父落寞的神情不敢多说,急忙从腰间取下雪竹箫,递给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接过雪竹箫,轻轻地摸了摸箫身,眼望远方长长地叹了一气,然后便呜呜的吹了起来。

最初的箫声是悠扬而轻快的,仿若仙乐般使人心旷神怡。起伏的箫声、回荡的旋律,似甜蜜的情侣在互诉衷情,连他自己在陶醉在自己的箫声之中。他想到那新婚之夜的喜悦,妻子那美丽的倩影在他的心头浮现了起来,那时是多么的温馨、多么的和谐,婚后的柔情蜜意更使他心驰神往。

突然曲风一变,音符中充满了哀怨和苍凉,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沉迷于修炼道术,终年远游他方,把妻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家中,终日以泪洗面,面容苍老、颜色渐衰,而自己却茫然不知,直到回到家才知道妻子的死讯。

吹到此处,悲伤之情再也掩饰不住了,泪水如泉水狂涌出来,箫声也随之中断。

这时的青竹道人再也不是那个仙风道骨、出尘脱俗的道士,而是一个白发苍苍、面带戚容的老人,眉宇间没有了原来那种潇洒飘逸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沧桑孤寂的悲情。

叶歆不知道师父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师父一定是想起了以前的往事,一些令师父伤心的往事。

只听青竹道人轻轻地吟诵着:“红烛犹照芙蓉帐,菊冷西风故园空。怨笛何由惊梦醒,泪洒香腮夜夜浓。”这首诗是他的妻子所写,表达了深闺的幽怨之情,青竹道人一直记着这首诗,这时情动所以脱口而出,接着低声喊道:“宛儿啊!是我对不起你,你在九泉之下一定在怨我吧!”

叶歆看着师父异样的表现心中十分惊讶,箫声的意境也感染了他,如醉如痴。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想着自己与冰柔在一起的时光,甜美而温馨。

他才十四岁,对于爱情并没有深切的了解,但十四年的朝夕相处使他心中渐渐地燃起了爱的火苗,并茁壮地成长着。

其实他们之间再也不是以前那种两小无猜的感情。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变化代表了什么,但那种感觉使他坐立不安,只有见了冰柔才能开心起来。

青竹道人收敛了心神,长叹一声,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是无法摆脱情的困扰,我的道术还是受到情字的影响而无法探索道术的顶峰。”

转头看到叶歆仍然沉醉在箫声之中,叫道:“歆儿!”

叶歆被师父一唤便从幻想中回过神来,问道:“师父,您没事吧?”

青竹道人认真地说道:“道术最大的难关莫过于情字,我修炼了一生也无法摆脱情这一字,你要小心,不要被感情影响了道术的修炼。”

叶歆根本还未真正了解情感,所以才会对自己的感觉产生疑惑。他听不懂师父话里含意,只好随口答应了,但眼中透出迷茫之色。

青竹道人见他答得犹豫,又察觉到他那迷茫的眼神,知道他还未了解,于是试探道:“如果要你在道术和柔儿之间作出选择的话,你会选哪一个?”

叶歆奇怪地反问道:“为什么要选啊?能不能两者一起选?”

青竹道人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柔儿要你放弃修炼道术,你会如何决定呢?”

叶歆笑了起来,道:“柔儿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不可能的。”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呢?”青竹道人煞有其事地看着叶歆。

叶歆想都不想便答道:“天下除了父母,便没有比柔儿更重要的了,我会放弃一切而选择柔儿。”他的态度很坚定,完全没有犹豫,就像这句话一直刻在脑海中。

果然如此!青竹道人有点失望,叶歆毕竟无法全身心的投入道术的修炼。但随即他便释怀了,因为连他自己也做不到忘情,又如何教自己的徒弟去忘情呢?

第五章

虽然叶冰两家被神药给弄得手忙脚乱,却因此得到了巨金,尤其是叶歆,他的财产超过二百万两白银。没有人知道他是真正的制药人,他的钱也全部用十几个假名分别放入钱庄之中。他并没有去宣扬自己的能力和财富,也没有因为自己有丰厚的财产而沾沾自喜,自从修了道术之后,金钱对他的影响力变得很低,他还是专心的修炼道术和医术。

叶冰两家却因为医馆太多人而搬离了原地,在东城外的郊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住了下来,而原来的冰叶两家的房子都成了医馆的所在。

冰叶两家也没有将所持有的财富表现出来,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只是稍大了一点,为的是种植更多的草药,而且看上去并不豪华。因此有人很奇怪,于是去问冰离,冰离却告诉他们,他并没有因为神药而发财,由于事先并没有想到药会有如此神效,每颗药只收几两银子,故此发财的是制药人而非是他们。

人们听了冰离的解释都为他不能赚大钱而惋惜,他们更不住地打听制药之人是何方神圣,弄得叶歆从此不敢去医馆。

而龙魄丹也没有拿出来卖,一则没有时间炼制,二则怕吸引太多武林人士前来,容易出问题。

青竹道人知道叶歆将道术和医术结合创制了新药后赞叹不已,他从未想过道术可以和其他的学术融合在一起,叶歆的创举使他也大开眼界。

他知道叶歆还能创出更多的新东西,有这么一个徒弟他觉得很欣慰,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鼓励徒弟要大胆地尝试。不过,他并不喜叶歆拿天心丹出来卖,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只能富人享用,穷人连见也见不到,他觉很不公平,有违道义。

叶歆思考再三,觉得师父说得对,决定停止拍卖天心丹,改为每月进贡给皇上,这样可以避免那些求药者的不满。皇帝自然是龙颜大悦,因为如此一来天下能拥有此药的就只他一个人,于是皇帝又赠了“太医院供奉”给制药人。

由于这天心丹只卖过三颗,其中一颗还让皇上给买去了,天心丹因此成了天物,价格高居不下,就算百万银子也没处买。因此拥有此丹之人都舍不得吃,结果药中的生命力流失,效用也差了。不过,对他们来说拥有此丹所代表的是身份,所以也就没有人在意药效了。而玉蓉丸依然是贵妇们的心头最爱。

叶歆和冰离又用原来的配方煎制了药丸,称为补心丹,效果虽然比天心丹差得远,但也算是好药,他们又用低廉的价格出售,使一般平民也能得到好处。冰家医馆的名声因而更响,门庭若市,求医求药者数不胜数。冰离因而辞去了军医的身份,专心打理医馆。

※※※

看着儿子每天忙忙碌碌的学医、炼药、修道,叶君行总觉得不是滋味。虽然他很高兴儿子有这些成就,但他总是希望儿子能从科举上进身官场。

这些日子,叶歆总是把时间都花在了其他方面,书本之事反而荒疏了,叶君行担心这样下去自己的期望会落空。终于,眠月四一四年春,叶歆过了十五岁生日,完成了成年之礼后,叶君行便开始游说儿子去考科举。

当晚,叶家一家正在吃晚饭,叶君行忽然对叶歆说道:“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应该想想自己的前途了。”

叶歆点点头道:“是啊!不过我还没有决定将来要干什么,做个医师也不错。”

叶君行摇头道:“做医师固然不错,但我还希望你能做官。我觉得你的文章已经很不错,你应该去参加今年秋天府试,以你的能力应能榜上有名。明年春天再考上举人,便可以去京城参加京试,若能考上进士就能做官了。”

叶歆有点不愿意,道:“为什么要做官啊?现在我们又不愁吃不愁穿,钱庄里那几百万两银子这一辈子也用不完,没有必要去参与官场之事。”

叶君行正色道:“你若能做官,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啊!我们叶家是书香门第,我们的先祖在天岚皇朝的时候曾官至一品吏部尚书,当时也算是显赫一族。可惜现在没落了,我对你有很大的期望,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恢复叶家的声威。”

受到青竹道人和“道义心经”的影响,叶歆对于名位之事有些淡薄,连一等子爵都没兴趣何况普通的功名,因此听了父亲的话便觉得有些不顺耳,心道:“爸爸年纪这么大了还是看不透虚荣,为了一个虚名居然要我去涉官场那滩浑水,我可没兴趣。”

叶君行又道:“你读了那么多书,也学了不少军略之术,若是不做官,岂不是浪费了你多年所学?况且做官并不是为了扬名,而是为了为百姓造福,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柔儿争一副诰命回来,好让她嫁得光彩。除非你去告诉世人你就是神药的制造者,再去做那个什么‘天龙医圣’和一等子爵,否则你会委屈了柔儿。”

叶歆这才明白父亲的真意,原来父亲并不是看重名声,而是想到为百姓造福,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又想到自己花了很多时间去读书和学习军略之术,若是不做官就会毫无用武之地,实在可惜。而且为了柔儿,自己也应该让她光彩地嫁过来。

于是,叶歆说道:“好吧!我会去参加科举,考个进士,让柔儿也开心一下。”

叶君行见儿子答应了,喜得眉开眼笑,道:“这半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大意了。”

叶歆满不在乎地点点头,一边吃着饭一边答道:“用不着担心,我对自己的能力了解得很清楚,秀才应该是囊中之物。”他对自己的学识和文章都很有信心,并不担心自己会考不上。

叶君行又道:“那就好,从明天开始,你去晓日学堂上学。”

叶歆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上学?为什么要上学啊?考试和上学,有什么关系啊?”

叶君行道:“学堂里有很多出名的老师,他们都曾经做过官。有些是因为年老而辞官返乡,他们觉得在家无所事事,因此去学堂找点事做。这些人在朝中都有庞大的关系网,若是你日后为官,这些关系网可以帮你减少很多障碍和敌人,从而使你更容易在官场上立足。”

叶歆虽然觉得父亲说得有理,但还是不想去,于是辩道:“现在又不是学院开学的日子。我没有报名,怎么去上学啊?”

叶君行朝他笑了笑道:“这你不必担心,其实两年前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什么!”叶歆吃了一大惊,连手上的筷子也掉了,急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叶君行嘿嘿一笑,道:“你别忘了我可是晓日学堂的教书先生。再者,我叫你去学堂上课,也不是为了让你去学东西。”

叶歆更是奇怪,问道:“不学东西,去学堂干什么啊?”

叶君行答道:“你现在所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看有些老师看的书也不及你多,你已经比那里的学生强上太多。我要你去学堂是因为我觉得你每天不是待在家里就是去冰家,你应该多出去。而学堂是个好地方,那儿有很多同年的学生,你会有更多的朋友。而且,去学堂上学对你将来的仕途有很大的好处。”

“我还要去冰伯伯那里学医呢!”叶歆又找了个借口

叶君行的态度很强硬,道:“不必说了,学堂你一定要去,不过可以只去半天。因为早上是文课,下午是武课。武课你可以不用上,下午你还是可以去学医。况且你的医术也学的差不多了,你冰伯伯也说你青出于蓝,连神药你都能制出来。我已和你冰伯伯说过了,他说你不必再去医馆,你已经艺满学出师了。反正自从神药面世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去医馆。”

“反正我不去上学啦!柔儿不也没去吗?”叶歆一口拒绝了,他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去学上学,他觉得在家看书已经足够了,再说他根本没有兴趣去学堂。

叶君行振振有辞地道:“我和你冰伯伯说好了,柔儿也会和你一起去。不过你先去,我会找你陈伯举荐柔儿入学,等这几天帮柔儿办完入学手续,她再去。反正她的武功已经这么好了,晚一点去也没什么关系。”

“她去做什么?她又用不着考试。”

“她也要参加今年的府试,不过她考的是武秀才。”

“那……”叶歆还在犹豫。

叶君行狡猾地笑了笑,道:“学堂里可是有很多文武双全、年轻英俊的学生在那里读书,若是让柔儿这么漂亮的姑娘一个人去上学,你可要小心被其他人把你的未婚妻给抢去了。”他知道儿子能言善辩,他根本没有办法说服儿子去上学,只有冰柔是他的死穴,只要有关冰柔的事情儿子一定会有兴趣。

叶歆听了只好苦笑,他知道父亲又用这一招逼他就范,但他也无法避开,心里确实担心柔儿。他见辩不过父亲,于是转头用凄苦的眼光看着母亲。

陶晶知道他怎么想,却没有附和他,道:“去吧!歆儿,我看你也应该多交几个朋友,顺便照顾柔儿。”

叶歆见无法挽回,只好闷闷不乐的吃饭。

※※※

吃完晚饭,叶歆呆呆地坐在书房中想着去上课之事。突然眼前一黑,一对嫩滑的玉手把他的眼睛给遮住了。接着一个柔软的娇躯贴上了他的后背,阵阵少女的幽香钻入了他的鼻子,使他有点晕眩,又有点陶醉。他知道只有冰柔会这么做,所以也就不点破,索性靠在冰柔的怀中继续享受着这温馨的时刻。

冰柔见他没有反应,反而靠在自己身上,于是手指敲了他脑袋一下,娇嗔道:“好你个小叶子,居然敢占我便宜,看我不教训你!”

“哎哟!”叶歆叫了一声后连忙逃开。回头一看却见冰柔并没有追过来,只是嫣然一笑,双手抚弄着乌亮的青发,靦腆地看着他,脸上染有一抹红晕。

叶歆眼眸中映出冰柔那秀美的容颜,使他心动神摇。冰柔是越长越美,俊眼修眉,鼻梁小巧,朱唇似丹,双颊上有两个浅浅酒窝,又直又长的青丝如泻瀑般垂下肩头,望之顾盼神飞,黠俏活泼。雪白的肌肤像是可以拧出水般的光滑娇嫩,身上还带有淡淡的处子幽香。

叶歆越看越爱,他总是喜欢傻傻地看着冰柔。冰柔和他在一起十几年,对他的性格是了如指掌,对他看自己的眼光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觉得很开心。

叶歆走到冰柔的身边,拉着她坐在床边,柔声问道:“我给你的玉蓉丸,你吃了吗?”

冰柔娇笑道:“我早就吃了,很好吃啊!”

叶歆自豪地道:“那当然,这可是我花了很多时间才炼制出来的。我每个月送一颗给你吃,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一定羡慕死你。这每一颗可是值几万两白银啊!你看你比以前更美了。”冰柔吃了大量的玉蓉丸后,她的皮肤和头发越来越好,容颜也越来越秀美。

冰柔握着他的手,面带羞意,柔声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叶歆看着她的秀目,深情地说道:“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将来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冰柔听了心里很高兴,甜意涌满心头,但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转了话题说道:“你明天要去学堂上课了。”

“是啊,不能陪你练武了!”叶歆惋惜地说道。

冰柔含笑着道:“不过就几天罢了,过几天我也会与你一起去上学。”言语中带有兴奋之意。

叶歆见她这个样子,于是问道:“你很想去学堂吗?”

冰柔道:“是啊!以前我就想去学堂学武,后来师父来了,我就不用去了。我很想知道上学是什么一种情况,我觉得很新鲜。”

叶歆听了也就不再抗拒去学堂了,反而开始幻想着与冰柔一起上学的日子,道:“也好,反正只去半年,到了秋天考完秀才就不必去了。与你一起去上学也不错,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相处而已。”

冰柔兴奋地说道:“是啊!每天下午在家学针线女红真是无聊死了,上学后就不用再学了。”自十三岁起,冰柔便被她母亲迫着学针线女红,说她应该学学作妻子应该会的东西。

虽然冰柔不乐意,但也没办法,所以冰柔早上练武,下午练习针线女红。自从搬到城外后都是这样,连门也没出过。

两人谈了很久,直到深夜方才散去。

※※※

晓日学堂是由官府所设,是官方的教育机构。和晓日府一样,各地的县、府、州城皆有学堂,称官学。其作用在于提供学习的地方给各地的学子。虽是官学,但学堂并非是官府选拔官员之所,学堂的建立只是为了传授知识,所以学堂内并无正统的考试,有也不过是让学子们知道自己的程度。

儿童十二岁便可入读,至十八岁止。学堂内的学生划分为六个等级,每级有仁义礼智四个文班和忠勇孝廉四个武班。

当然也可以不入学堂而进私塾。但由于学堂中有不少年老辞官返乡之人,他们在官场有很大的关系网,所以人们还是愿意送子女入读学堂,从而以求能与朝中大臣拉上关系。

仕途之道在于科举,分府、州、京三试。府试中榜者为秀才,州试中榜者为举人,京试中榜者为进士。还有一途为太学,各州州试前二十名者可入太学,太学为期三载,太学生随时可以参加毕业考试,通过者便可为官。三年不能过者,可以为吏,也可以参加京试,以求功名。

次日一早,叶歆梳洗完毕便准备上学。他头上没有道髻,也没有像平常书生一样用方士巾把头发扎好,只是随便用细绳绑着,所以头发便披了下来。身上则穿着青色的道袍,胸前和背后也绣着一段竹子和一片竹叶,与他师父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那段竹子和竹叶是白色的,以符合他雪竹的道号。道袍本不需束腰,但叶歆却用雪藤为束腰,腰上还挂着雪竹箫。

自从拜了青竹道人为师之后,他也学青竹道人做了几件道袍,之后他一直都是穿着道袍。冰柔很喜欢他这种装束,因为看去显得叶歆潇洒不羁,出尘脱俗,灵秀中透出仙道之气。叶歆见冰柔喜欢,越发不肯换平常的衣服,终日都是以道袍裹身。

他刚出门,却在门口见到了他父亲。

叶君行道:“还是我送你去学校吧!顺便介绍你的老师。”

叶歆突然一脸怀疑地问道:“我的老师不会是你吧?”

叶君行笑了笑,道:“我本来也想把你编入我那班,可惜让别人给抢了去。你是第六级仁文班的学生。”

“第六级?我才十五岁,怎么会是第六级呢?”叶歆奇怪地问。

“我把你平时写的文章拿给院长看,他说你的水平应该去最高的等级,所以就编在第六级的仁文班。”

叶歆心道:“第六级也不错,反正就只有半年,哪一级都无所谓。幸好不是你那班,不然日子可就难过了。”嘴上却直叹可惜,脸上更摆出一副万分惋惜的样子。

叶君行一看便知道儿子在想什么,索性不理他,心里想:“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想骗我可没那么容易。”忽然想起一事,又古怪地笑着道:“歆儿,你那班的老师可是个厉害的人物,他就是学堂的院长,你可要小心啊!”

见了父亲古怪的表情,叶歆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紧张地问道:“真的很厉害?有你这么厉害吗?”

叶君行突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道:“他呀!当然没有我厉害,每次下棋都是我赢,所以这老头一直心有不甘,总是想尽方法整我,好在我聪明,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不过,儿子啊!你可要小心啊!说不定他会整你。”

叶歆双眼一翻,心想:“完了,这次恐怕会死无全尸,要赶快想办法才行。”

叶君行正色道:“不过,要是你把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弄好了,对你将来的仕途会有很大的帮助。”

“为什么啊?”

“他是前任‘国子祭酒’,在任上待了十多年,很多官员都是他的学生,所以他在官场的影响力颇大,尤其是在清流,他是代表人物。因为家在昌州,所以年老辞官后便来到这里做院长解闷。”

叶歆伸了伸舌头,道:“这么厉害?!”

“是啊!连府试会考也是他主持的,得到他的认同,便等于一只脚跨入了官场的大门。因此你要小心应对,千万别出什么差错。不过他对你的印象甚好,因为你的文章才把你收入他那一班,所以只要你勤学好问,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二章

叶歆想起师父刚才所奏之曲,觉得非常好听,好奇地问道:“师父,您刚才吹奏的是不是木之音啊?”

青竹道人道:“不是,那只是普通的音律。我现在吹一次木之音,你且细细听着。”说罢又呜呜地吹了起来。他并不是用嘴在吹,而是用道力使竹箫产生共鸣,从而发出声音。

这一次的箫声中不带有丝毫的感情,平和柔顺的音符从雪竹箫中跳出,就像是竹子自己在演奏。这才是真正的天籁,是自然的声音。周围的树木花草都随着木之音而摆动着,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这些声音不但不会破坏原来的和谐,反而融入了青竹道人所奏之曲,使之更加美妙。

音律直接透入心神感染着叶歆,他的眼睛自然地闭上了。他听到的仿佛不是人在吹奏乐器,而是大自然所有的植物在谱奏着一曲交响乐。在乐曲感染下,叶歆一切的思绪都停止,心境变得平静如一池深潭,不带有丝毫的涟漪。尘世的烦恼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名利富贵也不再成为心的羁绊。他的身体像是消失了重量,感觉到自己像是在飘,在音符的海洋中沉浮,很轻柔、很舒服。

正当叶歆感受着无限的平静之时,冰柔那俏丽的容颜投入了脑海,使他的心湖泛起了阵阵的涟漪,平静的心神被打乱了,心的晃动使他的身体也随之颤动。

青竹道人看到这种情况便停了下来,心中不由的叹息着:“痴儿,还是不能彻悟。看来他也和我一样不能摆脱情的羁绊,希望他将来能破这一难关。”

“好舒服啊!”叶歆缓缓地睁开眼睛。

青竹道人道:“这木之音的用处不止于此,将来再慢慢领悟吧!你既然彻悟了终极草系,不如现在你先试一试你的草系道力。”

“怎么试啊?”

“这里这么一大片草地,你就用这片草地来试验你的道力,我想看看你的控制能力和道力的持久性。”

叶歆从来没有完全释放过自己所练的道力,平时也只是使用遁术,这时听了师父的要求便感到有点紧张,心中七上八下,不停地猜测自己的道力能够做些什么。

青竹道人向他笑笑,道:“不必紧张,尽你所能吧!”

叶歆应了一声,接着收敛心神,先使自己的心进入空明的境界,将道力释放出来感应着草地上的草。这是他领悟终极草系道术后第一次使用道术,这时既兴奋又好奇,也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到达了何等层次。

草地上的草随着叶歆的道力产生了变化,它们摇摆着身体像是在向叶歆打招呼。接着整片草地自叶歆所坐之地开始掀起了草的波浪向四周扩散开去,一层又一层的草浪带动着草面上空气的流动,形成草风,草风带动着枯草在天上飞舞。

叶歆本来是闭着眼在施展道力,这时他却发现自己不用控制心神也能施展道术,于是睁开了眼睛。看着天空的草,他玩心大起,又催动道力尝试着同时控制在空中飘动着的枯草。

开始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释出道力,却无法控制空中的枯草,只能使之在空中停留。见效果不理想,他便全力施展道力。果然,枯草开始受他的控制集结成团。由于道力所限,他所能控制的草的数量有限,而且控制的范围也较小。

他运用道力变换着草团的形状,使之在天上结成一条细长的黄色草带,看上去就像一条黄色的草龙在天上腾跃舞动。接着,他驱动草龙绕着自己的身体来回转动,形成一个草环。

草龙舞了一会儿,他又改变了草带的形状,将草组合,使之成为无数的小蝴蝶在天上飞舞。接着又将无数的小蝴蝶集结成一只巨大的蝴蝶,并用道力驱动着这只草蝴蝶飞来飞去。

之后,他将施展出的道力提升至极点,增加所能控制的草,将空中的草结成一个大草球把自己包裹在里面,草球的表面又被草风所覆盖,使草球的表面出现了草浪,而且草球还不停地在原地转动着,其拖出的草带形成了一个草环围绕着草球。

就这样,叶歆不停的催动道力控制着草,使空中的草变成各种形状。

草系道力虽然有生生不息的特点,但由于之前过度使用道力,使本来已经细小道力无法延续,道力中断,空中的草又散落在地上。

不过,青竹道人很高兴。首先是因为叶歆在施展道术的过程中灵活运用了道力,由于吃了五行灵果,叶歆道术的持久性明显比其他人要好的多,若其他人的层次也是终极草系,他们只能控制地表上的草,绝对没有道力去控制枯草在空中运动。

其次,叶歆施展出来的道力变化多端,灵活而不拘泥,其中的创意和灵动感连他也不曾想到。由此可见,叶歆将来在道术的创造方面会有更新的发展。他本来想教授一些道术给叶歆,但看到这种情况便改变了主意。

青竹道人现在最大的期望是令叶歆可以使用自创的道术。道无常形、术无常态,只有自创的道术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不必去拘泥于一种或数种道术的使用,否则学来的道术未必能发挥作用,只会有其形而无其实。

叶歆也觉得很兴奋,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如此灵活地运用道力,而且还创出了新的道术,虽然只是好看有趣,没有什么实用,但良好的开始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他问道:“师父,我的道术施展的怎么样?可惜中间断了。”

青竹道人笑着赞道:“很好、很有创意,比我当年要好的多。我当年练成草系已经三十岁了,所以创意很差,而且道力也没有你现在高。你既然有这种创造力和道力,就要善加利用。你要记住,草系的特点是细小而绵长,所以不能同一时间运用大量的道力,否则道力无法延续。一定要控制好释出的道力,不要过强,也不能太弱。其中的要诀,运用久了就会掌握。”

叶歆听了很开心,谦逊地说道:“师父过讲了,我这道术一点用也没有,只是好看罢了,最多拿去逗柔儿开心。”

青竹道人道:“你可以凭此为基础自行研究,使你的新发明有实际的作用。”

叶歆道:“我也不知道如何令这种控草的技术更有实用,还是师父教些有实用的道术给我吧!”

青竹道人道:“我原以为你的情况会和我一样,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不会传授你太多道术,只会传你一些救命的基本道术,其他的道术你自行领悟吧!”

“为什么?”叶歆以为师父不愿传他道术而有点急。

青竹道人微笑着解释道:“我长年修炼道心,所精通的道术不多,没有办法教你更高明的道术。况且我觉得你很有创造力,应该有能力创造出自己的道术,我不想把你的创造力给埋没了。再说,唯有自创的道术,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

叶歆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师父认为我资质太差不肯教我,害得我担心了一场。”

青竹道人大笑,道:“你的资质太好,我才不够资格教呢!好了,你还是去领悟藤系道术吧!我先回去了。”青竹道人说罢就想走。

叶歆急忙叫道:“师父,你不教我,我怎能学会呢?”

“我在这里也帮不了你什么。藤系和草系的分别并不大,我上次教你的方法你可以继续用,那条雪藤就是修炼的工具。你不必太过心急,慢慢地练吧!早点回去,不要让你父母担心。”青竹道人说罢就遁走了。

叶歆没有办法,只好坐回原地,开始修炼道术。他解下腰间的雪藤,双手紧握着,然后平心静气,又进入了空明的状态。

这次可不像上次那样一开始就能领悟草系的第一层,这次他只能感受到道力在心湖中流动,除了感受到雪藤那股凉气之外,藤系的特点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练了很久,却只能使道力有轻微的增长。

他心里奇怪,但没有灰心。他认为藤系道术一定有什么特异之处,自己还没有了解藤的生长。因为在城市中很少见到藤的出现,多是树和草。于是他决定去一些长满藤的地方修炼,或许在那种环境可以帮他练成藤系道术。他抬头看了看天,见时辰不早也就不勉强练下去。

※※※

次日夜晚,他又来到了梦山。这次他找了一个山藤较多的地方修炼道术,但效果却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么好。与之前一样,他只能提高道力,而无法感受藤系道术的特别之处。

接下去的十几天,他都遇上了这种情况。他只是略略地感觉到什么,但感觉似有似无,并不真切。虽然道力的增加也是一件好事,但他始终想尽快进入藤系道术的境界,于是他去找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并没有告诉他藤系道术有何特别之处,只是告诉他木行道术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每一系都与植物的生长有关,但是就算知道了生长的过程也不代表能够真正的领悟其所代表的意思。所需要领悟的是植物本身的心,使自己的心能够与植物融合。当道力和道心达到了一定的层次,才能领悟其真意。

听了师父的话,叶歆知道自己太过心急,其实道力的不断提升就是修炼藤系道术的前奏。他细细地察看了一下自己的道力,这才发现自己的道力与之前有点不同,但是不清楚那是什么。

又过了十几天,那种感觉比之前又强了一点,他耐着性子,一点点地检查自己的道力。检查了良久,终于让他发现之前的道力是细小而绵长,现在的道力比以前粗壮了一点点,而且带有一点点韧性。由于改变很轻微,所以不容易察觉。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藤系的层次,只不过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于是他尝试着施展道力,草龙再一次在空中翻腾飞舞。在施展道力的同时,他仔细地观察着道力的变化,发现道力确实有点不一样。

以前施展道力的时候往往会突然中断,那是因为草系道力太细,控制不好便会断。现在他使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断过,这一定是藤系道术所引发的。

新的发现使叶歆兴奋不已,他对道术的修炼更有信心,对道术的神奇之处也越来越感到惊讶。

青竹道人知道叶歆已经进入了藤系道术的境界,非常高兴。这时,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留下来,叶歆应该会有自己的方法去领悟道术,自己留下来只会让他依赖自己,因此又兴起了出游的念头。

同时,为了让叶歆了解杀念对木行道术的影响,以及真正的道意,青竹道人特地送了一本“道义心经”给他,这是一本有关道义道理之书。

叶歆接到这本书的时候,以为是修炼道力道术之书,便略略地翻了翻,发觉书中之言别树一格。一般的书都是入世之论,叫人奋发向上,力求功成名就、立下不朽之功绩,从而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留名青史。这部“道义心经”却是教人出世,以无功、无名、无用、无为为理论,又宣扬道法自然,一切应顺应自然,不要强硬地改变自然。

他越看越迷惑,不断问自己:“难道以前看的那些书都是错的?难道父母所说的功名利禄也是错的?那么,现在所学的兵法韬略、文学治道岂不是有违自然之理?”

从这一刻起,他那苦读文章力求功名的想法开始动摇,心里众多的疑问驱使他跑去找师父。

青竹道人很重视这一现象,为此还改变了以往放任叶歆自学的风格,在出游那日还特地把叶歆又带上了梦山,为他上了一堂课。

青竹道人耐心地讲解道:“人人身中本有‘道心’,但受凡尘所染、情欲所扰、识心所盖,以致真心受阴霾所蒙蔽。我们修炼道学的主要原因便是使‘道心’重现。心无所定,则怨恨、欲望皆来。人心若违背自然道理,错认颠倒,背离永恒安和之法则,败性坏命,犹如乾坤倾倒,天地反覆。”

他续道:“我们修炼道力时之所以要平心静气,就是因为无念方能静,静中气自平,气平息乃住,息住自归根,归根见本性,见性始为真。炼心之道在于看得开、放得下,摄心归性,弃妄归真,是故修心者入静之时要将心放开,将心气放下,保持气平息和,无令气突,如此渐入冥杳之境。最重要者,就是偶有任何念头回绕或是觉有任何景象,也不加禁制,不作回应,念过不起追思,因止念也是起念,能令气突。”

“施展道术时为什么可以产生意念呢?”叶歆对于自己可以随意施出道力有些不解。

“使用道术只是将道力释放出来,因道力已成,不必像修炼道力时那样一定要平心静气,但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施展道术,效果会更好。”

青竹道人接着讲道:“道本天地而生,道即天地万物。人心乃人身之主使,能操控精气神。道好宁静,而人好争胜;道主清,人好名利等浊事;道忌妄,人心好念;道不沾七情六欲,而人心偏爱之;道无边际,而人心狭窄……”

听了这么一大堆话,叶歆越来越糊涂了,忍不住问道:“由此来看,修道好像可以治百病而延年。难到道术可以使人长生不老?”

青竹道人笑着道:“有的修道之士以为可以长生不老,那只是无稽之谈,当年道术便是因为此等邪说而被禁。其实生老病死也是自然的演变过程,追求长生不老才是有违自然,与修炼道术的本义相背。你在修炼的过程中应絯可以感应到植物生长和死亡的循环,那才是自然之理。以我个人的看法,修炼道术会帮助我们远离尘世,避免太多的事发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如八九,修炼道术可以使我们在面对不如意之事的时候能以阔达的心去接受事实。人会因此减少忧伤,人生也会更加如意。尤其像我这样长年隐于山林之中,就自然不会受太多红尘之事的困扰。”

叶歆拍拍心口,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师父要我斩断一切尘俗之事进山修道呢!我可不能这么做,我还有父母和柔儿一家要照顾。”

青竹道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若能入山修道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到底道术是自己的事。但我觉得你所学的军略之术乃杀人之术,与道学不符,而且兵学的虚伪诡诈对道心的修炼也没有好处,我怕会对你道术的修炼有影响,若是可以,还是少用为上。不过这是一辈子的事,你自己选择吧!”

听了师父的话,叶歆的思绪便如煮开了的沸水,不停的滚动着。面对军略之术和道术之间的抉择,他实在一时间无法作出决定。

青竹道人道:“你不用现在就决定,回去想清楚了再下决定,免得终生抱憾。也许你可找出两者相生之道。我出游了,你慢慢练吧!”说罢就飘然而去。

叶歆呆呆地点了点头,心里还在盘算着此事。他知道自己学习军略之术的本意是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并不是为了杀人。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军事方面挺有天赋的,能够有所做为。而且,他从来未曾想到军略之术也是杀人之术,只曾想过军略之事能救人,也能定天下而安民。

为此,他想了几天也想不出个结果,越想越烦,连修炼道术时也无法定心。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所以决定先把道术和医术学好,而军略之术则暂且放到一边,等道术和医术有所成再考虑是否继续。

在空暇之余,他偶而也看看“道义心经”,虽然不甚了解,却也懂了一点点。

第六章

说着说着,叶君行和叶歆便来到了学堂门口。

学堂本来不大,但在晓日城升格成州城并且扩大之后,学堂便搬到东城外。面积也扩充了几十倍,现在的学堂中有大约五六千学生。并不是所有的求学之士都能进入这间学堂,由于学堂也随着晓日城的升级而升级为州级学堂,所以在挑选学生的时候十分认真,不能入学的只能去一些小型的学堂和私塾。

学堂分成三大区,文区、武区和宿舍区。顾名思义,文区是供文课使用;武区是给学生们学武、练武用的;宿舍区则是为了让来自其他府县的学生方便。

刚进校门,便看见前面正走着一个白发老人,周围的学生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鞠躬行礼。

叶歆心里正奇怪,只听叶君行唤道:“长安兄!”

白发老人回头见是叶君行,眼睛一亮,道:“原来是君行老弟。”忽然见到叶歆的装束奇特、气质不凡,问道:“此子是何人?”

叶歆打量了这个老人,只见此人白发苍苍,清臞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眯着两只小眼睛像是半睡半醒。身上是一件灰色长袍,看上去有些旧,手上拿着一把折扇。

叶君行笑了笑,指着叶歆道:“正是犬子。”然后转身对叶歆道:“这是你的老师马长安马院长,还不快行礼。”

叶歆行了一个大礼,道:“马院长。”

马长安细细的打量了叶歆,然后幽了他一默,道:“我可是久闻大名啊!你这晓日城的小神医可不得了啊!两年多没来上课,今天我可是终于有缘得见了。你父亲跟我说你一直在学医,看来我什么时候也要向你求教一番。”

叶歆非常尴尬,窘得脸红,不知如何回答,于是用求助的眼光望着父亲。

叶君行笑了笑插口道:“你不用急,以后你每天都可以见了。”

“哦,终于来上课啦!难得难得。你的文章写得不错,要好好学。我对你的期望甚大,今年的府试你应该能名列前茅。”马长安嘿嘿一笑,又道:“时间不早,赶快去教室吧!叶歆,你跟着我走吧!”说罢便走了。

叶歆回头看着父亲,道:“我走了,下午的武课我不上了。”

叶君行道:“去吧!中午你娘会送饭来和我一起吃,你去和柔儿一起吃饭吧!”

叶歆点了点头,便跟着马长安走了。

※※※

走进教室,叶歆发现里面差不多已坐满了人,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年。

马长安指着教室右上角角落的一个空座位对他说:“你就坐在那儿。”

叶歆听了便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围,左边是一个很壮的青年,两只大眼睛正直楞楞的盯着他看。这青年长得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手臂比他大腿还粗,他心里奇怪这人为什么不去武班而来文班。

他的前面是一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少女,样貌只是中平,但一双大眼却很好看,透出青春的气息,她也在回头看着他。叶歆友善的向她笑了笑。被那明亮幽深的眼神一慑,女孩的小脸一红,赶快把头转了回去。

自从叶歆开始进入教室,全部的人便都望着他。由于叶歆的身形高而瘦长,并且表现出非凡的神采和气度,别人看不出他只有十五岁。

不少人小声的交头结耳,说了起来,顿时整个教室热闹非常。

“他是谁啊?”

“是新生吧!”

“可是现在不是招收新生的日子啊!”

“我见过他,他是冰家医馆的小医师,听说医术挺高明,不知道为何来上课。”

“冰家医馆?那可是天下知名的地方啊!我真想见一见那天下闻名的天心丹和玉蓉丸。”

“是啊!是啊!”

女孩们却另有话题。

“他长得好瘦啊!脸怎么那么白啊!”

“是不是有病啊!”

“啊!好明亮的眼睛啊!”

“是啊!他那身装束好怪啊!不过很好看。”

这时,却听马长安站在讲台上看了学生们一眼,脸色一正道:“肃静,上课了。”然后嘿嘿一笑:“今天我们这班总算到齐了,叶歆同学终于来上课了。”

学生们一听尽皆哗然,课室更喧闹了起来。众人都回过头来看着叶歆,还不时的窃窃私语。

“原来他就是那个一直没来上课的人啊!老师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呢?”

“两年多不来上课,他也真厉害!”

“他不是医师吗?今天怎么会来上课呢?”

叶歆见大家都望着他,耸了耸肩,故作自然的向大家笑了笑,心里却不停地埋怨父亲私下帮自己报名而不告诉自己,更甚的是还迫自己来上课。

“啪!”马长安拍一下讲台,厉色叫道:“安静、安静。”

众人这才收回他们好奇的眼光,转过头去,但不少学生还是偷偷地望着叶歆。

马长安接着道:“今天继续讲圣皇的‘治国论’,我先读一次,然后大家一起跟着读。”说罢拿起书本,之后便之乎者也地读了起来,一边读还一边摇头晃脑。学生们也打开课本一起读了起来,教室中顿时充满朗朗的读书声。

看着周围的学生们都在读书,叶歆觉得无趣之极,因为这篇文章他小时候就已看过了,现在更是倒背如流。但见大家都在读,也不好意思不读,于是只好装模作样的跟着一起读。

开始还好,可是马长安读完之后,又开始细细地讲解,而且讲了一遍又一遍,他越听越觉得无聊,因此呆呆地的坐在那里想着冰柔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会不会和他一样感到无聊。

马长安正讲得起劲,眼角忽然扫到了坐在墙角的叶歆正在那里发呆,心中甚怒,不知不觉中便停下了讲解,走向叶歆。

众人都觉得奇怪,平时老师最喜欢这书,每次都讲得很起劲,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忽然停了下来,教室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都一脸疑惑地看着马长安。

马长安一脸不高兴地走到叶歆桌旁,用手上的书重重地敲了一下叶歆的头。

“哎哟!谁打我?”叶歆捂着头大叫了一声。教室里立时哄堂大笑。

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叶歆抬起头看着马长安,一脸迷惑地问道:“老师,您为什么打我啊?”学生听了笑得更厉害。

怒容满面的马长安,厉色道:“第一天上课就不专心,居然在课堂上发呆。马上把这篇文章先读一遍再讲一遍,只要有一个字不会,就罚你抄书。”

其他学生听了都伸了伸舌头,心道:“这个马院长可是整个学堂最严厉的老师,他居然敢上课发呆,真是不知死活。”

叶歆听了马长安的话,也不紧张。他可不怕被罚,因为心里对自己十分有信心。看着一脸怒色的马长安,他神态自若地站了起来,应道:“是,老师。”

然后便朗朗地背了起来。马长安见他并没有拿书,先是吃了一惊——因为这一篇文章共二千多字,很少学生能够流畅背诵。接着便心中冷笑一声,忖道:“居然这么有信心,看来今天是要先给你下个马威才行,不然以后其他学生就难教了,而且我的颜面何存。”

可是叶歆越背越顺,更学着马长安摇头晃脑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微笑,像似在嘲讽着马长安,气得马长安直咬牙。

其他学生一开始也是大吃了一惊,听得目瞪口呆,有的人更拿著书本,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是否有错漏的地方。当看到叶歆的表情时,都忍俊不禁。诸人都面带笑意但又不敢笑,只好用手捂着嘴,嘻嘻笑着。

听着叶歆流畅的背书声,马长安既是愤愤不平又是无可奈何。而后,叶歆把整篇文章都背完了,开始详细地讲解:“治道在于安民,民安则国泰……”

这次学生们更吃惊——这篇文章艰深难懂,马长安解说了很多次还是有许多人不明白,而叶歆没上一天课便能细明其中之意,可见其胸怀锦绣。连马长安都不得不暗暗赞叹,心中对叶歆的期望就更大。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自此而后他更加关注叶歆的举止行为。

叶歆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整篇文章讲完,然后面带笑容,眼睛直直地盯着马长安,像是在说:“我讲得怎样,不错吧!”

马长元虽然心中欣喜,但表情淡淡的,哼了一声,道:“讲得不错,但上课要专心,不要发呆。”说罢便怏怏不快的走回讲台又继续讲他的课。

见马长安无可奈何的走开了,叶歆心里觉得好笑,于是煞是有趣的看着马长安气得铁青的脸,心里想:“上课虽很无聊,但是这个老师好像挺好玩的。怪不得总是下棋输给爸爸,这么容易生气,又怎么赢呢?”

马长安走到讲台上又开始讲这篇“治国论”。叶歆见无事可做,又觉得不好再发呆了,便仔细地观察起其他学生。

学生中,有的穿着绫罗绸缎,有的则穿着布衣芒鞋。他知道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虽然,未必会有歧视,但阶级的不同还是会产生分化,就像在教室中,富人子弟坐在一起,而穷人子弟则坐在另一边。

而他正坐在穷人这一边,周围的同学都在专心的听课,就像左边那个粗壮的大个子便直直地看着老师,眼睛眨都不眨,但双目中流露出迷茫之色。而那些富人子弟虽然眼睛盯着老师,但是很多都显得昏昏欲睡,或者心不在焉,频频望向窗外。

就这样等了良久方才下课。他本来想去找父亲,但一下课就被学生们围住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医术高明,想知道他为什么来学堂上学。

叶歆面带微笑,一一作答。周围的人见他笑容可掬,言辞温文,都对他有好感。

当叶歆告诉他们自己才十五岁,众人都吓了一跳。坐在旁边的大个子用着他那粗壮而洪亮的声音问道:“叶小弟,你好厉害啊!才十五岁就上了第六级,而且又会医术,文学又好。”

叶歆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看你长得这么壮,应该去武班才对啊!”

其他人笑着道:“他是周大牛,是我们班成绩最差的学生,不过力气是整个学堂最大的。”

周大牛并不介意,笑着道:“俺家没钱,武班的学费比文班贵几倍,所以俺只好上文班,不过文班也有武课,能学武就行。”

叶歆见他性格直爽,不拘小节,很喜欢这个大个子,道:“那你可比我厉害,我连一点武功也不会。”

有的人听了很吃惊,面上便带了鄙视之意,特别是那些富家子弟。在他们看来,不会武功就等同废物一个。

周大牛并不介意,笑着道:“不会武有点可惜,不过不要紧,你的医术这么好,以后可以帮我们疗伤了。”

正说着,一个很胖的青年跑了过来,抓住叶歆的膀子道:“太好了,你也不会武,我终于有伴了。”

叶歆吓了一跳,然后细细打量青年,只见他胖得像个人球,圆圆的脸、扁扁的鼻子、大大的耳朵,一副富态,身上穿着华丽丝缎制的衣服,手上还戴着玉扳指。

他微笑问道:“你是……”

这胖子笑道:“我是宋钱。”

“送钱?”叶歆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周大牛道:“他是晓日城首富宋金的六公子,原来是我们班唯一不会武的人,上武课的时候只能一个人坐在一边看,有的人因此看不起他。现在又多了一个你,所以他找到伴了。”

叶歆这才了解宋钱如此高兴的原因,笑着问道:“你也是先天不能练武吗?”

宋钱古怪地笑着道:“都怪我爸把我喂得这么胖,练起武来就像个肉球在汤里面滚,每次都弄得大家哈哈大笑,所以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好放弃了。”

众人见他说得有趣又笑了起来。

叶歆也笑着道:“以后上武课的时候,我们就作伴吧!”

“好啊!”宋钱拍了拍叶歆的肩膀高兴的大叫。

那些富人子弟暗地里则讥笑他们两个是一对废物,连那些穷家子弟的眼光中也带有少许的鄙视之意。

叶歆十分不喜欢那些人看自己和宋钱的眼光,于是不理其他人而拉着宋钱说话。周大牛却毫不介意他们不会武,仍与他们一起谈笑风生。

周大牛问道:“叶小弟,人家都说你们医馆的神药天下闻名,什么时候也带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宋钱也道:“是啊!我家老爷子去了几次拍卖会也没买到,每次都为了这事长吁短叹。”

叶歆不敢告之真相,只好笑着应道:“我可没有神药,那些都是山林高人放在那里卖的,下次拍卖会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啊!”周大牛兴奋地大叫。

为了安全的理由,平常人是无法进入拍卖会场的,这次有叶歆领着才有机会去见识一下神药,所以他十分兴奋。周围的人也想去,但因之前一直轻视叶歆不理他,这时也不好开口,只能羡慕地望着这三人。

※※※

第二节是军略课,走进来的老师却让叶歆吓了一跳。不是别人,正是参军王亮。他不由的脱口叫了出来:“王参军!”

王亮听了一楞,因为在学堂中没有人叫他王参军,只叫他王老师。他扫了一眼教室就发现墙角多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笑着道:“嘿,小军师怎么来啦?”

学生不知道王亮在说什么都惊奇的看着他,王亮接着问道:“歆儿,你怎么会这里上课?”

大家这才知道王老师说的是叶歆,因此都回头看着他,心里奇怪老师怎么会认识叶歆,而且还用这种口气和叶歆说话,完全不像是师生,反而像是朋友。

叶歆耸耸肩笑着答道:“没办法,被爸爸迫来上学。”复问:“你怎么会是晓日学堂的老师呢?你不用去军营吗?”

王亮笑笑道:“军营不要我,所以只好来混口饭吃。”学生们听了都哈哈大笑。

“好了,不说闲话了,我们上课吧!”说完,看着叶歆,王亮忽然灵机一动,突然跑了出去。

正当学生们奇怪的时候,王亮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地图。他把地图挂在墙上,众人一看才知道那是辉县的地图,上面有地形的资料。

王亮看着叶歆一笑,然后指着地图说道:“我们今天用实例来上课,这是辉县的花岗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山上光秃,而山下有一片树林和一条溪。当时山上有一千多个山贼,我军有五千人。大家想想我们该怎么攻啊?”

叶歆一听就知道说的是上次征剿山贼的事情,心中不禁感到有点自豪。众人看着地图都在绞尽脑汁,想找出答案。

王亮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回答,看着叶歆一笑,道:“这是两年前的一场战事,当时献计的军师就在这里,我现在请他来讲解。”

台下一片哗然,学生们都左望右望,以为老师请了别人来上课,都想知道是谁。叶歆知道王亮说的是他,窘得脸发红,却不肯出去。

王亮笑着道:“歆儿,不用怕,上来吧!既然你来了,还是由你来教比较好。”

众人都回头看着叶歆,脸上自然带有非常震惊的表情,眼光中充满了怀疑——他们想不到那个军师居然是叶歆,而老师居然请他来讲解军略之术,心中又好奇叶歆有什么能力可以让王老师推出来讲解军略之术。那些富家了弟更是嗤之以鼻,觉得这个不会武功的废物不可能有如此的能耐。

叶歆摆摆手道:“我不行,我的学识还不够,还是你亲自讲吧!”

众人见他推辞,都以为王亮是和叶歆开玩笑,也就不再惊讶了。

王亮却道:“我这堂课要教的是地形和地理的运用,你上次的计策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我觉得你来说比较好。”

叶歆没有办法只好离开坐位走上了讲台。

王亮又道:“各位,今天的主题是地形和地理的运用,我现在请叶歆向你们讲述真实战役,这场战役计策是由叶歆所献。”

宋钱急问道:“结果如何?”

王亮嘿嘿一笑,道:“他的计策使我晓日城的驻军在不死一人的情况下消灭了一千多名山贼,至于细节让他来讲。”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大家都不曾想到叶歆居然有实力为军队出谋划策,而且能不死一人而消灭一千多名山贼,若不是王亮亲口所说,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叶歆有如此厉害,原本有些鄙疑的眼光渐渐露出了羡慕和敬佩之意。

叶歆见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而感到有点紧张,不知道从何说起。王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用怕,就像上次你在军营的表现一样,放胆说。”

第三章

春去秋来寒暑变幻,转眼已过了两年的时光,叶歆今年已经十五岁。

两年的时光令晓日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主要原因是在于潼县驻扎了二十万大军。这些军队为晓日城创造了巨大的市场,从而使很多商人都跑到晓日城来经商。而不少驻军的家属也由远方迁至晓日城定居,使得晓日城的人口大增,现已超过了三十万人,比顺州的州城还要多。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军事上,晓日城已成为了西南大城。

由于人口快速增长,原来的土地不敷使用,晓日城的城墙被一推再推,面积比原来扩大了四倍有余。而原来的旧城区成为市中心,冰家医馆所在的地段已成了商铺云集的商业区。

天龙朝廷也因应这一变化而作出了改变。晓日城代替了顺州城成为顺州的州城,而顺州城改名悦江城,建悦江府代替原来的晓日府。

顺州的州级衙门全都搬到了晓日城。

镇西大将军苏方志兼任顺州总督,他将顺州的官员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顺州的军政大权都在他手中,宛如一方霸主。虽然独断专权,然而他确有本事,顺州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民生安泰,经济繁荣。苏家因此树立了极高的威信。

高谦之因唆使跃虎关出兵而犯下重罪,被锁拿回京,交大理寺严加审问。想不到的是,刘羿却在押解入京的途中成功脱逃而去。

在这两年中,青竹道人很少留在叶歆的身边,他总在云游天下,只是不时的出现,指点叶歆一二便又出游了。

当叶歆遇上难题的时候,他师父并没有给他很大的帮助。故此,大都份的难题都是叶歆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去破解的。事实上,在道术的修炼之中,青竹道人所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一个引导者,他认为叶歆的天赋并不需要太多直接的指导,叶歆有能力发挥自己的潜力。

经过自己不断的努力,以及得到青竹道人偶而的指点,叶歆的道术有了长足的进步。在短短两年内,他已经能够领悟到藤系道术之中的前三个层次——“芽”、“叶”、“茎”。

虽然名字一样,但内里乾坤别有不同。草系是纯柔性的道力,所以绵长而易断。进入藤系后,道力中隐隐带有刚性,因其柔中带刚,故有韧性。而且要领悟新的层次,必须道力和道心同时达到新的层次。

一般的修道之人往往因为道力不足而无法进入新的境界。但叶歆吸收了五行灵果后,道力本已超越藤系,只因道心未能达更高的层次,故空有道力而无法使用。也是因为拥有足够的道力,他才能在短短几年中到达藤系的第三层。

其实藤系道术与草系道术十分相近,也是通过领悟藤生长的几个过程,从而领悟藤之心。这时的叶歆已经能够掌握藤系道术的部份特点,那就是坚韧、依附和因势利导。他的道力已不像以前那么微弱,而是变得粗壮了一些,所以施展道力时的力量有很大的增长。

在领悟了部份藤系道术之后,叶歆已能够操纵那根雪藤,使之像蛇一样在身上游动,但他必须抓着雪藤才能控制雪藤的移动,仍不能像当初他操纵草一样放开手脚,让草在空中舞动。

他也发展出自己唯一的攻击性道术——“藤缚术”。其实这与当初青竹道人用藤捆住老虎的道术是一样的,但其重要性在于他自行领悟,并没有得到师父的指点。

不过,这藤缚术只能捆一些动物或者武功很差的人,因为他曾经用此术去捆冰柔,却被冰柔用内力把身上的藤弹开。幸好冰柔没有用利剑去砍,要不然连那条雪藤也保不住了。因为无论道力如何高明也无法改变植物的本质,植物本身是柔软的,在道力的驱使下,施道之人只能控制植物却无法令柔软的植物变得坚硬如铁。

这次试验使他知道这道术的作用有限,也就没有太在意,因为他认为自己不必去和武林高手过招,所以攻击性的道术并不重要。反而他把一些治疗性的道术练得十分熟练,例如移命术、化毒术等,这是因为这些道术对他的医术有很大的帮助。

为了让叶歆更明白修道的真正含意,青竹道人每次外游回来都特地找时间为叶歆讲解“道义心经”。在师父的潜移默化下,叶歆的名利之心的确淡薄了,对于功名利禄毫不动心。但对冰柔的情却越来越浓,无法遏止。

※※※

与晓日城一样,叶冰两家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主要原因还是归功于叶歆。他将道术和医术结合在一起创出了三种新药——天心丹、玉蓉丸和龙魄散,此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当时,叶歆正在努力修炼道术,但他还是每天到医馆学医。他从十四岁开始已经可以独立行医了,当然他的经验和冰离相比还是相差甚远,但一些平常的病都是由他进行医治,病人们都叫他叶小医师。

对于草药的使用和搭配,他比冰离还要高明,这完全要归功于木行道术的修炼,他能从众多草药中找出最佳的草药和最适合的份量。

当然草药的使用还需要对病情的准确判断,这方面冰离可以弥补他的不足,因此冰家的医馆声名大噪。

在行医的过程中,他觉得每次为病人煎药之后,大量的药渣都扔掉是非常浪费的行为,尤其是那些可以再生的植物系药材。他寻思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直接使用药性而不伤害植物本身就好了,于是便开始研究药物。

最初他只是直接研究医术和草药的使用,但成果比预期中要差很多,因为除了煎药的方法外,他根本无法直接从植物中提取药力。

这时他忽然想到移命术,既然移命术可以将植物微小的生命力注入人体,从而刺激患处的生长,那么药力也应该可以用相同的方法,所以便尝试着将道术融入医术。

重新开始后,他找了一些草药。他的道力本来只能控制草系和藤系的植物,木系的草药虽然也能使用,但只能用道力强迫出药力,会伤了草药本身的生长,所以他一向不愿使用,此次为了新研究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用了。

但他的研究仍然不顺利,因为他找不到方向。虽然他能感应到药力的存在,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直接使用药力。他知道不可能帮每个病人直接注入药力,一来他不愿别人知道他懂道术,二来不同药物的药力混合以后会形成不同的君臣佐使关系,单一地注入药力无法引发药力混合后所产生的奇特药性。因此他认为必须借用一种媒体使药力得以混合,然后再行使用。

仔细地思考后,他觉得如果用一些食物作为媒体,让此媒体吸收药力再给病人吃,说不定可以达到医疗效果。他首先试着用道力将药力化成液状,然后催出药汁,再将药汁化入饭中或水中。但结果却是不尽人意,因为这种药汁比煎出来的药还难喝,根本是无法下咽。看到这种情况,他只好暂时放弃他的研究。

直到有一天,他在医馆中帮一个小孩治病,因为药太苦,那小孩死活不肯吃药,于是小孩的母亲拿了一个苹果给小孩吃,小孩吃了苹果才肯乖乖地喝药。

看到此景,叶歆灵机一动,他觉得不必将药力化成药汁,而是直接将药力注入一些新鲜的果肉之中,既可以利用鲜果的香味和甜味盖住药的苦涩,又可以用果肉的生命力维持药力的持久性。

想到这里,他心中狂喜,急忙跑去试验他的新想法。他首先选用了苹果,然后用道力将药力注入苹果。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所有药的药力注入其中。一尝之下,此药的苦涩味果然被苹果的甜味给盖住了,而药力得到苹果生命力的支持,效用比煎出来的药要好上百倍。

不过苹果被注入药力之后颜色变得很难看,变得又黑又暗。于是他又尝试其他水果,最终选择了红枣。他先把红枣捣成泥状,再将药力注入枣泥,最后搓成球状。药球色泽红亮。一尝之下,外形和颜色果然比用苹果要好的多。

看着自己的研究成果,他的心情十分激动,他觉得自已做了一样造福天下的大事。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使用这种新的炼药之法需要大量的时间和道力,自己做了这一颗药丸之后已经累得不行了,若要大量生产是不可能的。因此这种新的炼药方法并不适合于一些小病。想到此处,叶歆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一天,叶歆坐在厅中听陶晶和田氏闲谈,两人正聊着美容之道。只听田氏叹息着道:“年老了就是不一样,皮肤变差了,头发也白了,要是有什么药能够保持容颜就好了。”

陶晶笑道:“哪有这种药啊!要是有,我也想吃。世上那些美容的药都作用不大,而何首乌之类的好药又十分难得,药力也有限。我们总不能天天找何首乌吃吧!”

田氏道:“何首乌我们医馆也有一棵,还是活的,但我一直舍不得吃。”

听了这里,叶歆心动了,他觉得既然自己这种新的道术不便用于小病,不如将之用于制作一些奇药,说不定也能产生特别的作用。

于是他又跑回医馆,偷偷地找出了那株何首乌,再找了一些养颜的药物。他先用道力感应不同药的药力,从药材中选出二十四种。这二十四种药的药力都是相辅相成,而其中以何首乌为主。然后他又找了一些红枣。

收集完材料之后,他也像上次一样,先把枣肉捣成泥状,再运起道力将何首乌和其他药的药力注入枣泥。这次花的时问更长,因为这次所用的药更多,他花了三天才把所有药的药力都注入了枣泥,之后他将枣泥搓成两个红色的小丸。

接着他再找了一些植物,利用移命术将植物的生命力也注入药丸,使药丸状似鲜果,以保持药力,就像其他水果一样。之后他再找了一些香草,把草香也注入了药丸,使药丸发出阵阵的清香,令人闻起来很舒服。

虽然很累,但他看着手上的两颗红色药丸笑得很开心,他知道这药丸的药力一定很好。

不过在回顾制作过程之后,他觉得制作药丸花费了太多时间和道力,自己没有精神和道力大量制作。而那株何首乌被他迫出了大量的药力,颜色显得有些灰暗,没有了以前的形态。他知道这次所用的药力太多,使何首乌的元气大伤。因此决定以后每次只能制作一颗,否则他的身体支撑不了,而且也没有足够的天然草药给他炼制新药。

次日,叶歆将药丸拿给母亲吃,陶晶不知道儿子拿得是什么东西,但闻到药丸怡人的清香也不禁有点好奇,又见儿子诚心诚意地拿东西给自己吃也就吃了下去。药丸入口就溢出了清甜的汁液,咬上去就像是在吃一种新的水果,吃完之后齿颊留香。陶晶觉很好吃,问道:“这是什么果子啊?太好吃了,还有吗?”

叶歆笑嘻嘻地看着母亲吃下了药丸才道:“娘,这可是养颜之药,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做成两颗。我这新药可以令你的头发恢复黑色、皮肤恢复光泽。”

“胡扯,哪有这么神奇的药啊?”陶晶微笑看着儿子,一点也不相信。

叶歆神秘的一笑,道:“过几天你就知道这药的神奇之处。”

过了十几日,陶晶的头发真的有所改变,皮肤也比原来更有光泽。她这才知道儿子所说的是真的,看着自己部份的白发变黑,她非常兴奋。

叶歆知道后十分满意,这些所注入的药力都是精华之中的精华,还有植物的生命力,非平常煎出来的药汁可比。第一次的成功使他对这种炼药方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新的计划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次他打算制作一种能治病的药丸。

在不断的尝试下,他终于选定三十三种药材,全都是植物系的药材。其中有很多像人参、枸杞之类的补药。这三十三种药材搭配在一起能起到伐毛洗髓的功效。

叶歆也是将药力注入枣泥之中,再搓成球状,然后加入植物的生命力和香草的香气。这药花的时间更多,五天才制作了一颗。

他找了一个得了肺病久治难愈的老人,偷偷地给他服用,证实结果后,叶歆很满意。他将这种药丸取名为天心丹,又将那养颜的药丸取名为玉蓉丸。他明白自己现在的道力有限,若能提高道力,制药的时间会缩短一点。

自此,他每天晚上一边修炼道术,一边制药。每天晚上炼完药之后,他的道力被消耗殆尽,精神也很差,因此他花更多的时间休息。虽是辛苦,但道力的增长却非常显著,道力的使用也越来越灵活。

接着叶歆又做了两颗玉蓉丸给田氏和冰柔。但何首乌等草药却因为药力被抽走而变得干褐。他知道短期内不能再抽取药力,除非有另一批新的药材。

当冰离知道了叶歆新药的神效之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亲自尝试了玉蓉丸,发现这玉蓉丸果真能够改善他的皮肤和头发,他脸上的皱纹变少了,头发也渐渐地恢复了黑色。看着药的效果如此神奇,冰离惊叹着叶歆的创新力和智慧。

而天心丹更让他吃惊,这种崭新的配方很奇特,恰如其份地将药的君臣佐使分配得恰到好处,植物生命力的注入使原来的药性被激发。食用后,生命力和药力一起被吸收,生命力会将药力提升至极点,身体的抵抗能力也随之增加,从而驱除体内的病源。

但丹中的生命力不能持久,所以越快吃效果越好,时间一长,其生命力流失后,药力也会随之流失。若想维持药力就必须不断地注入生命力。

叶君行没有冰离那么兴奋,他只是很好奇,问道:“这两种药这么厉害,可以令人长生不老吗?”

冰离摇头道:“人生的生命力有限,即使再健康的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流失生命力,只不过健康者的生命力流失得比较慢罢了。这天心丹的确能够延年益寿,减少疾病所导致的生命力流失,但不能使人长生不老。”

叶歆也笑着道:“我做这两种丹药为的只是一时的好奇,虽然效果不错,但太费时间和精力,我每个月只能做几颗给自己人吃,外人可就享用不到了。”

“这样我们岂不是能长命百岁?!”叶君行笑着道。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歆叹道:“可惜原来的药材短时间内不能再用了,除非找到新的活的草药,否则我这丹药想做也做不成。”

冰离笑道:“这有何难,我可以请各府的军医和药商们帮忙,一定可以供给你足够的草药。”

“好啊!”叶歆兴奋地跳了起来,他也不愿意放弃这种既能修炼道力又可以炼制丹药的机会。

冰离知道叶歆需要的药材种类后,便以他军医的身份跟药商们商量,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很多新鲜的草药。叶冰两家的院子也因此变成了药圃,种着各种不同的草药供叶歆炼药。

第七章

叶歆静了静心情,开始讲述那场战役的经过和重点。开始的时候他仍有些怕,说话有点结结巴巴,但越讲越镇定,也越讲越流利。台上的叶歆逐渐展现他的口才和气度,言辞既清晰又幽默,不时的逗得学生们十分开心。

与此同时,班上的学生们越听越惊,心中十分佩服叶歆的智慧,那些女学生更把叶歆当成了智者,不少人的眼光中加入了敬慕之意。

讲着讲着,叶歆便忘形地投入了这个角色,忘却自己的学生身份,就像天生的讲师。那双因练习木行道术而带有浅绿色的眼睛也不知不觉中透出摄人心神之淡绿色光芒而有点妖异,但学生并不感到惊异奇怪,就好像这是很平常很自然的事情。

这种自然流露的异光吸引着学生们不自觉地盯上了叶歆的眼睛,如痴如醉。叶歆见大家都呆呆地看着自己而觉得奇怪,又不好停下来,只好继续说下去。

直到讲到下课,学生们才回过神来,大家都赞叹着叶歆的天纵之才。

王亮见他讲完了,道:“大家要从这一例子中学习地形和地理情况对于战斗的重要性。下课了,大家散去吧!”接着朝叶歆笑了笑就离开了。

学生们见老师走了便一拥而上围着叶歆说个不停。叶歆被人群围着问东问西,有点不自在。他的心里一点骄傲自满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出名并不是一件好事。

好在人们不知道他是神药的制造者,否则他每天都要面对这种被人群包围的场合,要是那样可就苦不堪言了。

在他的心目中,出名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人们知道他的实力就行了。就像那两种所谓的神药,人们都知道药的好处却不知道他是创造者,他看到人们的反应已经心满意足了,并不在乎人们对他本人的意见。这时他想做的只是尽快回家见到冰柔,于是他告诉同学们要回家吃饭,学生们这才散去。

宋钱、周大牛和他一起走,当走到学堂的门口时,就发现一大群女学生挡在门口,像是围着一个什么人,还不停的发出惊叫。

宋钱不满地说道:“每天都这样,真烦!就算真是好男人,也不必这么抢法。”

“好男人?”叶歆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每天都是这样吗?”

宋钱扫了一眼人群道:“她们围着的人是镇西大将军苏家的三公子苏剑豪,年轻、英俊、高大、武功好、出身好,又有爵位。所有女人理想丈夫的条件他都有,谁嫁了他就立即成了诰命夫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家不是盯着这个三少夫人的位置。”

周大牛羡慕道:“要是我有这么吸引人就好了。”

宋钱白了他一眼,笑道:“就你这样,也想和他比?哪个女子会选一头牛做丈夫?”

周大牛搔了搔头,嘻嘻一笑,道:“也是,免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

叶歆笑道:“不用羡慕他,这么多女学生也够他烦的,要是我早就烦死了。”

宋钱摇头道:“这可不对,人家眼光高的很,这群女子中,有布政使的亲侄女,有提刑按察使的外孙女,可他一个也看不上眼。连我家老爷子也想把我十妹妹介绍给他,他只不过脾气好不愿发作罢了。”

叶歆对这么杰出的男子很有兴趣,想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何能如此引人注目。但望过出去只看到一大群人,中间隐约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形,但看不真切。

等了一阵,他放弃了,道:“算了,我们走吧!谁叫人家的条件这么好。我们又不是女人,用不着关心那么多,我们还是走吧!对了,我下午不来了。宋钱,我看你也没有必要去武课。”

“我去武课是为了减肥。”宋钱有点不好意思,又问道:“你不是说下午要和我一起去武课吗?”

叶歆笑着道:“过几天我再陪你去,这几天我有事,我们明天见。”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赶往冰家。

“什么事这么急?”宋钱在后面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

赶到冰家时,冰柔早已像个小妻子一样坐在饭桌边等他,他笑着走过去坐下来,道:“让你久等了,师父师母呢?”

冰柔一边为他盛饭,一边温柔地微笑道:“没关系,反正我没有事做。我爸和我妈都吃过了,我们吃饭吧!”叶歆接过碗朝她笑了笑,便与冰柔一起吃起饭。

两人边吃边谈,冰柔不停地询问着学堂的事,叶歆便将早上之事细细地说了说,听得冰柔羡慕不已,恨不得能一起去上学。

吃完饭,叶歆又陪着冰柔坐了一下午。

※※※

连续半个月,叶歆都是上午上课,下午回家陪冰柔。学校的生活确实令他感受到了一种新的生活,尤其是结交了宋钱和周大牛这两人,虽然还未深交,但是宋钱的乐天幽默和周大牛的憨厚爽朗都使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也很喜欢这两人。

另一个留下印象的人是王亮,因为王亮对于军略知识了解的程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说实话,他本来觉得王亮这个参军有点尸位素餐,但听了十几堂课后,他很是吃惊。王亮对于两军交战时阵形的强弱和变化,以及各种兵种的运用搭配是了如指掌。还有很多实战的经验是他无法从书本上学到的,因此他对王亮很尊敬。

而马长安管得他很严,总是找些难的课题给他做,好在他之前读书多才得以应付过去。

由于有陈刚的推荐,因此冰柔入学的手续办得很快。这半个月中,叶君行将冰柔的一切入学手续都弄好了。这天,叶歆和冰柔终于可以一起上学了。

※※※

天刚亮,冰柔便已兴奋地起了床,急急忙忙地梳洗完毕之后便兴冲冲地跑到叶家去叫叶歆一起上学。

冰叶两家的新家也在东门外,离学堂的后门很近。一路上冰柔兴奋地蹦蹦跳跳,满脸笑容,嘴上还不停地说着。叶歆也陪着她说说笑笑,非常快乐。两人都觉得一起上学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两人正商量着向老师要求上课坐在一起。

然而,叶君行忽然插入的话使叶歆和冰柔大为吃惊,他道:“你们两个不是一个班的,柔儿是我那班的学生。”

“什么!”叶歆大吃了一惊,急声道:“我和柔儿不在一个班上课?为什么?”神情显得有些激动。

冰柔也很吃惊,噘起嘴,有点不高兴地问道:“是啊!为什么我不能和小叶子在一个班啊?”

叶君行连忙解释道:“不是我要分开你们两个,是因为你们两个所学不一样,歆儿学文而柔儿学武,所以歆儿去的是文班,柔儿去的是武班。”

叶歆道:“那我去武班不就行了?反正我去上学也不是为了学东西,文班武班都无所谓。”

叶君行摇着头道:“那可不行,你们的班级都已经定了,无法更改。”

叶歆和冰柔十分失望又不敢不去,相互看了眼,然后垂头丧气地默然走着。

叶君行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也感叹着两人深厚的感情,道:“用不着失望,下午的武课你们会在一起上,到时候就可以相见了。”

由于学生都是由前门进入学堂,所以一路上没有遇到其他学生,路上的行人也很少。但冰柔的美貌仍然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

今天冰柔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和长裤,看上去就像火焰般的灼热。而她腰上红色剑鞘的佩剑和眉宇间的英武之气动人心神,看似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加上走在路上的时候不时地与叶歆一起说笑,所展现出来的魅力就更动人心。不少男的都驻足盯着她看,有的人的眼神更是色迷迷的。

这两年冰柔没有出过门,所以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虽然叶歆一直都说她美,但她自己觉得美不美都无所谓,只要叶歆喜欢就行了。而她本身并不注重自己的外表,所以为了方便练武,总是穿着一身练功的劲装。殊不知这种装束刚好突显她本身的特点,美貌的容貌再加上英气使她的魅力完全地表现出来。

当感觉到路人眼光中的异样时,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但又不好发作,于是狠狠地瞪了那些盯着她看的路人一眼,接着拉起叶歆就往学堂跑。叶歆也很讨厌路人的异样眼光,虽然他知道这是难以避免的,但心中仍感到一丝酸意。

叶歆和冰柔一直跑到学堂的后门时才停下。叶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冰柔说不出话来。

冰柔温柔地抚着他的后背,道:“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能跑,不过那些人也真讨厌。”

叶歆喘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道:“我明白,我也不喜欢那些人看你的眼光。”

这时,叶君行也跑到了,他笑着道:“柔儿,你太漂亮了,若其他学生见到你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冰柔厌恶道:“那些人的眼光真讨厌。”

叶歆对于那些看冰柔的眼光也感到很不舒服,但他知道冰柔的魅力所在,笑着道:“谁叫你这么美,看来以后你要带面纱上学了。”

冰柔噘着嘴道:“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

叶君行道:“别在意,习惯了就好,我们去教室吧!歆儿,你自己去仁文班的教室,我带柔儿去忠武班。”

两人只好依依道别,叶歆在后面叫道:“柔儿,中午我们一起回家吃饭,你在后门等我。”

冰柔应了一声就和叶君行去了。

※※※

叶歆去到教室,没精打采地坐在位置上,楞楞地发呆,心中惦记着冰柔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形。这时,宋钱和周大牛走过来和他说话,他才有了笑容。

下课休息的时候,突然有人跑了进来大叫:“忠武班来了个大美人,长得像天仙一样,大家快去看啊!”

教室中的男生们立即起了骚动,有人急忙问:“在哪儿?快带我们去看美人。”

“快跟我来!”那人一招手,一大群男生便涌了出去

宋钱和周大牛也跟着向外跑。叶歆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冰柔,并没有跟去。看着正跑出去的学生们,他哭笑不得。

忽然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众人只好停步坐回原位。

※※※

直到中午放学,学生们才一拥而去。叶歆也跟着人群走向忠武班的教室。

他走到忠武班的教室却发现门口早已挤了一大堆的人,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对于冰柔能吸引这么多人围观,叶歆虽然替冰柔感到高兴,因为她确实很美,但另一方面又担心有太多竞争者。

忽然,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开始怀疑以自己的样貌是否配得起冰柔那美丽的颜容。他挤了一阵却一直无法进去,只好苦笑,心道:“柔儿的魅力可真厉害,第一天就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将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真烦,这样怎么找她啊?看来我还是先回家吧!”

这时宋钱从后面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地朝他笑笑,道:“平时看你对其他女孩连正眼也不瞧,想不到现在你居然也来看大美人啊!”他看了看正往教室里挤的人群,又道:“我帮你,我有办法。”

叶歆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道:“我看自己的未婚妻居然还要别人帮忙。”

宋钱从怀中拿出几锭碎银子,向外一扔,然后朝着人群大叫:“快来啊!有钱捡啊!”却想不到人群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哭丧着脸,喃喃地道:“这招每次都行,怎么这次失效了?难道美人比金钱还吸引人?”

叶歆看着好笑,从地上捡起银子,塞在他怀里,笑着道:“走吧!我们这种没有武功的人是不可能挤得进去的,况且看不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奇怪,难道这个学堂没有其他美女吗?”

宋钱看着他,嘻嘻一笑,点头应道:“美女是有,但新人总有点新鲜感。又听说这新来的美人气质与众不同,不像那些女子总是扭扭捏捏的,就算练起武来也装模作样扮作名门淑女。不过,我还是觉得金钱比美女更好看,反正也不会有美女看上我。”向人群看了一眼,他又拉着叶歆向学堂门口走,边走边道:“老弟,我们去醉香居吃点好东西。他们看美人,我们吃美食,这叫各有所好。”

叶歆被他逗得大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要回家吃饭,不能跟你去。”

但宋钱死抓着他不放,一定要请他去吃饭。叶歆见他意诚也不好拒绝,想去告诉冰柔一声,但人实在太多怎么挤也挤不进去,只好和宋钱一起去吃饭。

一路上,叶歆总是惦记冰柔,后悔一时口快答应了宋钱和他一起吃饭,这时又不好反悔,只勉为其难失约一次,心里想着如何向冰柔陪礼道歉。

※※※

坐着宋钱的马车,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醉香居。醉香居位于晓日城的中央,是城中的黄金地段,所以楼前人流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其始建于眠月二百十三年,是拥有百年字号的老店,而其长盛不衰的原因在于历代的老板皆长袖善舞,醉香居独特的食谱也使得顾客们留连忘返,它的女儿红和醉鸭更是晓日城一绝。再加上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吸引了大量的文人墨客、名流商贾和豪门过客来此吟风弄月。

醉香居楼高三层,一楼大厅招待普通食客;二楼是雅坐,多为文人墨客所爱;三楼是包间,多用作宴会之所。

刚走入醉香居,店小二和王掌柜都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原来这醉香居是宋家开的,因此少爷来了自然就引得店小二和掌柜走过来巴结,他们都知道宋家的人一毛不拔,只有这宋钱和他名字一样,阔达大方总是向外送钱,连他父亲也抱怨取错了名字。然而他们却因为都得到过宋钱的不少好处,所以都喜欢这个六少爷。

宋钱不耐烦的道:“好了,别啰嗦。快给我准备上好的酒菜,下午我们还要上课呢!”

王掌柜陪笑着问道:“六少爷今天要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尽快送上龙香阁。”

龙香阁是专给宋家之人用的特别房间,里面十分豪华,是宋金招待重要贵客的地方。而宋钱最喜欢那里的富丽堂皇,每次都只去那间房间。王掌柜自然是十分清楚六少爷的喜好。

宋钱笑嘻嘻地道:“我今天要招呼朋友,你们快去准备些好菜,别让我丢人。”

王掌柜连忙应了是,便下去准备了。

※※※

叶歆随着宋钱登上了龙香阁,龙香阁在三楼。一进这龙香阁,叶歆发现这间屋子果然富丽堂皇,贵气迫人。

四面的墙都挂满了真金做的雕花,上面镶有各种宝石,连房顶也镶有很多宝石,就像满天的星斗被移进了室内,在烛光的照射下发出各种光芒,十分耀眼。东面挂着一幅巨大的福字,并不是用笔写出来的,而是用金线和银线绣成。

房的中央有一张很大的玉石餐桌,是由一整块玉雕刻而成,桌面也镶有金银丝线。桌上的餐具也是由金箔所包。正北方是一排窗户,由整块的龙镶木雕刻而成,上面用金银镶了花纹图案,整间房看起是来金银堆砌而成。

在普通人看来,这一间所表示的财富是他们一生的梦想,但在叶歆看来,他只是想到两个字“庸俗”。他觉得这种演示财富的方法实在可笑,但他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因为他知道宋钱最喜欢这间龙香阁,又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没有必要用自己的角度来评价别人的价值观。

再者,若是太过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意见,恐怕产生什么负面情绪,影响了两人的交往。

当叶歆观察房间的时候,宋钱却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叶歆。他看出叶歆的眼中毫无心动之色,神色也没有被眼前的金银财富所迷惑,眼神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清澈,甚至可以在他的眼中看出他对眼前财富有丝丝的不屑之意,宋钱不禁心中暗赞叶歆的定力。

其实叶歆所练的道术就是心的修炼,保持心湖的平静不波就是修道的目的,眼前这些东西自然无法对叶歆产生任何作用。

再者,他本身的财富并不比眼前所见到的少。只要他有兴趣,他可以随时建造更加豪华的房屋,因此不可能对这些粗俗的装潢感兴趣。

第四章

冰离又细问了制药的过程和配方。他对配方有浓厚的兴趣,因为他觉得可以依方制药,虽然效果差的远,但也比平常的药要好。然而,因为所用的药材珍贵,又不能像叶歆那样不伤药而取药力,只好作罢。

了解了一切细节之后,他知道制作两种药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并没有要求叶歆大量制作两种新药给他出售。

叶歆也知道这两种药无法大量生产,所以只把它当作练习道术和运用道力的方法。其后他又发明了龙魄丹,这是一种治疗内伤和补气的药,他之所以制作此药,完全是为了冰柔,他怕冰柔在练功或比武的时候发生意外。

这种新药能在短时间内控制内伤,使内脏得到药力的保护而快速的痊愈,也能调理紊乱的内息。这种药的炼制也很费时间,因此最初他只做了三颗给冰柔,后来想起陈刚也是亲近之人便想做三颗给陈刚。

这日,陈刚来到叶家找冰离和叶君行喝酒,叶歆便把龙魄丹交给了陈刚。

陈刚看着手上的小盒中装着三颗淡红色的小药丸,还飘出怡人的清香,心下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叶歆道:“这是龙魄丹,是治疗内伤的好药,是我新制作的药。”

冰离有点惊奇,道:“歆儿什么时候又制了好药啊,怎么连我也不告诉?”

叶歆笑着道:“这药是治疗内伤的药,取名为龙魄丹,我觉得练武之人比较需要它,所以并没有多做,只做了三颗给柔儿,现在这三颗是我新做的,专门要送给陈伯伯的。”

冰离揶揄道:“好啊!只想着未婚妻,连我这未来老丈人都给忘了。”

叶君行和陈刚都哈哈大笑起来,叶君行笑着道:“连我这当父亲的都不知道,何况你这未来老丈人。”

叶歆不好意思回应,只好站在那儿装傻。

冰离赞道:“你可真厉害,居然发明了三种神药。这龙魄丹我还不知道效果如何,不过想来也不会比天心丹和玉蓉丸差。要是能大量制作,天下的病可就都能治了。有你这个好徒弟,我真是心满意足。”

陈刚本来不知道叶歆送给他的药有何好处,以为只是平常治伤的丹药。这时听了冰离的话很是吃惊,他看着袋中那几颗小小的药丸,如何也无法相信有如此神奇的功效,问道:“这些什么天心丹、玉蓉丸、龙魄丹,有那么神奇的功效吗?”

冰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你看看我这头发就知道那些药有多么神奇了。”

陈刚这才发现冰离原来黑白相间的头发已变成了乌亮的黑发,不由的惊叹道:“真是很神奇啊!”

“我只能少量制作,所以这些药只能分给亲朋好友,平常人就享用不到了。这龙魄丹我不经常做,等你们吃完了再做。”叶歆看着大家的反应十分高兴陈刚低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问道:“歆儿,你那天心丹和玉蓉丸能不能给我十颗?”

叶歆奇怪地问道:“陈伯伯,你有什么病吗?”

陈刚道:“下个月是皇后娘娘的五十大寿,各地的官员都献上了寿礼,我一直在为寿礼烦恼。既然你有这么好的药,我想拿它当寿礼献给皇后。我听说皇后一直都有顽疾在身,所以这天心丹是最合适的贡品,而玉蓉丸也是女性喜爱之物,皇后收了一定会很高兴。”

众人听了都十分震惊,叶君行急忙道:“这可使不得,万一吃出了什么事,可是灭门的大罪啊!”

陈刚听了也犹豫起来。

“不怕,我知道这药的药效非凡,而且不会有副作用,皇后娘娘吃了一定会药到病除。”冰离对两种丹药的药性了解得很清楚,所以很有信心。

叶歆则笑着道:“我这药的效果是不必怀疑的,只怕是进贡之后皇后不会吃,到时候就浪费了。十颗我没有,我可是要花一个月才能做出二颗天心丹和七颗玉蓉丸。现在手上只有三颗天心丹和五颗玉蓉丸。”

陈刚知道药不会有害,放下心来,道:“那就每种三颗吧!我就说是山中神医炼出来的宝药,我以性命担保这药。不过,这药要是不灵,我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叶歆拍着胸口应道:“陈伯伯你放心吧!我这药一定能起到神效。”接着回房拿了三颗天心丹和三颗玉蓉丸给陈刚。

※※※

次日,陈刚便派人快马将寿礼送进宫中。果然,皇后吃了三颗天心丹后顽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玉蓉丸也使皇后的皮肤和头发都变好了。她自然是非常高兴,不停在皇上的面前夸奖药的神效。

皇上闻之龙言大悦,于是下旨褒奖陈刚进贡神药使皇后康复,授他一等男爵,升任顺州总兵,并金口御封“天心丹”和“玉蓉丸”为“神药”。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朝中官员听闻神药的奇效都纷纷派人前来晓日城求药。陈刚见来的都是王爷、皇子或大官而不好推辞,只好推说是购自冰家的医馆。于是大批的购买者便涌向冰离的医馆。

大批的购买者中,不少人都穿着官服,他们都是皇子百官的家将或管家,不少人都趾高气扬地迫着冰离卖药。冰离心中埋怨陈刚多事,非要进贡这两种药,弄的不好处理,这些都是有权势之人,自己都得罪不起。问题是自己并没有药在手,又不好拒绝,想很久都想不出办法,只好去找叶歆商量。

叶歆知道后也很惊讶,他细想了想,道:“每个月我尽量做出二颗天心丹和七颗玉蓉丸。天心丹我自留一颗备用,玉蓉丸我也要留两颗。因此每个月我会拿出一颗天心丹和五颗玉蓉丸来卖。”

冰离却愁眉苦脸道:“可来的这些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这么少恐怕不够分。若是惹恼了他们,我们可吃罪不起。”

叶歆笑着道:“既然如此,我觉得应该拿出来拍卖,价高者得。反正那些官员和商人们有的是钱。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把注意力放在拍卖场上,而忽视了对我们的注意。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做出的药,否则我怕那些人会对我下手。就说是山林高人放在我们医馆寄卖,我们并不知道药的制作方法和药方。”

冰离点头赞同道:“这是个好办法,那就定每月的十五为拍卖日。”

到了拍卖会的日子,冰家的医馆是门庭若市,买药的人都来了。人群、车马和轿子,把整条街都塞得满满的,成为晓日城的一种奇象。

不少的人都好奇地往这里挤,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听明的小贩们也在附近贩卖着各种商品。更有人为了竞投空地而大打出手,弄得拍卖场一片混乱。看着门前混乱的局面,冰离实在没有办法控制场面,最后还是陈刚派了军队前来才使场面受到控制,但人还是越来越多。

冰离见医馆太小,无法招呼这么多人,只好将拍卖场移至军营中最大的一个军帐。那些看热闹的人也跟了过去,但军营可不比大街,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那些小贩们只好围在军营旁边摆下摊子,因此军营旁的空地就成了集市,原本想见识一下的人们发觉进不去都去逛集市。

来的商人小贩越来越多,参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叫卖声、吆喝声响遍四周,想不到晓日城逢十五有集会的传统便由此开始。

与此同时,拍卖场中竞投活动正在进行着。叶歆一家、田氏和冰柔都没有去,他们不愿意接近这些趾高气扬的管家、家将们,只有冰离一个人主持着拍卖会。

在座的有大皇子荣亲王府的大总管赵元、三皇子顺亲王府的二总管李忠、八皇子廉亲王府的大总管方信义、仁国公府的总管陈光业、征北大将军英国公府的亲信家将屈锋、镇西大将军长安公府的总管苏全,以及其他的官商仕绅。

来竞投的人以三个皇子的代表为中心分成几堆,明显有竞争的意识。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冰离不知是喜是忧。他也知道皇上并未立下太子,诸皇子们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太子的宝座,朝中互相倾轧的情况时有发生,稍有不甚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虽然出名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因此而卷入官场的斗争就得不偿失了。但眼下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作他的主持人,希望场面能够得到控制。

竞投活动一开始便非常激烈,尤其诸皇子的代表更是志在必得,不停地出价。他们都知道皇上最宠爱的文妃生了重病,都想买到此药进贡文妃,从而得到父皇的宠爱。因此竞投一直激烈地进行着,叫价声此起彼伏。

“五千!”

“一万!”

“一万三!”

“……”

由于天心丹只有一颗,竞投者们都知道这天心丹的药效神奇,又有皇后这么一个明摆着的实例,所以都想买。买者中有的是富商自己亲自来竞投,有的是王公大臣的管家和家将。一时间,竞投活动仿佛成了比试的意气之争,因为这些王公大臣各有派系,在朝中就彼此较力,这次更把争斗带到了拍卖会中。

正当荣亲王的管家出到十万白银的时候,忽然后面传来一把尖尖的声音,叫道:“三十万!”

竞投者都大吃一惊,这个价比荣亲王府的管家出的要高二倍,众人心里奇怪谁这么狠,一下出到三十万两白银。

冰离听了这个价也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身着锦袍的白发老人在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的搀扶下正缓缓地走进会场,后面还跟着几个侍卫。

那些京里来的人见了都站起来躬身行礼,几位王府公爵府的人全迎了上去。

荣亲王府的管家赵元扶着来人,道:“乔公公,什么风把您老人家也吹来了?”

乔公公尖声尖气地答道:“还不是为了这神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嘿嘿一笑,复道:“大家都知道文妃突然病得很重,她是皇上最宠的妃子。皇上说自己的妃子还是自己照顾,因此急着要我来买神药。”

众人都知道乔公公在暗中点破诸皇子的意图,都干笑了几声,没有应话。

冰离这时也知道老人是内宫副总管乔公公,连忙上前请安。

乔公公笑着道:“不必多礼,你这神药可是天下知名啊!连皇上也惦记着。”

冰离陪笑道:“哪里,哪里。这神药可不是我制的,要是我能制,一定送给诸位,这可是山林高士每个月派人送来卖的。”

顺亲王府的管家李忠插嘴道:“既然皇上要用,拿去就是,何必竞投。”

乔公公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为的是对这山林高人的尊敬。大家别跟我争,这个月皇上把它买下了,下个月你们再竞投吧!”

竞投者谁都没有这么大胆敢跟皇上争,全部连忙表明态度放弃竞投。

乔公公从怀中抽出了一叠银票给冰离,道:“这是四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买这天心丹,十万两买一颗玉蓉丸,那是皇后要的。”

冰离连忙推辞,乔公公道:“这是皇上的圣谕,你收下吧!反正又不是给你的,是给那山林高人的。皇上还要你传话给他,皇上封他为‘天龙医圣’,爵比一等子爵。若他愿意,皇上想召他入太医院为‘太医令’。”

冰离实在为叶歆高兴,但知道他不会愿意以此为官,应道:“皇上的圣谕,草民一定代为传达。不过此人我只见过一次,以后每次都是他派人送药给我,我怕他不会愿意入京。”

乔公公道:“不愿意就算了,他现在已经是‘天龙医圣’,若他愿意,随时可以入京。”说罢便拿着药离开了军营。

众人都起身恭送乔公公至营外方才回来。随后,竞投玉蓉丸的活动又开始了,竞争依然激烈。终于,余下的四颗玉蓉丸中三个王府各得一颗,余下一颗由镇西大将军苏家得了去。

※※※

当冰离和陈刚带着七十余万两银子的银票回到家时,众人都惊呆了。叶君行辛辛苦苦在学堂工作一个月只能赚三十两银子,可这一颗天心丹就三十万两银子,不由的众人不吃惊。

陈刚笑道:“今天的收获还不只这些。”

“不只这些?”众人惊异地看着冰离。

“是啊!”冰离微笑看着叶歆道:“皇上刚封了制药人为‘天龙医圣’,爵比子爵,还想召他入京任‘太医令’。现在,歆儿可是爵爷了。”

众人都愣住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怀疑地看着冰离,谁都不相信,以为冰离在说笑。

冰离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得都是事实。众人都转头盯着叶歆看,满脸的惊喜之色。

陈刚笑着假装向叶歆施了一礼道:“下官参见叶爵爷。”

叶歆吓得连忙躲开一边,摆手道:“我不是什么爵爷。”

众人都笑了起来。冰柔重重地拍了拍叶歆的肩膀,向他福了一福,嘻嘻笑道:“叶爵爷,小女子有礼了。”

田氏朝女儿笑笑,道:“等你们成婚后,你就是诰命夫人了。”这话羞得冰柔红着脸躲在叶歆身后不敢说话。

陶晶也笑着道:“歆儿,这次你可光宗耀祖了。”

陈刚道:“我还没谢你呢!这神药不但帮我升了顺州总兵,还送了一个一等男爵给我。不仅如此,更帮你自己得了个一等子爵。下次再弄个什么东西出来,说不定还要升官。”

得到世人的认同,叶歆也很兴奋,他从未想过会有如此的回响,连皇帝也赞他的新药。但他并没有沾沾自喜,他知道自己的医术还不行,经验太少,得了大众的赞赏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将道术融入了医术,这是无法告知世人的技术。“天龙医圣”的荣誉和一等子爵的封号使他感到惭愧。

他自己明白,他的医术比起冰离还差了许多,尤其在针炙之术方面,他的火候还嫩,不能完全将针炙之术的效用发挥出来。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不能为一次偶然的成功而自满。

而且,青竹道人的道义之论使他对功名利禄感到淡薄,他也知道官场黑暗,不愿去每天面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人和事。

因此,他认真地说道:“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就是制药人,也不会去做这个所谓的‘天龙医圣’,我的医术和师父比起来相差甚远,根本没有资格去做什么医圣。况且我不想出名。”

对于叶歆的决定,众人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也尊重他的决定。叶君行道:“既然你不愿出名,我们也不逼你,无论如何你都是这个‘天龙医圣’,承不承认将来再说吧!将来的路,就由你自己决定吧!我觉得还是正正经经的读书考个功名回来,那才是真实的。”

叶歆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却不认同父亲的说法,又不敢反对,只有假装同意。

冰柔道:“是啊!等小叶子考上状元,做个更大的官,不是说还有什么王啊!公啊!侯啊!”

“是啊!”陈刚附和道:“歆儿的军事才能优越,迟早会有所做为。铁凉国和清月国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早晚会入侵我国。这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若是能让歆儿发挥所长,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陶晶搂着儿子笑道:“天色已晚,今天双喜临门,不如我们去醉香居吃顿好的,边吃边谈,不过要歆儿这个小财主请客!”众人也都点头称是,于是便一起往醉香居走去。

※※※

高官和皇子尝试过玉蓉丸的药效之后都大赞,于是两种药的名声越来越响,价钱也越来越高,参与竞投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一般的百姓也知道了天心丹和玉蓉丸。由于药都给王公大臣买了去,市面上根本就找不到此药,有人因此叹道:“得万金者易,得神药者难。”

由于神药的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官员和富商们都以拥有此两种药为荣,他们相互之间以此做为比较身份和财富的标准。而那些贵妇们也以拥有药丸的数量相互比较,弄得那些原本没有兴趣的官员和富商们也参与了竞购活动,一时间成了风气。饭前饭后,人们都经常讨论著顺州的神药。

为了保护神药不被偷盗,买者甚至要求冰离将药交给官府派重兵保管。也曾有人要求冰离把制药人直接介绍给他们,冰离则以制药人不愿露面为理由拒绝了。还有的人要求增加出售的数目,冰离只说神药难制,制药人无法大量制作。

第八章

宋钱笑着招呼叶歆坐下,道:“叶老弟,我痴长你几岁,就不客气叫你一声老弟了。”

叶歆一撩道袍坐了下来,笑着道:“难得你这顺州首富的六公子不嫌弃我这平民,愿意与我称兄道弟,我为什么要拒绝呢?我们不是早就称兄道弟了吗?”

这时,外面的侍从端上了两盏茶,又退了出去。

宋钱指着茶道:“先喝杯茶吧!这可是好茶。”

叶歆端起了茶碗,细细地欣赏着。茶碗是东平州的青花瓷,上面的花纹既雅而清,很有品味,与房间的风格有点不相衬。

他轻轻地揭开了碗盖,一阵茶的清香扑鼻而入,使人心旷神怡。接着他吹开漂在水面的茶叶,然后轻尝了一口。茶的苦涩和清香一起涌入他的口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不由的赞道:“好茶,这应该是龙川呜茶,又名棋盘茶,棋盘仙茗。条索紧结,呈龙卷状,黛绿银尖,茸毫盖锋梢,幽香持久,滋味醇和甘鲜,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经饮耐泡,尤其是采用南山乳泉烹饮更是脍炙人口,饮后齿颊留芳,耐人寻味。喝到此茶我真是有福啊!”又品了一口,叹道:“可惜没有南山乳泉的泉水。”

宋钱惊叹道:“老弟真是学识渊博,我不能及啊!我只知道这是龙川呜茶,其余一概不知。”接着笑着问道:“老弟觉得这间房如何?”

叶歆虽然心中对这间龙香阁的布局不以为然,却不愿批评,只见他放下茶碗,道:“这屋子金碧辉煌光华耀眼,连窗户也镶有金银,简直是天下极品,我能进到这间房间简直是三生有幸,像我等小民只有羡慕之意,哪能有其他想法。”

宋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笑着道:“老弟不用骗我。这屋子曾经招待过很多人,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富商们也被这些金银珠宝所迷惑,他们的眼光中除了贪婪之色再无其他。当你看这间屋子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你,你的眼神由始至终都是那么清澈洁净,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贪婪之意。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将来一定会成为杰出人物。”

听了这段话,叶歆惊奇地上下打量着宋钱,他之前所见的宋钱是一个嘻嘻哈哈毫无心机的青年,总是喜欢花钱,一掷千金而无所动。

这时眼中的宋钱却是个一本正经,很有深度的男人。眼睛也不再是眯着像是总是睡不够的样子,而是变得炯炯有神、精光四溢,神色中透出狡猾之状。

叶歆知道,宋钱能看出自己眼中一逝而过的神色,这说明他很细心,很有观察力,绝不是一般的人物。因此感到有点迷惑,不知道宋钱为什么会突然向他这么一个刚认识的人表现出他的本来面目,其中必有意思。

“宋兄真是深藏不露啊!之前见你总是一副不知愁滋味富家子弟的模样,乐天而随和。这时却是另一种形象,精明能干,观察入微,心细如发。相比起来,你才是展翅的雄鹰。我想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不知宋兄何以在我面前露出本来面目呢?”

宋钱笑道:“实不相瞒,我一见到你便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你应是藏于深潭的潜龙,有朝一日必能腾空而上惊天动地,这几天你在课堂上的表现更证明了我的看法。况且这些日子我们相处的极好,所以我有心与你相交。”

叶歆看着他,摇头道:“我无意名利,考取功名只是为了施展自己的所学及满足父母的期望罢了。”

宋钱有点惊奇,他之前以为叶歆志在官场,想不到竟有如此的见解,笑道:“世事难料,有的时候并不是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说不定命运的安排不允许你做你想做的事。以你的才能,就算想不出众也很难。”

叶歆洒脱地道:“那也不要紧,我可以入山归隐或者四方行医。况且笑傲山林本来就是我的理想。若是世上不容于我,我便隐居做一个隐士也不错。”

宋钱越发欣赏,拍手赞道:“想不到老弟有如此胸襟,我自愧不如。”

叶歆端着茶碗一口气喝干,道:“宋兄请我来想必不只是为了说闲话吧?有什么事,尽管说。”

宋钱站了起来,正色道:“正是,我觉得老弟乃人中之龙,将来必有腾达的一日,我想跟老弟一起做一番事业。以老弟之才再加上我的才能,必能成就大事业。”

叶歆轻笑一声,故作神秘之态,轻声说道:“宋兄想做什么大事啊?不会是造反吧?!”

宋钱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道:“你看我这样子也是做皇帝的料?我也没那个胆量冒那么大的风险。”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道:“我宋家已经是一州的首富,若想一世无忧,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那你还想要什么?权否?名否?美女否?”

宋钱突然面露不平之意,眼中含泪,恨恨地道:“我娘是我爹的待婢,只为了我父亲一时醉酒才占有了我娘。在宋家,我娘为我吃尽了苦,终于被我爹的那些姬妾们折磨至死。我既没有武功,又没有财富,眼看着我娘每天累得要死却无能为力。别看我现在这么风光,其实家里没有人看得起我。我父亲只是塞点钱给我,却从来不理我的死活。其他的兄弟和姨娘也经常欺负我,就算在学堂也没有人会理我,大家都嫌弃我不会武功。因此我一直没有真正的朋友,那些人和我在一起不过是想骗吃骗喝罢了。我和你一样都是先天不能武,所以我想找你一起干些大事让别人看得起我们。”

叶歆想不到嘻嘻哈哈的宋钱居然有这么一段不幸的经历。比起自己,虽然宋钱生于富豪却得不到任何的亲情;而自己虽然布衣粗食,但有父亲和冰柔一家不断的呵护照顾。相比之下,自己要幸福的多,因此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他走到宋钱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才能,将来一定能够有所为,我一定支持你。”

宋钱感激地握着叶歆的手道:“谢谢你,我们一定要让别人知道我们这种不会武功的废物也能有一番作为。”叹了口气又道:“我之所以表现出另一种形象,完全是为了生存。在大家族里,每天面对的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不留心便会四面楚歌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一家子每天为了金钱的分配大吵大闹,那些兄弟姐妹姨娘太太们都在窥视老爷子的财产,一旦老爷子死了,这个家就会分崩离析。”

这时门口的侍从敲了敲门,宋钱和叶歆连忙停了谈话,坐回原位。

宋钱唤道:“进来。”

门外,王掌柜带着一群侍从走了进来,每个人都端着菜。各种山珍海味,是应有尽有,摆了满满一桌的好菜。

安顿好菜后,王掌柜陪笑道:“六少爷,饭菜已准备好了,请用吧!”

宋钱摆摆手道:“出去吧!我们还有话说。”

王掌柜应了一声,便领着侍从出去了。

宋钱见人都出去了,接着道:“我在这个家中毫无地位可言,又没有人撑腰,一旦老爷子死了,我看我只能去要饭。我也不想这么有心机,但为了自保,我只有装成这个样子才能使家里的其他人不会注意我,免得他们在我背后放冷箭。”

叶歆想不到富豪之家竟然会是这么一种情况,心中不由感叹着富甲天下也未必能得到幸福,而金钱对人的吸引力非一般人所能抗衡,人们为了金钱连亲情也置之罔顾。

虽然内心百感交集,面上却带着笑容,道:“不会吧!我看你在这醉香居还是很有影响力,他们都这么听话,对你也总是恭恭敬敬的。”

宋钱叹气道:“这些都是我平时大手笔才营造出来的效果,家中那些人总是为了一点小钱而斤斤计较,有时甚至大打出手,所以这些下人根本得不到什么好处。我每次都赏些银两给他们,对他们也挺和气,而家中其他人对他们只会呼呼喝喝,因此他们都亲近我。但老爷子对我这种挥金似土的作法很不满意,后来甚至不再给我钱。”

叶歆指了指门外,道:“你若能控制这么一群好部下,应能够有所作为。”

宋钱一脸无奈,叹息道:“我虽然锦衣玉食,又自认有商业智慧,但手上没什么钱,根本做不了什么事,也没有权力动用家族的资金,只要老爷子断了我的饭碗,我就一无所有了。若是将来无法出人头地,恐怕就要等着我那些兄弟施舍了。”

叶歆越来越感叹宋钱的遭遇,沉声说:“宋兄,不知我能帮你什么,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我一定帮你。”

宋钱感激得热泪盈眶,道:“老弟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你肯和我作朋友,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叶歆笑着道:“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既然你不嫌弃,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就叫你大哥。”

“兄弟!”宋钱握着叶歆的手,激动地道:“我虽然有那么多亲兄弟,却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待我。”

这时叶歆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尴尬地笑了笑。

宋钱笑道:“你看我,光顾着说话,把午饭都忘了,咱们赶快吃吧!”说罢急忙拉着叶歆坐下,还不停的挟菜给他。

叶歆感其意诚,也就不客气了,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谈了起来。

叶歆问道:“大哥有什么打算吗?”

“老爷子的健康不好,看也活不长了。将来,这宋家我是无法待下去了,我现在去学堂只是为了求个一官半职,将来好养活自己。可惜我的文采不行,看来想做官也不容易,现在我不断的给老师们送礼,希望他们能够推荐我入太学。”

“大哥不是对经商有兴趣吗?为什么要去做官?”

宋钱笑着道:“兄弟没有经过商,所以不知道经商的法则。自古以来都是官商勾结才能赚大钱。我们宋家也是因为当年在战乱的时候与官员勾结,盗卖军粮才有今天的局面。我想做官只是为了将来能够以一个有利的方式进入商场罢了。况且我没有资金,也无法经商。”

叶歆对经商一窍不通,听了也不甚明白,只好点头回应。他虽然有钱,也想帮宋钱,但他对这个新朋友还未完全信任,想再交往一段时间,若宋钱可信,则可将钱庄中的钱交他打理,一来可以帮朋友,二来也免得那么多钱放在钱庄中毫无用武之地。

宋钱摸着玉石餐桌,叹道:“可惜啊!这么一个宋家就快倒了。”

叶歆惊异地问道:“宋家家大业大,怎么会倒呢?”

宋钱长叹一声,道:“自从老爷子这一代开始,宋家是越来越差了,享用者众,谋划者少。家里的人越来越奢侈,花费也越来越大,现在只等坐吃山空了。你看到的只不过是金玉其外,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家族还能撑几年。再过几年只怕是树倒猢狲散。”说着一拳击在桌上,溅得汤水四溢,愤愤而道:“可惜我没有权,要是我能控制家族的财产,我一定会将宋家变成天下首富。”

叶歆见他激动,安慰他道:“你既有才能,不必靠宋家也会变成天下首富的。”

宋钱听了满怀豪气,道:“对,兄弟之言正合我意。我一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望了望四周,小声道:“兄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宋家在两年前的跃虎关之战时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可惜仗没打多久就停了,加上这两年各地丰收,使得粮价大跌,宋家损失惨重。”

宋家的事从宋钱的嘴里说出来不带丝毫的感情,就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叶歆开始听著有些不舒服,后来想着宋钱的处境也就释怀了。

宋钱继续说道:“现在宋家资金短少,连这醉香居也要找人卖了。这醉香居可是宋家发迹的根本啊!居然也守不住,实在太可惜了。可惜我手上没有钱,白白看着要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若是能买下这醉香居作为经商的基础,将来必有可为。”

叶歆想不到宋家的局面居然坏到如此地步,不由心中感慨。然而醉香居却使他产生了兴趣,因为他手上一大笔钱,不知该如何管理,只把它存入钱庄。这时听到醉香居要卖,于是心动。

他一直都十分喜爱这间醉香居,除了这间庸俗的房间外,他对整幢楼的设计都很喜欢,而且食物可口,连父亲和师父们都喜爱来这里喝酒谈天。又觉得这是试探宋钱诚意的好机会,若将醉香居交给宋钱打理,既能考验一下宋钱的经商能力,又能从中看出宋钱的人品是否可信。于是,叶歆问道:“这醉香居不赚钱吗?我看这里门庭若市,应该生意很好才对。”

宋钱道:“怎么会不赚钱呢?每年的收益都在三万两白银以上,但比起那些投机的生意自然是少了。而宋家的那些人目光短浅,都想着一次赚大钱,他们看不上这种细水长流的生意,又不愿花时间来打理,所以都同意卖了。”

“这么大的酒楼要卖多少钱?”

宋钱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哦!兄弟有兴趣吗?这幢楼光这间房间就花了五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再加上地皮,总共算起来至少要五十万两白银。这可是笔大数目啊!”

叶歆认真地说道:“我是有兴趣!”

宋钱一脸惊异,看着叶歆,叹道:“想不到兄弟如此深藏不露,居然有这么多财产,比我这名不符实的顺州首富的公子还要有钱。”

叶歆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的财产泄露出去,于是笑着道:“钱我没有,但我有一颗天心丹和两颗玉蓉丸,加起来市价超过五十万,尤其是天心丹,现在这天心丹可是有钱没处买。我特别喜欢这醉香居,所以有兴趣买下它。”

“天心丹!玉蓉丸!”宋钱大吃一惊,道:“这可比金银还难得啊!老爷子竞标了几次也没买到,想不到你竟然有。也难怪,到底是你们医馆出来的,想必是那天龙医圣送你的吧?”

“正是!”

宋钱笑道:“若这样就没问题了,老爷子想这两种神药都想疯了,他身体不好总是想买天心丹,你拿这和他交换一定能行,到时候你就是这里的老板了。”

叶歆轻笑道:“不,我只出钱不出面,我想请你做这里的老板。”

“我?”宋钱又是一惊。

叶歆笑着解释道:“我只是喜欢这间店,却没兴趣经营这醉香居,也没有这才能。你既有商才,正好我帮我打理这间店,这叫人尽其材。赚了钱,你可以拿去投资。我嘛,有空来这里吃点好东西也就心满意足了。”

宋钱听了狂喜,兴奋地叫道:“多谢兄弟给我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歆道:“那好,麻烦你代我出面去和你父亲商量,明天我就把天心丹和玉蓉丸给你。”

见大计已定,两人都开怀地吃了起来。吃完饭,已经迟了,两人赶快乘马车赶回学堂。

第九章

由于下午的课是武课,两人直接来到练武场。学生们正在场上练武,有的练兵器、有的练拳脚、有的相互对打,而远处的比武台却围着一大堆人在看。

两人虽然迟到,但由于他们不练武,也没有人管他们。宋钱见比武台那边热闹就拉着叶歆跑向了比武台。

远远地就看见台上有一团白影和一团红影打斗着,周围围着一大群人正不停的高声喝采。

叶歆一看就知道那红影是冰柔,却不知道白影是何人,居然可以和冰柔打的不分上下。因为他知道在这两年里,他把仙翎剑法加入落英剑法之中,使冰柔的剑法更加完美,而冰柔的内力也大有进步。

※※※

且说冰柔,她早上面对的却是另一种情形。当叶君行领着她进入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室立时变得鸦雀无声。学生们都被冰柔那秀美的颜容给吸引了,尤其那些男学生,不少人张大了嘴巴,直直地盯着冰柔看,心里兴奋着班上来了个大美人。

不少女生看着冰柔的美貌都自形惭愧,而略有姿色的则挺胸搔首想与她比个高低,她们本来是班上的宝,这时却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冰柔的脸色却是冷冷的,她十分讨厌众人的目光。一路上所感受到的目光已经使她受不了了,众人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地向她挤眉弄眼,状作挑逗,不少的目光还带有色迷迷的意思。

她本想微笑着向同学们打招呼希望留个好印象给同学,但这时的感觉却令她不快,不由的凤目微睁,眉尖紧蹙,脸泛怒意,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座的学生们,哼了一声,便走向叶君行所指的坐位。虽是怒容,但呈现在冰柔的俏脸上却别有美态,看得众男生更是心神晃动,不能自拔。

叶君行看到这种情况只有苦笑,轻咳了声,道:“上课了,大家坐好。这位是新同学,叫冰柔。从今天开始,她会与你们一起上课。”心里却道:“歆儿,你可真要小心啊!你这未婚妻实在太动人了,难免有狂蜂浪蝶围着,要是一不留神可要给别人抢走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不过男生们还是不住的转头偷看冰柔。冰柔没有理他们,只是面色冰冷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叶君行,专心的听着叶君行讲课。

坐着坐着,她总是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正凝望着她,令她很不自在。于是她回头寻找目光的来源。当眼光扫到墙角时,就见墙角处坐着一个英俊的青年,正在凝视着她。那青年见冰柔望向他,便友善地对着冰柔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见这青年剑眉秀目,面如玉,唇似丹,头有武士巾,身着白色劲装,腰间悬有银色剑鞘,英武中透出儒雅,俊朗中藏着潇洒,十足的翩翩美男子。

冰柔看了先是一楞,然后就回过头来不再理他。因为双目相对时,冰柔发现这青年的眼中透出火热,灼得她很不舒服。这种眼光她见得多,一进教室就有很多人用这种眼光看着她,但似乎这个青年所表现出来的特别浓烈。

在冰柔的记忆中,叶歆经常用这种眼光看她,以前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感,反而很享受其中的绵绵深情。但当第二个人用这种眼光看她时,她便觉得很不自然。

这青年的来历却是不小,他便是那招引得无数少女痴狂的苏剑豪。

他是“长安公”苏方志的第三子,今年十八岁,荫封为三等“武义子”,后因父亲升任镇西大将军驻守跃虎关外而来到了晓日城,入读晓日学堂。

他家学渊源流长,父亲以擒龙剑法闻名天下,又善使韬略。而他也继承父亲的武功韬略,并拜在武林泰斗“剑圣”白啸凡门下,学得“天一剑法”,是个文武全才的全能之才。武林之人赠外号为“剑公子”。他父亲也因为有这个儿子而自豪。

他本来不用来学堂上学,但他不想靠父亲之荫,而希望从正途上进入官场,所以他选择进入学堂学习一阵,再参加今年的文武秀才考试。

他才入学堂不久,便成为学堂的天之骄子,因为他的武功和文学都表现出超人一等的实力,外表英俊,而且没有沾染那些富家子弟的骄纵之气,反而显得谦虚和譪、温文有礼。故此无论老师和学生都十分喜爱他,女学生们更不停地围着他转。

苏剑豪原已是京中出名的美男子,又是前途无限,所以成为京中众多大家闺秀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婿,不少的大家闺秀都为他神魂颠倒,皇亲国戚和大官们都想与苏家结亲。但他一直不喜欢京中那些大家闺秀的娇柔之气,也不喜欢那些所谓武林侠女的骄纵之气,所以一直没有定亲。

想不到,这时见到冰柔却被她独特的英气和美丽的容貌所吸引,不由的打开了自己的心湖,投入了冰柔的倩影。

周围的人看见苏剑豪那火热的目光盯着冰柔看,都知道苏三公子看上了这位新来的大美人。后来又见冰柔也回头看苏剑豪,都以为他们在眉目传情,不禁小声地相互窃窃私语。

“到底是美女爱俊男,这大美人一来就看上了苏三公子。”

“是啊!看来我是没有希望了。”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想和苏三公子争,一点机会也没有。人家英雄美人才是一对,你看他们在一起多相配啊!”

女学生则一方面叹息着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苏三公子了,另一方面诅咒着为什么会来一个大美人把她们的光彩都盖住了。那些什么布政使的亲侄女、提刑按察使的外孙女,更恨恨地盯冰柔,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妒忌之意表露无遗。她们都是为了想接近苏剑豪才到学堂上课,这时见希望落空,不由的憎恨起冰柔。

叶君行听在耳中只能暗地苦笑,他可不愿意未来的儿媳被别人抢走。他也知道苏剑豪无论是身份地位武功样貌都比儿子优秀,若他对冰柔有意,将是儿子的劲敌。他不由的担心起儿子,他知道儿子对什么都无所谓,只对冰柔的一切有兴趣,若是冰柔被别人抢去,他不敢想像儿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冰柔并未理会周遭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可一下课,她就被所有的男学生围住了,男生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例如她喜欢穿什么、吃什么、有什么兴趣。有的甚至直接表达仰慕之意,但随即被其他人拉出去打得半死,看得那些女生们越发妒忌。

冰柔越听越烦,面色越来越冷,心中恼怒,但觉得刚来上课不好将同学之间的关系弄差,只好忍了下来,最后索性趴在桌子上不理他们。

这时苏剑豪走了过来,叫道:“走开、走开,你们不要烦着冰小姐,快让开。”

由于苏剑豪是学堂中武功最强的人,所以学生们都叫他老大。见老大说话,其他人只好让开,心里面暗暗偷笑,认为苏剑豪想一个人亲近冰柔。

果然,苏剑豪走到冰柔的身边,温文有礼地说道:“冰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他们不该烦你,我代他们向你陪罪。”说完向冰柔鞠了一躬。

冰柔抬起头看了看苏剑豪,见他语气温和谦恭不好意思不理他,淡淡一笑,道:“不用多礼。”

苏剑豪见了她那迷人的笑容更是心神荡漾,感情深深地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于是引她说话,道:“冰小姐眉间英气十足,双目精亮,腰悬长剑,必是善武之人,若是有兴趣,不如我们在下午的武课时切磋一下。”

冰柔听到比武也起了兴趣,笑着道:“好啊!下午我们比试比试,我看你也是用剑的,我们就切磋一下剑术。”

看着冰柔盛放的笑容,整班的男生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都在叹息着果然只有苏剑豪能引出她的笑颜,到底是英俊的人更吸引美女。

苏剑豪也认为冰柔对他有好感,心中大喜,脸上那曾迷死无数女子的笑容又显于脸上,他想以此尽量给冰柔留住一个好印象。

冰柔也觉得他的笑容令人很舒服,也就放松下来,与苏剑豪愉快地谈了起来,但所谈的都是武学方面的事。冰柔发现苏剑豪的武学知识也非常丰富,有些新的概念更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所以就越谈越投入,有时还指手画脚展示招术。

苏剑豪见冰柔如此投入更是兴奋,同时也赞叹冰柔的武学知识也如此丰富。苏剑豪越发卖弄自己的武学知识,把所听到的有关武学方面的东西都掏了出来,一直谈到上课。他不知道,冰柔的武学知识大多是当初她受伤的期间,叶歆坐在冰柔床边讲给她听的。

班上的学生们见两人相谈甚欢,时而小声细语、时而放声大笑,就像两个小情人,越发相信两人情投意合。平时认苏剑豪作大哥的那群人更向苏剑豪竖起大拇指,还不停地挤眉弄眼,弄得苏剑豪有点不好意思,瞪了他们一眼,继续和冰柔谈笑。

上完了上午的课,冰柔又被男学生们围住了,这次是其他班的男生。他们把教室挤得满满的,争先恐后的想一睹美人的风采,弄得学生们出不去也进不来。

冰柔面对这么多人显得更不耐烦,又不方便硬挤出去,气得她想拔剑开路。苏剑豪见那么多人围着冰柔也很不高兴,大力地将围着的人推开,然后一手护着冰柔便向外闯,一手推开人群,口中还叫道“让开,别挡路。”,那些苏剑豪的“跟班”也帮着开路。

男生们见有苏剑豪这样一个人物在冰柔身边都自形惭愧,无论武功文学,他们都比不上苏剑豪,也没胆与苏三公子抢女人,因此也就不再围着冰柔,主动地让开了一条道。看着两人如此亲密地走在一起,一个花容月貌,一个英俊潇洒,大家都议论纷纷,自然而然便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在苏剑豪护送下,冰柔终于走了出去。苏剑豪亲密的走在冰柔的身侧,贴得很近,少女的幽香刺激得他心难自持。

见冰柔居然没有拒绝和自己如此暧昧地走着,苏剑豪以为她也属意自己,心中狂喜,温柔地说道:“冰小姐,我想请你共进午餐,不知你肯不肯赏面?”

冰柔这时正在四下张望,想从人群中找出叶歆,并没有留意自己与苏剑豪靠在一起。听到苏剑豪的问题,转头一看才发现他和自己是这么接近,几乎是脸贴脸。

冰柔吓了一跳,连忙拉开距离,应道:“谢谢你的好意,我要回家,所以不能跟你去。”

苏剑先是有点失望,随即又高兴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这是少女应有的矜持,这代表冰柔的心性坚贞,不像以前见过的那些武林女子那么随便放荡,主动投怀送抱。

他又道:“那我送你回家如何?”

冰柔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说罢就扔下苏剑豪一个人走了。

苏剑豪只好远远地望着冰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然后满心欢喜地走向他的那些跟班。

为首的一个穿绿衣的男学生献媚道:“大哥,你真厉害,人家冰大美人才来第一天就给你弄上手了,什么时候把嫂子娶回家啊?”

苏剑豪笑着道:“别胡说,我们才认识了一天,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心中却是甜丝丝的。

这时,那群女学生又围了上来,这次苏剑豪可没有那么好耐性去应酬这群人。

※※※

冰柔去到后门见找不到叶歆,以为他已一个人回家了,不高兴他爽约,气鼓鼓地也往家走,嘴里还嘟嚷着:“这个小叶子,居然敢不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一定要罚他陪我练武。”

回到家中,才知道叶歆没有回来陪她吃饭,心里好奇,想知道叶歆的今天上课有什么事发生,居然连家也不回。吃完饭,她便直接去到练武场练武。

苏剑豪一早便在练武场等着她,见她来了,高兴地迎了上去,道:“冰小姐,我们去比武台练武吧!”

冰柔高兴地答应了。

两人走上了比武台,先伸了伸腰腿。热完身,苏剑豪道:“兵器容易伤人,我们先练练拳脚吧!”

冰柔也无所谓,便点头答应了。于是两人便摆开架式打了起来。台下的诸人本来就对这对俊男美女感兴趣,这时见两人在台上练武都围了上来。

冰柔以她的落英掌法为主,时而又加入几招叶歆揉合“仙翎剑法”所创的几招。苏剑豪则以指使出“天一剑法”。

论品流,“天一剑法”是天下少有的一流上品武功,比“落英剑法”和“仙翎剑法”要好的多,精妙之处相差甚大,“落英剑法”更比“天一剑法”低了许多。但苏剑豪年纪尚轻,未能发挥十成的威力,所以两人尚能一较高下。

以内力论,两人的实力相差不算太多,而且叶歆所创的新招正好弥补了原来的不足,使两人旗鼓相当。因此两人打得十分紧张好看,再加上两人的容貌和身着都十分出众,打起来就像红白两只蝴蝶在台上翩翩起舞,因此吸引得观众们连连喝采。

打着打着,冰柔叫道:“用掌不过瘾,还是用剑吧!”

苏剑豪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两人抽出佩剑又打了起来,这次两人都将内力灌注剑身,霎时间,台上剑气纵横,吓得台下的观众急忙后退,唯恐避之不及。

这时,叶歆和宋钱也来到台下观看两人练武。

“你看他们好相衬啊!不知道是不是一对呢?”

“听说这冰大美人一个早上只对苏三公子一个人笑过,对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我看他们一定有事。”

“中午放学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拉着手贴在一起呢!这大美人才来第一天就让苏三公子抢到手了。苏三公子到底是不一样,我还没有见过他和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亲近。”

“整个学堂也只有苏三公子配得上冰大美人,也只有这冰大美人才能配得上我们家苏三少爷。他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叶歆交了个新朋友,又将要买下醉香居,心情本来很好,正悠闲地看着台上两人比武。这时听到观众的谈话后,心神巨震,脸色大变、眉头紧锁,酸意涌上心头。

他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何事使观众们有这种看法,但这些谈话令他的心神大受打击。他本来就觉得自己的样貌平常,觉得有点配不上冰柔,虽然没有真正看清楚苏剑豪的外表,但从宋钱处他了解了苏剑豪的来历出身,不由的信心尽失,酸意陡然而生,双目紧盯着台上的两人。

宋钱在一旁赞叹道:“真是俊男美女,天生一对。”忽然瞧见叶歆的脸色变得阴冷,原来那种潇洒不羁的神采荡然无存,眼中更射出冰冷而带有丝丝淡绿色的寒光直指台上,看上去有些妖异。

他吓了一跳,摇了摇叶歆的身子,道:“老弟,没事吧?!”

叶歆没有答他,还是盯着台上。

宋钱向台上看了一眼,笑道:“兄弟不会是看上那个大美人吧?还是放弃吧!你看人家苏三公子才貌双全、身份高贵,待人又谦恭友善,他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

叶歆那冰冷的眼光扫了宋钱一眼,又转头望向台上。

宋钱被他眼中那妖异寒光一扫,心头突然起了冷意,全身自然地发颤,话便说不下去了。

这时,台上的冰柔却越打越高兴,因为平时大都是自己一个人练武,这时有人切磋,实战的刺激感使她很兴奋,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了。苏剑豪见心上人高兴,更加抖擞精神卖弄着自己的武学。

台下的叶歆看得越来越心凉,他开始怀疑了,脑子正胡思乱想着。

难道柔儿真的变了吗?才一天的时间,不可能吧?

但为什么她会对着这个什么苏三公子笑得这么开心?

难道他们上午真的曾经亲密地贴在一起吗?

为什么一天之内会如此的变化?为什么?

我怎么办?

不行,我要去问清楚。

由于围着的人太多,叶歆无法挤到台边,正当他想用遁术上台的时候,整个人楞住了。

第十章

原来台上的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苏剑豪的内力比冰柔要高出一点,所以打了这么久还是气息悠长,而冰柔有些气力不继,被苏剑豪的手在肩上扫了一下,于是就认输了。

当台上的两人停下来的时候,苏剑豪正好面向着叶歆的方向,叶歆这才看清楚苏剑豪的样貌。一看之下,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发现苏剑豪长得果然英俊非凡、样貌堂堂、气质高贵,站在冰柔身边的他此时更显得神采飞扬。柔风轻拂起衣角,黄金般的阳光洒在两人的衣服上反射出一片光芒。台上的两人就像是一组美丽的雕塑,使他觉得任何行动破坏了这种美的和谐便是天大的罪过。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冰柔的感情,但此时他不由的将自己的外表和苏剑豪相比,觉得自己和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乌鸦与凤凰之比,心中不禁自形惭愧,再加上苏剑豪武功高超,和冰柔正是一对,而自己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的心里除了自卑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想着想着,神色也不再那么冷了,而是显得黯然颓丧,原本紧张的身躯立即松了下来,垂着两肩默默地凝视着台上的两人。

宋钱一直跟在叶歆身边,这时才松了口气,心道:“好厉害的眼光啊!把我的心神都慑住了。就算一见钟情,也不用这么强烈吧!”

又见叶歆神色黯然,安慰他道:“兄弟,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天下的美女多的是,等我们创出一番事业,自然就有美女投怀送抱了。”

叶歆没有说话,轻轻地叹了口气,默然看着台上的冰柔。

此时,苏剑豪见冰柔打得香汗淋漓,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巾递向冰柔,柔声道:“擦擦汗吧!”

冰柔没有留意,随手接过手巾。台下的观众见了都一片哗然,叶歆看了更是心酸。他实在看不下去,挥袖转身急步向练武场外走去。脸色更加灰暗,垂头丧气,一点原来的神采也没有了。

宋钱连忙跟了上去,道:“兄弟,你都看见了,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去喝酒吧!一醉解千愁。”说罢拖着叶歆走向醉香居。

叶歆这时神不守舍,任由宋钱拉着。心里还在不断回想着当时的情况,越想心越痛,刺痛的感觉麻痹了他的神经。现在的他就像行尸走肉般毫无知觉。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又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

那边,苏剑豪见冰柔接过他的手巾大喜过望,喜滋滋地看着冰柔,认为自己成功夺得美人心。

冰柔听到台下的声音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手巾是苏剑豪的,脸一红,连忙丢还给他,又从自己的怀中掏出手巾擦汗。她之所以会接苏剑豪的手巾是因为平时她练完功之后,叶歆总是拿手巾和凉茶给她,这次也是习惯性的以为是叶歆递了手巾给她,因此下意识的便接了。

苏剑豪见冰柔把手巾丢还给他,以为她听了台下的声音害羞,心中并不介意。他笑着道:“冰小姐的武功这么好真是难得,以后若是冰小姐有空,请到我家,我们可以切磋武功,互补不足。”他想把冰柔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兄弟认识,所以以练功为名,邀冰柔去他家。

“好啊!”冰柔并未深思,随口就答应了。

苏剑豪更是欢喜,道:“太好了,到时候我介绍我父母和兄弟给你认识。”

冰柔茫然不知其意,心里正奇怪练功和苏剑豪的父母有什么关系,但见他高兴也就没有插口。

冰柔又独自练了一阵武,见练武场内找不到叶歆,心中挂念,就回家去了。

苏剑豪又说要送冰柔回家,但仍被冰柔拒绝了。他只好回家,但心中还是甜丝丝的,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终身伴侣,而且对方也对自己有意,兴奋地居然以轻功在大街上飞驰,吓得路人大叫。

※※※

苏家的府第原在潼县,但因无战事,便移入了晓日城中原来府尹的府第。苏剑豪一进家门口便遇上了他的两个哥哥——苏剑龙和苏剑虎,他们都官任将军之职,在父亲的帐下效力。

看到三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和稳重,脸上充满笑容,神态也显得很兴奋,苏剑龙和苏剑虎都很意外。他们一直都喜爱这个弟弟,更以他为荣。因为苏剑龙和苏剑虎都是猛将,只练武不修文,不像苏剑豪这么文武全才。

苏剑豪一见两位哥哥,便兴奋说起冰柔之事。苏剑龙和苏剑虎听了自然是大喜。他们两人都已成婚,为了这个三弟的婚事,他们一家没少烦,总是因为苏剑豪的眼光过高而受阻。想不到三弟居然对一个只认识了一天的女子而动心,更显得如此兴奋,心中不由的对这个女子感到好奇,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令这个三弟如此神魂颠倒。

晚饭的时候,苏方志和妻子颜蓉也知道儿子有了心上人而笑得合不拢嘴,急忙问是何家女子、家势如何。苏剑豪一一回答了。

众人听说是冰家医馆,倒有点吃惊。他们都知道现在的冰家医馆是天之骄子,与朝中的各皇子重臣都有关系,他们都求着想买神药。

苏家花了大力气才买到二颗玉蓉丸。于是众人都笑说若是与冰家结亲,以后想买神药就容易。

苏方志觉得冰柔的出身有点低,好在冰家的地位正在窜升,又见儿子这么高兴也就不阻止他与冰柔交往了。而颜蓉则催促儿子赶快把心上人带来让他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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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苏家众人兴高采烈,那边叶歆却为此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且说叶歆被拉到醉香居后就不停地把酒往嘴里灌。他从来也没喝过一口酒,因为他的身体不好,冰离不让他喝酒,这时他却把冰离的吩咐丢至脑后。酒刚入口,辛辣之味便刺激得他不停地咳。

宋钱想不到叶歆没喝过酒,这时见他疯了似的喝酒,便想阻住他。却被叶歆一把抢过酒壶,然后对着壶嘴狂喝起来,才喝完半壶已经醉了,还不停的咳,最后连血也咳出来了。

宋钱看了大惊,赶紧叫人用软床把叶歆送去冰家医馆。看着远去的叶歆,宋钱直摇头,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叶歆有这么激动的反应。

※※※

叶君行一天不见儿子有些奇怪,便过去冰家想问冰柔。刚近冰家的大门,背后忽然有人喊:“这位先生请让路,我们有病人。”

叶君行回头一看,却见两个身着醉香居伙计服色的人抬着一张软床站在身后,他赶紧让过一边。

当软床经过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软床上的病人是叶歆,心中大惊,连忙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子怎么会这样?”

两个抬床的伙计听说是病人的父亲,边走边说:“他喝多了,吐了点血。”

冰离听到人声也走了过来,见两人抬着叶歆进来,连忙叫他们把叶歆放在病床,便让他们走了。他和叶君行走到床边就闻到浓烈的酒气。

冰离皱着眉道:“我不是告戒他不要喝酒吗?他的内脏受不了酒的刺激,今天怎么会喝这么多酒呢?还弄得吐血。”

叶君行急忙问道:“歆儿有没有事啊?”

“歆儿没有什么事,只不过内脏受了刺激有点伤。现在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对他的将来可能会有影响,以后千万不能让他再喝酒了。”

叶君行这才放心,道:“不知道歆儿为什么会喝这么多酒呢?难道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

“柔儿、柔儿!”叶歆突然叫了起来。

叶君行和冰离对望了一眼,心道:“难道与柔儿有关?”想到此处,冰离便高声叫唤女儿。

冰柔听到后,跑了出来,发现叶歆躺在病床,以为叶歆发生了什么意外,连忙扑了过去,急切地问道:“小叶子怎么啦?”

叶君行和冰离见冰柔神色紧张,不像是有事,又疑惑了起来。

冰柔闻到浓烈的酒味,见到叶歆醉态十足,知道他喝醉酒,抚摸着他的脸颊,笑着道:“这个小叶子,一天没找到他,原来是跑去喝酒了。没事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弄得我们都为他担心。等他醒了,看我怎么治他!”

叶君行和冰离都笑了起来。

※※※

叶歆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到头痛欲裂,揉了揉太阳穴,又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脑中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之后的事都记不得了。

想到冰柔,他的心又痛了起来,比宿醉之后的头痛更使他痛苦。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上的挫折。一直以来,虽然他的身体不好,但自己的家人和冰离一家都对自己非常好。在感情方面,他从来没有面对任何问题,这时突然遇上了感情上的问题,便显得不知所措。

忽然响起了开门声,接者那秀绝的颜容就出现在叶歆的眼眶中,但此时的他正陷入感情的漩涡之中,所以见到冰柔只会想起昨天的事,心又开始觉得不舒服。

他躺回床上,用被子把头捂了起来。脑子里总是将苏剑豪那英俊的外表和冰柔连在一起,昨天那个画面记忆犹新,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冰柔见了好笑,走上去掀开被子,推了推叶歆道:“大懒虫,起床了,我们要去学堂,再不走就迟到了。”

叶歆用颓丧的语气说道:“我头疼,不想去学堂,你自己去吧!”说罢又用被子把头给捂上了。

冰柔笑着拍了他一下,道:“谁叫你昨天喝那么多酒,活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扔下我一个人去喝酒。既然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叶歆听了心里有些高兴,但想到昨天之事,心又乱了起来,想问清楚,却又踌躇,怕知道坏消息后自己无法承受。

于是他强作笑颜道:“你不是要去练武吗?不用在这陪我。听说你昨天练武练的很开心。”

冰柔想起昨天的比武有些兴奋,道:“是啊!那个苏剑豪居然那么厉害,我出尽全力也打不过他。可惜昨天你没去,错过了精彩的好戏。”

叶歆心想:“我正后悔昨天去练武场看了那么一场‘好戏’,要是没去,我现在也不会这个样子了。”口中却道:“既然练得那么高兴就不要停,你还是去吧!”

冰柔奇怪叶歆为什么催她去学堂,但见他意志坚定,也就不勉强他,道:“那好罢,我上完课再来看你。”说完拍了拍叶歆,又道:“要是头不疼了,就来学堂吧!你还要指点我武功呢!”

叶歆满带酸意地应道:“有那个苏三公子教你就行,没有我也不会有问题。”

“苏公子的武学是很不错,但我觉得你知道的更多,而且眼光独到。好了,我去上学了。”说罢就离开了叶歆的房间。

冰柔刚走,叶歆就跳下了床冲到门口,随后又突然在门口停了下来。望着冰柔离去的方向长叹一声,又颓然走回床边坐了下来,默默地苦思着。

我该怎么办呢?

难道就这样把柔儿让给苏剑豪吗?

不!没有了柔儿,这一生就没什么趣味了。

可是能不让吗?我能胜过苏剑豪吗?

我根本配不上柔儿,我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

柔儿嫁给苏剑豪才能幸福,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那我呢?没有了柔儿,就算活着也没有什意义了。

难道学师父入山修道吗?

可是没有了柔儿,修道又有什么意思呢!

各种想法纷纷出现在叶歆的脑海中,困扰着他,令他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屋内来回走动。

而叶君行从冰柔的口中得知儿子头疼,不想去学堂,也没有逼他,迳自领着冰柔去学堂了。至于苏剑豪,还是跟在冰柔身边用各种方引她说话,冰柔见谈得挺高兴一直都没有拒绝,因此在别人的眼中,两人就成了亲密的一对,形影不离。

宋钱下午武课的时候来到叶家探望叶歆,看着叶歆颓靡不振的样子,宋钱叹道:“老弟,还是为了那美人的事烦恼吧?别想那么多了。”

“我……”叶歆欲言又止,并没有继续解释,默然地拿了一颗天心丹和二颗玉蓉丸给了宋钱之后就推说头疼。宋钱见他精神不振,也就不打扰他,自行离开了,临走还嘱咐他要好好休息。叶歆看宋钱意诚,心里也很感动,越来越重视这个新朋友了。不过,这一天,他还是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了。

一连十几日,叶歆都以头疼的原因不去上学。叶冰两家的人都发现叶歆神色颓靡不振,双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而变得灰暗,身形也越发消瘦,显得有点憔悴。而他每天都是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连道术和医术也没练。只是每次冰柔来看他的时候,他便装作无事,陪着冰柔说话。

叶君行知道儿子有心事,因此多次去找儿子谈话,但叶歆却什么也不肯说,叶君行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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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这些日子,苏剑豪不停地邀请冰柔去他们作客,冰柔被他说得心烦,随口就答应了。

这日下午,苏剑豪便带着冰柔回家。苏氏父子和颜蓉看了赞不绝口,特别是颜蓉,总是拉着冰柔上看下看问这问那。而苏方志也觉得冰柔的容貌与自己的儿子确实很般配。苏剑龙和苏剑虎既是羡慕又替三弟高兴。苏剑豪见父母都喜欢冰柔便下定决心,想尽快定亲。

冰柔见苏家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感到很不舒服,又被颜蓉摸来摸去,问东问西,心里更是不耐烦,又不好发作,只好忍着。

颜蓉却因此认为冰柔品行柔顺,会是个好媳妇,心中就更爱了。

冰柔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下去了,便以练武为名告辞了。苏家之人自是送了一大堆礼物给她。她见无法拒绝,只好免为其难收下了。

苏剑豪把冰柔送回家中,乘机拜会冰离。

冰离见女儿和一个英俊的青年一起回来心里奇怪,却没有多问。苏剑豪则十分热情,恭恭敬敬地向冰离问安,并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冰离知道他的来历也是吃惊不小。又见这个苏三公子的眼光总是在看自己的女儿,而且眼神带有浓浓的痴迷之意,他是过来人,心下自然明白,不由的看了女儿一眼。

冰柔正捧着一堆礼物笑着走向后院,冰离看着女儿的笑容,以为女儿看上了苏剑豪,心中不高兴,脸色一沉,推说有病人便暗示着要苏剑豪离去。

苏剑豪却不解其意,反而坐了下来,笑着道:“伯父现在可是天下知名啊!有幸能见到伯父真是难得,晚生还想向伯父请教医术呢!”

冰离淡淡地道:“公子过讲了,我这平民百姓怎比得上苏家呢!天色不早了,公子还是请回吧!”

苏剑豪见冰离的态度有点尴尬,脸窘得发红,站起来行了一礼,道:“伯父,那我就先走了,以后我一定会常来看伯父和冰小姐。”

冰离轻轻一笑道:“小门小户不劳公子大驾,免得辱没了公子的身份。”

苏剑豪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冰离,在主人一再送客下只好离开了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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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剑豪回家一说,众人对冰离的态度都有些不满,又奇怪为什么冰离有这样的态度。不过众人都希望能与冰家成为亲家,于是为苏剑豪出谋划策。

苏方志笑着道:“以你的文学武功和身份地位来看是不会有问题的,只要冰柔看上你,她父亲也就不会有问题了。”

苏剑豪自信地道:“我看冰小姐对我也有意思,只不过害羞不肯说出口罢了。”

颜蓉道:“既然这样,你可要打铁趁热啊!别把这么一个好女孩给丢了。”

苏剑龙道:“不如直接去求亲吧!反正你们两情相悦,定了婚也好安心。”

苏剑虎在一旁也点头称是,苏剑豪却道:“不忙,我们才认识几天,现在求婚有点唐突,再过一段时间吧!”

苏方志和颜蓉都认为儿子想的周到,心里却在盘算着要举行隆重的婚礼。

※※※

学堂里的传言自然也传到叶君行耳中。他大为吃惊,也开始明白儿子为何拒绝上学、颓靡不振。他不禁叹气。但又觉得这种事只能靠叶歆自己处理,他作为长辈不便去找冰离谈,只好回家劝儿子看开点,不要放弃,既然有婚约就不必想那么多。

叶歆听了父亲的话,苦笑了声,问道:“比起那个苏剑豪,我是不是很差啊?”

叶君行语重心长地道:“若是论身份地位当然没法比,但这种事不能全看身份地位的高低。我看柔儿也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她对你还是那么好,一点也没有变。你不要多想,现在婚约还在,你仍是柔儿将来的丈夫,若是冰家要退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现在这个样子谁也不会喜欢,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要被这么一个小小的挫折而弄得自己灰心失意。你将来的路还长着呢!挫折也会越来越大,处理不好将会贻误终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看着迷茫之中的儿子,叶君行知道儿子虽然聪明,但人生的阅历太少。一直以来,儿子总是在学习各方面的知识,很少步入社会,所接触的人都是熟人,所以处理人际关系的经验不足,显得不太成熟。而且在面对一些切身的问题时,应变能力便显得有些不足。

他虽然很想帮儿子,但他觉得这是一个让儿子面对社会残酷的绝佳机会,对儿子的将来人生会有莫大的好处,因此叶君行并没有继续劝慰儿子。

他走到家门口却发现苏剑豪正从冰家走出来,觉得是时候该找冰离谈谈了,于是便走向冰家。

第十一章

冰离这时正为女儿结交苏剑豪之事恼火,却见叶君行走了进来。

叶君行见冰离面色不善,问道:“什么事令老弟动气啊?”

冰离叹道:“还不是为了柔儿。”

叶君行以为冰离知道了女儿和苏剑豪之事,想退婚又不知如何开口,也叹了口气,道:“老弟若是想退婚,我不会怪你。”

“退婚?什么退婚?”冰离奇怪地看着叶君行。

叶君行苦笑道:“老弟就不要再瞒我了,柔儿和苏三公子之事都已传遍学堂,他们在学堂内形影不离,宛如情侣。不过苏公子也确实比我儿子更配得起柔儿。以外表来看,他们确实是天生一对。可惜歆儿看不开,为了此事上次醉酒吐血,这半个月又茶饭不思,瘦很多,还是早早把这事解决了吧!否则歆儿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这孩子什么事都聪明,就这事糊涂。”

冰离听了大为震惊,勃然大怒,气得面色铁青,道:“老哥放心,我不知道此事,也不会退婚,我家柔儿生是叶家的人,死是叶家的鬼。”接着怒气冲冲地冲进冰柔的房间。

冰柔正坐在床上与母亲一起在看着那些礼物,还不时拿起一些项炼手镯之类的饰物玩弄。她见父亲走进来,捧起那堆饰物,娇笑着道:“爸爸,你看苏家送了好多东西啊!”

冰离厉色喝道:“给我跪下。”

冰柔和田氏都吓了一跳。

冰柔见父亲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盯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满脸委曲地跪了下来,问道:“爸爸,什么事令你这么不高兴啊?”

冰离气得直颤,喝道:“你还问我?我冰离怎么就生你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儿?!”

冰柔被骂得不知所措,委屈地哭了起来。

田氏急忙问道:“那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相公为何这么恼火?”

冰离气得指着女儿对妻子道:“问你女儿吧!”

田氏转头问道:“柔儿,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把你爹气成这样?”

冰柔抹着眼泪,呜咽着道:“我也不知道。”

冰离喝问道:“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那个苏剑豪又是怎么回事?!”

冰柔道:“没什么特别,他说请我去他家一起练武,我去了以后,苏家的人就送了这些东西给我,之后苏公子一定要送我回来,我只好让他送我。”

冰离又问:“这个苏剑豪为什么会单单请你去他们家,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冰柔听得糊涂,应道:“没有什么关系啊!只不过是同学,他的武功很好,我和他一起练武罢了。”

冰离更加生气,喝道:“你还骗我?!你和苏剑豪的事,在学堂里都传开了,连你叶伯伯也知道了。歆儿还因此喝酒吐血,现在茶饭不思、形容消瘦,这些你都应该知道。连你叶伯伯都跑来问我是不是要退婚了。”

田氏听了也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女儿,你爸爸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可是有未婚夫的!”

“原来小叶子是为了这事不开心!”冰柔自己也吃惊,连忙辩道:“没有这回事。我只不过是觉得苏剑豪温文有礼、热情诚恳,我不好意思拒绝他。我不知道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冰离道:“我看那个苏剑豪真的看上你了。”

“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冰柔又吓了一跳。

“你就是什么也看不到才惹出这些事来。他的眼神已经将他的想法表露无遗了。你还是小心点吧!他们一家都是朝中重臣,惹他们可不是好事啊!”

“我怎么看不出来?”

冰离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也真糊涂,人家的意思这么明显,你却一点也察觉不到,他带你去他家就是为了让你见他的父母,有相亲的意思。你居然什么都不问就这么跟去了。你啊!我不知道怎么生你这么一个糊涂的女儿。这下可好,把问题弄得这么复杂,弄得不知如何收场。”

冰柔噘着嘴道:“人家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谁知道他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练武怎么会跟和相亲有关呢?真奇怪。”

田氏笑着道:“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让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冰离听了女儿的解释,又见她说得十分认真也就信了,叹了口气道:“既是这样,我就不怪你了。起来吧!不过你以后行事要小心啊!外面的流言蜚语可不少,别再惹出什么事了。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别这么大意。这事还没完,为了避免麻烦,我看你以后少和那个苏剑豪在一起。”

冰柔站了起来,气愤地说道:“我可不想有什么麻烦,今后不会再和苏剑豪在一起了,我只不过想和他练练武罢了,居然惹出这么多事。那些人也真无聊,不就是在一起练武吗?居然说成一对,实在可气。”

田氏在一旁见没事了,便笑道:“好了,没事就好。柔儿,你还是快过去看看歆儿吧!别让他再胡思乱想了,有这么好的夫婿,你可要珍惜啊!那孩子也真是的,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到这事就乱了章法了。”

冰柔应了一声,飞快的冲向了叶家。

※※※

冰柔一走进叶歆的房间,就见叶歆坐在桌前,双手撑着下巴呆呆看着窗外。

“你怎来啦?”叶歆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冰柔,又强作笑颜。

看着叶歆消瘦的面颊,冰柔不由的感到既是心痛又是甜蜜,因为叶歆为了她变成这个样子就表明了他对自己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厚。

她走到叶歆的面前,轻抚着叶歆的脸,幽幽地叫了一声:“叶郎!”

叶歆听了,身子一颤,这声“叶郎”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灵,疑是梦中。他定定地盯着冰柔的双眼,因为从冰柔的眼中,他发现了深深地情意,他舍不得离开,怕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不禁问道:“你叫我什么?”

“叶郎!”冰柔双手抚摸着叶歆的面颊,深情地道:“对不起,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以后不会让你再为我伤心了。”

叶歆颤声问道:“可是,你和苏公子……”

冰柔装作怒样,道:“我来骂你。”

“骂我?为什么要骂我?”叶歆惊讶地看着冰柔。

冰柔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叶歆如何也不敢说出口,于是心虚地避开冰柔的眼光。

冰柔嗔道:“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那谣言都是假的。”

“但是,上次在比武台上我看见……”

“那是我的错,我以为那个是你,所以习惯性的接了他的手巾。”

“可是我觉得你和苏公子在一起会更幸福。”叶歆的态度很认真。

冰柔气得大声道:“那个苏公子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居然不相信我!你若是再胡思乱想,我不理你了。”

叶歆激动地站了起来,紧紧地抓着冰柔的双手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不相信自己会幸运地得到你,不相信自己配得上你。”

冰柔秀眉一竖,甩开他的手,不满道:“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爱就爱、不爱就不爱。连我都敢直接说爱你,你怕什么?!”

“可是……”

冰柔见叶歆仍是犹豫,抽出佩剑递向他。

叶歆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冰柔把长剑一横,认真地说道:“我很讨厌你的犹豫不决,现在我已经表明了心意,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接着她朝叶歆妩媚地笑了笑,又道:“要么……爱……我……一……生……一……世……”

叶歆惊讶地看了看冰柔,又看了看冰柔手上的长剑,心中激荡万分。他虽然知道冰柔的性格刚烈直爽、爱恨分明,却想不到冰柔会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心中是千肯万肯,但却惊讶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冰柔看着叶歆的脸,从他的眼神知道了他的想法,于是收回佩剑,娇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

叶歆忽然绕到冰柔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纤腰,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道:“柔儿,是我不好,不应该怀疑你,我要你陪着我一生一世。”

冰柔吃了一惊,回头看了叶歆一眼,娇靥染出了一抹红晕,轻轻的挣扎了几下,然后螓首一垂就不动了。

她软软地靠在叶歆的怀中,幽幽地道:“从一出世,我们就注定要一辈子在一起,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在我的心目中,你早已是我生命中不能缺少的部份,是谁也无法代替的。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除了你没有人配得起我。所以以后别想那么多,你不能光知道你的心,还要知道我的心。”

叶歆紧紧地抱着冰柔,轻轻地嗅着冰柔发丝的幽香,感受着娇躯的柔软,心中享受着这一刻的甜蜜与温馨,遮住他心湖的乌云早已被吹干干净净。灿烂的阳光又再一次燃亮了两人的心。

两人都没有说话,内心却仿佛在互相交流着,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意,说话已是多余的,没有任何的语言可以代替这种心灵的交流。

叶君行和陶晶正走向儿子的房间,从门外刚好看到了如此温馨的场面,相视微微一笑,知道问题已经圆满地解决了,于是悄悄地离开,生怕打扰了这对小情侣的甜蜜时光。

过了良久,冰柔轻轻地道:“晚了,明天还要去学堂,我该走了。”

叶歆微笑着松开了怀抱,道:“早点睡吧!明天我们一起去学堂。”

冰柔给了叶歆一个甜甜的微笑,才离开他的房间。

叶歆看着离去的冰柔,心中无比的兴奋,事情能这么完美的解决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一晚,叶歆睡得十分香甜,梦境中不断重复着那段时光。

※※※

次日一早,叶歆和冰柔又高高兴兴地一起去学堂。叶君行跟在他们身边笑得合不拢嘴,儿子已经回复往日潇洒不羁的神采。经过了此次的小问题,叶歆和冰柔的感情变得更稳定更深厚。然而,他仍在担心苏家不会就此罢休,苏剑豪现在仍未知道冰柔和儿子订婚之事。若是知道了,将来会发生何事仍是未知之数。

当冰柔进到教室时,苏剑豪又笑脸迎人地走过来打招呼。

自从昨天被冰离“赶”离了冰家之后,他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冰离棒打“鸳鸯”。虽然一直都有女子围绕在他的身边,但这次毕竟是他初入情关,没有任何的经验,所以也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冰柔不再给他好脸色看,冰冷的目光扫了他一下,没有答话就走了。

苏剑豪被那目光一扫,心中发凉,于是追上去和冰柔说话。冰柔不理他,静静坐着看书。苏剑豪见冰柔不理不睬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远远地看着冰柔。他既是迷惑又是伤心,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冰柔对他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难道她父亲不喜欢我?难道她认识了其他人?各种怀疑不停地跳出脑海。

周围的人见两人这副模样,都很吃惊,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出了什么事啊,怎么会这样?”

“小俩口吵吵闹闹,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是啊!像苏三公子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没处找。”

平时粗心大意的冰柔这才发现流言蜚语是这样传出去的,不由的气得凤目圆睁,满脸怒容。

她的性格本来就刚烈,如何也忍不住,突然站了起来,抽出佩剑指着说话的那堆人喝道:“我跟苏剑豪只是同班同学,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关系,以前你们胡说八道我放过你们,以后谁要是敢再乱说,可别怪我剑下不留情。”接着用凌厉的眼神扫了四周一眼,又坐下看书。

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全都惊讶地看着冰柔,又一起回头看了看苏剑豪。他们对望了一眼,伸了伸舌头,好像在说“好厉害啊!”,也没有人敢再大声说话,不过还是有人在小声嘀咕。他们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想问又不敢问,只好私下猜测着事态的发展。

那些女学生却很高兴,因为她们又有机会成为苏家的三少夫人了。而之前对冰柔的敌意也消失了,心中还很佩服冰柔居然舍弃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因此有的人主动走过去和她说话。冰柔并不讨厌这批女生,但也不愿多说,人家问十句她才答一句,而且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苏剑豪听了既尴尬又伤心,脸如死灰,吃惊地看着冰柔,心中十分不愿相信所听到的话,但冰柔有如发誓般的讲话使他的希望和幻想都给打碎了。接下去的一堂课,他都无法集中精神,只是一直楞楞地盯着冰柔,脑中一片空白。

上完了课,苏剑豪下了决心似的走到冰柔的身边,其他人见了赶紧让开,都等着看好戏。

苏剑豪坐到冰柔的面前,深情地看着她,缓缓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说,是伯父不喜欢我吗?还是你讨厌我?”

冰柔淡淡地道:“我并不讨厌你,但也不喜欢你。”

“难道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我确实喜欢你,我家一家人都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娶你,嫁给我好吗?我会好好的待你。”

学生们听了这一段表白都吃惊地看着苏剑豪,想不到他会这么直接的表示自己的爱意,而且还当面求婚。

苏剑豪望向冰柔,想知道冰柔怎么回应。大部份人还是觉得冰柔会答应他,他们实在想不到冰柔有什么理由会拒绝这么好的夫婿。

冰柔静静地听着,面上不带有丝毫的表情,等苏剑豪说完方才淡淡地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喜欢你,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为什么?”话还没说完,苏剑豪就激动地站起来大叫,他怎么也想不出任何理由会让冰柔拒绝他。

“我已经订婚了,之前的谣言使我的未婚夫很不高兴,我不想以后有什么误会,所以以后请你不要再来烦我。”

“未婚夫”这三个字使教室内像煮开的沸水般沸腾了起来。学生们都看着冰柔张大了嘴,虽然这种年纪订婚是很平常的事,成婚的也不在少数。不过以冰柔的容貌来看,订婚必然不是小事,但谁也没有听过这事。

本来叶冰两家附近的邻居都知道,但城市的改变使那些人都各分东西,也没有人会记得冰叶两家的联婚。再加上这两年多的时间,冰柔专心在家练武和学习针线女红,从不出门,样貌变得这么美也没有人知道。

苏剑豪听了,双脚一软,坐了下来。凝视着冰柔半晌,然后转身奔出教室,他现在是完全绝望了,心痛的感觉使他再也坐不住,现在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想要发泄胸中的郁闷和伤心。

直到上午的课上完了,苏剑豪才冲回教室,浑身是汗水,头发有些散乱,衣服也不整齐。班上的学生们都吓了一跳,因为谁也没有见过如此狼狈的他。而冰柔却无动于衷,收拾了东西便向教室外走去。她并不是讨厌苏剑豪,而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纠缠,也不想再有任何事影响她与叶歆的感情。

苏剑豪走到冰柔的面前,沉声问道:“他是谁?”

冰柔却是无动于衷,她的心中只有叶歆一个,其他任何人都与她无关。她忽然甜甜地一笑,道:“下午的武课,你会见到他。”说罢就走出了教室。

苏剑豪见了冰柔说话时露出的娇态,心中更痛。因为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对他而发的,而是为了她的那个未婚夫,于是他心中急切地盼望着能早些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能抢走冰柔的芳心。

叶歆这一早上却是兴高采烈的。自从第一天上课他给同班同学带来无比的震撼后,他已经成了班上最受瞩目的人,虽然不像苏剑豪那么耀眼,却充满了神秘感。因此,当他早上一到教室,班上的诸人就问起他为什么半个月没有来上课。

叶歆有点尴尬,总不好说自己为情所困,只好指着宋钱,笑着答道:“都是他,把我带去喝酒,弄得我头疼了十几天,所以没来上课。”

宋钱委曲道:“谁知道你的酒量那么差,喝一点就醉成那样,还敢说我。”

众人听了都大笑不止。

下课时,宋钱把叶歆拉到一旁,小声地说道:“事情我都办好了,细节我们中午去醉香居说。”

叶歆很高兴,道:“好啊!不过中午我还要带个朋友。”

“没问题,现在醉香居已经是你的了。”

第十二章

叶歆约好冰柔在后门等他,所以他跟宋钱一起坐着马车先到后门。冰柔早已在后门等他了。

看着冰柔,宋钱一阵惊讶,结结巴巴地道:“冰……大美……人……”

叶歆走过去轻轻地揽着冰柔的细腰,笑着道:“这是我的新朋友宋钱。”又对宋钱道:“她是谁,你应该知道了吧!”

冰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和叶歆表现的如此亲昵,先是有点害羞,随后便大方地向宋钱打招呼。

宋钱看了看叶歆,又看了看冰柔,再看了看叶歆,忽然打了叶歆的肩膀一拳,笑着道:“兄弟,你瞒得我好苦啊!怪不得上次喝那么多酒,原来真的是为了冰大美人伤心。现在可好,终于抱得美人归。你什么时候把冰大美人从苏公子的身边给抢到手的?佩服佩服。”

冰柔听到宋钱说她和苏剑豪之传闻很不高兴,怒道:“别乱说,我和苏剑豪清清白白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再敢造谣生事,我可不客气了。”

“不敢、不敢!”宋钱见冰柔动怒,吓得望着叶歆求助。

叶歆假装无奈地笑笑,道:“别看我,谁叫你胡说八道。这个冰大美人一出世就已经是我的未婚妻,想换也没办法。”

冰柔用力捶了叶歆胸口一下,娇嗔道:“好啊!你现在是不是嫌我啊?”

叶歆的手搂得更紧,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敢、不敢,我怎敢啊!娘子,我们还是快去吃饭吧!别把你饿坏了。”

冰柔白了他一眼,甜甜地笑着。

宋钱见他们两个郎情妾意,好不羡慕,哭丧着脸道:“看着你们这样,弄得我也心痒痒地,想去找个老婆。可我这么胖,谁肯嫁给我啊!”

冰柔和叶歆被他逗得大笑不止,叶歆扯了他一下,笑道:“叫你父亲帮你,不就成了?我看想作宋家六少夫人的人也不少。”

宋钱笑道:“还是算了吧!那种看钱份上投怀送抱的女人,我可不要。”

“这我可帮不了你。快走吧!我们还要去醉香居吃饭呢!下午柔儿还要去学堂练武。”叶歆说罢便拉着冰柔上了马车。

冰柔坐在叶歆怀中问道:“我们不是回家吃饭吗?为什么要去醉香居?”

叶歆搂着她的娇躯,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因为今天有喜事。”

冰柔被他喷出的热气一吹,顿时觉得浑身乏力,“嘤”的一声便软倒在叶歆的怀中,叶歆紧紧地抱着她,把头贴在她的黑发上,嗅着那股独特的幽香。

宋钱上了马车,看着依偎中的两人,又大叫起来:“你们别再刺激我,我都快受不了了。”

叶歆和冰柔一起白了他一眼不理他,宋钱摇摇头自言自语叹道:“为什么老爷子不一早给我订下个美女呢!”

冰柔笑着道:“你这么胖,美女都给你吓跑了,谁还敢嫁你。”

宋钱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笑着对冰柔道:“也对,要是把我和你放在一起可不像样,人家一定会说美人与西瓜。”

叶歆和冰柔都忍俊不禁,指着宋钱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连肚子都笑疼了起来。叶歆忍着笑道:“别再说笑了,再不走,下午就迟到了。”

到了醉香居,叶歆发现今天的醉香居居然没有开门做生意,心里觉得奇怪。宋钱跳下马车敲了敲门,随着店门打开,王掌柜和店中伙计都迎了出来对着宋钱鞠躬行礼道:“宋老板好!”

宋钱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去说。”

来到大厅,叶歆和冰柔坐在一边。宋钱知道叶歆不愿出面,于是自己坐在正中间。他久在富豪之家,自然对这种场面驾轻就熟。

他看了看面前三十几个伙计,道:“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从今天起,这里不再是宋家的产业,老板另有其人,他不愿出面,所以请我代他管理。以后一切照旧,大家的工钱加一倍。若是生意好,还另有赏钱,大家要好好干。”

店伙计听了都大喜过望,喜滋滋地想着:“这新老板可真不错,一来就加工钱,以后还另有赏钱,看来将来有好日子过了。”

宋钱又道:“以后还是王掌柜当家,大家要帮着王掌柜一起管好醉香居,王掌柜就是你们的榜样,你们要好好学、好好干,将来开分号,这里的人都是新店掌柜的优先人选。”

大伙听了更起劲,都想着如何卖力的工作,希望有朝一日能当上新店的掌柜。王掌柜对于宋钱当着众人的面夸他而感到十分有面子,心中感激,立志要管好这间醉香居,不让宋钱失望。

宋钱指着叶冰二人道:“这两位和我一样,是新老板的代理人,不过他们不会参与管理,只是负责监察。”

众人连忙向叶冰二人行礼。

冰柔很惊奇,看了叶歆一眼,叶歆把嘴凑到她耳边道:“这醉香居是送给你的聘礼,以后你就是老板了。”

冰柔吃惊地看着他,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叶歆笑嘻嘻的在她耳旁把事情简要的说了一下。冰柔听完白了他一眼,怪他不早告诉她。不过她自己很喜欢这间醉香居,此时也很高兴。

宋钱又嘱咐了一些事情便让众人散了去,并叫他们准备午饭。伙计见加了工钱而心中高兴,这顿饭更是卖力的准备,厨师们都使出浑身解数,把他们最拿手的菜都弄了上来,所以这一顿午饭吃得三人既舒服又写意。宋钱还不停的大赞,说吃了这么多次就只有这次才是醉香居真正的水平,只要每天都是这个水平,醉香居一定能大赚。

※※※

忙了一个中午,三人迟了很久才来到练武场。

走到练武场外的时候,冰柔忽然亲昵地挽着叶歆的手臂,把火热身子紧贴着叶歆的身体。叶歆虽然很享受这种样子,但心里奇怪,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做此亲昵之态,今天柔儿怎么会这么热情的主动表现出这种亲昵之态。

冰柔看到叶歆惊奇的目光,笑着轻声道:“今天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未婚夫。”目中射出柔情似水的眼光,直抵叶歆的心湖,掀起了感情巨浪盖住了整个心湖。

叶歆又惊又喜,心中感动,回以带有浓浓情意的眼光,里面包含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像是在表达他的誓愿。他忽然抽出手臂,搂住了冰柔的纤腰。冰柔朝他笑笑,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倚在他的怀中,两人依偎着走进了练武场。

练武场中,老师们已经教完了招式,学生们正在自行练武。比武台那边也聚集了不少人,有的在过招、有的在相互讨论著武功。当看到这一幕,众人都惊讶的停了下来,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

这几天,冰柔一直保持着冰冷的模样,就算之前与苏剑豪在一起时所表现出来的也是一副英武刚健的形象,这时却像只小猫般温柔地依靠在一个男人的怀中,神态中表现出来的就像是沉迷在爱河的小女人,脸上充满甜蜜的笑容,眼睛只看着那个男人。

叶歆的同学们更是吃惊,他们想不到叶歆居然把苏三公子的心上人给抢到手,还使冰大美人变成这种模样,都觉得不可思议。

其他不认识叶歆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询问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居然敢和苏三公子抢女人,而且居然赢得美人归。大家都知道这些日子苏剑豪和冰柔的事,原以为两人已成一对,想不到居然杀出第三者。

大家这时都回头去看苏剑豪有什么反应。在他们的眼中,叶歆长的只不过五官端正,并不是特别的英俊。

苏剑豪一早便来到了练武场想看看冰柔的未婚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觉得冰柔的未婚夫一定是个美男子才能吸引她委身下嫁,因此他特意回家换了他的子爵官服,想与冰柔的未婚夫比比高低。

这时他正在比武台指点别人练武,远远的就看到了冰柔和那个男人,他的心像刀绞一般的剧痛,脸色灰暗,牙齿紧咬着下唇,连咬出血也不知道。身体激动地发颤,想迎上去却半步也动不了。这时,他见大家都看着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又整了整衣服,然后才慢慢地走向冰柔和叶歆。

叶歆也看到从人群让开的通道中走过来的苏剑豪,待他走近才真正的看清楚了苏剑豪的样貌。一副俊美绝好的脸孔,剑眉凤目,鼻若悬胆,唇若涂丹,面如冠玉,白里透红,身形高大而健实。头戴官帽,正中镶有一块红宝石,光彩耀眼。身上是一件绣着仙鹤图的大红色官袍,脚踏官靴,正是子爵的官饰。腰上悬有佩剑,剑鞘上绣有花纹还镶着各色宝石,一看就知道十分名贵,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正午的阳光般那么耀眼夺目。

“好俊美的人品啊!”叶歆默默地叹道。

相比之下,自己的外形比苏剑豪要差上一大截,苏剑豪实在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他觉得自己若是女子也会选择像苏剑豪一样的男子,而冰柔选择了自己确实表现了一种坚定而执着的感情。他不由的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冰柔,感激之意不言而喻。

冰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下苏剑豪又望向叶歆。见了叶歆的神情,冰柔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给了他一个甜笑。

叶歆得到冰柔传递的讯息后,开心地笑了,接着转头微笑看着苏剑豪。

苏剑豪则步履沉稳地走着,眼睛直盯着冰柔,见她转头望向自己,突然心跳加快,脸上有了些许喜色,但随即又消失了,脸色更暗——因为他在冰柔的眼中只看到淡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于是,他细细地打量起叶歆。

叶歆仍是穿着那奇特的道袍,腰间系着雪藤,胸前的白色竹子和竹叶十分抢眼。苏剑豪从来没有看过这种装束,感到有些惊奇。由于叶歆正在胡思乱想,所以神色有些黯然,本来那独特的气质没有表露出来。

苏剑豪望着叶歆那平常的外貌和气质,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个男人有什么地方可以吸引冰柔,令她如痴如醉。

然而,叶歆蓦地潇洒向他一笑,原来那出尘脱俗的仙道之气又流露了出来。眼中的柔和的绿色异光扫得苏剑豪的内心一片清凉,心中忽然平静了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如果说苏剑豪像耀眼的太阳,叶歆给人的感觉就是吹拂着大地的清风。他面上的微笑使人感到十分舒服,就像在盛夏的酷暑中忽然吹起了一阵清凉的风。

这时,苏剑豪对叶歆才刮目相看,不过他还是不认为叶歆比自己出色。

他走到叶冰二人的面前,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问道:“你就是冰小姐的未婚夫?”

叶歆松开冰柔,抱拳还了一礼,正待回答,冰柔却抢着道:“他就是我的未婚夫,他叫叶歆。”

苏剑豪深情地看了一眼冰柔,又对叶歆说道:“我不知道你凭什么打动了冰小姐的芳心,但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向你挑战。我们比武台上比个高低,输了就要放弃冰小姐。”

他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想在冰柔面前把叶歆打败,好让冰柔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希望冰柔能够回心转意。而他从叶歆的眼中看出他的内力修为很差,因此更是胸有成竹。

冰柔焦急地看着叶歆,她知道叶歆不会武,所以不愿叶歆与苏剑豪打赌。

不过,四周的学生都叫嚣了起来,尤其苏剑豪的支持者们更是不停地鼓动着两人比武。苏剑豪一直都是他们的“大哥”,而且苏剑豪待人又好,不少学生都喜欢他,见有人抢了他的心上人都十分不高兴。

大家认为苏剑豪是最优秀的,没有人会比他更好。现在见到叶歆样貌普通,更替苏剑豪不值,心中也妒忌叶歆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抱得美人归,因此都希望苏剑豪在比武台上教训这个小子一番,让他知难而退。而那些官宦子弟为了巴结苏剑豪,也纷纷出来说话。

宋钱看着事态的发展,心里替叶歆着急。他知道叶歆不会武,又知道苏剑豪武功高强,急得直搓手,却想不到任何办法。

叶歆本来面带笑意,这时嗤之以鼻,摇了摇头说道:“你说得真是好笑。我原来还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柔儿,想不到你对感情的理解是如此的肤浅,居然将心爱的人当成可以随时相让的礼物。由此可见,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柔儿。”

苏剑豪被他说得惭愧地低下了头,知道自己太激动,言辞有误。

叶歆继续道:“我和我未婚妻的婚事与比武毫无关系。就算你能天下无敌也不能改变我们的心。无论如何,我都是柔儿的未婚夫,现在是、将来也是,这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说罢伸手搂住冰柔的纤腰,问道:“是不是啊?娘子!”

冰柔觉得叶歆此番做作来戏弄苏剑豪十分好笑,顺势依在他的怀中,道:“是啊!相公。”

有些仁文班的男学生看得不顺眼,立即叫了起来:“他是个废物,一点武功也不会,所以不敢动手,真丢人!”

其他的人听到之后都用轻视的眼光看着叶歆,一个穿绿袍的男学生走出来,指着叶歆叫嚣道:“冰小姐,别跟这个废物在一起,你还是回到苏公子身边吧!这小子真辱没了你!”

一旁不少人附和道:“是啊!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还是跟我们老大吧!”

“别理那个懦夫!”

“滚吧!懦夫!”

“懦夫!”

苏剑豪虽然不像别人那般看不起叶歆,但他始终是出身武学之家,又得到名师的栽培,所以对于不会武的人还是有一点点轻视,也觉得叶歆配不上冰柔。

妒忌使他的本性被蒙蔽了,他愤愤的道:“冰小姐,你是瞎了眼,还是糊涂了?你怎能嫁给这种人,实在太辱没了你!”

冰柔十分生气,秀目中寒芒一闪,抽出佩剑挥出几朵剑花,冷冷地喝道:“有谁再敢侮辱我夫婿,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周围的学生被她的气势所震,都静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她,每个人都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一个不会武的废物。

叶歆看着持剑怒目的冰柔,十分感激她对自己坚定的情意。他走了上去,对冰柔温柔地笑了笑,按下冰柔的右手,把她的剑摘了下来。

不绝于耳的辱骂之声,并没有打击他,反而激发了他早已遗忘的豪气,他扫了人群一眼,沉声道:“不错,我是不会武,但那又如何?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也无法改变我们的心。她知我心,我明她意,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就算你们杀了我,也不能改变。”

说罢,温柔地看了冰柔一眼,左手倒转手中长剑,将剑锋抵住前胸,然后一咬牙,忍着痛楚将长剑刺入胸口半寸,血从胸口涌出顺着剑身流至剑柄。胸口的道袍被血染红了,原本雪白的竹子和竹叶变得腥红。

周围的人看了都惊叫起来。冰柔只是稍稍变色,然后又恢复了平静,因为她已经了解叶歆的用意。

叶歆没有理会周围的人,拔出长剑,将剑身上下反转,使没有血迹的剑身向上,接着伸出右手,贴着一侧的剑锋。

冰柔忽然微笑着走到他的对面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右手,贴于另一侧的剑锋。

两人没有理会苏剑豪,同时用掌在剑锋上一抹,鲜血立即涌了出来,两人将手抬高,让血沿着指尖流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剑身。

鲜血滴在剑身,形成一个个血斑。两人的身子一动不动,滴血的手慢慢地移动,使血滴在剑身的每一个部份。

渐渐地,两人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特别是叶歆,他因失血过多而身体开始发软,手也开始发抖,连剑也颤了起来。

冰柔见了,连忙伸出左手扶着剑柄。叶歆向她轻轻一笑以示感谢,又继续他们的仪式。虽然辛苦,但两人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一直等到整个剑身布满了血斑,冰柔和叶歆才收回了手掌。冰柔先点了叶歆手上和胸口的穴道止住血,再帮自己止血,然后两人依偎着一起举起血红的长剑,齐声说道:“以血洗剑,以剑明心,永世相偕,天地可鉴。”

“血剑之誓!”

第一章

人们从叶歆举行血剑之誓的第一幕起,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都收回了鄙视的神光,代替的是肃穆和敬佩。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血剑之誓”的来历,知道的也不敢说,因为一切有关异议的言论都是重罪,人们只知“血剑之誓”是武人最高的誓礼。

其实,“血剑之誓”最早出现于数百年前的灭魔之战。当时圣皇江天风为了打败入侵的魔族,在百万大军前以此方法立誓,所代表的是无比的信念和勇往直前的意志。

以后,人们便以此“血剑之誓”为最高的誓礼,就算是穷凶极恶之辈也不敢轻视这“血剑之誓”。谁若破誓,将会面对天下人的唾骂,以及最重的酷刑。

一般的练武之人都不敢轻易尝试这个誓礼,因为其所需要的信念、意志和决心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叶歆作为一个没有武功的“废物”,为了心爱之人却敢于在这么多的人的面前演示这“血剑之誓”,这证明了他无比的决心和勇气,人们不由地对他刮目相看。

“不,不要……”苏剑豪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幕发生,脸若死灰,摇着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绝望之情表露无遗,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已被完全断绝了。

叶歆因为失血过多,扶着冰柔,对苏剑豪道:“现在我要向你挑战,不是为了我和柔儿之事,也不是为了你侮辱了我,而是为了你刚才辱骂我的未婚妻。”

众人又大吃了一惊,大家都知道他不会武,挑战就等于自讨苦吃,非输不可。

但苏剑豪没有应战,他清楚,今天他已经注定成为输家,就算他能打败叶歆也无法成为胜利者,只会让其他人觉得他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他垂着肩,颓丧地转身走向学堂的大门。

叶歆见苏剑豪没有应战,对着冰柔笑了笑,接着看了四周一眼,向宋钱打了一个手势后,就搂着冰柔走出学堂。

冰柔依在他怀中轻声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叶歆微笑着道:“不要紧,谁也不能分开我们,就算是鬼神,我也一样把你抢回来。”

冰柔凝视叶歆,忽然垫起脚跟,在叶歆的脸上亲了一下。

叶歆有点惊讶,随后紧紧地拥着冰柔,双唇深深地印在冰柔的红唇上,冰柔“嘤咛”一声,软倒在叶歆的怀中。

宋钱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这刻温馨,他一边跑一边叫道:“叶老弟,等等我。”

冰叶二人回头一看,只见宋钱像个肉球似的弹了过来,两人都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叶歆笑道:“慢慢走,我们等你。”

宋钱跑到两人面前直喘大气,喘顺了口气,他朝着冰柔竖起大拇指,赞道:“我真佩服你,整个晓日城不知有多少女人梦想着成为苏剑豪的夫人,你却随手放弃了。说实话,苏剑豪无论样貌、武功和身份都比我这兄弟好,你却为了他当众拒绝苏剑豪,真是厉害!我这兄弟真有福气。”

冰柔白了他一眼,搂着叶歆的手臂,辩道:“谁说那个苏公子比叶郎好,叶郎还有很多神奇的地方,没人知道罢了。”

宋钱点头道:“也对,就像他是醉香居的老板就没有人知道。况且他还能替老师上课,想必还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只不过他不喜欢出名罢了。”

叶歆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别捧我了,我可受不了,走吧!”

三人说笑着便走了。

※※※

远处的树上,另一个身影看着这一幕却黯自神伤,不是别人,正是苏剑豪。眼见着心上人和她的未婚夫在此细诉衷情,他除了叹息就什么也无法做了,只好默然离去。

回到家中,一家人见苏剑豪变得闷闷不乐、茶饭不思,还不停唉声叹气,都很奇怪一向爽朗的苏剑豪怎会有此愁容。

颜蓉心疼地问道:“豪儿,什么事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啊?”

苏剑豪被母亲勾起了伤心事,黯然地应道:“冰柔有未婚夫了。”

“什么?!”一家人听了都一怔。

苏方志问道:“你为什么以前没提过?”

“原来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冰柔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她也不知道我对她有意思,所以一直没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苏剑龙怒道:“不喜欢你还跟你回来,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苏剑豪不高兴兄长辱骂冰柔,自然而然便为冰柔辩护。接着又叹道:“她实在是一个可敬的女子,坚贞而爱恨分明,是我无缘,不能娶到她。”

颜蓉满不在乎地笑着道:“订订婚又不是结婚,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我亲自去冰府求婚,以苏家的身份、地位、威望,谁敢拒绝啊!况且,能嫁入苏家是她的福份,别人想嫁还不行呢!”她到底是出身官宦之家,门第的观念还是很重。

苏剑龙和苏剑虎都点头称是。

苏剑豪摇头道:“今天她和她的未婚夫当众立下了‘血剑之誓’,我看是无法挽回了。”

“血剑之誓?!”连苏方志也动容了,正色道:“既是这样,我看这亲也不必求了,否则让别人说我们苏家仗势欺人可不是好事。而且,这血剑之誓不可轻破,破誓者会受到天下的唾骂。”

颜蓉却不理什么“血剑之誓”,横蛮地道:“立誓又如何?!我就不信我们苏家比不上小民百姓,况且我是去求亲不是逼亲,别人也说不了什么。”

“可是……”苏剑豪白天见冰柔说得坚决,又立下重誓,不相信她会改变主意,但心里又期盼母亲所说的会成事,所以心里很矛盾。

苏方志虽然觉得冰柔的样貌不错,与儿尚算相配,只是出身太低,他原想为儿子娶一个豪门之女,使苏家在官场更稳。然而,他看着颓靡不振的儿子也是心疼,而且他知道夫人性格顽固不可劝,只有让她遭遇失败方能使她放弃自己的想法,因此也就不再说话了。

※※※

次日早上,颜蓉便带着几车的聘礼去到冰家。

医馆中没有多少人,冰离正在为一个老人治病,田氏也在一边帮忙。门口忽然响起了喧闹之声,紧接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把等候就医的病人都吓走了。冰离夫妻目瞪口呆地看着混乱的医馆,不知如何反应。

一个身着军官服饰的中年人走到冰离的面前,满脸傲气地看着他道:“我们苏公爷的夫人马上要到,你赶快去门外迎接,迟了要你好看。”

冰离虽然很不满军官的傲慢,但听是苏公爷的夫人来访,也不敢怠慢,赶紧整了整衣冠,和妻子一起走到门口候着。心中猜想苏夫人无缘无故来找他必有所图,不是为了神药,就是为了女儿。若是为了神药,事情好办;若是为了女儿和苏剑豪之事,可就麻烦了——想到此处不禁眉头紧锁。

在一群家兵的护送下,颜蓉的轿子来到了医馆的门口,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上面载满货物。

冰离见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轿子,知道这便是苏夫人,急忙堆起满脸的笑容走上去问安。

颜蓉满脸笑容,道:“冰医师,我可是久仰大名啊!你这冰家医馆天下闻名,我特来拜访。”

冰离躬着身,应道:“我这小小的医馆竟能得到苏夫人的光临,实在是小民的荣幸,令小民的医馆蓬荜生辉。但医馆简陋,恐怕怠慢了公爷夫人。”

颜蓉在女婢的搀扶下慢慢地向医馆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笑着说:“冰医师客气了,京中不知多少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主客坐定后,颜蓉拍了拍手,外面的士兵便捧着各种礼物进来,都是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董瓷器之类的昂贵礼物。

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两家连姻之事。我的三儿子很喜欢你的女儿,想娶她,我也觉得不错,所以今天来求亲,这些礼物是我带来的聘礼。”

冰离夫妻听了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以为有“血剑之誓”便可将问题都解决了,想不到苏家仍不罢休。

冰离吸了口气,缓缓应道:“苏公子何等人也,非小女蒲柳之姿所能相配。况且小女生性粗鲁,又不懂女红,恐怕不适合作豪门之妇。而且早已许配他人,无法再行婚配。”

颜蓉笑着道:“订婚之事我已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退了不就行了。要是你开不了口,我找人去跟那家说,最多给他们几万两银子罢了。况且我儿子对你女儿情根深种,我也觉得两人尚且相配,我看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女儿过了门后,她就是诰命夫人了,你冰家的地位也会变得不同凡响。”

颜蓉横蛮傲慢、自以为是的态度引得冰离夫妻很不满,冰离淡淡地道:“小女既然已经订亲,就绝无更改的道理。况且血剑之誓不可轻破,否则便是对圣皇的大不敬之罪,虽说现在是天龙皇朝,但道理也是一样的,若朝廷真的追究起来,那可是灭门的死罪。对于苏公子对小女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小女福薄,无法消受,请苏夫人另找名门淑女为苏三公子婚配。”

颜蓉见冰离一口便回绝了求亲的要求,弄得她又窘又怒,哼了一声,道:“不识抬举!”然后甩袖而去。

※※※

回到家中,她气鼓鼓地向丈夫和儿子们诉说了自己的遭遇。

苏剑豪早已猜到结果,这时听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有些黯然,因为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反而是苏剑龙和苏剑虎大为不满。

苏剑龙怒道:“这个冰家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干脆派兵把他女儿抓回来。”

“是啊!”苏剑虎附和着叫道。

苏剑豪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摇头。

苏方志喝道:“胡闹!这冰家可不是一般人动得了的,现在皇后和宫中的嫔妃们都想着玉蓉丸,皇上也离不开天心丹。若动了冰家,万一龙颜大怒,我们可担当不起。况且谁都没有这个胆子去破那血剑之誓,他们不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苏剑虎怒道:“都是那小子抢了三弟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跟三弟抢老婆?!快告诉我,等我去教训他,把他赶得远远的。”

苏剑龙道:“是啊!我们三弟这么好的人品居然会被人抢了心上人,这混蛋是谁?!”

颜蓉也问道:“到底是谁家的儿子?居然把你也比下去了。”

苏剑豪道:“他叫叶歆,也是晓日学堂的学生。听说是冰离的徒弟,医术不错,但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苏剑龙和苏剑虎猛的站了起来,怒吼着:“三弟,你怎么能输给这种人呢!简直是奇耻大辱。你等着,我们去把这小子教训一顿,让他自动退亲,然后让他滚得远远的。”

苏剑龙和苏剑虎本性不坏,但到底生长在豪门之家,自小锦衣玉食,父母又百般呵护,难免有些娇纵之气。

自从苏方志出任镇西大将军后,苏家如日中天,朝中各大势力都纷纷拉拢,致使两人以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出任将军,还封了爵位,苏剑龙是三等武勇伯,苏剑虎是一等忠义子。之后又娶了朝中重臣的女儿,他们的身份更不同了。

两人在军中如天之娇子般被军官们捧上了天,又沾染了些军官们的傲慢之气,所以变得愈发目中无人。好在有父亲管着,才没有干出什么坏事。这时听到了三弟的委曲,都不由的火冒三丈,那不可一势的态度表露无遗。

苏剑豪吓得连忙拉住两位哥哥。他自小跟在剑圣身边学武,所以没有沾染上两个兄弟的毛病,心地比较纯良仁厚,颇有武士之风。

苏方志认为没有必要让这事继续下去,虽然冰柔确实不错,但他嫌冰柔野性太浓。他更希望与朝中重臣结亲或者等皇上赐婚,这样才能维持苏家的家势长盛不衰。

他喝道:“不许去!你们都是将军了,做事还这么不经大脑,我苏家一直都以公正持平为皇上所器重,你们这样做岂不是败坏我苏家的名声!”

“那三弟的婚事呢?”

苏方志道:“当今几位公主、郡主就快成年,我正等着皇上招剑豪为驸马、郡马。”

颜蓉听了也明白丈夫的想法,附和道:“若能这样,倒是不错。如果豪儿成为驸马,将来的前途就更不可限量了。不过,豪儿你可别再想着冰柔,没有必要让一个不识抬举的女人扰乱你的生活。”

苏剑豪默然不语,静静地坐着。

苏剑龙和苏剑龙见父母反对,只好作罢,但心中还是不愤,互望了一眼,阴阴一笑,坐回了原位。

※※※

叶冰两家的其他人知道苏家来求亲后都很吃惊,叶歆和冰柔并不太惊奇,只是相视一笑,并不担心苏家会怎么样。他们一直以为事情已经说清楚,想不到苏家还是来求亲,既然冰离没有答应,也就没有什么好怕了。到底是未经世事的青年,有事总是往好方向着想。

而且,他们现在刚相互表明了心意,正是热恋中的情侣,眼中只见着对方的音容,脑中也只想着对方,其他的事自然放过一旁不理。

长辈们却不这么想,他们都有些担心,若是苏家再来纠缠,也是一件头疼的事。到底苏方志是顺州最大的官,手上又有十几万军队,宛如一方霸主,非他们可比,就算叶歆亮出他的医圣和子爵的身份也未必能左右苏家的意愿。于是,叶君行招齐了两家的人,在叶家商议对策。

看着众人,叶君行忧心道:“这苏家非同小可,根本就是顺州的霸主,在顺州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皇上也忌他三分,惹了他们可没有好日子过啊!”

冰离附和着怨道:“是啊!都是柔儿惹得祸,平白无故去招惹苏三公子,弄得现在不好收拾。”

柔儿娇笑道:“是他自作多情,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叫他喜欢我。”

陶晶正坐在冰柔的左侧,她笑着摸了摸冰柔娇美的脸蛋,道:“谁叫你长得这么美,连我看上去也爱得不得了,何况那些男人。”

冰柔的脸微红,嗔道:“伯母又笑我。”

陶晶笑道:“我可没有说谎,不信你去问歆儿。”

叶歆听了嘻嘻地笑着点头称是。冰柔瞥了一眼叶歆,脸更红了。

田氏也忍不住加入他们的谈笑,笑道:“别夸她了,这丫头野的很,就知道练武,女红也不好好学,又总是惹事生非,将来过了门,还不知道能不能做个好妻子呢!”

冰柔噘着嘴嗔道:“我有那么差吗?”

陶晶笑道:“没关系,只要歆儿喜欢就行了。”

冰离和叶君行没有理会她们的谈笑,还在那里苦思着解决方法。

冰离忽道:“为免夜长梦多,不如让他们尽快成婚,这可以断了苏剑豪的非分之念。”

“啊!”说笑中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冰离接着道:“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横生枝节。反正他们都已经成年了,迟早都是要成婚,这一次又立了个‘血剑之誓’。弄得很多人都知道。不如藉此机会把这一件事了了,我们也好放下心头大石。”

叶氏夫妻和田氏都点头赞同。叶歆自然是心喜若狂,看着冰柔傻笑。冰柔也傻傻地回望着他,两个人的眼眸中除了柔情密意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叶君行也很高兴的道:“我们选个良辰吉日让他们拜堂成亲吧!我早就想抱孙子了。”

田氏满脸喜容,道:“下个月十八号是好日子,不如就订那天吧!”

冰离道:“我们也不用铺张,一顶花轿抬过去拜堂就行了。至于宾客,只请一些好友就行了,反正我们两家在晓日城都没有什么亲戚,要是等远方的亲戚来,恐怕要几个月,所以就不必请他们了。”

陶晶道:“这倒是好主意,只是委屈了柔儿。”

田氏笑着道:“没什么好委屈的,反正迟早都是要嫁。等将来歆儿争口气弄个大官做做,再为柔儿弄一个诰命回来,我们柔儿也就风光了。”

接着,双方家长又兴奋地谈了谈婚宴的细节。

叶歆忽然红着脸插口道:“不如就在醉香居宴请宾客吧!”

叶君行想了想道:“醉香居是个好地方,但那里每天都客满如潮,想订位子可不容易啊!”

冰柔笑道:“容易的很,现在我们两个是醉香居的老板,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冰氏和叶氏夫妻惊奇地看着两人,叶君行问道:“歆儿,你什么时候买下了醉香居?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叶歆道:“我本来想过几天请大家去醉香居吃饭,顺便告诉大家。”

“你不会想做商人吧?你可是还要去考科举的。”叶君行一脸怀疑地看着儿子。

叶歆笑道:“我可没这门心思去经商,我只是出钱,店里的一切都交给宋钱打理。”

“宋钱那个败家子?”众人都觉得好笑,问了出来。

叶歆正色道:“你们可别小看宋钱,他可是个能手,只不过深藏不露罢了,将来必成大器。我现在只是试验他的诚意,将来我还要把钱庄里的钱都交给他用来经商,免得放在那里无用。”

众人见他说得认真,也就将信将疑地听了。

第五章

冰柔凝视了许久,忽然向着叶歆嫣然一笑,温言劝慰道:“你又在胡思乱想,每次有什么事你都是这样。你是不是又想气我啊?”

“我是认真的。”叶歆黯然应道,表情和软弱无力的语气出卖了他的真心。

冰柔心里偷笑,嘴上却轻哼了一声,噘着嘴问道:“我问你,如果这次是我断了手,你会怎么样?”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叶歆想都不想,冲口而出。

冰柔笑得更甜,反问道:“既然你会这样做,为什么我不能?”

“这——”

冰柔向他挤了挤眼睛,道:“你别忘了,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不要我去拿剑啊?”说罢假装要起身去拿剑。

“别、别去!”叶歆吓得急忙用话拦阻她。

冰柔坐回床边,幽幽地道:“不要忘了我们的‘血剑之誓’,那十六个字就是我们一生的目标,我们的命运是相连的。”

“我……我只是不忍心让你陪着一个废人渡过一生,太委屈你了。”

“谁说你是废人,爹和道长伯伯都说你的手有机会复原,况且你还有那么神奇的道术,一定会有方法令你的手恢复的。”

叶歆叹道:“说不定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一辈子又怎样?只要你的手一天不能复原,我就一天做你的双手;一辈子不能复原,我就一辈子做你的双手。”冰柔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着,态度十分坚定。

“柔儿!”叶歆不知说什么好,现在他只想紧紧地抱住冰柔。

“别动!”柔儿按住他,轻轻将他的双臂抬起,然后将身子依在他的怀中,再把他的双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怀中。

冰柔一边轻抚着伤处,一边柔声道:“我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一个遇事就想退缩的无用之人。为了你、为了我,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要因为小小的挫折,就放弃自己。你的才能我最了解,一定会有让你施展才能的机会。我知道你喜欢道术,对名利没有兴趣,爹妈、公公婆婆都希望你能功成名就,我也希望你能成为有用之人。就算不出将入相,也可以拿着药箱行医天下。”

叶歆听罢,静静地沉思着,沉默了一阵,眼中忽然精光大盛,心中决定已下,发誓般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退缩。将来如何发展我不清楚,但我会尽快使双手复原,然后正式娶你。”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柔儿!”叶歆把头搁在冰柔的香肩上,轻轻地在冰柔耳边道:“都是我不好,惹得你伤心,连眼都哭肿了。”

冰柔歉然道:“其实是我累了你,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

叶歆叹道:“都是苏家——”

房中突然又静了下来。

叶歆强笑着道:“不谈他们了,躺着不太舒服,我想去厅里坐,也许师父们已经想好了治伤的办法。”

“好,我扶你去。”

※※※

晚上,当冰柔扶着叶歆走入客厅的时候,大家都很惊奇,眼前的叶歆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充满了朝气和活力,与之前颓靡不振的形象截然不同。众人皆在心里赞叹冰柔果然是唯一能令叶歆振作的人。

叶歆并没有细说自己心境的变化,只说自己想通了,不愿做一世废人。

叶君行道:“歆儿,我们想好了,你和柔儿与青竹道长一起去昌州的云锦山养伤,这两天收拾一下,三日后出发。青竹道长说在那里治疗,对你的伤有好处,同时也可以避免苏家又来生事端。”

“真的!”叶歆又惊又喜,他早就听师父说过云锦山,一直都想去,这次能和柔儿以及师父一起去,他十分兴奋,希望能利用这段时间使自己的手尽快复原,也让道术更进一步。况且有冰柔相伴,这使他更向往两人在云锦山一起生活的日子。

陶晶道:“明天,你们给我们双方家长磕个头,以后你们就是夫妻了,等你们回来再拜堂。”

叶歆和冰柔都高兴地笑了起来。

※※※

次日早上,叶歆和冰柔恭恭敬敬地拜过了双方父母。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人声。叶君行赶紧走出屋子看个究竟。

一出屋子就见院外来了很多人,为首的一人身高八尺、面方脸白、剑眉虎目,不怒而威,正是苏方志。

他身着蓝色公爵朝服,披领及裳俱表以紫貂,袖端薰貂。绣文两肩,前后各有正蟒一条,襞积有行蟒四条,下幅为八宝平水,腰系蓝色朝带,有镂金衔玉圆版四版,每块均饰有猫睛石一颗,前补服绣九蟒。头戴官帽,上饰东珠和红宝石各一颗。

他的身边有二人正是苏剑龙和苏剑虎,赤着身子,被绳子紧绑,跪在叶家门口。后面还有顺州的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其他官员。而陈刚也在其列,他也是刚知道叶歆和苏家的恩怨以及受伤之事,心中十分担心,但苏方志在此,他不敢有任何动静。

苏方志一见叶君行就立即迎了上来假装要拜,口中道:“苏方志领两个不肖子前来谢罪,要杀要剐,敬听吩咐。”

叶君行吓一跳,连忙扶着苏方志,道:“不敢、不敢,苏公爷太多礼了,我们怎敢受爵爷大礼。”

苏方志又坚持了一阵,见叶君行不让,也就顺水推舟,道:“叶老既然不喜,我就不勉强了,我的两个不肖子就在门外,请叶老发落。”

叶君行虽然心中怨恨,十分想处置苏氏兄弟,以图一快,可是他又惧怕苏家的势力,强笑道:“那本是两位苏公子一时失手,误伤我儿,事情过去也就算了。”

“不行!”苏方志一脸正气地道:“他们伤了人就要受罚,既然叶老不肯说,就由我来判罚。苏剑龙、苏剑虎,你们无故伤人,罪不可赦,降你们两级为参将,留军中效力,另外再赔偿叶公子白银三千两,以作药费。你们可服?”

“我们心服!”苏氏兄弟当着这么多人受辱,心里既愤恨又尴尬,但父亲叫他们这么做只好照做。

苏方志转身对叶君行道:“叶老,我这判罚,你可满意?”

“太重了,怎能让两位小将军受到如此重罚呢?”叶君行明知道苏方志只是做作,三千两对苏家而言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而降两级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官复原位。

“一定要,否则别人会说我苏家教子无方、治军无方。”

其他官员齐声赞道:“苏将军不循私情,实乃朝廷的典范,我等佩服。”

苏方志含笑点头,道:“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了。我还有公事,就此告辞。”

叶君行巴不得送走这个惹不起的人物,陪笑着恭送他离去,随即心情轻松了许多,转身走向独自留下来的陈刚。

陈刚知道叶歆的伤势和受伤过程后震惊不已,苏家名声在外,虽把持一方大权,但也颇有建树,想不到苏家二子却做出如此败坏家门的事情。他也赞成叶君行不招惹苏家的想法,觉得还是避开为上。

他还特地将自己的武功精要全写在纸上交给冰柔,希望她能在山上自行苦练,因为冰柔这一次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留在山上,他怕时间一长,冰柔的武功会有所生疏,索性将武功全部交给她,若叶歆有时间也可帮她练武。

陈刚又坐了一阵,安慰叶歆几句,见叶歆的神情并不颓靡,心里十分高兴——遇到这种事还能这么快地振作起来,可见叶歆的意志非常坚强。殊不知这全是冰柔之功。

※※※

刚送走了陈刚,宋钱来了。叶歆把他迎入自己的房间,叫冰柔拿出自己银庄帐号的小折子拿了出来交给宋钱。

宋钱看着那些帐号中的存款,惊呆了,他虽没有资格控制家产,但对于家族的收益也是略知一二。宋家作为顺州首富,虽然总的财产不只这个数,但是单论现金存款,宋家也没有这么多。

“这是……”宋钱呆呆地看着叶歆。

叶歆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些是我的财产的大部份,我留下一点给父母和岳父岳母,其余的你拿去做买卖吧!以你的才能,这些银子可以帮助你完成自己的梦想。”说着叹了一口气:“我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这些钱留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用。这双手不是银子就能令它复原的,所以银子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兄弟,你这钱……”宋钱很难相信叶歆会有这么一笔巨额的财产。

“大哥不必担心,这些财产来路正当,绝对不会给大哥带来任何问题。”

宋钱感激地道:“好,这些银子就当是你投资的,不会少掉一分一毫。”

叶歆道:“我相信,希望再次见面时,大哥已成为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宋钱感动得热泪盈眶,最后洒泪而别。

三日后,叶歆、冰柔和青竹道人终于踏上了前去云锦山的道路,殊不知叶歆已经被命运之手一步步推向了他那无法摆脱的轨迹。

※※※

昌州西北方,与凉州,银州交界之处,有一条很短的东西走向山脉,称为灵仙山脉,跟南北走向的天云山脉刚好呈十字。此地山峦交叠,蜿蜒起伏,延绵数百里。云锦山就座落在这群山之中。

崎岖的路上,一辆马车慢慢地走着,车头坐着一个中年的车夫和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两人正谈笑着。

一只粉臂撩开了车帘,马车里坐着一对男女,正是叶歆和冰柔。从马车中望出,可见眼前有座大山挡道,高耸入云,巍然耸立,自山腰以上云雾缭绕,不见山巅。

“好高的山啊!”看着眼前的大山,叶歆不禁赞叹着。

青竹道人回头笑着道:“那是灵枢山,又称仙山。”

“仙山?”

青竹道人道:“灵枢山是昌州最高的山,山顶终年被云所遮,所以终年看不到山顶。有一条灵枢溪自山上流下,汇入眼月河。由于山高路陡,因此很少有人尝试攀登山顶。而且山腰以上被云雾所阻,无法看清去路,因此没有人上去过,连我也没有。这些使仙山添上了神秘的色彩,故民间相传,山上有仙人居住,当地人都相信这一传闻,因此在山脚建有‘请仙台’,为当地的名胜,前方不远便是。从仙山出名以后,当地人便不喜有人攀爬此山,若有人尝试,当地人必群起而攻之。”

冰柔好奇地问道:“真有仙人吗?”

青竹道人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请仙台’倒是不妨一去。”

车夫在一旁重重地点头道:“真的有仙人,听说山顶有时还会发出声响。那么高,若不是有仙人居住,怎会有声响呢!”

“师父,我们去看看吧!”经过一个多月的旅途,加上冰柔以柔情密意相辅,叶歆对手的问题已经淡漠了,心情也已经平复。这时听见有名胜,便起了游兴,又见车夫对仙人之说言之凿凿,便引发了他的好奇心。

冰柔附和道:“好啊!坐了这么久的车,实在有点闷。不如去看看,我也想看看仙人是什么样子。”

青竹道人点头道:“不必担心,要去云锦山必会从请仙台前经过,所以我们很快便会到请仙台。”

车夫一甩手中马鞭,抽在了马身上,马一声长嘶,急奔而去。

顺着道路,不久便来到灵枢山的脚下,请仙台坐落在灵枢山山腰的一个平台上,离山道很近,为了方便游人去拜祭游赏,因此建在了这里。虽然建得并不雄伟,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由于仙人的传说,仍吸引了不少的游人前来。

叶歆和冰柔依偎着走上了请仙台。这时台上的游客稀少,从请仙台上望出去,周围群山叠翠,两人沿着山路边走边谈。

叶歆被风景吸引,光顾欣赏,一不留神,便被一个柔软的娇躯撞了一下。

“哎哟!”叶歆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刚才那一撞刚好撞到了手腕的伤处,所以疼得他叫了起来。

冰柔见叶歆被撞倒在地上,急忙扶起他问道:“相公,没事吧?手疼不疼?”

叶歆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道:“手撞了一下,有点痛。”

这时,前方一个颇为英俊的青年却怒目瞪着叶歆,怒气冲冲地叫道:“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路。”然后改了笑颜向那少女殷勤地问道:“小姐没事吧?”

旁边的另外两个男子也对着叶歆叱喝了起来。冰柔秀眉一竖,煞气突现,正欲发作。

与叶歆相撞的女子突然走到叶歆面前温言问道:“你没事吧?”

“姑娘,对不起撞了你。”叶歆随口应道。

他抬头一看,便见到一位少女正看着自己。这少女大约二八年华,螓首蛾眉、明眸皓齿、杏脸桃腮,眉宇间英气十足,神色间微藏煞气,瀑布般的长发散披于肩,身上也是火红的劲装,腰悬长剑。

他觉得这女子的形象与冰柔十分相似,两人若是站在一起倒像是两姐妹。虽然看上去与冰柔差不多年纪,但表现出来的气质却比较成熟,而且气势不凡。

她没有冰柔那种少女的活泼,但端庄大方、刚健中带着婀娜,隐隐的霸气更添威严,就像驰骋沙场的将军。

冰柔见这女子态度友善,气也就消了,不由得看着她仔细端详起来。她也发现这女子无论衣着或外貌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不知不觉中便有了竞争的意味。

那三个男子见了冰柔也眼睛一亮,但见她与叶歆的亲昵之态,再听两人的称呼,便知她是那个男子的妻子,不禁都瞪着叶歆,心中直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正当四个青年为两位火红美人沉醉在惊艳之中时,那少女见到冰柔也留意了起来。她见冰柔貌美如花,红色的劲装和佩剑衬得她英姿飒爽,心中暗暗称赞。又见她眼睛晶亮有神,必是内息高强,也不由的与自己比较起来。

看着亲昵的冰柔和叶歆,她也感到奇怪,不明白这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男子怎能娶到这么动人的妻子。由于从外表看这对年轻夫妻并不十分相衬,因此她再一次仔细地打量起叶歆,却怎么也发觉不到他的特别之处。

段延平见她盯着叶歆看,心中不满,低声道:“小姐,是时候走了。”

那女子点了点头,向冰叶两人笑了笑,然后转身下台。直到那女子跨上马背,叶歆这才想起还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只是见她走远,也就算了。

两人游赏了一阵,又乘马车继续他们的旅途。由于山路太过崎岖,走了不远,三人便弃了马车步行上山。好在叶歆和青竹道人有道术相助,冰柔的轻功也很高明,所以走起来并不吃力。

第二章

翌日,叶冰两家就开始操办婚事,叶歆和冰柔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学堂上学。苏剑豪仍是摆脱不了心中的感情,但冰柔连话都不跟他说,弄得他只好坐在座位上痴痴地望着冰柔,连课也没有听。冰柔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将要成婚之事,她怕又再掀起什么风波。

叶歆把消息告诉了宋钱后,喜得他大叫,吓得叶歆连忙捂住他的嘴。然后拖着宋钱走出教室,找一处没人的地方把苏家求亲之事说了一遍,宋钱也很吃惊,自己捂住嘴巴,张望四周。

叶歆笑道:“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只不过怕苏家再来纠缠罢了。我找你是要借醉香居一用。”

宋钱道:“什么借不借的,醉香居根本就是你的,什么时候要用,你说的算。老弟是想在醉香居宴请宾客吧!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弄得妥妥当当,包你满意。”

“全仗大哥安排了,明天我请我父母和岳父母去醉香居找你商议。”

“没问题!”宋钱嘻皮笑脸地用肘撞了撞叶歆的肩膀,道:“这下老弟可满意了吧!小登科可比金榜题名重要啊!娶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娘子,还是从我们苏三公子手上抢来的,连我都妒忌死了。我比你大三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讨个老婆。”

叶歆乐得开怀大笑,拍着宋钱的肚子道:“大哥,你先把肚子弄扁点,到时候就自然有美女肯嫁你了。”

宋钱摸着圆圆的肚子,苦笑道:“要去掉这一肚子肥肉,可比考上进士还难。”

这时响起了上课钟,两人笑着走回教室。

※※※

连续几天,叶冰两家的人都忙着准备婚事,陈刚和两家的朋友知道后,纷纷前来贺喜。弄得不少人都知道这事,学堂的大部份学生都很同情苏剑豪,但也对叶冰两人真挚的感情十分感动,因此并没有再轻视叶歆和冰柔,只有那些想靠着苏剑豪升官发财的学生们还是鼓动着苏剑豪把冰柔抢回来。

苏剑豪也从其他学生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心情更差,神色更加沮丧,凄苦之色显而易见。以前都是女孩们为他神魂颠倒茶饭不思,这次他也尝到了为情所苦的滋味,人也消瘦了许多。

平时迷恋他的那些女学生都看得心疼,不停地埋怨冰柔不知好歹,连这么好的夫婿都不要。冰柔听见那些埋怨的声音并未理会,还是依然故我,对待其他人的神情就更冷漠了。

苏家的人也在为这事心烦,苏方志恼怒儿子不争气,为了一个女子弄成这样,一点也没有乃父之风。颜蓉则不停的在苏剑豪的耳边嘀嘀咕咕,叫儿子看开些,不要为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弄得自己失魂落魄。苏剑豪虽然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但心中的苦楚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苏剑龙和苏剑虎,看着三弟这个模样心中恼怒,脾气一向火爆的他们于是决定去教训那个抢了三弟心上人的人。

※※※

迎亲之日越来越近,离婚期只有半个月。为了婚事,叶歆和冰柔没有再去上学,他们每天都兴奋地忙着准备自己的婚礼。这几天,叶歆的心情特别高兴,因为他的师父青竹道人又来看他。

青竹道人一到便听到徒弟要成婚的喜讯,虽然他一直希望叶歆能专心修炼道术,待道术大成再成婚,但作为一个长辈也为徒弟成婚感到高兴。

看着陪在一旁的叶歆和冰柔,他抚着胡子开怀大笑,道:“徒儿,你终于要成家了。作为你的师父,我实在为你高兴。柔儿是个好孩子,你们实在是天作之合。”

叶歆握着冰柔的手,望着冰柔,笑着道:“是啊!柔儿真好,娶到她,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冰柔深情地回望了叶歆,道:“能与你共渡一生,也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看着情意绵绵的小俩口,青竹道人又想起了以前自己新婚的日子,伤心之感又起,他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要求叶歆入山修道,否则叶歆的命运恐怕会和自己一样。

他仔细地端详了叶歆,接着正色道:“我觉得这几个月你的道术好像荒疏了许多,看来你这些日子为了婚事把道术都荒废了,果然是为了‘情’字所累,希望你成婚之后要坚持修炼道术。我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道术的发扬光大就要看你了。”

叶歆心感惭愧,道:“师父,是我不好,荒疏了道术的修炼,将来我一定会专心修炼,不负师父的重望。”

冰柔道:“道长伯伯,你就别骂他了,都是我不好,害他无法专心修炼道术。”

叶歆连忙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胡思乱想,才无法静心修炼。”

“好了、好了。连挨骂也要抢着为对方承受,果然是郎情妾意。”青竹道人笑着道:“我并没有责怪歆儿的意思,只是希望他别把道术给忘了。”

叶歆和冰柔相对一笑。

青竹道人问道:“你的神药炼制的如何?”

叶歆无奈道:“这段时间都没有制药,这个月只是拿以前留下来的玉蓉丸出售。下个月就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我也没有心思去制药。只好等婚礼过后再说吧!”

冰柔插口道:“干脆把药停了,我们的财富一辈子都花不完,不必再为那些药花费心思,我可不想每天晚上跟你去炼药。”

叶歆叹道:“我早就想停了,但是欲罢不能。尤其是进贡的那一颗天心丹,好在天心丹我还有不少,就算停了玉蓉丸也能支持几个月。将来我会想办法,要不就说制药人已仙去。”

“这不在咒你自己吗?”

“没有办法,只能这么说。”

青竹道人道:“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应该高高兴兴地迎接你们的新婚之日,这可是人生最美丽的时刻。”

“是啊!”叶歆和冰柔都点头赞同。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婚礼前的三天,叶歆和宋钱为了婚宴一大早又来到醉香居做最后的检查。看了醉香居的布置,叶歆十分满意。为了准备婚宴,醉香居停业了几天,王掌柜和店伙计们知道老板的代理人要成婚都卖力地帮忙。

经过叶冰两家人的指点,宋钱把整个醉香居布置的十分美观,带有浓烈的喜庆之气却不庸俗。代表喜庆的红色自然少不了的,再加上各种的装饰物更显得大方得体,最特别的是青竹道人用了他的道术引得各种鲜花在醉香居上同时盛放,香气四溢,怡人心扉,味清而不腻,连街上的行人都可以闻到,纷纷驻足遥望——这时的醉香居名符其实地成为了“香居”。

叶歆和宋钱见诸事妥当便高兴地离开了醉香居。叶歆因见冰柔一直都没有戴首饰,因此特地去珠宝店买了一些珠宝首饰,其中叶歆最喜欢一支钗,叫紫金盘玉凤衔珠,因此一直拿在手上玩弄着。

走出城门,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处无人地带,路的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就在这时,两个大汉突然从左边的密林跳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不是别人正是苏家兄弟。

他们为了显耀自己的身份,竟然身着金色的将军战袍和盔甲,腰跨战刀,一脸凶相地看着叶歆。他们已经调查清楚,知道了叶歆的外貌特点,又知道了叶家的位置,所以想在郊外教训一下叶歆,为弟弟出口气。他们一直都觉得三弟输给了叶歆是奇耻大辱,连带他们也没面子。

苏剑虎怒声问道:“你就是抢了我三弟心上人的小子?”

叶歆不认识这两人,仔细端详了这两人。两人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身材高大,浓眉虎目,腰悬弯刀,身着武官服饰。再看脸上,他们脸色不善,还说他自己抢了他们三弟的心上人,叶歆听不明白,一脸茫然地看着苏家兄弟,不知道怎么回答。

宋钱抬头一看,认得这两人是苏剑龙和苏剑虎,正想告诉叶歆。

“你这混蛋,竟敢不理我们的问话!”苏剑龙一手拔出佩刀,瞪着叶歆,举刀就向他劈去。

原来,他见叶歆样貌普通,比起自己兄弟那俊朗的外表简直是天渊之别。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兄弟为什么会输给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所以越想越气。又见叶歆没有回答苏剑虎的问话,以为叶歆傲慢无礼看不起自己兄弟。

平时被捧为天之骄子的他如何忍得住,拔出佩刀便向叶歆示威。他的本意只是吓吓叶歆,希望吓得叶歆跪地求饶,并非真要杀他。然而,他却忘了叶歆不会武功。

叶歆第一时候想到的是用遁术逃走,可就在他想施展遁术的时候,道力居然无法释放。这时他才想手上抓着的那支紫金钗,道术为金所克,他的道力又浅,无法施展遁术。

就在这犹豫之间,刀已劈到,他这才想到要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对一般有武功的人来说,都会向后或者向横跳跃躲避。其实就算叶歆不躲,刀锋也不会砍到他身上,因为苏剑龙虽然鲁莽,但武功不错,早就算好了力度和角度,若叶歆不动,刀锋只会在他的面前掠过。

谁知叶歆见刀锋砍到,又因为无法施出遁术而心慌意乱,吓得张大了嘴巴,下意识推出双手以挡刀锋。刀锋从双手的手腕处划过,带出一抹鲜红。

“啊!”叶歆感到剧痛,惨叫一声,向后便倒。

苏剑虎和宋钱都吓呆了,怔怔地看着叶歆和苏剑龙。

苏剑龙没想到叶歆会用手挡刀,这时也呆呆地看着染血的刀身,惊得说不出话。

叶歆虽然倒在地上,但仍是清醒。手腕处,血如泉涌,染红了衣上的道袍,脸上也渐渐失去血色。然而,在剧痛刺激下,他反而越发清醒。他想抬手找东西包裹伤口,却发现根本无法控制双手,连一只小手指头都动不了,就像断了一样。他知道必是手筋被砍断,心中万分悲痛。

不过,他也明白这样迟早会失血而死,因而朝着宋钱喊道:“大哥快来帮我。”

宋钱被他一叫,这才回过神来。他飞快地冲了过去,跪着扶住渐失血色的叶歆,担心地问道:“兄弟,伤得如何?”

叶歆见他脸上尽是焦急之色,完全是真情流露,心中感动,有气无力的应道:“手筋断了,请大哥帮我把伤口裹上。”

宋钱听闻他的手筋断了而大惊,连忙撕下自己的衣服,帮叶歆把伤口裹住,可血还是一直不停地向外渗出。

叶歆知道只有点了穴道才能立刻止血,看了苏氏兄弟一眼,道:“请大哥帮我把柔儿叫来。”

宋钱应了一声,赶紧冲向叶家。

苏氏兄弟虽然傲慢骄纵,但家教甚严,又在父亲的麾下,所以从未干过什么坏事,这时见伤了人都感到心虚,两人对望一眼,撒腿就跑,也顾不得叶歆伤得如何。

叶歆忍着手腕的剧痛走向家,看着飞奔而去的宋钱,觉得宋钱是真心把自己当成兄弟,心中感慨。又看着软软地垂在手腕上的手,苦楚之情油然而生。

他知道手筋断了可不像其他伤病,自己很有可能会终生残废。本来不能练武已经被别人称为废物,若再加上残废的双手,废物之名可就一辈子也洗不掉了。

想到自己一生都可能变成残废之人,不禁怆然泪下,什么豪情壮志都已在这片刻间被打的烟消云散了。

此时的叶歆双目无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脑中一片空白,连双手的剧痛也似乎感觉不到,只知道茫然地向前走。双臂软软地垂着,鲜血由伤口渗出布带,沿着指尖向下滴,在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血点。

对他来说,现在要面对的不是这一条回家的路,而是可能会出现的一条充满荆棘毫无光彩的黑暗人生路——他实在不知道何去何从。

宋钱没命似的跑到冰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了进去。冰离去了医馆,叶君行在学堂,青竹道人也不在,只有陶晶、田氏和冰柔在家准备着一些婚礼要用的东西。

看着气急败坏的宋钱,陶晶奇怪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啊?跑得这么急。”

“叶兄弟受了重伤!”宋钱喘着大气,急口应了一句,便冲到冰柔的座位旁,拉着冰柔就往外去,焦急地说道:“快跟我出去,你相公在丹叶林旁小路上受了重伤,等你去帮他止血。”

众人听了都惊得身体一震,冰柔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甩开宋钱的手,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眼泪也涌了出来,却顾不得擦眼泪,死命般冲向叶歆受伤的地点,宋钱也死命地跟着跑。

陶晶和田氏也紧跟了出去,心中又痛又愁,埋怨着老天为什么总是捉弄叶歆,这次居然后在婚礼前三天受伤,不知伤得如何,要是伤得太重,连婚礼也要取消了。

“叶郎!”冰柔跑了不久便看到叶歆正蹒跚地朝着家的方向走。

叶歆听到冰柔叫他,猛的一楞,一不留神,脚下被石头一绊,摔了一跤。没有了双手的支撑,他一下子爬不起来,只好苦笑着坐在地上等冰柔。

冰柔一看到叶歆满身血渍地坐在地上流泪,不禁叫了出来,然后飞扑到叶歆的身边。看着叶歆没有血色的脸,她觉得比她自己受伤还要痛。

她焦急地问道:“叶郎,伤到哪儿啦?”

叶歆看着冰柔那梨花带雨的娇容,勉强一笑,道:“手腕伤了,柔儿快点帮我点了小臂上的穴道把血止住。”

冰柔听了连忙点了他两臂的穴道,止住了流血。当她抬起叶歆的手臂时,她发现他双手软绵绵地向后垂下,惊得叫道:“你的手怎么会这样?”

叶歆忧伤地看着无力的双手,无奈地道:“手筋断了,手也废了。能不能复原,还要看天意。”

冰柔惊得大哭不止,她怜惜的看着叶歆的手臂,轻轻地放下叶歆的手臂。悲痛之后则是无比的愤怒,胸中的怒气刺激得粉脸通红。

冰柔凤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大叫:“是谁这么狠要废了你?是不是苏剑豪?!”

叶歆摇头应道:“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冰柔恨恨而道:“我一定要为你报仇,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就把他们的四肢都挑断。”

这时,宋钱也跑到了,接口答道:“是苏剑豪的两个哥哥,苏剑龙和苏剑虎。”

二人惊得楞住了,连叶歆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消息。他们谁也没想到上次的事件还没完,而且居然会有这种结果。以苏家的声望,谁也不会想到苏剑龙和苏剑虎会做出这种卑劣的行径。

“这个卑鄙的苏剑豪,我不会放过他。”怒气冲冲的冰柔拔出佩剑便往学堂方向冲去,还咬牙切齿地怒骂着。

叶歆虽然心中十分痛恨苏家的人,但他知道冰柔的武功不及苏剑豪,此去毫无胜算,急得大叫:“柔儿回来,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冰柔这时已经气得什么都不顾了,只记得叶歆无力的双手和落寞的表情,心中痛得像火烧,怒气便盖住了理智,根本听不到叶歆的叫喊声。她全力施展出轻功,一转眼就不见了。

第六章

转过灵枢山便看到另一座山,比灵枢山矮很多,但也是周围所见第二高的山。

青竹道人一指此山,道:“这就是云锦山,山上为大片树林所覆盖,而在山腰处有一条带状的地区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火藤,如其名,藤色艳红如火。火藤的红染上了周围的云雾,染得云锦山顶似锦如霞,再加上郁郁葱葱的森林,红绿相叠,远观如一条锦带环绕着山巅,故名云锦。”

叶歆和冰柔抬头望去,就见眼前的那座大山果然很奇特,山顶不是尖的,而是一个火山口。山腰有一圈浮云,环绕着山腰。然而浮云不是白色的,而是以红色为主,又夹杂了其他的颜色,宛如一条锦带镶在山腰。

“好美的山啊!”叶歆和冰柔齐声叹道。

青竹道人道:“那就是你们的新家。”

“我们的新家?师父你呢?”叶歆问道。

“我年轻的时候在此修道,年老后便很少来。以后这个地方就让给你们。”

“师父,你不在,我怎么疗伤啊?”叶歆惊叫道。

“你的医术比我高明,道力也不差,而且只有你才能将道医结合使用。趁此机会既可养伤又可修道,我在这里反而会阻碍了你。”青竹道人笑着又道:“况且你们新婚,我在这里只会妨碍你们的夫妻生活。”

叶歆和冰柔羞红了脸,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尽是甜蜜。

青竹道人又嘱咐道:“山腰的火藤有毒,中者立倒,一日方醒,没有人敢通过火藤生长的地带,只能用木行道术引路才能通,因此山上不会有人打扰你们。山顶有一小型的火山湖,那里风光怡人,你们夫妻可在此静养。沿着山路向北去十几里有一个小镇,有什么想买的可以去那里。我此去雪岭,三年内不会回来,若你们能在三年内伤愈归家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我再来相助。”

“知道了,师父!”

走着走着,来到火藤生长的地带时,果然见不少的动物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青竹道人用道术令火藤让开了一条通道,三人方才过去。

上到山顶,果然有一个小型的火山湖。湖水清可见底,湖边围着一圈树林,生长各种奇花异草,幽香四溢。天空的鸟鸣声、瀑布的流水声,以及其他各种声音交织出山林交响曲。

看着如此怡人的景致,叶歆不由的从心底里喜欢上了此地,因为这里与他理想中的生活环境很接近。想到要和冰柔在这里过上一段长时间,他不禁心喜万分。

冰柔也被这新奇的地方所吸引了,兴奋不已,跑到花草间看这看那,自然流露出来的少女娇态揉和了周围的美景,绘出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在青竹道人的引领下,三人来到了湖的北边,这里有座两层的木屋。这座木屋本是青竹道人的住所,由几棵大树的枝干构成,因青竹道人控制了枝干的生长方向而自然的组合成了小屋。上层用作卧屋和书房,下面是客厅。

青竹道人将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冰叶二人,之后便飘然离去。

叶歆和冰柔看着自己的新家,他们十分满意,相拥而笑,因为这里是他们婚后的第一个家,是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而且还在一个美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但这里一定会留下他们甜美的回忆,他们将会在这里享受着新婚的喜悦和甜蜜。突然间,任何问题都不再是心的羁绊,手的伤痛仿佛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叶歆深情地凝视着冰柔,道:“柔儿,这里就是我们的新房了。”

“是啊!”冰柔微带娇羞地依在叶歆的怀中,抬起他的双手,在双手的伤口处轻轻地吻了一下道:“希望你的双手能尽快复原。”

“对不起,不能为你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只能等我的伤好了才能正式娶你。”叶歆歉然说道。

冰柔娇笑道:“傻瓜,又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行了。再说,等你将来功成名就,我自然就风光了。”

叶歆淡淡一笑,转头看着屋外,道:“外面的夕阳一定很美,我们出去看看!”

冰柔浅笑着搀扶叶歆慢慢地走向湖边。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泛起金光,湖边的岸堤上留下了两个影子,慢慢地合成了一个。

从这日起,叶歆便开始了每天艰苦的疗伤和修道的生活,而冰柔也不辞辛苦的照顾着叶歆的起居饮食,日子过得煞是甜蜜美满。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过一年。外面的世界虽然瞬息万变,但山中的生活却始终如一,仿佛没有了时间的束縳。

春天的来临令百花盛开,湖边一片生机盎然,轻脆悦耳的鸟鸣为山林增添了活力。湖边的树林中,一个轻盈优美的白色倩影正飘向湖岸,正是冰柔,她正拎着篮子为叶歆送饭。

一年的时光令她改变了不少,头上梳起了代表少妇的盘龙髻,还插着一朵蓝花。白色的长裙代替了以往红色的劲装,虽然少了一丝少女的活泼,却增添了少妇素洁淡雅的韵味,加上娇艳欲滴的桃腮粉颈,显得越发动人。

穿过树林便来到湖边,一个瘦长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湖边出神地凝视着飘着雾气的湖水。

冰柔忽然一笑,然后蹑手蹑脚走向叶歆,可是刚走近三丈距离就被叶歆发现了。

“柔儿,你来啦!”叶歆没有回头,仍然看着水里的鱼,平静的脸添上微笑。

冰柔娇笑:“又让你发现了,你的感应越来越灵了,总是瞒不过你。哎呀——”

一条雪白色的藤突然从叶歆道袍中伸出,卷住了冰柔的纤腰后带向叶歆的怀中。冰柔虽然吓了一跳,但未挣扎,只是双手护着饭篮,然后一蹬双脚,顺着去势便偎进了叶歆的怀中。

叶歆手掌无力,无法揽住纤腰,只好用双臂环绕着冰柔的娇躯,嗅了嗅冰柔发际的蓝花,感受着软玉温香,轻声地在她耳边问道:“好香啊!这是什么花啊?”

冰柔抬头白了他一眼,道:“小心,别把篮子打翻了,我可是花了一个早上的功夫才做好的。”

叶歆松开双臂,轻笑道:“好啊!让我尝尝娘子的手艺进步了多少。”那条雪藤又卷向了饭篮。

冰柔急忙按住他,道:“别动,这次不行,等我下次做木碗,你再施展道术。”

叶歆哭丧着脸,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

冰柔一边从篮子里拿出饭菜放在草地上,一边教训道:“你已经摔坏了十几个碗了,山上的碗只剩下几个,我可不想下山为你买碗。”

“呵呵!”叶歆被冰柔说得不好意思,傻笑了几声,忽然故作神秘一笑,道:“今天我有新的方法。”

“新的方法?”冰柔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叶歆忽然伸出双手抓住饭碗,然后缓缓地将碗提离地面。

“啊!”冰柔又惊又喜,她知道丈夫的伤口虽然好了,但手一直都无力,连拿筷子也会颤抖。现在丈夫手中的饭碗虽然不住的颤抖,但这是丈夫受伤以来第一次可以拿起稍重一点的物件,所以她的心情兴奋到极点。

可当她再仔细看,却发现丈夫的双手上各缠着纤细如发的雪藤丝,将整只手包裹起来,看上去就像一对雪白色的手套。

她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惊奇——失望的是丈夫的手并未完全康复,惊奇的是丈夫的道术又进步了,居然能通过雪藤丝控制自己的双手。

叶歆得意地道:“这是我的新发现,我已经完成藤系道术的所有层次,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藤系植物了,真不枉我这一年不眠不休的苦练。这些雪藤是我用道力驱使雪藤生长出来的。利用雪藤丝……哎呀!”说得忘形,道力有所不继,手一软,碗便向地上摔去。

冰柔急忙伸手接住,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调侃道:“还是我来吧!免得我又要花时间去做饭。”

“看来还要多加练习才能控制自如。”叶歆抬起双臂,看着缠满雪藤的双手,摇头叹息,但紧接着又自我安慰道:“只要继续练习,我很快就能使用双手了。”

冰柔用羹匙把饭菜送到他嘴边,温柔地劝慰:“相公,别急,日子还长着呢!”

叶歆感受着冰柔的温柔,笑着道:“我不急,有这么好的妻子服侍着,每天饭来张口、衣来张手,逍遥快活。”

冰柔猛的把羹匙插到他的嘴里,笑道:“大少爷,吃饭吧!再说饭都凉了。”

叶歆笑嘻嘻地一口吃了下去,道:“等我伤好了,我也一口一口地喂你吃。”

冰柔心里甜丝丝的,没有答话,一匙一匙地喂着叶歆。

吃完饭,冰柔把东西都收拾了,又坐回叶歆的怀中,一起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美丽的景色。微风带动了阵阵的涟漪,惊起了湖中的飞鸟,鸟鸣划破寂静的山林。

望着飞翔在湖面的鸟群,叶歆赞道:“好美啊!好舒服啊!每天抱着你坐在这里欣赏风景,是多么的写意啊!可惜手还没有复原。”

冰柔温柔地安慰道:“相公别急,你手上的伤很快就会好。”

叶歆知道冰柔体贴自己,深情地道:“我现在最希望的是能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拥着你。”

冰柔拧了拧身子,使自己与叶歆贴得更紧,娇笑道:“我这样投怀送抱,不是一样吗?”

叶歆笑了笑,认真地道:“一个男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拥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在这种仙境般的地方一起生活。也许大部分的人喜欢出将入相、倚翠偎红,坐拥权势美女。但我觉得现在这种生活就是我期望中的生活,平淡而清雅,不必参与人际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要是一辈子能和你在这里共渡一生,那该多好啊!”

冰柔却持相反的意见,道:“这里非常美,我很喜欢,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趁着年轻多做些事情。更何况,男儿志在四方,就连我这个女儿身也想要做一番事业。况且,你用了那么多时间去学习各种知识,若是不用实在可惜。而我也花了很多时间去练武,应该去天下闯一闯。等我们老了,厌倦了外面的生活,到时再回到这里,岂不是更好吗?”

气氛突然显然有些严肃,叶歆看着冰柔欲言又止,低下头沉默不语。

冰柔却越说越兴奋,眼神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期盼,道:“这里的生活有点平淡。我们还年轻,这种归隐式的生活不适合我们。你的伤势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想来很快就会复原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去考科举,我们便可以一起做一番事业。”

叶歆暗暗叹了口气,他第一次发现两人的思想有这么大的差别、对将来的生活各持完全相反的意见,不禁神色黯然,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这么想出去闯吗?”

“为什么不出去?我练了那么多年武,学而不用岂不是浪费了,我可不想变成废物——”话突然间停住了。

冰柔知道自己一时口快,忘了叶歆的感受,“废物”两个字冲口而出,连忙道歉:“对不起,相公。”

叶歆淡淡地一笑,松开冰柔,道:“没关系,我不介意。好了,我该去修炼了。你累了一早上,回去休息吧!”

冰柔甜甜地一笑,便拎着篮子走了。

※※※

叶歆的心情很沉重,他并非因为冰柔的话不高兴,而是因为两人对于未来和人生看法不同而感到不安,生怕处理不好会影响彼此的感情——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他很矛盾,既不愿冰柔失望,又不想放弃自己的心愿,冒然踏上仕途。

他很清楚,伴君如伴虎。在悠长的历史中,在官场中弄得家破人亡的例子数之不尽。就算是一代英雄豪杰,也有可能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即使能平安无事,也无法找回如此平静和谐的生活。

他很清楚自己喜欢的就是现在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然而他也知道冰柔一向好动,这种平静的生活不适合她。她之所以能在此生活一年,完全是为了自己。要让冰柔继续忍受这种她不愿意的生活方式,他实在心疼。冰柔一直都很体贴他,但是他这时才知道冰柔对于他的将来抱有如此大的期望,与他对自己的期望恰好相反。

思绪影响着他的心情,他如何也静不下来修炼道术。为了一解胸中的闷气,他来到云锦山的最高处。站在山巅,眼前是巍峨绵延的崇山峻岭,脚下是美丽的火藤和色彩斑斓的锦云,心情霍然开朗,胸中闷气解除了不少。他把烦恼暂时放下,尽情感受着自然的美丽和奥妙。

看着眼前高大巍峨的灵枢山,他不禁联想起仙人的传说,对于这充满神秘的灵枢山产生浓厚的好奇心,忽然有种冲动想去看看,因此全力施出遁术向灵枢山飘去。

受伤后,他便对遁术进行了改良。从之前的事故中,他了解到施展遁术的缺点——所需的时间太多、步骤也过于繁杂,遇到突如其来的危险时根本来不及躲避。

他想方设法改良遁术,希望加快施术的速度,令自己可以在心动之间便可施展遁术,可隐可现。他知道最大的问题在于画符的时间太长,待敌人攻到面前,根本没有时间画符。因此,要改良遁术必须减少施展道术所需的时间。而画符的意义在于催动道力的施放,使道力产生不同的作用。

经过多番尝试,终于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他先叫冰柔将符的图案刺于背上,再每天用植物的汁液涂在背部的符上。长此以往,植物的汁液便渗入皮肤,在背上形成一个绿色的符,这样一来便可以随时使用遁术而不必临时画符。随着道力的增长,现在的他可以随想随遁。

有了遁术相助,叶歆爬起来很轻松,再加上这一年都在山上居住,所以已经适应了高山的寒冷气候和稀薄的空气。

越往上,天气越冷,猛烈的山风呼呼作响。叶歆刚一现身,便被山风吹得连连后退,他连忙施出盘根术,固定自己的身体,接着隐身前进。

去到半山,周围被一浓雾所罩,伸手不见五指,路也无法找到,而且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山下,好像有一个迷宫设在山腰,阻止人们向上爬,他这才真正明白为何无人上山。

幸亏山上生长着各种植物,他利用木行道术的感应力让山上的植物引领他前进。走了许久,方才穿过了云雾带。

爬到最高处的时候,他发现山顶果然别有天地,与自己所住的云锦山一样,都是火山口,中间的火山湖更大,湖的东部和北部各有一片很大的土地,生长着茂密的森林,四周的山坡上也长满了各种花草,香气随着山风飘散,令人心旷神怡。湖上飘着淡淡雾气,使人有置身仙境之感,从而使人忘却世间的一切烦恼。

火山口内的气温明显比山的外侧要温暖的多,叶歆悠闲的躺在山坡上,尽情享受如此美境,刚才的忧愁也暂时置之脑后。

忽然,东北方近森林的湖面突然泛起了巨浪,接着湖面更出现了片片薄云,忽而又飘起了雪花。这番异象吸引了叶歆的注意,他觉得这些现象太过奇怪,非天然而成。在好奇心的怂恿下,叶歆飘向了那里。

第三章

叶歆见冰柔不理,想用遁术追去,但手不能动,画不了符,所以无法施展,只好硬是忍着疼痛追了上去。

旁边的宋钱劝道:“兄弟,还是先回家把伤包扎好再去吧!”

叶歆急着道:“不行,我不放心柔儿,一定要把她追回来。”

宋钱没有办法,只好扶着他一起向学堂内跑去。

田氏和陶晶这时才到,见叶歆不回家反而朝学堂方向跑去,急声叫道:“歆儿,你去哪里?你不是受了伤吗?”

“我去追柔儿。”叶歆一边应着,一边跑向学堂。

※※※

勇武班的教室内,学生们正在专心地上课。

突然间,冰柔像一阵风般地冲了进来。众人见冰柔面带煞气,持着长剑,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都惊得楞住了。

讲台上的讲师李榆冲着冰柔叫道:“你要干什么?我们正在上课,不许乱来。”

冰柔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向苏剑豪冲过去。

苏剑豪见冰柔杀气腾腾地持着利剑冲向自己,大惑不解,开口问道:“冰小姐,你怎么啦?什么事这么生气啊?”

冰柔怒视着苏剑豪,并不答话,冲到他面前一剑就劈了过去,吓得学生们都大声惊叫起来。

苏剑豪想不到冰柔会砍他,也吓了一大跳,但他反应敏捷,面对危险处变不惊,用手抬起书桌挡开剑锋。剑锋一下便劈开了书桌,连带苏剑豪胸前的衣服也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白色的肌肤。若不是苏剑豪以内力挡着剑气,这一下就要被开膛破肚。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惊得大叫,尤其那些女学生,更吓得面色惨白,双脚有点发软。

冰柔见一剑不成,又向苏剑豪的头上横去。苏剑豪连忙让开并使了一招铁板桥,身体后仰让开了剑锋。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周围的师生们都在一旁不停地劝说着。可冰柔什么也不顾了,一直追着苏剑豪砍。

虽然冰柔还是不停的攻击,但苏剑豪并没有回击,只是施出轻功左右躲迫着,口中问道:“冰小姐,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他很伤心,因为他看到冰柔的眼中充满了恨意和杀意,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仇人,而且每一招都是向着自己的要害攻去,根本就是要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快。想到冰柔居然会这么绝情,不顾一切的要杀自己,他的心非常痛。

冰柔见他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他有意推脱,心中更恨、杀意更浓,剑风也越来越凌厉,发了疯似的狂攻,每一招都锁定苏剑豪的要害部位,有的时候甚至连招式都没有,持着剑硬砍硬劈。

苏剑豪实在不愿意与冰柔发生冲突,但他知道再不反击只有死路一条,一咬牙,拔出了佩剑与冰柔对打起来。

其实,现在的冰柔被愤怒所控制,无法施展出招式的精妙之处,而且破绽百出,只要是苏剑豪敢主动进攻,很快便可击败冰柔。

然而,苏剑豪并未全力施为,只是以守为主,因为他怕失手伤了冰柔,不愿将本来已经差的关系弄得更差。

他知道他的武功和内力都比冰柔好,只要时间一长,冰柔自然就无以为继了。待那时再与冰柔好好谈谈,希望了解冰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刀光剑影加上真气流荡,教室内的桌椅被打得肢离破碎,其他的学生怕殃及池鱼,早已吓得跑到了教室外面,围着教室向里面张望。

教室中不时传出两剑相交时的金属声音以及桌椅被破坏时发出的声响。老师见情况不对立即去武区找武学教师,希望他们能阻止这场打斗。

打着打着,冰柔和苏剑豪由教室内打到教室外。刀光剑影中,冰柔越打越狠,不但怨恨苏家的狠毒,还埋怨自己无故为叶歆招惹血光之灾——若是自己不去招惹苏剑豪便不会有这事发生。若叶歆因此残废,就算自己照顾他一辈子也无法赎罪。

自责和愧疚点燃了她的报仇之心,逼使她一定要为叶歆报仇,就算明知不敌也在所不惜。

周围围着一大群好奇的学生,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因为其他班的师生也听到了声音,都跑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连学堂之长的马长安也来了。

勇武班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不过他们谁也不知道冰柔为什么会攻击苏剑豪,而且还表现出非杀苏剑豪不可的表情。

冰柔打得香汗淋漓,虽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但在恨意的支持下仍然奋力攻向苏剑豪。苏剑豪却越来越轻松,人们见他游刃有余都乐得围观看热闹。

马长安看着混乱的场面很不满,对着那些刚赶到的武学教师道:“你们快去把他们分开,这成何体统!”

几个老师抽出兵器,上前架开两人。苏剑豪本来就无心与冰柔对打,这时也乐得收招。冰柔却不肯罢休,正想冲上去继续打,却被一把熟悉的声音制止了。

“柔儿,住手!”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回头望去,就见叶歆在宋钱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向冰柔。围观的人看到叶歆脸色惨白、满身鲜血,全都吓得一怔。

周大牛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焦急问道:“叶兄弟怎么变成这样?伤得重不重?”

叶歆强作笑颜,道:“牛哥放心,死不去。”

冰柔虽然恨死了苏剑豪,但见叶歆阻止她打下去,只好撤剑纵到叶歆的身边,看叶歆失去血色的脸和落寞的神情,她又忍不住掉下眼泪。

她双手扶着叶歆,恨恨地道:“叶郎,怎么不让我教训这个卑鄙小人?”

苏剑豪听冰柔说自己是卑鄙小人,心下大痛,凝视着冰柔,问道:“冰小姐,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竟然用卑鄙小人这四个字来形容我?”

苏剑豪的支持者和仰慕者都大声地喝斥着。

“是啊!苏公子不会是卑鄙小人!”

“苏公子光明磊落,是真君子。”

“你赶快向苏公子道歉!”

冰柔怒喝着:“什么真君子!这个伪君子居然让他两个哥哥砍伤叶郎。”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轻抚叶歆那对无力的手,咬牙切齿地道:“伤了人还不算,还把叶郎的手筋也砍断了。苏剑豪,你可真狠啊!想不到你这么卑鄙,居然想让叶郎终生残废!”

“什么!”苏剑豪叫了出来,他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直楞楞地看了看叶歆,又看了看冰柔,接着委屈地大叫:“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你,是谁!叶郎这个样子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而且宋钱也亲眼看见你的兄弟伤了叶郎。做了不敢认,还想抵赖,想不到堂堂苏家竟然出现你这种小人,真是丢脸!”冰柔忍不住骂了出来。

苏剑豪忍受着冰柔的怒骂,看着宋钱,沉声问道:“真的是我的兄弟所为?”

“是!”宋钱不愿多说,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也十分不耻苏家的所做所为。

周围一片哗然,师生都非常震惊,小声地交头接耳谈论著此事。谁也不会想到苏剑豪居然这么狠,伤了人不算,还要把人家弄成残废。

但叶歆方才的样子已经证实了冰柔所说的都是真的,大家都知道苏剑豪一直在追求冰柔,以为他因妒成恨,所以找他哥哥为他解恨。连那些一直大声为苏剑豪辩护的支持者们都收口不言。

众人都盯着苏剑豪看,眼光中则多了点东西——有点鄙视,有点害怕。他们怕,若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惹恼了苏剑豪,也会变成叶歆这个样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得到宋钱的答案,苏剑豪呆在那里喃喃自语。虽然他十分不愿相信,但事实不由他不信,而叶歆现在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剑豪虽然知道两位兄长平时飞扬跋扈、骄傲自大,但万万也想不到自己的两位哥哥会为了自己去砍伤叶歆。

现在每个人都以为是自己指使,就算自己再解释也无法摆脱嫌疑。他又羞又恼,羞愧自己的兄弟不成器,做出如此之事,更恼恨兄长败坏自己的名声,使自己无法见人。他的脸胀得通红,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

此时,听闻冰柔在学堂闹事的叶君行,匆匆赶到。他发现叶歆满身血渍地依着冰柔,惊得大叫:“儿子,你怎么啦?”

叶歆见是父亲,抬起双臂,伤心地应道:“手筋断了。”

冰柔一边哭一边叫道:“苏家卑鄙无耻,故意将叶郎的手筋砍断。”

“什么!”叶君行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知道手筋断了不比平常,可能会导致终身残废,要是那样,儿子的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他一向是个十分温和的人,这时也不由的用怨恨的眼光扫了扫苏剑豪。苏剑豪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惭愧地低头不语。

叶君行怜惜地看着儿子,急声说道:“还不快回家去让你岳父治疗,说不定还能治。”

宋钱也道:“是啊!叶兄弟的伤要赶快医治。快点回去吧!”

叶歆也看了一眼苏剑豪,眼神中却不是恨意而是带有鄙视之意,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无法与苏家相斗,不能只为一时之快而陷叶冰两家于险地。况且就算杀了苏家的人也不能改变事实。现在,他最希望的是手能有机会复原。

他对冰柔说道:“柔儿走吧!”

“要是叶郎有什么,我不会放过你们苏家!”冰柔怨恨地瞪了苏剑豪一眼,这才扶着叶歆,跟宋钱和叶君行一起离开了。

苏剑豪呆呆地看着远去的叶歆和冰柔,脑中不时现出叶歆满身鲜血的样子和冰柔那怨恨的眼光。

马长安走到苏剑豪的身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他很失望,苏剑豪和叶歆都是他寄与厚望的学生,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他实在很伤心。

其他的学生也慢慢地散去了。

苏剑豪看着四散的人群,连平常围在自己身边的女学生们也离得远远的,就像是躲避着瘟疫一样躲着他。而那些支持者想过来与他说话,又不敢,都站在那里踌躇不前。

苏剑豪满腹委屈,却又无可奈何,心中恨自己两个哥哥多事,平白无故伤人,令自己受人冷眼、白受委屈。现在学校里风言风语,他没脸再留下来,只好回家去找他那两个哥哥算帐。

※※※

一进家门,苏剑豪便大声地吼着:“苏剑龙、苏剑虎,快给我出来。”听到苏剑豪的咆哮怒叫,苏府的老小都跑出来看,苏方志和颜蓉也从正屋走了出来。

苏方志喝道:“剑豪,什么事这么大喊大叫!连基本的礼仪也忘了,成何体统?!”

颜蓉也道:“是啊!平时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剑豪见了父亲不敢大叫,委屈地说道:“剑龙和剑虎跑去把叶歆的手筋给砍断了。现在整个学堂都以为是我指使的,谁都避着我,我现在是颜面扫地,再也没有面目去学堂。”

苏方志勃然大怒,气得脸色铁青,喝道:“剑龙和剑虎这两个小畜牲在哪儿?”

管家苏全道:“大公子和二公子早上回来后,就待在房中一步不出。”

苏方志喝道:“快把那两个小畜牲给我叫出来!”说罢,怒气冲冲地走进正厅。

颜蓉虽然吃惊,但到底是亲生儿子,自然是护着他们,劝慰道:“老爷息怒,剑龙和剑虎还小,不懂事,老爷教导一下也就行了。就算叶家告到官府,以苏家的地位也不会有事。”

苏方志还是怒着叫道:“他们还小?二十几岁的人了,既是军官,又封了爵,做事怎么这么不经大脑,我苏家迟早败在他们手上。”

颜蓉道:“老爷,没那么严重吧?”

苏方志忽然叹道:“夫人你不知道,虽然这两个小畜牲不会有事,但我苏家声誉会大受打击。朝中派系纷乱,皇子们各自结党,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局势错综复杂,稍不留意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我一心只向着皇上,从不参与任何派系,此刻我手握重兵,又远在西南,没有人敢动我,但也如履薄冰,刻刻小心。”

他续道:“但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对眼睛在盯着我,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我整倒取而代之。尤其是那些皇子,巴不得我被贬被杀,就是圣上恐怕也防着我作乱。偏偏这冰家医馆声名在外,连皇上都知道,几个王爷、皇子都与之有来往。要是他们告到京里,再让朝中的御史们参上几本,说我们仗势欺人、纵子行凶,苏家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若是朝中的各个派系再推波助澜,恐怕我这位子也保不住了。就算能平安无事,我们苏家也会在皇上面前失宠,到时候一沉百踩,我们根本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会这么严重吧?”颜蓉听了,吓得面无血色、嘴唇泛白。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当年开国四大家族何等威风,可今天除了我苏家,其他三家无复当年的地位。你们颜家自岳父过世后便一沉不起,你那几个兄弟和侄子只会走马章台,十足的酒色之徒。上个月,你那个侄子颜僖连爵位也给削掉了。至于秦家和易家,已经没落,要不是我护着,早就连世袭的爵位也给削掉了,现在干拿着个爵位,一点权力也没有。若我不是小心翼翼,恐怕苏家早也给弄下去了。”

颜蓉见丈夫发了脾气,也不敢多说。

“这两个小畜牲,做事不经大脑、有勇无谋,很容易就会给别人抓住痛脚,到时候不只是他们有事,我们整个苏家都会受到影响。我是怕他们把我苦心经营的苏家弄至万劫不复的地步。”

苏剑豪在一旁听着父亲的话,他这才了解为官之难,完全不像是他习武那样,一招一式,光明磊落,因为不由得联想起自己将来要走的路恐怕也会和父亲一样。

等了一会儿,苏剑龙和苏剑虎才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眼光逃避似的看着地下。

苏方志一见他们,怒火又冒了起来,大声地喝斥着:“你们这两个小畜牲,平时飞扬跋扈也就算了。现在竟敢出去无故伤人,我要执行家法。来人啊!取刑棍。”

其他人都不敢求情,取了刑棍过来,就地打了两人三十棍,直打得苏剑龙和苏剑虎死去活来。颜蓉看着心疼,却不敢求情,直到打完了才敢上去看。

打完了之后,苏方志打发所有的下人,然后对着苏剑龙和苏剑虎教训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执行家法吗?”

苏剑龙和苏剑虎忍着痛,解释道:“知道,我们伤了人。但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想去教训一下那小子,谁知他这么蠢,自己把手送上刀口。”

“错了!”苏方志喝道:“我气的不只是你们做错事,是你们的愚蠢,是你们无故为苏家惹祸。”

“愚蠢?”苏氏三兄弟都很奇怪,连颜蓉也不明白,大家都看着苏方志。

苏方志哼了一声,道:“对,是愚蠢!你们两个畜牲,做事之前一点计划也没有,若是深思熟虑再做,事情又怎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而且,为了一口气而致自己于险地,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只有蠢材才会做。现在可好,弄得人尽皆知,我苏家的名声一落千丈。这还是小事,将来你们要是在官场上也做出这等蠢事,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轻则丢官去职,重则不但会人头落地,就连我们也要受到牵连,满门抄斩也是平常的事。”

第七章

沿着崎岖的山道,叶歆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寻找着异象发生的地点。寻了许久,方才走到东北方的森林。穿过茂密的树林,叶歆来到了一处平地,随即大吃了一惊,因为不远处有一座小屋,他想不到这里会有人住。

难道真的有仙人?还是有什么异人?叶歆不禁心里打鼓,七上八下。

虽然有些忐忑不安,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走到小屋的门口。小屋其实是很大的树洞,用一些树木连接树洞建成屋子。屋的四周长满了各种花草,有异香飘出。

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叶歆高声问道:“请问有人吗?”

等了很久也没人回应,叶歆心中奇怪,正在考虑是否推门进去。这时,不远处的湖面传来了巨大的水声,叶歆急忙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水声越来越大。从树林的缝隙望去,可见到前方的湖面上飘浮着巨大的蓝色水体。叶歆吓了一跳,生怕有什么怪物,连忙施出遁术隐身而去。遁到湖边时,眼前的奇境更是令他目瞪口呆。

湖中有个巨大的水球滚在水面,浮而不沉。叶歆好奇地望向四周,却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再度仔细地观察水球,赫然发现水球的中间隐约有一物体,但看不真切。

大水球周围的水面,不时有浪花吐出一个个小水球。小水球跳到空中,在大水球的旁边跳跃着。时而幻成水带飞舞,时而幻成水点分飞。在光线的照射下,水带和水点幻出了晶莹的蓝光,随着水带的运动而变幻着。

忽然,水球如花一般绽放,在水面形成了一朵巨形的水蓝色花朵。花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婷婷袅袅的少女,赤着玉足,伫立于水上,正站在花的中央,舞动着身影。

细看这少女,婉约秀丽,望之如姑射仙子;雪肤花容,观之若绰约天女。水蓝色的长裙裹住娇躯,更添婀娜。雾鬓云鬟,以水蓝色的飘带系之,随着阵阵的清风飘舞,越发显得飘逸出尘。如仙境般的美景与清幽出尘的少女浑然一体,仿佛画中世界,编织出一幅仙女戏水图,使叶歆感觉既虚幻又真实。

奇特的是,她的衣服上有薄薄的水层包裹在衣服之外,然而衣服却毫无潮湿的感觉,就像穿上了一层水做的长裙,在光线照射下,少女的身上便幻出晶莹的蓝光。

叶歆这时也放下心来,收了遁术。他不敢打扰少女,轻轻地走到湖边观看。面对如此绝美的少女,他心中不禁暗暗惊叹:“金玉愧其俗,冰雪惭其肤,花月羞其貌,星日慕其精。天上仙子不过如此,可惜我不善丹青,无法留下这么美丽的画面。可惜、可惜。”

这少女并未留意周围多了一个人,仍专心地施展其神术。脚下的湖面又泛起阵阵涟漪,少女的双足并未移动,仍立于波浪之上,由水的涟漪带动向前飘去。

她舞动着那纤细修长如冰雕般晶莹的玉手,指引着水流,通过控制着涟漪扩散的方向以控制自己移动的方向。转了一圈后,她又飘回原地。

接着,湖水被引到空中,再度在她的身边围成水球,将她那绝美的身影包裹其中,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个倩影在水蓝色的球内舞动。

突然,水球的水壁全部化成了水气,再结成薄云,随后云又幻成了片片的雪花在空中飘舞。不一会儿,雪花又结成了很小的冰粒,最后冰粒又幻成雾气,使湖面变得雾气腾腾,少女的俏影随之隐入雾中。

渐渐地,风吹散了雾,湖面恢复平静,少女的倩影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少女神乎其技的控水之术,一个名词跳进了叶歆的脑海——水行道术。除非这少女真是仙人,否则他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奇术可以如此自如地控制水。

令他更震惊的是少女的年纪很轻,大约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一直以来,青竹道人都说他是修道中人的奇迹,想不到这个少女年纪轻轻,所拥有的道力和道术更加高明,而且使用的道术更是神乎其神,这水上漂流之术更是闻所未闻的奇技。

然而,少女接着施展的道术更令他吃惊,只见她身边的冰粒又幻成了片片薄云,然后少女的身体竟然离开了水面站在云端,任由薄云四处飘浮。

看到这里,叶歆的感觉从惊叹变成了敬佩,一时兴起,他也施展起木行道术。湖边草地上的野花在他的操纵下也飞上了半空,然后幻成一阵花雨飘向少女。

当花雨飘进少女身处的薄云,光线透过水折射在花瓣上,再反射出来,折射出各种颜色的光线,为水蓝色的波光添上了斑斓。波光随着水体形状的变化而变幻着,在少女的周围幻出如彩虹般的光芒。

看到周围的变化,少女愕了一下,但她的脸上随即绽放出兰花般的笑容。这一刻,天地仿佛也为之屏息,所有事物都在这笑容间失去了光彩。

叶歆再次被感染了,赞叹道:“一笑倾国,天地间竟有如此美丽的笑容。看到如此的笑容,便是天地也会动容。”

在他眼中,这少女是如此的出尘不染、是如此的婥约多姿,如水般洁净无瑕、如风般轻柔脱俗。

看着她,任何人都不会有丝毫不洁的念头,是不敢,也是不忍,仿佛任何念头都会亵渎了她。她是一种纯美的表现,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太过污浊,生怕沾污了她。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时,一把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也是修道的吗?”话语有些生涩,就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一样。

叶歆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正有一双如秋水般深幽的眸子凝视着他,他的心猛的跳了一下,略有些紧张,行了一礼道:“我叫叶歆,道号雪竹,是木行道士,请教仙子法名。”

“凝心!”少女的脸上再次绽放出如兰花般的笑容。

细细的柳叶眉下是一对明亮的眼睛,纤巧的小鼻子又挺又直,樱桃似的小嘴鲜红透亮,嫣红的双唇微张,露出二排如白玉般的小牙,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欲破,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玉肩,在水蓝色飘带的点缀下更添秀气。方才从远处望之,洁白明亮,若太阳升朝霞,此时临近细看,鲜明秀丽,若芙蕖出绿波。

叶歆看得呆了一下,连忙低下头,不敢正视。

凝心好奇地上下打量叶歆,问道:“这里从没有外人来过,你怎会找到这里?”

“我住在旁边的云锦山。山下传说这里有仙人居住,因为好奇,所以来看看。”

凝心轻轻一笑,道:“仙人?哪里有仙人,我住了十几年也没见过。”

受到凝心亲切的笑容和温柔的语气所感染,叶歆渐渐放松下来,笑着道:“怎么会没有仙人?仙子仙姿玉貌、道术高明,既可踏浪而行,又可浮云而游,不就是仙人吗?”

凝心抿嘴一笑,道:“别叫我仙子,我可受不起!”

叶歆呐呐道:“仙子才貌双绝,乃世外天人,不是仙子是什么?”

凝心轻笑道:“什么仙子,你还是叫我凝心吧!名字不是用来称呼的吗?何必再多此一举。”

“这不太好吧!”叶歆觉得直接叫名字太过唐突。

凝心想了想,转而问道:“你多大啦?”

“十六。”

凝心皱着眉头苦苦地思索了一阵,道:“我好像十八了。”

“好像?”叶歆疑惑地看着凝心。

“是啊!自我懂事,便已在此山中与婆婆相依为命。十岁时婆婆死了,这里就剩我一个人。一个人在山上,时间对我已经没有意思了,只记得婆婆死后花开了八次。外面是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凝心的眉宇不经意地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啊!对不起!”看着凝心绝美的秀面上露出戚容,叶歆仿佛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引得她伤心,惴惴不安道:“小生一时失言,仙子请勿见怪。”

凝心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平整了自己的心情,浅浅一笑,道:“我比你大,不如你叫我姐姐吧!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有个弟弟也不错。”

叶歆不好意思,呐呐地叫不出口。

凝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了,连姐姐也不愿叫吗?”

“姐——姐——”叶歆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这声“姐姐”使凝心有些异样的兴奋。她从小独自一人在山中修炼道术,任何情感都已经淡化了,叶歆的出现使她仿佛找回了些许人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叶歆也是修道之人,这种熟悉感使她觉得很亲切。

她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后,浅浅地朝叶歆笑了一笑,道:“我们都是修道之人,以后可以在一起修炼道术。”

叶歆兴奋道:“太好了,有姐姐如此高明的水行道术相助,我的道术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凝心微笑道:“是啊!木为水生,一起研究道术会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是啊!”叶歆想起凝心长年一人在山中居住,不禁问道:“姐姐这多年一个人过,会不会寂寞?”

凝心微笑着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也是修道之人,应该知道这样才是修道的最好环境——无牵无挂,心湖自然平而不波。”

叶歆恍然大悟道:“姐姐能有如此高明的道术,想必就是得益于此。”

凝心点了点头,问道:“你也是在一直在山上修道吗?”

“我住在云锦山,是来此养伤的。”说着,叶歆伸出双手。

凝心疑惑地看着叶歆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啦?”

叶歆施出道力,收回缠在手上的雪藤丝,露出双手。手腕的刀痕仍在,双手因为久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

“这是什么道术?好奇怪啊!”凝心看着那条可以伸缩的雪藤很好奇。

“是我发明的,利用雪藤操纵双手,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叶歆无奈地答道。

凝心忽然伸出玉手,一下抓住了叶歆的双手。叶歆有点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却又不敢。

凝心没有看他,低头凝视着伤口,一边用玉手轻轻地抚摸着伤口,一边怜惜地道:“好深的伤啊!疼不疼啊?”

“不疼、不疼……”叶歆吓了一跳,想抽手,却又不敢。

凝心抬头问道:“这伤什么时候能好啊?”

“不知道,可能一年、可能两年,也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叶歆无奈地苦笑。

“啊!”凝心惊讶地看着叶歆,关怀地问道:“你也是一个人住吗?手断了,你怎么照顾自己?”

“姐姐放心,有柔儿照顾我。”

“柔儿?”

叶歆靦腆地笑了笑,道:“是我的妻子,也住在云锦山。”说起柔儿,他的脸上洋溢起幸福温暖的笑容。

“妻子?”凝心有些好奇,问道:“你成亲了吗?师父说修道之人不宜成亲,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会吧!我师父只是说要避免受到感情影响,我和妻子的感情这么好,不会有事。我的道行不高,成亲也没什么事。”叶歆笑着又道:“况且成亲有成亲的好处,有困难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照顾总比一个人好。像现在,我的手伤了,有柔儿在身边照顾才能专心养伤。”

凝心看了叶歆充满幸福的脸,忽然转头望向平静的湖水,眉尖微蹙,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两个人在一起,真有那么好吗?”

谈到冰柔,叶歆才想起出来已久,怕冰柔担心,于是向凝心告辞:“姐姐,天色不早了,我怕柔儿担心,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向姐姐请教道术。”

这些年来,凝心都是一个人,突然有人可以与她谈话聊天,她感到有些奇特、有些兴奋,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笑着道:“下次把你妻子也带来吧!我从来没有试过和两个人在一起,很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感觉。”

叶歆笑着应了一声便遁去了。

回到云锦山的小屋,天色已经全黑,冰柔正焦急地在屋外等着,见到叶歆的身影立即扑了上来,问道:“相公,你去哪儿?我都快急死了。”

看着冰柔,叶歆又想到两人之间暗藏着的问题,烦恼再次涌上心头。他不想冰柔为此而担心,于是压下心头的烦恼,换上一副笑颜,歉然道:“对不起,回来晚了,我去了灵枢山。”

冰柔好奇地问道:“灵枢山?就是那个仙山?真的有仙吗?”

叶歆笑着道:“有,进去再说吧!别饿坏我的娘子。”

冰柔娇笑着挽着他走进屋子。

晚饭时,叶歆将今天的遭遇说给冰柔听。听到凝心神奇的道术时,冰柔羡慕不已,逼着叶歆要他带自己去。叶歆欣然答应。

※※※

次日一早,叶歆便带着冰柔去灵枢山。

一进到火山湖的范围,冰柔便被周围的景色所吸引,恢复了她活泼的天性,兴奋地到处乱跑。叶歆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娇美的冰柔穿梭于花丛间,采花扑蝶,他知道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让她枯住深山,自己觉得有些内疚。

“来啊!”冰柔拿着一大堆鲜花,娇笑着向他招手。

湖面又出现了异样,叶歆知道凝心又在修炼道术,叫道:“柔儿,凝姐姐又在施展道术,我们快去吧!”

“好啊!”冰柔捧着鲜花跑了过来。

经过树林和小屋,两人来到湖边。冰柔一下子就被凝心的道术惊呆,她虽然见过叶歆的道术,但凝心所展示出来的道术已经突破了一般人的想像力,她惊叹着居然有人可以踏云而飞、漂水而渡。

凝心也注意到湖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昨日刚认识的叶歆,另一位婀娜多姿、娇美可人。她知道这女子便是叶歆所说的柔儿,于是收了道术,飘回岸边。

冰柔便一下子跳到凝心的身边,接着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盯着凝心的脸,左看右看。凝心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浅浅一笑。

冰柔突然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人啊?”

“什么?”凝心怔怔地看着冰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冰柔双眼发光,道:“姐姐如果不是仙子下凡,怎么会长得这么美?如果不是仙子,又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道术?”

凝心被冰柔的娇态逗得抿嘴一笑,道:“我哪有你美啊!连我都动心了,何况歆弟。能娶到你,他真有福气。”说罢瞥了一眼叶歆,捂着嘴轻笑。

冰柔挽起叶歆的手臂,笑着道:“那当然,不是我,他早就在山上饿死了。”

叶歆装模作样地朝冰柔鞠了一躬,道:“多谢娘子的大恩大德。”

三人都笑了起来。

对着两位如兰似玉的美人,叶歆看得眼花缭乱,话都说不出来。

凝心清雅绝秀,冰柔娇俏可人。虽然凝心更美,但是太美给人的感觉便不真实,仿佛是遥不可及的画中仙子。冰柔则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令人想亲近。

“去我的小屋坐坐吧!”凝心领着叶歆和冰柔走进了自己的木屋。

第四章

“那该如何做呢?”苏剑龙吓得一哆嗦,颤声问道。

苏方志眼露精光,森然阴笑,道:“既然做了,遇上当时的那种情况就一定要做得干净俐落,不留手尾。像冰家这种出名的人家,如果不能一击而至之于死地,就不要轻易动他们。这次,龙儿和虎儿要是镇定一点,伤了人后干脆把人给杀了,再弃之荒野,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有人怀疑,没有证据又能奈何。可你们不但伤人,还被吓跑了,太没用了。”

“啊!”苏剑豪不寒而栗,他从未想到父亲会是如此狠毒之人,手段如此毒辣,居然要两位哥哥斩草除根。

苏方志深深地看着苏剑豪,语重心长劝道:“剑豪,你虽然文采武功过人,但心地太好,这会对你将来仕途的发展不利。你要记住,皇上要的是忠臣、是能吏,不是好人。现在朝中的得势大臣哪个是好惹的,恩将仇报、落井下石、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谁都可能是敌人。”

“我早年也像你一样,以武者的风范为目标,不肯做坏事,总喜欢直来直去。可是你可知道朝中的那些清官为什么死的死、贬的贬吗?就是因为他们心思太直。天下谁都想又做好人又得利,可这事是几乎不可能的。”

“为了皇上和苏家,有的时候一定要心狠手辣,该下手的时候一定要狠,心慈手软只会为你招来灾祸,切记、切记。我不怕后人说我心狠有辣,只要能令苏家一直长盛不衰,我在所不惜。你是苏家的希望,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心软而至苏家于危地。”

“当然,我不是要你做坏人,能做好事的时候还是应该多做,这样会帮你建立好的形象,以便能与清流好好相处,免得他们总是找碴。官场这浑水,过清过浊皆无法生存,要想成功必须示之以清、藏之以浊。这是做官的诀窍,千万要记住。”

父亲的一席话令苏剑豪完全不知所措。一直以来,他所学的都是仁义道德、武者风范,尤其是在外学武的日子,谨守武道成为了主要的思想,这时突然要他接受尔虞我诈的官场处世之道确实有点困难。

虽然,他明白父亲所说的都是事实、是为了他好,而且为了苏家也需要这么做才行,但他还是觉得有些逆耳。

苏方志又道:“如果有选择,我也不希望你变成心机深沉的人,但为了苏家,你一定要作出选择。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做坏事,有什么事就由剑龙和剑虎去做。我要将你塑造成阳光般的英雄,清月和铁凉两国早已蠢蠢欲动,朝廷皇上年纪又大,战乱之日很快就到了。以你的才能必能有所做为,到时候你和苏家一定会受到天下人的尊敬和景仰,这样才能使我们苏家名留万代。”说到这里,苏方志仰天大笑,一副得意的样子。

苏剑豪吓了一跳,他想不到父亲有这么大的野心,急声问道:“父亲,难道你想……”他实在不敢说那两个字。

颜蓉、苏剑龙、苏剑虎也愣住了,一起盯着苏方志,心急地想知道苏方志的想法。

苏方志傲然一笑,大胆地侃侃而道:“造反?我可不想背上不忠的罪名。当今皇上对我苏家还算不薄,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天龙皇朝又地大兵多,有他在,谁也不可能成功。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不想背上叛逆的罪名。但世事难料,照我看,皇上年纪大了,再健康的人也会死,就皇上的健康而言,也活不了多久了。只要皇上在位一天,我就会拥戴皇上。”

他续道:“只是现在太子未立,皇上最喜欢的二皇子又英年早逝,现在的皇子中没有一个有绝对的优势问鼎大位,因此朝中的大臣总是相互倾轧。而三个最有利的皇子对我们四大世家早就看不顺眼了,一直想夺我兵权。若皇上一死,就算我们不反,他们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因此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万一他们发难,我们也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虽然他们不成气候,而且薄情寡恩,但天龙毕竟势力强大,就我们这二十万人马根本无法抵抗,只有在皇上在位的时候不断地增加我们手上的筹码,才能保全我们苏家。”

苏家三子和颜蓉都明白了,苏方志对于保全苏家的苦心,也说明苏家正处在一个关键的时刻,稍有不慎,便会有灭族之灾,这也难怪苏方志会对这件事如此动怒,他所担心的并不是这一件事的影响,而是要教训他们处事的方法和准则。

苏剑豪忽问道:“父亲的苦心,孩儿明白,若皇子们真想清扫我们,我们有何良策可行?”

“我们有很多路可走。一是投入清月国,将二十万士兵和顺州之地拱手相让。二是我们独立,联合清月和铁凉瓜分天龙。三是以清君侧的名义,入京勤王。这些都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使的招,我也怕苏家留下个叛国的罪名。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孩儿明白,孩儿一定为苏家的长盛不衰而努力。”苏剑豪若有所悟,斩钉截铁地说。

“好、好!”苏方志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厉色的对苏剑龙和苏剑虎喝道:“以后你们别再给我惹祸,做事之前要多用大脑,有什么不懂要多问剑豪。以后你们要辅助剑豪,为苏家的大业尽心尽力。”

“是,父亲!”苏剑龙和苏剑虎唯唯诺诺地应了。

苏剑豪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处理叶歆受伤这件事?”

“为今之计,只有我亲自带着那两个小畜牲去叶家陪罪,希望能化解两家的恩怨。另外,我还会把他们降为参将,以示我公平持正。”

苏方志又道:“剑豪,别再去招惹冰家那女孩,免得再生事端。大丈夫何患无妻,别为了一个女人坐失大好的人生。另外,学堂不必去了,在家准备府试,只要你能高中榜首,人们自然就会忘了发生的事,我们苏家的声望也会回升。”

“我哪里还有脸去见她,她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了。”苏剑豪暗自神伤,苦笑着答应了。

颜蓉心疼儿子,连忙插口道:“好了,别说了,先把龙儿和虎儿扶下去上药,别误了。”

苏方志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哼了一声,道:“起来吧!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

日薄西山,淡淡金光染上了云霞,夕阳的余晖仍传送丝丝暖意。

然而,叶家仿佛笼罩在阴霾之下,屋内愁云密布。突如其来的惨祸使每个人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即使屋外的阳光是如何的温暖,也无法减少冰叶两家诸人心中的冷意。

叶歆的房中,冰离和青竹道人正紧张地为叶歆进行治疗。叶歆双目呆滞,躺在床上任由冰离和青竹道人联手为他疗伤。双手手腕的血已经被止住了,雪白的肌肤上露出深深的伤口,煞是吓人。

冰离先用十数枚银针控制着小臂的经络血脉,再将砍断的手筋两头相接,以银针固定位置。

之后,青竹道人施出道力,操纵着一条像丝般纤细的青丝藤伸入伤口,缠绕着手筋断处,紧紧地将手筋连接在一起,青丝藤的另一头则绕在青竹道人的手上。

他利用了叶歆制药的原理,将药力一点点注入青丝藤,再透过青丝藤将药力慢慢地注入手筋,从而刺激手筋以及附近皮肉的生长。

但他们知道,这方法最多只能使手筋复原,却无法确定是否能使手的功能也复原。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众人都站在一旁看,宋钱看在眼中,心中大震,但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神色,直到治疗完毕,他才告辞。

冰柔留在房中陪着叶歆,其他诸人回到客厅。陶晶和田氏仍然抽噎着,不停地用手巾抹着眼泪。叶君行则老泪纵横地坐在一边,不停地哀声叹气。

冰离忧心忡忡地沉声道:“现在,我们所要面对的是两个问题,首先是如何让被砍断的手筋连接起来。这一方面,经过暂时的治疗,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利用针炙之术不断治疗,再加上道长继续注入药力,相信手筋会复原。第二个问题较为重要,更为棘手。当手筋长好后,手恐怕不能立即变回像以前那样灵活。如何使手的功能复原才是问题的要点,否则即使手的伤好了,使不出力也是没用。这方面,如果单以医术治疗,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方能使手的功能复原。希望道术可以帮助治疗,缩短恢复的时间。”

青竹道人道:“歆儿之伤,需要经常为其注入药力才行,最好的方法是他自己运用道术和医术为自己疗伤。我们虽然各善一术,但终究不如他了解两者的共性,只有他自己才能完美的将两者结合使用。但看他如此颓靡不振,只有先令他振作起来,才能有机会使手复原。”

“是啊!”冰离喟然长叹:“对于一个才十五岁的人来说,遇上这种事实在不容易应付,肉体上的痛楚还是小事,精神上的打击才是致命的,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有低迷的情绪。如果他就此放弃,一生将不会有所作为。真希望他能很快就振作起来。”

陶晶道:“这事看来只有看柔儿的了,除了她,谁也没有办法让歆儿振作起来。”

叶君行接口道:“我更担心苏家,这次苏家因为此事而声名受损,万一恼羞成怒,我怕……”他对苏家是既恨又惧,总不放心。

冰离道:“不会吧!苏家的名声一直都很好,在这西南之地更是威名赫赫,而且苏爵爷又一向以仁义宽厚响誉天下。这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是他们理亏,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大胆再做出什么事。”

叶君行叹道:“希望如此。不过,官家之事难说,还是小心为上。”

“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冰离沉思了一阵道:“是不是应该把他们暂时送出晓日城?”

青竹道人插口道:“不如这样,你们两家一起跟我上昌州云锦山,一则可以让歆儿专心养伤,山林的环境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二则可以避免与苏家再发生新的冲突。”另有一层意思他没说,他想藉这次机会让叶歆入山专心修道,远离世俗。

叶君徒和冰离对望了一眼,默然沉思。

静了一阵,冰离开口说道:“我们在此住了几十年,既未犯事,不必逃难似的远遁他方。而且,我也不想离开我的医馆。不过你说的也对,让歆儿上山养伤应该对他的伤势有好处。我看还是让歆儿和柔儿一起跟你入山,我们留下来,苏家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叶君行道:“是啊!我虽然老了,但还是惦记着学堂,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实在舍不得。况且就这么一走,倒像是我们做错了事似的。就让我们长辈留下来,让歆儿和柔儿一起入山吧!期待歆儿能尽快复原,我还希望他能参加秋天的府试。”

陶晶和田氏舍不得儿子女儿,但见丈夫决定留下,也不好多说,但脸上的不舍之情说明了一切。

冰离看在眼里,宽慰道:“夫人、嫂子,不必太担心他们,小鸟始终有展翅的一天,未来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我们能做的只是鼓励他们。现在正是他们面对人生的好机会,度过了这一难关,他们才能真正的走入这个复杂的社会。”

见众人都同意,青竹道人道:“既然这样,让他们尽快收拾一下,过几天我们就可以起程了。”

田氏突然问道:“婚礼呢?还继续吗?”

“这——”众人都拿不定主意,相互对望着。

田氏继续道:“歆儿伤成这样,怎么拜堂啊?”

冰离道:“不如这样,既然双方家长都在,叫他们小俩口在这磕几个头,行过大礼就算了。这样他们入山前也好有个名份,照顾起来也方便些。拜堂之事,等他们回来再说。”

陶晶道:“这也是好办法,不过实在太委屈柔儿了。”

“没什么,只要歆儿的手能好就行了,以他的才能,柔儿会有风光的一天。”

“希望如此!”

冰离突然想起一事,忧虑道:“歆儿这次受伤,天心丹和玉蓉丸都无法继续制作,玉蓉丹也就罢了,可这每月上贡的天心丹却是个难题。若是突然停了……”

叶君行道:“不如这样,把现有的天心丹一次都上贡,就说是山林高士年老体弱,无法继续炼药,所以不能进贡,我想不会有太大问题。”

“也只好这样了。”

※※※

叶歆的房中。

接受完治疗的叶歆静静地依在床头。背后靠着大红的鸳枕,身上盖着绣有龙凤的喜被,床顶挂着鲜红的云帐,不远处的台上还有一对红烛。

然而,叶歆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越发苍白,与屋内主色调相比,显得很不相称。他呆呆地看着床顶的红帐,一声不响。

叶歆那对受伤的手平放在身侧,经过青竹道人和冰离的处理,手腕的伤口处被一条纤细如丝的青丝藤细密的缠绕着,原来深深的伤口已经被完全覆盖了,看上去就像包着一块青布,青丝藤的中间还插有几根银针。

冰柔坐在床头,眼都不眨地看着叶歆,左手轻抚着叶歆的脸颊,双眉紧锁,泪水不住的向下淌,眼睛早已哭得又红又肿。脸上的神情不断地变换着,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哀愁凄怆。

为了三日后的婚礼,叶歆的房间已经被装饰成新房,放置着各种婚礼用品。本来三天后,她将会成为这个房间的女主人,然而现在周围的装饰却刺激得她止不住眼泪。

最令她担心的是叶歆现在的样子,从治疗完,他就一句话也没说。灰心落寞的神情显而易见,这使她本已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怕他就此一蹶不振,她怕他万念俱灰,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但她不敢打扰叶歆,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叶歆突然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睛,凝视着那对红烛,缓缓地说道:“柔儿,不如我们取消婚约吧!”

冰柔愣住了,一声不响地凝视着叶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顿了。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大树沙沙作响。

第八章

木屋建得很朴素,屋内除了一般的家俱外,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然而屋子虽小,却藏有大量的书籍,墙边排着一排书架,架上摆得满满的都是书。

叶歆看著书房内各种各样的书很兴奋,由于双手不便,所以很长时间没有看书,这时不免有些心痒,问道:“姐姐果然饱览群书,这里都是修道的书吗?”

凝心道:“有些不是,其中有很多奇特的书,我也不大明白,只是没事的时候随便看看罢了。”说罢便伴在叶歆身边为他介绍着架中的藏书。

叶歆沿著书架慢慢地看,他发现书架中不单有水行道术的书,还有其他四行的书籍,好奇地问道:“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是,一个人没事做的时候随便看看。”

“不是只能练一种吗?”

凝心笑着解释道:“五行道术注重相生相克之理,因此必须了解所有五行的特点,才能练好自己的道术。况且,道术无极无限,需要我们去深入探讨。我觉得道术应以太极为本,独孤一味地分化五行,只会局限道术的发展。要追求更高的境界,就必须博采众家之长。”

“姐姐果然道行高深,你能给我讲讲吗?”凝心刚才的一番话宛如一把钥匙,为叶歆开启了道学更高层次的大门。他仿佛看到了更光明更广阔的道学之路,通向无边的道学领域。对于凝心的智慧,他由心的敬佩,不禁渴望向凝心学习更高明的道学。

“好啊!我正愁没有人跟我一起研究道术呢!”凝心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关于木行道术的书,递给了叶歆。

叶歆伸出双手,无奈地笑了笑。

凝心恍然大悟,向他嫣然一笑表示歉意,然后把椅子搬到他身边,正欲坐下,忽然又站了起来,雪白的玉脸上泛起淡淡的红霞。

她回头望着冰柔,尴尬地道:“你来帮他吧!”

冰柔笑着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行。那些道术我一点也不懂,和你们在一起只会闷死我。你们谈吧!我一个人出去练武。”说罢就嘻笑着走了出去。

凝心浅浅一笑,道:“柔儿妹妹真的很可爱。”

叶歆深情地向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对凝心笑了笑道:“我们开始吧!”

“好啊!”凝心又坐回叶歆的身边,手捧著书,一页一页地翻给他看,细细地讲解书中所述。

坐在凝心身边,一丝丝如兰似麝的幽香总是透鼻而入,弄得叶歆心神不定。转脸一望,玉人近在咫尺,几乎贴身而坐。两弯淡淡的黛眉似皱非皱,如同一抹轻烟,朦胧典雅;一双灵巧顾盼的秀目似笑非笑,流眄溢彩;樱红的小嘴吹气如兰,捧书的玉手似霜凝雪。

凝心给他的感觉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仙子,而是触手可及的妙龄少女。

叶歆呆了一下,立刻低头看书。与如此绝秀的玉人相对,便是石人也会动心,何况凡人,即便他这种修道之人也难免有些心动神摇。但他又舍不得这种修炼道术的好机会,于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自收敛心神,凝视于书本之上。

凝心也察觉到叶歆的异样,转头看了他一眼,发觉自己和叶歆贴得很近,脸上也染上了一丝红晕,又看了叶歆一眼,缓缓地低头继续讲解。

渐渐地,两人都专注于道学的研究,越谈越投入、越谈越高兴,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相处也越来越自然,没有了开始时的生疏感。他们相互交流着自己对道术的见解,从道术谈到道义,又从道义谈到道心。讨论完一本,凝心随手又拿起另一本,继续讨论……

※※※

屋外的冰柔却是孤身只影,最初她跑出来的时候心情很好,一时采花扑蝶、一时习武练剑,煞是写意。可是时间一久便觉得了无趣味,面对湖光山色,却丝毫提不起兴趣。无聊之极便走回小屋,想找叶歆和凝心一起去游湖。

怎料叶歆和凝心仍在那里专心致志地谈论道学,丝毫不知道她走了进去。叶歆神采飞扬,妙语纷呈,把凝心逗得花枝乱摇。一笑百媚生,凝心自然透溢出来的美态,连冰柔也看得呆了一下。

见两人相谈甚欢,冰柔也想一起说话,但她不懂道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踌躇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徘徊了一阵,最后在墙角坐了下来,双手捧着腮,呆呆地望着谈话中的两人。

枯坐了一阵,见无事可做,她随手从身边的书架中拿出书本翻看。翻着翻着,她随手从书架的角落中找到了一本怪书,书面上有四组符号,符号的下面有四个眠月文字——“魔语宝典”。

翻开一看,书里所述都是魔族的语言,而那些古怪的符号正是魔族语,符号的旁边还注有眠月文字。

看到此时,她明白这是一本魔族语词典,不禁非常好奇。虽然小时候,叶歆曾给她说过一些有关异族的野史故事,但她一直都将它当成人们编出来的故事,这时她才知道异族是曾经存在的,只是不知何时灭亡了。

她不禁想起叶歆身边的那本怪书,书里也都是这种怪字,但没有眠月文的注释。她问了叶歆很多次,但叶歆只说那是一本看不懂的怪书。这时见有了“魔语宝典”,便可以翻译那本怪书。

她很高兴,急忙跑叶歆的身边,兴奋地叫道:“相公,我找到了一本好东西。”

叶歆和凝心都沉浸在道学的领域之中,心无旁鹜,此时被冰柔一惊,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冰柔。

冰柔把书放在叶歆的面前,邀功似的说道:“相公,那本怪书之谜,终于可以破解了。”

“哦!”叶歆早已将那本看似无用的“天岚真经”给忘了,一时反应不过来,随口就应了一句。然而,当他低头一看,却整个人呆住了。

冰柔手里的书所示的符号与“天岚真经”上的符号非常相似。冰柔把书打开,一页一页地翻给他看。当叶歆看到书中怪字旁的眠月文注释,整个人兴奋地跳了起来。

凝心不知道两人为何如此兴奋,好奇地伸头一看,接着笑着问道:“这本‘魔语宝典’有什么特别吗?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魔语宝典’?”叶歆疑惑地看着凝心。

“是,‘魔语宝典’记载的是魔族语言和文字。”

“魔族?真有魔族?我看到野史中曾经提到其他种族,但是朝廷编的史书却从未提到过。”叶歆既惊讶又好奇,对于人类之外的其他种族,他一直抱有很浓厚的兴趣。

“是真的!”

接着,凝心开始讲述着一段悲壮的历史故事。

※※※

眠月一百六十三年,新的种族突然出现在大陆西岸,无论在形体上,抑或习惯上,新的种族与原有的人族十分相近。由于这个新的种族能使特殊的技能——魔法,故被称为魔族。他们自称由西方大陆而来,于眠月大陆西部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暗魔帝国”。

经过二十年的发展,魔族成为当时最强大的种族。由于魔族特有的魔法能量和优良的体质,使暗魔帝国建立了强大的军事力量。当时暗魔帝国的皇帝——天魔帝,野心勃勃的希望利用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和魔法技能统一大陆。

眠月一百八十三年春,天魔帝终于发动全面的进攻计划。短短的六个月内,暗魔帝国控制了整个大陆的一半。更甚的是,灭族政策使得魔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所有人族、精灵、矮人和半兽人皆在被屠之列。

九月,人族皇帝江天云战死。十月,其弟江天风继位,以高明的外交手段和权谋,统合了人族、精灵、半兽人和矮人的战力。

由于半兽人有较强的防守能力,而精灵箭手有高超的箭技,因此江天风以半兽人为主、以精灵箭手为辅,建立了强大的防卫体系,使魔族的进攻被迫停了下来。

而后,江天风利用矮人先进的冶炼技术打造了大量的优良兵器,使军力大大的提高。武术被推广至军队,道术也被用于战争。从此形势逆转,魔族渐渐落于下风。

眠月一百八十四年八月二十五日,江天风结合高超的武技和五行道术,深入敌军腹地,刺杀了天魔帝。魔军因而大乱,节节败退,一个月内损失六十万大军。史称“灭魔之战”。

最后,战争使魔族被灭了族,矮人、半兽人和精灵也损失惨重。

战后,人族恢复的最快,占了九成的人口。因为害怕魔族的事件再次发生,所以当时的天岚帝国就找了些借口把其他种族杀光了。

说到最后,她感叹道:“几百万异族就这么被杀光了,可是就算没有了其他的种族,战争和不公平还是存在,所以我不愿出山。”

叶歆和冰柔听了后震惊不已,久久不能说话。

凝心又道:“人类为了了解魔族的语言和魔法,因而撰写了这本‘魔语宝典’。魔族被灭后,圣皇江天风下令销毁一切与异族有关的东西,其中包括书籍文字,所以世上没有什么人知道当年之事。这些故事都是小时候婆婆说给我听的,她说我的师祖曾经参与过灭魔之战,因为不满天岚皇朝滥杀异族,因而归隐此地。这本书便是我师祖留下的。”说到婆婆,她的眼眸中不禁又流露出淡淡的哀意。

叶歆定了定神,问道:“此书能借我一用吗?我有一本魔族语的书,一直都看不懂,这本‘魔语宝典’应该可以帮我解开疑团。”

“当然可以,我拿着也没有什么用。想不到你竟然敢藏有魔族的书,我看书上说这是灭族的大罪。”

“我也知道,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柔儿也不清楚。”

冰柔好奇道:“那本是什么书啊?这么神秘。”

叶歆道:“武林传说那是一本至高无上的武林绝学,据说源自天岚皇朝,故名之天岚真经。想不到竟是来自西方大陆的魔族所著,是不是武功秘笈也尚未可知。”

“我们快回去找找吧!看看这书到底是不是武林秘笈。”柔儿一听可能是武林秘笈,立即产生了兴趣,急着想知道那本怪书是不是武林秘笈,因此催促丈夫离去。

叶歆和凝心看了一下外面,这才发现日已西斜,对望了一眼,叶歆笑道:“想不到一说起话,时间就过得这么快。时候不早了,我们告辞了,太晚路就难走,明天再来和姐姐论道!”

凝心点了点头,便送两人去到门口。

冰柔忽然娇笑着揽住凝心,道:“姐姐,不如明天你去我们家做客吧!”

“我答应了师父,终身不离此山,所以我不能出去,还是你们来吧!”凝心摸了摸冰柔肩上柔软的青丝,笑着婉拒了冰柔的邀请。

冰柔没有办法,失望地和叶歆走了。

※※※

回到家中,叶歆立即让冰柔找出那本“天岚真经”。

冰柔拿着“天岚真经”,然后坐在桌前细细地查阅着。叶歆则坐在她身边,等待结果。

查找了片刻,他们发现书的封面上的四个怪字并不是“天岚真经”,而是“水系魔法”。叶歆苦笑了一声,他知道武林中人的猜测可能都错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继续翻译此书。

由于书很薄,两人花了一夜的时间就将怪书破译。

看着桌上这本所谓的武林秘笈,叶歆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书中所载,根本不是练武之法,皆是有关水系魔法的原理。

从书中,他们得知世界上果然还有另一个大陆叫“西方大陆”。西方大陆上有一种特异技能叫魔法,就和眠月大陆上人人练武一样,西方大陆上也是人人都练魔法。而魔族其实也是人族,当年眠月大陆的人因为他们会用魔法,才称他们为魔族。

西方大陆除了人类外,还有各种不同的种族生存。各族之间纷争不停、战火不断,因而就产生了魔法。各族有自己不同的魔法,但产生的原理相同,只是使用的方法和效果不同罢了。

据书所载,天地间有水、火、风、地、光、暗六种魔法元素,因此就产生了六种相应的魔法。

通过不同的魔法操纵六种魔法元素,可以在短时间产生大量的能量。不同的魔法使魔法元素产生不同的组合形式,不同的组合形式产生不同的效应。

由于魔法的产生源自于战争,在不断的改良中,魔法的攻击力大大的增加,而防御力也相应的得到增加,因此魔法的效果越来越厉害。六种不同的魔法各有特色,若练至极限,据说能毁城移山、断河分江。

看到此处,两人打了一个冷噤,不寒而栗。脑中不禁幻想起当年魔族入侵的画面——日月无光,山河变色,大地咆哮,江河震动,烈火焚天,城墙崩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同时,他们的心里不禁产生了疑问,当年魔族有此如此强大的魔法,为何仍在眠月大陆上落个灭族的结果?

一种想法出现在叶歆的脑海中,他猜测当年必有能与魔法抗衡之术,因此他想到了道术。假若真是如此,当年的修道之人必有过人的道力和道术,也就是说当年的道术大都已经失传了。

想到此处,叶歆感到深深的惋惜。同时他很兴奋,因为他仿佛看见了道术的更高境界。

他们又继续往下看,此书专注于水系魔法的使用。水系魔法以强大的防御力为主,当然也有很多攻击性的魔法。

看到此处,他们兴奋了起来,如果能有强大的防御力,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可他们都失望了,后面的大部分都已被烧掉,留下的部份只是介绍水魔法元素的特点,以及收集和操控水魔法元素的方法,然而教人如何施展魔法的部份全被烧掉了。

冰柔见劳无所获,失望地把书往桌上一丢,噘着嘴就跑去睡觉了。

叶歆则呆呆地坐在那里,他想到了送他此书的许百槦,想到那么多人为了这本无用的书丢了性命,实在太不值得。

武林中人一定很多像许百槦一样,为了此书相互仇杀,落了个客死异乡的下场。忽然,他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把这本害人的书毁掉。

他走到湖边,想把书扔入水中。

不过,当他看到平静的湖水,他想起了凝心——凝心练的是水行道术,这些水系魔法原理或许对她会有好处。于是决定把书送给凝心。

第九章

翌日,叶歆带着那本“水系魔法”去找凝心。

凝心细细地读了一遍,觉得很有趣,笑着道:“这本书很新奇,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水魔法元素的存在。以前我修炼水行道术的时候,经常发现有些不明的水能量粒子,但我没有去留意,以为那是水体变化所产生的水能量。看了这本书之后,我觉得水系魔法与水行道术可能有些共通之处,也许可以从此书中找出令道术有所突破的方法。”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一边研究道术,一边研究此书,有用则用之,无用则弃之。”听了凝心的话,叶歆突然对此书产生了浓厚兴趣。自从昨日一谈,他深深地了解到凝心的道学知识丰富,既然她有兴趣,就代表此书确有些用处。

“正合我意!”

练了一阵道术,叶歆忽道:“不如姐姐试试操控水魔法元素。”

他还是对魔法元素很好奇,因为魔法元素之中没有植物系,他很奇怪为什么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和发展,想知道魔法元素究竟是什么。

凝心又细读了“水系魔法”中魔法元素的控制方法,她觉得这感应魔法元素的方法与修炼水行道术时感应水的方法有些相似。

确认之后,她伸出右手,尝试着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感应魔法元素,原本她以为会很难,谁知念力一动,右手的掌心便一点点慢慢地聚集了晶莹的蓝色物体。

叶歆目不转睛地盯着凝心的玉掌,只见掌心处出现了一个似水非水、似雾非雾、似冰非冰的蓝色球状物体,慢慢地越来越大。这种球体与平时看凝心利用道术所结成的水球大不相同。

凝心停止了念力,笑着对叶歆道:“想不到这么容易。”

“姐姐,这究竟是什么?”

凝心仔细地检查了这个球状的流感水晶体,然后试着利用水行道术去感应这个物体。

过了良久,她忽然惊叹道:“这些水魔法元素可是好东西啊!它是水之精华所在,比一般的水更纯、更晶莹、更洁净。它应该是天地之间的水体在变化流动转形中产生的水能量,这种能量本是透明的,但因为它的能量而依附了水的精华,也就是最纯净的水分子,因而变成水蓝色。这水可以凝合变化,从而产生更大的能量。但缺点是这种水魔法元素非常少,而且很难收集。”

叶歆想不到凝心一语便道破了魔法的优劣,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姐姐真厉害,这么快就发现了水魔法元素的秘密。”

“我修炼的是水行道术,自然对一切有关于水的东西能感应。而且,照书上所说,魔法元素并不需要像道术一般感应融合之后才能操制,而是用一种奇特的方法驱使这些魔法元素变化成形,从而产生使用者想要的效果。”

叶歆盯着那个水蓝色的小球,忽道:“我觉得魔法与道术是两个方向。照你所说,魔法的精华便在于驾驭,驾驭魔法元素,从而强硬地逼使魔法元素凝合成形而产生大量的能量,进而产生破坏力,这种方法似乎有违道术天人合一。不像我们所学的道术,道法自然。道术在于融合,万物即是我,故我动则物动。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希望控制水,便是如水相通,只有与水融合。是水自己在动,而并非我们要它动。”

“对,例如,我觉得修炼水系魔法的人也会溺于水,而修炼水行道术之人便无惧于水,可踏水、分水、驭水、隐水、遁水、幻水。换言之,练了水行道术之人,是不可能淹死的。”

“我明白了,魔法中之所以没有木,是因为万物中只有生物是有灵性的,有灵性必有自己的感觉,只有与之相融,才能借用其心其力,强硬的驾驭是无法令生物被完全控制。若强硬的驾驭,就会产生反效果,导致生物抵抗。正如人一样,没有人希望被别人控制,太多的压抑只会使人们反抗。”

“你的说法很精彩,将道义的根本说得透彻。然有利必有弊,依书所说,魔法起源战争,而魔法元素则是各种能量,使用魔法便是使用这些能量粒子。这种高能量的东西一旦被使用,其可能造成的效果将是十分庞大的。而我们修道之士以修炼道心为主,道力和道术只不过是修道时产生的副产品罢了,因此,我们没有必要去使用这种高能量的元素粒子。”

“姐姐果然见识过人,但我觉得姐姐既然是修炼水行道术,也应可以与此等水魔法元素感应,从而与之融合。若是能更好的使用这种水之精华,应该对你的道术有极大帮助。说不定可以用道术融合魔法元素,再使用之。”

“你说的对,我应该尝试与这些水魔法元素融合。利用这些水魔法元素施展道术,想必是一件奇特的事。你也应该能够驾驭这些水魔法元素,不如你试试吧!”

“也好,只是不知我这种修炼木行道术之人是否有能力控制水魔法元素。”

“但试无妨。”

叶歆点了点头,试着利用念力感应水魔法元素。虽然他的精神力也很强,但他可不比凝心,凝心每天都在感应水,天下的水体她都能感应,水魔法元素既然是水体产生的能量粒子,因此感应水魔法元素也应是大同小异,而叶歆之前没有丝毫经验,所以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感觉。然而,他一直耐心的尝试着。

等了许久,只有一点点反应,但一现即逝。

叶歆无奈笑了笑道:“看来我还是不太适合此术。”

“不必灰心,多试几次就行了。”

“我还是先练好道术吧!有时间再来练这魔法,况且书中的操纵之法已失,而我又无法融合水魔法元素,即使能控制水魔法元素也无用武之地。”

“也罢,这书我留着慢慢研究,我们继续研究道学。”

接着,两人又开始研讨道学。

※※※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炼,他们发现双修道术的效果更好,他们不知道若是两种相克的道术士在一起修炼是否也有相同的效果,但他们至少了解了如果相生的道术在一起修炼,修炼的效果要比一人独自修炼的效果好上百倍。

水木相生之天然理法,果然对叶歆的木行道术有极大的帮助,无论是道力,还是道术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他的木行道术被水行道术激化,从而使他的道力有大幅度的提高,道术层次的进展势如破竹,木系的几个层次很快便被一一突破。

然而,最令他兴奋的是,他发现若利用水魔法元素和水行道术相助,这对他的伤势有极好的效果。于是他联合凝心,尝试着将水行道术也加上医术,使医术、木行道术和水行道术相互结合,从而发展出新的治疗技术。

通过凝心对水魔法元素的解说,叶歆觉得水魔法元素是一个很好的媒介,这种似水非水,似雾非雾的流质晶体粒子可以变幻成形,又含有极高的能量。木行道术中若加入水魔法元素,威力会被激化。

于是,他想到可以利用这种水之精华去培育药材,使药材的药力突破本身的极限,达到更高的层次。另一方面,利用这种技术,也可以使医疗中所使用的药材减少,而药的疗效则会增加。

但问题是他必须熟悉水魔法元素的操控方法,必须灵活的运用水魔法元素辅佐道术,然而他操控水魔法元素的能力很差,只好求助于凝心。

凝心对这种新的技术很感兴趣,她觉得这不但是医学上的突破,也是道学上的新开始。但她知道叶歆修炼的木行道术,不能巧妙使用水魔法元素,必须花很多的时间去练习,如此一来,待他能熟练的控制水魔法元素时,可能已经垂垂老矣。

虽然她觉得自己可以帮助叶歆共同研究和发展这种新的技术,然而她不懂医术,不了解其中的要诀,她不知道如何帮助叶歆,于是她最后把自己的难题告诉叶歆。

因此,叶歆又花了很多时间向她讲解用药的医学知识和原理。在叶歆的帮助下,加上凝心的聪明,很快两人便能默契地配合,进一步研究道医相生之学。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歆每天都与凝心一起研究以道入医的技术,果然发现水和木在一起对药材的生长与药力的效果有绝大的好处。纯净的水魔法元素是水中的精华,由于凝心的道力作用使水魔法元素被其融合,凝心可随心所欲地使用融合后的水魔法元素,利用隐藏其中的水能量刺激药材的生长,而水魔法元素本身可以激化和净化药力,药力中的杂质和引起副作用的份子完全被清洗干净。

水行道术还能将药力融合在水魔法元素以及其他水体之中,使水体再转化成气体。这样一来,被人吸收后,药力直接产生作用,就可以避免药力在肠胃中因身体功能的差异而产生差异。

然而,水魔法元素唯一的缺点就是加入植物的生命力,因为生命力无法融合于水。因此必须同时利用木行道术中的移命术,才能相辅相成,达到最高的效用。

待一切都了解之后,他们便开始医治叶歆的手。首先他们共同施展道术,将药材中的药力融入水魔法元素之中,再由凝心利用水魔法元素中的水能量激化药性,使之达到极点,再使之转化为气态。

随后凝心利用道术将这种药气包裹在叶歆的手腕上,再使药气慢慢地渗入皮肤,最后到达手筋的伤处。在药力和水能量相互的作用下,手筋被不断地刺激。与此同时,叶歆利用移命术将植物的生命力注入手筋,一同刺激手筋的活力。

※※※

经过了几个月的治疗,叶歆的手越来越有感觉,手掌的力量也渐渐地增长。他兴奋不已,他从未想到自己的手会好的这么快。对于凝心,他是万分的感激和敬佩。

除了医治手伤之外,他们还一起研究新的道术,想利用水行道术和木行道术的特点,将之融合。当然,这种道术需要两人共同施展才能达到效用。

凝心越来越开心,笑容也多了,与叶歆相处亲密无间,完全把他当成了亲人、知己。

她也是越来越喜欢叶歆。在她的眼中,叶歆不再是一个弟弟,而是一个相知相敬的知己,自己所有的喜好和兴趣都与他一样,只要与他在一起,她便有一种满足感和亲切感,觉得无比的快乐。一日不见他,便有些挂心、坐立不安,仿佛生命中缺少了什么。

她的心湖越来越不平静。她有点惊慌,师父一直要她练到心湖不波的境界,可她现在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心,仿佛被一种什么给牵引住,无法摆脱。

她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的道术会受到影响,她也曾想过断除,但她舍不得,一想到要与叶歆分开,她的心便像针刺一样的痛,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忘记这个只相处一年的男子。就算他们只谈一些家常小事,也能谈个一天。只要与叶歆说话,她的心情立即开朗了许多。

她开始有些羡慕冰柔,羡慕冰柔与叶歆在一起十几年的时光,她不知道什么是夫妻,只是在书本上偶而看到过,她有的时候也会幻想过着与叶歆一起在山上修仙练道的仙侣生活。

现在的他们是每天在一起,便宛如山间修道的仙侣。然而,她明白,这种生活是不会长久的。叶歆的手一天天好起来,也就是说他离开的日子也渐渐地近了。因此,凝心眉宇间流露出的忧愁越来越明显。

叶歆看在眼里心中愧疚,但他不敢有任何表示,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他的心中很清楚,凝心将会他是一生中最好的知己,只有她能明白自己的感觉,也只有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他觉得与凝心在一起的感觉很和协,无论是气质、兴趣、思想、人生观,他们都是十分相似,面对对方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冰柔虽然很体贴他,但冰柔的主观意识很强烈,对人生的理解尤其主观,一直在逼他下山入仕。

但每天回到家中见到冰柔的温柔和体贴、见到冰柔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那柄染着自己和冰柔鲜血的长剑,他便不断地警告自己,不可动情。因此,他一直强硬地控制着自己,与凝心在一起的时候不去想道术和医术以外的事,免得多生事端。

他知道自己仍是深爱冰柔,所以他怕自己做出任何伤害冰柔的错事、害怕心中渐渐增长的新感情。虽然三妻四妾之事常见,但他并不觉得那是对的,他觉得感情是不能分割的,一生中应该只有一位妻子。

然而,他又不想失去修炼道术和医治双手的机会。思前想后,他决定每次修道之时都把冰柔一起带去,这样才能控制自己的感觉。

但冰柔只去了灵枢山几次便不去了,一个人在云锦山上练武。她觉得自己不懂道术,去了也只是看着他们两个一起修炼道术,太过无聊。

孤独感虽然偶而使她有点不开心,但她天性开朗,又知道叶歆和凝心在为叶歆的伤势而努力,同时对叶歆有信心,所以并不担心凝心和叶歆之间会出现任何异变,只是心里不禁羡慕起凝心,觉得若是自己懂得道术该多好。

叶歆见冰柔不愿去,也不强迫她,反而更加感激和敬爱,这至少表明冰柔对于自己和两人之间感情有无比的信心。

正是这种信心让她放心地让丈夫和一个比自己更美的女子朝夕相处啊!这种感慨坚定了叶歆在感情路的执着。同时,也让他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手伤复原之后,便与冰柔下山,做冰柔所希望的事。

山上的日子过得也算快意,所以过得很快,叶歆已经忘了在山上住了多久,只知道湖中的荷花已经含苞待放。他也没有留意,只知道每日不断的修炼道术,研究道术。

凝心虽然知道时间过得很快,叶歆的手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但她并没有刻意去提醒叶歆,而且,总是提出一些想法,吸引叶歆的注意力,希望藉此使他多留一段时光。

而这些日子,冰柔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每日昏昏欲睡、懒懒的、躺着就不想动,还不时的有作呕的感觉。本来她以为只是小事,休息两天就好了,可情况持续了几天,依旧未见好转。

叶歆看出冰柔有些不妥,他一直在专心修道,可以说是废寝忘餐,因此对她略为疏忽。而今,一发现她的异常情况,立即忧心如焚,急忙帮她把脉。

第十章

冰柔躺在床上,紧张地问道:“相公,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叶歆脸上忽然有惊喜之色,随之又隐去,他再次帮冰柔号了号脉,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太好了!”叶歆惊喜地叫了起来,一下便抱住冰柔,不停地大笑。

冰柔见了叶歆的神情大惑不解,嗔道:“你怎么了?人家不舒服你还高兴,再笑我就恼了。”

叶歆搂着冰柔,忍不住心中的狂喜,激动地喊道:“柔儿,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冰柔呆了一呆:“我当真是、是有了?你没骗我?!”

叶歆笑道:“我是医师,怎么会骗你,已经二个多月了。”

冰柔满面通红,含羞带喜地低下了头。

“这下可太好了,我要做父亲了……”叶歆实在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挽着冰柔走出了小屋,对着平静的湖面大声地叫着。

冰柔道:“要是爹娘知道,一定很高兴。”

“是啊!他们一定会乐坏了。”

提到父母,冰柔眼圈忽然一红,扑在叶歆的肩上抽噎道:“相公,我想回家。两年没有回去,我有点想家,不知道爹娘现在怎么样。我想让他们知道这一喜讯。”

冰柔突然的要求冲击着叶歆的思绪,他环抱着冰柔的纤腰,望着远处的山峰,细细地思考着。

冰柔依在他怀中又道:“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现在是七月,再过两个月就是府试的日子,现在回去正好参加府试。我想让我们的孩子生在家中,让爹娘第一时间便能看到他们的孙儿。”

“柔儿,你真的想我出人头地吗?”

“那当然,你不是说,就算我想要天下,你也会把它放在我的面前吗?我不需要天下,我只希望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成功,我就高兴了。”说着,冰柔的脸上染上了一抹嫣红,摸了摸小腹,羞涩地低头道:“不为了我们,也应该为了快要出世的孩子着想,难道你不想让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吗?”

“孩子”这一个特殊的名词刺激着叶歆的思维,他在湖边踱着步,细细地思考着这个关系一生的问题。

一直以来,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总是认为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他童年的梦想就是无忧无虑地遨游天下。

而今,婚姻和家庭令他仿佛多了很多责任,不能再只为自己着想,还要为妻子、父母和下一代着想。现在,冰柔怀孕,他不能不为孩子的将来着想。

冰柔继续劝道:“公公也一直希望你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难道你想让他老人家失望吗?我知道你想周游天下,又想行医救人。若是你功成名就之后,我再陪你一起遨游天下,这样岂不更好。”

叶歆想到的却是另一点:“柔儿,你不知道,官场复杂,一不小心便要祸延满门。是福是祸,还是未知之数。”

“我不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不能成功,你的遁术如此出神入化,我还想不出天下有谁能伤你,大不了一走了之罢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遇上道行高深的道士,就算我的遁术再好,恐怕也无能为力。”叶歆听了直摇头,为冰柔的想法而苦笑,但冰柔已经提出了要求,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同时,他也面对另一个问题,便是凝心的感情。如今看来,离开这里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

他倏地一转身,坚定地道:“柔儿,我们回家吧!”

“真的?”冰柔灿烂的笑容绽放在她那娇美的俏脸上。

“真的!”叶歆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啊!我们明天就走。”冰柔兴奋地叫了起来。

看着兴奋无比的冰柔,叶歆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微笑道:“不急,我还想去看看凝姐姐。”

“是啊!好久没见她了。要是凝姐姐和我们一起回家就好了。”她和凝心相处得很融洽,把凝心当成了亲姐姐看待,不舍得与她分开。

“凝姐姐是不会出去的,她一心一意只想修道,恐怕谁也无法让她离开灵枢山。”想到要和凝心分开,叶歆不禁有一丝怅然,又有点担心凝心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

翌日,叶歆和冰柔又来到心湖。

凝心见冰柔到来,笑着迎了上去,道:“柔儿妹妹,好久不见了。”

冰柔娇笑着扑到凝心身边,娇嗔道:“凝姐姐,你怎么也不去看我?”

凝心抿嘴浅笑道:“我立了重誓,终生不下此山。你怎么也不来啊?”

“我又不会道术,来了也是闷着,还不如自己在家练武。姐姐,我们要回家了,今天特地来看你。”

凝心听到他们要走,脸色剧变,眉头紧皱,急切地问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冰柔道:“姐姐你怎么啦,舍不得我们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

凝心这才发现自己失态,瞥了叶歆一眼,淡淡地道:“也好,你们去吧!该去的总归是要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顺其自然最好。”

叶歆呐呐地道:“凝姐姐,柔儿有了身孕,所以我想让她回家。”

“有了身孕?”凝心吃惊地看着一脸红晕的冰柔。

叶歆道:“是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冰柔道:“可惜你们两个以后都不能在一起修炼道术了。”

凝心幽幽地道:“我惯了一个人在山上,你们来了反而有点不适应,去了正好,我可以静心修道了。”

叶歆听了心有不忍,插嘴道:“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去小屋说话吧!”

冰柔白了他一眼,调笑道:“你急什么,你每天和凝姐姐在一起说悄悄话,就不许我跟姐姐多说一阵。”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凝心的玉脸微微一红,随即变得黯然。

叶歆有点发窘,轻喝道:“柔儿,别胡说,姐姐乃是云心月性之人,别亵渎了姐姐。”

冰柔娇笑着调侃道:“我不过是说笑而已,你慌什么,莫非真的有事?”

“没有、没有!”叶歆心虚地看了凝心一眼,正好凝心也在偷看他。双目相对,叶歆看到了凝心眼中的无限柔情,心中一紧,连忙转头看着冰柔,不敢再看凝心。

凝心一直盯着叶歆,淡淡地道:“我怎能和你比,你们两个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话语中隐约有一丝失落、一丝忧郁。

冰柔却听不出来,跑到叶歆的身边,娇笑着抱着他的手臂,道:“那当然,我们可是立了血剑之誓的夫妻,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血剑之誓!”凝心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自然。然而心中却是惊讶、忧怨、失落,所有负面的感情一起涌上心头,使心湖掀起了巨浪。

叶歆看在眼中,虽然心有所感,却丝毫不敢露出任何神色。

“我们去湖边吧!”凝心淡淡一笑,没有再看他们,转身走向湖边。

叶歆心中默默一叹,拉起冰柔走向湖边。

湖中,凝心已经站在水上等着叶歆。

叶歆操控起草叶浮于湖面,然后脚踏草叶,浮水而立。凝心用手一招,平静的湖立即产生了波浪,叶歆便顺着水流漂向凝心。

凝心凝视着他,幽幽地道:“既然要走了,今天我们就不练了,我赠你一曲。”

“好!”叶歆又漂回岸上,等待着凝心的演奏。

凝心轻挥玉臂,湖面出现了一条条的波浪,她以湖水为琴、浪为弦,弹奏起水的音乐。一时间,山泉的叮咚声、大江的奔腾声、巨浪的拍岸声、瀑布的击石声、小溪的流淌声……众音共鸣,谱出一曲激荡的水之歌。

悠扬的音符一个个自水中跳跃而出,忽高忽低、时续时断,有如一根看不见的细丝,拨动着冰柔和叶歆的心弦。

那柔曼如提琴者,如草丛中淌过的小溪;那清脆如弹拨拔者,如石缝滴下的细泉;那厚重轰响者,如万川汇于空谷;那雄浑如铜管齐呜者,如激流直下于深潭。

激荡之声鸣于心,缠绵之意表于情,凝心越弹越投入,身形也随之飞舞于湖面。她那优美的体态,朦胧明灭、若有若无,似轻云之蔽月;她那飘舞的身影,飞旋扬起、飘忽轻盈,若流风之回雪。

冰柔听呆了,叶歆也看呆了。

然而,叶歆却从音符听出了凝心情绪上的变化,他抽出雪竹萧,为凝心合弦。木之音伴随着水之音一起共鸣。湖边的树木开始摇摆,花草飞旋于空中,伴着凝心起舞。叶歆的身影也幻入飞花之中,随之沉浮。

凝心先是一顿,随即恢复正常,脸上绽放出无比的喜悦,忘形地在湖上飞舞。

原来激荡的曲风为之一变,变得像水一般柔和、像风一般飘逸,两种音符跳跃在一起是无比的和协,仿佛本来就是共生共鸣。

冰柔坐在湖边的草地上观看,她忽然有一种感觉——面前的两人拥有的气质完全一样,一个飘逸出尘,隐隐仙道之气;一个绰约仙姿,观之若水中月、镜中花,有蒙眬之感,自己与他们仿佛不是同一世界的人,连一直相亲相爱的丈夫也有了一点琢磨不透的感觉。

她忽然有些害怕,于是使劲地摇了摇头,甩去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又不停地安慰自己。

一曲奏罢,凝心和叶歆回到湖边,冰柔道:“今天是临别之日,姐姐,不如我们一起去游湖吧!”

凝心颔首道:“这湖这什么大,你还有很多地方没去,今天就逛一逛吧!”

“太好了!”冰柔又恢复了她少女的天性,兴奋地跑在前面追花逐蝶。凝心陪着叶歆慢慢地在后面走着,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默然不语。

冰柔在前面叫道:“你们怎么走得那么慢啊!快来啊!”

凝心和叶歆相视一笑,各施遁术,瞬间便来到冰柔的面前……

※※※

游玩了一天,凝心见天色已晚,便邀请两人留宿一晚,两人欣然答应。

一进小屋,冰柔便累得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叶歆笑着把她抱到了凝心的床上,歉然道:“这个柔儿,总是这样,一忘形就什么都不顾了。”

凝心微笑道:“这正是她动人之处。让她在这里睡吧!我们出去走走。”

叶歆点了点头,与凝心一起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湖上,泛起淡淡的蓝光,也为湖边的两个身影披上了银色的披风。静静地走了一会儿,两人回到小屋前的湖岸,坐在草地上。

凝心眉尖微蹙,幽幽地叹道:“真的要走吗?”

“是!”

“虽然柔妹妹有了身孕,也不必走的这么突然啊?”

叶歆不敢正视,叹道:“柔儿说她想家,又说府试的日期就要到了,所以希望我们一起回家。为了柔儿,也只有这么做了。况且,再晚,柔儿行动就不方便了,到时候再走怕有些不便。”

凝心听了叶歆的话,低头静静地沉思着。过了半晌,才呢喃道:“真是可惜,以你的天赋若能在山中静修,必能为道术找出新的境界。”

叶歆轻笑一声,道:“论天赋,你比我要好,只要你继续修炼下去,道术必会有崭新的一页。”

凝心惋惜道:“可惜你要走了,在道学和医学方面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共同研究。”

“是啊!这些日子全赖姐姐相助,我的道力才能有这么快的进步,还创出了一些新的道术,更治好了我的手。”

“不必谢我。”凝心凝视着他,又问:“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入仕吗?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我想通了,有了家室就不能只考虑自己。不仅要为妻子、父母考虑,还要为后代创造好的环境。你虽然没有任何亲人而有些孤独,但无牵无挂,可以全心全意的修炼道术。我想,我这一辈子也无法到达道术之极了。”

凝心看着平静的湖水,道:“她的运气真好,有你这么一个好丈夫陪着她一辈子,情愿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心愿。”

“娶到她,是我的福气。在外面,我是个不能练武的废物,手又废了,她本来有更好的选择,可她仍然不离不弃地在我身边照顾我,能有今天全是因为她。我不能负她,为了她,就算要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也在所不惜。”叶歆信誓旦旦地朗声答道。

※※※

此时,远处的树下有一个倩影痴痴地依在树边,正是冰柔。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起来后发现房内无人便找了出来,刚接近便听到叶歆的铿锵誓言,不由的痴了。从这一刻起,她仿佛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思想直接简单的冰柔了。

她慢慢地走回小屋,脑中不断重复着叶歆的话……

※※※

次日一早,两人便向凝心告辞。

冰柔尽最后的努力劝道:“姐姐,和我们一起走吧!在山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寂寞啊!大家一起下山多好啊!我们家乡很多好去处,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凝心摇头道:“山,我恐怕是不会下了。从此以后,除了你们,我不会再见外人。你们什么时候想来,我这心湖小屋都欢迎你们。”

叶歆和冰柔知道无法再劝,只好告辞离去。

凝心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凝望着他们远离的方向,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

离开了心湖,冰柔一直沉默不语,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歆一看就知道冰柔有心事,问道:“柔儿,在想什么啊?愁眉深锁的样子,这可不像平时的你,莫非有什么心事?”

冰柔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在叶歆的一再催问下,终于答道:“相公,不如我们留下吧!”

“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叶歆惊奇地看着冰柔,不明白一直想回家的冰柔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我的意思是我们回去看爹娘,等孩子生了下来,再回来这里定居。我知道相公一直都在为我的意见烦恼,既然相公不想出去做官,就留下来吧!”

“柔儿,你也学会胡思乱想了。”叶歆揽着冰柔,开心地笑着道:“你放心吧!我既然决定出去,就一定会做到底。”

“可是相公会不高兴。你这些日子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我很担心,我怕要是相公出山后每天都这样,我、我可成为罪人了。”

叶歆知道冰柔体贴自己,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要我开心很容易,你安心的休养,到时候给我生个好儿子,我就开心了。”

冰柔啐了一口,羞红着粉脸,嗔道:“没正经!”

叶歆嘻笑道:“难道你不想吗?”

冰柔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嗔道:“这事又不是我说的算。”

“你说的不算,我说的算,快回去吧!”叶歆哈哈大笑,回头看了一眼雄伟的灵枢山,然后揽着冰柔向云锦山飘去。

第十一章

时至初夏,略带西斜的七月太阳残忍地停留在半空,洒下炙肤的热力,每一片土地都似乎在喘息。

沿着山路向南走,叶歆带着冰柔又来到了请仙台,背后是高耸入云的灵枢山,他依然记得那一声幽幽的叹息。

对于这世外桃源的仙山,还有那貌若仙子的凝心,他实在是非常喜欢,但是既然选择了离开,他也无怨无悔。何况,有心爱的人陪在身边。

“相公你看,请仙台上好多人啊!”冰柔惊呼了起来。

叶歆向请仙台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台上台下都挤满了人,他们都穿着破旧的衣服,应该都是些农民。这些人不停地向着仙山磕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两人很奇怪,于是走向请仙台。走到近处,他们便发现请仙台上的每一个人都面有菜色。大多是一家老小扶老携幼,不断地涌向请仙台。

叶歆拉住走过身侧的一个老农,问道:“老丈,请问你们这些人为何到此祈福?”

老农随口答道:“这里的人都是来祈雨的。”

“祈雨!”

“祈雨?为什么要祈雨?”

老农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身着也算光鲜,脸色并无饥色,问道:“这位公子怎么会不知道?天下人都知道,昌州连年旱灾,今年更是一滴雨也没下,因此民不聊生,还饿死了不少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请仙台求雨。”

叶歆与冰柔对视了一眼,他们未曾想到山下会是这种情况,与山上的日子有天壤之别。山上四季如春,每天都有新鲜的瓜果,湖中还有鱼可捕,因此不需为生活而烦恼。

冰柔问道:“若是山上没有仙人怎么办?”

老农瞪了她一眼,不高兴地道:“不要亵渎了神灵,山上真的有仙,否则为什么各地都缺水,树木枯死、河流断水,而这里却云雾缭绕,土地肥美,树木茂盛,百花盛放?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干净清澈,而且绵绵不绝,养活了四周的百姓,这一带现在根本就是昌州的乐土,所以很多人都赶来求雨。”

“你们为什么不搬到这里来?”

“这一带是仙人所住之处,我们岂能居住?若惹得仙人不高兴,将大旱延长,我们昌州的百姓岂不是没有了活路。昌州总督已经将这一带列为禁区,只能朝拜,不能居住。”说罢,老农没有再理他们,随着人群涌向请仙台。

“相公,你怎么不劝劝他,告诉他山上并无仙人。”

叶歆叹道:“百姓愚昧无知,以为这天时可改,殊不知自然之力乃天成,非人力可为,就算有人可以逆天而行,久后必遭天谴。”

冰柔好奇地问道:“真的有人可以行云布雨吗?”

叶歆望了灵枢山一眼,道:“凝姐姐也许有这种能力,只是她发了重誓,永不下山,就算她有能力,也不会轻易施为。”

“可我觉得这些人真可怜,又可笑。”

“这是朝廷的责任,相信一定会有赈粮运到,我们还是走吧!早点买一辆马车,免得累坏了我的娇妻。”叶歆笑着揽着冰柔的纤腰,往南下的第一个小城凌峰县县城而去。

※※※

走了一会,叶歆和冰柔见到路边有个茶寮,便走进去休息一阵。

茶寮中只有一个老头,他笑呵呵地端两碗茶过来,道:“客官,您慢用。”

叶歆问道:“这水是从仙山上流下来的吗?”

老头崇敬地望着灵枢山的方向,道:“是啊!多亏了仙山,我们才有活路,比起昌州其他地方,我们这里真是人间乐土啊!”

叶歆听了不禁也有所感,冰柔道:“我们在这里住了两年,竟然不知道。”

路上响起了马蹄声,叶歆和冰柔向路上望去,不一会儿便见三匹快马飞驰而来,跑到了茶寮外,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勒住了马,回头道:“下去喝碗茶再走!”接着便跳下马来。另外的两人也跳下马,把马拴好后,便走进茶寮。

叶歆看了一眼,只见为首者大约三十几岁,满脸落腮胡,一身青色的劲装,手提长剑。他左侧一人脸色焦黄,身材修长,背后插着一把刀。右侧那人面若青铜,眉角有一红痣,手拿着一对短银枪。叶歆知道这些人必是什么地方的武者,不愿理睬,低下头喝茶。

※※※

茶寮很小,因此三人一进来就看到叶歆和冰柔,为首的那个落腮胡老大看到冰柔时,倏的眼睛一亮,脸露惊喜之色,随后向身边的两人挤了挤眼睛,又朝冰柔努了努嘴。

他身边的两人见到冰柔也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正欲说话,老大摇了摇头,找了张桌子坐下,又叫了三碗茶。

面有红痣的老三小声道:“大哥,是不是她?”

满脸落腮胡的老大从怀中拿出一幅画,看了看画上的女子,又看了看冰柔,点头道:“我看是她,与画上有几分像。”

脸色焦黄的老三道:“不是说她头上总是有一支银羽钗吗,怎么不见?”

“嘿,一定是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收了起来。”

“可她的身边应该有个丫环,怎么变成一个年轻的书生?”

“说不定是她看上了这小子,奸恋情热,怎肯让一个丫环跟在身边。”

“公子也没说她是什么人,有个相好的也不算奇怪。”

“我们怎么办?”

“先稳着,等他们上了路,我们再跟上去。”

“好,就依大哥。”

三人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叶歆和冰柔。

※※※

不多时,叶歆和冰柔喝完茶便上路了。

这三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扔下两个铜板就跟了上去。

叶歆和冰柔走了不远,就听到后面又响起了马蹄声。回头一看,又是刚才在茶寮所见之人,因此并未留意,继续向前走着。

可是,三匹马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马上的三人跳了下来,围住他们。

冰柔立即抽出佩剑,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落腮胡老大道:“小姐不必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奉公子之命前来请小姐的,请小姐跟我们走。”

叶歆和冰柔都万分诧异,道:“我们不认识什么公子。”

落腮胡老大笑道:“小姐就别装了,我们有你的画像。”

叶歆道:“你们认错人了。”

红痣老三嘿嘿一笑,道:“小子,都是你拐跑了小姐,否则也不会劳动我们。识相的自己走人,要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

叶歆气愤道:“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分明是认错了人,还在这里危言耸听。”

黄脸老二有些犹豫,在落腮胡老大的耳边道:“大哥,是不是我们真的认错人了呢?”

落腮胡老大道:“我也不知道,上面就给了一张画像,其他资料都没给,我也无法确认。”

“那可如何是好?”

“大哥,先带回去,不是再说。”

落腮胡老大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对冰柔道:“不管是不是,总之我们就是要带你回去覆命。”

冰柔和叶歆见他们横蛮无礼,心中恼怒,叶歆冷冷地道:“我们自有去处,不劳三位。”

那三人一晃手中兵器,道:“小子,这就由不得你了,看你这样子,最多也只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别在我们兄弟面前班门弄斧,免得丢了小命。”

冰柔气愤不过,抽出佩剑,一剑就劈了过去。

落腮胡老大嘿嘿一笑,道:“小姐的武功果然不错,难怪会动用到我们兄弟。”

接着,他又朝身边二人道:“二弟,小心点,别伤了人,回去不好交待。三弟,你去把那小子废了,我和二弟抓这小妞。”

“是,大哥!”那个红痣老三舞动双枪,就向叶歆攻去。

叶歆见他们动手,喝道:“你们是何门何派,难道不知道私下比武是要受重罚的吗?”

“老子的事,轮不到天龙皇朝管。”

“轮不到天龙皇朝管?你们是铁凉国的?”

“三弟别跟他多说,快点宰了他。”

此时,冰柔不知道叶歆的道术是否有能力自保,急忙回身相救,却被那老大和老二拦住。冰柔奋力相击,剑舞长空、身若披霞,将落英剑法和仙翎剑法一一使出。

二人见冰柔的妙招层出不穷,有点吃惊,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与她拼斗在一起。

冰柔的武功比二人都高,虽以一敌二,本应游刃有余,只是有孕在身,怕伤胎气,不敢出尽全力,稍落下风。但落英剑法和仙翎剑法都是一流的武功,足以自保。

面对老三的攻击,叶歆先是瞥了一眼冰柔,见她有能力自保,便放心下来。然后不慌不忙地施出遁术,在那老三的身边晃来晃去,时左时右,时前时后,并没有攻击。

他此时尚不知道自己的道术用于实战会有什么结果,因此先用道术试探一下自己遁术的灵活性。

这老三根本跟不上叶歆的速度,被他晃得晕头转向,只觉得四处都是叶歆的身影,却永远触摸不到,不禁惊叫道:“大哥,这点子硬,快来帮我。”

老大和老二见老三险象环生,心中大急。他们本来以为这是手到擒来之事,谁知两人的武功都如此厉害,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抢着办这件事,弄得现在进退两难。

他们互看了一眼,出全力攻向冰柔。一时间,冰柔被突然而来的猛攻弄得手忙脚乱,有点应付不了。

叶歆一见,连忙舍下老三,遁至冰柔的身边。腰间的那条雪藤也自动地弹了出来,一头绕在叶歆的手指上,另一头攻入围攻冰柔的两人。

那二人见一条雪藤攻至,吓了一跳,连忙纵身后退,与老三会合,然后又一起攻了上来。

叶歆对冰柔道:“柔儿,你休息一下,让我来。”

冰柔见他有信心,于是退至一边,但仍准备随时上前助丈夫退敌。

叶歆道:“三位不信我们的话,我也没办法,此事确是误会,不如罢手吧!”

三人却心想:“既然接受了这次任务,就算是抓错人也要抓一个回去覆命,免得空手而回受罚。”因此不答话,围着叶歆猛攻,嘴里还道:“怪不得小姐不肯跟我们走,原来有你这么一个护花使者,我们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叶歆见他们冥顽不灵,只好自叹倒霉,也恼怒这三人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抓人。于是,催动道力,手上的雪藤便如游龙般卷向三人,同时又用道术,使雪藤攻击的方向不时的变换着。

三人只能看到满天的白影,自己被笼罩在白网之中,无处可逃。他们并不知道那白影是什么,因此不敢与之相碰。这正合了叶歆的意,他本就不愿雪藤与兵器相交,怕金气损了雪藤。

冰柔在一旁看得手痒,叫道:“相公,让我玩玩。”

叶歆见冰柔如此有兴趣,笑道:“一起来吧!我们联手。”

冰柔娇喝一声,挺剑,旋身飞至。叶歆为了让冰柔尽兴,只在一旁骚扰,不做正面攻击。

三人被叶歆弄得心神不定,生怕叶歆随时会出现在他们的身边。这一分神,使得他们的招式露出更多的破绽,冰柔很快就攻破了他们的防御网,用剑尖点了三人的穴道。

叶歆见了,笑道:“让他们在这里睡一阵,我们走吧!”

冰柔指了一指三人的坐骑,道:“现在我们有马了,我们骑马吧!”

叶歆见到马有点怕,迟疑道:“这不好吧?”

冰柔娇笑着道:“我知道你怕骑马,我们共乘一匹如何?”

叶歆只好点头,选了一匹最好的青马,两人共乘而去。

坐在马上,冰柔道:“这三个人真是糊涂,认错人还说没错,我们真倒霉。”

叶歆道:“想不到一下山就遇上这种事,希望他们不会再追来。”

冰柔娇笑道:“追上来又如何,还不是又输给我们,反正一路上挺无聊的。”

“我们还是小心点。”

“怕什么,我看天下没有人比你逃得快。你刚才用的遁术,连我的眼睛也给弄花了。”

叶歆笑而不答。

走了两个多时辰,凌峰城那古老的城墙就在眼前,两人刚才打斗了一番,叶歆怕冰柔累了,于是便决定在凌峰城休息一晚。

※※※

夜,渐深。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已熟睡,只有窗外沙沙的树摇声。

五条黑影正沿着无人的大街,奔到凌峰客栈的后院。

看了看不大的客栈,为首一人轻声问道:“是这里吗?”

“是,我们查过了。他们就住在这里的地字二号,我还见到我的那匹马呢!”

“你说他们睡在一个房间?”

“是!”

“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要是二皇子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开心。只是便宜了那小子。”

“队长,他们的武功可不低,正面打,有把握吗?”

“蠢货,在这种地方怎能硬来?若是惊动了别人,我们可吃不完兜着走。凌峰城的银枪门虽是小派,但惊动了他们,也不易对付。”

“那如何是好?”

为首那人从怀中拿出一支烟筒,道:“有这个迷魂烟,就是神仙也会倒。”

“队长果然英明,不愧是二殿下的亲信。”

队长笑了几声,道:“许安平,你的轻功较好,你去。若是不成,就把他们引到城北的那几间破屋去。”

“是!”

于是,一道黑影便窜向二楼的地字二号房。

※※※

透过门缝往屋里看,里面黑忽忽的,什么也看不到。许安平笑眯眯地拿起烟筒,对着门缝朝屋内吹去,烟筒前端喷出了一团白烟。

他正洋洋得意之际,背上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以为是同伴,随手向后一拍,道:“别弄,还没好呢!”

“是吗?我来帮你。”

许安平还未来得及发声,便被一只玉手在他的后颈一拍,顿时昏了过去。

后面,叶歆和冰柔正笑着看着这个黑衣人。

“相公,看来他们真的不肯死心。这些蠢货,以为白天跟在我们后面就神不知鬼不觉。”

“柔儿,应该不止一个,外面应该还有人接应,我们去看看。”

“好啊!想不到今天我也有机会做一回侠女。”

叶歆轻声笑道:“你要想做侠女,干脆我们把他放了,等他们下次再来。”

冰柔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干,这些人总跟着,连觉也睡不安稳。快走吧!我还想睡个好觉呢!”

说罢,冰柔一跃而去。叶歆笑了笑,隐身跟在后面。

※※※

客栈外的四人等得心焦,那队长道:“丁梭、吴平、滕依,你们去看看许安平那小子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是!”

三人刚想动身,身后有人说话了。

“不用劳驾各位,我们来了。”

那四人吓了一跳,队长低喝一声“走!”,便纵身而去。其他三人也赶紧往同一方向逃去。

冰柔一跃便把其中一个拦下,转头道:“这个交给我,你去追带头的那个。”

叶歆看着那队长逃去的方向轻轻一笑,飘然一幻,便到那队长的面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队长见叶歆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大吃一惊,知道自己没有对手快,索性停了下来,道:“小子,好轻功,有胆的跟我到城北一斗。”

叶歆知道他害怕惊动了其他人,轻轻笑道:“尊驾为何无缘无故施迷药想害我们?”

“小子别装蒜了,你干的事自己清楚,不过你这么做,我们主子很高兴,跟我们回去,一定有你的好处。”

叶歆听得不知所以然,讶异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想害我们,我看你还是乖乖的去见官吧!”

“你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等我宰了你,再去办正事。”说罢便举起兵器攻向叶歆。

此时,突然有人叫道:“什么人?!”

叶歆抬头一看,只见几个巡夜的人提着灯笼和兵器走了过来。他不愿惹事,因此瞪了那队长一眼,急遁而去。

※※※

回到客栈门口,冰柔早已在那里等着他,她面前的地上还躺着一个黑衣人。

“相公,没抓住吗?”

“遇上巡夜的,不想多事。”

“这个人怎么处理?”

“带回房中细问。”

回到房中,冰柔将倒在门口的那个黑衣人也搬了进去放在地上,将抓住的那个放在椅子上。他们揭开地上那黑衣人脸上的布,发现这人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老二。

之后,冰柔又揭下方才所擒那人脸上的黑布,黑布下却是个花样少女。她随手在少女的身上拍了两下,解开她的昏睡穴,少女才幽幽醒来。

少女睁开眼,见面前有两个陌生人,而身体又动弹不得,惊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叶歆和冰柔相视一笑,叶歆道:“你来放迷药,还问我们是什么人。”

“是你们!”

“我跟你们无怨无仇,怎么总是跟我们过不去?白天用武,晚上用迷药,我们说过了,你们认错人了。”

少女细细地打量了冰柔,又摇摇头道:“我也分不清楚,是与那张画有几分像,要我们的总领才清楚其中的细节,连队长也不清楚。”

冰柔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拍了她几下,解开她所有被封的穴道,道:“你回去吧!告诉你们队长,我们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不要再来烦我们,还有地上的那个你也带走。”然后又拍开地上那人的穴道。

那少女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拉着刚醒的许安平,飞快地跑了。

※※※

次日早上,叶歆和冰柔又合乘一骑,向府城绵阳城而去。

离开“仙山”越来越远,一路上,叶歆和冰柔见到了干涸的河流、龟裂的土地,有等着卖儿卖女而抱头痛哭的家人、有看着荒芜田野长叹不已的老农,也有一边杀着瘦弱的老牛一边默默流泪的村民。

看着眼前一幕幕凄惨的景象,他们感到无奈和伤感,然而他们做不了什么,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便继续赶路。

走了四个时辰,隐约能看到绵阳城就在前方,远远望去,城门口正排着长长的队,似乎在排队进城,但吵杂的喧闹之声从远处便能听到。

叶歆和冰柔走到城门口下了马,城门口有一大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吵着要进城,却被一群手持利刃、横眉怒目的兵丁所挡。而其他等着进城和出城的人都无法通过。

“知府大人有令,不许闲杂人等入城,你们这些叫花子快给我滚开,其他人排好队,一个个检查。”一个军官指着那群难民不停地喝斥着。

难民不肯罢休,还是往城门口挤。

有人跪在地上,哀求道:“兵大爷,让我们过去吧!我给你们磕头了。”说罢就砰砰地磕起了头。

那军官喝道:“再磕几百个头也没用,城里的赈粮都已经派完了,进了也没用,快给我滚开!”

“哇——”一个婴儿吓得大哭,她的母亲不断地轻拍着她,哄她不哭,却一不留神,被士兵们推开,一下摔倒在地,正好摔在冰柔的身边。

冰柔连忙扶起那位妇人,好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然后,她怜惜地用手摸了摸小孩的脸。自从她怀孕之后,变得越来越心慈,看着小孩瘦黄的小脸,她又怜悯又伤感,脑中幻想着自己孩子的模样,脸上不禁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妇人抬头见冰柔盯着她的孩子,又见她衣着华美、头戴玉钗、容貌秀丽、神态和譪,看了看怀中正在啼哭的孩子,一咬牙,对着冰柔说道:“夫人,我女儿才一个月,您要是喜欢,您就把她买下来吧!”

冰柔吓了一跳,从幻想中惊醒过来,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妇人见她不肯,抱着女儿哭着哀嚎道:“女儿啊!不是娘不救你,实在是娘养不活你。”

冰柔闻言顿感凄凉,不禁流下了眼泪,却又不知怎么办,抬头望向叶歆求助。叶歆也是伤感,但又不想无端买个孩子,于是从怀中取出几锭银子,递给冰柔。

冰柔明白他的意思,接过银子后,把银子塞在那妇人的手上,安慰道:“这几锭银子,你拿去给孩子买点东西吃。”

那妇人看着手中的银子,感激得痛哭流涕,趴在地上拼命地磕头,道:“夫人和老爷真是心肠好,我们母女俩的命已经是你们的了,我愿给你们做牛做马。”

有孩子的难民见到这种情况也都围了上来,跪在地上哀求着要卖孩子。

叶歆这下也没辄了,与冰柔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第十二章

突然,那个领头的军官一脚踢开几个难民,喝道:“还不快滚,这少爷和夫人是看你们可怜,才给了几锭银子,怎么,还想要啊!人家可不是来放赈的。”他见叶歆和冰柔穿着华丽、气度不凡,以为是什么官宦子弟,因此不敢怠慢。

他走到叶歆和冰柔的面前,陪笑道:“两位是要进城吧!您快走吧!要是真的给这群人缠上,想走也走不了。”

叶歆只好忍下同情心,拉着冰柔便往城里去。他边走边问那军官:“这是怎么回事?”

军官无可奈何地道:“这昌州两年大旱,颗粒不收,难民就多了起来。”

“朝廷难道没有放粮放赈吗?”

“别提了,朝廷几次派人来放赈,却都被人给抢了,所以现在无粮可派。”

“抢了?!”叶歆想起了那些无助的眼神、想起了那些面黄肌瘦的面孔,也想起了饿死在路边的尸体,胸中突然燃起的怒火使他失态地叫了起来。

“谁干下这种无耻的事,实在太可恶了。”冰柔此时也竖起秀眉,煞气顿现,目光变得凌厉,犹如利剑般从她那秀目中射。

军官看得心头一震,连忙道:“我也不大清楚,消息是传出来的,听人说是征北大将军府中传出来的。”

叶歆看了冰柔一眼,冰柔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便向城内走去。

冰柔小声道:“相公,这事我们不能不理,那些难民太可怜了。”

叶歆颔首道:“我也是气愤不已,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你现在有了身孕,万事要小心才行。”

“不怕,才两个多月,不会有影响,我实在气不过那些连赈粮都抢的山贼。”

叶歆见她坚持,只好答应。而这两天合骑一马,虽然温馨,但不甚方便,他们决定买一辆马车,于是来到城东的一家马店。

马店很简陋,外面的马厩只有几匹瘦马和几匹小驹。

一个伙计正在喂马,见叶歆和冰柔进去,男的神色平和、潇洒出尘,女的貌美如花,娥娜多姿,便脸上堆满笑容迎了上去,问道:“客官,你有什么吩咐吗?”

叶歆看着厩内的马不甚满意,眉头一皱,道:“想买辆马车,有好马吗?”

伙计点头哈腰地陪笑着,道:“不好意思,小店的马只有这几匹了,您多包涵。”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那匹马又道:“你这匹比我们这里所有的马都好。”

“没有再好一点的吗?”冰柔很不喜这几匹又老又瘦的马。

“客官,您是要上哪儿?”店内走出了一个中年汉子。

“我们要南下临川府。您是……”叶歆迟疑地应了一句。

“我是这里的店东,叫张富。”中年汉子陪笑着应道:“我看客官还是将就点吧!这几匹马虽然跑不快,但拉车还是可以的。从这去临川府也就是几天的路程,慢慢走不会有事。”

叶歆奇怪地问道:“昌州不是产马之地吗?怎会只有这几匹马?”

“客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张富好奇地看着他们。

叶歆摇了摇头,道:“我们一直住在山上。”

“原来是这样。”张富叹着气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几年昌州一直有旱情,去年更是没下过一滴雨,许多地方颗粒无收、牧草短缺,马死了不少。有的养马人因为缺粮而把马杀了充饥。不但如此,朝廷的赋税又加了一成,说是收什么兵税。更甚的是,好马都让征北大将军的军队给征用了,听说是为了防止铁凉国入侵。这里的人能吃饱饭已经是不错了,谁管他打不打仗,就算真打起来,也不过如此。”

伙计插嘴道:“朝廷比山贼还狠,说不定让铁凉国来管还更好呢!”

张富瞪了他一眼,喝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人听到告到官府,我们可是要杀头坐牢的,少给我惹祸,还不快去喂马。”

“我可没说错。”伙计嘟囔着走开了。

叶歆和冰柔对视一眼,慨叹不已。

“生意岂不差了很多?”

“可不是,我们卖马的没马可卖,岂不是笑话。天灾连年,可赋税未减反加,收了人头税,又收地税,还有什么兵税、贡税、马税,更有一些连我也叫不出名字的税。听说很多都是征北大将军巧立名目,私自征税。可是我们小民百姓怎能与大将军争斗,官府要甚么,我们只能交什么。交不了税就抢马抢东西,这种年景,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谁还有能力缴交那么重的税。上个月收税的人还来过一次,大批的马都给抢走了,幸好送了一些上山放牧,才留下这些。要是全抢走了,客官您想买还买不到。”张富无奈地苦笑着。

“是啊!官军比山贼更凶。有些山贼只抢军粮军饷,从不伤骚扰百姓,有的时候还派人送粮救济灾民。就像前些日子,一个好美的女英雄带着一大批粮食来救济我们镇,人们高兴啊!都赞他们是替天行道的英雄。哪像那些官兵,抓不到山贼就抓几个平民顶替,有钱才能放出来。就像秀芳家——”伙计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越说越激愤,说到最后还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张富本想阻止他说下去,但听得心中感叹,无奈地默然不语。

“税监住在什么地方?”冰柔气得粉脸通红,刚才被赈粮被抢一时激怒了,此时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伙计吓了一跳,连忙应道:“在昌州城。”

叶歆忽然按住冰柔,给她使了个眼色又摇摇头。他也是义愤填膺,想教训一下税监,但他觉得此时要谨慎考虑,不便声张。

冰柔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怒意暂时按下。

张富忽问:“两位是去给金家贺寿的吗?”

“金家贺寿?”叶歆和冰柔大惑不解地看着张富。

“两位不知道?那可是昌州的大事,好多官绅富商都去给金老太爷祝寿。”

“金家做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这金家是昌州第一大粮商,您也知道,这两年昌州大旱,饥民如潮,赈粮又不见踪影,只有金家派粮赈灾,救了好多人的性命。昌州无人不知金家的大名。现在的粮食可是比天还高,金家拿出粮食就等于拿出白花花银子。您说金老爷大寿,谁不去贺一贺。”

冰柔听了很感兴趣,道:“这么好的人家,是应该去贺寿。”又对叶歆道:“相公,我们也去吧!”

叶歆自然是笑着点头同意。只是他心里琢磨着,赈粮丢失,而昌州最大的粮商是金家,贼人若想图利,必找买主,金家便是最好的买主,此去顺州正好经过临川,不如前去看看。金家若真是大善之家,倒也值得去拜会一下。

“马车我们要了,我这匹马留下,您给我们套好车,我们吃完饭就来取。”叶歆从包袱中拿出银子交给掌柜。

出了马店,叶歆和冰柔见左边有一间酒楼,便想进去吃午饭,忽听后面有人叫道:“恩人留步!”

他们回头一看,却见刚才那位妇人抱着女儿跑了过来。

冰柔奇怪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跟他们说,恩公给的是银子,就是买下我们母女,我们现在是恩公的仆人,要跟着恩公上路,他们就放我过来了。”

冰柔急忙辩道:“我们只是给点银子让你买东西给孩子吃。”

那妇女又要跪下哀求,冰柔连忙扶住,道:“我们有事,不能带着你。”

叶歆道:“这样吧!我们先上去吃点东西,你的孩子也饿了。”

冰柔点了点头,便领着那少妇进了酒楼。

店伙计见少妇衣衫破烂不堪,面有菜色,知道她是难民,本不想让她进去,但又见冰柔的样貌和衣着,这才心有不甘地招呼他们。

点了几样东西后,那少妇狼吞虎咽地吃着,叶歆和冰柔对于赈粮被盗一事十分气愤,都没有心思吃东西,只是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那些盗贼实在太可恶了,连赈粮都敢抢,这事我们不能不理。”

“是啊!竟敢干这种事!”

少妇忽然抬头道:“可我听说赈粮到了昌州,都让铁凉国派人来抢走了。”

“什么?!”叶歆和冰柔都对这个新的消息感到震惊。

他们将信将疑地看着少妇,不相信铁凉国会为了一点点赈粮而破坏与天龙皇朝的关系,而且这样做只会为铁凉国带来骂名,铁凉国能人不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旁边忽然有人插嘴道:“可我听说是征北大将军把赈粮都吃了。”

叶歆和冰柔又是一愣,这个消息更令他们吃惊,如果一品大员不顾千万饥民,连赈粮都贪,可是吏治之腐败。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旁边的桌子坐着两个带有绿色面纱的女子,一个身形婀娜,头戴玉瓒,绿衣绿裙,外披红色的斗蓬,腰悬宝剑,脚蹬粉缎剑靴;另一位长得娇小玲珑,身着粉衣蓝裙,身旁放着两个包袱。

叶歆问道:“你们从何得知?”

“现下灾情严重,曾经有人见军队运了大批粮食去昌州城的仓库,却不见官府派粮。”

叶歆点了点,拱手道:“多谢姑娘赠言,民间各种传闻都有,不可皆信。我们也只是闲来无事,议论一番而已。”

蓦地,门被踢开了,十几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为首一人光秃着大脑袋、尖尖的鹰嘴鼻子、蓄着一撮山羊胡、穿着一件崭新的官袍,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后面跟着的都是彪形大汉,一脸凶相,目露凶光,手里还提着钢刀。

伙计连忙陪笑着迎了上去,问道:“李税监,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只见李税监一巴掌打了过去,把伙计打倒在地,啐了一口道:“你是什么东西,快叫你们掌柜来侍候。”

冰柔一听是税监,本就不高兴,又见了他如此横蛮无理,更是气愤,喝道:“你怎么无故打人?!”

李税监转头一看,见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少妇正怒视着他,他眼睛像冒火般直直地盯着冰柔,一脸淫笑,口中喃喃道:“嘿,想不到这里有这么标致的小娘们。”

旁边一个爪牙为了逢迎上司,道:“小娘子,还不过来陪李大人喝酒!”

另一个爪牙也叫道:“对,小美人,快过来陪李大人喝酒,要是侍候的好,李大人收你做第五房小妾,包你享受荣华富贵。”

“呸!”冰柔啐了一口,正待骂他,叶歆说话了。

“就你这狗样,给我娘子做看门狗都不配。”叶歆此时已怒不可遏,面色阴沉,冷冷地嘲讽着。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比伤害冰柔更令他愤怒与不快,就算是语言上也不行。现在他只想杀了这个李税监,以图一快——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对别人产生杀意。

他用手指轻轻一弹,想施道术,但杀念一动,道力像是遇到了一堵墙,如何也施放不出。

叶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刚才怒火中烧,忘了“施展木行道术不能有杀意”这一原则。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

李税监这才发现美人的身边坐着一个男子,想必是那美人的夫婿。

他心中又忌又妒,觉得这美人让这臭小子给摘了太可惜,面泛怒意,吼道:“你这臭小子,来人啊!把这小子给我废了。”

接着,他又堆起笑脸对冰柔道:“小美人,你要是肯乖乖地侍候你家老爷我,我可以饶你男人一命,否则我就给你们一个私通山贼的罪名,到时候别怪我无情。”

说着,一群爪牙立刻作势冲向叶歆。冰柔气得咬牙切齿,立即拔剑相向。那些爪牙见冰柔动了剑,有些怕,都停了下来,也各自抽出兵器。

“柔儿坐下!”叶歆冷冷地笑了笑,仍安静地坐着。

他从未伤过人,但这次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教训一下这些在言辞上污辱冰柔的人。此时的他想到了另一种教训李税监的方法,因此按住心头的杀意,手指在空中暗暗一弹,木质的桌子突然飞出几根细如牛毛的木刺,然后他暗用道力控制着木刺从地上飞向李税监的爪牙,直刺入小腿。那些爪牙顿时觉得小腿一痒,以为是蚊子咬的,也没有留意。

冰柔看了叶歆一眼,收剑坐回了原位,仍是满脸怒意地看着李税监。

爪牙们见冰柔收了剑,便回头看着李税监,等候指示。

“算你识相,惹怒了你家税监老爷,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小美人,你还是过来侍候你家大爷我吧!”李税监本来还挺害怕的,此时见冰柔收了剑,以为他们怕官,立即又摆起了税监老爷的架子。

叶歆用冷若寒冰的语气喝道:“滚!”

冰柔从未见过丈夫如此愤怒,就连他被苏家兄弟伤了手也未曾愤怒,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叶歆对人一向都十分温柔,修炼了道术后更不喜动气,此时的叶歆却突然表现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霸气,令她又惊又喜。

“喝,你还得意起来了!上,把他给我抓了,老爷我今天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李税监阴霾地冷笑。

“是!哎哟……”爪牙们闻言马上要扑向叶歆,可脚一发力,立刻两腿发软,全都倒在地爬不起来,还不停地呻吟着。

原来叶歆见他们扑来,暗用道力,令木刺在爪牙们的腿内爆裂,刺入他们腿上的血脉,令他们腿上的血脉被阻,无法动弹。

“你们怎么啦?”李税监惊叫了起来。

“大人,刚才腿上微痒,我们没有留意,可现在我们的脚又酸又痛,走不了了。”爪牙们不停地哀嚎着,有的人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叶歆有些惊讶,他不曾想到自己这一招比杀人还厉害,可以令人痛不欲生,因此有些不忍。但一想到刚才他们对冰柔的态度,眼神又变得冰冷。

由于刚才那招太毒,因此他正思考着如何控制道术的伤害力,以便惩治为祸已深的李税监。

这时,店内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们见到李税监的手下这般模样,心里都高兴地叫了起来,可谁也不敢当面叫好。

“妖法、妖法,你们会妖法。”李税监指着叶歆和冰柔大叫,又惊又怕。

叶歆轻轻一笑,道:“税监老爷,你可别乱说,我们可不会妖法。我看他们是做的亏心事太多,有报应。您什么时候受报应啊?”

李税监用颤抖的手,指着叶歆道:“我可是屈大将军的人,你跟我过不去,就是跟屈大将军过不去,我能要你生不如死。”

“李税监,轮到你受报应了。”一把轻脆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众人转头一看,却见声音的主人是坐在墙角处的两个面纱遮脸的女子,正是刚才和叶歆说话之人。

“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对老爷我这么说话!我明白了,刚才一定是你用了什么妖法偷袭暗算。”

绿衣女子娇斥道:“要是我,早就把你的手下给宰了。”

李税监见是个女的,于是抽出爪牙的佩刀,走向那绿衣女子。突然,一把光晃晃的宝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绿衣女子朝着他冷冷一笑:“你这狗官,我早已听闻你仗着自己的姐姐是征北大将军的小妾,仗势欺人、为祸一方,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税监吓得胆颤心惊,双腿发抖,颤声道:“我没有,我是好人。”

“哼,你是好人?”绿衣女子怒极反笑:“你只知道到处捞油水、抢东西。城西的秀芳家就是因为交不起税,又不愿送女儿做你的第五房小妾,你就诬陷她父亲勾结山贼,结果全家落了个通匪的罪名,男的被发配军前做苦工、女的被送入教坊,可怜秀芳一头撞死在家门口。本姑娘今天就要为昌州除害!”

说罢,绿衣女子手中长剑轻轻一带,一抹鲜红飞洒半空。随之,李税监的尸身便摔倒在地。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想不到这女子如此轻易便杀了李税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冰柔早就有杀这李税监之意,但丈夫不愿她杀人,只好作罢,这时见这个女子干净俐落地了结了李税监,为地方除了一害,顿时喜笑颜开。

她击掌称快,道:“姐姐杀得好!这等小人就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他了。”

“荡尽天下不平事,是我辈学武之人当为之事,何劳称赞。”

那绿衣女子向冰柔一拱手,以示感谢,然后飞身而出,几剑便将李税监的爪牙杀得一干二净。

围观的人见杀了官,还杀了这么多人都吓得跑了,连酒店的伙计和掌柜也跑了。

“大庭广众,击杀朝廷命官,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叶歆看着一地的鲜血以及掉落一旁的头颅,摇头不语。

绿衣女子看在眼里,不满道:“你这人怎么比我们女人还懦弱!刚才还见你挺神气地教训这些人,现在怎么转眼间变得如此胆小如鼠。不就是杀了几个败类,你好像很不满。”

叶歆轻笑不答。

冰柔维护道:“我丈夫不是胆小怕事之徒,他此番作为必有深意。”

“有什么深意,不就是胆小怕事吗?”绿衣女子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然后提剑而去,眼中尽是不屑之意。

叶歆无奈地笑了笑,对那少妇难民道:“你慢慢吃,我们先走了,帐我会付。”说罢,放下一锭银子便和冰柔走了。

那少妇知道他们不会带上自己,高声问道:“恩公尊姓大名?”

叶歆和冰柔回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就走了。

少妇跪地上,不停地往他们离去的方向磕头,嘴里还念道:“保祐恩公夫妻一生平安,大富大贵……”

第一章

“你们站住!”

叶歆和冰柔刚出酒楼就遇上了蜂涌而来的士兵,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为首的一个粗壮的军官将他们拦住,其余的士兵冲进了酒楼。

叶歆神态自若地问道:“大人,不知唤住我们所为何事?有甚么事需要我们帮忙?”

那军官还未说话,就听一个士兵跑出来禀报道:“大人,李大人真的死了。”

军官哼了一声,转向叶歆,粗声粗气地问道:“听说杀死李大人的是两个女匪,你们可见过她们的真面目?”

“大人,那两名女子皆戴着面纱,看不清楚样貌,只知一人身着绿色衣裙、一身则是粉衣蓝裤,身手高强、武艺出群,可怜李大人竟被她们所杀,草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助官拿匪实在是没有用。”叶歆假装顿足捶胸、愤愤不平,似乎真的是在为李税监的死而发怒。

军官打量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神情镇定、目光清澈,也就相信了,于是摆了摆手,将围着他们的士兵散开。

接着,军官下令:“立即封锁四门,搜寻城内,不能让杀死李大人的凶手逃了。”他也很怕,毕竟李税监与征北大将军屈复清是姻亲关系,万一屈复清迁怒于他,他可就大祸临头了,因此拼了命地想捉住凶手,好向上头交差。

士兵们应了一声就跟着军官去了。

叶歆和冰柔相视一笑,觉得这次下山所遇颇奇,别有趣味。他们去到马店,见马车还没备委,便想在城中逛一逛,于是向张富问明了城中最热闹的去处。

转过两条街,他们走到城中最大的一条街。虽然旱灾为祸,但街上还是吵吵嚷嚷的,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街道的两侧有很多小摊子,摆着各种各样的货,琳琅满目,从吃的到穿的、从看的到用的,应有尽有。大多是因为家里没有粮食,所以想变卖物品换取粮食。

他们沿着大街边走边看,冰柔两年来都没有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所以特别兴奋,看完了这摊又去看那摊,还不时的拿起东西细看,一见到喜欢的就向叶歆伸手要钱,弄得叶歆跟着她到处乱跑。

不一会儿,手上便多了一大堆东西,有吃的、有戴的,更有很多小巧的玩具,说是要留给孩子的。叶歆看在眼里既是爱怜,又是好笑,索性给了她一叠银票,自己则坐在街边喝茶。

冰柔拿着银子,兴高采烈地在街上到处乱逛,慢慢地便走到了街尾,她见那里有一摊卖首饰的小摊子,便走了过去。

正当她蹲在地上,拿着一枝珠钗在看,突然有人走到她的面前,问道:“小姐,我这里有好东西,您要看看吗?”

冰柔正蹲在地上抚弄着一枝银钗,抬头一看,见一个中年男子,面黄肌瘦,身形削长,头发披散在脸前,将脸遮去了一大半,两道幽深的眼光,从发间射出,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长袍,正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她。

她觉得这人必是灾民,于是动了恻隐之心,问道:“大叔,你叫我吗?”

中年汉子一脸可怜地哀求道:“小姐,我家里已经断粮十几天了,一家老小正等着我买粮食回去,我有一枝羽钗,您要是有兴趣就买下吧!”

“好吧!那枝钗要多少钱?”冰柔见他说得可怜,心就软了,况且她手上有钱,因此也就不在乎了。

“太好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老小永世不忘,只是这羽钗在我女儿那里,您跟我去取吧!”中年汉子喜形于色,手一指左前方的小巷子:“我女儿就在那条小巷子里。”

冰柔犹豫了一下,回头瞧了叶歆一眼,见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碗,不知道在想甚么,又回头见巷子不远,心想索性帮人帮到底,也就点头同意。她却见不到中年汉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以及被头发遮住的脸上露出的异样笑容。

汉子陪笑着在前面引路,冰柔一边走还一边好心地询问着中年汉子家中的情况。中年汉子随口敷衍了几句,加快脚步,走向小卷子。

冰柔走进小巷子,却见不到一个人,心中有些怀疑,问道:“你女儿呢?”

中年汉子惊叫道:“女儿,你在哪儿啊?”然后哭号着冲进了巷子的深处。

冰柔不放心,急步跟了上去,想帮他寻找女儿。那个汉子却绕过一条又一条的巷子,离大街越来越远。

冰柔有些担心,冲到他的前面,急声问道:“你的女儿是不是回家了?”

“女儿!”中年汉子忽然对着前面大叫。

冰柔转头一看,前面甚么也没有,正在犯疑之际,忽然感觉到脑后有一股劲风直扫向她颈部的府风穴。她大吃一惊,连忙将身体前倾,让过颈部,只觉一股劲风从头上掠过。

那汉子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另一只手居然后发先至点向她腰间。

冰柔仓促之间,无法拔剑,只能回掌急拍。

劲气相碰,冰柔立时就感觉到一股寒气从掌心的劳宫穴渗入,沿着经脉迅速蔓延至整个手臂,手臂变得麻木。

她心道不妙,自己方才大意,没有及时用内力护住经脉,现在被寒气入体,再打下去一定会输,便想纵身逃走。同时,她的心里后悔万分,埋怨自己太不小心,上了这汉子的当。

汉子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想逃,阴阴一笑,道:“红大小姐,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接着双臂一挥,两只青灰色的手掌夹带着寒冷的劲气扑向冰柔的面门。

冰柔听到“红大小姐”几个字才明白又是那一伙人,正想辩驳,可是劲气扑面而来,她刚张开嘴,就被劲气压得说不出话。由于右臂无法动弹,她踩着落英步,左闪避开。

中年汉子见她愣然的表情,知道自己可能抓错人,但事已至此,不由得他放弃,又见她连避两招,有些吃惊,提掌又攻。与此同时,冰柔的背后突然有利器的破空之声,直向她的后腰打来。

冰柔大惊,拧腰让开,就见一枝寸长的小银枪夹着劲风从她的腰间堪堪掠过,正当她庆幸之时,中年汉子的掌风又向她的小腹扫到。

冰柔惊惶失措,吓得面色煞白,心想若被他这一掌扫中小腹,肚子的孩子一定保不住,此时掌风已至,连退开的时候都没有,更不容她细想。她一咬牙,拚命地使出全力推掌迎击。

这中年汉子突然双掌翻起,上击冰柔的胸口,只听砰的一声,冰柔被劲气扫中前胸,她立即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原来中年汉子方才的那一招本是虚招,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谁知冰柔过于顾忌腹中的孩子,不敢放开手脚搏斗,而且惊惶之下也没有查察敌人招式的虚实,因此躲闪不及。

其实她的武功比这汉子只高不低,只是一时措不及防而已。好在中年汉子意欲生擒,没想到要伤她,否则这一掌便可使她重伤。

“想不到这小妞这么难缠,花了这么多功夫才弄到手。”中年汉子看着倒在地上的冰柔得意地笑了。

他先在冰柔的身上点了几处穴道,然后吹了一个口哨,片刻间,巷中便出现了四个人,正是那夜之人。

许安平问道:“队长,她到底是甚么人?害得我们从平安州赶到这里,还失手被擒,若不是那小子蠢,我们早就没命了。”

“二皇子派来的密使只说她姓红,凉州人,还给了几张画像,其他甚么都不肯说,我已经十几年没去过凉州了,每次都是往铁凉国送消息,也没有得到过甚么消息,所以不知道她是甚么人。”中年汉子把遮脸的长发向后一拨,然后用衣服在脸上摸了摸,立时现出本来面目,大约三十多岁,面白无须,尖额瘦脸。

“姓红,这个姓可不多见。我没去过凉州,凉州有这个姓吗?”

滕依歪着头想了一下,忽然惊叫起来:“姓红?雪狼关镇守使也姓红,他好像有个女儿,而且上次那个密使提到过,红家之女……”

“住口,不要胡乱猜测。”队长喝止了她的话,滕依吓得不敢再说。

“那她岂不是……”三人吃惊地看着队长。

队长摇了摇头,厉色道:“我们属二皇子管辖,他下的命令一定没错,其他的事就轮不到我们操心了,你们只需干好本分,别的事少知道为妙,免得惹祸上身。还记得当初我说过甚么吗?”

四人唯唯诺诺地答道:“不能妄自猜测,不能告诉任何人。”

队长点了点头,阴笑着道:“记住就好,这事若成,我们就可以回凉州了,而且还会升官。这人姓红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谁要是透露了半点消息,二皇子会叫他生不如死。”

四人都吓了一跳。

滕依看着冰柔,疑惑地问道:“队长,真的是她吗?我们没有抓错人吗?”

队长笑了笑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像,她的形象与总领所说的有点区别。但是,不管有没有错,也要交回去再说,错了也不要紧,送一个大美人给二皇子也是一件不小的功劳。而且,她既然和我们的目标相像,说不定二皇子另有妙用,这就不是我们所能管的了。”

许安平等三人都阴阴地陪笑起来。

滕依有些不忍,那夜被叶歆和冰柔放走后,她一直耿耿于怀,此时有恩将仇报的感觉,但自己位低言轻,说话没有份量,不敢多言。

许安平道:“队长,我们快走吧!让那小子知道可就麻烦了,他的轻功真***快,像鬼影一样,被他缠上可不容易走。”

队长想起那晚叶歆突然在他面前出现的情况,有些不寒而栗,催促道:“走吧!还这么多废话,事办砸了唯你是问。”

“队长,为甚么不立即出城?这样不是更好吗?”

“听说城中死了一个税监,官府正四处搜查,此时不宜出城,等城里平静下来再说。滕依,你背着她,你们三个在旁边护着,立即回客栈。”

滕依无奈地应了一声,背着软倒在地上的冰柔,跟许安平等三人向着城北走去。

※※※

且说叶歆,他只是低着头想了一些事情,抬头一看,却不见了冰柔的身影,惊得站了起来,紧张地四周张望,可怎么也找不到冰柔的身影。

“柔儿!”他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四周的人看着他,却没有冰柔的影子。他心神皆丧,急得四处乱跑,边跑边叫着冰柔的名字。在街上来回地寻找着,越找心越急,从街头问到街尾,寻问了每一个摊子的小贩。

小贩们见过他和妻子一起来,最后他找到那个最后见到过冰柔的小贩。小贩听了他的描述,觉得是方才在他这里看东西的少妇,于是告诉他,一个中年汉子有东西要卖给冰柔,冰柔和他走进了小巷之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叶歆此时心道不妙,这明显是个骗局,必是那一伙人干的好事,怒火冲天,恼恨他们认错人还死心不改,屡次为难他们夫妻,这次更把妻子给骗走了,此刻不知所踪,本来已经心急如焚的他,更加担心了。

好在四门都有士兵严察,那群人一时无法将人带出城外。但是一个女子落入几个大汉手中,其危险性是显而易见。

想到这里,他也不顾大庭广众,便施出了遁术,整个人突然在空气中消失,吓得周围的人大叫起来。

叶歆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由城南至城北,不断地寻觅着冰柔的踪迹。

街道上,有的摊子无缘无故被撞倒了;有的人见到一个青影突然出现随即又消失;也有的人走得好好的,手上的东西不知被甚么给撞掉在地上。

如此一来,城里顿时如煮开了的沸水般,沸腾了起来,这消息比李税监被杀还要震动人心,人人都说有鬼,胆小的更立即赶回家,将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生怕被这不知名的力量骚扰。

叶歆可不理这些,发了疯似的到处乱闯。可就是如此,才让他找到了线索。当他遁至北城花家巷的时候,突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当初遇到的三人之一。

此人正是吴平,他和同伴将人送到客栈后,见客栈内无聊,便想出去找点乐子,不想正碰上叶歆。

叶歆隐身在他身边,冷冷地盯着他,他不愿惊动了这人,怕他有同伴在附近,万一打草惊蛇,可就得不偿失了。因此叶歆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后面,希望跟着他找到冰柔的所在。

吴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跟踪,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间挂着“玉生香”招牌的店,他喃喃地道:“妈的,那么美的女人,可惜不能碰,害得老子心痒痒,还是自己找点乐子算了。”迳往“玉生香”走去。

叶歆听到他的话也稍稍有些放心,对于这个打妻子主意的人,冷冷地一笑,心道:“先让你快活一阵,等我找到柔儿再来收拾你。”

吴平走进了玉生香,一个龟奴迎了上来,他见吴平穿得一般,不像是甚么有钱人,没精打采地叫道:“有客!”

吴平哼了一声,走进了大厅,老鸨笑脸迎人地出来迎接,道:“请大爷去花厅吃酒。”接着叫道:“菊花,快来接客。”

“哎,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妓女走了过来,搭着吴平的肩膀,匿声道:“大爷!”

吴平不多说,笑嘻嘻地搂着她,直接走进了房间。

叶歆有些不耐烦,看见房间中有不少蔷薇花,随手招来几片花瓣贴在吴平的脸上,吴平觉得脸上有些发痒,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却不想脸上留了几点红印。

不一会儿,吴平惨叫一声,一脸惊惶之色,随手扔了几锭碎银子,便冲出来了。后面,菊花一脸不屑地看着他的背影。

“自作孽!”叶歆冷笑了一声,跟在他的后面。

吴平气冲冲地走在大街,又窘又恼,口中不停地漫骂着,不一会儿便去到城北角落一间很小的客栈。

叶歆抬头一看,只见招牌上写着“云来客栈”,知道这里便是这群人的藏身之地,冰柔很有可能藏在这里,心急的他不等吴平带路,身形一晃便冲了进去。

第五章

“你们将来有何打算?”坐在马车上,红緂好奇地问叶歆。

冰柔答道:“我们正准备回去参加今年的科考,想从仕途上发展。”

红緂道:“想不到你们想入仕途,当今天龙朝政局不稳,内有皇位之争、外有割据之虑,实乃一触即发之势。而且,皇帝年老体弱,前年还大病了一场,若不是有甚么神药相助,可能早就不行了。此时若入官场,恐怕不易立足。”

叶歆听到“神药”两字轻轻一笑,又听闻官场之事,不禁叹道:“天下官员如李税监者多不胜数。此时为官,清则不容于官场、浊则不容于良心,难啊!”

冰柔不以为然道:“我觉得这种时候才要做官,只有手中有权才能为平民做事,杀贪官、惩酷吏,荡平天下不平之事。”

“好!”红緂击掌而起:“柔姐姐大义凛然,慷慨陈词,红緂佩服。若姐姐能掌大权,必能造福万方。”

冰柔不好意思道:“我可没有那种雄心,我只是想为百姓做些事,以免辜负了大好年华。”

叶歆忽然叹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官场险恶,纵然手握大权,只怕也是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终日。如此做人,还不如做一小民,笑傲山林,游历四海,怡然自得。”

“叶公子的看法好新奇啊!眠月大陆以武为上,以强为尊,各个争强上进,有公子这等看法之人,我可从未见过。”红緂虽然口中不说,但心中对叶歆的看法有些不以为然。

叶歆笑了一笑,并未回应,心中却暗暗慨叹,天下虽大,但知己难求,不禁又想起了凝心,只有她能明白自己,可惜伊人遁隐于灵枢山,不知何时方能相见。

红緂见叶歆的见解奇特,又问:“公子乃有识之士,不知对天下有何看法。”

叶歆笑道:“想不到姑娘对天下大势有兴趣。天下九州,天龙皇朝占其七,清月铁凉各占其一。但清月铁凉两国占有地利,清月有跃虎关、铁凉有雪狼苍狼两关,易守难攻。只要没有甚么特别的事情,三足之势很难改变。”

红緂听了很感兴趣,追问道:“何者为变?”

“此等国事,不谈也罢!”

红緂见叶歆不肯说,只好作罢。

※※※

几天下来,四人越混越熟,况且年纪相若,一路上四人谈谈讲讲,倒也舒服。只是一问到有关红緂和锦儿的事,她们就顾左右而言他,问了几次后,叶歆和冰柔便不再问,令他们对于红緂主仆的来历感到好奇。

而红緂则对于这一对似乎不相称的夫妻感到莫名的好奇和好感。一是因为冰柔娇美可人、性格爽直,与她相仿,况且又认了姐妹,所以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一路上,冰柔和红緂不时的谈论武艺,有谈有笑。

而对于叶歆,她觉得这个样貌普通,偏偏又出尘潇洒的男子很神秘,而且知识渊博、见识非凡,对于世途和人生别有一番道理,与众不同。红緂虽有不同的意见,但也承认叶歆这种心态和价值观造成他自在洒脱的特质。

※※※

临川府位于昌州腹地,北有玉子山,南有汝河相伴,粮产甚丰,本是昌州少有的富裕之地,但此时汝河的部分流域水枯流断,因此临川府也同样面临灾祸,只是情况较好而已。

金家住在临州府登云县二十里外的金家镇,也是金剑门所在,镇上约有四百多名金剑门弟子,以及他们的亲属。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镇的面积也不断地扩大。

一进镇,他们就发现此地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面黄肌瘦的灾民,也没有卖儿卖女的情况,难民倒是不少,但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他们觉得奇怪,于是叶歆拉住一个中年男子问道:“请问您贵姓?”

男子和气地道:“小姓马,公子有事吗?”

“看这里的人这么高兴,有甚么喜事吗?”

“公子你不知道,这里的金家是远近驰名的大善之家,见昌州饥荒,因此大发善心,常常派米,明天是金老太爷的大寿,所有人都高兴啊!听说明天不但派米,还要派肉。知道这事的灾民都来了,你看满街的人都是。”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冰柔赞道:“果然是大善之家!”

叶歆笑了笑,没有说话。对金家此举他也是十分赞赏,但心存怀疑,不明白金家怎会有如此财力,进行这种善举。

此时昌州的粮价高居不下,现在派粮比派银子的开销还要大,金家又是如何得到这批粮食呢?莫非与赈粮失盗案有关?这个疑问使他对这个金家很好奇,想一探究竟。

除了灾民之外,街上还有不少拿着兵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独来独往、或三五成群,吵吵嚷嚷,很热闹。

“这些是甚么人,怎么这种样子?”叶歆看这些人很不顺眼。

红緂道:“这些人便是武林中人,那些腰上系着金色腰带的就是金剑门的弟子。”

叶歆看了很不以为然,道:“这些人每天到处乱逛,无所事事,难道武林中人都是这样的吗?”

红緂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也一直想和他们一样无所事事,游历天下吗?怎么现在又批评起人家了?”

叶歆被她说得不好意思,笑道:“红姑娘说的对,大哥失言了。”

冰柔笑道:“还是妹妹厉害,他这张嘴,谁都说不过他,就只有你比他厉害。”

锦儿嘻笑着调侃道:“小姐,怎么以前没看出你这么伶牙俐齿?”

红緂娇嗔道:“多嘴、没规矩!这几天你越来越坏了,一点也不像个丫鬟,倒像起主子了,看我不教训你!”

锦儿仍是嘻笑以对。

“好了,我们先找间客栈吧!妹妹的伤还没痊愈,经过了这几天的舟车劳顿,也该休息了。”冰柔打断了她们的说笑。

三人都点头应是。

※※※

于是,四人来到镇上最大的客栈──“金家客栈”。

一进客栈,伙计见他们四人衣着华美,样貌不凡,知道是有钱人,立即热情地迎了上来,问道:“诸位客官,您是要住店,还是要吃饭?”

叶歆道:“我们先在这里吃饭,你给我们准备二间上房。”

“好,客房我们给您备下,您这边请。”伙计将他们四人引到中央的一张空桌

红緂和冰柔一摘下面纱,立即吸引了店中所有食客的目光。

这客栈的大堂中,都是练武之人,大部分是年轻的汉子,有不少光着膀子正在喝酒谈天,身边都放着刀剑。见到叶歆身边的两位美貌的妙龄少女,都羡慕不已,有些人的嘴里更不清不楚起来。

这使得冰柔等三人很不高兴,怒目瞪了他们一眼,反而惹得他们更高兴。

叶歆对于武林人士的观感是差到极点,立即站了起来,吩咐道:“我们要雅间。”之后一甩袖子就往二楼走去。

“嘿,你这臭小子真有艳福,弄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身边,老子看了不顺眼,快让一个陪老子喝酒。”一个酒客突然叫嚣了起来。

叶歆回头怒目而视,说话之人的样貌以及穿着打扮都很平常,只是下巴的那一撮杂乱的胡子给人留下印象,背上背着一柄长刀。

他左手边一个身着黄衣,尖嘴猴腮的男子,嘻笑道:“一个不够,三个才行,我们这桌一人一个,谁也不落空。”

右手边的一个附和道:“对啊!这两天见的美女不多,还是今天这三个最漂亮。”

“昌州三鹰,你们虽是无门无派,口下也该留德。”一个中年妇人听了他们的话很不顺耳,因此忍不住说了话。

老大转头一看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香玉谷的铁秀姑,我们昌州三鹰的事轮不到你管。我们只不过说两句罢了,又不是要和你们香玉谷的小娘们比试,你插甚么嘴。”

“是啊!甚么时候我们昌州三鹰到你们的香玉谷作客,你再好好招呼我们,现在轮不到你,谁叫人家长的比你美多了。”老二和老三都嘻笑着附和道。

“你──”铁秀姑气得说不出话。

冰柔也气不过,想拔剑去教训昌州三鹰,却让叶歆拦住了,他不想让怀有身孕的妻子冒险动手,哼了一声,继续跟着店小二向楼上走去。

红緂气愤道:“你怎么这么没骨气,别人调戏你的妻子,你一点也不生气?”

叶歆瞥了一眼楼下的那群人,冷冷一笑,道:“我不想与狗对咬。”

那三人听了如何肯罢休,此时甚么也顾不得了,各自拔出兵器就向叶歆扑去。

叶歆向红緂和锦儿笑了笑道:“这几天你们总是想见识我的武功,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

说罢,腰间的那条雪藤便如一条蛇般钻入了叶歆的手中,另一端挺得笔直,就如一根雪白色的大棍。

红緂惊奇地盯着叶歆手上的雪藤,虽然也曾听锦儿说他用雪藤作为兵器的事,而且每天都见他系在腰间,但一直没有亲眼看到他使用,十分好奇,很想见识一下锦儿所说的奇术。

她知道这藤条再硬也不能与兵器相交,所以既兴奋又紧张,不知叶歆能否得胜。虽然眼前的叶歆很镇定和平静,表现得很有自信,但她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而冰柔并没有上去帮忙,因为她了解丈夫若不是有信心,就不会挑衅那三人,丈夫从不轻易出手,更不会无故挑衅,他这样做一定是动了真气,想教训一下那三人,于是淡然地等着丈夫表现。

那三人见叶歆拿出了一根藤条,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大道:“小子,你遇上我们昌州三鹰,算你倒霉。”

叶歆朝他们微微一笑,似乎真想打,挑衅道:“三位既然有兴致,我自然是奉陪,只是我怕三位输了,没面子再留在这里,到时金家问我要人,我可没处找。况且,无故私斗而伤人是违法的,我怕自己一时失手伤了你们,到时候要吃官司。”然后向身旁的冰柔等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开。

昌州三鹰哪里忍得了,气得哇哇大叫,怒吼一声就要攻上去。

这时,客栈的掌柜急忙跑上来哀求道:“四位大爷,要比试的话请去外面打,别弄砸了小店。”

接着,几个金剑门的弟子也走了出来道:“你们无门无派,若是私斗,请到门外,这里是金剑门的地盘,不许有人违规。”

昌州三鹰不敢招惹金剑门,哼了一声,道:“好,我们就给金剑门一个面子,小子有种就出来。”说罢就提着兵器走了出去。

叶歆不想太过招摇,没用遁术,只将雪藤盘到手上,缓缓地向客栈外走去。

人们都爱看热闹,所以都跑了出来,围在大街上等着看这场龙争虎斗。

红緂和冰柔跟在后面,红緂担心地道:“柔姐姐,大哥行吗?我可从来没看过他练武。”

“小姐你放心,那天一百个士兵,叶公子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三个小毛贼呢?”

冰柔笑着道:“放心吧!打不过就逃,他要是想逃,任谁也抓不住。”

围观者之中有不少是武林人士,都在窃窃私语。

“这小子是甚么人啊?敢一个人跟昌州三鹰打,这不是找死吗?你看他那文弱的样子,我总觉得他不像个学武之人。””

冰柔等三人转头一看,是一对中年夫妻在说话,男的大约四十岁,身着青衣长褂,女的身穿绿色小袄、青色长裤。

只听那妻子应道:“那也未必,天下像他这样的高手有不少,像是‘绵里藏针’罗星阵、‘柳风剑’曲烽,都像是文弱的书生,当年在武道大会上谁也没有看好他们,可是一出手就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看这种人的武功才可怕。”

冰柔插嘴问道:“两位,昌州三鹰是甚么人?”

那男子见冰柔正是叶歆的同伴,劝道:“还是让你的同伴认输吧!这三个人的功夫可真不错,万一受伤了,不是件好事。”

锦儿道:“大叔,你放心吧!我叶大哥一定能胜。”

男子一脸不信地望向场中。

昌州三鹰以品字形围着叶歆,不停地转动着,此时他们见叶歆神色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敢大意,摆好阵式,想看看叶歆如何反应。

叶歆淡淡一笑道:“既然你们礼让,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一抖手中的雪藤,雪藤宛如长枪般向昌州三鹰的老二怒鹰迎面刺去。

昌州三鹰见叶歆动了手也各自出招。老大破天鹰腾空而起攻头部,老三秃鹰滚地而下攻脚部,怒鹰则是直劈雪藤,想把叶歆的兵器砍断。

叶歆却忽然停住了,随手招来一片树叶,往藤上一贴,立时,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幻影。叶歆即隐即现,如鬼魅般于场中挪移。由于隐身和现身的时间相差极短,所以在外人看来,与高明的轻功无异。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想不出甚么轻功能移动的如此迅速。

昌州三鹰只见到身边有一片青影在场中飘动,根本无法拿捏,由于叶歆不时地出现在他们的背后,他们只能将刀网舞得水泼不进,不给叶歆有偷袭的机会。

他们号称三鹰,所练的腾鹰步也算是轻功中的好功夫。可在叶歆面前竟然不能看清叶歆的动向,心中又惊又怕又悔,后悔自己不应该招惹这么一个看似文弱,实为厉害的人物。但他们都是桀骜不驯之人,不肯就此认输。

叶歆戏弄了他们一阵,又站回原地,看着昌州三鹰舞得满头大汗,轻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再打下去,你们可要累死了。”

昌州三鹰见叶歆现了形,又猛扑上去。叶歆摇摇头,施出道力,手上的雪藤便如一条灵活的小蛇般,时硬时软,时直时曲,时而枪幻群花,时而棍劈断空,时而鞭扫大地,时而绳锁横江。

那条雪藤在他手上就像是会变幻一般,将扎猛的霹雳枪法、陈刚的落英剑法和许百槦的仙翎剑法混合使用,而叶歆本身并不需要做任何动作,只是不断的释出道力,控制雪藤的闪转腾挪,劈打扫拨。

他还有更厉害的道术没用,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想太过张扬,而且不便使出道力,免得横生枝节,因此他只用这种亦道亦武的方式与昌州三鹰相斗。

然而,他并不敢用雪藤与昌州三鹰的兵器相交,因为雪藤毕竟是植物,就算再硬,与金属之器相交也会受损,他很珍惜这条师父所赠之物,所以总是避开兵器。再者,他的道力只是带动雪藤,其能产生的劲力是无法与内力和腕力相比的,故此,避开兵器相交也可令道力的施展不会因雪藤受到撞击而减缓。

虽是如此,叶歆仍灵巧地操纵雪藤,使之游于兵器之间,还不时利用软硬交替的变故来影响昌州三鹰的心神──明明看到一条白影直刺前胸,霎时间那白影却变成灵蛇般的软鞭以螺旋形缠向他们的手腕。

叶歆的神奇“武功”令周围的观众叹为观止,尤其是叶歆所表现出来的潇洒意态,悠然自得得仿佛不是在与人搏斗,而是在游戏人间。

在打斗过程中,人们根本看不见叶歆曾经出手攻向昌州三鹰,他总是垂着左手,右手偶而轻挥,然而雪藤变幻与他的动作完全不成正比,就像是湖边拨动着湖水的那般轻柔舒服,身形移动,翩若惊鸿。

“这是甚么功夫,怎么这么奇特,偏偏又这么好看!”

“说不定是甚么隐世高手的子弟!”

冰柔听着心中暗笑,却也惊奇丈夫的表现,上次与铁凉暗探打斗的时候,丈夫也是用了这种打法,但有些生涩感。而今丈夫将剑法,棍法和枪法混合使用,似是而非,就像信手拈来般,偏偏既好看又实用,比上次打斗有了很大的进步。

红緂看呆了,面带惊喜之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同时在冰柔的耳边轻声问道:“大哥用的是甚么功夫,好奇特啊!”

冰柔笑了笑道:“不知道,我也没见过,等他打完了,你去问他。”

“哦!”红緂的心神又回向场内,盯着那个幻同鬼魅、飘逸若仙的身影。

其实,叶歆是在尝试着将自己的道术和武功结合。之前只是用过一次,其中的诀窍并未真正掌握。在这几日的旅途中,他花了些时间去思考如何将道术和道力以武功的方式使用出来,便如那些术士一般。

而此时他也是以一种游戏的心态去应付这场搏斗,希望将来以这种形式护身,因为真正的道术只能在非用不可的情况下使用。

第二章

客栈很小,从大堂转过去,只有五、六间房,叶歆顺着次序一间一间地查看,终于在第二间找到了冰柔。

她躺在床上不动,看来是昏迷了,身子似乎冷的蜷缩在一起,脸色发青,叶歆一见就知道是寒气入体,心下大惊,以为妻子受到甚么重伤。又见上次放走的那个女子坐在桌边,看着冰柔叹气。

叶歆急欲为妻子看病,纵身幻至滕依的身边,然后现出身形,紧接着腰间的雪藤迅速弹向滕依。滕依措不及防,被雪藤紧紧地缠住了颈部,她急欲摆脱,伸手去扯雪藤。

就在这时,叶歆轻喝一声,雪藤的表面立即泛起薄薄的绿光,将雪藤包裹在内。与之同时,雪藤的表面伸出几根藤刺,直插滕依颈部的几处大穴,滕依还不及反应便已昏倒。

叶歆没有再理她,走到冰柔的身边,抓起来她的手号了号脉,探得妻子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这才放下提到嗓子口的心。他马上利用雪藤伸出来的刺,帮冰柔解开穴道。

冰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叶歆关切地看着自己,又看了看四周,问道:“相公,我怎会在这里?这是甚么地方啊?”

叶歆亲匿地拥她入怀,伸手抚了抚她的鬓丝,柔声道:“柔儿,没事了,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冰柔这才想起自己被那个中年汉子设计暗算,心头那把无名火焰腾腾的按捺不住,正欲叫唤,却被叶歆捂住了嘴。

“柔儿,先不忙,等我帮你医好,再去教训那些东西。”叶歆的眼中突然露出慑人的寒光,看得冰柔心头一震。

她感觉到右臂又酸又麻,胸口胀痛,寒气渐渐来到肩膀,问道:“我的伤甚么时候能好,孩子没事吧?”

“你的胸口中掌,那掌劲气不强,且无寒气,只是震动了内腑,静养便可痊愈。而右手的劳宫穴被寒气侵入,寒气沿经脉而上,麻痹了手臂的经脉,使气血不顺,我帮你扎几针,过后再服些药,将寒气驱除就会没事。不过这两天你不能动手。至于孩子,你放心,一切都安好。”

冰柔听到孩子没事,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又道:“那个中年汉子的武功不错,又卑鄙阴险,你能对付他吗?”

叶歆自信地笑道:“若是连这些人都料理不下,我在山上两年的苦修不是白废了吗?”

冰柔看他如此有信心,也就放心下,她知道丈夫不是个爱吹嘘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

叶歆从墙角找到了他们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盒银针,走到冰柔的旁边,在她的手臂上扎下几针,道:“我先帮你控制寒气的移动,等我收拾了其他四人再帮你去除。”

冰柔受了几针之后,立即觉得胸口的闷气已平,身体不再觉得冷了,只是右手麻木,不能动弹。

“相公,是时候教训他们了吧?我实在忍不住了。”冰柔愤恨地叫道这次叶歆没有阻拦她,此刻他胸中的愤怒不少于妻子,加上妻子平安无事,也就不用投鼠忌器了,盘算要教训一下那群人,因此也就不怕妻子惊动他们。

房子建得很简陋,冰柔这么一叫,立即惊动了隔壁的人。此时,队长正指着垂头丧气的吴平训斥着,骂他不该私自外出,听到隔壁的声音,大叫一声不妙,立刻冲出了房门。

当他们四人冲到冰柔的房中时,就见叶歆拥着他们捉来的女子安坐床边,像是等着他们。

叶歆用那凌厉的目光扫了四人一眼,冷冷地道:“我两次告戒过你们,认错了人,事不过三!这次居然敢把我妻子给掳来,不给你们点教训,当我们是好欺的。”

队长瞧了瞧伏在桌上的滕依,哼了一声,喝道:“小子,我们可不管有没有抓错人,只要看上去有点像的,我们都要。你到挺有能耐,居然能查到这里,算你有本事,不过遇上我们几个可不这么好过的。”

叶歆见他们冥顽不灵,震怒之下不再多言,右手迅速在桌面画出一符,然后轻轻一拍桌子。

只听啪的一声,那四人正想笑,可刹那间,桌子已化成万点梅花状,时而幻成利针、时而变成薄刀,如浓雾般向他们笼罩过去。四人只见到一团灰蒙蒙的东西扑面而来,急忙舞动双手,紧闭双目,纵身而退。

就在此时,叶歆已经遁至四人的退路,一条雪藤幻作灵蛇向四人卷去。因为雪藤不是靠劲气所动,所以移动时无声无息。

许安平等三人被幻想遮眼,看不清四周的情况,还未来得及运气护身,便皆为藤刺插中穴位而倒,只有队长一人早有准备,用内力护着全身,雪藤没有劲力,所以刺不进他的肌肤。

就是如此,他也吓得一身冷汗,此时他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木针和竹刀冲向他。他被眼前的幻象吓住了,不顾一切地纵身硬闯而逃。

叶歆本想追赶,但妻子受了伤,无法与人打斗,他怕敌人还有伏兵,因此没有追赶。他随手一招,屋内似乎又回复了原状,连桌子也是完整无缺。

冰柔又惊又喜,惊奇地看着丈夫,问道:“相公,你甚么时候练的这一招?怎么方才看到桌子碎裂成粉状,现在又变回原样了?”

叶歆收回雪藤,笑着解释道:“这一招叫草木幻境,只是利用现场的物件产生幻象,帮助打斗而已,并不是甚么奇术。那个汉子被我抽中也能逃,这就说明这一招的效用还有限,有时间要改良一下。”接着他又叹道:“我有力攻人却无力护身,只要身体直接被击中,便九死一生,不像你有内力自然保护。”

冰柔指着地上的人问道:“这几个该如何处理?”

叶歆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道:“他们的手段如此卑劣,一定不是甚么好人,我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柔儿,去解了他们的扶风穴,我要问话。”

冰柔走了过去,将四人的扶风穴解开,然后回到他的身边。

叶歆见四人渐渐地苏醒,问道:“为何要为难我们夫妻?”

许安平等三人见不能动,哭丧着脸哀求道:“不关我们的事,是上头吩咐要这么做的。”

叶歆哼了一声,喝问道:“你们到底是甚么人?上头又是谁?”

许安平等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回答,叶歆正欲发作,却见滕依张口欲答,于是用雪藤将那三人点倒,走到滕依的身边,道:“你是否有甚么想说?”

滕依面有惭色地答道:“我们是铁凉派在天龙的暗探,他们是潜龙队的成员,本来在平安州活动;我是卧凤队的成员,在绵阳府活动,这次受二皇子的命令前来抓人,为了配合他们的行动,因此借调过来。”

叶歆和冰柔都很吃惊,自己居然惹上了铁凉的暗探。叶歆心想若不是自己及时发现了妻子,妻子很有可能会被送到铁凉国,到时候问题就大了。

同时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还牵扯上铁凉国的二皇子,其中可能暗藏着不小的阴谋,想必是与铁凉国内部的政治斗争有关。

“你们要捉的人叫甚么名字?她是甚么人?”

“她是甚么身份,上头不肯说,我们也无法证实,手上只有她的画像,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冰柔抱怨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们夫妻是顺州人,路经此地而已。”

滕依低着头道:“我知道,只是潜龙队队长李啸远说,抓错了也要送回去,他说送个大美人给二皇子也有功。”

叶歆气得拍桌子,吼道:“这个李啸远,下次再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谁敢动我妻子,我就要他生不如死!柔儿我们走吧,我还要去帮你抓药治伤。”

“相公,他们怎么办?”冰柔指着滕依和地上那三人。

“这位姑娘既然把事情都告诉了我们,我看就再饶她一次。其他三个就扔在这里,经此一役,他们应该不敢再来烦我们了。刚才我刺破了他们的膻中穴,他们的真气被破,内力应该只剩不到一成,不足为患,这也算是对他们的惩罚。”

“姑娘,穴道半个时辰后自解,就麻烦你在这里待一阵。”接着叶歆拿起包袱,扶着冰柔走出了客栈。

※※※

东城外,叶歆和冰柔正坐在马车上向东驰去。

叶歆赶着马车,转头看着冰柔,温柔地道:“你的伤不碍事了吧?”

冰柔靠在他的肩头,道:“还有点麻木感,不过好多了。”

“不必着急,过两天就好了。”

冰柔摸了摸小腹,娇嗔道:“都是这个小东西,害得我又惊又怕,不敢放手一搏,要不然也不会被擒。”

“柔儿,以后小心点,人心叵测,不可不防。”

冰柔知道自己的缺点,歉然道:“相公,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上了他们的当,以后我会小心。”

叶歆温言劝道:“柔儿,你一向直爽豪迈,我很喜欢,只是有的时候该多留点心眼,我们在晓日府的时候没有经过甚么大事,所以处事的经验不足,以后要多加小心,眼看乱世又生,人心越来越难测。”

冰柔皱着眉道:“真想不到外面这么乱。”

叶歆轻声笑道:“我们以后还会遇上更多的事情,你若是这么快便放弃,不如我们立即回云锦山算了。”

冰柔娇笑道:“我可不干,说好了下山闯一闯,就算再难也要试一试。”

叶歆了解妻子的心态,仍有些担心,问道:“柔儿,如今这样,你还想去查赈粮之事吗?”

冰柔刚经历这次被擒的事件,心里有点怕,但她想起满街的灾民,以及那些求助的眼睛,又想做点事,犹豫之间,无法决定。

叶歆看在眼中,知道她的想法,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有孕在身,又受了点伤,不适合冒险,刚才的事把我急坏了,弄得全城都以为有鬼,我可不想你再次遇到甚么危险。”

“三种说法中,山贼劫粮这一说法最简单。若是征北大将军所为,我们一介草民,不可能做些甚么,他现在是天龙帝国北边的大将,手持重兵,即使真有其事,也不能怎样。若是铁凉国所为,那就更麻烦了,不是你我可以一查到底的。”

“而且,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这个时候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来劫赈粮,不知道背后还有甚么隐藏着的秘密,我怕一旦查到甚么内幕会牵扯上麻烦,而招致杀身之祸。经过这次的事件,我们已经惹了不小的麻烦,虽然我们能应付他们,但是像这种阴谋诡计,防不胜防,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牵入其中。我觉得他们在找甚么重要人物,此中必有重大的阴谋,否则不必劳师动众地来寻人,说不定两者之间也有关联。”

冰柔伸了伸舌头,叹道:“这么复杂啊!这么一件小事,亏你想到这么多,还牵扯上了朝廷大事,听得我越来越怕,还是不要说了,我可没心思去想那么多,也许只是一群黑心山贼干的,或者是饥民饿极了抢粮。你既然不愿去查就算了,说实话,我也有点担心。”

叶歆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妻子最讨厌的就是动脑子,阴谋诡计的东西和她直爽的性格不符,所以一听就烦。

※※※

出了东门,走了片刻,就听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他们转头一看,就见身后大批的士兵急奔而过,大约有百人。

叶歆和冰柔连忙将马车勒停在路边,等军队过去再走。

“相公,他们是去抓那两位姑娘的吧?”冰柔似乎不太喜欢官府去抓那二个女子,语气之中有些不满的意味。

“应该是吧!只是反应慢了一点,前后已经快两个时辰,应该追不上了。”

“我们怎么不走南门,而走东门?”

“你不是想去见识一下临川的金家吗?我打算绕道临川,反正路程差不多。”

“是啊!这么一个大善之家,真应该去看一看。”

“我们走临川府南下顺州,一则可以去拜访一下金家,二则可游玩一下。此次回顺州,我将参考科考,你亦将为人母,恐怕没有时间一起出来游山玩水了。”

冰柔娇笑道:“相公对我真好,保祐相公考个状元。”

叶歆回以一笑。

※※※

沿着大道,他们一直朝东南方向而去,在南安小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继续行程。当马车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左侧林子里突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打斗声,还有喝斥声和惨叫声。

叶冰二人对望了一眼。

“柔儿,你先赶着马车去前面的林中等着,我用遁术隐身去看看。”

“相公小心,有事叫我。”冰柔说完就扬鞭驱车向前而去。

叶歆施出遁术往打斗声的方向而去,行不多远,便见前面的林中人影翻飞,刀光剑影,其中便有前几日所见的那两个女子。

一大群官兵正围攻着一位绿衣绿裙的姑娘,正是昨日杀了李税监的那位女子。地上已经躺着不少士兵,有的昏死、有的气绝身亡,还有的倒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着。

而与她在一起的那粉衣少女身上多处染血,靠着大树,勉强的挥剑迎敌。

绿衣女子的主要敌人并不是那些士兵,而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军官,黄脸上长着短须,眉角有一颗黑痣,双目炯炯有神,鹰视狼顾,一看就知道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但其身手矫健,一把虎头刀使得是虎虎生风、刀刀要命,更甚的是,刀尖扫过之时,真气贯注于刀身,时隐时现,弄得那绿衣女子颇为吃力。

这绿衣女子本来占了上风,但身边的同伴受了伤,因此她既要对敌,又要照顾同伴,便落了下风,身上也多处受伤,但此时被士兵包围着,想逃也无处可逃,只好咬着牙硬拼。

那军官忽然虚晃一招,用刀气引出剑锋,然后左手一挥,三枚蓝色的小针呈品字形向粉衣少女射去。粉衣少女根本无力躲避,眼看着蓝针逼近,却无计可施。

绿衣女子大惊,见回招已经来不及,于是全力掷出手中长剑,追向蓝针,她也纵身过去,想推开粉衣少女。

可是,眼看蓝针就要被长剑击落的时候,突然回旋击向绿衣女子。绿衣女子措不及防,连忙矮身相避,虽然避过了两针,却仍是被一枝蓝针刺中手臂。

军官此时也跃身举刀当胸便劈,粉衣少女死命地推了绿衣女子一下,绿衣女子才让过要害,却只听得嗤的一声,刀尖自上而下划破衣服,并且将绿衣女子的面纱挑下。

面纱之下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孔,眼睛明亮如波,俏丽的眉毛又细又长,小嘴嫣红,在面纱之下别有一番味道,正是桃花人面薄纱笼。

绿衣女子惨叫一声,仰后便倒,胸口处血如泉涌。

粉衣少女,惊得大叫:“小姐,你怎么啦?”

绿衣女子躺在地上,胸口中了一刀,鲜血淋漓,她感到伤有麻痒的感觉,并且有晕眩感,心道不妙。

她怒瞪着那军官,有气无力地道:“这个卑鄙小人,居然在刀上抹毒。”

那军官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个小美人,别让她跑了,大家乐完了再拿回去给李大人报仇。”

“是!”士兵淫笑着附和。

第六章

与之同时,客栈的二楼雅间有一对眼睛正凝视着叶歆。

“他就是你说的叶歆?”

“是!”

“不是说他不会武吗,怎么这么厉害?”

旁边又多了一个肥胖的身影,解释道:“他以前确实不会武,只是离家两年,不知在甚么地方学会了武功。”

又一把沙哑的声音道:“少主,也许那不完全是武功。”

“哦!不是武功,是甚么?难道和你一样?我怎么看上去都是武功的招式,好像有枪圣的霹雳枪法。”

“我不能肯定,似是而非,若非道术,如何能如此轻易地控制那条藤?”

“你是说,他能将道术和武功结合在一起使用?”

“不敢肯定。”

那胖子又道:“他会道术?怪不得当年他师父可以用一些树叶帮他治伤,原来是道术。”

那沙哑的声音又道:“但他的身法实在太诡异,我不会武,不知道是否有身法能如此之快。不过,遁术也应该不会这么快,而且我没有见他画符。我若施遁术,必须先手画一符再宁心静气,而后才能施展遁术。我从未没有见过不需要画符就可以使道术的人。也许他这种随隐随现的身法是新的道术。”

“不管他用的道术,还是武功,若你与他相斗,结果会如何?”

“若他用的真是道术,必是木术士。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道力不差,只是没见他用甚么道术,不知是否有所隐藏。若他现在表现的是他全部的实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况且我还是金术士,刚好克制他。若他用的是武功,反而麻烦一点,这么快的身法,我的道术还没有施出,他便跑了。”

“你找时间试一试他。”

“是,少主!”

“那两个女子中,谁是冰柔?”

胖子道:“少主,穿白衣的便是。”

“果然是国色天香,英气不凡。想不到在这里竟能遇上他们两个,我们的运气还真的不错。”

“少主有何妙计?”

“叶歆若真有材,我自会用他,至于冰柔,我另有用处。”

“少主,你不会是想……”

“你以为我想甚么?别乱猜,她对我们的大事,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可是,他们是我的朋友。”

“你放心,他们若识抬举,我不会亏待他们,你要好好劝劝他们。”

“是!”

※※※

场中,昌州三鹰虽然凶狠,但毕竟不是一流高手,外功虽强、招式虽狠,内力不济却是他们的弱点,时间一长,护身的内力便不够了。这时,叶歆雪藤才有可乘之机,雪藤抽一下便抽在怒鹰的背上。

怒鹰本来以为被雪藤抽中也只不过是疼一下而已,谁知雪藤在抽到他皮肤的时候,藤上突然伸出了一排小刺,每一个刺伸出的地方刚好刺中他身上的穴道,而他的内力不继,无法护身,因此一下就晕了过去。

破天鹰和秃鹰见兄弟倒地,大喝一声,发疯似的狂攻了上去,完全不理会自身的防御。叶歆趁他们怒火攻心、心神不宁之际,随手几下又抽中了两人,他们自然也摔倒在地。

霎时间,场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和拍手声,与方才的样子截然不同。

叶歆看着躺在地上的昌州三鹰,先走到他们身边,用木刺在每人的身上刺了几针,然后悠然地走向冰柔她们。

昌州三鹰慢慢地都醒了,只是四肢无力,只能躺在地上。

“叶大哥好厉害啊!”锦儿一下就跳了过去,像看英雄似的看着叶歆,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

“过讲了!”叶歆微笑着挽起冰柔走向客栈,留下又惊又敬的观众们。

所有人对刚才的那场打斗仍是津津乐道,都在猜测叶歆的身份和背景。

因为,谁也不曾听说天龙境内有出现没门派的武功高手,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年轻的高手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红緂跟在后面,娇笑道:“想不到叶公子的武功真的这么好,甚么时候指点一下小妹啊?”

叶歆笑道:“妹子要是有兴趣,等你伤都好了,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好啊!”红緂兴奋地叫了起来:“大哥可别失信。”

※※※

走入客栈,店小二的态度更加热情,急忙招呼着叶歆他们去到二楼的雅间。

走过了二楼的转弯处,忽然背后有人叫道:“叶老弟!”

叶歆心里奇怪这昌州怎会有人认识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胖得像球一样的人正笑着跑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宋钱。

宋钱跑到叶歆的面前,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兴奋地道:“叶老弟,太巧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你。你甚么时候练的武?这么厉害,连甚么昌州三鹰也不是对手。”

叶歆笑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还是那么胖。”冰柔一见宋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红緂主仆见了他的样子也笑了起来。

宋钱笑道:“你们现在可是双宿双栖,快活似神仙啊!难为我一天到晚四处跑,累得要死,可还是这么胖,想减也减不下去。”

接着,宋钱看了一眼红緂和锦儿,见一个貌美如花,与冰柔有几分相似,另一位娇小可人,嘻笑着问道:“兄弟甚么时候又多了两位美貌佳人,艳福不浅啊!”

“大哥,这位是……”红緂和锦儿的脸刷的一下羞得通红,不好意思的问。

“他叫宋钱,是我的同窗!”叶歆用力地拍了宋钱一掌,道:“别胡说,她们是我的朋友,红緂和锦儿。”

“朋友?”宋钱笑眯眯地看着红緂和锦儿:“都叫大哥了,怎么还会是朋友,这么漂亮的朋友我也想认识几个。你就不怕冰小妹吃醋?”

冰柔啐了他一口,嗔道:“死胖子,别乱说,小心我教训你。”

宋钱嘻笑着道:“你放心,你这么凶,我兄弟怎敢再动其他的念头。”

叶歆道:“好了,别说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钱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道:“你看我,光顾着说话,把正事给忘了,快跟我走,你们是来吃饭的吧!正好,我有几个朋友在这里,大家一起吃吧!”

叶歆和冰柔对望了一眼,体贴的询问红緂:“我是无所谓,不过你们若不想去也无妨。”

红緂道:“你们去吧!我想去房中休息,晚些我会叫店小二送饭菜去我房中。”

“这样也好,妹子,你小心点,我们吃完饭就去帮你换药。”叶歆说罢,就去找店小二领红緂主仆二人回房。

※※※

宋钱把叶歆夫妻引到二楼北边的一个雅间。

推开门,叶歆发现里面还坐着四人,像是宋钱的保镖。

叶歆笑道:“我记得当年你还没有这么多保镖呢!现在可不一样了。”

宋钱笑着道:“他们可不是我的保镖,都是我重金请来的武林高手,我待若上宾。现在世道太乱,昌州又逢大灾,没有武林中的朋友保护不安全。”

然后他指着为那些人介绍道:“这位是胡宏,人称‘旋风刀’;这位是谈啸云,人称‘穿云枪’;这位是李高顺,人称‘白面虎’;这位是‘飞天雪鼠’,人称白松。”

叶歆和冰柔一一拱手行礼。

宋钱又指着叶歆和冰柔,道:“这二位是叶歆和他的夫人冰柔,是我的兄弟。”

这些人见叶歆二人年纪尚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冰柔貌美如花,眉宇间英气十足,双目清澈有神、透出灵气,腰上又悬长剑,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武者。而叶歆的眼睛则透出淡淡的异光,令人捉摸不透,再加上刚才的一场争斗,便知身手十分不错。

白松赞道:“叶公子方才一战真是令人佩服,以你的身手,在江湖一定能排入一流之列,怎么从未听说过叶兄之名,不知师从何人?又是何门派?”

叶歆笑道:“白兄过讲了,叶某只是一时侥幸得胜,区区雕虫小技,怎能入大家的法眼。”

众人一听就知道叶歆不愿说也就不多问。

宋钱笑道:“我这个老弟总是深藏不露,今天让我们看到了这么一场打斗实在是幸运,明年的武道大会上,他一定能一展雄威。”

“是啊!”其他人都附和着。

“诸位抬爱,小弟心领,只是武道大会之事只是适逢其会,叶某只是想见识一下,以叶某的身手,难登大雅之堂,而且叶某无门无派,不能参加。”

胡宏道:“以叶兄的身手,就算是开创新派也不为过,只要找到一位一品大员担保,即可开宗立派。”

叶歆道:“叶某正打算考文试,所以这武道大会恐怕是无缘参加了,诸位的抬爱,叶某心领。”

宋钱插嘴道:“大家吃啊!别停着,边吃边谈。”

※※※

酒足饭饱,白松等人相继告辞而去。

待众人走后,宋钱关心地问道:“老弟,你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叶歆伸出双手动了动,笑道:“早就好了,要不然怎能与昌州三鹰相搏。”

“太好了!”宋钱兴奋地叫了起来:“我还在担心你的手甚么时候能好,想不到两年就康复了,太好了,伯父伯母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多谢大哥关心!”叶歆对于宋钱这番情意很感动:“大哥这两年过得如何?”

“还不是做买卖,你知道我就会这个。两年前你留下那些钱后,我就退出了学堂,也离开了宋家,专心为你去打理生意。我现在只想着怎么帮你赚钱。”

“大哥,你可别这么说,那些钱我留着也没用,交给你使用正好。以大哥之能,想必成果不错吧?”

冰柔笑着道:“看他还是这么胖就知道了。”

“托兄弟的福,生意还算不错,我可不敢把你的钱都赔了。各地都有些买卖,兄弟若是有兴趣,我会一一介绍。”

“算了吧!有你在就行了。两年没有回去,不知晓日城现在怎么样,也不知我父母和岳父母怎么样了。”

“晓日城倒是没有怎么变,你们的父母也都很好,只是老了不少。”

冰柔一听,不由的眼圈一红,眼泪随之落了下来。叶歆连忙好声安慰。

忽然,冰柔觉得胸口作闷,接着捂住嘴,不停地作呕,还吐出一滩清水。

叶歆连忙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抚着,柔声道:“柔儿,不如早点回晓日城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冰柔微笑道:“没事,你不是说这是正常的吗?既然来了,我们住几天再走。”

宋钱关心地问候道:“弟妹出了甚么事,是不是病了?”

“柔儿有了身孕。”叶歆一想到自己将要做父亲,就忍不住开怀地笑了起来。

宋钱喜上眉梢,高兴地道:“太好了,老弟,你要做父亲了。”又道:“这下苏剑豪可没机会了,他虽然风光,但终究是你的手下败将。”

听到“苏剑豪”这个名字,叶歆和冰柔不期然地对望了一眼。因为这个人的出现,使他们离家两年,还害叶歆险些终生残废。此时此刻,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人。

宋钱接着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苏剑豪自从你们走了以后,也没有再去学堂,可他文试武试连中六元,成为一时的佳话,名满天下。去了京城后,很快就从一个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升至如今的从二品禁军副统领,还受封三等斌侯,圣眷正隆。”

“他本来就是天之骄子,现在的成就早已注定,何必去羡慕他。”

“那是,只是皇上招他为驸马,他居然拒绝了。你们尚未正式拜堂成婚,说不定他还是对弟妇念念不忘。”

叶歆和冰柔愣住了,若是苏剑豪真的如此痴情,也是一件为难的事,他们怕苏家再来骚扰。好在冰柔身怀六甲,虽未行拜堂之礼,却已拜过了父母,是名符其实的夫妻,苏家如此豪门,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他们。

宋钱见他们惊魂不定,知道他们在想甚么,改口道:“那只是我的猜想,说不定他嫌公主不好看,才没有答应。”

“他这种人品,自然是要千挑万选。”叶歆勉强地笑了笑,觉得此事若余波未了,将来不知还会发生何事,隐隐有些担心。

“是啊!他现在可是天下所有少女的理想丈夫,自然是要精挑细选。”

叶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说在各地都有些买卖,到底都有些甚么买卖?”

一说起生意,宋钱立即高兴起来,道:“从吃的到穿的样样都有,还有运输、钱庄等等,我们现在的财产大约值三百多万。”

“这么多,你可真行啊!不愧是商业天才。”叶歆想不到宋钱的商业才能居然这么厉害,两年就将自己交给他的财产翻了一倍。

宋钱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牌交给叶歆,道:“这是我的钱庄的信物,代表了我的身份,你只要拿着此物去枫叶钱庄,想提多少钱都可以。”

叶歆接过玉牌,只见玉牌上雕有一片精美的枫叶,栩栩如生,他把玉牌交给冰柔。冰柔见这玉牌雕得好看,也就收入怀中。

宋钱问道:“兄弟,你来此所为何事?也是来给金老太爷祝寿的吗?”

“我们只是听闻金家派粮,心中敬佩,想见一见金家的善人们。明天就是金老太爷的生日,我们自当去庆贺一番。”

冰柔附和道:“是啊!我也想见一见这些乐善好施之人。”

“原来如此!我和金家之人很熟,明天我带你们去。”

“大哥想必也是来祝寿的吧?”

宋钱笑道:“除了祝寿,顺便来做买卖。”

“昌州正在受灾,有甚么买卖可做吗?”

“老弟,这你可不懂,正是因为受灾,才有买卖做。你想想,这里最缺甚么?”

“难道是粮食生意?”

“兄弟果然聪明,一猜就中。”

叶歆不想干涉宋钱的生意,但忽然想到金家派粮一事,便问道:“你与金家也有生意来往吗?”

“这里除了金家,谁还有能力买粮啊!”

“金家派给灾民的粮食,是你卖给他的?”

宋钱漫不经意地道:“也算是吧!我已经卖了不少的粮食给他,不过与他一起合作的粮商可不少。”

“他们买这么多粮食,只是为了赈灾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宋钱眼神闪烁,像是隐瞒甚么。

叶歆看在眼里,心中起了疑虑,他知道商人以利为重,怕宋钱见利忘义,为了钱做出甚么坏事,自己也就成了他的帮凶,于是语重心长的劝道:“大哥,你的商业才能虽好,可不能昧着良心做事,要是惹了甚么祸事可不得了。”

宋钱的脸色微变,随即自然地笑道:“兄弟,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还有事要办,我们晚上再聊。”

而后,宋钱放下几锭银子,就迳自推门出去了。

叶歆总觉得宋钱有点怪,但未在意,揽着冰柔,让店小二领路,便向后院的房间走去。

※※※

来到红緂和锦儿的房门口,就听里面正兴高采烈地谈论著。

只听锦儿道:“小姐,叶大哥可真厉害,文采武功样样皆能,要是他去我们那里就好了。”

叶歆和冰柔相视一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们想带我们去哪儿啊?”叶歆扶着冰柔坐在床边,笑着问道。

锦儿见叶歆和冰柔进来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红緂把门关好,沉吟了一下,道:“叶公子的文采武功,小妹佩服。天龙朝内治败坏,大哥即使有才能也未必能够一展才华。”

叶歆知道红緂想说甚么,故意问道:“妹子有甚么更好的提议吗?”

“叶公子不是想做官吗?听说铁凉国吏治清明、百姓安乐,非天龙皇朝可比。铁凉国虽为附属国,但有雪狼和苍狼二关为坚,又不必纳贡,所以经济繁荣,民生富裕。当今铁凉国主仁义宽厚,礼待群臣,因此臣民归心,久之必成大业。”

“哦!我看不会吧!连你这个重臣之女都要受到暗探的捉拿,二皇子又牵涉其中,我看铁凉的局势似乎有些灰暗。”

红緂叹道:“我也不明白发生了甚么,又不敢回去,怕给父亲添乱。”

叶歆道:“其实官场之事都一样,无非是为了权和利。将来孩子出世了,我们也许会去铁凉看看。”

“太好了,我可以向父亲推荐你们,以叶公子的才能,最少也是个三品官。”

叶歆笑道:“呵,三品,不小啊!看来我不去还不行了,否则白白丧失了一个好机会。”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第三章

叶歆此时方才赶到,见情势危急,急忙飘至那女子的身边,施出道术,地上的落叶被他一卷而起,在空中飞舞,士兵们只见铺天盖地的树叶扑面而来,吓得大叫。

那绿衣女子见身边突然间多了一个人,心中一惊,便昏了过去。粉衣少女则趴在她身上不停地哭叫着。

叶歆不想伤人,用叶子结成直径三丈球壁,将自己和两个女子包在中央。

士兵见那两个女子倒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叶球,并泛着薄薄的碧光,看不清楚中间有甚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都看着那军官。

那军官也吓了一跳,但他不甘心就此放掉两个犯人,举起手中的虎头刀就向球壁劈去。当刀劈到球壁上的时候,球面的碧光就像平静的湖水突然被投入一颗石子般,产生了涟漪。随着涟漪的扩散,他觉得自己击在叶球表面上的劲力被分化而去。瞬间,球壁又回复了平静。

军官不愤,又连劈数刀,但结果还是一样。

这一招是叶歆结合了凝心的水行道术的特点而创出的防御性道术──“叶之涟漪”,是利用木行道术能吸收、转化和释放能量的特点,将攻击的劲力吸收,再利用涟漪化散而去。

这一招也可以反守为攻,因为叶歆可以将吸收而得的劲力收集再由被攻击点释放回去,敌人的劲力越猛,所受的伤害就越大,除非敌人一直用内力护身,才能减少这种反作用力的伤害。但他不愿伤人,所以没有利用这一招的反攻。

“军官大人,你还是回去吧!我不想伤人。”

那军官如何听得入耳,叫道:“都给我上,用兵器掷死这妖人。”

士兵们纷纷将手中的兵器掷向叶球,然而只能在球壁上留下一个个涟漪。

叶歆看着地上受伤的两个女子,叹了一气,知道要尽快将这些人赶跑,否则时间一长,这个中毒的女子就难救了。

于是,叶歆使出另一种新创的道术──“叶雨潇湘”。树叶在空中急速的舞动,四周的树木在道力的作用下,不断渗出绿色的木能量,树叶在绿光的包裹下变得晶莹通透,仿佛是一片片薄薄的碧玉,飞向那群士兵。

然而,对那群士兵们来说,每片树叶便如一片片薄薄的刀子,向他们攻去。各个都舞动兵器,想拨开树叶,但树叶太多,刚让开正面的攻击,碧叶又从两侧攻入,弄得所有人手忙脚乱。

霎时,士兵们的身上被叶子留下几百个刀口,每一刀都浅得刚好见血,伤口不大却疼痛难当,身上的衣服则被割得一片一片的,看上去就像一群乞丐在林中乱跳。

士兵们见抵挡不住,都抱着头向林外狂跑,连那个军官也吓得慌不择路。

那个粉衣少女没有昏迷,见到这个情景也吓呆了,口中喃喃地道:“这是甚么武功,这么厉害。”

叶歆见他们都跑了,连忙收了道术,他拿出雪竹箫吹了几下,这是他和妻子连络的方法。

“请你救救小姐吧!”粉衣少女躺在地上忍着身上的痛楚,不住地哀求着。

叶歆道:“放心,我会尽力。”

说罢,他将绿衣女子平放在地面上,令他惊讶的是,这女子的外貌与冰柔有几分相似,正是当年在请仙台上所见之人。

随即他又想到这几日的事,那些人要抓的应该就是这个女子,只是不知这个女子有何来历,劳动那些人如何大动干戈,还连累了他们。

他拿出几根竹针,将伤口附近的穴道都封闭了,为绿衣女子暂时止住血,又给她号了号脉,确定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你们叫甚么名字?”叶歆一边为绿衣女子疗伤,一边问那粉衣少女。

“我叫锦儿,小姐叫红緂。”

正说着,冰柔赶着马车到了。

她跳下马车一看,惊问道:“她们怎么伤成这样?”

叶歆指着红緂道:“这个叫红緂的女子伤得不轻,又中了毒,比较难救。”又指着锦儿道:“她中的刀伤没有那么重,容易治。”

“你快点救救她们吧!我很喜欢这个红緂,她刚才杀那狗官的样子我还记得很清楚。”冰柔哀求着。

“柔儿放心,我会救她们,你先拿两颗龙魄丹给我。”

冰柔急忙拿出怀中的锦囊,从中取出两颗龙魄丹交给叶歆。

叶歆把红緂的牙关撬开,将龙魄丹放在她的嘴里,然后又喂锦儿吃了。

“柔儿,我们先把她们抬上马车,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立即找到城镇,红姑娘的伤有救,只是我手上没有药,无法帮她治,现在能做的只有先用道术把她们的伤稳定下来。”

“好!”冰柔答应了一句便帮着把两人抬上马车,赶着车向东南方最近的九岳城而去。

※※※

叶歆在马车内用道术帮红緂和锦儿去毒疗伤,他正想帮红緂上药,可手刚碰到红緂的身体又收了回,锦儿躺在旁边,急声问道:“怎么了?”

叶歆尴尬地道:“我恐怕不方便!”

锦儿明白了叶歆的意思,满脸娇羞,细声道:“此时也顾不得甚么了,只请公子尽快帮小姐疗伤。”

叶歆犹豫了一下,把头伸出马车,对冰柔道:“你来帮她们疗伤吧!我不方便。”

冰柔道:“我不会医术,帮不了你。”

“可是我实在不方便。”

冰柔却道:“心正不怕影子斜,你这是救人,难道在医馆中我爹没有教你吗?”

叶歆点了点头,又回到马车中,一咬牙,迅速解开了红緂的上衣。

红緂胸前的伤口很深,血肉模糊。叶歆先拔出她胸口所中的毒针,然后拿着随手采的青叶贴在伤口处,利用“去毒术”将毒吸到叶上,一片青叶转眼已变成黑色。

看着青叶全黑,他又换了一片,直到毒去清后,他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些草药,将草药化成药泥,敷在伤口,再撕下几块布条,将布带包好。而后,又用移命术为红緂减轻痛苦,促使伤口尽快愈合,最后帮她穿好衣服。

整个过程中,红緂一直重伤不醒,只是有时因为剧痛而无意识地叫了一下,又昏了过去。

治完了红緂,叶歆又为锦儿依法疗伤,他发现锦儿的身上也有十几处伤,赞道:“锦儿你真勇敢,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坚持战斗。”

锦儿羞得粉脸通红,不敢睁开眼睛,道:“公子过讲了。”

“你们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我觉得你们的武功不差,应该有时间跑。”

“我们在林中休息,谁知让他们追上了。那群卑鄙小人一上来就围攻我们,居然还用毒针暗算。好在公子相救,不然我们不但被抓,恐怕还会受到那群狗贼的污辱。公子的大恩大德,锦儿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我是医师,救人本来就是我的事,不必言谢。”

“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九岳城。”

※※※

傍晚时分,他们驱车来到了一处山沟,两侧是山岗,各有一片茂密的松树林。他们见天色渐黑,正想快马加鞭赶到九岳城过夜。

就在此时,两侧的山岗上出现了火光,接着七匹快马从右侧冲了出来,为首一名男子手提金戟,看了看冰柔,对身边的那人道:“不是她,走吧!”

那人正是叶歆见过的李啸远,他因为屡次失败,受了上司的责骂,心存报复之念,此时己方人多,又有高手助阵,想教训一下叶歆,因而陪笑答道:“她与那人相似,不如抓回去,也许二皇子有用。”

为首那人又瞥了冰柔一眼,点头道:“也罢,就擒下这女子送给二皇子。”接着傲气十足地对叶歆道:“把身边的女子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虽然敌方有七人,但叶歆很镇定,他冷冷地看着李啸远,喝问道:“又是你们!贼心不死,又想来抓我们?想对我妻子不利之人,我必除之。”

李啸远叫道:“小子,上次你运气好,这次可就不同了,快把人交出来,不然让你死无全尸。”

冰柔掣出长剑,秀目一竖,喝道:“你们这群人,不是告诉你们认错人了吗?怎么又来了?”

为首那人,阴阴笑道:“小妞,算你运气不好,谁叫你长的和我们要找的人相似,乖乖跟我走吧!免得受罪。”

“呸!”冰柔如何忍得住,抽出佩剑就冲了上去:“问过我的长剑再说!”

“你既然不肯乖乖跟我们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都给我上。”

“是!”以李啸远为首的六人都冲了过来,攻向冰柔,只有为首那人悠然地坐在马上,胸有成竹似地看着手下六人。

此时冰柔已将“落英剑法”练成了,而且这次有丈夫在身边,她信心十足,因而全力施为,不再像上次那样缚手缚脚。

一柄长剑在她手上施展起来挥洒自如,内气充盈,剑气冲霄,体迅飞鸟,飘忽若神,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波流。

那群人被她一阵急攻,弄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为首那人见了大怒,喝道:“没用的东西,被一个女人弄成这样,回去我要重罚。”他仍是不屑出手夹攻一个女子。

他的手下也似乎是知耻近乎勇,奋力地攻了上去。

叶歆自然不肯让妻子受险,飘身而至,道:“柔儿,你去护车,这群人交给我。”

冰柔娇喝一声,长剑急舞,挥开围攻的人,然后退回车上。

叶歆则操纵着雪藤,游战于六人之间,并时刻留意着为首那人的动静。经过了几次的打斗,他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练习搏斗用的技术,道术太过怪异,难免有人生疑,而他又不能一味的遁走,因此借这六人围攻之际,试着将道术和武艺结合,希望利用道力使出武力招式,从而达到另类的效果。

在之前的打斗中,他使用雪藤时并没有招式,只是利用自己的遁术使雪藤突然攻击,而今开始将自己所记住的武功招式用雪藤施展出来。

他的手并没有如何动弹,只是利用道力控制雪藤的挥动,同时仍用遁术使自己的位置不断地变化。

有的人想抽身去攻冰柔,可身子一动,便被叶歆突然出现的身影拦住。六人见到叶歆那如同鬼魅的身影,不敢大意,凝神静心围攻。

叶歆游走于六人之间,落英剑法那种轻柔飘逸的特点在他的手上表现的淋漓尽致,雪藤化作剑招,居然可以连续劈出一百零八下,而且是从不同的角度攻向六个人。

冰柔看得目瞪口呆,她师父陈刚也只能刺出七七四十九剑,而她自己也只能刺出三十六剑。

然而,叶歆的招式只是神似而非形似,由于雪藤不像剑一样锋利,因而其产生的效果也有所不同。

为首那人突然喝道:“月牙阵!”

他的手下听了此话立即后退,然后迅速地结成月牙阵形,再次攻向叶歆。

叶歆看在眼中,惊讶万分,心里纳闷,觉得这些人不像是一般的贼人,所用的阵形都是战场上用的,可见他们必然受过军事训练。他不禁怀疑起这群人的身份。

然而,阵势并没有机会发挥其威力,因为阵刚结成,就被叶歆时隐时现的身影所扰,无法发挥阵形的效用,六人反应不及,无法及时找到叶歆出现的位置,因而无法产生攻击效果。

叶歆以快速的身影在阵的外圈盘绕,由于速度太快,那青色的身影在阵的外圈形成一个青色圈,将六人包裹在其中。他们被叶歆弄得头晕目眩,渐渐无法支援。

为首那人见手下以六敌一仍落下风,吃惊不小,也顾不得身份,提起金戟飞跃而至。他一加入,情势立即出现了变化。

因为他看出叶歆所用的是一根长藤,因此专找叶歆的雪藤攻去,他的功力不凡,应变能力极快,叶歆的身形一现便能立即做出反应,使得叶歆一直都没有下手的机会。而其他六人见了,也都有了信心,卖力地狂攻。

叶歆的道武结合之术尚未完善,面对突然而来的狂攻,一时无法反击,但他的遁术超凡,在七人间不停地晃动,利用敌方人多这一特点,让他们自己人成为自己人的障碍。尤其是为首那人,几次险些伤了手下,气得他哇哇大叫。

打了良久,七人的劲力消耗了不少。叶歆由于不停地使用遁术,虽然道力强大,但他的体力和精神力消耗了不少,觉得有些累。而他也知道,自己虽有道术相助,但天生体质弱这一特点并不能消失,任何一掌便能要自己筋断骨折。

叶歆看了看周围的松树林,又看了看地上的松针,脸上浮现出笑容,心道:“想在这里抓我们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用这些松针再试试我的道术!”

于是叶歆放弃了游斗的念头,突然遁回了马车旁。一见那七人追了过来,他手捏一剑诀,心中唤起道力,身下的松针一根根竖了起来。

霎时间,松针如骤雨般向那七人攻去。那七人见到满天飞来的松针都慌了,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这种打法,也想不出这是甚么武功,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变,只好扔下手上的兵器,频频推出双掌,用内劲击飞松针,脸上则露出惊惶的神色。

叶歆见了他们面有惧色,灵机一动,抽出那根雪竹箫,呜呜地吹了起来,身影也随之飘动,一丝丝幽怨而凄凉之声跳了出来,恍若鬼哭,令人毛骨耸然。

再加上昏暗的天色,以及闪着森然绿光的松针,使这荒山野岭添上一种阴冷凄厉的气氛,那七人心中早已害怕,再加上凉风一吹,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断地劈出劲力后,他们的手脚渐渐慢了下来,都心知不妙,叶歆这种打法根本不需要耗费太多气力,而自己七人的内力有限,很快就会无以为继,于是对看了一眼,便仓皇而逃。

松针在叶歆的操纵下追着他们而去,为首那人抢先跳上马急驰而去,其他六人反应不及,都被松针刺中,被刺中的人只觉得浑身发软,四肢无力,接着便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这是甚么武功?”那为那人边逃边回头看,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震惊不已,同时也埋怨李啸远无故招惹这个厉害的人物,害得自己损失了五个手下。

叶歆知道见为首那人已经纵马远去,便不再追赶。

“相公,你刚才怎么用雪藤施展出的,那几招明明是落英剑法,可是所用的劲力大不相同,那到底是甚么武功,我怎么没见过。”冰柔很好奇,她觉得叶歆这种打法很新奇。

叶歆笑道:“这只是临时想到的,我要研究一下,以便往后能更灵活运用。”

冰柔道:“这些人怎么办?总是死缠不休。”

叶歆的眼中寒芒一闪,去车上拿出银针,走到那六个人的身边,在每个人的身上扎了几针,然后挽着冰柔回到车上,锦儿和红緂似乎都睡着了,一动不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车内,笑了笑,扬鞭而去。

“相公,你对他们做了甚么?”

“我说过敢动我妻子之人,我不会放过他们。那个李啸远被我破了丹田、膻中和气海三个要穴,以后都无法凝聚内力,其他的人则被我破了真气,需要几年时间方能复原。”

冰柔甜蜜地一笑,依在他的肩头,道:“这次我可大开眼界了,想不到你这么厉害,以前我说过一辈子要保护你,看来不用了,以后我要靠你保护了。”

“那当然,我是你终生的守护者。”

此时的叶歆豪气冲天,眉宇间隐隐地露出了霸气,似乎真的选择了这一条仕宦之路,冰柔看在眼中更心慕不已。

第七章

次日中午,叶歆等四人在宋钱的引领下前去金府。

冰柔和红緂为了礼貌,没有戴面纱,还特意打扮了一下。

冰柔身穿粉紫银花纙袍,下着金枝线叶沙绿花裙,腰际束一条鹅黄丝带,头上插着紫金盘玉凤衔珠,外披紫色斗蓬,恍似嫦娥离月殿,犹如神女到筵前。

红緂一身红衣红裙,上着大红蝶穿花纙袍,下着红段玉花裙,腰束银色丝带,外罩云锦穿花披肩,头上插着银羽钗,鬓边略缀海棠数朵,正是沉鱼落雁鸟惊諠,羞花闭月花愁颤。

锦儿则是一身的百花小裙,虽不若冰柔和红緂貌美,却也有楚楚动人之态。

而叶歆依旧是青色道袍,与二位美人走在一起确实不相配,只是他穿惯了,不愿更改,诸人也不好勉强他。

宋钱一见红緂和冰柔两人,眼睛都看直了。还是叶歆拍了他一下,才把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他在叶歆的耳边小声地道:“红小姐既是你朋友,不如把她介绍给我。”

叶歆笑道:“我倒无所谓,只是你这肚不减,恐怕人家也不会有兴趣。”

宋钱摸了摸肚子,只好苦笑。

叶歆又叮嘱道:“对了,她现在叫银羽,别叫错了。”

宋钱笑道:“我一定记着。”

一路上,冰柔和红緂招来了不少的目光,两人身边的叶歆更为突出,只因昨日一战,叶歆已有些名气,因此没有人上来挑衅,即使有心,也不便在金府寿宴之日。

※※※

一行五人且不理无数的羡慕之光和妒忌之色,慢慢地走到金府。

金家位于镇东,大宅占了整整一条街,气魄非凡,水磨青砖高墙,学士门口,黑漆大门,酸枝“趟栊”,两侧有红木雕花矮门,白石门框台阶。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此时,中门大开,门口站了很多仆从,分列两侧,进去拜寿之人是络绎不绝,身边都带着不少随从,捧着各种礼品。

叶歆小声问道:“这金家怎么这么气派,到底有甚么背景?”

宋钱古怪地一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金家以及金剑门,近几年风生水起,财大气粗,在昌州又是善名远播,听说这次连昌州总督也要亲自前来贺寿。”

叶歆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对这个神秘的金家越来越感到好奇。

这时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汉子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唷,这不是宋老板吗?你怎么才来啊?老太爷正等您呢!您快请。”

宋钱满脸堆笑地递上帖子,道:“陈管家一向可好。”接着向叶歆夫妻介绍道:“这位是金府的陈东陈管家。”

又对陈东道:“这两位是叶公子和他的夫人以及他们的两位朋友,都是我的好朋友,不可怠慢了。”

陈管家见他身后的冰柔等人衣着华贵、气度不俗,尤其是冰柔和红緂,貌若天仙。而叶歆昨日一战已经成名,他虽没有亲眼看过,但也听到金剑门的弟子谈起过,此时不免多留意了几眼。

他笑着道:“既然是宋老板的朋友,自然是金府的贵宾,里面请。”说罢便在前面引路。

由于宾客太多,所以分了内厅和外厅,内厅只招呼亲朋戚友以及特别的贵客,外厅又分几个厅,有的专门招呼普通官员,有的专门招待仕绅,有的是宴请文人墨客。另有武厅是招待各门派派来的代表。

陈东并未将他们引至外厅,而是直接引入了内厅,叶歆心里奇怪,宋钱在金府应该不只是一个商人的身份,恐怕还有其他的关系,却未多问。

刚接近内厅,一个衣着华美的中年人迎了上来,笑着道:“宋老弟,怎么这么晚才来,爹等着你说话呢!”

宋钱笑着迎了上去,首先介绍了此人给叶歆和冰柔。这人是金老太爷的次子金仲南,接着又将叶歆和冰柔介绍给这金仲南。

金仲南瞥了冰柔一眼,只是微微向四人点头示意,然后拉着宋钱便向书房走去。

陈东将四人引入内厅。这内厅并不如刚才经过的外厅华丽,却十分典雅舒适。厅内坐着不少人,都是衣衫华丽、气势不凡,连女子也表现出英武之气。红緂和冰柔一进来,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这不是羽妹吗,你怎么来啦?这位娇美如花的姑娘是谁啊?”两人的左侧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

冰柔向左一望,却见一个青年男子微笑着望向她,此人面如冠玉,鼻若悬胆,身着宝蓝色银丝滚袍,腰束于彩丝攒花结带,头戴束发银冠,脚蹬青缎靴。长得颇为英俊,一身贵气,但眉宇间傲气太重,目光有点邪意,眼睛总在两女的脸上瞄来瞄去,露出一丝贪慕之色。

红緂不高兴地道:“我们不熟,请别叫我羽妹。”

“好、好!”明扬笑着又问:“你甚么时候认识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冰柔问道:“妹妹,他是谁?你认识吗?”

红緂似乎不太喜欢此人,淡淡地道:“这是我新认的姐姐冰柔。”又指着冰柔后面的叶歆,道:“这位是她的丈夫。”再对叶歆和冰柔道:“这位是明扬,明公子,曾经有一面之缘。”

明扬听到叶歆是眼前美女的丈夫,神色立即有些不善,又见他只穿着一身青色长袍,撇了撇嘴,道:“怎么把甚么人都带进内厅,这里招呼的客人可是非富即贵,不是甚么人都有资格来的。”眼角还斜视着叶歆,明显是瞧不起叶歆,认为他不够资格。

红緂秀眉一竖,嚷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明扬一撇嘴,轻笑道:“没甚么,只是不想与一些没有身份的人在一起,免得有失身份。”

叶歆笑了笑,没有理他,挽着冰柔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冰柔气愤不已,小声道:“这种人,怎么不给他一点教训。”

叶歆笑着在她耳边轻声道:“难道要我和一只疯狗对咬吗?”

冰柔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才怒气全消。

明扬忽然一改脸色,走到叶歆恭敬地作揖。

叶歆见明扬突然从一个小人得志的无赖,变成了一个翩翩君子,心中诧异,问道:“明公子何故前倨而后恭?”

“叶公子,请原谅,方才在下只是试探公子,果见公子大度。久闻叶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红緂惊讶地看着明扬,眼神中透出陌生和迷茫,不知道这个一直傲气十足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谦恭有礼,心中甚是怀疑其用心。

“明公子何以知晓在下,在下好像不曾见过公子。”叶歆更是奇怪,自己并不认识此人,此人何以如此恭敬。

明扬笑道:“你我虽素未谋面,但我对公子的大才是闻名已久,公子想必知道宋钱。”

“原来是他!”叶歆恍然大悟,微笑着向明扬点了点头。

“我与宋钱乃至交,虽相识不久,但交情却深,他每每在我耳边提起公子的大名,都赞公子是旷世奇才,我心向往,只是缘不得见,今日得见真是太好了。”

叶歆见明扬如此客气,又如此推崇自己,也就忘却了方才之不快,与他愉快地交谈了起来。

红緂、冰柔和锦儿则在另一边谈话,冰柔问道:“他是甚么人?”

红緂不屑地道:“我们在银州遇过一次,他那时自命风流潇洒,到处招惹是非。”

锦儿道:“是啊!刚才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个色狼。”

“我们不理他就是了。”

“昌州总督刘大人到!”

突然而来的消息引去了众人的注意力,宾客们纷纷起身恭迎昌州总督。

片刻后,门口走进一人,此人长得颇为瘦削,有着国字脸、两条细眼和漆黑的细胡须,头载官帽,镶着一颗红宝石,上衔珍珠,身穿蓝色官袍,胸前绣鹤,披领及裳表以紫貂皮,腰系蓝色腰带,上有镂金衔玉方版四块,每块饰红宝石一颗,脚蹬锦缎官靴。

他身边陪着一位七旬老人,白发白须、面孔修长,条条饱经风霜的皱纹像刀刻似的,而那笔白眉几乎连在一起,一双丹凤眼却炯炯有神。

看着他精神的焕发、步履的稳健,谁也看不出那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此人正是今天的主角,金家老太爷金耀明。

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叶歆和冰柔见宋钱也在其中,不禁大为惊讶。由此可见,宋钱不但在金家有地位,更与官府扯上了关系。宋钱居然在两年内变得如此风光,可见他确实有才能。

宋钱向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金耀明坐在了主桌。

叶歆夫妻、明扬,以及红緂主仆坐在一起,边吃边谈。

“叶公子和夫人的事情,宋钱已经告诉了我,实在是感人肺腑,赚人热泪。明某万分敬佩。”

“甚么事啊?”红緂十分好奇,她和冰柔一路同行,也算是无话不说,却没有听过任何关于他们夫妻的事。

明扬神秘地一笑,道:“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吧!”

叶歆和冰柔有些害羞,低头不语。

明扬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们不说,我来说吧!红小姐,你可知道苏剑豪?”

“当然知道,六元及第、文武全才,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因而名动天下。”

“要是嫁给这样的人,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传闻属实,自然是件美事。”

“可就是有一个姑娘对于苏剑豪的求婚无动于衷。”

“谁这么厉害,连苏剑豪的求婚也拒绝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红緂看着冰柔,惊讶道:“是你?”

冰柔淡淡一笑道:“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也未必是最好的,我心中的天下第一就是我丈夫,谁都无法取代。”

叶歆紧紧地抓着她的玉手,激动不已。此刻,他觉得自己下山这个决定是对的。

明扬击掌而笑,赞道:“好,果然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红緂和锦儿看着他们,不禁羡慕万分。

忽然,主桌的金伯南说话了:“上寿礼!”

仆从们将各种寿礼一件一件地送上来让金耀明观赏,金耀明乐呵呵地看着每样寿礼,不停地点头赞赏。

“昌州总督刘大人送东珠一百八十颗、玉雕一座。”

“明扬送紫金玉芙蓉九朵、翡翠玉狮一座、裴海的千里山河图一幅。”

众人听了一片哗然──这个明扬送得居然比总督还要名贵。众人一起望向刘昌熔,刘昌熔似乎早已知道,面上仍是淡淡地微笑。

“昌州总兵李大人送玉如意三柄……”

“……”

“叶歆夫妻送──”金伯南忽然停了下来,面带惊喜之色,声音有些颤抖。

金耀明开口问道:“伯南,有甚么吗?”

金伯南笑道:“没事,只是太惊讶了。”

“哦!快念来听听,有甚么好东西没见过啊?”金耀明好奇地道。

“爹,还真别说,这东西可真没见过!”金伯南大声读道:“叶歆夫妻送玉蓉丸一颗。”

“神药!”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连刘昌熔也惊得愣住了。在座众人只闻神药之名,谁也没有见过神药,就算是贵为总督的刘昌熔也只见过玉蓉丸一次。

自从叶歆入山之后,神药便再无供应,弄得价格越来越贵,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只有宋钱见过,所以他笑咪咪地看着,感到很有面子。

红緂则凝视着叶歆和冰柔,她早知叶歆神秘不凡,但想不到叶歆竟有如此宝物。

明扬却没有惊讶之色,只是暗暗地点了点头。

而叶歆和冰柔神态自若,面露淡淡的微笑。对他们来说,想炼制这些药丸并不是甚么难事,只要有药材在手,便可炼制,只是叶歆不愿多制罢了。

金耀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真是神药?”

“是,爹!”

“快拿来我看看!”

“是!”金伯南亲自捧着装药的锦盒去到金耀明的面前。

金耀明激动地接过锦盒,细细地看着里面的一颗药丸,眼睛发直,既是兴奋又是自豪。众人都想看,但又不敢,只好伸长了脖子希望能看上一眼,金耀明身边的总督刘昌熔也忍不住伸过头来。

金耀明小心翼翼地把锦盒收入怀中,问道:“哪位是叶公子?”

叶歆微笑着站了起来,拱手道:“不才叶歆祝金老太爷福寿天年。”

“叶公子送我如此重礼,实在愧不敢当,这神药已钦定为皇上御用,不准私自买卖,你这神药从何而来?”

叶歆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停止了进贡,不但没有招来皇上的不满,反而将药的地位抬得更高。

“在下曾有缘得见神医一面,他见我有缘,故而相赠,而今借花献佛送给金老。金家善名远播,今天有幸见到金老,实在是三生有幸。这药只不过是样物件,怎能和金老的善心相比呢!金老长命百岁,昌州的百姓才能受到更多的好处。”

金耀明听得十分舒心,连连头头,道:“好、好。叶公子的美意我领了,叶公子是随何人前来?”

宋钱应道:“他便是我常向您提到的好友,这次特意携同妻子以及两位朋友来给您老拜寿。”

“原来是他,难怪如此,还请叶公子和你的朋友在我府上多留几日。”

叶歆连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

“叶公子若是不肯,这药我也不好收下。”

“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大家多喝几杯。”

经过这么一件事,叶歆立时便成为众人的焦点所在,人们不断的询问叶歆有关神药和神医之事,以及有关叶歆的一些事情。

明扬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一现即逝,煞感兴趣地盯着叶歆。

酒过三巡,刘昌熔便告辞离去,其余宾客也陆续离去,最后只留下叶歆夫妻,以及红緂、锦儿、明扬、宋钱。

金耀明将叶歆等四人安排到后院西厢房居住,宋钱也在他们隔壁住了下来。

※※※

“这里很不错啊!难怪金家有能力经常派粮。”看着雕梁画栋的房间,冰柔不禁感叹着。

“柔儿,你的身体怎么样?这几天好像有点虚,你要小心。”叶歆揽着冰柔的纤腰,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摸着,仿佛能感觉到孩子一般。

冰柔摸了摸腹部,甜笑着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柔儿,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吧!还是回家好,万一在外面出了甚么事,那可怎么办啊!”叶歆似乎有点不放心。

冰柔道:“也好,过几天就回家吧!我越来越想爹娘了。”

“柔儿真是又孝顺又仁慈,这孩子将来一定孝顺你。”

冰柔靦腆地问道:“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叶歆正欲回答,忽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宋钱推门进来,笑着道:“你们夫妻怎么大白天的也贴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大哥你说笑了,有事吗?”

宋钱嘻笑着道:“明公子请叶老弟去下棋谈天。”

冰柔起身道:“去吧!我去找红姐姐说话。”接着便出去了。

看着冰柔的背影,宋钱道:“弟妇只会在你面前温柔,我至今还记得她当年那个冷冰冰的样子。”

叶歆笑道:“就要做母亲了,不温柔一点,将来生下来的孩子可是会顽皮的。”

“走吧!别让明公子久等了。”宋钱拖着叶歆向莲榭走去。

第四章

九岳城乃一座小城,地方不大,也挺偏僻,城里的人也不多。叶歆和冰柔找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又买了些药材,帮红緂治病。

直到次日早上,红緂才幽幽地醒来。

红緂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问道:“这是哪里?”

躺在红緂身边的锦儿见红緂醒了,立即忍着痛爬了起来,高兴地叫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红緂转头见是锦儿,高兴地道:“锦儿,你没事吧?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可身子一动,伤口被牵动,哎哟地叫了起来。

“别动!”冰柔走过来温言道:“这里是九岳城的客栈,你受了重伤,所以把你放在这里养伤。”

“是啊!小姐,多亏叶公子和叶夫人相救,我们才得以保命。”

红緂见到冰柔,放心似的舒了口气,道:“原来是你,不知姐姐尊姓大名,怎么会救了我们?”

“我叫冰柔,我丈夫叫叶歆,就是前几天在酒楼你见到的那个。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说罢就走出了房间。

“小姐,我们这次可是大幸啊!要不然不仅命没了,连清白也难保,若不是叶公子武功高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成了甚么样子呢!”

“他?他有这种本事吗?他那么文弱,我看连刀都提不起来。”红緂一脸不信地看着屋顶。

“小姐,他的本事可太厉害了,连刀剑都不用,只用了一堆树叶就把那群士兵给打得落花流水。”

“真的?”

“真的!”锦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后又把二皇子的那群暗探打得落花流水。”

“二皇子的手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见到带头的那个好像是暗探总领孙明成。”

“他?他不是坐镇天龙城总部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只知他们好像与叶公子夫妻有仇,要抓他们,结果他自己落荒而逃,他的六个手下都被叶公子废了武功。”

“他真有那么厉害?孙明成可是铁凉的高手之一,居然也会输给他?”

“还不止呢!他的医术也很高明,我们的伤都是他给治的。”

“哎呀!”红緂知道自己的伤在胸口,惊叫了起来,急声问道:“都是他一个人治的吗?怎么治的?”

锦儿一想起疗伤的过程就羞得脸红,用最小的声音道:“小姐……我不多说你也明白,我们浑身是伤,除了那样还能怎么治!”

“啊!”红緂羞得脸红到耳根上,又气又急:“他怎能……”

这时,冰柔正端着一碗粥与叶歆一起走进来。

叶歆道:“红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红緂见到叶歆便想起疗伤之事,脸泛桃花,不自然地道:“好多了,多谢公子相救。”

“不必言谢,我本就是个医师,那是我应该做的。”

冰柔端着粥走红緂身边,让锦儿将红緂扶起来,然后一口一口地喂她。

冰柔很敬佩红緂前日的那种豪爽之气,道:“妹妹当众击杀恶官,实在是大快人心。”

红緂抬头一看,笑道:“姐姐过讲了!”顿了顿,嘲讽似的又道:“可你的相公却不是这么想,他好像还挺有同情心,连恶官也不忍相害。”

叶歆道:“这位姑娘,教训这等败类本就是当为之事,那个狗官我也想杀,但不能只图一时之快而不顾结果。”

“杀官就杀官,有甚么了不起。”红緂毫不在意地应着。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杀了那狗官,姑娘何至于此?”

“我……”红緂一时想不到甚么话辩驳。

叶歆又道:“对我们来说,固然是心头一快,满心欢喜,觉得为天下除了一害,是有功之人。但若我们细想便知此事虽小,但牵连不小。此人既为官员,我们杀官已是重罪。可是你这一走,这杀官之罪便会落在城中之人的身上,不知多少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是我杀的,与他人无关,官府又怎会怪罪到其他人头上呢?”红緂口气有点软,但仍是强辩着。

“此人既有征北大将军做靠山,即使他不管,底下的官员也会为了讨好他,而将小事化大。”

“依你之见,难道我们就放任这些小人在此胡作非为?”

“你可先制住他们,再移之野外,到时再动手就不怕牵连他人。况且我已在他身上施了手脚,就算不杀他,他将来的日子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红緂这才明白叶歆的意图,有点不好意思,道:“小女子莽撞,不知公子早已定计,方才冒犯公子,还请恕罪。”

叶歆还以一礼,道:“姑娘不必多礼,其实也没有甚么,只是拙荆有了身孕,我不想让她见到血腥罢了。”

冰柔娇羞地低下了头,心里却是无限的欢喜和甜蜜。

“恭喜两位。”

“姑娘可记得我们?两年前在请仙台曾有一面之缘。”

红緂细细地想了想,笑道:“对不起,记不得了,两年前我是和师兄们一起经过请仙台。”

叶歆笑了笑,表示明白,等红緂吃完了东西,忽道:“红小姐主仆想必是来自铁凉吧?”

“你怎么知道?”红緂和锦儿都惊得叫了起来。

“是贵国的暗探告诉我们的,昨日与我相斗的那群人也正是为红小姐而来,似乎是铁凉国的二皇子下令捉拿红小姐,其中有甚么阴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二皇子要抓我?”红緂惊地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说甚么好。

锦儿惊讶地问道:“小姐,怎么会……”

红緂刚从惊讶中反应过来,连忙打住锦儿的话,介面道:“不错,我们是从铁凉而来,天龙和铁凉是主臣之国,我们想来看看而已。至于铁凉国的暗探之事,我们不清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二皇子有事找我,又不知道该如何找到我,所以派暗探前来请我,只是部分暗探不明事情的真相,以为是要抓我,所以才会造成这种效果。”

叶歆见她说得言之凿凿,表情自然,心中十分佩服红緂的应变能力。但他很清楚,那些人屡次的行动似乎志在必得,而且手段卑劣,不会是为了小事。而红緂能与铁凉国皇室扯上关系,可见她的身份对于铁凉的内政和朝局应该有不小的影响。

他轻轻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们穷追不舍,误认我妻子是你。”

红緂有些不知所措,正在犹豫之间,锦儿插嘴道:“恐怕他们是认错人了吧!叶夫人和我家小姐有几分相像,所以才会有误会。”

红緂打量了一下冰柔,颔首道:“我也觉得叶夫人长得与我有些相似,难怪他们会认错人。”

叶歆也细细地打量了两人,点点头,道:“果然有几分相像,难怪他们为了姑娘几次与我们为难,甚至设下阴谋,掳我妻子,最终大打出手,他们可真是锲而不舍啊!请个人居然用到这些手段,真是难得。”

红緂愣了一下,接着陷入了沉思之中,眉头紧皱,似乎在苦苦思索着甚么,不到片刻,她的脸色大变,牙关紧咬,惊惶之色越来越浓。

叶歆看在眼中,劝道:“我想姑娘还是小心点,万一他们真是有甚么企图,以两位的身手恐怕无法相抗。我见姑娘义杀恶官,想必不是坏人,因此劝你一句。若真是有事找你,倒也好办,若是牵连上国家大事,可就不是轻易可以化解的。虽然这里是天龙境内,铁凉国的势力不会太大,可是你若真有甚么特别价值,事情就难说了。好了,我们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柔儿走吧!”说罢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冰柔回头看了红緂一眼也走了出去。

※※※

傍晚,叶歆和冰柔又去看红緂,叶歆见红緂的气色好了不少,只是眉宇隐隐有淡淡的忧愁,知道她在为二皇子捉她之事苦恼,安慰道:“姑娘不必多想,凡事自有解决之道,此地应该安全,姑娘可安心休养,否则伤会好的很慢。”

红緂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叶公子,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事到如今我也不好相瞒,我父亲是铁凉国的征东大将军兼雪狼关镇守使红烈,我也有银羽将军的虚衔。”

叶歆和冰柔早已料到红緂的身份不低,却想不到竟是将军,叶歆惊叹道:“原来你竟是铁凉国名门之后,又是将军,难怪言谈举止之中常常露出威严的霸气。”

“那是学自我父亲的,他是一代名将,我虽不常在他身边,但自幼学习兵法韬略,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像父亲一样统领大军。”

叶歆淡淡一笑,红緂的志向与他的童年愿望有点像,也是希望走军法韬略这条路。

他又问道:“你既然是铁凉的官员,那些暗探为何不认识你?”

“由于我母亲是银州人,她的家乡与我父亲把守的雪狼关很近,她晚年一直喜欢住在自己的家乡,我自七岁起就一直伴随母亲移居银州,每年回去雪狼关陪伴父亲几天,都是暗中前去,没有惊动他人。由于我们母女住在天龙境内,我父亲不敢声张,怕天龙会对我们母女不利,因此国内的人只知道我父亲有一个女儿,但见过我真面目而认识我的人没有几个。三年前,母亲去世,我去了银州的虎剑门学武,没有再回凉州。”

“二皇子为何有你的画像?”

“今年我随同父亲入京,父亲突然带我去见皇上,因此我才有了银羽将军的封号。当时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场,我想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有我的画像。不过,我在京中的那段日子,他们对我都很好,几乎每天都来看我,似乎没有加害于我的意思,而且铁凉国内没有发生甚么大事,我父亲在官场也好像没有甚么敌人。而我除了去皇宫之外,都是以面纱遮脸,以便来天龙行走。至于二皇子为甚么要抓我,我真的不清楚。”

“原来如此,此中疑点甚多,我猜测不出其中缘由。政治之事错综复杂,不在其中很难知道其中的始末缘由。我也不想妄加猜测,扰乱你的心神。唯今之计只有多加小心为上,尤其是重伤未愈期间,千万小心。好在两位都面纱遮脸,常人不易见到真面目,相信不会有甚么事。”

“希望如此。请问公子,我的伤何时能好?”

叶歆思考了片刻,道:“姑娘伤的不轻,需要大约一个月方能复原。”

“这么久?!”

冰柔问道:“妹妹有甚么要事要办吗?”

“柔姐姐,也没有甚么事,我们这次来是想游历一下,明年六月再去武道大会看看。”

“武道大会?离现在还有一年,妹妹伤势未愈,不如去我们顺州作客,那里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况且有相公在,你的伤会好的快一些。”

“好啊!我们本想先去临川,之后的行程未定,去一趟顺州也不错。”

“临川,难道也是去金家吗?”

“对啊!你们也是去金家吗?”

“是啊!听说金家是难得的大善之家,听到金老太爷大寿,所以我们想去凑个热闹。”

“我们却不只是去祝寿,金家亦不只是个富商这么简单,其实金家也就是金剑门,金剑门的飞剑之术名闻遐尔,神乎奇技,为当世一绝,列为一级上品,与天一剑法、定魂刀法和破雨枪法并为四大奇术,见过的人没有几个,我们想去见识一下。而且,这次金老太爷大寿,金家广邀武林豪杰会聚金家,说是要弄个武林聚会,因此我们也想去凑凑热闹。”

“武林聚会?”冰柔十分好奇:“我知道有个武林,武林聚会不知是甚么组织?”

叶歆插口道:“武林聚会是指流浪武者的集会。以前,有很多武者行走四方,门派间也有不少的争斗,他们有自己的游戏规则,这种官府之外的社会被人们称之为武林。而今这武林之称有变,分大小武林。眠月大陆尚武,因此几乎人人会武……”

说到这里,叶歆想到了自己,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声,接着又道:“由于眠月大陆的习武之人太多,好勇斗狠,天龙朝廷一直都不放心,采取各种措施控制这些习武之人,尤其是对于那些顶尖的高手,更是恩威并施,加以控制。因此现在的武学门派完全由官府所控制,其实也不能称之为武林了。而小武林是指那些没有门派的流浪武者,他们的武功大都不入流,没有本事追求名利,又不甘心做小人物,但他们却向往着以往武林那种没有法律,无拘无束的生活,因此终日无所事事,游荡四方,他们自称是真正的武林中人,外人称这种形式为小武林,其实他甚么也不敢做,只是吹嘘自己而已。这些人无事便找地方聚在一起,说是比武练功,这种集会他们称之为武林会。”

红緂插嘴道:“这次不同,由于金剑门是在册门派,他们搞的武林聚会非比寻常,各门派都派人去祝寿,这次在册的门派会不会参加武林聚会还是未知之数。若是都来参加,那可是举世瞩目了。”

冰柔听了十分有兴趣,又问:“朝廷是怎么控制武林的?”

红緂笑着解释道:“天龙皇朝规定所有的门派都必须登记注册,只有登记之后才能授武,没有登记的门派组织一律以反叛罪论处。门派中的所有人也都必须在朝廷中登记,以便管制。注册之后,朝廷会按门派的等级分发银两和粮食,每个门派必需派门下的弟子进入军队服兵役,或者充当衙役,以免这些门派生乱,同时又能使军队有充足的高手坐镇,增强军队的作战能力。等级较高的门派的子弟可以得到较好的职位。但任何门派的成员都不能超过一千人,避免其势力过于庞大。”

“所有门派之间的比试和打斗都必须在官府登记比试之人的姓名、门派、时间、地点。私下打斗者,不仅其本人要受重罚,其门派也要受到重罚,因而杜绝了私斗的风气。而正式的比武又能成为门派之间地位高低的旁证,以及为各地提供娱乐。但由于申请比试的手续繁杂,门派间又不敢擅自打斗,久而久之,比试越来越少,门派之间的交流也少了。这一政策使各门派故步自封,缺少了切磋之后带来的改良和进步。同时,在册的武者若是犯案,刑律加倍。”

“没有门派的武者无需登记便能比试,但有死亡、受伤者,以杀人或伤人罪论处。但他们若想与有门派之人比试也需登记,否则也以重罪论处。”

“其实武者最强的就是三国的皇室,他们拥有自己的绝技,因此才能镇住天下群豪。限制了武学的发展使皇家的武学保持了其崇高的地位,别派无法代替。”

“有两种人不可参加武道大会,一是没有门派注册的武者,二是有官职在身之人。所以大多数出名的高手都喜欢注册门派,因为这样才能在武道大会上扬名,而后得利,但新门派在注册时必须有一品官员担保,因而限制了创新学和新门派的发展。”

“朝廷定天下门派为五等,主要为一、二、三流,每一流分上、中、下三品,另有四个皇帝亲封的特级门派。”

“门派的等级按武道大会的成绩排列,四大世家所代表的门派为特级,其门派中特有的武功也列为特级,这四个门派不参与武道大会。其余的门派分三级九阶。一流每品三个门派,共九个门派;二流每品五个门派,共十五个门派;三流每品十个门派,共三十个门派;入不了级的统称为末流。”

“天龙皇朝利用这种门派品级的评定使大部分练武之人都沉醉于练武,争取门派更进一级,从而避免他们过多的参与军政之事。而且各门派只允许在注册的地方授徒,不能设置分部,违反的门派,门派中的所有成员将被囚十年。由于门派之间相互监督,没有门派胆敢违规,因为一旦违规,他们所面对的将是全天下的门派以及军队,即使武功再高也无法抵御。同时,无论出身甚么门派,只要一有官职在身,就必须退出该派,不得有利益的来往,以防他们相互勾结。不过这些人也可授徒,但只能收一人,也需注册在籍,列入原属门派之中。”

“但天龙皇朝仍怕他们作乱,因此所有门派掌门人的直系家属都必须住在京城旁边的武城,享受高薪厚禄,但会成为官府监控的目标。”

“由于没有门派的人在天龙无法施展才华,因而使得清月和铁凉吸收了几乎所有这些没有门派的高手,只是那都是早期的高手,后一辈的高手因为在天龙有名有利,因此越来越少人去清月和铁凉二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清月和铁凉两国的实力。但军事战争不完全靠这些高手,因此一强两弱的局面仍然维持着。种种的限制都严格地控制了各武学门派,避免了不少的问题。”

冰柔听懂了一点,但还是不太明白,眼露迷茫之色,红緂见了,好奇地问道:“你练过武,怎么会不知道武林呢?”

冰柔面有惭色,道:“我没有见过世面,所以知道一点,但不太清楚,妹妹千万别见笑。”

红緂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问:“柔姐姐腰悬长剑,想必是习武之人,不知师从何门?”

“我师父是落英门的陈刚。”

红緂点头,道:“原来是落英门的左护法,落英门是一流中品,也算是名门。落英剑和落英掌算是一绝。他现在可是顺州的重要将领,听说他很快又要升官了。”

“真的吗?”冰柔心里一直惦记着师父,此时听到师父要升官,又惊又喜。

“你不知道吗?”

冰柔摇了摇头,道:“我和相公在山上住了两年,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红緂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赞道:“大哥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想不到武功这么好。不知道是哪一个门派的?”

叶歆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傻傻的笑了笑。

冰柔心里在偷笑,嘴上却道:“妹妹,可别小看他,他可是个神秘人物,有些事连我都不知道。”

“真的?”红緂笑着调侃道:“是不是大哥另有……”

叶歆慌得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妹子可别乱说。”

“他敢?!”冰柔撇着嘴,面带娇笑,斜视着丈夫:“要是真有,我一剑杀了他。”

叶歆伸了伸舌头,面露惊慌之色,道:“不敢、不敢。”

红緂和锦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緂的外伤虽重,但无内伤,经过了叶歆精心的调理,所以只花了三天时间便可下地行走。

于是,四人商量着立即出发,因为金家的寿宴安排在五天后,从九岳城去临川府需要四天,所以他们不得不上路。

第八章

明扬正在榭中等候,见到叶歆,连忙迎了上来。

叶歆看着亭中的石桌上摆好了棋案,道:“想不到明公子有如此雅兴。”

“既然无事,何不下棋为乐?”

叶歆笑着应道:“在下一定奉陪。”

明扬一边落子,一边问道:“宋钱说叶公子是难得的军事天才,十二岁便已出谋划策,击败山贼。”

“明公子过讲了,那只是运气好罢了,从此再无佳作。”

“以公子之大才,必成大器,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我本无意官场,只是因为家室之累,不得不投身仕途,此次回家就是为了参加今年的科考。”

明扬在左上角下了一子,问道:“不知公子对当今的世道有何看法。”

“好棋!”叶歆一边下棋,一边叹道:“世道不好啊!我刚下山便听说很多地方灾祸连年,官府腐败无能,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明扬也长叹一口气,道:“是啊!若有人肯挺身而出,解救天下,那该多好!”

叶歆抬头看了明扬一眼,道:“想不到明公子竟有如此抱负,真是难得!”

明扬一拍大腿,道:“可惜我无权无势,不能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实在是有愧啊!”

“明兄何故如此感慨,不如入朝为官,也许能做些事情。”

“叶公子此言差矣!朝局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其中暗伏隐患,并有一触即发之势,此时入官场恐怕不但不能有所做为,反而会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明兄所言正说中我心!”叶歆想起官场的黑暗,也不由的连连叹息。

“不知叶公子对天下有何看法?”

“明公子大才,自有见解,方才一番话已令我钦佩不已,何必我来献丑。”

“叶公子过谦,宋钱每每在我耳边提及公子大才,都赞叹不已,何故瞒我。”

叶歆瞥了一眼宋钱,笑道:“宋钱大哥过讲了,鸦雀之才,怎能与鸿鹄相比。”

“说说不妨,这正是我辈相互学习之途,叶公子莫不是嫌我太过愚笨不成?”

叶歆连忙摆手,道:“既然明兄一定要知,我只能献丑了。”他放下棋子,凝神静思了片刻,侃侃而道:“天下九州,天龙得其七,铁凉清月各得其一,乃平和之势。铁凉和清月虽小,但有险关阻挡,易守难攻,天龙必不会轻举妄动。而天龙本身亦有诸多问题,除了民生困苦最为人诟病之外,诚如公子所言,皇位之争祸害极大,一不小心便会引起党争,三位皇子自有势力,朝中因而分成数派,彼此朋比为奸、相互倾轧,为一小事而起大干戈,吏治因而败坏、政令因而不通,长此以往,百事皆休。试问,内不稳,何以攘外?这些问题虽然隐藏着,但终有爆发的时候,不及早处理,后患无穷。”

明扬听得连连点头,赞叹不已,又问道:“如此说来,若此时铁凉清月夹攻天龙,岂不是必胜?”

“非也!”叶歆摇了摇头,拿起一颗棋子顺手放在天元,道:“天龙虽暗藏危机,但未至灭亡之时。”

明扬似乎有些不服气,急问:“何以见得?”

“除非苏方志和屈复清同时叛变,铁凉和清月方有可乘之机,只要有一方不叛,胜算不大。”

“这是为何,假若我是铁凉,又得屈复清的二十五万大军,昌州瞬间可得。此时,铁凉占有三利。一是布局,铁凉已占先机,又有屈复清为内应,攻势如潮,势不可挡。继而集结六七十万大军顺势北攻银州,南下顺州,东侵平安州。其中以顺州最为要紧,顺州一失,清月、铁凉便可连结成势,到时候天龙便会处于劣势,小则三足鼎立,大则被那两国瓜分。”

明扬续道:“二是民心,此时的昌州,不满天龙朝之声比比皆是,皆因官员私征税款,弄得民不聊生,又逢天旱,故此粮食短缺,百姓无法生存。此刻,只要铁凉国有足够的粮食填饱昌州人的肚子,民心必向铁凉。只要民心稳固,铁凉国便无内忧。”

“话虽不错,但清月国为苏方志所阻,他是名将,将顺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只要能抵抗两面夹攻一个月,天龙便可召集大军,反扑昌州。昌州四通八达,易攻难守,一旦开战,天龙军可由东面的平安州、北方的银州和南面的顺州同时发兵进剿,三面受敌可不是容易之事,况且天龙兵多将广,铁凉胜算不大。”

“听说铁凉兵强,可以以一敌十,天下军队没有比铁凉军更厉害的军队。”

叶歆微微一笑,道:“就算铁凉军能够以一敌十,可天龙之军数十倍于铁凉,而且地大物博,就算死伤过重也会及时有新的兵源补充,而铁凉国人力资源有限,后备力量不足。昌州这么大,若想守住东、南、北三面,六十万刚刚足够,但内腹中空,一旦有一方突破防线,便如入无人之境,届时铁凉必败无疑,说不定连凉州也守不住。另外,军费颇巨,又要安抚灾民,铁凉虽富,恐难持久。”

“依公子所见,难道天龙真的是稳若盘石吗?”

“除非有变数,否则现今之势不变。”

“变数何在?”

“只要天龙政局一乱,便会产生变数,或皇子争位、或权臣乱纲、或藩镇自立,只要有乱,清月和铁凉才有可乘之机。”

明扬拍手大笑,道:“叶公子分析的果然透彻,明扬心服,公子实乃旷世奇才,若能手握大军,必能雄霸天下。”

“我只有笑傲山林之心,除了父母妻儿之外,别的事都是可有可无之事。”

“这岂不是太可惜了,若公子有意,明某愿助公子。”明扬盯着叶歆的双眼,仿佛想看透他的心。

叶歆心中一紧,不知道明扬是真有这意思,还是在试探自己,但脸上仍带着笑意,不答反问:“看来明公子对军事颇有兴趣,又对朝局颇有微词,为何至今尚未出仕?”

明扬不慌不忙地道:“而今天下乱事已伏,不是入仕的良机,依我看,只需数年,天下必会有乱,乱世出英雄,那时也许有出头之日。此时出仕只能屈居闲职小官,不能一展所长,故我不愿为之。”

叶歆见他有如此抱负,有些惊讶,道:“你是指当今皇帝之事?”

“正是!”明扬笑道:“他已老迈,不久于人世。他若仙去,朝局必乱,到时候三子争位,群雄并起,正是我辈可乘之机。可如今掌权之人没一个好人,希望有明主出现,振兴天下,使百姓安逸。”

叶歆顾左右而言他道:“还是天下太平最好,明扬兄这棋路很有锐气,可惜只顾冲杀,没有宏观的调配,看来这盘棋是我赢了。”

明扬看了叶歆一眼,笑道:“输赢言之尚早,说不定我还有后发先至之能。”

“下棋、下棋,明公子若是再分心,恐怕这盘棋就真的输定了。”

“好啊!我们继续下棋。”

明扬另找话题与叶歆谈了起来,他们越谈越高兴,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至人文,两人是无所不谈。

叶歆从谈话中了解到此人颇有才气,只是他的言语间往往不经意地流露出傲气和极大野心,还不停地试探自己的意思,似乎有意招揽自己。

叶歆并不在乎明扬有野心,他也明白,天下一定有不少人能看透乱世即将到来,都在等着这个机会,况且有野心的人比比皆是,自己以前的野心也不小,只是学习了道术之后,野心被消磨殆尽。再加上妻子有孕在身,不是冒险的时候,将来孩子出世,更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因而屡次暗示自己没有野心,只想过点平淡的生活。

下了几盘后,叶歆便告辞而去。

※※※

宋钱看着叶歆的背影,对明扬道:“如何?我的推荐没有错吧?”

明扬露出幽雅的笑容,道:“真是奇才,可惜生性淡泊,不为名利所动,确实有些怪异,我以帝王之位试探他,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啊!我这兄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还有点雄心,如今却变成了隐士,真是想不通。”

明扬皱着眉道:“这等奇才若不为我所用,将来必是大祸,我一定要收服他,不能将他让给其他人。”

“你有好办法吗?”

“我正要问你,他有何弱点?”

“本来我以为他的弱点是不会武,可他突然有如此高明的武功,这出乎我的意料。如今看来,他的弱点似乎只有他妻子。”

“哦,那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按原定的计划行事,大事成矣!”

“这不好吧!他的妻子有孕在身,我们这么做似乎有点……”

“你放心,他们两人都对我有用,我不会害他们。”

微风轻拂,树声沙沙,太阳已经西下。昏暗的亭中,一个阴谋正在酝酿着,正如日落西山的大地,将要面临黑暗的到来。

※※※

叶歆回到自己的屋中,红緂和锦儿都在,他们四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傍晚时分,两个娇小的丫鬟提着食盒进来了,她们把饭菜放好,年纪略大的一个道:“我叫侍酒,她叫侍茶,是负责服侍四位的丫鬟。我们老爷说他今晚还要宴请宾客,不能招呼叶公子,请叶公子和三位小姐在府上随意。”

“请两位转告金老太爷,就说叶某感谢老太爷的招待。”

两个丫鬟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四人一见桌上的美味珍馐就都开怀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谈。

说的正高兴,叶歆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连忙帮自己号号脉,不禁大惊,连忙叫道:“不要吃了,菜中有药!”

接着,随手从花瓶中招来几片花瓣和叶子,然后将叶子贴在自己的手心,将体内的毒气转入叶中。

红緂由于之前受了重伤,所以身体较弱,因此也觉得天旋地转,一下便向后倒去,还好冰柔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她。

此时,冰柔和锦儿也感到晕眩,但内功仍在,连忙运功抵抗。

叶歆除掉了自己身上所受的药力后,立即为冰柔施术,他怕这药会对胎儿有影响,所以特别紧张。

之后,又为红緂和锦儿除去了所中之毒。

看着这桌上的珍馐,他们都感到既是害怕,又是惊讶。若不是叶歆医术高明,及时化解了药性,他们已经昏迷不醒了。

冰柔愤愤不平道:“为甚么会这样,我们好像没惹谁。莫非又是那群人干的?想不到他们居然贼心不死,又想来抓我们。”

红緂歉然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两位。”

叶歆道:“事情没有了解清楚之前不要过早下定论,菜中竟然有两种迷药,这事不寻常,也许是其他人干的,目标也不一定是你。”

锦儿道:“会不会是昨天的昌州三鹰输了之后心中不愤,因而下药。”

叶歆摇头道:“不对,若是他们,为何不下毒药,而是迷药?此中必有缘故。”

“对!”红緂附和着:“必是有人想活捉我们或者其中一人,才会下此迷药。”

“这迷药可真厉害,若不是反应快,我们都倒了。”

“大哥,你太神了,用几片花瓣和叶子就救了我们,那到底是甚么功法?”

“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叶歆避而不答。

“相公,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觉得要先弄清楚为甚么要迷倒我们,是否又是铁凉暗探做的、有何目的?”

锦儿忽然紧张道:“会不会是见小姐和柔姐太美了,所以想……”

“不会吧!”冰柔和红緂对望了一眼。

叶歆面色凝重,眼光冰冷,道:“若有人敢打你的主意,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冰柔安心似的笑道:“相公,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红緂道:“应该不会吧!天下的美女多的是,何必大动干戈,跑到金府来捉人。等我们走在路上才下手,岂不更好?”

叶歆同意她的看法,道:“此事既然发生在金府,饭菜又是他们送来的,金家之人有更大的嫌疑,只是我们这里好像没有甚么有价值的东西,难道是白天我用玉蓉丸作寿礼,因此有人见了眼红?”

“这还真有可能,这一颗玉蓉丸就十万两银子,谁不想要啊?我还想要呢!”

叶歆笑道:“想要,我就送你一颗,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真的?”锦儿兴奋地叫了一下,又掩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

冰柔焦急地道:“我们还是说正题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歆想了想道:“过一阵,一定还会有人来探查我们中计了没有,因此我们可以引蛇出洞,看看是甚么人想捉我们。”

“好,叶公子说得对,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抓住想害我们的人。”

叶歆又道:“这样吧!一会你们趴在台上不动,我隐身一旁,看看谁会来,查探一下他们的真实来意。”

安排好一切之后,叶歆用遁术隐身躲在屋内。

见叶歆忽然从视线中消失,红緂和锦儿都吓得脸色苍白,喃喃地道:“叶公子到底是甚么人,难道是鬼吗?”

冰柔笑道:“别怕,他就会吓人,见惯就不会怕了。我们还是依计划行事吧!”

于是,三人都趴在桌上,假装被迷昏。

等了一阵,门外果然出现了四个身影,都用黑布蒙面。四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从门缝向屋内一看,见冰柔等三个女子都趴在桌上,唯独不见叶歆。四人又向四周围望了望,然后才推门而入。

一人笑道:“看来那迷仙散还真厉害。”

另一人担心地道:“那个叶歆怎么不在,会不会出了甚么意外?”

“放心吧!不在也无所谓,我们今天的目标只是她。”说罢,手指着冰柔。

叶歆一听敌人的目标竟是冰柔,大吃一惊。

他本来觉得最有可能是铁凉国那群暗探所为,目标是红緂,因为那些人几次为难自己夫妻就是为了找她。

而现在敌人竟说是为了冰柔而来,他就想不通了。他们远居山林二年,认识冰柔的人很少,而冰柔也没有甚么特殊的身份可以被人利用。

难道是他?

叶歆第一个想起了苏剑豪,昨日听宋钱言及苏剑豪抗婚一事,心中便已有些担心,如果此事是苏剑豪所为,就会合理一些。

但他随即又排除了这一想法,因为他们下山才几天,苏剑豪不会这么快就知道,更不会有时间策划今夜的行动。

又一人淫笑道:“留下这个美人太可惜了。”说着,就要用手去摸红緂。

叶歆正想动手,却听另一人喝道:“住手,别弄砸了今夜的行动,小心你的脑袋,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可不是弄着玩的。”

那淫笑的蒙面人只好怏怏地收回他的脏手。

“快点动手吧!别迟了。”

红緂等三人见他们要动手,正欲发作,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那四个蒙面人吓了一跳,正欲躲藏,门口又闯进了四个蒙面人。两拨人都愣了一愣,后来的那拨人立即退了出去,先来的那拨人追了出去,但似乎两拨人都想避免惊动金府之人,又不想让到手的猎物飞了,于是颇有默契的都向屋外跑去。

先来的那拨人的头领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是甚么人,但猎物今天晚上我们是要定了!”

“镇外说话!”

“好!”

第九章

叶歆见有两拨人要对付他们很是吃惊,不知道这两拨人是否都是来抓冰柔的。他本想让两拨人自己打了起来,藉此惊动金府,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试探一下这两拨人是否和金府有关,谁知两拨人不打就跑。

叶歆看了一看后面的屋子,觉得这两拨人走了,应该不会再有甚么事情,于是暗中跟着这两拨人而去。

出了镇,这两拨人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先来的那拨人的首领道:“我不知道你是甚么人,猎物我们要定了。”

后来的那拨人的首领道:“不行,我们是志在必得。”

“这么说,是要手底见真章了。”

“是又怎么样?”

“那就打吧!”

说罢,八个蒙面人各舞兵刃,捉对厮杀,你来我往,各不留情。一时间,空地闪起了刀光剑影。叶歆隐身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

先来的那一拨都是用剑,而且招式相同,像是同一门派的,而后来的那一拨的四人武功各有不同。

不一会儿,后来的那一拨占了上风,他们的武功都比先来的那一拨人强。先来的那一拨人见势头不对,清喝一声,四人结成四方阵势。

这变化使原来的局面完全改观,这四人像是在一起练了很久,配合非常默契,攻防的效率极高,阵形的变化使他们四人的力量被揉合在一起,并成倍的增长。

后来的那一拨人越打越乱,不到片刻便被剑阵打得落花流水,见势不对,便想逃走,却被早已蓄势待发的叶歆给拦住了。

叶歆现身在他们面前,雪藤飞快的闪动着,在空中编织一幅白色的网。

“说,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这四人大吃一惊,以为敌人来了援军,见势不妙,急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逃跑,却不想叶歆的雪藤早已迎面抽来。他知道这些人想对付冰柔,心中早已怒不可抑,下手便不容情。

为了速战速决,叶歆并不与他们直接交战,而是将刚才吸入迷药的花瓣和树叶撒向四人。

四人见是花瓣和叶子,并没有躲闪,反而加快速度,却不想这些花瓣突然在他们面前化成碎粉状,四人在不知不觉中吸收了叶粉,由于每一个粉粒都带有药性,所以这些花瓣和叶子便成了迷魂粉,更甚的是叶歆利用木行道术使药性激化变异,更加强烈。

四人感到头晕目眩便知不妙,本想运功将药性逼出,可药性异变,药效发作的极快,来不及运功便被叶歆追上,刷刷几藤就被抽倒在地。

这一变故使另外四个蒙面人呆了一呆,相互施了个眼色,撒腿便跑。

叶歆如何肯放过这四人,身形一隐一现便拦住了四人,厉色道:“说,是甚么人让你们来的?”

四人对望了一眼,举剑就向叶歆劈了过去。

叶歆还是用遁术与之相斗,他疾画一符,轻喝道:“草木皆兵!”

刹时间,身边十丈以内的所有植物都在他的感召下释出了木能量,地上的柔软小草一根根竖了起来,在木能量的包裹下,就如一把把小刀,形成了一片刀阵,直刺四人的脚。

四人大惊,急忙跃身而起,想跳出刀阵。

叶歆冷冷地一笑,右手轻挥,又施展新的道术──“森林之锁”。

这些小草闪着碧光飞入漆黑的夜空,并在空中结成正方形,犹如一个草笼将四人困住,叶壁上有无数叶刀对着四人。

那四人看到四周都是发出盈盈碧光的绿草,在黑夜之下,煞是吓人,他们心神皆丧,死命地用剑劈向叶壁。

叶歆早料到他们会有这种反应,用“叶之涟漪”将能量吸去。四人花了很多气力都无法劈开。然而他们的脚边又是一枝枝草刀,使他们不敢移动,也不敢坐,互相张望,吓得脸色惨白,他们从来没有这样打斗过,敌人所施展的“武功”根本就是神乎奇技。

此时,叶歆又遁入了叶笼之中,冷笑了一声,喝道:“说吧!谁派你们来的?!说完了我自然放你们出去,要是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

四人见到他进入叶笼,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叫一声,一起扑向叶歆。

“冥顽不灵!”

叶歆冷喝了一声,眼色闪烁出慑人的寒光,接着身上的雪藤在空中盘旋着,宛如一条灵蛇,在四人的身边绕来绕去。

四人手舞着长剑,不顾一切地劈向雪藤。

叶歆摇了摇,左手轻弹。那雪藤吸收了大量的木能量,然后弹出数十枚晶莹的绿色小刺飞向那四人。

四人措不及防,被小刺一一刺中,浑身上下顿时如割肉般的剧痛,痛得他们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

叶歆用的是上次对付李税监手下爪牙的那一招,利用藤刺刺激他们的血脉,从而产生剧痛。自从他见过上次的效果后便觉得这招过于歹毒,不肯轻用,此时恼怒这四人意图伤害冰柔,罪不可赦,因此才下了毒手。

他首先稳住四人体内的痛楚,命他们平静下来,然后挑开了黑布,藉着月光察看,地上这四人他们都不认识。

叶歆想一一审问,可是他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恐惧感,仿佛整个人被一种甚么能量所压制,自己的道力也好像受到了压制,心湖也无法平静下来。

叶歆回头一看,就见一片白光冲向他。白光的最前面有十几把小剑正以半月形排列,疾速冲向他。他若有所悟,知道这种白光必是克制木行道术的金行道术。

第一次遇上这种克制自己的道术,叶歆的心里十分紧张,不知道自己的木行道术是否真会完全被金行道术给克制。

由于没有经验,他不敢相抗,于是急用遁术而退,那些金剑却没有跟着他,而是直刺向地上的八个蒙面人。

叶歆暗叫一声:“不好!”急欲回去相救,可是晚了半步,八个蒙面人都被小剑穿心而过,死在地上。

叶歆此刻不顾一切,急往白光射来之处,可是那里并无一人。他知道那个金术士已经遁走了,而且方向不明,无法追寻,只好无奈地回到那八个蒙面人死去的地方。

心中有些怨恨自己太胆小,方才若是运起道术相抗,也就不会断了线索。眼下所有的线索都没有了,只有这十几把杀人的小剑。

他首先走向使剑的那四人,在四人的身上找了一下,见没有甚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只好转向先放倒的那四人,见也没有甚么发现,只好无奈的苦笑,最后他摸了摸那些小剑,记下了小剑的样式,没有处理那些尸体和小剑便遁回金府,因为拿着金属之物无法施展遁术。

回到金家,前府热闹非凡,而后院也是张灯结彩,整个金府仍在庆贺着金老太爷的寿辰,对于方才发生的事,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没有人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

当叶歆静悄悄地走回自己的房中,冰柔、红緂和锦儿都迫不及待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冰柔一行都不敢出去,因为红緂身上有伤,冰柔和锦儿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叶歆关上房门,神情严肃地道:“都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全被人灭口。”

冰柔急着问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要抓谁啊?”她刚才闭着眼睛,不知道这四人要捉的是何人,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你!”叶歆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像发誓似的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我?!”冰柔惊呆了,她做梦也想不到敌人的目标会是自己,自己与人无怨无仇,不明白为甚么自己会成为别人的目标。

红緂和锦儿对这一结果也很吃惊,红緂问道:“怎么会是柔姐?柔姐,你有甚么仇人吗?”

冰柔迷茫地摇了摇头。

叶歆既是担心又是恼怒,他害怕敌人对冰柔有任何的不利举动,此时冰柔有孕,他更加害怕。同时又对敌人的不诡企图感到无比的愤怒,他要保护自己的妻子,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叶歆又道:“妹子,可能还有你。”

“我们两个都是目标?”

“对,你也应该知道先后有两拨人,第一拨是为柔儿而来,第二拨还没来得急问,就已被人灭口了。也就是说第二拨的目标可能是屋内的每一个人,甚至是锦儿。”

锦儿吓得直颤,道:“不会是我吧?”

“除非你有甚么特殊的利用价值,否则不会是你。”

红緂道:“灭口?也就是说对手还派了另外一个高手接应,此时想必已有下一步的计划。”

“妹子分析的很正确,他们还会再来。”说着,叶歆眉头皱了起来:“那个潜伏的高手正好是我的克星,我未能与之正面交手,不知是否能敌。我方才被他的声东击西之计所惑,白白丢失了线索,真是惭愧。”

“克星?难道是……”冰柔吃惊地看着叶歆,见他点了点,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是金术士,忧虑的道:“连你都有克星,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叶歆分析道:“我们不清楚两拨人的目标是否都是柔儿,只能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在内。若他们的目标只是柔儿,这就说明敌人不会是为了美色而来,而是有更大的阴谋。柔儿这两年都没露面,她的利用价值在于何处,这一点确实耐人寻味。我觉得只会是与她身边的人有关,除了她父亲之外,就是她师父。只是岳父和陈伯伯都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让敌人如此大动干戈。”

红緂忽然问道:“大哥,那些的人武功如何?”

“虽是不错,但不能算是甚么高手,最多只能算是二流。那四个要抓柔儿的人似乎是同一个门派的,他们还有一种阵法,颇为厉害。而后来的那一拨人,各人武功较好,尤其是带头的那个。”

“既然有两拨人与我们为难,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小心。”

“妹子说得对,以后我们必须多加小心。柔儿,千万不可离开我半步。”

冰柔茫然地点了点头,她现在也无计可施,只有听从丈夫的吩咐。

叶歆又道:“妹子,你真的想不出二皇子为甚么要对付你吗?”

“不知道,我离开凉州一个多月,此中有甚么变故,我无从知晓。”

“希望如此,事到如今,我看只有立即逃离,才能摆脱追兵。”

“你我之事倒是不怕,因为偷袭的那些人已死,敌人近期内只会更小心的对待我们,不会再轻举妄动,不过下次来的人一定有更毒的计谋和更高明的武功。我只担心今夜所遇那人,他所会的与我相克,我怕应付不了他。”

“大哥,虽然我现在外伤还未痊愈,但内力无碍,可以相助。若我们四个在一起联手对敌,相信效果会更好,人多敌人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下手。而且此地不宜久留,我看还是尽早离去为妙。”

“妹子说得有理,明日我们尽快离开此地,前往顺州。今夜你们便在此屋睡下,我去门口守着。”

“这如何使得,你不睡怎么行?”

冰柔道:“放心吧!一晚而已,他不会有事。有他守着,我们才能安心睡觉。他就是坐着也能休息,别管他了,我们快睡吧!”接着便拖着红緂和锦儿走向床。

叶歆轻轻一笑,走出了房间。

※※※

远处的屋子里,烛光仍亮着,窗前晃动着两个人影。

“正如您想的一样,他们果然失败了,可惜被叶歆发现了,我只好杀了他们。”

“很好,这只是第一步计划,若是这么容易便成功了,我会很失望。看来此人文武双全,正是我们想找的人才,我们必须得到此人。接下来的事情按计划进行,他们很快都会成为我的重要棋子。”

“少主,另有一批人也来抢人。”

“甚么人?”

“不知道。”

“人呢?”

“全部灭口。”

“办得好,去查一查,究竟是哪方面的势力也想截人。”

“这个恐怕不容易,人都死了,没有线索。”

“不要紧,他们还会派人来的。不过我有点好奇,他们是如何解去迷仙散的。”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个叶歆的确是木术士,而且遁术非常高明,若非我走得早,早就让他发现了。”

“哦,你能对付他吗?”

“没有交手,不清楚。但我见到他施展了几种奇特的道术,威力不弱。”

“你怕了?”

“没有,为少主效劳,誓死不惧……”

※※※

翌日早上,金府似乎丝毫不知道昨夜之事,侍酒和侍茶仍提着食盒前来送早饭。叶歆并没有告诉金家之人,只是小心地检查过所有食物才吃。

之后,金耀明便请他们去参加武林聚会。叶歆却提出离去的意思,虽然金耀明再三挽留,但叶歆坚持要去。这时,宋钱说他也要回顺州,要叶歆等他一天,明天再走。叶歆见宋钱发话,只好答应再留一天。

随着金剑门一行人出了金家镇,叶歆等人来到了镇南的一片山谷之中,这里已经摆下了酒席。基于朝廷的限制,各门派的使者都已离去,并没有参加这聚会,他们不想朝廷有所误会,而且金家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此时,谷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金家以寿宴的名义请来的武林人士。由于金家的名声,来的人不少,大约有四百多位,都是在四处流浪的武者。

今天的宴席是专为宴请这些人而设。大约有百名金剑门弟子在谷口把守,不让外人进去骚扰会场。

山谷只有一个出口,东面设有一个主台,台下排着八、九十张大桌,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佳肴,对于那些平时四处流浪的人来说,绝对是难得一见,因此不少人看得直流口水,就是没有人敢动。

叶歆和冰柔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很高兴。他们并没有随着金耀明坐在主台之上,而是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经过昨夜之事,四人不敢再分开,寸步不离地跟在一起,而且冰柔三女特意改了装扮,都穿了一件细花长裙,脸上也都戴上了面纱,使自己变得不太起眼。

同桌有四人,冰柔的左侧是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脸上涂脂抹粉,颇为妖艳的女人。她的旁边是一个大胖子,手上拿着一柄巨大的双手锤,看上去有几十斤重。再有就是一个普通的大汉,粗布衣裤,一直坐在那里喝酒,从未停过。最后是一个粉面油头的小白脸,尖嘴猴腮,三角眼,腰间插着一把戒尺。

通了姓名之后,他们才知道那艳妇是“玉蜂”吴玉娇、胖子叫“巨球”袁熊、喝酒的那个叫“断玉指”胡庆东,尖嘴猴腮那个是石和,有个不太雅的外号叫“去尾猴”。

这四人见叶歆其貌不扬且其他三个女子都面带薄纱,便不理会他们四人。

胡庆东拿起酒壶不放,袁熊抓着一根猪脚在那里啃,石和和吴玉娇则在一起打情骂俏。

明扬和宋钱坐在主席上。

明扬今天又有所不同,表现的神采飞扬,而且故意将自己打扮一番,希望吸引更多人注意。

事实上,的确有很多人留意他,尤其是那些游历江湖的女子,更是不住的向其抛媚眼。

第十章

只见金耀明走到台中央,大声地喊道:“各位,承蒙各位朋友前来为小老儿祝寿,金家不胜感激,今日之武林聚会能请到这么多武者,金某实在感到荣幸,请大家多饮几杯。”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杯祝贺道:“祝金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家同饮此杯!”金耀明笑眯眯地举起酒杯道:“今天难得大家都在,在下不才,想向大家推荐一名武林新秀,此人武艺高强,心胸广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是小老儿的朋友,今后还请诸位照顾一下。”

台下有人叫道:“金老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是何人令金老如此推荐,让我们也见识一下。”

金耀明笑着指着明扬道:“这位史明扬公子,一身武艺不凡,而且胸怀大志,以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为己任,是我们武林人士的榜样。我金家之所以能派米赈灾,全靠明公子一手策划,昌州百姓之福实乃明公子所赐。”

明扬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向台下诸人行了一礼,显得谦恭有礼,然后用他响亮的声音说道:“诸位朋友,金老过讲了,在下是一介草民,总想以个人之力为百姓做点事情。”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昌州大旱,民不聊生,朝廷又胡乱用人,至使赈粮被昌州的征北大将军私占。难得金家慷慨解囊,赈济灾民,实在是大善之举。”

金耀明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诸位,其实派粮之事并非小老儿所想,而是明公子一手策划而成,因此,我们当敬明公子一杯。”

台下一片哗然,人人都以为是金剑门派粮救民,现在知道了真相,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并大声称赞明扬的丰功伟绩。

明扬谦虚地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忽然一改辞锋,慷慨激昂地道:“人们都说我们这些流浪武者终日无所事事,简直是浪费粮食……”

台下立即有人叫嚣了起来:“是谁说的,告诉老子,等老子去教训一下这口不择言的家伙!”

众人一看,是一个中年汉子,长的十分憨厚,看上去像个老实人。

明扬微笑着向他摆了摆手道:“这位想必是人称‘呆剑’的李勿言李兄,李兄刚才说得好,这种人是该教训一下。只是当我们教训完之后,又能怎样呢?”

那汉子介面道:“你说我们还能怎样?”

明扬的眉毛一扬,手握拳头,喊道:“因此我们要做点事,让天下人都不再对我们这些游历四方的武林人说三道四。”

另一人插嘴道:“我们逍遥自在,谁理别人怎么说。”

明扬道:“乐簿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家习武不就是想出人头地吗?可如今朝廷掌握了武林,大小门派都被大大小小的条文限制住,不能拨挥。而我们这些没有门派的武人更是倒霉,除了餐风露宿之外,还要面对人们的耻笑和曲解,这难道就是大家所期待的生活吗?”

“不是!”

众人都被明扬这一番话给说动了,每个人都想起自己苦练武功,到头来得到的却

是屈辱和饥饿,在那些有门派的武者面前根本抬不起头做人。

就像是低人一等般,连扬名唯一途径的天下武道大会也由于自己没有门派的推荐而无法参加。同时又被那些有门派的人所牵制,不能为所欲为。

李勿言叫道:“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一定要为自己争取权利。”

“对!我们要废除所有武林的限制条款,不能再让那些门派欺负我们。”不少人随之叫了起来。

“对,要反抗!”

明扬又道:“可是大家没有实力,凭甚么去反抗?”

众人刚静了下来,乐簿叫道:“我们这么多人,怕甚么!武林中除了我们这些,还有更多的流浪武者,只要我们站在一起,就能成功。”

明扬介面道:“乐兄说得太好了,我们这些流浪武士为甚么沦落至如今的地位,就是因为我们不团结。我们一定要联合在一起,共同对付欺负我们的人。我提议,大家联合起来,建立一个组织,为大家谋利。”

“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不能逍遥自在?”一个中年汉子问了出来。

不少人都有同样的疑问,于是一起盯着明扬。

明扬坦然面对所有怀疑的目光,笑道:“大家放心,我提议的这个组织并不是门派,而是一个让大家有难的时候可以得到帮助的组织。我们并不需要朝廷给钱才能维持下去,大家只要加入,将来无论在甚么地方都可以得到钱银上的帮助,而且附近的同伴还会赶去帮助你们。”

李勿言道:“这么好的事,我第一个报名。将来没钱喝酒了就找组织,不知道这个组织叫甚么名字。”

“破龙会!”

明扬瞥了台下的众人一眼,又道:“请各位到台前来签名和按手印,以后大家就都是破龙会的一份子,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接着,有几个金剑门弟子抬出两张桌子,上面有几幅银白色的绢册,金剑门的人首先在绢册上签名。

李勿言和乐簿抢着上去签了名,然而不少人都在犹豫,他们不知道签名之后会有甚么后果,所以都在观望。

只听明扬又温言道:“大家不必担心,破龙会不要求大家做甚么,只是希望大家在有困难的时候能相互帮助,同时总会也会尽量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李勿言故意大声对乐簿道:“乐老弟,以后我看到有门派背景的就可以大模大样地走在他们面前了。”

乐簿应道:“李老哥说得好,我以后找不到饭吃的时候就来破龙会,不用再饿肚子了。”

李勿言道:“那可不只这些,说不定还能靠着破龙会弄个甚么官做做,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出人头地了。”

不少人听了心有所动,都跑过去签了名。随着台上台下相互配合,签名的人越来越多,叶歆这桌的四人也跑去签名。

叶歆等人看着这一幕幕的推演,心里很明白明扬要干甚么。看着面前的酒杯,他心中暗暗叹息,当才能和野心结合之后,随之而来便是阴谋诡计──一将功成万骨枯,无数人的牺牲,换来的东西是否真的这么值得?

红緂小声道:“大哥,这个明扬好像很有野心,居然在这里招集会众,还要成立一个甚么破龙会,这分明是告诉别人他想干甚么。”

叶歆轻笑着应道:“我知道,此人颇有才气,野心极大,有染指帝位之心。其实有野心也不是甚么坏事,只是他如此明目张胆,似乎胸有成竹。”

红緂不以为然道:“做这等大事,岂能如此轻率,他这么做岂非儿戏,这些人要是出去一嚷,全天下都知道,还图甚么大事。”

叶歆神秘一笑,道:“你说错了,他早已有了后招。”

“后招?甚么后招?你怎么知道?”

叶歆指了指她的酒杯,红緂低头一看,却见杯中不知甚么时候多了一片草,这草不是碧绿的,而是呈灰色。

她又看了看冰柔和锦儿的杯子,发现每个杯子里都有一片草叶,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歆道:“酒中有一个草药,喝下去暂时无碍,但是若加上别的药物混合在一起,便会产生毒性,使人昏迷。”

红緂大怒,想立时发作,但被叶歆按住,叶歆道:“不可造次,口说无凭,虽有这根草叶,只怕是说不清楚。况且他们一定另有安排,我们伺机而动,出了这个谷再行处理。”

红緂按下怒火,瞪着台上的明扬,一脸愤恨的样子。

叶歆笑道:“妹子不用气恼,我们自己要坐在台下,若是按他们的安排,坐在台上,也就不会有这种事了,看来他们并不想对付我们。”

红緂点了点头,同意叶歆的看法。

叶歆又道:“其实这里的人没有几个是好人,就像昌州三鹰那样,到处惹事生非、不务正业、滋扰百姓。这种人就是因为无人管束才为非作歹,现在明扬将这班人收为部下加以管束,也算为百姓做了点好事。明扬既然有野心,又是个聪明人,必然不会放任他们胡作非为,败坏他的名声,反而会小心约束,使他们多做好事,从而提高自己在民间的威望,增加自己竞争的筹码。”

红緂心有所悟,怒气顿消。

冰柔看着那些排着长龙等待签名的人,每个人的面上都很兴奋,插口道:“这些人中了明扬的圈套,有点可怜。”

“柔儿,你看,居然所有人都去签名了,这说明他们都是自愿加入的。他们都不是小孩,有自己的思想,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面对前面的一切,正如我们下山一样,不也是中了世俗的圈套吗?”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是不是在埋怨我?”

“不敢、不敢!”叶歆笑着揽住妻子的纤腰。

红緂和锦儿见他们郎情妾意,羡慕不已。

※※※

台上的明扬神采飞扬,满脸笑意,谁都看得出他内心的兴奋之情。

见所有人都签了名,明扬安排完余下的事情,便和宋钱向叶歆等人走来。

“恭喜明公子创立破龙会!”叶歆面带微笑迎了上去。

明扬笑着问道:“叶老弟怎么不愿参加我这破龙会?”

叶歆拱手道:“小可只想从文,不想修武,因此这武林之事,还是留待武林人士去办。”

宋钱道:“兄弟,你这话可不对,老哥我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一样加入了破龙会,还担任财政总监之职。兄弟听我一言,这是大展雄才的好机会,你又何必拘泥于科举之事呢?况且,即使你加入了我们,也可以继续参加科考。破龙会只不过是一个名而已,方便行走罢了。”

“大哥之意,小弟心领,小弟胸无大志,只想做点小事,你们办的是大事,不适合我,大哥还是找其他人吧!”叶歆当年就知道宋钱很想出人头地,一展雄才,但想不到他会选择了明扬。

宋钱又道:“兄弟,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在醉香居的时候曾经说过要干一番大事业,这个破龙会正是我们的大好良机,我们不但可以为武林中人谋求更好的利益,而且还能利用这些力量救治百姓,这次金家派粮就是破龙会所办,难道兄弟不想参与这么有意义的事吗?”

叶歆摇了摇头,道:“派粮之事固然是好,我们衷心地佩服,有大哥和明公子在,我想没有办不成的事,小弟衷心的支援。但柔儿有孕,将来我还有孩子要照顾,恕小弟不能参与。”

明扬似乎早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答应,微微一笑,道:“宋钱,叶公子不愿意就不必强求了。”

“还是明公子大量!”

“哪里!叶公子对我这破龙会有何意见?可成大器否?”

叶歆看了宋钱一眼,他也不想宋钱一败涂地,因而诚心劝道:“成大事者虽不拘小节,但手段过于卑劣终不得人心。霸道只可得一时之利,若想成万事的大业,还是王道为佳。叶某只有此言,告辞了。”叶歆抱了抱拳,便带着冰柔、红緂和锦儿离去。

明扬知道他点破自己下毒一事,看着叶歆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叹道:“好厉害的人物,连这种毒都知道,上次的迷药不成,这次的奇毒恐怕也起不了作用,而且软硬不吃,要想得到此人真是难。”接着转头问道:“那事查清了吗?”

“查清了,可以进行原定的计划。”

“好!”明扬得意地笑了。

※※※

且说叶歆等人出了谷,他看着山边有一片盛放的白色小花,道:“果然如此。”

红緂见他看着那些白花,问道:“这些白花就是毒药的引子?”

“正是,这种白花叫‘白君子’,其性温和,但一遇上‘素梭’就会混和产生一种毒药,而刚才的酒正是掺入了‘素梭’。”

“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不是王者的气度。”红緂还是心有不愤。

叶歆叹道:“要想成为帝王,有的时候就必须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的座位下总是堆满了厚厚的白骨,我不想参与其中,就是不想成为他座位下的白骨。”

冰柔道:“我觉得他好像十分器重你,一直在邀请你去帮他。若是跟着他,也许能成为开国功臣。你不是说天下将有大变吗,为甚么不趁这个机会名扬天下?”

“你不是希望我入仕吗?怎么现在又劝我造反?”叶歆惊讶地看着妻子。

“我也不知道为甚么,只是觉得现在的官府没有几个好人,相公在朝中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多,如果那个明扬真能成大事,相公何不相助。”

叶歆皱着眉头道:“这造反之事,一旦失败就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可不想落得那种下场。更何况,即使成功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也是多不胜数。”

红緂忽问:“公子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称帝吗?”

叶歆笑了起来,道:“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愿望吧?你若是想做皇帝,我倒可以效劳。”

红緂连忙摆手,笑道:“大哥说笑了,我可没那个命。”

“相公,既然你不愿加入,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们告到官府?”

“柔儿,这事可不是这么简单。第一,我们手上并没有确实的证据;第二,他们在昌州的名声甚响,此时告发他们,恐怕会被那些灾民撕成碎片;第三,他们与官府有亲密的来往,可能已经打通了官府的脉络;第四,宋大哥已经加入,我不想害他。”

“大哥,别说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他们见我们不肯加入,怕泄露消息,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不会吧?”其实叶歆也没有甚么信心,他只是觉得宋钱不会害他。

“此事难说!”

第十一章

回到金府,四人又聚在房中商议着如何处理眼前之事。

红緂道:“叶大哥,你觉得他们有可能成功吗?”

“无论他们成功与否,对铁凉不是一件好事吗?最少可以削弱天龙皇朝在昌州的民望和军力,甚至可以使天龙大乱,到时候铁凉便有可乘之机。”

红緂幽幽一叹,道:“大哥此言差矣,我虽然有银羽将军的封号,但是我在天龙住了七年。此时我只希望天下太平,不希望看到战乱发生,我经常听父亲谈及治国之论,若不能安民,国有何用。天龙若是无道,自会有人取而代之,可是若国泰民安之时挑起战争,便是千古罪人。”

“妹子且勿多心,我只是说笑而已。妹子有这等见识,实在难得,若为人君,必是一代有道名君。”

“大哥说笑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冰柔道:“那些人有点可怜,就这样让那明扬给网罗了,而且身中奇毒。相公,能不能帮他们解毒啊?”

叶歆道:“柔儿,那些人已经入了破龙会,明扬自会为他们去毒,此时他有名册在手,不怕那些人会反抗。”

红緂道:“不如我们立即离开此处!”

叶歆又道:“早上宋大哥要我留下,我答应了,此时若走恐怕不太好,反正明天必走,今晚小心一点也就行了。”

红緂撇了撇嘴道:“你那个宋大哥想来也不是甚么好人,居然会逼你入会。”

叶歆叹道:“宋大哥经商的才能确实难得,因此才会被明扬看中,此时为名利所惑,所以才跟着明扬想做一番大事业。若明扬是一个可信之人,倒是不妨一试。而今他只是邀我入会,并没有做出甚么不利的举动,所以我们不必太再意。再留一日,我们便可南下,若宋大哥再挽留我们,我也会推辞。”

红緂忽道:“我觉得明扬最有可能联合我铁凉国,借助铁凉的人力和财力,为他创下基业。”

“妹子说得很道理,但这一点并不可虑。虽然说天下大乱对明扬有利,但是他若是将眠月大陆上的三个国家都拖入战场,对他反而没有好处。因为他的野心太大,若是天龙内乱,他尚有可乘之机;若是天龙皇朝有外患,民心的取向必然不会是他这么一个没有实权的人,就算他再有才能,不能掌握民心,只能空谈大业。我们现在所要做的是看他的下一步如何走,依我的看法,他可能会是挑起昌州的民变,从而引铁凉入侵昌州,他便可进而依附铁凉,再利用铁凉的军力,逐渐扩大势力,以达到称帝的目的。”

“不会吧?我铁凉国多有良才,一定有人能看出他的计策。”

“当然,他的野心若小一点,只图个封王封侯尚有可为。若想成帝,就不是容易的事。”叶歆心里清楚,此时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刺杀皇帝明宸──明宸一死,天下大乱,明扬就有可乘之机──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冰柔幽幽地感慨道:“想不到一下山,所遇到的都是坏消息,追杀、迷药、下毒,我还差一点被人抓去凉州,这每一样都是惊心动魄的。现在更麻烦,竟然想抓我,还遇上有人想造反,早知就不下山了,山上虽然有点无聊,但也好过这些尔虞我诈。”

叶歆知道妻子在短短几天内遇到这么多不顺心的事情,而且都是些阴谋诡计,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若是明刀明枪的打杀,妻子不会有这种感慨。

他揽住妻子,安慰道:“柔儿,别怕,有我在。”

冰柔伏在丈夫的怀中,似乎这样才能使自己平静下来。

红緂和锦儿也感同身受,默然不语。

最后还是叶歆打破了房间的寂静,道:“柔儿,红姑娘和你长得有些像,现在又共患难,不如结拜姐妹如何?”

冰柔立时雀跃起来,兴奋地道:“好啊!我早就有这个意思了,就是不知道红家妹子意下如何?”

红緂笑道:“我虽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都不相熟。若是有你这么一个好姐姐,我真是求之不得。”

报过年龄后,冰柔比红緂大一点,因而还是称呼红緂为妹。

四人一直留在房中谈话直到夜深,半步不出,即使是金耀明和明扬邀请他们前去游玩,他们也推说身体不适。

※※※

翌日,正当四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向金耀明辞行之际,金耀明却主动前来说要为他们送行,他们见主人意诚,便没有推辞。

宴席刚摆上,宋钱急急忙忙地跑到,气急败坏地道:“不好了,我运来的粮食给山贼抢了。”

“甚么?给山贼抢了?!”众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叶歆本来对宋钱也有些怀疑,只是见他急得满头大汗,不像是假,因此问:“报官了吗?”

宋钱皱着眉,苦笑道:“报了,没用,临川府说军队换防,无兵可派,要我等半个月。”

金耀明道:“这可使不等,只要两三天,贼人就把粮食给运走了。”

金仲南附和道:“是啊!必须立即把粮食给找回来。”

“可我没有兵,怎能抢回粮食呢?”宋钱不停地唉声叹气,一筹莫展。

金耀明一捶手,道:“这样吧!既然这批粮食是卖给我的,我就让我们镇上的人去帮你抢回来。”

宋钱连忙摇手,道:“这可使不得,怎能为了我的事,让镇上的居民冒生命危险呢?”

金仲南道:“这话可不对,山贼既然在我们镇上作乱,迟早会抢到我们头上,不早些除掉他们,镇上居民的生命同样受到威胁,因此我们必须前去,这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金家镇的长治久安。”

冰柔也道:“宋大哥,我也帮你。”

宋钱感激得热泪盈眶,道:“谢谢金老,谢谢大家。”

叶歆扶起他,安慰道:“大哥,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宋钱忽然捶胸顿足,哭号道:“可是敌人有五千人,镇上能打的居民加起来才二千多,这仗怎么打啊?”

金耀明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将才,这以少打多的仗确实难打。”

叶歆见宋钱急成这个样子,忍不住挺身而出,道:“大哥,有我在,我会帮你。”

宋钱感激地紧紧抓着叶歆的双臂,道:“兄弟,全靠你了,我知道你十二岁便出谋打败了山贼,以你的才智一定能成功。”

“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想个万全之策。”说罢便问起了山贼的位置和地形特点,又问了己方的实力。

金耀明一一细说,宋钱又把所得到的情报告诉了叶歆。

叶歆听了后,心中怀疑,问道:“山贼怎么会行动如此缓慢,抢了东西后不立即回寨,反而明目张胆的在原地休息一日,不太可能吧!”

宋钱解释道:“临川府无兵,所以山贼不怕官府征剿。”

叶歆点了点头,接着综合所有情报,细细地分析。思考了良久,正欲说出自己的打算。

金伯南忽问:“叶公子可愿亲自指挥?”

叶歆摆了摆手,道:“我只能出主意,带兵的事我不在行。”

“既然这样,叶公子何不将计划一步一步写下来,以便我去部置,我怕不明白,若是因此坏事就不好了。”

叶歆点了点头,便将计划一步步写了出来。众人看得连连点头,面露喜色。

金耀明叹道:“公子心思缜密,安排合理,真是大才,能用公子者必成大器。”

叶歆笑道:“行一棋不足以见智,弹一弦不足以见悲,天下之良才,多如过江之鲫。叶某小才,不足挂齿。”

“叶公子过谦了。”金耀明笑了笑,转头对儿子道:“伯南,你立即去招集镇上的壮丁,就说要为金家镇灭贼,再把所需之兵器物件分发给他们,晚上出发。”

金伯南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金耀明问道:“叶公子既然不愿领军,可愿随他们去观战?”

叶歆沉吟了一阵,道:“算了,我们去反而会拖累你们,不如我们在此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相公!”冰柔不明白丈夫为甚么决定不去。

“柔儿,你的身体不好,不要去了。”叶歆温柔地安抚着冰柔。

冰柔知道丈夫体贴自己,只好算了。

※※※

傍晚时分,金氏兄弟带着二千一百三十五个镇民悄悄地出了镇,与明扬的四百多名破龙会成员会合,然后直扑东面的白桦林。

叶歆等四人见事情突变,此时不便告辞,只好多住一晚,等候消息。

一夜无话,翌日早上,金家的一群夫人要去派粮,邀请冰柔同去,冰柔无法推辞,便和红緂、锦儿去了。

叶歆不放心,暗中跟了一阵见她们确实去派米,大庭广众之下,又有金剑门的弟子护卫,也就放心了,自己回房看书。

直到傍晚时分,冰柔和红緂主仆才回到房中。

四人正说着话,宋钱跑了进来,满脸笑容,道:“兄弟,我们胜了。”

“大哥,太好了,这下没事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宋钱笑道:“不忙,金老太爷在书房备下酒菜,吃完了再走不迟,晚上我和你一起走。”

叶歆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

一进书房,叶歆发现房内早已坐满了人,其中包括金耀明、金伯南、金浚、金濮、金泽和明扬。

明扬居然坐在正中,其他几位分坐两侧。

叶歆拱手笑道:“恭喜金家又为昌州做了一件好事,大胜回来怎么不庆祝一番,让其他人也高兴一下。”

金耀明微微一笑道:“请坐下说话,我们边吃边谈。”

叶歆坐下之后,道:“既然粮食已经抢了回来,我们也该告辞了,吃完饭我们就走。”

金耀明没有应他,却道:“这次胜利全仗公子的妙计,宋钱一直跟我说,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叶歆轻轻一笑,道:“宋大哥过讲了,我只不过是个无用的书生。”

明扬突然单刀直入地道:“叶公子,我想请你留在昌州,助我成就千古大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叶歆想不到明扬又提此事,愣了一下,笑道:“在下早已说过,叶某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明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明公子自己就是大才,何必留我。”

“公子过谦了,我不会看错人。”

宋钱道:“兄弟,留下来吧!与我们一起干大事,事成之后,你就是开国元勋,必会名留青史。”

明扬道:“若叶公子助我成大事,将来首辅之位、王爵之尊,非公子莫属。”

宋钱又道:“如此高位,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叶歆淡淡一笑,道:“心领了,拙荆已身怀六甲,不便久留。”

看着面前的阵势,叶歆心知明扬是要逼他就犯,便将手慢慢移向腰间。

冰柔,红緂和锦儿都知道处境危险,也各自摸向佩剑。

明扬看在眼中,并不在意,继续劝道:“正是因为尊夫人身怀六甲,公子更应留下,此地锦衣玉食,正是调养的好地方。我还有更好的安排,叶公子将来的生活非现在可比。”

“诸位的美意,在下实在是心领了,只是归心似箭,不得不走。”

金伯南冷冷一笑,道:“只怕你走不了。”

“这是何意,难道金家要强留吗?”叶歆双目一睁,站了起来,用凌厉的目光扫向在座诸人。

明扬喝道:“伯南,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我们是请公子留下来助我。”他特意在请字上用了重音。

金伯南被他一喝,乖乖地不敢作声。

明扬仍然保持着笑容,道:“叶公子,你知道这次我们抢回来的是甚么吗?”

“不是宋大哥的粮食吗?”

“告诉你,我们抢的是赈粮。”

“甚么?”叶歆、冰柔和红緂主仆都惊得呆住了。

在座诸人都笑了起来,金耀明道:“叶公子,这次劫粮是你订的计划,我们有你的手稿为证,你现在是抢劫赈粮的同伙,我们这条船,你不上也不行了。只要我们向外一说,你便成为天下所不耻的人,甚么功名仕途都没有了。天下虽大,已无你容身之处。想走?能走到哪儿?”

叶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突然间,寒冰一般的眼光射向宋钱,冷冷地道:“大哥,你居然骗我!”

宋钱陪笑道:“兄弟,我也是好意想帮你。这样一来,你和我不就可以在一起共事了吗?还是答应吧!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能夺取天下。”

“帮我?嘿嘿,是想帮我身败名裂吧!”叶歆此时只有苦笑,冰柔扶着他的手臂,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

“你和我一起,又怎会身败名裂呢?我们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说出来。”宋钱好意安慰道。

“你们居然会为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如此费尽心机。”

明扬插嘴道:“其实这次行动早就决定好了,你的到来算是机缘巧合,这也是我们共图大事的缘份。”

“兄弟,我们自己人,有机会当然一起发展。”

叶歆听到“兄弟”这两个字觉得分外刺耳,他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两个字。而今,只要听到这两个字,他就会觉得无比憎恨。

宋钱看到他眼里的寒光射向自己,委屈地道:“兄弟,相信我吧!我真的是好意,没有一丝相害的意思。”

叶歆忽然轻轻一笑,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抢完了赈粮又派粮,你们的目的不简单,如此大费周章,不只是为了赈济灾民,取得民心吧?”

“叶兄弟果然聪明,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军师了。不错,我们劫了粮食,不只是为了赈济灾民。其实,天龙朝多次运粮来赈灾,只是大部分都让征北大将军给贪污了,我们只抢了两次,反正落到他的手上还不如我们抢了,至少我们还会派粮,不像屈复清那样都放进私囊了。”

“此话有点道理,若是如此倒是不错。只是你们富有一方,不会为了一点赈粮而大费周章,还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一步恐怕是为了激起民愤吧?还有,我听说你囤积的那些粮食足够养活几百万人,现在粮价居高,你居然不卖,就说不过去了。除了养军队,谁又会有这么大的需要呢?”

叶歆心中苦笑,明扬倒挺慷慨,居然一下就封了自己作军师,看来他是成竹在胸,觉得自己是网中之鱼,无处可逃。

明扬抚掌大笑,道:“军师果然厉害,想不到你居然能想到这一步。”

叶歆苦笑道:“我不厉害,要是厉害怎会被你们算计。明公子,你到底是甚么人?能驱动这么多人,不会只是一个小人物吧?”

“既然你已经是我们的人,也不怕告诉你。”明扬面色一正,摆出威严的架势,沉声道:“我本姓史,名明扬,是银雪帝国开国帝史超仪之后。金家是我家的重臣,我们一直在等待复国的机会。”

叶歆并未动容,淡淡地道:“原来是名门之后,难怪有如此抱负。”

身边的冰柔和红緂对望了一眼,心中忐忑不安。

宋钱插嘴道:“兄弟,史公子乃名门之后,在银州有相当大的势力,这次南下昌州,就是为了打开一个新的局面,金家两年前迁移至此也是为了我们的大事做准备。”

金耀明道:“少主天生英才,乃天下的希望,只有少主登位,才能四海升平,百姓安乐。军师才能过人,正是少主所需的人材。以少主之尊,下驾求贤,这难道不是名主的表现吗?”

明扬听得很舒服,面带微笑,默默点头。

叶歆冷言嘲讽:“公子以一名门之后,行此卑劣的手段,似乎与金老丈所说不符。”

“闭口!”金伯南和金仲南怒吼了起来:“你虽是军师,但也要尊称少主,更不得妄自批评少主。”

史明扬也有点不高兴,道:“算了,他新来乍到,不懂规矩,以后不要再犯就行了。”言辞之中,已将叶歆当成了自己的部下。

叶歆轻笑道:“我好像没有答应任何事情。”

冰柔、红緂和锦儿听到这句话,全都手摸佩剑,准备随时应战。

“你──”金家诸人都站了起来,手按佩剑,怒目凝视着叶歆,只要史明扬一声令下,他们便要收拾眼前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整个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

“兄弟……”宋钱也惊得站起来,他想不到叶歆到了这地步还不妥协,两边都与他有关系,一边是自己效忠的人,一边是自己的好友,他不希望两边成为仇人。

史明扬也很不高兴,凝视着叶歆,叶歆的顽固令他十分不满和不解。

叶歆的心里虽然十分紧张,但是脸上表现的十分轻松,伸出手在冰柔的手背上轻轻地抚摸,使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

他坦然一笑,道:“怎么,连这点气度都没有,还谈甚么天下大事,我只不过试探一下而已,原来这里都是无能之辈。可惜、可笑!”

史明扬一摆右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露出优雅的笑容,道:“公子难道不怕我们公开你参与抢劫赈粮的事吗?”

叶歆回以一笑,道:“似乎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

金耀明拿出怀中的一张纸,道:“这是你写的计划书,可以证明。”

叶歆假装皱了皱眉,道:“我又没有签名,如何证明是我写的?”

“上面有你的笔迹,还有大家作证。”

“那是我的笔迹?宋大哥,你说呢?”叶歆微笑看了看宋钱。

金耀明大惊,连忙将那张计划书交给宋钱,宋钱一看就知道不是叶歆平常的笔迹,对着史明扬摇了摇头。

“叶公子果然心思细密,凡事留有后着,不知公子是如何发现的?”

“没甚么,只是这些日子总是遇上一些不顺心的事,所以小心一些而已。”叶歆见史明扬仍是微笑以对,毫无反应,心中奇怪。

“既然如此,不知公子是否还愿留下?”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叶公子若是没有想清楚的话,我还有一物给你看。”史明扬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银色的封面,上面画着三片纯白雪花,交叠在一起,像是一个符号。

他指了一指小册子,道:“这本是银雪帝国的名册表,在这上面签名就代表对我史家银雪帝国宣誓效忠。上面的都有金家诸人的签名和指印,也有宋钱的……”

叶歆不解其意,茫然地看着史明扬。

史明扬笑道:“第十四页有个名字,想必你一定有兴趣知道。”

接着,史明扬翻到十四页,然后向着叶歆打开册子。

叶歆惊得不知所措,张目结舌、六神无主,只因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冰柔。

第十二章

“尊夫人已经向我效忠,你不会不理她吧?她既然是我银雪帝国的人,你也难逃关系,除非你休了她。只不过,你们的‘血剑之誓’可不是儿戏,让人知道你破了血剑之誓,那可是造反的罪啊!”明扬认为叶歆这次真的没有选择了,所以语气有些强硬。

叶歆转头望向冰柔,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她。红緂和锦儿看着这一变故,也都吓呆了。

“我没有、我没有。”看着册子上自己的签名和手印,冰柔也慌了,盲然地摇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极力地辩驳着。

金家的人都得意地笑了,金仲南道:“叶夫人怎么忘了,下午你不是签了名吗?怎么一会儿就忘了?”

冰柔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捐款赈灾的捐款人名册,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

“叶夫人可能记错了,下午你签的正是这个,而且有很多人见证,你纵然想否认,只怕难掩悠悠众口。”

“相公……我……对不起。”冰柔知道自己中计,转头看着叶歆,眼神中充满了歉意和内疚。

叶歆知道妻子上了史明扬的当,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然后轻轻地摸了摸妻子花容失色的俏脸,安慰道:“别难过,没事。”

冰柔见丈夫没有责怪自己,反而安慰自己,眼圈不由的一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叶歆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转头道:“史公子好计策,想不到公子才是算无遗策,看来这一局我输了。”

史明扬得意地笑了,将名册收入怀中,道:“尊夫人心地太过善良,叶公子想成大事,还是多规劝为好。”

“我妻子光明磊落,乃女中豪杰,我尚且自愧不如,怎能与小人相提并论。”

史明扬听到叶歆的讥讽之辞,也不介意,道:“事到如今,叶公子已别无选择,还是加入我们吧!其实我们只是用一点小计,招引良才而已,公子何必耿耿于怀。”

“招引良才?”叶歆苦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名言果然没错。”

“叶公子何必如此感慨,将来我们成就大业,扬名天下之时,公子就不会再说这句话了。”

“史公子为了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费尽心机,想必有甚么事要我去办。”叶歆冷静了下来,他明白现在他处于被动,要想争取主动,就必须冷静下来,一步步周旋。他更想知道史明扬为甚么会对他这么一个小人物如此大费周章。

“确实有些事要叶公子帮忙。”

“我一无权、二无势,有甚么事要我帮忙?”

“第一,是要你去做官!”史明扬见叶歆的态度有软化的迹象,认为他已经接受了事实,因而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做官?”叶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史明扬的用意:“原来如此,似乎这是你早已应该做的事情,为何等到现在才做?”

“不错,我早就想如此做了,只是我刚出山,大业才起步,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朝中本有两个官员与我相通,但都因贪污而被杀。至此,我在朝中一点势力也没有,这不便于计划,所以我一定要在朝中安插我的人。”

“现役官员不是更好吗?”

“话虽不错,但位低的起不到作用,而位高的不是贪权就是贪钱,这种人只要有钱,随时都可以找到,这些人不会忠于我,因此有些事不能让那种人去做。我要的是必须有能力在朝中站稳位置的人,一方面为我提供方便,另一方面有能力左右朝局,而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人。而我手下都是武人,最多能进军队,无法进入占据要职,我正在找一个文武双全的人安插在朝中。可惜一直没有适合的良才,本想自己去,但是要办的事太多,无暇分身。这遇上你也算是机缘巧合,而且宋钱也向我推荐过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忠于你?”

“你现在未必会,但将来一定会,因为我会带来名和利。”史明扬显得很有信心,似乎天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叶歆淡淡一笑,道:“我现在只是布衣百姓,要想达到你的要求,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也许要十年八年,到时候你的大业恐怕早已烟消云散了。”

“我既然有这种打算就自有安排,昌州学政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有一个举人的空缺,我随时可用,而今你可以以举人的身份进京,参加今年的京试,以你的才能不是状元,也至少在三甲之内。”

“公子安排的如此周密,实在难得。然而,即使我中了状元也只不过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根本就不能做些什么。”

“这个容易,我手上有征北大将军屈复清贪污受贿、侵吞赈粮、私征税官的证据,只是你找到机会,办了这件大案,升官岂不是指日可待。之后的事我们慢慢再安排,一定会让你在两年进入内阁,成为明宸身边的红人。”

叶歆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史明扬确实计划周密,自己的出现只不过是为他增添了一颗棋子而已,与这种人相处,不是甚么好事。

“公子好周密的安排。既然有第一,肯定还有第二,公子请一并说了吧!”

史明扬犹豫了一阵,道:“我要借尊夫人一用。”

“甚么?!”叶歆和冰柔激动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原来下迷药要掳我妻子的是你!恐怕你居心叵测要网罗我们夫妻,不是因为我吧?”

史明扬轻笑道:“既然知道那事,就应该知道我有金术士相助,你即使道术高明,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况且我会将尊夫人毫发而伤的送回来。”

“拙荆似乎没有这么大的作用,请公子另请高明吧!”叶歆坚决不肯让妻子再被这些人利用。

见叶歆动了真怒,史明扬解释道:“叶公子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尊夫人,只是有点事需要她出面去做。”

“不行,我妻子身怀六甲,不能替你冒险,这件事绝无半点商量的余地。”叶歆忽然叫了起来。

明扬用强硬语气道:“这事由不得你,我跟你说一声只是好心告诉你,就算我们把尊夫人强行掳走,也不是件难事,你还是三思吧!”

叶歆的眉头一扬,眼睛闪着寒光,凝视着史明扬,右掌一拍桌面,冷冷地道:“谁打我妻子的主意,我就要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少主,小心!”金耀明突然叫了起来。

只见叶歆的身体突然释放出刺眼的碧光,接着一团绿光迅速从身上弹出,犹如一条青龙,霎时间涌向史明扬。

紧接着,金耀明的身上也闪出一小团白光扑向绿光。绿光速度极快,虽然被尾随的白光吞食了一大片,但绿光太过强烈,白光无法一时间就将绿光消灭。

当晶莹的绿光扑到史明扬的面前时,他的身上也冒出薄薄的白光,保护着身驱,将绿光挡在身体之外,并逐渐将绿光吞噬。

正当他们庆幸之时,叶歆突然出现在史明扬的身后,他那条雪藤瞬间攻向史明扬的后心。

史明扬正在抵抗面前巨大的木能量,发觉身后的叶歆时,已经迟了,雪藤也已攻到后心。但金家诸人都拔剑攻向叶歆,逼得他无法攻击。

冰柔抽剑跃至叶歆的身边,为他抵挡金家众人的攻击,使他有机会攻击史明扬。室内狭小,金家虽然人多,但也施展不开,被冰柔的精妙招术挡住,无法解救史明扬。

红緂虽然重伤未愈,但也抽出佩剑,护在叶歆的身边,而锦儿也帮着她一同抗敌,不让人有机会防碍叶歆施展她们从未见过的奇术。

叶歆施展出“草木幻境”帮助冰柔抗敌,金家众人的眼前都出现了无数飞刺,如骤雨般洒了过来,看得他们是心惊肉跳,连忙舞动着手中长剑护身。

与之同时,叶歆挥舞雪藤直击史明扬背部的几个大穴,却被金耀明拦下。原来金耀明看见史明扬能抵挡那团绿色的木能量,便施出飞剑之术,攻击叶歆。

他也是两头为难,既想破解叶歆草木幻境之术,又不敢让叶歆的雪藤攻向史明扬,最后还是认为少主的性命要紧。

叶歆见五把飞剑以梅花形飞向自己,剑上还包裹着白色的金能量,只好挥藤相迎,以强大的木能量再加上精妙的武功招式,与金耀明周旋。

由于木为金所克,因此叶歆的道力虽然强大,但只能压制金耀明的攻势,一时间无法击败他。

僵持不下之时,冰柔见金家父子被草木幻境弄得手忙脚乱,全力将佩剑向史明扬掷去,史明扬大惊,这一走神,身上的白光突然暗了许多,绿光乘势突破了防线,攻到史明扬的身上。

金耀明怕史明扬有危险,连忙放弃了飞剑,手画一符,想用驭剑术控制冰柔掷出的佩剑,可他这番举动反而给了叶歆机会。

叶歆手上的雪藤弹出十数枚藤刺,在碧色的木能量包裹下,高速刺入史明扬的身体。史明扬本想用内力防住,但反应不及,被藤刺刺入背上的几处隐穴,一下便昏了过去。

金耀明一见史明扬倒下,不知他伤得如何,心下大急,不顾一切地将身上的道力全都释放了出来。一片刺眼的白光,将屋子照得极亮,所有的金属之器都似乎有了回应,不停的振动着,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金属之声,叶歆的草木幻境也因而被破去。

叶歆本想挟持史明扬,但金耀明全力施展的金行道术,使他无法捉住史明扬,他不敢让妻子和红緂主仆冒险,只好碎桌为刺,化作木刺之阵,反攻金耀明。

金耀明虽然有金行道术,但他面对强大的木行道术时,也不是一招便能化解的,只能慢慢破解,这给叶歆取得了时间。

“走!”

因为红緂的伤尚未痊愈,因此叶歆拉着红緂向门外飘去,冰柔和锦儿也随着逃出门口。

这时,叶歆又施出了“叶雨潇湘”,庭院中的树叶小草都被唤起,组成巨大的叶网刀阵,将刚破解木刺之阵的金家诸人挡住。

金府之人听到书房的打斗声,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都赶了过来。

锦儿机灵,边跑边叫道:“有刺客,快去书房,老太爷被刺伤了。”

那些人大惊,都涌向书房。

叶歆等四人趁着混乱之际,迅速逃离金家镇。

金耀明怕史明扬有事,只派金剑门弟子四处搜寻,他则留在金府救治史明扬。

※※※

镇外三里的枯林中,叶歆等人正在休息。

叶歆向红緂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妹子、锦儿,谢谢你们相助,想不到把你们拉入这次事件,实在对不起。”

“大哥,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们的性命都是你救的,况且,方才若不是我们在那里,以大哥的身手,早就可以逃走了。”

“名册毁了吗?”冰柔问道。

“柔儿,多亏了你方才那一剑令史明扬分了神,我才有机会毁去那本名册,若非如此,我们一生都要受他们的摆布。”

“都是我的错,害得大家受苦。”冰柔低着头,觉得没脸见人。

“柔儿,别介意,他们既然早有预谋,即使你不签那个名,他们也会用其他办法,想不到他们竟然想利用你,我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哼,谁打你的主意,我都不会放过他!所幸这史明扬以为我们是网中之鱼,会由他摆布,当面提出要求。若是他们暗中行动,问题就大了,现在挑明了更好。”

冰柔大惑不解地问道:“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甚么要抓我。相公,你知道吗?”

叶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他们想抓你,只为了一个人。”

“谁?”红緂和锦儿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冰柔惊奇地看着叶歆。

叶歆不想提这个人,笑了笑,道:“既然事情过去了,就不必提了,我们现在要想一想之后应该怎么做。”

红緂和锦儿见叶歆夫妻像是在打哑谜一样,面面相觑,听不懂他们在说甚么。

冰柔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都是我惹的祸,当年是,现在也是,我已经没有信心了,我们回云锦山吧!”

叶歆安慰道:“柔儿,别想那么多,现在我们反而不能回去了。”

“为甚么?”

“宋钱了解我们的底细,我怕他们去晓日城为难爹娘和岳父岳母。”

“这可怎么办?”冰柔急得一下抓住叶歆的手臂。

“我们不能就这么走,最少也要消灭了那个金耀明才能走,他的金行道术很高明,不能留他为患。”

“道术?你们刚才用的就是道术吗?甚么是道术?”红緂好奇地看着叶歆,她方才就对那场打斗感到十分的新奇,这种有别于一般武斗的打法,实在是令她大开眼界。

“道术只是武功之外的另一种技能,大同小异,只是你们没有见过,所以觉得新奇而已。等我有空,再详细地告诉你们。现在你要记住,金耀明和史明扬都是金术士,他们有道术相助,会随时出现在你们身边,绝不可大意。史明扬的道力很浅,不足为患,但金耀明的道术非同小可,令人防不胜防,那飞剑之术就不是轻易能抵挡的。”

红緂和锦儿吓了一跳,惊问道:“我们该如何是好?”

“你们放心,我会用草木感应,探察四周,只要他们遁至十丈以内,我都会及时发现。而且我已找到了他的弱点,他施展道术的速度太慢,而且不能同时施展两个道术,只要在打斗之中有人能给他一剑,让他分心,便有可乘之机。此时我再用一些药物辅助,便可拿下他。”

红緂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大哥有信心,我也不怕了。我看应该先把他引出来,然后我们三个人在旁相助。除去这人,我们就不用怕了。其他金剑门的弟子武功虽然不错,但比起金耀明,似乎差了许多,他的儿孙们好像也不会甚么道术。”

“妹子言之有理,现在我便去金家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小心点,别出事。”

冰柔忽然惊叫道:“我的包袱还在金府,这可怎么办啊?”

红緂问道:“里面有甚么重要的东西吗?”

“剑!”叶歆望着金家镇的方向,似乎在思考着甚么。

“甚么剑这么重要?”红緂疑惑地看着叶歆夫妻。

“血剑!”

红緂立即明白了他们所说的是那把立誓的血剑,对旁人来说,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甚至有人会因为上面的血斑而弃之,但对于这对夫妻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物件,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也是血剑之誓的证明。

“相公,我们不能丢了那把剑,一定要拿回来。”冰柔急切地看着叶歆,等待他的决定。

锦儿插嘴道:“叶大哥用遁术去拿回来,不就行了?”

叶歆摇了摇头道:“我拿着金属之器不能施展道术,去了也没用,必须有人一同前去,但此时的金府戒备森严,同去之人不易脱身。”

“我一定要拿回来,你不去,我去!”冰柔下了决心似的便要往金府走去,仿佛那把剑比她的安危还重要。

叶歆急忙拉住她,柔声道:“柔儿,别急,我知那柄剑的重要性,一定会取回来,但我们一定要想个好办法,将危险减至最低。”

他知道妻子重视的不是那柄剑,而是剑所代表的意义──那剑就像是一把看不见的锁,将两颗心紧紧地锁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冰柔在叶歆的眼中看到了坚定的信念,含笑道:“相公,我听你的。”

红緂和锦儿似乎也感受到他们的柔情密意,被深深地打动。

“妹子,你和锦儿在这里守着,我和柔儿去金府。”

“大哥,光你们两个,太危险了。”

“不怕,我先将他们引出府,柔儿去取东西,只要金耀明不在,以柔儿的身手不会有事。”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分头行事,我记得五里外有个村子,我和锦儿去那里看看有没有马或马车可以买,你们取了东西就去那里会合。”

第一章

“少主,属下该死,没有保护好少主,使少主受伤,属下甘愿受罚。”

金府的书房内,金耀明正跪在刚来的史明扬面前请罪。

“老师请起,这事不能怪你”史明扬摆了摆手,道:“我自己也来不及防御,那小子实在是厉害,不用画符也能施展遁术,速度极快,防不胜防,若不是我们的道术刚好克制他,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便是这样,他也能在这府之中来去自如,还能将我打昏。”

金耀明叹道:“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能同时使用几种道术,这次实在是大开眼界,可惜这种人材不能为我们所用。少主,如今该怎么办?”

史明扬冷冷地道:“既然敬酒不知,只能给他吃罚酒,他知道我们太多秘密,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您想杀他,只怕不易。”

“杀了他?没这么便宜,我要他趴在我面前,求著为我效力。”史明扬的眼中闪烁出摄人的寒光,看得金耀明心头一震,同时也庆幸少主终于开始有了霸王的气势,这正是他一直期望的。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叶歆笑带微笑地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想我趴在你面前,不会这么容易吧?我现在来了,可一点趴在你面前的意思也没有。”

金耀明和史明扬都吓了一跳,他们想不到叶歆竟敢去而复返,而且只有一个人。

金耀明阴阴一笑,道:“只怕你再也走不了了。”

叶歆淡然微笑,道:“我继然来了,就不怕你们,实话告诉你,我回来就是要收拾你们两个,免得你们在找我的麻烦。”

“好,痛快,那我们就手底下见真章,你若输了乖乖跟著我办事。”

“哦﹗我岂不是占了便宜,你若输了可要自尽。”

金耀明担忧地看著史明扬,史明扬的道术是他教的,能有多大的效果他最清楚,因此不想让史明扬打这个赌。

史明扬却胸有成竹,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叶歆忽然如鬼影般飘出书房,背著手,在庭院之中悠然地站著。

金耀明和史明扬都跃了出来,史明扬忽然在金耀明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耀明先是一惊,随后便得意地笑了起来,接著离开了庭院。

史明扬微笑著站在叶歆的面前,并不著急动手,双方对峙著,谁也没动。

不到片刻,金耀明带著府中所有弟子,紧紧地将叶歆团团围住。

史明扬得意地道:“我好像没有说过谁跟谁打,你若是能打败这么多人,我可真服了你,死在你的手上也不是甚么可耻之事。”

叶歆很镇定地站著,他本就想将府中的所有弟子想引出去,史明扬如此安排正合了他的心意,于是微笑道:“史明扬,这里太小,不方便,我们去镇北的草地。”说罢,他的身形一晃,便出现在包围圈之外,轻轻地向金耀明招了招手,然后向西北遁去,由于他的身形时现时现,看上去就像是极高速的轻功。

“追,一定要把这小子给我活捉了。”史明扬指挥著金剑门弟子追了上去,金伯南和金仲南两兄弟听到史明扬的命令,便金府众弟子,朝著叶歆遁去的方向追去,他们知道叶歆的同伴不多,不可能有甚么陷井,因而穷追不舍。

史明扬和金耀明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们修行道术,因而留在最后,待所有弟子都追了上去,才施出遁术。金耀明则陪在他的身边,以防叶歆偷袭。他们后发先至,从快便已超越了其他人。

叶歆将金府中人带出金家镇,来到镇外的野地,他改变方向,呈弧形曲线回绕至追击群的尾头,然后同时施展出“草地皆兵”和“叶雨潇湘”两招,那群金剑门弟措不及防,被空中和脚下的草叶所扰,皆受了点伤,虽然伤的不太重,但对著无处不在的攻击,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金耀明和史明扬已经离他们有一段距离,虽然发现了叶歆的攻击,却无法及时的防护,气得哇哇大叫。

叶歆自然不会理会他像的叫嚣,朝他们笑了笑,继续游走。

史金两人如何忍受到的了,急忙追去。

叶歆时跑时停,以自己灵活的遁术,戏弄著史明扬和金耀明。他们的道力不及叶歆,施展了遁术之后,道力有不继的现像出现,尤其是史明扬,他修行道术的时间很短,道基不稳,此时已经不能连续地遁行。

而叶歆带著他们在镇外绕圈正是想消耗他们的道力,没有道力,金行道术也无法发挥作用。但他见到金耀明仍然紧追不舍,知道他的道力修为不浅,不愿冒脸,于是继续遁逃。金耀明不愿失掉这个机会,只好扔下史明扬,自己去追。

当然叶歆在城西大镇上飞驰的时候,突然发现大道上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红緂和锦儿,她们被绑马上动弹不得。周围围著五匹马,马上各大坐著一名大汉,各持著兵器,满脸笑意地谈笑著。为首的正是当日使金戟的那人,也就是红緂所说铁凉暗探总领孙义成。

叶歆大惊,想不到红緂还是被铁凉的暗探给抓住了,这群人往西走,似乎要回凉州。他不知道这群人要干甚么,但这些日子与红緂相处,知道她不是坏人,此时更不能见死不救,因此停了下来,转身扑向铁凉暗探们。

五人正走著,忽然一阵风吹起了地上的树叶,飘向五人。

孙明成上次被叶歆的松针吓怕了,一见到飘起的树叶,心头就不由的一震,立即运起内力保护自己。

其他四人都奇怪总领为甚么会这样,心里都觉得好笑,但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点异样。

可这些飞舞的树叶飘到马身上的时候,坐下的马立即长嘶一声,前脚跃起,然后像一支箭一样冲向前方,只有放著红緂和锦儿的那两匹马留书原地。

叶歆现身在红緂的马侧,为她们松了绑,拿掉她嘴里的布,道:“你们先等休息一下,我去收拾他们。”话未说完,他的身影已经遁至孙义成的马前。

孙义成见到叶歆心中有些怕,但自己这次带的都是最优秀的部下,又不愿在部下面前丢脸,大声呼喝著手下进攻。他自己挥舞著金戟攻向叶歆,其他四人也甘落后,各持著兵器围了上去。

这五人联手,情势果然不同,叶歆只觉得身边劲气冲宵,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只是他一现身,立时有掌风扫到,逼得他不得不隐身暗处,覗机而动。

那五人见叶歆突然间消失,都很吃惊,但不敢大意,背靠著背,准备面对随时而来的攻击。

又是一阵风吹过,天上又飞起了树叶,如一张巨网般罩向五人,而每一片树叶都闪著晶莹的绿光向一把把利刀,原来叶歆又使出了“森林之笼”

五名铁凉密探见到如此情况都不由自主地提著手中的兵器,劈向叶壁,但劲力都被叶壁吸收了。

孙义成必意是暗深总领,心思细密,叫道:“集中攻击”

其他四人立即明白,尽全力攻向一点。顿时,薄薄的叶壁因无法一下转化劲气,被破开一个大口子。

五人钻了出来,却见叶歆正和一个白发的老者在里打斗,五柄小剑和一条雪藤在空中来回交错,虽然没有相交,但它们外面所包裹著的白光和绿色却不时的碰撞,白光吞噬著绿光,但白光本身也因此而被削弱。

原来,正当叶歆想收拾孙义成等五人时,金耀明赶到了。他见叶歆正与人抟斗,便飞起五柄小剑以梅花形攻向叶歆。叶歆因而无法加强叶壁的厚度。虽然叶歆施出百般道术,却因金耀明用“金之铠甲”护身,屡屡无功而返。然而金耀明被他变化多端的道术所压制,方才一阵造赶又消耗了许多道力,因而落于下风。

孙义成见有这么个好机会,如何肯放弃,大吓一声,便领著四名手下围攻上去。

形势顿时逆转,叶歆一方面要面对金耀明的道术,另一方面又要对付铁凉密探高强的武功,虽然道力高深,但也不免首尾难顾,只能用高速的遁术牵制六人。

金耀明怕他逃走,离开了围攻的圈子,又唤起十把金色的小剑,悬在打斗中六人周围,随著金剑的出现,一道白色由每把金剑中发出,然后连结成网,最后结成一个能量罩,其用意在于想利用金克木的原理,使叶歆无法正常发挥他的道术,给那五名高手可乘之机。

能量层虽然很薄,但叶歆被五人所扰,无法专心攻破能量阵,只能留在原地,希望先击败抵抗著五名高手。能量层最大的影响就是叶歆活动的空间受到一定的限制,他无法利用快捷的遁术帮助他打斗。

面对这种困境,叶歆的斗志突然旺盛了起来,因为他心中惦记著冰柔的安危。史明扬没有再度出现使他越来越怕,若是史明扬领著金剑门的弟子回去,冰柔会面对很大的危险。虽然他觉得史明扬的道术不会对冰柔产生任何危险性,但史明扬的狡猾却令他心惊肉跳。

红緂主仆见他落于下风,都急了,叶歆一输,就代表她们将会再次被擒。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叶歆输,因此她们赤手空拳攻向外围的金耀明。

金耀明一边要守护著能量层,一边又面对两女的攻击,一时间犹豫起来,能量层也变得不稳定。

叶歆见有机可乘,用藤甲术挡住孙义成等五人攻击,他则全力攻向能量壁,金能量虽能克制木能量,但强大的木能量使能量壁被磨损,只要出现一点破洞,能量壁的完整性便被打破。

而红緂和锦儿不顾一切地攻击,使金耀明手忙脚乱,不得不放弃能量阵,转而攻向她们。她们来来想找兵器,但心急之下只能用拳脚攻击,这反而给金耀明更大的压力,因为她们若是用了兵器反而会被金耀明的金行道术所控制,而今只用拳脚,金耀明便要一招一招地接,稍有不慎便会骨断筋裂。

叶歆也在瞬间脱离了金之剑阵的控制,他不想再纠缠下去,地上的草叶再次结成叶笼,罩向孙义成等人,阻止他们前进,然后连合红緂和锦儿合攻金耀明。

金耀明见势不对想逃走,但他被三人合攻,无法画符施展遁术,这使他心神皆丧,虽然他用了金之铠甲,但心神所受的压迫感使道术的施展也受到影响,本来他的道力就不如叶歆,年纪又大,而且没有武功相助,几次被锦儿和红緂击中身体,靠著“金之铠甲”,他勉强支撑了下来,但内力的透入使他的内腑重到损伤,精神越来越差,道术也越来越差,又中了几掌后,他终于支持不住,护身的道术消失殆尽,被红緂一掌击中心口,喷出一大口鲜血后,倒地不起,红緂怕他反击,又上去给了他一腿,金耀明立时气绝身亡。

叶歆见金耀明死了,便回身攻向正受到刺网骚扰的铁凉暗探。他们见金耀明死了,自己没有了依靠,不可能打败叶歆,便起了逃走的念头。

“大哥,不能放走他们”红緂经过了一场抟斗之后,伤口有些破裂,血又流了出来,吓得锦儿大叫,连忙点住胸口的穴道。

“好”叶歆冷冷地看著,为了争取时间,他将此时能用上的道术都用了出来。

孙义成等人面对的是虚空,是幻境,是木刺,是叶壁,是无尽的森林,也是浩瀚的植物之海。即使身为暗探总领孙义成也不免心惊胆颤,无法控制恐惧从心底快速的滋长著。他的四个手下首先被道术放倒,他支撑一阵也束手就擒。

叶歆把五人交给锦儿和红緂,叫她们在这里等待,自己则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金家镇。

去到与冰柔约的地点时,没有见到冰柔,他知道大事不妙,冰柔一定出事了,而且一定与金家有关,于是他立即遁往金府。

当他闯入书房,却见史明扬一个安然坐在那里,奇怪地是,他的腰挂著一排金色的小金剑。

“你怎么才来?比我预期中要晚。”史明扬朝他微微一笑“我的妻子呢?”叶歆怒目而对,手上那条雪藤不停地晃动,准备随时攻击。

史明扬指了后面的书台,叶歆定睛一看,台上有一支紫金钗,和一支粉红色的剑鞘,正是冰柔的东西。他此时后悔莫及,埋怨自己不该太过自信,以为可以引开金府中人,如今妻子落入史明扬的手上,不知他又会提出甚么条件。

“我妻子果然在你的手上,你是怎么知道的?”叶歆强压胸中怒气,冷冷地问道史明扬笑道:“你的调处离山之计很好,我没有想到你还有伏兵,全赖你兄弟宋钱,他知道那柄剑对你们的重要性,所以就收了起来,想还给你。你的妻子在还来的房间找不到东西,于是四处搜寻,偏巧遇上了宋钱,可惜她没有找到东西,却把自己送到了我的手上。”

“宋钱﹗”叶歆恨恨地骂著,“这个买友求荣的混蛋,他不会武怎能抓住我妻子?”

“其实也不能怪他,尊夫人提著剑去走他,他以后尊夫人要杀他,只好用了点迷药,尊夫人知道他不会武所以不把他放在心上,结果就被他迷倒了。”

“这个卑鄙小人”叶歆咬牙切齿地诅咒著宋钱,埋怨自己瞎了眼,居然结识了这么一个人。

史明扬嘿嘿一笑,道:“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后果,你若是早点答应我的要求,不就没有事了吗?弄到今天的地步只能怨你自己,现在你谈判的筹码已经没有了,除了加入我们,你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想要干甚么?”

“没有甚么,还是原来那两个要求。”史明扬拿起身边的一个信封递向叶歆,“这是我的书信,只要拿到学政衙门交给昌州学政杜立青,他就会将你的名字放入举人的名单当中,然后你立即进京,参加明年春的京试。”

“我要先见我的妻子”叶歆看都不看便将信封收入怀中。

“现在不行,你要先办两件事,事完了我再让你见你的妻子。”

“说”叶歆此时无计可施,他想过抓住史明扬要胁他放人,但他不敢乱动,史明扬不是不知道他厉害,敢一个人单独见他代表他成竹在胸,不怕自己动手。他偷偷地望了望四周,并无发现,心中甚是怀疑。

“第一,去杀了临川府知府,拿人头回来。”

“杀人﹗”叶歆愕然地看著他,“为甚么?”

“没甚么,只是想让你再无二心而已。”

“第二呢?”叶歆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也就不再追问。

“立即赶去昌州城,把信交给杜立青,将一切要办的事办好后,我便让你见你的妻子。”

叶歆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第五章

门外的红緂和锦儿听到哭声,赶紧跑了进来,见到屋内的情况就明白了,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叶歆忽然抬起头道:「凝姐姐,不如我们试一试将道力混合,也许有用。」

凝心虽然没有甚么信心,但此时也不便驳回他的新提议。

于是两人又开始施展道力,当叶歆的绿色木能量和凝心的蓝色水能量混合在一起,顿时绿光大盛,不断地侵蚀著笼子,部分地方开始有些裂痕。

叶歆大喜,知道自己的木能量有水能量相助,效果大异,笼子本身似乎被削弱了不少。因而催动所有道力,收集木能量,加强攻势。

然而,笼子似乎有种暗藏的能量抵抗著这一切,在裂痕出现之时,不断在修补。这是由于五行相生,笼子里有五行能量存生,相生相继,永不间断。

叶歆想起山上修道时凝心曾用水元素激化他的道力,因而叫道:「用水魔法!」

凝心不加思索,用水魔法召集水元素,再将水元素加入叶歆的木能量之中,由于水元素蕴藏著大量水能量,叶歆的木能量受到激化而突然增强了几百倍。

叶歆顿时觉得身体象是被抽乾了似的,全身乏力,而内腑却受到很大的压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后便昏了过去。

过了良久,叶歆才醒转过来,脑中只记得自己吐了血,随后听到几声惊呼,便不省人事了。

此时,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对著笼子发愣。

冰柔似乎已经放弃了出去的念头,坐在笼子里,双目无神,呆呆地看著栏杆,不知在想些甚么。

叶歆欲哭无泪,一想到冰柔一辈子都要待在笼里,胸中的怒火剧烈地燃烧起来。

他大声吼道:「金家的那些人呢?」

红緂吓了一跳,赶紧应道:「在屋后。」

叶歆哼了一声,一个箭步走到红緂身边,抽出她的佩剑,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红緂和锦儿都义愤填膺,觉得那些人该杀,所以没有劝阻,也气冲冲地跟在他身边。

凝心正细细地思考著解救方法,见他提剑出去,急忙遁至他的身边将他拦住,道:「你不能再杀人了。」

叶歆此时怒不可遏,如何听得进去,一手拨开凝心,吼道:「不行!既然柔儿出不来,我要他们为自己赎罪!」

凝心顾不得羞涩,一把抱住他,道:「这件事,需要的是真正的破解之法,而不是一味强硬,你就算杀了所有人也于事无补,想破此笼子并不是没有办法。」

叶歆立即停下脚步,看著凝心,急切问道:「有甚么办法?」

「五行合一听说是至高的境界。即使那笼子以金行道术为本,但有其它四行相辅,因而相生相克,只攻一环恐怕只会浪费时间,若是你能请到金、木、水、火、火五行的道士,也许会有机会。」

「五行的道士?」

叶歆倒吸一口凉气,天下虽大,但真正的道学之士不多,自己是木行道士,而凝心是水行道士,其它三种无处可寻,若真是逐个找,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凝心给予他一个方向,不至于像如今一样束手无策。

「对,需要道力高深的道士,合五行之力破之。按照你所说的,金耀明是金行术士,他能够打开这个笼子,想必金行道术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他有甚么方法可以在开启笼子的同时,避免其它水、火、木、地对他施术的影响。」

「姐姐不愧是道学奇才,说的太有理了。」叶歆恍然大悟,自己竟然把金耀明给忘了,既然他这个道力有限的术士也能开启,其它人也会有办法。

「还有个方法可行,只是极难。」凝心抚著乌黑鬓丝,露出无奈的苦笑。

「姐姐快说。」

「如果你能突破现有的极限,达到太极无形的境界,化万物为己用,那时,笼子就算再神奇,也可以打开。」

「这需要多长时间?」叶歆大喜,这方法似乎比找人要容易。

凝心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一辈子。听说灭魔之战时,有各种道术流派,除了五行,还有阴阳八卦、两仪四象,可惜由于禁道,大多失传了。若能留下一些,也许能帮一帮,现在靠我们自己修炼,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成功。」

叶歆心想,突破道术境界之事不是一朝两朝的事,说不定一辈子也无法成功,而召集五行道士之事比较实际可行,虽然不知道是否真有用处,但总可以一试。如若两者同时进行,则更为妥当。

只是这召集道士非常困难,若是花上二三十年才能召齐,妻子岂不是要在笼中住二三十年,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而如何安置妻子也是另一个问题。

想到这里,叶歆安静了下来,在屋内来回地踱步,苦思著未来之事。

其它人都静静地看著,生怕扰乱了他的思绪。

苦思了良久,叶歆的脸色一沉,道:「凝姐姐,两种方法我同时进行,一方面我要召集天下的能士,另一方面我要苦练道术,力求达到太极无限的境界。」

凝心问道:「你有甚么办法将道术提升至极点吗?」

「我发现魔法元素对我的道术有极大的帮助,既然我也能修炼魔法,我想将两者结合,尽量将道力激化,希望能有效果。」

凝心惊道:「不行,刚才你就是因为道术被激化而吐血昏倒。一下子提升数倍谁也受不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冒这个险,否则柔儿妹妹就没有人能救她了。」

「姐姐说的我都知道,我会以找人为主。道术和魔法则分开修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尝试结合两术。」

红緂插口道:「大哥,召集天下能士可不是容易的事。首先,道术仍被很多人称为妖术,我是第一次见到道术,其它人也大致如此,天下如此之大,要找他们可是件很难的事,大哥无功无名,就算站出来找,那些人也未必会出来。」

「我想过了,这种人不但少,而且大多只愿留在山林之中,即使我们找到了也未必能请他们出山,只要我有权力将道术立为国术,受百姓敬仰,那些人自然会出来,到时候就容易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这太难了吧!」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做。」

「难道大哥想学史明扬一样造反?」

「不,我一无人望、二无势力、三无准备,此时造反谁也不会听我的,要想走这一步需要多年的时间去经营,否则只会和史明扬一样功败垂成。我决定按原定计划去考科举,借助朝廷的权力达到我的目的,等我有了权力,不一定要做皇帝才能号召天下名士相助。」

「不如你去铁凉国,我让父亲推荐你,有我家的支持,你在官场上会容易些。」

叶歆摇摇头道:「铁凉太小,只有一个州,实力太弱。况且,从他们追捕于你,便可看出铁凉将有内乱。只有天龙最合适,在天龙掌握大权就等于主宰天下。」

「可是有的人做了几十年官也只能做个小官,要想做大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除了家势还要财富,更要有些运气。」

「我已想好了,史明扬本来就安排我去做官,他还买通了昌州学政杜立青,我只要去找他便可有举人的身份,明年三月的京试也不会是一件太难的事。」

「原来如此,可是即使你中了状元,只不过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无权无实,只不过是皇上身边的小臣罢了。」

「妹子不必担心,我自有后策,三年之内当可成为一品大员。」

「可柔姐姐如何安排?你的父母,还有岳父岳母,怎么办?」

叶歆犹豫了,这事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告父母。爹娘和岳父一家子若知道这个消息必然会痛不欲生,此时他们年老体弱,若是他们因此而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担不起这个罪名。然而,若是不说,自己一旦做官,父母迟早会知道自己在京。

他走到冰柔身边,温柔的说道:「柔儿,我决定去做官,召集五行道士救你。」

冰柔默然点了点头,除了听叶歆的安排,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柔儿,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这件事是否要告诉岳父岳母,我实在拿不定主意,你怎么看?我岳父岳母年纪不小了,我怕他们会……」

冰柔虽然想见父母,但一想到父母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情景,不由地惊叫道:「不,不能告诉他们,他们会伤心的。」

叶歆叹道:「也好,能瞒一时算一时吧!我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来。」

「大哥,此去京城几千里路,要走两三个月,柔姐这个样子很不方便。这么一个笼子,装在马车上似乎也会引人瞩目,而柔姐又不能让人见到,实在难办。」

叶歆思考了良久道:「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有假扮商人带物入京,我将笼子混杂在车队之中,再用黑布盖上,我亲自看著,然后再找几十个人护著车队一路东去。这样一来,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这个方法倒是不错,只是没有这么多钱。」

叶歆冷冷地道:「我们没有,可某人有!」

红緂立时领悟,道:「你说的是宋钱?!」

「这个混蛋,他的钱都我给他的,如今恩将仇报,是时候还债了。」说罢便向屋后走去。

屋子的后方有块草地,十几个人被捆得死死的,身上虽然都穿著绫罗绸缎,但几天没洗,又躺在这肮脏的地上,所以身上和脸上都沾满了灰尘,就象是一群乞丐。

为了防止叫喊,他们嘴里都塞了布块。他们一见到叶歆都唔唔地哼了起来。

凝心见了他们觉得很可怜,但又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好人,没有处事经验的她有些不知所措,既想劝叶歆放了这些人,又怕这些人继续与叶歆作对。

叶歆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走到宋钱的面前将他嘴中的布块拿出。

宋钱忙不迭的哀求道:「兄弟,我也是迫不得已,当时弟妹提著剑,我以为她要杀我,所以就洒了点迷药,我并不知道史明扬居然将弟妹关在笼子里,看在兄弟一场,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叶歆冷冷地道:「别叫我兄弟,我没有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兄弟。」

宋钱连忙应道:「是、是,叶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过小人,小人一定改过自新,从此不敢怪事,我还可以帮你去捉史明扬。」

「晚了。」

「别杀我,别……」宋钱吓得全身发抖,屎尿沿著裤子不断地往下滴。

「你还有用,暂时留著你。」

「谢谢,公子真是海量。」宋钱大喜过望,急著道谢。

「先别谢我,我可没那么容易放你走,我要银子。」

「这个好办法,您我去钱庄,我将所有的现钱都交给您。」

「不必了,我要的是你所有的买卖。」

「可是我大部分的买卖都在顺州,其它地方只有少量生意。」

「京城呢?」

宋钱想了想道:「京城的买卖不多,只有一间粮店和一间药铺,加上存货,大约值十万两银子。」

叶歆一听药铺立时有了主意,道:「好,你立即写下契约,将所有买卖转让给我,然后我再考虑放你。」

宋钱虽然十分心疼,但为了活命只好点头答应。

叶歆帮他松了绑,又叫红緂从屋里拿了纸笔出来,交给宋钱,要他写下字据。宋钱不敢不写,拿著笔忍痛写下了转让所有买卖的字据。

叶歆将字据收好,冷笑道:「宋钱,事都办完了,你也该走了。」

宋钱不停地作揖道谢,接著飞快地走进后面的树林,叶歆暗暗召引了树藤将他困在林中,然后陪著凝心回去小屋。

在小屋中,凝心对叶歆道:「既然你决定去做官,我要走了。山上有很多书,我回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出甚么可行的办法。」

然后,她又走到冰柔的身边,道:「妹妹,我要走了,恕姐姐没用,不能救你出来,我回去一定苦练道术,将来有能力再来救你出笼。」

冰柔抓住凝心的手,泣不成声,眼泪从两颊不停地往下流,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凝心的手上。

凝心安慰道:「妹妹,你要好生休养,肚里还有孩子,别伤了身子。歆弟是个重情重意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出去的。我走了,你要保重。」说罢挥泪而别。

叶歆将凝心送出屋外,歉然道:「姐姐,强迫你下山,是我的不对,请你不要见怪,我送姐姐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凝心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柔儿被困在笼中,你的心情不好,但你不可操之过急,也不要随便再杀人了。我发现你下山之后,脾气暴躁了许多,戾气太重对修道没有好处,而且你是木行道士,影响更大,弄不好会有道力反蚀的现象,切记。」

叶歆叹道:「我知道,我也不想杀人,只是见到柔儿在里面度日如年,我的心情怎能平复呢?以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姐姐道心如镜,不必在这红尘之中受到浊气的沾染。姐姐助我医好双手、帮我修炼道术,又为了我破誓下山,姐姐的恩德我永世不忘。姐姐在山上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我帮不了甚么,只能每日遥祝姐姐身体安康。若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再上灵枢山去探望姐姐。」

凝心很伤感,叶歆的这些话表明了他的态度。自己与他有缘无份,心中不禁苦笑,叶歆出现的这两年将她的一切都搞乱了,不但心湖泛起了波澜,居然还为了情字弄得大病一场,想起来不胜感慨,然而这一段的经历却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歆弟保重。」说罢,凝心挥泪登云,再三回头凝望,想再看一下心爱的人。

叶歆不停地挥手,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相见,细想一下却也伤心至极,如此一个知己竟不能经常相见,不禁感慨良多。

他也想象凝心一样在山林之中逍遥快活,可是却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为了救妻子脱出牢笼,而在暗伏杀机的官场中摸打滚爬,终日不得安宁。

他不由的仰天长叹:「时也、命也,上天果然要我走这条路。」

红緂默默地在他的背后站著,看著一切的发生。如今大陆上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面对如此绝世仙葩,叶歆竟然抗拒了她的感情,像叶歆这种情感专一的男子实在少见,不由的万分敬佩叶歆对妻子真挚的感情。

而她也叹息著命运在捉弄著叶歆和冰柔这一对多灾多难的夫妻,将来的结局又会是甚么样子,这是她很想看下去的。

看著叶歆的背影,她又想到自己,若将来能有这么一个夫婿,人生无憾,可惜父亲……想到这,她不禁也为自己的将来感到忧愁。

第二章

史明扬望著他的背影,得意地笑了。

叶歆步到门口,脑中突然闪出一线灵光,想起金耀明已死之事,脸上的阴云没有了,现出了一丝笑意,转身道:“史公子,有一件事我忘了,金老太爷在我手上。”

“甚么﹖他在你手﹖”史明扬勃然变色,金耀明不单是他的家臣,更是他的军师,他的师父,是他一手筹划,金家才能有今天的势力,也只有他是自己的心腑之臣。他本以为金耀明的道力虽然没有叶歆深厚,但能克制叶歆的木行道术,不会被有事。此时听到金耀明已落入叶歆的手中,不由他不震惊。

“正是,想要他就拿我妻子来换。”

见叶歆表现的很轻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史明扬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事实,恨恨地道:“好,我要你先放人。”

叶歆冷冷地道:“不行,金耀明在我手上安全的很,他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只要你放人,我不会为难他。但我妻子不同,你早已有心利用她,所以我必须见到她安然无事,才能放人。”

“好,就让你见她一面,反正你也救不了她。”史明扬一甩袖子,气冲冲地遁身而出。

叶歆施展遁术跟在他的身边,穿过金府的后门,眼前出现了一个极为茂密的林子,树本繁多,树与树之间又有很多青藤缠绕著,大部份都有毒,林中只有条羊肠小径,一个人也没有。又走了片刻,便见树林深处有一个小屋,屋外用巨大的木材做成了一个院子。

走进小院,院子里种著几棵大树,右上方还有一口井。浓密的树荫将整个小院罩住,不让一丝阳光透入,因而显得格外阴森。那间小屋黑呼呼的,正面没有墙,整个都是一扇大门,两侧有几个很小的窗子。叶歆用了摸了一下才知道是一间铁屋,令人看上去有说不出的沉重感。

巨大的门是锁上的,史明扬并没有拿出钥匙开门,而是用手在锁的住置画了一个符,只听啪嗒一声,锁自行开启了。史明扬用力推开两扇沉重的大门后,叶歆急忙跑了进去,却见屋内漆黑一片,甚么也看不到。

史明扬借著外面的一点光线找到了火石,将壁上的灯点。

叶歆睁眼一看,顿时怒火冲天,胸中的愤怒差点使他的心口炸开。因为冰柔正倦缩在一个白色笼子里的软垫上,身上穿著小衣,似乎昏迷著,对屋内发生的事一点感觉也没有。

笼子大约有一六尺高,一六尺宽,四四方方,白色的金属柱子在灯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不知道是甚么东西做的。柱子的间隔不密,大约三四岁的小童可以钻进钻出,但大人则不行。

“柔儿”叶歆一个剑步就扑到冰柔的身边,伸手抓住冰柔的小臂,不停地摇晃著,但冰柔一点反应也没有。

叶歆急忙帮她把了把脉,发现在脉像正常,立即放下心头大石,回头怒喝著:“快放了我妻子。”

史明扬冷冷地道:“我不会开这笼子,普天下除了金老之外没有人能开这个笼子,所以要一起放人。”

“甚么﹗”叶歆惊得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接著冷笑著喝斥道:“这种骗人的手法太浅了吧﹗若是不能开,你当初又是如何把人放进去的呢﹖”

史明扬哼了一声,道:“这种笼子名为‘天地之笼’是金家的祖先留下的,听说有几百年的历史。制造些笼时,集天地之金,用异族的冶炼技能,再加上金行道术帮助,炼制用的是三味真火,燃烧的是木之精华,冷却时则是用水之精魄,最后用土之气养它五年,方才成形。以金为主,但也算是五行归一。而且有一种能性,就是能吸收金之气,只要金属之器与之相接,便会被它吸收金之精华,继而变成一堆癈物。唯一的开启之法只有金老知道,因为他说这是金家的祖制,只传一人,他说要到临死前再找传人,所以他的子孙也不知道。刚才笼子是打开的,因为金老说开启之法很烦。当笼子的关上之后,栏杆会自动结合在一起,变成一体。”

“你骗我﹗”叶歆怒吼著扑向史明扬,速度奇快。他的心中万分不愿接受这个事实。金耀明已被红緂打死,若史明扬说的是真,妻子便没有可能脱出牢笼,一辈子都要住在这四方的笼内,这种结果任谁也无法接受,何况是一对誓言相守到死的夫妻。

史明扬心中刚起了反击的念头,便被叶歆一把抓住,身上的雪藤也化作长锁将史明扬的身体紧紧地捆住,并伸出无数小刺,分刺身上各处大穴。史明扬动弹不得,手又无法画符施展道术,只能惊愕地看著叶歆。他本来早已预备了抵抗叶歆的方向,可这一次却被叶歆神奇的速度的道术使他的计划落空。

“我不信”叶歆叫了一句便施展出自己所有道术,一阵又一阵的攻击不断攻向笼子,但笼子没有丝毫反应。叶歆见自己的道术没有用,又跑到院中,找了一块砖,想用砖头砸开笼子,只听叮叮地几声,笼子纹丝不动。叶歆急了,抽出史明扬身上的配剑,双手尽全力向笼子劈去,却见笼子晶光大盛,刹那间,那柄纯刚的长刚布满了锈斑,接著断裂成数段,掉在地上。

“没用,还是找金老来吧。”史明扬嘲笑著劝道“金耀明已经死了”

“甚么﹖他死了”史明扬呆了一下,接著狂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的妻子这一辈都要在这笼子里渡过了,哈哈,报应。”

“你骗我,你骗我,快,快打开笼子,要不然我杀了你。”叶歆绝望了,他此时状若颠狂,面目狰狞,死命抓著史明扬的衣服,不停地朝著他怒吼。

史明扬吓呆了,他认识了叶歆这些日子从未见到过他这种模样,即使被他算计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样子,此时的叶歆就像一个魔鬼正张著血盆大口,等待著吞噬著一切。

“快说”叶歆见他吓得没有反应,一巴就括了过去,面上立即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接著叶歆又括了他十几个耳光,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口角溢血,连牙齿都打松了。

而叶歆的手也打得肿了,但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还是死命地打。

“别…别打了……真的…没有……”史明扬被他打得死去活来,开始苦苦哀求。

赤手空拳地打了一阵,叶歆也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喘著粗气,手还是没有放开史明扬的衣服,眼睛也狠狠地盯著史明扬。

史明扬缓过气来,道:“你还是放弃吧,除了金老,谁也无法把笼子打开。女人如衣服,穿完就扔。天下美女这么多,你再找一个就是了,何必这种样子。”

叶歆一脚就踢了过去,接著史明扬发出如杀猪般凄厉的惨叫。

叶歆没有理他,突然扑到笼子旁边,丧魂落魄地摇著头,双手紧紧地抓著栏杆,死命的摇晃,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继而大哭了起来,叫道:“柔儿,是我的错,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我该死,我该死。”说罢竟然用头去撞笼子,脑上顿时鲜血直流,本已狰狞的面孔被血污所染,越发显得恐布,吓得史明扬昏了过去。

叶歆并没有任何反应,还是死命的撞,看上去根本就是想撞死在这里,最后他软软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醒来,头上的血已经干了,但血污仍在,叶歆动了动身子,额上的剧痛使他清醒了过来。他双手撑地,想坐起来,可双手一用力,便痛入骨髓。他低头一看,双手都肿了,很容易便看到一大片紫色的淤血。

史明扬也醒了,他的双颊紫肿,双眼露出无比的恐惧,身子一直向后缩。

叶歆抬头看到他,怒气又直冲入脑,扑到他的身边,喝道:“既然我妻子出不来,我要你先填命。”接著抓住他的头,便要往地上砸。

史明扬看著叶歆狰狞的面孔,惊叫道:“别杀我,我有办法。”

叶歆一听抓著他面向自己,狠狠地瞪著他,道:“快说”

忽然他闻到一阵臭味,原来史明扬早已被吓得大小便失禁,拉了一裤子。

史明扬呐呐地道:“天下能人这么多,说不定有甚么奇人也能开,不如……不如你帮我取得天下,我再召集天下的能人商议办法……啊﹗”

“去死吧﹗”叶歆站起身一脚就狠狠地踢中他的后脑,史明扬惨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看著昏迷的史明扬,叶歆安静了下来,他在想史明扬方才的那句话。

对啊﹗天下有不少能人,也许有人可以助我。

他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两个人,一是师父,二是凝心。

他们也许有办法想到这一点的叶歆稍微有了点喜色,他走到笼子边上,伸手进去摸了摸冰柔,然后找出帮她解开身上的穴道。

冰柔的身体动了一动,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有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吓得大叫起来。

叶歆用手抹了抹脸,露出本来面目,道:“柔儿,是我。”

“相公”冰柔听到丈夫的声音才放心,她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惊得大叫,“这是甚么地方﹖我为甚么会在这里﹖”

“柔儿”叶歆的心中痛到极点,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在血污的脸上留下两条泪痕。

冰柔看见丈夫急问道:“相公,我怎么会被关在笼子里﹖快放我出去。”

叶歆忍不住流下眼泪,伤心地道:“柔儿,相公没用,没办法现在就放你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

冰柔以为丈夫在开玩笑,所以笑著问道:“要等多久﹖一两个时辰﹖”

“我没有办法放你出去,这个笼子太过奇特,只有金耀明才能打开,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所以我没有办法可以打开。”

“相公,你是在开玩笑,对吗﹖”冰柔看著叶歆,双手一停地摇晃著叶歆的手臂。

“我该死,我没用”

“我要一辈子住在这里﹖一辈子……”冰柔喃喃地自言自语,目光呆滞,紧接著她激动地抓著栏杆,不停地摇晃,哭嚎道:“放我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我不要。”

“柔儿,忍一忍,我会想办法,我会尽一切力量,救你出来,可是现我确实没有办法。”

“相公,你的道术呢,你不是有神奇的道术吗﹖快救我,我不要待在这里。”

“我没用,我该死,是我害了你。”叶歆渐愧地跪了下来,紧紧地抓著妻子的手痛哭不已。

冰柔突然将身子向栏杆的空隙挤去,想钻出来,便只钻了一点便被夹住了,但她还是死命地往外挤。

叶歆大惊,连忙拦阻她,叫道:“别再挤了,小心孩子。”

冰柔听了一愣,她也怜惜肚子里的骨肉,于是停止了疯狂的行动,呆呆地靠著栏杆坐著,眼睛发直,喃喃地道:“孩子,孩子怎么办啊﹗”她那绝望的眼神看得叶歆心都碎了。

叶歆忍著悲痛,安慰道:“我去找师父,去找凝姐姐,她们一定会有办法。”

“对,凝姐姐的道术那么厉害,道长伯伯也是,他们一定会办法。”冰柔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走到了一丝光毫,令她的精神突然的亢奋起来。然而那只是短暂的,不确定性的存在使她忐忑不安。

“柔儿,睡吧,我来想办法。”叶歆用木刺刺入冰柔的睡穴,使她睡著了。他把妻子的身子平放在软垫上,怜惜地摸著她的粉脸,与方才的惊惶失色对相比,此时的妻子才是她本应有的样子,安静而祥和。

叶歆站了起来,在屋内不停地徘徊踱步,开始琢磨下一步的行动。

这些年与师父相处,师父所注重的是道义和道心,对于道力和道术的研究并不太高明,若以此时的道力相比,自己未必会低于师父。然而,师父的经验和经历也会有很大的帮助,也许他认识其他修道的人能够解救妻子。可是师父云游四方,人海茫茫,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只能出云锦山看看,不能寄厚望于师父还是先去找凝姐姐,她对各种道术都有深入的了解,一定会有办法。

叶歆稍展的眉头忽然又皱了起来可是凝姐姐立了誓,永不下山,而柔儿困在笼子里,不可能搬上灵枢山。这可难办,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凝姐姐,就算是用强也再所不惜。唉,希望凝姐姐能体谅我的苦处。

叶歆打定了主意又看了看冰柔和那令他憎恨万分的笼子

此去灵枢山需要数日,柔儿一个人在这里让自己实在无法放心离去,万一再有个甚么三长两短,自己的罪就更大了。若是带妻子走,这么一个大笼子走在路上恐怕太引人注意,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必需有人帮忙,就算把笼子留在此地也要有人守护著。

可是这金府中有这么多人,怎么办呢﹖对了,红緂妹子和锦儿可以帮我,先把她们找来再说。

叶歆想到这里,先在史明扬的身上下了更多的限制,接著走出了屋子,用道术唤起林中的植物,在树林中布下了一个叶阵,将原来的小路封死,以防不测,一切安排完闭后便去找红緂和锦儿。

镇西,红緂和锦儿已经将人都收拾了,正准备往金家镇而去,见叶歆突然出现在她们的身边,红緂笑道:“大哥,人都收拾了,柔姐呢﹖”

“我去了就知道”叶歆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痛苦的表情不言而誉,眼中流露出无奈、愤恨、和忧伤。

红緂知道一定是冰柔出事了,急声问道:“柔姐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到底出了甚么事﹖”

“到了那里你就明白了”叶歆不想多言。

红緂知道一定出了大事,连忙上马,和锦儿一起向金府疾驰而去,叶歆跟在她们的身边同行。

第六章

凝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内,叶歆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眼中已经没有了半点忧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韧和高昂的斗志。

他转头对着红緂道:‘妹子,我们要开始行动了。我现在去昌州城,换取举人的身份,然后入京。’

‘大哥,金家的那些人已经留了很久了,我们该如何处置?’

叶歆的眼中寒芒一闪,道:‘我说过柔儿若是能出来,他们可以不死,可如今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

红緂虽然知道他会这么想,但还是被吓了一跳,颤声道:‘里面有妇女和小孩,难道都杀了?’

叶歆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杀!’

‘真的都杀光?’

‘这些人都知道柔儿以及我们杀了史明扬和金耀明之事,金耀明是个大人物,派粮赈灾,光是那些灾民就能要我们的命。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留下这个隐患给自己,否则一旦事败,不但我们要死,就连柔儿也会受到牵连。而且就算我们有能力找到他们造反的证据,但柔儿必会被送到公堂上做证,大庭广众之下,我怕柔儿会受不起这个打击,万一她想不开而寻了短见,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为了柔儿,我就算是遭到天谴也在所不惜,何况是杀几个坏人。’

红緂明白了叶歆的苦心,也感受到他那种无奈和坚定的信念,道:‘大哥,我也是害得柔姐被困的人,我一定会帮大哥救出柔姐。既然大哥杀人会影响道术,杀人的事我去办,反正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死有余辜。’

叶歆感激地道:‘谢谢你,我身边能信的人只有你和锦儿。那些人的事你去办吧!其他的事等我从昌州回来再商量。柔儿的事,还请你多费心,多给她梳洗。’

‘知道了,大哥,我会好好照顾柔姐,绝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好!’叶歆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走进小屋,向冰柔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冰柔只能依靠丈夫,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事我都不怕。’

叶歆安抚了她一阵,等她睡了才走出小屋。

屋后,红緂已经把人都解决了,锦儿却忍不住蹲在地上呕吐。

叶歆走到锦儿的身边,在她的背上轻抚着,道:‘对不起,让你干这种事,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可以离开这里。’

锦儿抬起头,看了看叶歆,又看了看红緂,道:‘锦儿不怕,小姐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叶歆赞道:‘好一个忠心丫鬟,难怪妹子这么疼你。’

红緂正在挖坑掩埋尸体,听了叶歆的话,回头淡淡地一笑,她也在为刚才杀了那些人感到万分的不安。

安置好尸体以后,叶歆走入树林。

在树林里,叶歆找到了惶恐不安的宋钱。

宋钱哀求道:‘叶公子,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了您,您怎么还把我困在这里?’

叶歆冷冷地道:‘我还有事要你办,不会杀你。’

宋钱忙不迭地道:‘叶公子若想做大事,我一定鞍前马后效劳,为自己赎罪。’

‘你真想赎罪吗?’

‘千真万确,我愿对天发誓。’

叶歆点了点头道:‘发誓就不必了,你的生意我还是交给你打理。’

‘真的?’宋钱大喜过望:‘您真的要办大事?’

‘办甚么事,你不必知道。不过你要记得,我已经在你的身上下了手脚,你若不听话,我随时要你的命。’

宋钱大惊,跪在地上道:‘我会忠心耿耿,帮助公子完成大事。’

‘破龙会的成员都在甚么地方?’

‘镇北的三羊谷,一共四百二十二人,上次劫的赈粮也在那里。’

‘好,你立即出林去找金剑门的人,告诉他们金家的一家老小因为抢劫赈粮之事被泄露,因此全家逃到三羊谷,再告诉他们,金家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叫他们五日后去三羊谷会合,再告诉他们,官兵很快就会来,不想被官府抓住杀头的就立即行动。’

‘是!’

‘很好,史明扬的东西都放在甚么地方?’

‘在他那间小屋的地下室中,翻开床下的石板便能发现入口。’

‘好,你先按我吩咐的去做,办完事,立刻去金家客栈二楼的雅间等我,我会给你下一步的指示。’

‘是!’宋钱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他知道自己做了甚么,其实他对叶歆一点敌意也没有,只想把他拉下水。遇到这种结果,叶歆不杀他已经是万幸了,此时为叶歆做事没有半点委屈,反而兴致勃勃,这本是他一直所想,只因叶歆受伤入山才跟了史明扬做事。

叶歆看着宋钱走出了树林,便隐身往金家而去。

傍晚时分,叶歆去到金家客栈的雅间,手上拎着一大包东西。宋钱早恭候多时。

叶歆也不客气,坐下便道:‘事情如何?’

‘都办好了,金剑门的弟子知道后都吓的不得了,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跑。此时,偌大的一个金府应该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好,你在金家镇除了粮食生意之外,还有甚么买卖?有运输的生意吗?’

‘昌州我才刚插手,只做粮食生意,所以只有金家镇往顺州的粮食车队。’

‘明天开始,你动用在昌州的资金,购入大批的药材,再找些人组成大型车队,前住京城,办成之后在这里等我。树林之事,你要是敢告诉任何一个人,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知道了吗?’

‘是!’宋钱伏在地上,又道:‘是我忘恩负义,害了弟妹,我一定赎罪。’

叶歆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正常,道:‘你有这个心就好,若是柔儿安然无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你先去办事吧!十天后在这里等我。’说罢便离开了客栈。

八月十五,叶歆开始了上京之行。树林外,有三十三辆马车,正等着他。

小屋中,笼子已经用黑布罩好,里面的冰柔被点了睡穴,安然地睡着。

叶歆指挥着宋钱的十个手下将笼子抬上特制的马车。马车用四匹骏马拉着,车上搭了一个很大的车厢,用木板相隔,再用青布包着,有十几个通风的小口。

车厢前面开了一个小门,笼子被放在中央。叶歆,红緂和锦儿都坐在这个车上,锦儿赶车,叶歆和红緂坐在她的身后。

见诸事已毕,叶歆坐在车头吩咐宋钱道:‘我要你办的事怎么样?’

宋钱恭敬地答道:‘已经派了马怀仁前去,他是能手,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房子。’

‘办的不错。告诫车队的人,不许打听这车的任何事情,谁要是偷看一眼,后果你是知道的。’

‘是,我已经打好招呼,请您放心。’

‘起程吧!’

不多时,官道上出现一行三十四辆马车的车队,正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大哥,金家和破龙会的那事是不是太狠了,一个也不留?’红緂忽然问向身边的叶歆。

‘他们都是抢劫赈粮的重犯,又有物证在,官府剿灭他们也是理所应当的,况且剿匪又是大功,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怎么会连一个活口也没留?’

‘我只不过是在密信之中告诉官府,这群人手上有他们私吞赈粮的证据,官员们害怕了,自然不敢让这些人有机会说话。’

‘大哥这招可真厉害,消灭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

叶歆苦笑道:‘我也不想看到这么多人死,可是他们若不死,迟早会危及我们,我可不敢冒这个险,好在他们都是有罪之人,我的心也不会太过难受。’

正说着,车队忽然停了下来,叶歆正欲寻问发生了何事,宋钱跑了过来。

他面有难色,道:‘公子,前面有一大群人拦路,好像是劫匪,他们叫我们交出货物和银两,便放我们走。’

‘劫匪?’叶歆和红緂相视苦笑,想不到出了金家镇才四个时辰便遇上了劫匪。

‘有多少人?’

‘大约有一千多人,穿着破烂,像是灾民。’

红緂望着叶歆道:‘一千多人,还是灾民……事情不好办。’

叶歆皱着眉问道:‘我们有多少人?’

宋钱想了一下,道:‘连车夫加保镖算在一起,共一百三十三人。’

‘一百三十七比一千多,势力悬殊啊!我去看看。’叶歆跳下马车,随着宋钱走到了车队的最前面。

四周是开阔的农地,但田里连一棵绿色的作物也没有,只有几株枯死的稻秆。

前面有一大群人手持着木棍和树枝堵着大道,最前面有一个大汉,长得很高,浓眉大眼,但面黄肌瘦,双颊下陷,一看就知道是灾民,他手持一根大棍,正盯着车队。

叶歆冷冷地一笑,走过去,问道:‘你们是灾民吧?你叫甚么名字?’

大汉喊道:‘我叫龙天行,后面都是灾民,想从你这找点生路。’

‘要多少银子开个价,我们急着要走。’

‘不行,你们是有钱人,失了这几车东西不要紧,我们可有一千多人,这点东西买了也不够我们吃几个月。’

叶歆怜他们是灾民,又见车队没有准备,不想与这群人开战,眼睛一转,计上心头,道:‘你知道这些是甚么吗?这是从金家镇运出来去京城换粮的,换了粮食才能再派米,你们这么做岂不是断了金家的善心?’

这句话似乎真的有用,大汉一听到是金家的车队,态度立时有所不同,躬身道:‘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是金家的车队,我们这些人都受过金家的恩,这十几天金家忽然停止了派粮,所以我们才出来冒险。’接着向后面叫道:‘大家都让开,他们是去换粮赈济我们。’

人们听了都自动地让开了道路。

叶歆暗暗点头,金耀明这一招的效果居然如此显著,竟能使饥饿的灾民放弃了抢劫。

虽然大多数人都让开了道路,但大约三百人不肯让开,为首一个黑脸汉子叫道:‘不行,好不容易才遇上了这批有钱人,放了他们岂不是让我们挨饿?!’

龙天行一扬眉头,道:‘不行,这支车队不能动,我们再等下一拨。’

那黑脸汉子冷笑道:‘龙天行,别以为你学了几年武功就在这里耀武扬威,我告诉你,我也不是好欺的,我后面的三百名兄弟不能为了你一句话就饿肚子。’

‘是啊!’黑脸汉子身后的三百多人同时叫嚣了起来。

龙天行怒目相对,喝道:‘骆陵,我今天就是不准你动他们,抢劫本就是不对,是要做牢杀头的。我们是走投无路才做这种事,现在你们还要抢他们这种派粮的善人,还有没有良心?!’

骆陵嗤之以鼻,道:‘良心?吃饱了再讲良心,饿着肚子谁还和你讲心!’

龙天行一横手中大棍,道:‘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动这车队。’

骆陵冷笑道:‘今天就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说罢举起大棍就向龙天行的头顶砸去,龙天行也连忙举棍相迎,两人便打了起来。

骆陵的三百多人将两人围了起来,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帮龙天行。

其他人不知如何是好,虽然龙天行有理,但谁也不想继续挨饿,都在那里观望。

场中,龙天行将一条大棍使得虎虎生风,身形步法十分严谨,一看就知道他练了多年的武功,而骆陵明显不是对手,招不成招,只知道硬砸硬劈,开始几招尚且有攻击力,可不到十招便已落于下风,身形左支右绌。最后,骆陵见打不过龙天行,突然往后一摔,连大棍也扔了。

龙天行见了连忙收招,关心地问道:‘没事吧?’

可就在此时,骆陵抓起一把沙子直撒龙天行的脸部。

龙天行只见黄沙迎面而来,未及闭眼,被沙子入眼。

骆陵阴阴一笑,上去就想给他一拳,可就在这时,他的脖子被一道白影缠住,颈部产生了一阵刺痛,随后他便发现动弹不得。

众人看场内的情势一变再变,一片哗然,不但对骆陵的阴毒所不耻,也对叶歆的突然出现感到万分惊奇。

原来,叶歆看着事态的发展,对这个叫龙天行的人很有好感,又见他心地善良,颇有仁义之风,却被骆陵以计谋所害,知道是时候帮他一把,否则自己的车队也会大麻烦。

于是身形一遁一现便出现在骆陵的身边,腰间的那条雪藤快速的缠上了他的脖子,不等他有反应便刺入了他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

骆陵就是无业游民,在这附近的村镇中有点势力,平时在村镇之间混点饭吃,武功粗浅,根本登不得大雅之堂,因此一下便被叶歆制住。

叶歆微笑道:‘骆陵,你这卑鄙小人,人家放了你,你居然用这种招术伤人,现在你还有甚么话说?’

骆陵知道遇上了高手,自怨倒霉,哀求道:‘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小的只是饿极了,才出来干这种事。’

龙天行不停地揉着眼睛,整个眼睛都红了,却为骆陵求情,道:‘这位公子,您武艺高强,是我们冒犯了您,请您看着我们都是灾民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叶歆好奇地看着龙天行,问道:‘他方才那么对你,你怎么帮起他来了?’

龙天行道:‘大家都是没有办法才做出这种事,方才只是意见不同而争罢了,用不着记恨。’

叶歆点了点头,放开骆陵,接着向宋钱招了招手。

等宋钱跑到身边,叶歆道:‘拿五千两银票来。’

宋钱不知道他要干甚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交给他。

叶歆拿着银票塞在龙天行的手中,道:‘这五千两算是我们的买路钱,你先拿去买粮食。’

龙天行激动地接过银票,然后跪在地上猛的磕头,道:‘果然是大善人,谢谢您这银子,小人愿做牛做马为公子效命。’

其他人也都跪了下来,不停地道谢。

叶歆叫道:‘大家不用谢,早点去买粮食吧!’然后对龙天行道:‘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去一趟。’

龙天行从地上爬起来,疑惑地跟着叶歆走到离人群较远处。

叶歆问道:‘你的身手不错,怎么会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龙天行叹道:‘我本是雪刀门弟子,三年前父亲去逝,老母又重病,我没有办法,只能退出雪刀门,回家照顾老母。今年老母去世后,我本想回雪刀门,可是门派的人数有规定,没有我的位置,只好在家务农。谁知连年大旱,没有了收成,才会出来做这事,实在是愧对老母在天之灵。’

叶歆很喜欢这个汉子,如此忠孝之人竟落到为贼的地步,不胜感叹,同时也动了爱才之心,身边一直缺少可用可信之人,这龙天行有德有品,正是可用之人。

‘你多大了?’

‘二十二。’

‘读过书没有?’

‘在雪刀门的时候读了几年,字认得不少,只是文章写不出来。’

叶歆点了点头,又问:‘不知你将来有何打算?’

龙天行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能安然过了这个旱年就不错了,希望明年的雨水多一点。’

叶歆微微一笑,道:‘你愿不愿跟着我办事?’

龙天行大喜,正欲答应,又摇了摇头,道:‘公子的美意,在下心领,现在不行,这么多的灾民,我不能放下他们不管,自己去快活。’

叶歆越发喜欢这个汉子,道:‘你若是答应,我让人送一万担粮米给他们,想必可以渡过今年。’

‘真的?’龙天行喜形于色,立即拜倒在地:‘公子如此大仁大义,天行愿终身追随公子,效犬马之劳。’

叶歆笑着扶起他,道:‘龙大哥,你现在就跟我一起上路吧!粮食之事我会找人安排。’

‘是,公子!’龙天行不但敬慕叶歆的善举,而且万分佩服叶歆方才显露的武功,觉得跟着这样的人是天大的幸事。

‘家里面还有甚么要收拾的吗?’

龙天行苦笑道:‘家里面甚么也没有,连衣服也只剩这件了。’

‘没关系,去到前面的城市我帮你添置一些日用品。你把那五千两的银票交给可信之人,别给骆陵,此人心术不正,恐怕会私吞了。’

‘是,我有几个相好的兄弟,都是老实的农夫,事情可以交给他们。’

‘好,你看着办吧!’说罢,叶歆走到宋钱的身边,把粮食的事交待给他,便走回自己的车上。

红緂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叶歆微微一笑,道:‘没甚么,都是些饥民,不难打发。而且,还收了一个好部下。’

红緂好奇地问道:‘哦,甚么人令你如此嘉许?’

‘一个好人,只要培养得宜,会成为有用的大将,而且此人心地善良,又有仁义之心,还是个孝子。’

‘哦,这种人倒是要见一见。’

‘他很快就会过来。’

第三章

去到小院,红緂和锦儿一见到笼子中的冰柔就扑了过去,惊问道:「柔姐怎么会困在里面?」

叶歆愤怒地踢了踢地上的史明扬,道:「都是这小子弄的。」

红緂这才发现史明扬,问道:「有他在手,怎么不想办法打开笼子?」

叶歆长叹一声,道:「唯一会开笼子的人已经死了。」

「甚么!」红緂和锦儿惊地一下站了起来:「是谁?」

「金耀明!都怪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叶歆顿足捶胸,埋怨著自己。

红緂愕然不语,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喃喃:「是我害的,我不应该杀了他,是我的错。」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懊悔和自责。

叶歆扫了她一眼,眼神之中也颇多责怪之意,但随即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怪红緂,她杀了金耀明也是为了安全著想,毕竟事前没有人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妹子,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以相信了。你能帮我吗?」

红緂眉头一扬,坚定而诚恳地道:「大哥,柔姐变成这样是我害的,如果能救出柔姐,我万死不辞。」

「好!」叶歆一把抓住红緂的臂:「大哥就靠你了。」

红緂诚恳地答道:「大哥,有甚么吩咐尽管说吧!」

叶歆沉声道:「我要去找一个人,她也许能救柔儿出来,只是这里我不放心,我不能再让柔儿受到任何伤害,因此需要有人能守护在柔儿身边。」

红緂一听有人能救冰柔,喜道:「大哥快去吧!这里我和锦儿守著,就算拼了命,我们也会守住柔姐。」

「是啊!叶大哥,我和小姐一定守著这里,不让任何人接近。」

叶歆摆了摆手,道:「这事不能有丝毫问题,金府虽然死了两个高手,但他们有数百人之多,外面更有大批灾民,这些人都受过金府派米之恩,只要金家的人一呼,他们必效死命。妹子你身上有伤,不便打斗,即使能打,我也不会让柔儿和你们冒险。」

「大哥有甚么办法吗?」

「柔儿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她已经受到这牢笼之苦。她这样子若是再让别人见到,她所受到的痛苦一定更大,我不能再让她心灵受到折磨。我首先要做的是消灭所有知道此事的人。」

他走到史明扬的身边,将他弄醒,喝问道:「知道这里的有几个人?」

为了活命,史明扬忙不迭地答道:「只有我,金家祖孙三代以及他们的妻子,其它人都不知道,连宋钱也不知道,金家将这里定为禁地,任何人不准进入。」

「我妻子是怎么弄进来的?」

「是宋钱迷倒了后,我让金氏兄弟的妻子们弄进来,放在笼子里,没有惊动其它人。」

叶歆点了点头,内心突然升起了浓烈的恨意,欲杀之而后快,他朝史明扬冷笑了几声,然后抽出红緂的佩剑,一剑就刺入了史明扬的心口。

史明扬的眼睛还是大睁著,似乎在为自己无法复国而死不瞑目。筹划了长久的复国大计竟然被叶歆所破坏,这是到死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看著史明扬的尸体,叶歆愉快地笑了,他感到无比的舒畅,不但除去了心头大患,还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胸中的愤怒也找到了地方宣泄,他不曾想过杀人是如此容易的事,而今轻描淡写的一剑就结束了一个生命,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殊不知心魔便由此而起,若是他情绪激动之下错手杀人,倒也没有甚么事。在平常人来说,这也许只会影响一段短的时间,但对于一个道力高深的人来说,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道术的修炼,力求心如止水,平而不波,将内在的不良情绪排除,保持内心的纯净。

现在他以喜悦之心杀人,便是被魔性所侵,平静纯洁的心湖就象是被滴入了一点污水,出现了一点混浊,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影响却是深远的。

红緂和锦儿看著他突然变得狰狞的表情,内心出现了一种深沉的恐惧,由内心深入而起,直抵大脑,因而身子微微地颤动了几下。

叶歆呆呆地站了一阵,回过神之后发现自己杀了人而大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惊愕道:「我……我杀了人!」

「大哥,你怎么了?」红緂一把扶住了叶歆。

叶歆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然后还以微笑,道:「没甚么,我杀了人。」

其实他的内心五味俱全,刚才鬼使神差地杀了史明扬,如今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走到冰柔的身边,解开她的穴道,等了片刻,冰柔才幽幽醒来。

叶歆温柔地道:「柔儿,我去找凝姐姐,她会有办法救你的。你在这里好好地休息,等我回来。」

冰柔一听就急了,抓住叶歆的手臂,哀求道:「相公,我不要离开你,带我一起去吧!」

叶歆犹豫良久,方道:「你这个样子怎能走在大道上,不能让你再受到屈辱。」

冰柔想到自己困在笼中在大街上让人指指点点的样子,情绪一下就激动起来,抱著自己的头,缩成一团,瞪出被凶狠的痛楚变了形的眼睛,发了疯似的叫道:「不要!不要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要是那样,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叶歆见到冰柔这个样子,柔声安慰道:「柔儿,我发誓,不会让别人看到你,只有红緂妹子和锦儿知道,她们会照顾你。外人见到你一眼,我就杀了他。」

「对,杀了他。」冰柔眼睛直直地盯著叶歆,眼神之中隐藏著无限的恨意和杀意。

红緂走到笼边,怜悯地看著她道:「柔姐,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见到你。」

冰柔死抱住叶歆的手不放,叫道:「不要离开我,我不要其它人,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叶歆很清楚,带著冰柔一同前去会引起金府众人的注意,此时以救出妻子为最要紧的事,要对付金府中人还不是时候,决意将冰柔留在此处。

「柔儿,此去灵枢山有百余里,带著你前去只会耽误时间。我一个人去将凝姐姐请来,好让你早点出了笼子。」

冰柔知道丈夫说的是实话,虽然心里不愿与丈夫分开,但为了早些脱离牢笼,也只能点头同意。

叶歆给红緂使了个眼色,红緂意会,立即点了冰柔的睡穴。

「妹子,我去找人,你和锦儿帮我照顾她,我不能让柔儿走在大街上让人指指点点。」

红緂同情地道:「可是你一定要快点回来,人若是像野兽一样关在笼子里,谁都会疯,只能用感情安抚她快要崩溃的心,没有你在她的身边,我怕她真的会疯。」

「我会全力施展遁术,相信五日可到达,再花个五六日便能回来。」

红緂想起一事,眉头轻蹙,问道:「大哥,这里是金家的地方,他家必然有人知道,若是派人来搜,我们该如何是好?」

叶歆背著手在屋内徘徊了几趟,思考了良久,又看了看死去的史明扬,心中犹豫了起来,两种声音正在激烈地斗争著。一个声音要他杀了所有知道这小屋的人,一个声音叫他不要再杀人。

正当犹豫不决时,他看到冰柔安祥的睡态──妻子将来还能如此安祥吗?妻子受到这种屈辱,能放过害她的人吗?

不,不能!另一把更强烈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叶歆心想既然开了杀戒,就不在乎多杀几个,反正这些人也是死有余辜,现在最重要的是妻子没有任何危险。

叶歆厉色道:「金家之人不可留,为了保证柔儿的安全,我离开之前必须清除一切隐患。我想即使我不去惹金家,他们也会为了史明扬和金耀明来为难我,我不能养虎为患。」

想到杀人,叶歆回头瞧了瞧地上的史明扬,冷冷地笑了起来,锐利目光透出丝丝冷意,而且多了一分冷酷。

红緂明白叶歆的心情,她也愤恨金家的人,但听到叶歆的话意中似乎暗示著要杀掉金府的人,心中不由得一紧,问道:「都杀了吗?几百人?这……这太……」

叶歆冷笑道:「先把金家知道这里的人捉来,以防他们泄漏这个地方。这里有水井,再买些食物便能住上一个月。我还会在树林中布下阵法,应该不会有人进来打扰。至于杀不杀他们,若是柔儿有救,自然没有必要杀他们,若是柔儿不能出来,哼!我要整个金家陪葬。锦儿,你和我先去邻镇买些食物和所用之物,晚上我们再去抓人,办完之后我再走。妹子,你的伤没好,留在这里休息,我和锦儿去办事。」说罢便向屋外走去。

红緂不再说话,静听著叶歆的决定,她对自己有无尽的自责,埋怨自己杀了金耀明,因此决定不理叶歆有任何要求都要帮他解救出冰柔。

翌日早上,金剑门的弟子发现金家一家老小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人发现了一封无名书信,是叶歆仿照史明扬的笔迹写的,说金耀明一家人有要事去办,叫金家的弟子如常生活,但不得离开金家镇半步。

此时红緂和锦儿已经准备好一切所需之物,在鹤鸣山山麓的林中小屋照顾冰柔,而叶歆已经踏上了前往灵枢山的路。

走在碧绿的山地上,清爽的花香迎面飘来,刺激著叶歆的精神为之一振,对面高大的灵枢山依然是那么挺拔秀丽巍峨动人,天还是那么蓝、花还是那么艳、水还是那么清,鸟也还是在那里唱著悦耳的歌声。

然而,重归旧地的叶歆没有一丝的眷恋、没有一丝的感慨,他此刻只想听到凝心亲口说出「有救」这两个字,别的东西再美,也与他毫无关系,他眼里的世界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他站在云锦山上,想起了昔日的温馨和温言软语历历在目,那银铃般的笑声不知何时能再听到,小屋内似乎仍残留著余温──一个月就变成了今日这个模样,叶歆宁愿再断一次手,也不愿面对如今的难题。

其实他并不是十分有信心凝心能够救出冰柔,如今只是抱著强烈的期待和盼望而来,因为他已经没有其它的办法了,而且他还有一个问题要面对,那就是凝心是否肯下山。

她虽然没有说发过甚么样的誓,但从她以往的态度来看,似乎真的受到了誓约的限制,连自己邀她下山也拒绝了,这次为了冰柔,她会否改变主意呢?这个疑问一直困扰著叶歆。

没有在云锦山上找到师父的踪影,他来到了灵枢山。

湖中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凝心似乎没有在练道。叶歆急速穿越草地和树林,来到凝心的小屋前面。他没有敲开,直接就闯了进去,眼前所见使他为之愕然。

凝心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两颊泛红、嘴唇发白、身体轻微地发抖,明显削瘦了不少。

叶歆以为她发生了甚么事,急忙扑到她的身边,他不只是为了凝心而担心,更是为了冰柔而担心。

他伸手摸了摸凝心的额头,发现她的额头触手滚烫,又发现她四肢冰冷,完全是发烧的症状,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心急地盼望凝心能早一点好起来,帮他去救冰柔。

「歆弟、歆弟……」凝心翻了一个身,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叶歆心头大震,他虽然知道凝心喜欢自己,却从不知道凝心用情如此之深,这场病只怕也是为了他,不由的万分内疚。

心中叹著,上天竟然让自己有两位红颜知己,一位温柔解语、一位知己明意。然而都因为自己而遭遇不幸,一个因为自己而被困牢笼,可能终身无法出来;另一个则相思成病,卧倒在床,自己却不能慰以真情。

对于凝心,他只能愧疚,因为血剑之誓,他不会也不能再倾心于他人,而且他知道自己只把凝心当成最好的知己,虽然曾一度心摇神动,但终究被妻子的柔情所化,此刻只有友情,没有爱情。

「凝姐姐!」叶歆伏在凝心的耳边轻声呼唤著。

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凝心的眼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昏沉的病态使她双目无神,迷迷糊糊之中看到眼前一个灰蒙蒙的影子,因而心中大惊,睁大眼睛一看,立即欣喜若狂,那种昏沉的病态也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她见到了叶歆。

疑是梦中,凝心忙不迭地一把抓住叶歆,狂喜地问道:「歆弟,是你吗?」

「凝姐姐,是我,你怎么会病成这样?」

凝心的脸染上了一抹鲜红,螓首含羞,欲言又止,双手不自然地抚弄著衣襟,就像一个害羞的小故娘。

叶歆不敢看她,此时此刻,他不想再惹上情债,冰柔如今的情况令他更不愿拨动情丝。

凝心低著头坐了一片刻,听不到叶歆说话,于是抬头看他,发现他愁眉不展,丝毫没有之前的潇洒脱俗的气质,而且眼中不时的闪出一丝慑人的寒意,虽然非常轻微,但逃不过凝心的双眼。

凝心惊异地细看著他,突然发现叶歆的身上居然多了一丝杀气,这是不可能在木行道士身上看见的东西,也是不允许的,虽然不太明显,但以凝心的道力,很容易便察觉到了。

她惊问道:「你身上怎么有杀气?你杀人了?」

叶歆默然地点了点头,想到史明扬和金耀明,他眼中的杀意就更浓了,看得凝心心寒不已。聪明的凝心自然想到了很多事,叶歆的突然到来还带著浓浓的杀意,身边又没有冰柔,除了冰柔出了事,叶歆不可能这般模样,而且还杀了人。

她用颤抖的声音又问道:「发生了甚么事?柔儿妹妹呢?」

叶歆又悲又痛地道:「柔儿被困于笼中,我特来求凝姐姐相助。」

凝心听到冰柔没受到甚么伤害,心中的惊惶稍减,随之而来的是失意和落寞,病魔又开始折磨她的精神,高烧使她精神不振,此时因心情不快,头脑又变得昏沉。

她受不住躺了下来,脸上方纔的兴奋之情早已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苦笑。

「歆弟,我发了誓,今生不下此山,柔儿妹妹困在笼中,你的道力高强,没有甚么事办不成。」

叶歆跪在床前,泪水涌了出来,哀求道:「凝姐姐,我已经束手无策,实在是没有办法,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出谁有这能力开启笼子。我求你,下山吧!」说罢就咚咚地在地上磕起了响头。

凝心见叶歆这个样子,忍不住爬了起来将他扶起,问道:「到底是甚么笼子,连你也打不开?」

「笼子所用金属乃采天地之金,用异族的冶炼技能,加上金行道术融合相助而成。炼制时,烧的是木之精华,用的是三味真火,再用水之精魄冷却,最后用土之气养半年。因此这笼子能吸收金气,不受刀剑砍击。我用尽了方法也无法开启,而知道开启之法的人却死了。」

凝心倒吸了一口凉气,按叶歆所说,这笼子乃五行合一而成,不是轻易便能强硬破解的,她想了想道:「克金者为火,也许用火可行。」

叶歆摇了摇头道:「用火恐怕不行,柔儿在里面,一旦用火,笼子未破,柔儿早已化成灰烬了。况且,天下之大,修道之人却少之又少,是否有人在修炼火行道术尚未可知。」

凝心躺回床上,沉思不语。

第七章

正说着,龙天行在宋钱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他见叶歆身旁坐在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以为是叶歆的妻室,行礼道:‘公子、夫人,事情都办好了。’

红緂的面纱下玉脸生霞,娇羞着低下头。

叶歆有些尴尬,道:‘这位是银羽小姐。’

红緂不想再惹麻烦,所以依然用了她在天龙境内的化名。

龙天行连忙道歉。

叶歆摆了摆手,道:‘我姓叶名歆,我也不是甚么高人,只是赴京赶考的举子,没有必要多礼,只是你安心做事便可。’

接着,他厉色道:‘你要记住一点,甚么事也不许多问,有事我会告诉你。还有,我这辆车不许任何人接近,不许偷看车内,谁要是偷看一眼,我绝不留情。’

‘是,公子。天行绝不偷看。’

‘好,我知道你是老实人,也是好人,不会失信。等到了前面的镇上,我给你买把刀,你以后就负责监视车队的人,万一我不在,你要死命护着这车,不许任何人打这车的主意。’

‘是,公子。请公子放心,连这事都办不好,我有何脸面跟着公子做事。’

叶歆满意地点了点头,温言道:‘你别怪我的规矩多,我只是想事先将事情都告诉你,免得日后有误。我留你下来,就是觉得你是有用之材,我这次进京赶考,将来若有机会,我会扶持你做官,所以你一定要仔细的学、多读点书。’

龙天行想不到叶歆对他有这种期望,感激地跪在地上,道:‘谢公子栽培,天行一定尽力。’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们不是金家的人。’

‘你们……’龙天行惊愕地看着叶歆。

‘我们由金家镇过来,又遇上你们,我们不想打斗,因而说了谎,还请龙大哥不要见怪。’

‘天行不敢。’

‘好。’叶歆接着又指左侧的一辆马车道:‘你坐在那辆车上,该起程了。’

宋钱道:‘公子,这一路可能还会有这类事情,下次就可能是真正的山贼了,我们是不是应该作点准备?’

‘你说的有理,这样吧!去到前面的城镇,你去多买些弓弩箭枝和长枪刀剑,分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连车夫也要。若遇上山贼,多用弓箭射走。’

‘是!’

车队缓缓地沿着大道而行,为了冰柔,叶歆一直不肯让车队进城,每到城镇都只在城外安下帐篷,派人去买食物和应用之物,而他自己则半步不离冰柔。冰柔有他陪在身边,似乎也渐渐无奈地接受了笼中的生活。

所有人都很奇怪大车里的蹊跷,但谁也不敢问。曾有山贼派人来,想偷偷地看一眼,却被愤怒的叶歆将木刺刺入他的血脉,使他痛的在地上打滚,凄惨的哀嚎声听得众人毛骨耸然,最后还是红緂心软,上去给他一剑,帮他免除痛苦。

自此之后,谁也不敢再看那车一眼,虽然所有人都对那辆马车产生好奇心,但谁也不敢问,生怕自己也有同样的下场。

然而,平时的叶歆却是和譪可亲,不时买些好酒好菜招呼他们,还加了他们的工钱,使得这些人又敬又畏,唯命是从。

不过,叶歆的那辆大车还是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不时有人跟在车队的后面,但都让叶歆和护卫给解决了。

走了五天,他们来到了黄安县境内的峬山一带,此处有汝河的支流流经,所以受灾较小,满山的树木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穿过一条坐落在两个山岗之中的黄土道,眼前豁然开朗,大道旁有一片青翠的草地,还有一条很小的溪流从西向东流。左右各有一座小山,山上为密林所覆盖。

叶歆看了看天,见天色渐明,日渐东升,便吩咐众人在草地上安营做饭,休息再走。

由于离明年春天的京试还有很长时间,叶歆并不急着赶路,一则是因为马车颠簸,正常人尚且难以忍受,何况是困在笼子且怀有身孕的妻子,二则是因为天气炎热,笼子甚是闷热,叶歆担心妻子中暑,因此夜赶路、午间休息,以避开最热的时辰。车夫和护卫们自然高兴,谁也不想顶着太阳上路。

冰柔显的很安静,每天都睡很长时间。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将会维持一段时间,她一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的烦燥起来,好在有叶歆每日陪在她身边开导,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因此将忧愁占时压下。

‘喝口水。’红緂端着一杯清水给叶歆,然后坐在他身旁:‘柔姐又睡了吗?’

叶歆接过水,喝了一口,暑气顿消,觉得无比的舒服,回头看了看车内,道:‘柔儿似乎想明白了,这几天安静了下来,我的心也好过一点,现在我能做的只有为她提供最舒服的享受。’

‘是啊!看到柔姐这个样子,我也稍稍放心了。只是,这昌州的治安也太坏了吧!五天之内竟然遇上了四批人拦路打劫,好在都是灾民,也不难打发。’

叶歆叹道:‘治安如此之差,正是吏治败坏的结果了,到现在还没有人造反,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如此情形,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一定有不少人响应。’

红緂看了看四周,车夫们和护卫们都跑去安帐幕和做饭,只有龙天行持着配刀,在不远处守着。

她轻声道:‘在这种情况下,大哥只要振臂高呼,就不用再去天龙为官了。’

叶歆道:‘造反虽然容易,但成功的机会不大,我若在这里生事,光是屈复清的二十五万大军便能在几天内灭了我,胜算太小,不可为之。’

‘看来路还是要走下去,希望这一路能平安无事。’

红緂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山岗上有急促的马蹄声和喊杀声。

叶歆站了起来,登上篷顶张望,只见右侧的山岗上尘土飞扬,不多时便见山岗上出现了一群人,有数十匹马,其他都是跑来的。

‘公子,有山贼,这次是真正的山贼。’宋钱和护卫队队长魏劭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叶歆看了看四周,镇定地道:‘别慌,将马车排成圆阵,车夫爬上车顶,护卫们守在马车间的空隙,用药材做掩护,等敌人接近就用弓弩射、待敌人冲到马车旁再用肉搏战,这样较容易守。我先去挡也们一阵。’

魏劭点了点头,便去安排众人依计行事,他原本也想提议用马车作为障碍物,想不到叶歆的安排更加高明,用防守力最强的圆形阵御敌。

‘天行。’

‘在!’

‘你保护这车,除了银羽小姐和锦儿,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龙天行威风凛凛的立在车前,将刀放在肩上,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四周。

经过了几天的相处,他越发忠心于叶歆,因为叶歆遇到难民抢劫,从不伤一人,都是用智力解决,而且叶歆知识丰富,有空还指点他一些武功,其实那些都是叶歆从书上看来的,没有实际经验,可便是如此也使龙天行受益良多。

‘妹子,你的伤刚好,留在这里守着,别让人接近,这次可是真正的山贼,不知道我们是否能敌。’

‘大哥放心,我和锦儿拚死也会守着。’

叶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然后飘身而去,为了避免众人看到自己的遁术而惊讶,他每遁六七丈便现身一次,看上去就像是高明的轻功,他还告诉其他人这种轻功为‘破风步’。

遁至山岗,就见山贼在高地上一字排开。

为首一个大汉手上提着九环大刀,安坐在一匹黑马上,看着下面的车队,得意地对身边的人道:‘这只肥羊看来不小,兄弟们又有好日子过了。’

叶歆现出身形,走到山贼首领的面前喝问道:‘你们是甚么人?意欲何为?’

那群人一阵哄笑,为首的那个粗豪汉子撇着嘴道:‘小子,爷爷们是这峬山的山大王,要是想保住小命,就乖乖地把马车都留下,尤其是中间那辆大车。’

叶歆听到他们为自己那辆大车而来,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想活命的自己滚,别让我杀人。’

那汉子怒极反笑,转头问身边的人:‘这小人是不是傻了,竟然叫我们滚?’

‘寨主,这小子八成是读书读疯了,连贼山是做甚么的都不知道,干脆把这小子给宰了,免得啰嗦。’

山贼首领大笑道:‘小子,大爷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你,怕污了大爷手上的刀。别愣着,想逃命就逃吧!’

叶歆已经没有耐性再与这些人周旋了,这五天内遇到第四批人拦路,之前都是些难民,他总是好心好意地与他们交涉。

而这次却遇上了真正的山贼,人数反比那么灾民要少,只有大约三百人。但他们的装备则比灾民要好的多。

灾民都是靠人多势众,没有兵器,他们若是有兵器早就拿去换粮食,因此手上都是拿着木棍竹棍,更多的则是赤手空拳。而这群山群不但手上拿着各种金属兵器,还有几十匹马,每个人的脸上也没有饥色,油光满面,看来日子过的不错。

叶歆暗暗冷笑,这群人定是抢了不少人,才能有如此的生活素质。这群人既然为祸四邻,把他们收拾了,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而且,他们既是为大车而来,就不可能用谈话解决,因而不由起了杀意。

他知道魏劭需要时间去安排,自己必须拖延足够的时间,因而笑着问道:‘这位首领不知叫甚么?’

山贼首领道:‘你给我记住了,老子叫车霆,外号穿山虎。’

旁边一人劝道:‘大哥,这小子在拖延时间,下面的那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好像是在弄马车,不知道是不是想逃跑。’

车霆自信地道:‘我们有三百多名弟兄,又有快马几十匹,他们就算是跑到天上也能把他们抓回来。’

叶歆趁他不注意,又唤起‘叶雨潇湘’之术,山岗上的草叶在空中舞动,然而他并没有加入木能量,那是因为他不想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施展道术。因此草叶虽然在空中舞动,但感觉上就像是被风吹起的。

山贼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眼前被满天的草叶遮盖。车霆连忙舞动手上的大刀拨开草叶。

叶歆回头看了看,见魏劭已经把马车排成圆阵,知道一切就绪,冷笑了一声道:‘我今天的心情不好,想杀人,有种的就下来吧!’说罢就一跃而去。

‘小子,有种别跑!’山贼首领大怒,一拍坐下黑马,紧追而去,其他山贼也跟着一窝蜂的涌向车队。

叶歆的速度非战马可比,几次现身便已遁到圆阵之中,接着给了魏劭一个手势。

魏劭立即叫道:‘都给我射,一个也别放过,他们是山贼,杀了有功。’

满天的箭枝立时从守卫的一百多张弓弩飞了出来。

车夫们虽然没有经验,但谁也不想落入山贼的手中,又蹲在车顶上面,居高临下,对着冲过来的山贼奋力射箭。护卫更是受过训练,连珠箭般射向山贼,山贼阵里顿时射倒了有四五十人之多。

山贼的人本来比叶歆他们多一半,因见他们人少,一直掉以轻心,这正给了叶歆主攻的机会。此时被迎头而来的飞箭射的有些慌乱,前排的山贼往后跑,后面的山贼还没来的及反应就被前面的山贼推攘着后退。

叶歆看着阵前杂乱无章的山贼,了解到两军人数的差距虽然不小,但敌人没有受过训练,进攻毫无章法。

车霆冲在前面,还没下山岗,身边的人已倒了一大片,中箭不死的躺在地上呻吟,同时也为后面的山贼们制造了障碍。

他一拍坐骑,挥刀拨开箭枝,不停叫着:‘不许跑,他们只有一百多人,上啊!’

山贼们听到他的呼喝声都镇静了下来,看着叶歆这方都是些车夫装束的人,心有不甘,都反身攻了过来,顿时杀声震天。

‘集中射击中央!’叶歆站在马车顶上看着态势的发展,想从士气上给敌人一个重创,从而吓走敌人。

魏劭听到了他的指示后,立即将护卫们的射击点集中,以敌军中央为主,效果立时显现了出来,虽然箭枝被车霆挥开了很多,但对山贼阵形的中央造成了严重的打击,山贼被逼左右散开。

车霆非常很勇猛,冒着箭雨一马当先,箭枝飞到他身边都让他给挡开了,在护卫装箭的空隙,他已经冲到的车阵之前,由于有马车相隔,他无法骑着马冲过来,于是腾身而起,跳上车顶,随手劈翻了几个正挺枪刺他的车夫。

山贼见他如此勇猛,士气大振,都叫嚣着冲过来。

魏劭见势不好,立即舞着长剑跃至车顶,不让他再进一步。

叶歆指挥着其余的人,道:‘车顶上的人换长枪、护卫们换配刀,守住自己的阵地。’然后,他幻至车霆的身边,舞动着雪藤攻了上去,边打边对魏劭道:‘这个交给我,你去指挥。’

魏劭应了一声,撤剑跃下马车,提起一杆长枪就向山贼攻去。

山贼都被车阵挡住,想突破车间缝隙者,被车顶上的车夫用长枪刺杀;跃上去攻车夫者,却又遭地下的护卫用刀砍。两面来击,山贼又死了几十个,而叶歆这一方大都只是受轻伤,实力的差距逐渐拉开,叶歆这方开始占了上风。

为了减少伤亡,魏劭不让任何人出阵攻击,他知道山贼都是凶狠之人,单打独斗,自己这一方不是对手,能占上风是多亏车阵相助。

而山贼们惧怕叶歆的这种打法,不敢太过接近车阵,于是便演变成双方对峙的局面。一百多名山贼围在车阵的外围,既不交锋,又不让叶歆一方有射箭的机会。

唯一打斗着的,便是叶歆和车霆。

这车霆似乎练了一身硬功,根本不顾自己,一把九环大刀使得虎虎生风,拼了命似的狂攻叶歆。叶歆的雪藤几次抽中他的身体,然而伸出的藤刺却无法刺入他的肌肤。面对车霆的狂攻,叶歆只好不停地转换位置,使他无法正确找出自己的位置,伺机再攻。

叶歆一方的人都惊惶失色,魏劭想上去帮忙,又怕自己上去反而会妨碍了叶歆,只好着急地在一旁看着。

中央的红緂和锦儿都站在车篷上,紧张地看着这一场打斗。

龙天行见叶歆似乎落了下风,提着刚刀便冲了过去。红緂拦他不住,又不愿轻离此车,只好让他去。

这时车霆边打边笑,得意地道:‘小子,给爷爷抓痒吗?太轻了!你小子也挺厉害,居然凭这些车夫和守卫就杀了我这么多人,老子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叶歆忽然朝他微微一笑,雪藤弹出五枚碧绿的小针闪电般直刺他的嘴巴。

山贼首领大惊,由于小刺的速度太快,距离又近,他还没来的及闭上嘴,便已被小刺刺中舌头,一阵的剧痛之后,便是昏沉的晕眩感。

只听‘哎哟’一声,他向后便倒,原来叶歆趁他中招疏忽功力不凝之际,用雪藤将他点倒捆住。

‘你们都听着,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擒,都给我放下武器,然后各自散去,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叶歆站在车顶高声地喊着。

山贼们见首领被人捉了,都不知所措,不到片刻都放下兵器,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第四章

「凝姐姐,求你下山看一下,你也许有能力开启。」

「不行,我不能破誓。」凝心坚定地答复道。

「只此一次而已!」叶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凝心就是不答应。

「我曾立誓若是下山,必遭天谴,死于非命。」

「凝姐姐,你是帮我去救人,上天只会赞同你的作法,不会责罚你的。」

「我并不是怕天,而是人必有信,若是要你必须破了血剑之誓才能救出柔儿妹妹,你又如何?」

叶歆惊呆了,愣了片刻,低头沉思不语。凝心凝视他片刻,闭上眼,静静躺著。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屋外的微风吹拂著树叶,响起了轻微的沙沙之声。

叶歆忽然双眼一睁,咬著牙道:「若是真有需要,我愿破了血剑之誓,受千刀万剐之刑也在所不惜。」

「歆弟……你不能这样,你的心魔已生,若是不静心修道,将来会有大患。」

凝心想不到叶歆连破血剑之誓都肯答应,一方面为他的情痴而感动,另一方面,也为他言语中流露出的魔意担心不已。

叶歆似乎没有听到凝心的劝说,道:「没甚么,只要柔儿平安无事就行,其它的事我都不在乎。姐姐若是真的想我破此誓才肯下山,我一定照办。」

凝心苦笑道:「难道你认为我是这种人吗?我虽然……哎……不说了,总之我不会这么卑鄙。」

叶歆面有愧色,道:「对不起,我说错了,姐姐乃天下奇才、道心如镜,不会要我做出这种事情。」

凝心淡淡地一笑,道:「我不是甚么天下奇才,只是山林中的一个平常女子,也只想在这山上住一辈子。」

「凝姐姐,你没有见到柔儿的样子,因此你不知道,我只要一想到柔儿在笼子里的样子,心都要碎了。再这样下去,柔儿她会发疯,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你难道忍心看著她一尸两命吗?」

「这……」凝心犹豫了,她乃道术之士,心地纯良,方才只是被感情所弄,才有了一些负面的思想,她一直自责著自己。

听了叶歆的话,她脑海中出现了冰柔被困笼中的情况,心想如今冰柔一定很惨,否则叶歆不会愿放弃血剑之誓而求冰柔平安出笼。

叶歆继续苦劝道:「凝姐姐乃修道之人,讲的是纯静的自然之心,如今有妖士用道术害人,姐姐怎能坐视不理呢?!」

凝心转过身去,苦苦地思考著,不再看著叶歆。

叶歆虽然心急如焚,但知道事情不能急,需要慢慢地劝,况且凝心有病,作为朋友,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带病下山,因此不敢过于逼她。

他柔声道:「凝姐姐,你还病著,我先帮你治病,下山的事等病好了再说吧!若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柔儿就没有机会了。」

凝心感受到叶歆的体贴,回头看了看他,虽然心里明白他只爱冰柔一人,却也为他这份关心而感动。

「凝姐姐,你休息吧!我去帮你采点药回来。」

在叶歆经心的调养下,凝心的高热只一晚就退了,只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

真正治好她的病的是叶歆给予的温柔和关怀,虽然她明知叶歆对自己只有友情,没有爱情,但在这不知真假的感情滋润下,凝心的心情好多了,病也就自然好了,这几天的生活对凝心来说如在梦中。

叶歆见她的精神好了许多,又开始游说她下山。

直到上山后的第三天,叶歆的耐心渐消,他不得不想其它的办法。

「姐姐,求你了,就下山一次,即使不行,我和柔儿都会永远记著你的恩情。」

「其实我下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两天我苦思了一下,那笼子既然是五行合一之物,我根本想不出有甚么方法可以打开它。」凝心终于开口了,这两天她一直没有表态,甚至连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听著叶歆的劝说。

叶歆立时急了,他最怕的就是听到这句话,道:「凝姐姐,没试过怎么知道呢?说不定你见了就会有办法。」

「若是有把握,我甘受破誓之责也会去救柔儿妹妹,可如今我确实仔细地想过,实在是无能为力。论道力,你和我相差无几;论道术,你自己新发明的道术都是前所未见的。因此,你既不能破之,我又奈何。」

叶歆急得坐立不安,纵步走到凝心的身边,抓著她的膀子,道:「凝姐姐,就这一次,你去试试吧!」

凝心依然摇头道:「歆弟,你就别逼我,实在是下山也帮不了甚么,而且我向师父发的誓也不能轻易破了,你还是赶紧下山找其它人帮忙。」

「你真的不肯下山?」叶歆激动地把凝心拉到面前,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凝心闻到叶歆身上发出的男子气味,不由的心慌意乱,她抬起头望著叶歆的眼睛。四目对望,凝心那美丽的眼中闪出了丝丝柔情。

而叶歆本来有些生气,用责问的眼神看著她,然而当他看著那秀绝的颜容以及凝心眼中的柔情时,不由的软了下来,觉得自己这么对待凝心太过份。

他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逼你,只是我现在心乱如麻,请你原谅。」

凝心凝视著叶歆的双眼,忽然扑在他怀中哭了起来,晶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其实她也很想帮叶歆救出冰柔,但她想了三天,根本想不出破解之法,即使下山只怕也是无力回天。

温玉在怀,叶歆有些不知所措,察觉到凝心的心脏急促跳动,身体也微微颤抖著,他本想推开她,但没有动。他为求凝心破誓下山,因此不愿破坏了凝心的心情,只好一手抚扶著她的香肩,一手轻抚著她的秀发,表示安慰之意。

凝心贴在叶歆的怀中,一股男人气息冲鼻而入,刺激的她差一点昏了过去。

她软软地依在叶歆的怀中,感受著这一切突如其来的甜蜜,她知道,叶歆只是一时冲动,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如此亲密地与他相处,因此十分珍惜这一刻的温馨。

叶歆脑中忽然弹出一个想法,手不由自主地往凝心的肩井穴移去。

凝心虽然知道叶歆想干甚么,但她正陶醉在一时的温馨之中,不忍离开,心中叹了一声。

果然,叶歆的手去到她的肩井穴时,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根小竹刺直插入肩井穴。

凝心的身子不能动,嘤咛一声便软软地向地上软倒。

叶歆连忙抱住她,柔声在她的耳边道:「对不起,为了柔儿,我只能这么做了,将来要打要杀我都甘愿。」

叶歆心里实在是内疚不已,但凝心一直不肯下山,使他不得不用这卑鄙的手段。

凝心凝视著叶歆的眼睛,过了片刻,她闭上了眼睛,彷佛认命般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但此刻她的心中如巨浪般起伏不定。

对于叶歆对妻子的专情和真挚,她十分感动,也感到伤心,若是叶歆能如此对待自己,这一生就不枉了。

她在心中默默念著:「婆婆,凝儿不肖,为歆弟而破了当年之誓,我愿承受一切破誓的苦难,无论如何请您保佑我想到办法破解『天地之笼』,救出柔儿妹妹。」

叶歆心中愧疚,不敢看凝心,双手将她抱起来温柔地放在床上,然后帮她收拾了几件衣服,最后将包袱背著身上,双手抱著她便往山下遁去。

凝心躺在叶歆怀中,感觉已离开灵枢山,幽幽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叶歆解开她的穴道,凝心弹身而起,她并没有责怪叶歆,而是面向灵枢山磕了三个头,嘴里默默地念著甚么。

叶歆也陪著跪了下来,向著灵枢山说道:「婆婆,凝姐姐虽然破了誓,但都是为了帮我救人,请您将一切责难加在我的身上。」说罢也磕了几个头,接著又朝凝心拜了一拜,道:「凝姐姐,是我该死,让姐姐破了誓言。」

凝心叹了口气,眼神中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有些无奈和幽怨,她淡淡地一笑道:「这也许是天意吧!谁叫我认识了你,我们上路吧!」说罢从包袱中取出面纱戴在脸上。

「谢谢凝姐姐。」叶歆感激地无以复加,问道:「此去金家镇有二百余里,姐姐想怎么去?是坐车还是用遁术?」

凝心嫣然一笑道:「山下的世界是甚么样子我都已经忘了,我可不知道怎么去最好,你决定吧!」

她此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多想,道心坚固的她又回复了她本来的样子。

叶歆见了她这样方才真正的放心,道:「柔儿的事需要尽快办,不能再拖,我们要用最快的方法去到金家镇。等事情完了,我再陪姐姐四处看看,若是姐姐有兴趣,我们可以去顺州一行。」

凝心摇了摇,回头望向灵枢山,幽幽地道:「事情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回山,留在山下只会无趣。」

叶歆知道她指的是甚么,却无法回应,自己若是接受了凝心而把她留在身边,一则对不起妻子,二则也无法施舍感情予凝心,这样对凝心和冰柔都不公平。若是只把凝心留在身边当个朋友,她又会触景生情。

凝心平整了心情,想了想道:「不如用『云卷术』吧!这样会快一些,你用『叶飘术』跟在我身边,我带你走,你只要指明方向便可。」

叶歆又惊又喜,连声叫好。

凝心随手一召,面前顿时出现白云;叶歆施出「叶飘术」使自己变的像树叶一样的轻。凝心牵著叶歆坐到云上,玉臂轻挥,薄云便飞上了高空,飘向金家镇。

花了两天时间,叶歆和凝心就到了金家镇,此时已是七月底,暑热依旧,干旱持续,眼前是苍翠的鹤鸣山,由于山上有溪水下流,所以不像别的地区那么乾。

凝心早已忘记了山下的世界,这次下山,她没有用道术压抑自己的心境,因为她知道这段路会是她终生难忘的一段岁月,她想给自己一点留念,因此放松心情,享受著与叶歆在一起的短短两日。

虽然她很想走慢点,但为了冰柔早点脱出牢笼,不得不疾速前行。

「大哥你可回来了,柔姐这几天每天吵著闹著要见你。」

红緂和锦儿一见到叶歆就高兴地跑了出来,又见叶歆的身边有一个少女,苗条身形婀娜多姿、纤腰盈盈不胜一握、青丝洒洒如柳絮拂水般轻柔、水蓝色的长裙随风而飘,虽然头戴面纱,但给人的感觉是个一尘不染的仙子。

二人不约而同问道:「她就是你请来的人吗?」

「凝姐姐,她是柔儿新认的妹妹,叫红緂。」叶歆介绍完红緂,又指著锦儿,道:「她是红緂妹子的丫鬟叫锦儿。」接著再转身介绍道:「这位是凝心姐姐。」

红緂和锦儿福了一福,道:「凝心姐姐。」

凝心回了一礼,并没有摘下面纱,道:「快去看柔儿妹妹吧!」

叶歆点了点头,推门领著凝心去看冰柔,凝心见到蜷缩在笼中的冰柔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走到笼边,轻抚著冰柔的秀发,见冰柔一动不动,问道:「她怎么了?」

「她被我们点了睡穴,所以昏睡不醒。这段日子,柔姐一醒来就哭著闹著要见大哥,我们没办法,只好点了她的穴道。」说到这里,红緂不由的叹了口气:「柔姐太可怜了,你是大哥请来的高人,请救她出来。」

叶歆摸著冰柔的脸颊,道:「妹子,把穴道解开吧!她应该很想见到我们。」

红緂应了一声,便走到冰柔的身边帮她解开穴道。

冰柔幽幽地醒来,一见到叶歆就抱著他不放,哭道:「不要扔下我,不要……」

叶歆柔声道:「柔儿,我把凝姐姐请来了,我们会尽量想办法救你。」

凝心也伸手抚弄著冰柔日渐削瘦的俏脸,温柔地道:「柔儿妹妹,我来了。」

「凝姐姐!」冰柔伸出右手,紧紧地抓住凝心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发誓不下山吗?」

凝心看了叶歆一眼,道:「妹妹有难,我这做姐姐的怎能袖手旁观?只要你平安无事就行了,歆弟为了你都快发疯了,你可要振作起来,别让他也倒下。」

叶歆惭愧地低下了头,很感激凝心没有将自己强掳她下山的事说出来。

冰柔抓著叶歆,激动地道:「相公,都是我累了你。」

「柔儿,别想太多,这些都我的错,我有责任,况且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让你待在这个笼子里面一辈子。」叶歆转头对凝心道:「姐姐,你检查一下这笼子,看看能否想出甚么方法开启它。」

凝心点了点头,摘下面纱,露出仙子一般的玉貌,红緂和锦儿都看呆了。

锦儿看了看红緂和冰柔,又看了凝心,她本以为冰柔和红緂已是少见的美女,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凝心这么美的女子,与她一比,谁都会自形惭愧。

凝心没有留意她们的眼光,细细地察看了一下整个笼子,道:「这笼子很奇特,我一时也想不出甚么方法。歆弟,我们一起试试,看看能否起到作用。」

「好!」叶歆转头对红緂和锦儿道:「妹子、锦儿,麻烦你们先去门外守著,我怕会误伤了你们。」

待红緂和锦儿出去后,叶歆和凝心端坐在笼子的左侧,双手贴在栏杆。

「柔儿,我们施术之时不要乱动。」

冰柔点头答应,坐在笼子的右侧,静静地看著两人。

片刻间,两人的身上各自闪出了晶莹的光芒。叶歆身上的绿光和凝心的蓝光分别沿著身体冲向笼子。

笼子的白色柱子在两种光的包围下各有不同的情况。

叶歆的绿光击围著柱子时,柱子显得格外晶莹,并闪闪发亮,绿光在不断的攻击后,越来越淡,叶歆见了这种情况,不再勉强,收回道术,看著凝心。

凝心却面对另一种情况,由于金生水,所以当凝心的水行道术击中柱子时,白色柱子轻轻一颤,色泽立时暗了许多。凝心没有半点喜色,因为这应该是正常的现象,然而随后的变化却令她有些惊讶,白色柱子突然出现了一些黄斑,紧接著又出现了绿色、红色和黑色的斑点,最后整个笼子突然从空气中消失了。

叶歆大喜,以为笼子被化解了,兴奋地冲向冰柔,可是当他跑向笼子原来的位置时,竟然撞上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慢慢地,笼子又现出了白色的外框。

叶歆惊异地看著这一切的发生,大惑不解。

凝心叹道:「这果然是五行所铸而成,非我们所能开,五行合一便成了透明状,但其中以金为主,所以最终还是现出了白色的外框。」

叶歆和冰柔绝望地对视著,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接著冲到笼边,相拥大哭。不同的是,冰柔眉间的忧伤越来越重,而叶歆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浓。

凝心除了陪著落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八章

叶歆把车霆交给魏劭,然后他走到龙天行的身边,面色一沉,道:“龙大哥,请你一个人将所有尸体都掩埋了。”

龙天行十分不解,问道:“为甚么?公子,我做错了甚么吗?”

叶歆正色道:“我吩咐你守车,你怎么擅自离开了?这不是违背了我的吩咐吗?若有人乘机去攻我的车,你如何承担后果?”

龙天行低着头想了一阵,抬起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听吩咐。”

叶歆十分看重龙天行,语重心长的道:“现在是小事,若是将来你当了官,不听将命是要杀头的,打仗若是将令不通,必败无疑。”

虽然叶歆比龙天行小,但看上去叶歆却成熟许多,毕竟他经过了几次磨难、险死还生,无论对事或者对人,他的处理手法都更成熟,不像龙天行不是练武就是务农,很少涉及外面的事情。

龙天行虚心地道:“请公子日后多加提点,天行一定多学多听。”

叶歆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温言道:“别让我失望。”说罢便走向自己的马车。

龙天行认真的自我反省了一遍,然后走去完成自己的惩罚。

叶歆坐在笼子旁陪着冰柔说了一会儿话,魏劭便来报告--方才一战,死了三名车夫,都是被山贼首领车霆所杀,还有十六名重伤,四十三名轻伤。

叶歆对于己方有人死亡感到难过,安排每人给五百两银子的安家费,又跟魏劭前去为重伤者治疗,所幸都有救。

叶歆亲自为他们治疗,所有伤者都感激涕零。

办完了事,叶歆在帐幕中提审车霆。

车霆此时脸上沾满灰尘,粗黑的短发杂乱无章,双目圆睁,狠狠地盯着叶歆,像是要冒火。

他气焰嚣张,大声地骂道:“卑鄙小人,用暗器伤我,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的打,这输法我不服。”

叶歆煞是有趣的看着他,淡淡地一笑,道:“成王败寇,输就是输,找借口不认输的人才是小人。”

“我不服!”车霆一边吼一边挣扎,可是绳锁太粗,他挣扎了半天也没有松动。

叶歆耸了耸肩,转头对着刚进来的龙天行道:“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龙天行呐呐地道:“我觉得真刀真枪才是武者的行为。”

叶歆摇了摇头道:“我们刚才不是在比武,而是在拼命,这是战争,当你在战场跌倒的时候,难道能要求敌人为了公平而等你站起来再打吗?”

叶歆不是习武出身,所以没有那种武士意气和思想,而是将兵法和军略那种思想带进了打斗之中。他的脑海中只知道兵者诡道也,敌我双方以性命相搏,便如两军相交一样,是斗智斗力的战争,而不是相互切磋的游戏,自然没任何理由相让,而他还肩负着妻子的将来,不可能因为一点武者道义而陷自己于不利的境地。

“这……”龙天行仍是以武士思想为主导,虽然知道叶歆所说都是事实,但一时间无法接受他的意见,想辩驳又想不到甚么可以说的,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叶歆不再理他,对着车霆道:“我说的对吗?”

车霆哼了一声,把头扭过一边,不理叶歆。

“你聚众抢劫行商、杀人害命,实属十恶不赦之徒,留你不得。魏劭,我不想动手杀人,你废了他的武功,再派人将他送到最近的官府衙门,相信官府会很高兴见到他。”

“是!”魏劭应了一声便提车霆出去,车霆一直到走还是在大声咒骂。

叶歆毫不在意,只是轻笑了几声,便离开了帐幕,回到自己的车上去休息,其他的事都交给红緂和宋钱去办。

宋钱成为了外事的代表,而红緂则成为叶歆的代言人和监察人,负责监察宋钱的行动,以及处理一些车队的简单事物。这种形式只是叶歆为了将来作的准备。

经过了这次的战事,叶歆才真正成为这支车队的核心。之前的日子,护卫队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看上去十分文弱的书生并不看重,而后他几次显出身手,才渐渐地对他信服。这次叶歆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完全显示了他卓越的才能,令车队的所有人都不胜钦服。

经过了半天的休息,到了下午,太阳略西、气温渐落,车队又准备开始起程。

魏劭走到叶歆的车边,道:“公子,这一路上恐怕还有山贼,这次的三百多人我已经很吃力,若是下一次有上千名山贼,我们可束手无策,昌州境内的山贼盗贼多如牛毛,我们这么一大队车队在这里太引人注意,山贼就算本来没有抢劫的意思,只怕也会来分一杯羹。”

“言之有理,不知魏队长有何妙计?”叶歆也在为山贼的事而气恼,他已没有耐性去应付大大小小的山贼了,虽然他表现的很平静,但他心中的戾气日渐增加,尤其是对没有保护好妻子的那种愧疚感,使他心如刺痛。方才他没有亲自杀了车霆已经是仁至义尽,心中暗暗决定,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不再留情,格杀毋论。

魏劭道:“公子,为何不走水路?从这里北上汝河,再由汝河进入眠月河,沿着眠月河自西而东,可以直达京城北方的端庆府,再由端庆府南下京城。”

“我从来没走过水路,不知走水路的感觉如何。”叶歆犹豫了起来,总觉得大河滚滚,船只在其中飘荡,似乎不太安全。

魏劭笑道:“走水路是最舒服的方法,现在虽是雨季,但昌州大旱,这段河道水流稳定,坐上去既稳又平,不似这旱路颠簸,而且水道凉快,暑气没有这么重,人也舒服一些、精神一些,又用不着花费力气走路,而速度和旱路差不多。”

叶歆顿时心动了,心想既然水路舒服而且凉快,最适合妻子,免得她饱受车马颠簸之苦,而且还可以避开烦人的山贼。

“好,你把宋钱请来,我跟他商量一下。”

不一会儿,宋钱跑了过来,急声问道:“公子,您要改水路吗?”

叶歆点了点头,问道:“魏劭说水路既舒服又安全,不知你意下如何?”

宋钱略加思索了片刻,道:“水路是不错,但我们的货最少要五艘货船,再加上近一百多人,一共需要七八艘船,只怕一时间很难找到这么多船。”

叶歆眉头一皱,他本不善理财,对这种商业运作的事情又没有经验,因而有些犹豫。想了一阵,又道:“这里是延平府的黄安县,离汝河应该不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近的城应该是大约五十里外的建卫府府城,那里应该有码头。”

“公子说的对,这里往东行大约五里,北上可通建卫城。但汝河只是眠月河的支流,水量不大,所以运载能力有限,因此建卫城的码头很小,不会有太多大船,我怕装不下这么多人和货。”

“去看看再说,若是没有足够的船只,可以分开走,或者晚一些再走。”

“也好,我立即亲自赶去建卫城安排。”宋钱明白叶歆的意思,走水路没有机会遇到意外,因此不必有这么多马车掩护。

重新设定了路线后,车队转向建卫城,第三天早上到达了建卫城。

车队没有进城,而是从城墙外围绕到城北,汝河流经这里再向东北去二百里汇入大陆的第一大河--眠月河。

作为河岸都市,建卫城并没有受到旱灾的影响,汝河的边缘地带仍有大片的农地,农作物已快成熟,金黄般的稻田使着这一片大地充满了生机,与西部和南部的干旱地区节然不同。

地方官府为了防止灾民进入这一地区,在周边的道路设置了路障,进入的灾民必须有登记。通过这一措施,可以控制灾民进入的数量,减少建卫府的负担。

如此一来,水路交通竟然成了通往其他地区的最重要途径。

车队到了河岸,他们便惊奇地发现,原来的石料码头确实很小,因此人们在岸边搭建了临时的木板码头,搬运货物的苦力和商人络绎不绝,而岸边有一排临时用木板搭建的货仓,货仓的后面也有一排新建的木房,都是客栈和食馆。

两排房子的中间有一条宽广的大道,原来的草地已经被人和马踩成一条黄土道,只有路边还有零星的草块。

岸边人潮汹涌、车水马龙,吵杂声、马嘶声和叫唤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宋钱早已先到一步,在岸边等候,一见到车队,便急步走到叶歆的车边,敲了敲车厢,道:“公子,是我宋钱。”

叶歆坐在车中应道:“办好了吗?甚么时候可以起程?”

“公子,商人太多,我又不是本地人,因此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条船,还是条小船,只能装得下我们几个。”

叶歆有点不悦,道:“怎么会这样?”

“禀公子,我都打听了,昌州的治安太差,商人们怕被山贼抢劫,全都打算利用水路运输,船只的需求量也因而大增,我来的太晚,很多人都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

“没有其他办法吗?”

“一时间还想不出甚么办法。”

叶歆沉思了片刻,道:“租不了船,能不能买船,或者造几条新船?”

宋钱一拍额头,喜道:“你看我,光顾着找船,连这都忘了,真该死!还是公子聪明,我这就去找人买船。”说完便兴冲冲地走向码头。

“大哥,这里这么热闹,你不去看看?”红緂坐在车前看着热闹的岸边,好奇的东张西望。

叶歆笑道:“妹子,你和锦儿去看看吧!反正一时也走不了,顺便帮我看看有甚么好吃的或者漂亮的衣服,帮柔儿带点回来。”

“好啊!锦儿,我们去吧!”

叶歆道:“龙大哥,你陪她们一起去吧!若有甚么要添置的,就跟银小姐说。”

“是,公子。”

接着,魏劭走过来问道:“车夫和护卫如何安排?”

叶歆觉得不能亏待这些人,想了想道:“车夫每人赏三两银子,放他们出去吃酒,算是犒劳一番。一百名护卫分成三班,每三十三人为一班,轮流守卫车队,他们辛苦一点,每人赏五两银子,另外,给守车的护卫安排好一点的膳食。你辛苦一点,留守在这里看着,去到京里我再重谢。若是有兴趣,就留在京中,我会为你妥善安排。”

魏劭大喜,连忙拜倒称谢,他干护卫这行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叶歆入京赶考,以他的才能和财富,一定能够飞黄腾达,自己能跟在他身边,将来也会有出头之日。

叶歆坐在笼子边,伸手入笼揽着冰柔,用自己的体温安抚着冰柔的情绪。

不久,车外传来了哄闹声,车夫和护卫们听到叶公子赏银子吃酒,顿时欢声雷动,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由于商人众多,他们这个车队没有甚么人留意,只是有人会在看到中央的大车时多看几眼罢了。

过了很久,魏劭急急忙忙地跑来禀告:“公子,吃酒的护卫回来禀告,银小姐她们在酒馆中与人发生口角,对方似乎挺有实力,公子是否要亲自去看看?”

叶歆无奈地苦笑,心中暗叹又生事端,但红緂是朋友,又是他身边最可信之人,将来还要靠她,不能让她有丝毫危险。

他吩咐魏劭:“我去看看,你亲自守在车前。”顿了顿,又厉色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如何处置意图偷看的人吧?!”

“公子放心,魏劭从不做背信之事,既然答应公子,就不会做有违道义之事。”

叶歆听他的语气坚定认真,点了点头,小声在冰柔耳边说了几句,便走出车厢。

跟着护卫刘大海,叶歆来到了事发地点,大道上被塞得满满的,无法通行。

围观者不少,大家都小声议论著,而前方则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叶歆穿过围观人群一看,大道旁有两群人对峙着,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一边是自己人,以红緂、锦儿和龙天行三人为首,身边还有着几十名护卫;而另一边的人少一点,大约有二十余人,都提着兵器。

为首者是名青年,头束紫金冠、身着锦袍,面如冠玉、鼻若悬丹、唇红齿白,手持折扇,长的倒是一副好模样,可惜眉宇间显露出轻佻浮躁。

叶歆走到红緂的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这群人飞扬拔扈,我们本来好好地吃饭,他们却硬是要我们让位子,护卫们不肯,就吵了起来。”

“就为这点小事?”叶歆皱了皱眉,觉得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招惹是非,他那个巨大的车厢本就引人注意,他组织车队本就是为了避开人们的注意。

龙天行插口道:“他们不但蛮横无理,还出言污辱冰小姐,说她丑得不敢见人,所以才戴上面纱。”

红緂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叶歆心中苦笑,没有女人会容忍别人说自己丑,何况红緂还是个美女,自然无法忍下这口气。

他走到中央,道:“这位公子,似乎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而大动干戈,不如就这么算了,免得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了笑话。”

白衣青年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他身边的一个文人模样的中年人叫嚣道:“你们这等贱民,竟敢惹我家公子不高兴,你知道我家公子是甚么人吗?我家公子是征北大将军的小公子屈显武!”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语气中还有惊异之意。

叶歆这一方的护卫们也大吃一惊,想不到惹上了这号人物。

叶歆上下打量了屈显武,想起他父亲在昌州的所做所为,不由暗暗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屈家的小公子,不知屈公子要如何才肯罢休?”

屈显武撇了撇嘴,嘻笑道:“放过你们也行。你和那些护卫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再叫那个丑女人把面纱摘下让大家看看如何丑法。”

“你……”红緂和锦儿气得便想冲上去给他一剑,却被叶歆拦住了。

叶歆淡淡地一笑,道:“公子这么做,就不怕玷污了屈大将军的威名吗?”

屈显武瞪了他一眼,喝道:“叫你们跪下磕头已经是便宜了你们!再多说,我可以叫人把你们抓起来,告你们一个辱骂大将军的罪名。”

叶歆忽然轻笑了一声,道:“屈公子,我跪下来,怕你受不起。”

屈显武哼了一声,道:“没甚么事是本公子受不起的。”

“这话也许不错,不过我有样东西你一定有兴趣,看完了之后,屈公子一定有不同的看法。”

“甚么东西?”屈显武疑惑地看着叶歆,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这样东西,若是让其他人见到,我怕会对公子不利,请公子随我进去酒馆细说。”说罢,叶歆便转身走向右侧的酒馆。

屈显武犹豫了半天,怕叶歆有甚么不轨的企图,迟迟不敢动作。

叶歆站在酒馆门口回头笑道:“公子难道怕吗?这里是昌州,我想谁也不敢动你。”

屈显武一想也对,便走了进去。

第九章

不多时,只听屈显武“啊”的惊叫了一声,他的手下以为他出了甚么事,紧张地冲向酒馆,却见屈显武好好的坐着,只是脸上有惊惶之色,而叶歆却是满脸笑意。

屈显武见到手下闯了进来,怒喝一声:“出去!”

那群狐假虎威的手下,立马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酒馆。

屈显武见手下都离开了,颤声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叶歆笑道:“这你不用知道,其实还有其他的东西没有拿出来给你看。我没有将它拿出来,就是表明对屈大将军没有丝毫的敌意。”

屈显武稍稍放心,问道:“你有甚么企图?”

“也没甚么,我本不想现在就拿出来,只是屈公子在此为难我,我不得不拿出来。我这次进京赶考,留着这东西,只是想在官场中有个靠山而已。”

屈显武听叶歆说了软话,有求于屈家,立即现出笑容,道:“你放心,你若是为我们屈家办事,我们不会亏待你,只是这东西是否可以先交给我?”

叶歆摇了摇头,道:“说句实话,我可不敢现在就将东西交给你,我还在昌州境内,若是屈大将军一时不高兴,想杀我灭口,我可没有办法逃。这东西留在我手上,我才有保障,等我做了官,再考虑交还给你们。况且这事我没有说给任何人知,我不会自己找麻烦,把它交出来。”

“你就不怕我立即叫人把你抓起来?”

“我拿出来给你看,就是说明我不怕你这招,其他的东西已经在京城,只要我出了事,自会有人帮我拿出来交给朝廷,到时候就算屈大将军权倾一方,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屈显武虽然心有不甘,但自家有把柄抓在人家手上,只好说道:“好吧!我信你,这里的事就这么算了。”

叶歆笑了笑,道:“屈公子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我过不去,将来屈公子若有甚么要叶某帮忙的事,叶某一定万死不辞,例如公子继承大将军之职一事。”

屈显武笑了,道:“你果然是聪明人,好,我就交你这个朋友。”

“哪里,今后还请屈公子多多提携,叶某也好有能力为公子办事。”

“一定,一定!”

当两人满脸笑意地走出酒馆,所有人都惊异的看着两人,不明白方才的一对敌人,为何片刻之间已经变成了朋友。

屈显武吩咐道:“没事了,大家一场误会,都散了吧!”

叶歆笑着拱手告辞,接着便领着人离开了。

回到马车处,锦儿问道:“叶大哥好厉害啊!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朋友了?”

所有人都有同样的问题,全望着叶歆。叶歆神秘的一笑,不作回答便走回自己的车厢,众人只好失望的离去。

宋钱听了消息也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听到叶歆与屈显武交上了朋友,虽然很惊奇,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告诉叶歆买船的事尚在进行之中,恐怕无法即时有结果。

叶歆思考了片刻,拿出一个很小的包袱交给宋钱,道:“你拿着这东西去找屈显武,告诉他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然后请他帮忙找船,我想很快便有消息。”

宋钱将信将疑地接过了包袱,转身去找屈显武。

屈显武看到包袱中的东西后大喜,在他的帮忙下,宋钱只花了两天时间就买到了五条大船。

由于仍是不足,叶歆自己要了一条大船,船舱经过改装,分上下两层舱。上层是普通的房间,而下层分内外两层,内层是一个密舱,外层是普通的房间,两层之间有木板相隔,叶歆在中间放置了毒藤和毒草,只有用道力才能通过。

而这条船上只有叶歆、红緂主仆及几个船夫,其他人都分散在另外四条船上,由于装不下所有货物,宋钱留下了大部分护卫,由陆路前往京城,身边只有魏劭所带的二十名武功最高的手下,守在其余四条船上。

临行之日,屈显武居然特地来送行,叶歆笑着迎了上去,道:“屈公子大驾光临,叶某不胜欣喜,如今屈公子应该明白叶歆的意思了吧?”

屈显武笑道:“明白、明白,叶老弟果然是真心助我,我一定在父亲面前美言,祝叶老弟金榜提名。”接着从怀中拿出一块银牌交给叶歆,又道:“这是代表屈府的牌子,有事的时候拿着它可以方便一点。”

叶歆自然是高兴地接了下来,有了这一块银牌,日后在官场办事也容易一点。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叶歆便起程东行。

水上行走果然十分舒适,不但没有人骚扰,河风吹拂特别的凉爽,而且一路顺水而行又稳又快。两岸的风光无限,日出日落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除了经过一些河岸城市上岸购买食物和日用品外,船队日夜航行。

只两日,便已见到了汝河和眠月河的交汇口。不远处,有一条黄色的长丝带横摆在前方,浪头上闪着金黄色的火花。

明显的见到汝河水清,眠月河水浑。由于眠月河流域广阔、支流众多,因此水中带着大量的泥砂。这一段是眠月河中游的前段,河面宽广,水流大而颇急,船队一进入眠月河流域便觉得速度加快了许多,河道两岸的景色飞逝,翻卷的河水像蔷薇、像牡丹,一朵朵绽放着。

好在船夫都是特意聘请而来的能手,熟练的操纵船帆和船舵,船队隐定的在河上行驶着。

叶歆第一次见到这条著名的天下第一大河,不禁感慨万分,自己的命运似乎便如这大河一般,滚滚向前,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而且被河道所限,即使是汹涌的大河也无能力开创新的道路,只能沿着既定的道路而去。

进了眠月河后,靠岸的次数多了很多,主要是因为叶歆怕速度太快,妻子不适,而且水流太急,怕晚上航行有危险,因此每天黄昏靠岸休息,次日天明再走。若是前方没有港口,他们便早早地在较近的港口休息。如此一来,进行的速度慢了许多,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走出昌州,进入平安州地界。

此时已是九月十七,渐渐增浓的秋意使得天气开始转凉,河风吹人,隔外寒冷,叶歆见天气变了,于是和宋钱商量着靠岸添置冬衣。

宋钱道:“现在经过的地带没有甚么特大的城市,十天后船到双龙城,那是天下第一大城,十分繁荣,可以买到较好的东西,不如到那里再买。”

红緂插嘴道:“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听说那是个神奇的城市,河两岸各有一城,在宽广的河面上又建了水城,将两座城池连在一起,船可从城下的水道过去。”

叶歆早就从书本上看过众多对双龙城的描写,也不禁心驰神往。

宋钱想起双龙城的宏伟,也不赞叹道:“我去过一次,那真是天下最伟大的建筑,固若金汤,光是城墙就有十丈厚,那河上之城更是巧夺天工,我实在想不出当年是怎么建造的。”

龙天行和锦儿也忍不住幻想起天下第一大城的模样。

又走了十天,巨大的双龙城就在眼前,船上的所有人都站在船头,看着那高耸而宽大的城墙。

最奇特的是跨越大河的水城,河中有十个巨大的船形柱子支撑着上面的石城,向西的一面是尖的,为的是减少水流对柱子的撞击力。而石城的下部呈拱桥状,中间高、两边矮,船只都是由中央的几条水道航行。

在城下行船的滋味特别奇妙,看上面的石顶,每个人都担心城池太重,会塌下来,但几百年来,城一直都是如此稳固,从未发生过任何意外。

叶歆在赞叹的同时,也为妻子惋惜,她无缘得见这么宏伟的建筑。

船队排着队通过了城桥之后,两岸便出现了一排大大小小的码头,以及来来往往的船只,码头上,苦力们正努力的背负着货物在岸上的仓库和船舱间频繁的来往。

船队停泊在码头后,宋钱走到叶歆的船上,问道:“公子是否也上岸看看?”

叶歆虽然很想去看看,但不放心妻子一个人在船上,只好说道:“我不上去了,你们先去吧!”

正说着,舱外突然传来吵杂声,他们赶紧出去了解发生了甚么事情。

只见一个魁梧的军官带着十几个士兵站在码头上,指名要见船主。

宋钱连忙陪笑迎上去,问道:“大人,我是船主,不知何事劳烦大人前来?”

军官打量了他一下,见他满身肥肉,一脸富态,十足的商人模样,道:“凡是经过这里的船只都要检查,还要交航运税。”

叶歆一听要检查,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一路之上,他最担心的就是官府的盘查,这是避无可避的,不像山贼和灾民容易打发。

宋钱也知道不能让他搜船,冰柔的事是如何也说不清楚的,一旦让人发现,便可能会招致灾祸,就算是能说明白,叶歆也不会让冰柔这个样子去公堂问话。

于是,宋钱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军官的手中,道:“大人,交税的事好说,其他四艘船都是药材,大人但查无妨,只这条船上有家眷,似乎不太方便,大人能否通容一下?”

军官哼了一声把银票扔还给宋钱,喝道:“别来这一套,我岳风一心一意为朝廷办事,从不收贿赂。你叫家眷避开,船我一定要搜。”

宋钱束手无策,回头看着叶歆。

叶歆虽然很佩服岳风的清廉公正,但此时此刻,他的清廉却令叶歆面临难关。

他镇定地走到岳风的面前,赞道:“岳大人果然清廉为公,草民佩服,只是大人一个九品的副尉,恐怕还没有资格检查。”

岳风瞥了他一眼,喝道:“我奉命办差,没有甚么船不能动。你们这样软硬兼施,船里一定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来啊!把这些人给我看住,其他人给我搜!”

“慢着!”叶歆拿出屈显武给他的那块银牌,向岳风一扬,喝道:“这是征北大将军的船,谁敢动,就是与屈大将军过不去。”

士兵都停住脚步,看着岳风。

岳风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见叶歆手上银牌刻著“征北大将军屈”六个字,确实是屈复清的信物。

他犹豫了一阵,双目一睁,喝道:“即使是征北大将军的船,也得搜!”

“不行!你这么做,就是对大将军不敬。叫你的上司来,我要和他说!”对于岳风的固执,叶歆也觉得头疼,岳风依章办法,一点错也没有,自己也没有做错甚么,只是船万万搜不得。

“岳某一定要搜!来人啊,给我搜,有事我顶着!”

十几个士兵听到命令,便要往里闯。

“都给站住,谁敢动一下,别怪我无情!”叶歆站立在船舱门口,舞起雪藤将士兵拦住。

岸上的人见这里吵了起来,都围过来看发生了甚么事。

叶歆见周围围着大群人,心生一计,道:“大人若是要搜,请大人一个进去,这么多人会惊扰了女眷。”

岳风见他答应搜船,也就不再说甚么,随着叶歆走进了船舱。

岸上的人见没事发生正欲离去,忽听船舱内传来大叫:“岳风,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调戏女眷,我跟你拼了!”

众人一片哗然,想不到名声不错的岳风竟然做出这种事情,都争相回到岸边观看。只见叶歆走出了船舱,后面的龙天行拎着岳风出来,扔在甲板上。

叶歆大声道:“诸位,这岳风竟然假藉搜船之机,调戏我家眷,被我擒获。”然后指着地上的岳风破口大骂,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以权谋私,硬闯女眷房间在前,调戏我妻子在后,实在可耻,朝廷竟然用了你这样的军官,实在是朝廷的不幸、双龙城百姓的不幸。而且这是征北大将军的船,你置屈大将军的颜面于不顾?说,你受了何人的指使,跟屈大将军过不去?”

岳风被他点中哑穴,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的官声不错、为官清廉,围观的人本来不太相信岳风会做出这种事,但见叶歆言之凿凿,而岳风又没有出言反击,都开始相信叶歆的话,不少人指指点点,有的更大声斥骂了起来。

岳风听了双目怒睁,气得肺都要炸开,却又没有办法为自己辩驳,只能无奈地听着人们的咒骂。

而岳风的手下都慌了,连忙去找上司来。

过了不久,他们领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前来。

那官员走到叶歆的面前,瞪了地上的岳风一眼,然后道:“下官是平安州河道巡检使汪宝山,请问这位公子是屈大将军的甚么人?”

叶歆听到“汪宝山”这个名字觉得耳熟,略加思索后,眼睛突然一亮。

他的脸上出现了笑容,道:“原来是汪大人,在下叶歆,替屈五公子办事,受命运四船药材进京。”接着又亮出银牌。

汪宝山见了银牌立即行礼,问道:“不知岳风何事冒犯了叶公子?”

叶歆冷冷地道:“这个岳风藉搜船之机,竟然辱骂屈大将军,又硬闯女眷的房间,见在下的妻子美貌,乘机调戏她,在下不愤,因而擒下他,本欲送官,汪大人来的正好,这事就交给汪大人了。这是有关屈大将军的威信问题,不可等闲视之,汪大人若是不办,我写信请屈大将军亲自来办。”

汪宝山顿时慌了,陪笑道:“这等小事不必劳动大将军,下官一定将事办的妥妥当当,包管公子满意。”

叶歆傲然地点了点头,道:“汪大人如此明白事理,不愧一方大员,果然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将来一定前途无限,屈大将军若知道此事,一定十分高兴。”

汪宝山大喜,立即鞠躬行礼,低声下气地道:“还请公子在大将军面前多美言几句。”

“一定!”

汪宝山为了得到屈大将军这个靠山,当然要做样表态。

他连忙喝道:“来人啊!把这个岳风给我捆上,带回去押入大牢,听候审讯。”接着又献媚似的问道:“公子觉得如何处置这个岳风较为恰当?”

叶歆心知肚明,岳风是个好官,他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想因此而断送了一个好官的前程。

他诚恳的道:“听说这个岳风在这里的官声不错,这次的行为想必是一时糊涂所致,我看也不必追究了,关他十天半个月让他反省一下也就算了。”他计算着船在这里最多待上三五天,不想岳风与他过不去,因此说了十天之数。

岳风弄不清楚叶歆在玩甚么,他现在就是要将自己罢官问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却偏偏为自己说情。

汪宝山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叫人把岳风抬走,还拍着马屁,道:“公子果然海量,不愧是大将军府出身,不知公子可愿到我府上作客,让下官尽地主之谊?”

叶歆笑道:“大人客气,明晚定当登门拜候大人,不过这事请大人不要声张,免得多事。”

汪宝山立即明白,他以为屈府运了甚么重要的东西,不欲声张,而且他也不愿城中其他官员知晓此事而抢了他表现的机会,因而应道:“叶公子放心,这事我一定守秘。公子不如住在我府,岂不方便?”

“至于住在大人府上就不必了,只希望大人不要让闲杂人等骚扰女眷就行了。”

“这是下官应当做的。”汪宝山转身吩咐那群官兵道:“你们在这个码头守着,不许闲杂人等接近、不许向外泄露,一切听从叶公子的调度。”

官兵们哄然答应,汪宝山便得意洋洋的告辞离去。

待汪宝山告辞后,红緂问道:“大哥,这么做好吗?”

叶歆无奈地苦笑道:“有甚么办法?这个岳风软硬不吃,除了这方法,我再也想不出甚么办法不让他搜船。”

“他日后的仕途恐怕会大受影响。”

“此人刚直不阿、守职尽忠,是个人材,若我有机会一定会重用他,但这是日后的事,现在我只能说声抱歉。”

“算了,不说了。有这群官兵守着,大哥你可放心的上岸了吧?”

“是应该上岸走走,我回去布置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叶歆回到密舱,安排妥当之后,便带着红緂主仆和龙天行上岸。

临行之时又叫宋钱赏了士兵每人十两银子,让他们尽心守卫。

第十章

双龙城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城,分为三个部分。

眠月河以南的部分称为南城,又称民城,以商业区和住宅区为主,作为天岚皇朝的首都时,光是居民就有百余万,而现在也有七八十万人;河之上称为龙城,有旧天岚皇朝的皇宫,现在平安州各级各部的衙门以及官员的府第,都在龙城之中;河的北岸称为北城,布满了军营和粮仓等军事设施,可以驻扎二十万大军。

南城和北城之外又挖了一条宽二十丈的护城河,引眠月河的活水入主,顺流不息,成为城池的第一道屏障。

南城的护城河之外,有大片杂乱的民居,多为一些穷人的居所,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贩在街道上摆卖,十分热闹,不少南来北往的商人也都喜欢在这里落脚,因为这里更加方便,官府的管辖也弱一些,因此黑市在这里十分活跃。

叶歆等四人兴致勃勃地沿著道路在城外的平民区走了一圈,他们都没有见到过如此大的城市,不禁为这个城市而感叹,尤其是听到有关旧皇朝时双龙城如何繁荣的故事。

逛了一阵,他们来到了一间小酒馆休息,酒馆虽小,但客人不少,都在这里谈天说地、扯东道西,说的人高兴、听的人也高兴。

叶歆等人坐在最里面的一张空桌子旁,随便点了几样小菜,也在那里谈笑。

“大哥,这城太大了,走得我的脚都酸了,城里面还不知道是甚么样呢!”

“是啊!今天在城外转转,明天再进城。”

正说著,伙计便送了食物过来。

叶歆拉住伙计问道:“伙计,城外有甚么好去处吗?”

伙计笑著答道:“客官,这双龙城最出名的当然就是这座城池。”

“我知道,我是想问还有没有其他甚么特别的好去处?”

伙计瞥了一眼红緂和锦儿,小声的在叶歆的耳边说道:“西星街是个好地方。”

红緂耳尖,听了伙计的话,问道:“西星街?”

这一问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红緂煞是奇怪,忍不住四周张望。

伙计笑著小声道:“夫人小声点,那里都是妓院。”

红緂窘得脸红,玉面生霞,啐了一口,不敢再说,好在她戴著面纱,不然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叶歆也十分尴尬,道:“不是问你这个,还有没有其他的好去处?”

伙计还是小声地在他耳边问道:“西星街尾有间白华客栈,那儿有个天下第一的地下黑市,每天晚上开门,早上关门,有很多好东西都可以在那里买到,从宝物到美女,甚么都有。”

叶歆有点好奇,又问:“不怕官府抓吗?”

伙计小声道:“官员都有银子收,谁还来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客官您慢用,我还要招呼其他人。”说罢便走开了。

锦儿道:“叶大哥,不如去看看。”

红緂和龙天行也点头附和著。

叶歆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已答应了妻子要尽快回去陪她,不能失信,于是说道:“我们先回去,等天黑了再决定。”

红緂立即醒悟,连忙点头赞成。

吃完了东西,他们继续逛街。由于区域太大,光是城外的区域,他们就逛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船上。

外面守护的士兵们收了银子,又有上头的吩咐,倒也尽心尽力地守护著船队。冰柔被点了睡穴,正安静地睡在密舱里。

叶歆弄醒妻子,将所买来的食物和衣物拿给她,还与她说起这双龙城的繁华,听得冰柔羡慕不已。

她想到自己被关在笼子里,甚么地方也不能去,忍不住又伤心了起来,叶歆好一阵安抚才使她收了泣声。

宋钱回来时,却说已把四船的药材都买了,又买了一大批丝绸。

叶歆没有理会,他已经把财政都交给了宋钱,一切由他安排,只要有货物可以避免将来上岸时引人注意便可。

夜深时分,叶歆见妻子睡了,这才和红緂主仆以及龙天行前往伙计所说的黑市。

宋钱本来就对这一类事情好奇,听到有黑市,也跟著一起去了,随行的还有护卫队队长魏劭。

找到半天,他们才来到西星街。与其他街道不同的是,这里十分热闹,灯火通明,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街道上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还有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风尘女子站在妓院门口,笑吟吟地袅著腰肢,招引来往的寻芳客。

叶歆皱著眉头走在街上,不时的避开迎上的烟花女子,一副厌恶的样子。

龙天行则有些尴尬,脸窘得发红,好在是夜晚,不太瞩目。

红緂和锦儿更是羞得低下头,不敢多看。

而魏劭和宋钱则不时用眼扫瞄著每个女子,像是在评比著她们的姿色。

好不容易来到了街尾,眼前有一幢两层高的客栈,占地很大。门口有多名守卫守著,不时的有人进出。

叶歆一行人走到门口,只见一名守卫走了过来,问道:“您是要住店吗?”

叶歆为了显出身分,傲然一笑,道:“听说这里好玩,所以来看看。”

守卫立即心领神会,又见他气势不凡,像是富家子弟,而宋钱则一副富人的模样,认定他们是想去黑市,陪笑著道:“您跟我来。”

在守卫的带领下,叶歆等人走进了客栈,绕过了前厅后,来到一个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守卫道:“下面会有人招呼,您请自便。”

宋钱随手给了他一锭银子,几人便自行沿著台阶往下走。

下到底部,果然有人迎了上来,问道:“客官想去哪一个厅?”

“哪一个厅?”

来人陪笑道:“客官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里分绝色厅、古玩厅、异宝厅和神武厅。绝色厅买的是美女,异宝厅买的是珍贵的古董和珠宝,而神武厅买的是兵器。”

叶歆转头对诸人道:“你们自己选择吧!无需一起,我只想随便看看。”

宋钱和魏劭二话不说,一起急步向绝色厅走去,而龙天行想了想便转身去了神武厅,红緂和锦儿则留在叶歆身边。

“妹子,你想去哪里?”

红緂调侃道:“大哥不会是想去绝色厅吧?”

叶歆笑道:“你和柔儿都已经是绝色了,何必再找绝色。”

面纱下的红緂略带娇羞,却有一丝兴奋和狂喜,只是她自己不曾发现而已。

“那可不对,天下第一美女非你那位姐姐莫属,我实在想不到天下竟然有这么美的女子,若我是男子,一定状若痴狂。”

叶歆想起凝心仙子般的容颜,也不由地赞叹道:“是啊!凝姐姐当之无愧,可惜世人无缘得见,她若下山,必然倾倒天下。”接著正色道:“妹子,此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红緂笑了笑道:“我知道,她除了你谁也不肯见,我实在佩服你,面对这等仙子般的人物竟然不动心。”

叶歆叹道:“是我扰乱了她的清修,得她垂青,心中有愧,但天下可失,糟糠之妻不可弃,我可不想天下人都骂我是负心人。”

“叶大哥,快走吧!再说天就亮了。”锦儿见他们两个说得投入,觉得无趣,因而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首先走到绝色厅去找宋钱和魏劭。

这个厅十常热闹,偌大的厅内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人头涌涌,不停地有人喝采叫唤。

台上有一个中年主持人,身著锦衣,正高声地说话。台上还有一排十几名的女子,样貌也算是不俗,只是她们都浓妆艳抹,穿著亵衣,粉嫩的玉臂和细长的大腿都露了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她们的脸上还故意露出害羞状,越发引得众人垂涎,纷纷出价,不到片刻,所有女子都让人给买光了。

叶歆和红緂看著周围的男人,脸上露出厌恶之色,便想离开,这时宋钱和魏劭发现了他们,热情地将他们请到自己的桌子。

红緂不悦道:“这藏污纳垢,与外面的那些有甚么区别?”

宋钱笑道:“与银小姐的美貌相比,固然是俗货。”

魏劭和龙天行都没有见过面纱下的红緂,全好奇地盯著她看。

叶歆清咳了一声,道:“你们看吧!我没兴趣,我们想去其他地方看看。”说罢便想离开。

宋钱一把拉住他,道:“我知道你情深意重,但看看无妨。这些只是普通货色,我问过了,等一会儿会有绝色美女出场,听说是这里的头牌,要价极高,至今都没有人有能力买下她。”

红緂和锦儿听到有绝色美女,也想看看是否真的属实,也怂恿叶歆留下来。但叶歆摇了摇头,起身走了出去,红緂和儿只好作罢,跟在他身边。

就在这时,大厅突然变的鸦雀无声,叶歆见面前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向自己的身后,知道一定是台上出现了所谓的绝色美女,但他没有回头,依然走向大门。

红緂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头一看,只见红緂笑著指了指台上。

叶歆往台上瞧了一眼,只见一名清雅的少女袅袅婷婷地走上了台,面如芙蓉、眉若轻烟、腮染红霞、朱唇似丹、纤腰拂柳、白纱裹身,里面穿的是粉紫的长裙。

眉头微蹙,有一种似有非有的淡愁,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但有一种自然的风流态度,让人看上去便想小心呵护。

然而在叶歆的眼中,此女虽然出众,但也只与冰柔和红緂差不多,比起凝心,尚差一节,只是那种娇怯的神态别有不同,然而他并不会被美色所动,否则早已接受了凝心。

他只瞧了一眼,便回头继续走向厅外。

出了绝色厅,红緂追到叶歆身后,笑道:“大哥怎么走得这么快,难道此女不入你的眼睛,还是怕自己忍不住动了心?”

叶歆面色不悦,道:“妹子,别拿这事来说笑。”

红緂见他生气,连忙道歉。

叶歆拿她没办法,瞪了她一眼,然后轻轻一笑,也就算了。

接著,三人走进了异宝厅。

里面有些暗,人也不少,但都是身著锦衣的富豪,身边还有妻妾丫鬟和保镖。

他们找了一张离台较近的空桌坐下,桌上有一个牌子,似乎是竞争用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台上正有一人,手持著一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大声道:“这颗夜明珠是天下最大的,是当年天岚皇朝圣主江天风送给第一位妻子的定情之物,后来她不知所踪,这颗夜明珠也消失了,今年才有人从山中找到此物。底价是二十万两银子,有谁出价?”

台下看了都赞叹不绝。红緂看了也是羡慕不已,不停地赞叹著夜明珠的美丽动人。

叶歆却小声地在红緂耳边道:“这东西买了也不能拿出来给人看,只有皇上和皇后戴了才不会招人话柄。”

果然,主持人叫了半晌也没有人出价,只好收回。叶歆本想买来献给皇上,做为进身之阶,可身上没有足够的银两,只好作罢。

主持人接著拿出一个小盒子出来,道:“这是神药‘天心丹’,在世上流通的只有四颗,价值在三十万两以上,皇上又定为御药,不可私下买卖。这颗的底价也是三十万两,请大家竞投。”

四周的惊叫声立即响了起来,只有叶歆苦笑连连,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天心丹出售,同时又怀疑起天心丹的来源和真假。

有人替他问了出来:“既然曾经出售的天心丹只有四颗,我们怎么知道这颗是真是假?”

主持人应道:“虽说只卖了四颗,但天龙医圣后来又进贡了好几颗给皇上,这颗是宫中流出来的,所以货真价实,绝无欺骗。”

众人一听都争相出价,交投立时活跃了起来,最终到了五十万的价位,被一个青年商人买了。

正当红緂和锦儿都在为奇高的价格感到惊讶时,叶歆却在暗笑,这天心丹是两年前做的,因没有用移命术维持药效,早已没了效用,花五十万买一颗没用的药,实在是愚蠢之极。

此时,谁也不曾想到这一颗失了效的“神药”将会引致一场震撼朝野的轩然大波,就连叶歆自己也牵涉其中。

锦儿忽然小声问道:“叶大哥,你说过送我一颗玉蓉丸,甚么时候给啊?”

红緂附和道:“是啊!听说吃了后会变得更美,我也想试试。”

叶歆小声道:“等柔儿出来了,我再送给你们。”

红緂和锦儿立即噘起了小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正当他们谈笑之时,主持又拿出一堆物品,像是一堆书籍,接著卖力的介绍了一番,说这些书是天岚皇宫流落出来的存书,很有收藏价值。

可台下的人对于这些都似乎没有甚么兴趣,虽是有几百年的历史,但书很难保藏,而富商们又不喜这一类东西,因此开了半天价,竟没有人出价。主持人没办法,只好一本本拿起来展示给台下的人看。

叶歆原本也没有甚么兴趣,但当眼角不经意地扫了台上一眼时,却被主持人手上拿的一本书给吸引了,不禁大吃一惊。因为那本书的封面上写著魔族文字,想不到除了凝心的那本《魔语宝典》和自己的那本《水系魔法》外,还有第三本魔族的书。

台下众人都看不懂书上的文字,因此谁也没兴趣。

主持人自己也觉得这些书不会吸引商人们的注意,无奈地正欲收回,却听叶歆问道:“底价多少?”

主持人听到有人问价而大喜,望向叶歆。他见叶歆一身文人的打扮,知道这类人才会对这些书有兴趣,笑著答道:“不多,三千两。”

叶歆二话不说便买了下来,接著便有侍从捧著书走了过来,叶歆付了钱后便认真的翻阅起那本用魔族语写的书,他虽然记不住所有的魔族文,但他那种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记下了不少的魔族文字。

刚读到一半,他的神情已从好奇变成惊讶,再变成震惊。

红緂和锦儿见他花了三千两去买几本破书,都觉得奇怪,又见他的神情异样,都伸了头过去看。

只见书是用普通纸做的,而书上的文字都是手写的,随著叶歆的翻阅,她们发现书中不但有她们看不懂的文字,还有很多地图,几乎是二三页文字便有一张图或者一幅画。

“大哥,这是甚么书?我怎么都看不懂?”红緂好奇地问著。

叶歆阖上书,笑道:“这可是宝贝。”

“宝贝?”红緂和锦儿怎么也不相信这本破书是宝贝。

叶歆将书揣入怀中,小声道:“回去再告诉你们。”

红緂和锦儿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越发好奇。

叶歆又翻了翻其他几本书,都是些皇族的日记一类的东西,记载著皇族成员的私隐和丑闻。

他觉得没意思,便交给红緂和锦儿,她们却被书中记载的东西吸引了,看得兴趣十足,抱著书不放。

主持人又拿出一些东西拍买,都是些珠宝,虽然价值不菲,但叶歆一点兴趣也没有,坐了一阵,便带红緂与锦儿离开了。

第十一章

他们沿著华丽的走廊向右走,不到片刻便来到神武厅。

这里的气氛异常的热闹,在座的都是武人打扮,腰间都悬著刀剑,正在那里为买一把宝剑争的面红耳赤。

叶歆三人瞥见龙天行在左上角的第六张桌,便走了过去。

龙天行一见到叶歆就兴奋地道:“公子,快看啊!现在正在拍卖的可是名刀‘华越’。”

叶歆眼都没抬,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语,他对兵器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即使是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在他手上也只是一堆废铁,不如一棵小草有用。

但他看到龙天行眼都不眨地望向台上,心有所动,也看了看台上。只见主持人手拿一把细刃刀,刀身既窄且薄,看上去很轻,剑身是蓝色的,在烛光下闪烁著耀眼的蓝光。

他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所有人都现出羡慕之色,连身边的红緂主仆也是如此。

这个厅中的武人似乎没有方才异宝厅的人富有,叫价都是以五百或一千为单位,虽然很激烈,但叫了半天才叫到三万的价位。

叶歆看了看身上的银票,宋钱交给他的大约有十万两,再加上他随身的五万多两,一共是十五万,便开口叫道:“五万!”

价格一下子上去了二万,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叶歆有礼地回以一笑。

“五万两白银,谁还出价?”主持人似乎对于五万两的价钱还是心有不甘,不停地鼓动著人们出价,想再推高价格。

可是众人看到叶歆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都犹豫了起来,以为叶歆是甚么富家的子弟,有丰厚的身家支持,所以都不愿与他争。

在没有人出价的情况下,叶歆以五万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名刀“华越”。

当侍从捧著“华越”到他面前的时候,叶歆没有接,而是向龙天行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接下。

龙天行激动地捧著“华越”看来看去,简直爱不释手。

叶歆满意地笑了,小声对红緂道:“妹子若是看中甚么名剑,跟我说一声便可。”

红緂摇了摇头道:“我身上的剑是父亲赠的,也算是名剑,不用再破费了。”

叶歆只好作罢,见厅内没甚么好看的,便想离开。这时,主持人的话令他留在了座位上。

“诸位,接下来要拍卖的是一份杀手合约,为期三年。”

“连这也可以拍卖?”叶歆被新的见闻吓了一跳。

龙天行道:“我在雪刀门的时候听过,确实有一种人以杀手为职业。”

“不是所有门派都在官府严密的控制下吗?”

“这是以前黑道残留下来的后裔。自从官府控制武学门派后,便开始全面打击黑道,黑道几乎被消灭殆尽,少量的人逃到了铁凉和清月。但也有的人躲了起来,他们被官府列入了黑名单之中,不能曝光,只能暗地替一些人去杀人赚钱,这种人便成为了职业杀手的雏形。”

“现在不是已经不再追捕这些人了吗?”

“就是因为大量黑道的后裔摆脱了原来的身分,杀手这一行业已经从天龙境内消失了,听说在铁凉和清月还有这一类活动,因此这份公开拍卖的合约在天龙境内可算是绝无仅有。”

“哦,原来如此。”叶歆煞是有趣地看著台上。

然而,主持人并没有请出该名杀手,只是继续说道:“这是今晚特别的拍卖,所以形式有些不同。为了保障买主和杀手,这个买卖将暗中进行。在此就请每位买主将自己所出的条件写在纸上,再写上自己的号码。杀手此刻已隐身在大厅之中,他看了之后,若是同意其中一位所出的条件,便会跟著那人去到他家,你们回到家中自然会发现他的身影。”

“我怎么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用?”一个瘦长的中年汉子说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主持人微笑著从台上拿起一把小刀,道:“请问这可是你的?”

那汉子吓了一跳,惊叫道:“我的贴身小刀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是那个杀手交给我的,这应该可以证明他的能力。”

不少人都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对于这个无影无踪的杀手感到恐慌,说不定甚么时候便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然而更多的人对这名杀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此,这个新的拍卖方式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参与,这不单是一项竞投,也成了一场游戏。

红緂、锦儿和龙天行看著叶歆,等他拿主意。叶歆也很有兴趣,笑著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然后交给侍从。

锦儿好奇地问道:“叶大哥,你出了甚么价?”

叶歆笑而不答,暗地里则默默地用草木感应,想感应厅中是否有杀气存在,因为木行道术对于杀气是很敏感的,厅中的鲜花摆设,便成为了他利用的对象。

他觉得作为杀手,就算隐藏的再好,多少也会有点杀气,可是探了许久,甚么也探不到,他对这名杀手更感到好奇,网罗之心更浓。

收集完所有竞投者的条件后,主持人道:“今日所有物品都已卖完,请大家明日再来。”

众人见没有东西看了,都一哄而散,叶歆等人也随著人群离开了地下大厅。

宋钱和魏劭早已在上面等候,话里还在赞叹著方才的美女。

叶歆笑著对宋钱道:“既然未曾娶妻,何不买下?”

宋钱摆手道:“不行、不行,底价竟然要一百万两银子,又不知道有甚么背景,所以人们都看著,没有人敢买。”

“一百万?”叶歆也吓了一跳。

宋钱叹道:“真是可惜,不过这种美女跟在我身边实在有点不像话,买不起也好。所幸也没有人买去,省得心里不舒服。”又问道:“公子今日收获如何?”

“倒是不错,还有一样不知道能否买成。”

“哦!甚么东西这么费神?”

龙天行和红緂便把事情说了一遍。

宋钱好奇地问道:“公子出了甚么条件?”

“一场小小的游戏。”

“一场游戏?”所有人都看著叶歆,不明白他的意思。

“稍后便知。”叶歆微笑著瞥了一眼前方的树梢:“说不定他已在我们身边看著我们。”

众人吓了一跳,不停地向四周张望。

叶歆道:“不用看了,我们回去吧!他若是对我出的条件满意,自然会跟著我们。”说罢径自往码头方向走去。

回到船上,天边初白,众人一夜没睡,此时都乏了,各自回房休息。

龙天行突然追到叶歆的面前,把那把“华越”交给他。

叶歆笑著道:“龙大哥,快把刀收下吧!回去再看,反正已经是你的东西,甚么时候看都可以。”

龙天行惊讶地张开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著叶歆,怀疑他说的是玩笑话。

“我从不用这些兵器,买了就是给你的,不过你可是得勤练刀术,免得让人给抢走了。”

“这可使不得,太名贵了,天行受之有愧。”

“龙大哥何必客气,将来有不少事要劳烦大哥帮忙,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大哥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龙天行不知所措地看著手上的刀,又看了看叶歆,他见叶歆满脸热忱,于是捧著刀跪在地上,激动地道:“这刀便是我的命,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天行一定鞠躬尽粹为公子效劳,以报公子厚赠。”

叶歆连忙扶起他,真诚地道:“大哥快请起,让人看见了不好,我能结识龙大哥是我的福气,大哥这么做岂不是折杀叶某?!”

龙天行激动得不知道说甚么好,叶歆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明白,然后回到密舱中休息。

密舱有两层,叶歆在外层布满了毒藤和毒草,除了他,谁也无法进去。

他打开第一道门,走进了毒藤阵中,毒藤自动的让开道路,当他走过去以后又回复原状。

他正想打开第二道门的时候,手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出来吧!”

身后突然闪出一个黑影,个子不高,有点瘦,黑布蒙头,露出两只晶亮的眼睛,身上看不出带著兵器,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你是怎么发现的?”蒙面人的声音很怪,沙哑中带著尖锐,听得叶歆很不舒服,但他仍是笑脸以对。

叶歆指著周围的毒藤道:“是它告诉我的。”

黑衣人虽然不明白,但未曾多说,问道:“你决定了吗?为甚么?”

叶歆笑道:“没甚么,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否真的能干。”

“方才大厅里不是已经证明了吗?”

“那只是小事,我需要能做大事的人,不是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办完了这件事就证明你有能力帮我做事。”

“时间?”

“一天之内。明晚子时来此见我,拿东西来,我交订金五万。”

“为甚么要那东西?”

叶歆淡淡一笑,道:“我要的是办事的人,不是打听消息的人。”

黑衣人点了点头,闪身离开。

叶歆坦然一笑,开门进了密舱。冰柔睡得很安稳,叶歆走到身边,摸了摸她的秀发,然后在笼子旁睡了。

一觉睡醒,已是正午过后。叶歆梳洗完毕,又带著红緂等三人出游,这次他们直接从南城的东门进城。

走在高大的城墙下,向上看,感觉特异,就像是站在山脚下看著山顶一般。

龙天行不禁叹道:“好高大的城墙啊!”

叶歆附和道:“是啊!当年建此城者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正说著,他的身形忽然向前飘了半尺,一道寒光穿过了他原来站著的位置,“叮的一声”打在石地上,闪出一丝火星。

“有刺客!”红緂惊叫了起来。

不少的行人因此而惊惶失措,各自逃离。守城门的士兵也十分紧张,连忙跑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叶歆从地上捡起一枚铜钱,笑著向士兵道:“没事,我的同伴乱叫而己,不必惊惶。”

士兵将信将疑地回到自己的岗位。

红緂小声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再说。”叶歆没有回答,便领著三人走进了南城。

城内和城外分别很大,城外的街道杂乱无章,而城内的街道都是直道,没有一条是弯的,街道宽广,房屋分设两侧,十分整齐。

城内共分成五区,东西最外的两侧是商住混合区,向内是两片高级商业区,最核心的是富人区。

南城和北城之间有两条通道,分别位于龙城的两侧,由高大的城墙分隔开,这两条通道并不开放,有重兵把守,因为北城有很多重要的军事设施和粮草仓库。

叶歆等人首先来到了平民区,虽说是平民区,但比起城外,还是好很多,这里居住的人也可算是小康之家。

在这里,他们一会儿去茶馆喝茶,一会儿去琴院听琴,一会儿又跑到酒馆去与人谈天说地。

游了一个下午,他们买了很多东西,因此叶歆打发龙天行拿著东西先回船,而他和红緂主仆来到富人区内的一间十分雅致的酒楼。

酒楼很高,有四层,从四楼的雅间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很整齐的道路和房屋。

“大哥,我实在不明白,这里这么多官员你不去见,为甚么偏要去见那个汪宝山,他又不是甚么大官,而且只会阿谀奉承,我看他一定不是甚么好官。”

叶歆轻轻一笑,道:“你别小看他,有的事情从表面上并不能看清楚其中的真相。而且不一定好官才要去见,有的时候坏官也值得一见,见他们可比见好官更重要。”接著苦笑了一声道:“也许我也未必能有机会做好官。”

“大哥这话我不明白。”

“你应该知道我要做官的目的是甚么,若是做个好官,可能一辈子也无法达成目标,有的时候也不免要用些手段,甚至杀人。”

红緂有些犹豫,问道:“若是好官与你做对,你怎么办?”

“能化解的便化解之,不能的便去之,总之不能让人破坏了计划。”

“大哥这么做,岂不是有违道义?”

叶歆被她的斥责牵动了心事,一把抢过红緂的酒杯,一饮而尽,心中的不满和委屈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恨恨地道:“若柔儿平安无事,我又何必百般筹划,狐假虎威,冒天大的险来干这种事?我也想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也想笑傲山林,可我又有甚么办法,柔儿一日不出来,我就一日不得安宁。你别以为柔儿如今很安静,那只是她在掩饰内心的痛苦,谁待在那笼子里都会发疯的。但她了解我,她知道她不能崩溃,她一崩溃,我们两个就都完了,因此她才强言欢笑不想惹我伤心,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些日子,我在人前总是一副笑脸,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麻木了,其实真正表情只有一个,那就是痛苦,脸上现出来的不过是一张张面具而已。”

红緂看到叶歆一脸痛苦的表情而感到不安和内疚,宽言抚慰道:“大哥,是我说错话,你别放在心上。”

“妹子,我们还没有入京,你还有机会选择离开,前面等待著我们的将是变幻莫测的官场、是杀人不见血的争斗、是血雨腥风的京华风云,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恩将仇报、过桥抽板、落井下石,所有阴险的东西都会在那里等待著我们,稍有不慎,将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红緂和锦儿听了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噤。

叶歆又道:“你们应该仔细地考虑一下,这事与你们无关,即使离开,我也不会怪你们。”

红緂坚定地道:“大哥,我说过,是我杀死了金耀明,害得柔姐出不来。救出柔姐,我义不容辞。”

叶歆忽然捉住她的手,真诚地道:“谢谢,有你们相助,我的信心大了许多。”

红緂的脸羞得腓红,连忙缩手。

叶歆没有在意,复道:“妹子,晚上汪府你就不必去了,我一个人去比较合适。”

“这是为甚么?”

“汪宝山,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又在这大官众多的双龙城中,然而我重视的是河道巡检使这个职位,以及他背后的势力。”

“他只不过是个正四品的河巡检使,负责平安州一段河道的运输和管理,上面还有河道总督,没有甚么特别之处。”

叶歆问道:“妹子这一路行船,不知有何感想?”

红緂立即有些领悟,反问道:“大哥指的是平安州的河运?”

“妹子果真聪明,正是如此。”

“难道大哥也想经商?若非如此,这河运与你有何关系?”

叶歆笑道:“这是其一。而今我发现官场之中,金钱是不能缺少的重要一环,能用金钱打发的事情还是要用金钱,打发不了的再使手段。这一段水道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尤其是这双龙城,无论经济还是军事都有很重要的地理位置,我想在这里留下眼线,同时也能经商一举数得。不过这事需要宋钱去做,我只是向汪宝山要点东西而已。其二,妹子是否觉得这一路下来十分顺利,连盘查也没有?”

“是又如何?”

“昌州到平安州,这一路东来,沿途竟无一处巡查,可见此事已被遗忘,而河道巡检使正是负责河道安全的官员,全州的水上兵船和水军都在他手里,虽然数量不会多,但也是举足轻重。”

“大哥不是想在京城为官吗?为何又想到军事方面?”

“妹子有所不知,此时为官,有两件事最为要紧,一是朝中的夺嫡之争,二是潜在的军事危机。必须看好这两件事,才能平步青云,早日达成我们的目标。”

“大哥深谋远虑,小妹不明白这对军事有何影响。”

“平安州住于大陆中央,连接南北和东西的陆路通道,但关山险阻,世情不稳,尤其以昌州为甚,因此水路的作用更为重要,这是我一路东来的体验。而这条水路是平安州出入昌州其中一条重要的门户,河面宽广,船只来往频繁,无论在政治、经济或军事上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乘船从昌州顺流而下,很快便可直抵双龙城,这地有东西和南北的道路,四通八达,顺流再往下便可到京城,因而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有一军,架轻舟从昌州沿河疾驰而下,无声无息中便可到这双龙城。到时由南岸而上,南城的守军很少,可趁守军不及回应之机一举攻入南城,甚至龙城。控制了龙城,便可使北城的指挥受到影响,也可以由河而下,在无人处登岸,改从陆路进兵,到时候便可在天龙的内部进行骚扰。”

红緂惊讶地看著他,过了半晌,才道:“大哥怎么会想起攻打双龙城?”

叶歆叹道:“不是要打,而是要保,天龙不能不乱,也不能大乱,否则我们的计划便要延长。双龙城十分重要,不能有失,否则天龙危矣。只有在这一带经营,方能力保天龙不失,不但如此,将来若有亲信也才能安插到位。”

“既然要保,何不待将来入仕之后,再上书建言呢?这样一来,天龙朝廷有了防备便可化解隐患。”

叶歆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了一句:“天下没有几个人不想权倾朝野,只不过太难了。”

红緂不太明白,愣愣地看著他。

锦儿甚么都不懂,觉得无聊,插口道:“时候不早了,公子不是还有东西要买吗?”

“是啊!我们走吧!”

第十二章

待到天黑,叶歆便来到了龙城的汪府拜访汪宝山。

汪宝山热情的将他请入书房,并设宴招待。

叶歆摆出屈府要员的架子,神气十足,汪宝山不但没有不悦,反而更加殷勤。他觉得屈大将军府来的人就是应该有这种气势和架子。

寒喧了几句后,汪宝山问道:“公子不知此去何为,只为这几船药材吗?”

叶歆瞥了他一眼,端著茶碗,慢慢地用盖子小心地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道:“汪大人做了这么多年官,怎么连做官的要诀还没有掌握?”

汪宝山顿时醒悟,陪笑著道:“是汪某愚昧,忘了官场的大忌,请公子见谅。”

叶歆笑道:“其实也没甚么,我和汪大人一见如故,这事怎好意思瞒你,我此次入京,主要是参加科考。”

“参加科考?叶公子何不叫屈大将军安插个职位,那岂不是更好?”

叶歆摇头道:“汪大人,这你就不知了。叶某一介草民,蒙屈公子不弃,结为知己,叶某若想为官,何必等到今天?今去科考,实为公子办事,非为自己谋官。”

汪宝山恍然大悟,猜测道:“想必是屈公子要在清流的文人中安插人手。”

叶歆笑而不答,心想这汪宝山有这层见识,倒不能小看了他。

汪宝山见他表情,觉得自己猜对了,很是得意。

“汪大人在这里发了不少财吧!”叶歆看著杯中沉浮的茶叶,不经意地说道。

汪宝山却吓了一跳,连忙道:“叶公子说笑了,汪某绝对不敢做出有违朝廷制度的事。”

“大人是河道巡检使,这里每日上下货的船只多不胜数,这种肥到流油的位子不会没有利益吧?”

汪宝山乾笑了几声,道:“是有些油水,可这里是州城,大部分都让总督吃掉了,汪某能得的只是些许小利而已。”

“听说汪大人在这个任上已经待了十年,若非有利可图,怎会待著不想走呢?”

“汪某才疏学浅,不足以担大任,只能在这里为朝廷办事。”

“不会吧!汪大人看起来才三十多,听说又是十几年前的探花,前途无量。”

汪宝山叹了一声,道:“实不相瞒,汪某一介文士,不识武功,向来被人看不起,又没有人撑腰,我每日小心翼翼,才能保住这个位子。”

叶歆同情地安抚道:“这实在是朝廷的损失,若有机会,我一定向屈大将军推荐汪大人。”

“还请公子在屈大将军前美言几句,下官不胜感激。”

叶歆看著茶碗中的碧绿茶水,淡淡地道:“其实汪大人不需要屈大将军,也能飞黄腾达。”

“公子这话又是何意?”

“汪大人有这么好的后台,又办了大事,怎能不受重用?”

汪宝山的脸色稍变,不悦道:“叶公子是讥讽在下吗?”

叶歆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笑道:“不敢。这封信,想必大人会有兴趣一看。”

汪宝山好奇地接过信件一看,勃然变色,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体发抖,颤声问道:“信怎么会在你手上?这是抄本,原信在哪里?”

“偶然得来,原信自然是在我的手上,想不到汪大人竟然是顺亲王的人,不敬之处还请汪大人见谅。不过,几百万赈粮的款项,难怪这么多人会动心。”叶歆悠然地坐著,神态轻松自然。

汪宝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有些不知所措。

叶歆安抚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事只有我知道,连屈大将军我也不曾告诉他,因此不会对大人不利的。”

汪宝山慢慢地坐了下去,问道:“你想怎么样?”

叶歆故意露出贪色,道:“也没甚么,只是有点事想大人帮忙。”

汪宝山咬著下唇,思考了良久,道:“五万两。”

叶歆笑著摇了摇头。

“十万两。”

“大人你误会了,我怎会做出从别人嘴里掏食的事情出来呢?”

汪宝山沉声道:“你想怎样?”

叶歆轻笑道:“一纸文书而已,我要平安州一段河道沿岸码头经营的关文,以及专用官船的证明书,别忘了在上面盖上你的大印。”

汪宝疑惑地看著他,问道:“你要这干甚么?那是官船专用的。”

“屈府的事,你还是不问为妙,况且这对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有丝毫影响。”

汪宝山想起叶歆是屈府的门客,不便翻脸,道:“好,可是你要把原件给我。”

“一言为定。”

汪宝山走到书桌前,提笔疾书,然后不甘心地交给了叶歆。

叶歆接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入怀中,接著拿出另一个信封交给汪宝山。汪宝山拿过去看了几眼就撕成粉碎,神情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叶歆笑道:“大人这下放心了吧?”

汪大人冷哼了一声,道:“你得了便宜,还想干甚么?”

“其实也没有甚么,我只是想说大人才是占了便宜,这一封信要是到了皇上的手中,不但你的性命不保,就连你的上头也会受到牵连。况且我以后也会将码头和河运的利润分给大人,到时候大人不但财源滚滚,而且在顺亲王面前也会大受重视,这难道不是你占了便宜吗?”

“我本来就控制著河道和码头,何必你来分一杯羹?”

“汪大人实在是太小看这条眠月河了。进入平安州水域以后,两岸的码头并不多,即使河岸城市也只是有小小的码头,这不是白白浪费了发财的机会吗?只要将河运扩大经营,何愁财源不滚滚而来?”

汪宝山细想一下,顿时眉开眼笑,道:“若是这样,这买卖倒是值得。只是我不明白,公子是屈大将军的人,怎会这样做?你难道不怕屈大将军不高兴吗?”

叶歆轻笑道:“屈大将军势力再大,也不过是个封疆大臣,而顺亲王不同,有朝一日荣登大宝,你我可就受用不尽了。况且这事是你和我两个人之间的事,何必有诸多牵连,人多反而不好。”

汪宝山顿时明白,道:“公子说的是,这种好处不能让其他人分了去。另外,我一定在顺亲王面前举荐公子。”

叶歆心想你这个四品小官,在顺亲王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卒而已,凭甚么推荐我,口中却道:“还要仰仗汪大人,不过此时只能私下以官商的形式去做,我会安排人与你连络。至于其他官员,我的手下自会打点,你不必怕。”

汪宝山笑眯眯地道:“这样就好,为了大家的前程和财源,汪某一定全力相助。”

两人又密谈了许多有关河道之事,直到夜深,叶歆方才告辞离去。

回到码头,所有人都在等他。叶歆首先将码头的士兵打发走了,然后走向宋钱。

宋钱道:“公子,都准备好了,可以现在开船。”

“不,今天不走了。你跟我来,其他人各自回船,起程的时候我会让锦儿吩咐下去。”

众人各自离去,船夫们也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这是叶歆规定的,不行船的时候,他们不准在甲板上停留,只能待在船舱的小屋,或者上岸。

回到上层舱的厅中,宋钱问道:“公子有事找我吗?”

“跟你谈生意。”

“生意?”

“对,河道生意。”叶歆从怀中拿出码头的经营特许书,以及官船的证明书,交给宋钱。

宋钱看完后又惊又喜,道:“这可是大喜事啊!光是这官船免税权便可以省下大笔银子,如此一来成本下降,利润自然大增。还有这码头的经营权,上下岸的货物都能控制了,这等于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平安州沿河一带的物价和供给。由此而衍生的机会多不胜数,弄得好,平安州的商业就掌握在我们手上了。”

“这些事,你看著办吧!不过有一点,势力要遍及平安州沿河一带的码头,以码头护卫队的名义多招揽些人,最好将所有的驾船高手都网罗旗下。还要多造船只,尽量将平安州的水运都掌握在手,但不能太过引人注目。各码头之间只能各自运作,你在暗处居中调度,不能让人发现河运掌握在一个人手上,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码头间的内斗分散人们的注意。而且只能你自己以官商的名义行商,河道巡检使那里我都打点好了,有事可以找他,他会帮我们。其他地方官员的打点,你是老手,自己行事。”

“这太好了,公子放心,我一定不会糟蹋了这么好的机会。”宋钱兴奋地跳了起来,他梦寐以求的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在这种大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才能。

“因而我决定多留几天,把人和事都安排好。”

“是,公子。”宋钱兴冲冲地走回自己的船上,安排著一切。

红緂问道:“你去找汪宝山,就是为了这个?”

“不为了这个,我也用不著去与他打交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人要等。”

“大哥,有甚么人要等?”

“他已经来了。”叶歆回头望向门口:“出来吧!”

随著话音,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门口,接著纵身至叶歆的面前,讶异地问道:“又被你发现了,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红緂和锦儿都吓了一跳,但见此人似乎没有敌意,所以没有拔剑。

叶歆指了指黑衣人面前的垫子,道:“坐下再说。”

黑衣人坐了下来,从怀中拿出一卷东西扔给叶歆,叶歆没用手接,而是唤起腰间的雪藤将那东西卷了过来,只见雪藤接触到那东西的时候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

叶歆知道黑衣人是在试探自己,暗用道术将之化解。

他没有看那卷东西,随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后拿出一张五万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这是第一期的订金,以后每次增加五万,一共五十万。”

黑衣人毫不犹豫地伸手拿了银票放入怀中。

叶歆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衣人似乎不愿多说,道:“山风。”

“我即将入京,你不用随我入京,你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杀了昌州学政杜立青,用火烧了他的府第,但不可多伤一人。”

“明白。”山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山风,你知不知道道术?”

黑衣人迟疑了一阵,问道:“妖术?”

“正是,我给你的第二个任务便是去找会道术的人。道术分五种,金、木、水、火、土,不论你找到与否,明年京试之前去京城找我。若是你能找到每一种的道士,活生生的带回来,我立即将银子加倍。”

“知道了。”

山风正想走,叶歆忽然说了一句:“五十万比起一百万,似乎少了点,不过,事办好了,一样会有一百万。”

山风的身影猛的顿了一下,回头深深地看了叶歆一眼,然后一跃而去。

红緂惊奇地问道:“他就是那个杀手?”

叶歆没有直接回答,站了起来,走向下层的密舱,边走边摇头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锦儿,去告诉他们开船。”

次日,宋钱便带著人去安排事情,又写信去顺州,招集手下到平安州帮忙。

因此叶歆停留了一个多月,直到十一月方才离去。

此时,叶歆的河运事业已经开始疾速的发展。宋钱在各码头安插了人手,十七个河岸城市和二十五个小镇共几百个大大小小的码头,都由汪宝山授权,暗中交给宋钱的人打理,但表面上还是独自运作。

宋钱还组织了官船队和私船队,利用河上的便利,大量运载货物,西北的铁砂、东部的丝绸陶器等各种物品都是他的经营范围,以图逐步控制平安州河道两岸的经济发展。

不仅如此,由于平安州在中游,上游和下游的商业贸易也受到这里的影响。来往的商人没有发觉有何不同,表面上一切如旧,但暗中却在慢慢地转变著。

平安州沿河的府县的官员大部分都接受了宋钱的贿赂,而且宋钱许以利润分成,他们对于宋钱这种对己、对百姓、对朝廷都有好处的事情,皆大力支持,希望在收到好处的同时,能借宋钱的理财手腕,帮助地方的发展,从而提升自己的政绩。

而叶歆从不露面,他知道这种事让商人去做比他参与更有效,官员们不会顾忌派系的问题而加以阻挠。而且冰柔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他需要更加小心的照料她。

昌州也传来了消息,昌州学政杜立青的府第大火,杜立青因醉酒而死于火海,其他的人都得以逃命。

对于这个消息,叶歆只是淡淡地一笑,心中很明白,自己的计划中又多了一条人命,好在杜立青是个贪官,杀了他也算是为百姓造福,因而不会感到愧疚。

隆冬季节,猛烈的河风夹杂著小小的雪花,吹得船帆哗哗直响。树木已经光秃,草地上的草也已退去,两岸一片肃杀的景象。

在没有结冰的河道中,叶歆的船队满载著各种货物,正向著京城以北的端庆府进发,而且已经由原来的五艘船变成了二十三艘,宋钱成为船队的首脑,处理船队的大小事物。

叶歆和红緂等人极少露面,只藏身船队之中,朝他们的目标前进。

第一章

寒冬腊月,天空乌云密布,凛冽的西风摇撼着大地。鹅毛般的雪花犹如大风卷起的棉花在天空中、河面上、山野间不断地翻滚着,两岸的树木、道路、房屋……一片白茫茫的。

船队已经离开了平安州,进入京城所在——宁州,大风吹得船帆哗哗直响,听起来挺吓人的。河流湍急,船只飞快地行驶着,为了避免碰撞,二十三条船不得不分开行驶。

这一段已经是下游地带,河面宽有数十里,隔岸相对,只能隐约看到对岸,河水也没有那么清澈,黄色的奔流就如断裂大地的黄绸带,时刻舞动着。

领着船队的是宋钱的船,他站在船上,眉头拧成了疙瘩,口中念念有辞,埋怨着老天不开眼。

其实,这个月本就不是行船的好日子,可是平安州的事花了一个多月,虽说科举明年三月才开,但若是年前不能到达,许多需要预备和打点的事情都无法进行,况且还有这二十几船的货物需要早日运到,因此才挺着风雪前进。

“东家,前面好像到了。”宋钱身边的跟班丁才指着前方叫了起来。

丁才已经三十岁,举人出身,但京试屡次不中,心灰意冷之下才弃文从商。为人通达圆滑、做事得体,是理事的好手,宋钱特意提拔他做自己的亲信。

丁才原本一直跟宋钱四处打理生意,因病没有去金家镇。这次因为宋钱要在平安州大展拳脚,因此从顺州调一批常用的人过来,当叶歆向他要些有用的人,他就把丁才也招了过来,想让丁才在叶歆身做个亲信。

宋钱拨了拨头上和脸上的雪,睁大眼睛望向前方,由于雪太大,视野并不清晰,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前方的河道北岸有一排码头,以及码头后面不远处的磐州城城墙。

“丁才,前面应该是磐州城,再走三五天就可以到端庆府,你去给后面打声招呼,今天在磐州城休息一晚,等风雪过了再走。”

“是!”丁才高兴地应了一句便去通传。

这天气,谁也不想走船,不但辛苦,而且危险性很大,东家能体贴下人,实在是件好事!

“真是见鬼,我出来两年也没有遇上这么大的风雪,好在河道没有结冰,否则就麻烦了,再这么下去,年前也到不了京……”宋钱口中不停地嘟嚷着,诅咒着这场迟不下,早不下,偏偏这个时候刮起的大风雪。

各船听到指示之后,顿时欢声雷动,对于东主这个明智的决定感到万分高兴。

码头不大,已经停了不少的船,因而没有足够的地方停泊宋钱的二十三艘船,有的船就被迫随便找个岸边停下,再找重石固定船身。叶歆的船也是这样停泊着。

龙天行和宋钱顶着风雪走到叶歆的船上,弹了弹身上的雪,见上层船舱中,红緂和锦儿正准备着烧水沏茶。

龙天行奇怪地问道:“怎么烧起水来了?都到岸了,岸上好吃好喝的多的是。”

红緂无奈地道:“没办法,大哥死活不肯上岸,天上又刮着大风雪,他冷得缩在房里,我们只好烧点热水给他取暖。”

“这可不行,船上湿气重,待久了会病,还是劝公子上岸吧!”龙天行一直不明白叶歆为什么不肯离船。

正说着,叶歆披着棉被走了上来,被寒风一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龙天行劝道:“公子,这里太冷了,还是上岸去住客栈吧!那里既暖和,又舒服。”

“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叶歆一口便回绝了两人的邀请。

在所有的人之中,叶歆的体质最弱,又没有内力保护,而道术并不能帮他驱寒,此时的他裹在厚厚的棉被之中,却仍是冷的牙关打颤,缩成一团。

虽然在山上生活的时候也遇到冬天,但那里是火山湖,山上四季如春,即使是冬天也只是稍冷而已,不像这里风雪交加、寒冰刺骨。

龙天行见到叶歆这模样,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死也不肯离开船,苦劝道:“公子,再这样下去你会生病,还是上岸吧!”

红緂和宋钱当然明白叶歆为什么不肯上岸,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叶歆绝对不会离开妻子,因而不知道如何劝他,相互对望了一眼,无奈的苦笑。

自从打平安州出发以后,叶歆便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了,整个船队上百号人,知道他的人却寥寥可数。

原因不外是两个,一则是为了陪妻子,再则船队人多口杂,叶歆觉得不是露面的时候,他不想太多人知道他和商界有密切的来往。

“不必多言,你和宋钱去吧!回来的时候,帮我多买点食物回来,最好是热的。对了,若有药店,就买些老山参回来。妹子,你们两个也去吧!免得在这里无聊,况且岸上比这里要舒服。”叶歆说罢又钻回下层的密舱之中。

宋钱等人无可奈何,只好离开。红緂和锦儿准备把烧好的热水送到叶歆的房中之后再上岸,因此仍留在船上。

密舱中,冰柔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和棉被,挺着大肚子在笼子里闭目养神。密舱中每天所见都是一样的东西,看多了反而会有一种心烦意乱的感觉,索性闭上眼睛,幻想着晓日城的样子、云锦山的样子。由于周围的墙壁都用棉被封好,因此屋内挺暖和。

“柔儿,冷吗?”叶歆温柔的在冰柔的耳边轻声呼唤着。

冰柔没有睁开眼睛,略带烦躁地应道:“不冷!”

叶歆轻抚着冰柔的秀发,叹了一口气——妻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三两日便大吵一次或者大哭一场,情绪极不稳定。

“柔儿,你想开点,否则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知道了、知道了,你除了叫我忍耐,还会做些什么?我不要待在这个该死的笼子里面,你快点放我出去,不然我宁愿死了算了。”

冰柔用手拨开叶歆的手,内心的焦躁和不安像火山一般爆发了出来,双目圆睁,脸上完全被愤怒所掩盖,如失去理智一样,冲着叶歆就吼了起来。

面前妻子的责难,叶歆只能一声不吭,默默的听着。他知道妻子需要找人宣泄胸中的怨气,这样才会对她的健康和精神有好处,否则一旦过多的怨气积聚在心中,所受到的精神压力会更大。

冰柔越骂越狠,叫吼着:“你说什么保护我,如今我被困在这里,你却坐旁边看热闹,你这个没用的废物,给我走开,我不要再见到你……”她一边叫骂,一边疯狂地撕打着笼子里的被子和垫子。

对于冰柔的斥骂,叶歆还是静静的看着她,这次是妻子闹的最凶的一次,因而他时刻留意着她的动作,只要妻子有任何伤害自己的意图,叶歆便随时准备用道术制止她。

然而,种种指责是不容易承受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叶歆的心上,令他感到极度的自责和内疚。

但他不能像妻子一样将自己心中的苦恼都发泄出来,那样只会更加刺激妻子的情绪,只有忍耐才是最妥善的办法。

直到冰柔骂的累了,叶歆才起身端了一杯热水给她。

这时,冰柔安静下来,也恢复了理智,看着周围的零乱,她知道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歉然道:“对不起,相公,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喝杯水吧!”叶歆朝她温柔的笑了一笑,什么也没说。

冰柔的眼中滚下了晶莹的泪珠,呜咽着道:“我的命真好,有你这么一个好相公。”

“我不是个好丈夫,你受了这么多苦都是我的责任,如果我因此而放弃你,就连畜牲都不如。”

就在这温馨的时刻,船身突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只听“喀嚓”一声巨响,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叶歆随即感觉到船开始剧烈地摇动了。

“柔儿,我去看看。”话刚说完,叶歆已经冲了出去。

一上甲板,就听红緂惊慌失措地叫道:“大哥,船桅被风刮断了。”

叶歆抬头一看,二枝挂着白帆的桅杆都刮断了,一起被吹入了河中。原来是船夫急着上岸,忘了收帆。

“这里这么多船都没事,偏偏我们的船有事,真是不祥之兆。”

正当叶歆自叹倒霉的时候,固定船身的缆绳居然没有扣紧岸边的大石而松脱了,船渐渐地离开了码头,向河中心漂去。

三人顿时不知所措,愣在那里。叶歆被刺骨的寒风一吹,打了个寒噤,终于反应过来。

他见船刚离岸不到三丈,朝着红緂叫道:“妹子,你和锦儿快跳上岸去叫人帮忙,船上我看着。”

红緂和锦儿想不出办法,只好听从叶歆的意见,先踏上船边,然后尽力一跃便跳到岸上,接着飞快的冲向岸上的酒馆。

此时,岸边一个人也没有,谁也不愿冒着风雪待在岸边,都跑到屋内去取暖了。

“救命啊!船被吹走了。”红緂和锦儿边跑边叫,但在这大风雪中,立时就被呼呼的风声给掩盖了。

她们瞥见一间较大的酒馆,疾速的冲了进去,屋内坐满了人,而龙天行和宋钱果然在这里。

红緂一个箭步便跃至宋钱身边,焦急地叫道:“快去救人,大哥的船被吹走了,桅杆也断了。”

宋钱和龙天行猛的一下站了起来,扔下酒杯就冲了出去,酒馆里其他的船夫和护卫也跟着跑了出去。

他们都很清楚在这种天气下,没有桅杆的船会有什么后果。幸运的话,冲上岸边的土坡;不幸的话,会撞上石堤或者在河里就翻了船。而掉在寒冰刺骨的河水里,活命的机会是非常小的。

船离开岸边越来越远,叶歆抓着船缘扯开喉咙大叫,惊惶之色表露无疑。没有驾船的经验,船桅又断,遇到这种事情,他一筹莫展,只能期盼著有人相救。

其实,他可以用道术逃生,但妻子困在笼子里,不能丢下她不管。

飞雪迎面扑来,江河在脚下咆哮。船漂到河心,不停的打转,而且缓慢的向下游漂去,叶歆被转的头晕目眩,几次摔倒在地板上,但他还是坚强的撑着。

岸上的人见了都惊的大叫,宋钱和龙天行刚到岸边,想都不想就冲上一条船,吩咐着跟来的船夫开船救人。宋钱清楚,他们不但是要救人,还要救船。

湍急的水流带动着船向下游飘去,由于摇摆不停,船被浪打得东倒西歪,像是要翻的样子,渐起的浪花打上了船,使叶歆全身湿透。

叶歆急得眼睛冒火,他在担心密舱中的妻子,她怀了接近七个月的身孕,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可是他不会驾船,船桅又断了,根本无法控制船的运作。

同时,刺骨的寒风和被溅湿的衣服,使得他冷得面无血色、嘴唇发青,连话都说不出来,然而求生的欲望和营救妻子的坚定信念使他撑了下去。

好在没有帆,船漂得不快,多在原地打转,这使宋钱的船能更快的靠近他们。龙天行和红緂见两船相距不远,脚踏船边飞纵而过。

龙天行冲到叶歆的身边,急声道:“公子,快走吧!这船不能再用了。”

叶歆很冷静,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我不能走。”

“大哥!”红緂知道他无论如何也要陪在妻子身边,激动地哭了出来。

龙天行扑到叶歆的身边,抓起他就想提着他过去。

叶歆的身形一遁,飘到船舱的门口,凝视着龙天行喝道:“龙大哥,这是命令,你和银小姐回去吧!想办法救船,若是不能,就不用理我了。”

龙天行和他对视了一阵,点了点头,转身对红緂道:“银小姐,我们走吧!”

红緂哭叫着不肯离去。

叶歆朝她笑了笑,劝道:“妹子,回去吧!想办法救船。”

龙天行正色道:“公子,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肯离开,但天行佩服您这份勇气,希望您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会尽全力救船。”

叶歆郑重的答道:“因为这船上有比我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万一我出了事,你跟着银小姐或者宋钱,都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龙天行向他行了一礼,然后抓起红緂,腾空跃回了宋钱的船。

这边船上,宋钱瞪大双眼,对着周围的人怒吼道:“其他船呢?都是吃白饭的!”

丁才道:“东主,跟来的没有几个人,都上了这条船。”

“白养你们了,要你们干活的时候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丁才见宋钱正在气头上,不敢多说。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我想办法把船拖住!对,找绳子,快找粗绳!”

“是、是,我立即去!”丁才转头对着船夫叫道:“没听到吗?赶快找绳子,把两条船绑起来!”

众船员一哄而散,翻箱倒柜的找绳子。

宋钱见龙天行带着红緂跳了回来,急声问道:“怎么样?”

龙天行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哥!”红緂哭嚎着又想扑过去。

就在此时,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两艘船剧烈地撞在一起,叶歆的船的左侧被撞开了一个大口,水开始向船内灌。

叶歆的船受到冲撞后,也不再在原地打转,而是顺着汹涌的河水向下游方向快速漂去。反而龙天行的船被撞得在原地打转,两船的距离一下便拉远了。

叶歆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同伴,不禁仰天长叹,叫道:“难道天真要亡我吗?”

叶歆走到下层的密舱之中,此刻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船只,只好任它随水漂流。

冰柔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置身于其中,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船只剧烈的摇摆起伏,因而吓得花容失色,死抓着栏杆不放。

她见叶歆冲了进来,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叶歆走到她的身边,柔声道:“船要沉了!”

“啊!”冰柔愕然看着他。

叶歆平静的走到她身旁坐下。

冰柔忽然叫道:“你快走!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叶歆的语气十分坚定,完全表现出同生共死的思想和金石不渝的感情。

“不行,你不能跟着我一起。”

叶歆默然的坐着,怜惜地抚弄着妻子的秀发。

“我死了是个最好的解脱,你也不必再痛苦下去,这样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冰柔呜咽着劝道。

“柔儿,不必再说了,我的一生没有什么目标,什么功名富贵、权利名望,我都没有兴趣,甚至学习道术也只是为了和你有美好的将来,若是没有了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相公!”冰柔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叶歆看着妻子,以及那隆起的肚子,突然产生了无比的眷恋之情,不由的叹了一句:“可怜的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总之爹娘对不起你,没有办法让你见到这个世界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还是等到太平盛世的时候再出生吧!”

“相公,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冰柔实在不舍得丈夫陪她一起死,若只是她一人,倒也甘心等死,现在是一家三口,她不想就这样死去。

“我方才试过了,现在是冬季,百木凋零,正是植物衰败的时候,也是木性最弱的时候,木行道术的效果极低,根本没有方法利用周围的植物助我驾驭这么大的船。若是凝姐姐在就好了,她的水行道术说不定可以推波助澜,送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可惜……”

冰柔颓然坐下,似乎命运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前路。

此时,水已经慢慢地渗入下层,冰柔没有惊惶,只是绝望的看着缓缓流入的河水。

第五章

片刻之后,苏剑豪英俊的面孔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白云金丝锦袍、头束白金发冠、脚蹬官靴,面带微笑、长鬓飘舞,好不潇洒。无论男女,精神都为之一振。

苏剑豪一边走进来,一边拱手向众人问好,这两年在官场上得意,似乎人也更有自信了,表现出来的气度更加出众,站在众书生的身边,犹如鹤立鸡群。不少的书生似乎和他很熟,纷纷围了上去问好。

苏剑豪微笑着一一问候,当他的眼睛扫到叶歆的时候不由的愣住了,惊愕之情使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

叶歆面对他,心情有些复杂——若不是因为他的出现,自己的命运也不会如此波折,然而好像没有理由去恨他。因为他并没有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由于地位特殊才使问题复杂化。而且这个时候,自己若想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苏剑豪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人。

于是,他面带微笑向苏剑豪点了点头,表示友好。

苏剑豪拨开人群,走到叶歆的身边,神情有些激动,问道:“叶公子的手好了吗?”

叶歆挥了挥双手,笑道:“完好无损。”

苏剑豪见到叶歆双手的两道狭长的疤痕,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道:“当年之事实在是两位兄长鲁莽,苏某在此向叶公子陪罪了。”

叶歆有些惊讶,本以为苏剑豪即使不与他交恶,至少也会冷言冷语,可如今苏剑豪以二品大官之尊拜向他这么一个白丁当面陪罪,无论真假确是难能可贵。

他扶起苏剑豪,道:“苏大人为何如此多礼,当年只是小事而已,不必如此挂怀。”

其他人都惊异地看着两人,苏剑豪乃天之骄子、圣眷正隆,居然向一个赶考的书生陪罪,不能不令人吃惊。

“冰小姐没有跟你一起来吗?她在京里吗?”苏剑豪特意向叶歆的附近张望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

“在京!”叶歆的心猛的一跳。

苏剑豪果然问起了妻子!叶歆的神情显得略为紧张,话便冲口而出,可刚说完,心里又后悔了起来——如此一说,便是将后路给封死了。此刻他只能打定主意,以追求功名而延后正式拜堂成亲这理由搪塞外人。

苏剑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柳成风见两人相谈甚欢,插嘴道:“原来叶兄与苏大人有深交。”

苏剑豪笑道:“哪里是深交,叶公子为了我差一点废了双手,这事顺州的举人应该有人知道。”接着转头向一名身形修长的书生道:“方诺诚,你应该知道。”

方诺诚比原来更加吃惊,道:“是他?!”

其他人都好奇地看着三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叶歆不欲声张,笑道:“往事不必提了,难得有幸见到大人,我们坐下再说。”

旁人见他如此说法,只好忍着好奇心,没有多问。

苏剑豪当然不想提及当年的丑事,高兴地拉着叶歆坐到了台上。于是叶歆和苏剑豪成了这议事厅的主角,所有人都望着他们两个。

在这种情况之下,苏剑豪当然不便问一些尴尬的问题,只是说了几句闲话。

柳成风忍不住首先发问:“苏大人,昌州之事,朝廷为何不彻查?难道朝廷不理百姓的生死吗?”

苏剑豪皱了皱眉,思索了半晌才道:“朝廷之事,自有他的分寸,做与不做、行与不行,皇上自有圣裁。不过,我也觉得似乎应该查一下比较好。只是我掌禁军,这事不归我管,我不能越权干涉其他衙门的事情。”

叶歆不愿意朝廷现在就查此事,这本是他手上的一个筹码,现在查出真相,手上便少了一个升官的机会。况且,这事他已计划好了,这是一步重要的棋,不能轻易便使出来。

他插嘴道:“这事还是暂缓一下更好,屈复清手上有二十几万大军,没有证据就不能冒然彻查。万一查不出什么,不但寒了边关将士的心,还有可能逼屈复清造反,这恐怕不是大家想见到的结果吧?”

众人一阵哑然,只有苏剑豪拍手赞道:“叶公子此言有理。据报,昌州秋后的旱情减了很多,又有很多地方的富商捐款赈灾,情况己经得到控制,屈爵爷居中调度,不能说他无功。这事就不必深究了,只要百姓的生活改善了,便是朝廷之福。”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屈复清与父亲私交不错,而且唇齿相依,眼看皇上一天天衰老,却迟迟不立太子,夺嫡之争只怕很快便要展开,情势也有愈演愈烈的迹象,因此不能不防着事态往坏的方向发展。

苏剑豪在众人心中的地位颇高,见他发话,众人都不再言语,于是说起一些其他的不平之事,都是些欺压百姓、逼良为娼的小事,苏剑豪自然是答应相助。

叶歆看在眼里有些想不通——如此看来,苏剑豪经常来到这里,他为何而来呢?难道是拢络人心?可这些人中,能中进士的人有限、能成大官的人更有限,似乎不太值得这么做。

叶歆不由的仔细端详着谈笑风生的苏剑豪。两年不见,他似乎变了一些,原来的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则越来越浓,走到任何场所都能成为核心人物。

那些女举人的目光更是不同,她们都是出自官宦之家,也有机会参加科考,因而对于苏剑豪这么出众的人品,自然不会放过。

坐了一阵,苏剑豪说有公事,便起身告辞。临走时还邀请叶歆去他家做客,叶歆自然是随口应了。不知为何,叶歆看着苏剑豪的背影,忽然有一种落寞的感觉,似乎苏剑豪的背上写着孤独两个字。

对于自己奇特的想法,叶歆不禁哑然失笑。又坐了片刻,他也告辞而去。

※※※

红緂和锦儿正在对面的饭庄坐着等叶歆。

红緂主仆二人一见叶歆出来,便迎了过去,道:“想不到真的遇上他了。”

锦儿却道:“他真的很出众,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叶歆调侃道:“怎么,动心了?”

锦儿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娇嗔道:“叶大哥真坏,拿我来开玩笑。”

叶歆瞥了一眼红緂,笑道:“我倒觉得妹子和他挺相配的。”

红緂勃然变色,怒气冲冲的瞪着叶歆。叶歆只道自己开个玩笑,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当场愣在那里。

“是啊!小姐……”锦儿很赞同叶歆的看法,可看到红緂的面色就不敢再说。

红緂凝视着叶歆许久,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也配不上,你还是另找他人吧!锦儿,我有些累,我们回去吧!”

红緂说罢,便向城门走去,锦儿不知她为什么会这样,急忙追了上去。叶歆不明所以,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继续在城中的大小酒馆中游逛。

自从这日之后,红緂变得有些幽沉,虽然仍尽心地帮叶歆做事,但是话少了许多,总是喜欢坐在湖边,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湖水。叶歆和锦儿都知道她有心事,但红緂不说,他们也不好问。

※※※

“春天到了!”

红緂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在湖边静静的看着,湖边的草地已经冒出了青青的小草,树上也发出了嫩芽,像征着春天的到来,湖上也多了很多水鸟,追逐着、鸣叫着、嬉戏着,生机盎然。

“小姐!”锦儿出现在她的身后,她知道这个时候红緂一定在这里。

红緂似乎没有听到,呆呆地托着下巴坐在一段枯木上。

锦儿坐到她的身边,也看着平静的湖面,道:“小姐,你这个样子,不如我们回凉州吧?”

“不,我决定了,直到柔姐出来为止,我都会在大哥身边帮他。”

“可是,老爷……”

红緂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不回去,对爹也有好处,免得他老人家为难。况且,现在我不能走。”

锦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出了一个她一直藏在心中的问题,道:“小姐,你是不是为了叶大哥?”

红緂幽幽地道:“锦儿,我很佩服大哥,他对妻子真挚的爱使我深深地感动了。我开始明白当初柔姐为什么选择了大哥,若是有人能为我如此,我也就心满意足。不过,天下未必能有第二个像大哥这样的人。现在是他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我们应该帮他,孩子刚出世才三天,以后还有更多的事要我们帮忙。”

锦儿似懂非懂,但她明白了一样事情,红緂是因为感动叶歆对妻子的爱情而喜欢上他了。

她非常惊惶,着急地劝道:“小姐,你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是不可能的,老爷也不会让你这样下去。”

红緂笑了笑,道:“没什么,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得到过什么,既然大哥这么执着,我为什么不能呢?恐怕要等到柔姐出来,我才能放下这份执着。”

“可是,柔姐若是一辈子出不来,你难道也一辈子待在大哥身边?”

红緂的笑容中带着点苦涩,道:“若是能待在大哥身边一辈子,也未必不是好事。不,我不能这样想,这太自私了,大哥也不会容忍柔姐在笼子待一辈子,他会拼了命去救柔姐出来。”

锦儿这下傻了,红緂如此确切的回答,反而使她说不出话来,然而她想到另一种可怕的后果。

“锦儿,其实跟在大哥身边会干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也许会名留青史。大哥虽然没有将计划说出来,但我知道,他已经在策划着一次大行动,只要他入了官场,便会不断的推出一个又一个的计划,直到柔姐出来为止。”红緂傻傻地笑着,又道:“名留青史,历史上会留下我们的影子吗?又会如何评价我们呢?我实在想知道,可惜那是死去之后的事了。”

然而,此时的她不曾想到,她也将是历史的撰写者之一。

锦儿只有听的份,不知该如何回答红緂。其实,红緂也不想知道锦儿如何回答。

过了半晌,锦儿突然醒悟起自己为什么来找红緂,急声道:“小姐,我忘了,叶大哥找你有事。”

“你怎么不早说?!”红緂猛的站了起来,留下一句埋怨的话,便飞奔而去。

锦儿看着她紧张的神情,既想笑,又想哭。

※※※

“大哥,你找我吗?”红緂站在“凤鸣轩”外,叫了一声。

因为没有叶歆的道术,周围的毒藤是不会让开路的,之前便有一个庄丁忘了规矩,不小心误碰了毒藤,结果昏睡了十天,醒来之后还让马怀仁重罚,从此以后谁也不敢擅自来这一带。

话音未落,毒藤左右移动,让开了一条道。

红緂走了进去,见叶歆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叶歆抬头看着她道:“妹子,我要搬家了。”

“搬家?”

叶歆见到她诧异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正是,城里不是有房子吗?我登记的是那个地址,送喜榜的人会去那里,所以要搬过去住,那里已经安排好管家,就等我搬进去住。”

红緂恍然大悟道:“难怪大哥当初要置两处宅子,原来是为了现在用的。大哥是怕别人起疑心吧?”

“正是,我要给别人一个好形象,刚入官场,事情难料,还是保守一点较好。”

红緂好奇地问道:“大哥虽然有才,但榜还没有发下来,大哥怎么知道自己已经中了?”

叶歆笑道:“我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红緂愣了下,随即明白,叶歆一定是用遁术去什么地方查到的。

果然,叶歆说道:“昨晚我去到这次的主考翰林学士伏宇全的府上,他和一班考官们正在那里准备发榜的事情,所以我就知道了。”

“考了第几?”红緂急着问道。

叶歆笑着竖起一只手指,又叹道:“我本只想个二甲进士,谁知竟然中了魁首,这倒也出了我的意料。”

“状元!”红緂像是自己中了榜一样,竟然高兴地挽着叶歆又跳又叫,弄得叶歆很不好意思。

卧房里的孩子被吵醒了,哇哇的大哭起来。

冰柔也被吵醒了,一边哄着刚出世的儿子,一边问道:“妹妹来了吗?什么事这么高兴?”

红緂的脸立时染上了红霞,松开叶歆的手臂。

“大哥中状元了。”她边说边走进卧室,坐在冰柔的身边,摸了摸孩子嫩滑的小脸,笑道:“小梦山,你爹中状元了,你将来也要中个状元,别输给你爹。”

叶歆将儿子命名为破,意思便是希望他母亲早日脱出牢笼。冰柔却不喜欢,自己又给了儿子另一个名字——叶梦山,因为她想到了晓日城的梦山。

叶歆无奈,只好答应待妻子脱出牢笼之日,儿子便改名叫梦山。红緂不喜欢破字,因而还是叫着“小梦山”。

冰柔早上便知道了,着实欢喜了一阵,现在见红緂如此高兴,又笑了出来。

红緂想起一事,问道:“大哥,我们搬了,柔姐和孩子怎么办?”

叶歆道:“这正是我要找妹子来商量的原因。中了榜之后,我有很多事要办,不能来回跑,而柔儿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就请妹子白天留下来帮我陪柔儿,我夜里会回来这边,好在孩子已经安全地生下来,柔儿有个伴我也放心多了。”

“这样不是很辛苦吗?”

叶歆无奈道:“没办法,城门要检查,若是不能保证安全通过,我不想冒这个险,也不想让他们母子分开,况且这里空气好,对柔儿和孩子都有好处。”

冰柔生下孩子后,似乎心情开朗了许多,终日弄儿为乐,即使没有丈夫在身边,也不会像往常一样大发脾气。而且栏杆的空隙够大,可以将孩子抱进抱出,这对于照顾孩子有很大的好处。

一时,孩儿饿了要吃奶,红緂不好意思看着,于是回去书房。

过了一会,叶歆也走了出来,道:“孩子睡了,我们出去说吧!别吵醒了孩子。”

这个时候的叶歆才恢复了他本来的性情,温柔和气,十足是一个好父亲的样子。红緂看在眼中感受甚深。

※※※

去到“披云榭”,红緂便问起叶歆有何打算。

叶歆脸色又阴了下来,道:“朝局的混乱,比我想像中的更难以捉摸。派系的分化似乎并不像坊间传的那么分明,因而无法看出各皇子的势力大小,大臣与诸皇子间有颇多来往,外人实在是难以看出个中玄机。我本来打算找到一皇子投靠,但现在看来还不是时候,我拿捏不准谁是最适合的人选,万一走错了,我死不要紧,柔儿和破儿不能有事。”

“大哥怎么知道这些情报?”

叶歆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道:“这是马怀仁派人去城里各处收集来的京城传闻。我全部看过一遍了,只是有用的不多,但有几条很重要,我都用红笔圈了。”

红緂翻开一看,果然见小册里写着一条条的见闻,只有几条用红笔圈住。

她合上册子还给叶歆,忧虑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叶歆沉声道:“只能见一步走一步,现在我既然中了状元,对各个派系多少也有点用,就看谁会来找我。其实,不久便会有一次最好的机会。”

红緂思索了片刻,道:“大哥可是说武道大会?”

“妹子果然聪明,武道大会是人才集中之地。眠月大陆以武为贵,况且其中不少人都有机会掌兵权,各派势力不会放弃这个网罗人才的好机会。”

“这么说,大哥是在等机会?”

叶歆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时间等,柔儿母子也不容许我等。我不能让机会操纵我,我要自己创造机会。”

“这话有理,但朝局非我们能够左右,机会也不是轻易便能创造的。”

叶歆转头望向窗外,天边泛起了彤云,风也起了。

他忽然说了一句:“好像要下雨了,春天虽然好,只是阴雨太多,见太阳的机会不多啊!”

红緂听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着他。

第二章

“我再去试试!”叶歆不甘心的冲回甲板,要做殊死的最后一搏,期望奇迹的发生。

此时,船已经漂了很远,后面的码头被风雪所挡,消失在视线之中。

叶歆盘膝坐在船头,风雪像刀子般割在脸上,但他丝毫不觉,静气凝神,全神贯注的施展道力,想用道术推动船只正常的运行。

船头渐渐发出了淡淡的绿光,但在风雪之中不太明显,他已经施展出全部的道力,可是船依然没有反应。看着眼前滔滔的河水,他突然希望自己会的是水行道术,而不是木行道行。

看来真的是命绝于此!

叶歆露出绝望的苦笑,起身想走回密舱,守在妻子身边。但走了两步,他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危险的办法——利用水元素对木行道术的作用。

自从凝心告诉他练至太极归一便可解救妻子出笼,他就开始尝试着练习,但效果一直都不好,而且对他本身的道力也产生不稳定性,但这时的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先将道力释放出来包裹着身体,然后集中所有的精神力收集水元素,以图刺激本身的道力达到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效果。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并不能像凝心那样随心所欲的操纵能量,其中所需要花的时间和精神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心中的焦急令精神力无法高度集中,使他迟迟没有办法收集到水元素。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风雪中似乎传来了妻子的叫唤声,不是耳边,而是心里,是儿时两小无猜的亲密之语、是血剑之誓的铿锵誓言、是云锦山上的绵绵情话。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激发他的精神,这突然而来的刺激,使他的精神大振。此时的他忘却了死亡的恐惧,只有极为强烈的生存意识,不但是为了自己,还为了妻子,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要救柔儿、我要救孩子,请上苍保祐!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样东西在剧烈地沸腾着,那就是无畏。

怀着无比的信念,叶歆的精神力已超脱物外,达到至高的境界,水元素似乎也被他这种感情所感动。

不但是水元素,整个大地都仿佛在凄鸣、在响应,连深藏在雪下泥里的根,也在尽它最大的努力,发放着它的一切能量。

叶歆的船上出现了很多晶蓝的小点,慢慢聚合在一起,然后融入叶歆身上的绿光之中……

远处,宋钱焦急地催促着船夫们加快速度,追赶叶歆的船。

“快看!”红緂突然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前面的景象所吸引,白蒙蒙的河面上,突然闪烁着强烈的绿光,撕开了空中的风雪,眼前豁然开朗,那艘没有桅杆的船正在远处的河面上漂着,而那片绿光将整个船包裹起来。

突然,方圆一里的大地燃起了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光点,向河的中央驰去。天空也出现了绿色的流光,划开被风雪肆虐的天空,奔往叶歆的船。

就在大地与天空的流光会聚的一刹那,绿光大盛,还在不断的暴涨。那晶莹的强光,使风雪为之愕然、使河流为之诧异,足与自然抗衡。

绿光并不刺眼,反而很温和、很舒服,将天空都染成绿色,飘下的雪花也被染成绿色,就像是下着绿雪,分外美丽。

正当众人惊愕之际,整个船慢慢的离开了水面,大约保持离水面三四尺高,缓慢的向南岸移去。看上去就像是一艘长着绿色翅膀的船在天空中滑翔,最后安稳的落在岸边的雪地上,绿光也随之隐去。

天哪!这是什么力量,居然能使船在天上飞!

这是神迹,还是人类的超自然能力?

宋钱船上所有的船夫都惊呆,他们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后,发现眼前所见都是真实的。

一个年纪较大的船夫突然拜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辞,像是在说什么“河神显灵”一类的话。不多时,所有的船夫都跪了下来,对于他们这种在水上生活的人来说,河神是他们最崇拜的对象,面对这种奇异的景象,他们除了认为是河神显灵外,就再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能解释眼前所发生的事。

龙天行虽然不相信什么河神显灵的荒谬解释,但也对这种神秘的力量感到万分惊奇,嘴里一直喃喃说着什么。

宋钱、红緂和锦儿却面面相觑,他们虽然见识过叶歆的道术,却不曾想到他竟然有这种能力——偌大的一艘船竟然也能使之凌空飞行,不禁为之慨然。

太不可思议了!

这就是道术真正的力量吗?!

难怪道术会被称为妖术,果然妖异非常。

惊叹了一阵,宋钱首先清醒过来,吩咐着船夫将船停泊在岸边。然后安排龙天行守在船上,而且不许任何船夫上岸,只带着红緂和锦儿一起离开了船。龙天行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也只好按宋钱说的去做。

走到叶歆的船边,很明显就可以看到船头左侧有一个大口,相信已经有不少水流了进去。

“大哥!”红緂跃上船头便见到叶歆倒在船上昏迷不醒,嘴角不停的流出鲜血,将他的脸和上衣都染红了,脸色也因失血而变得惨白。

宋钱见到叶歆这般模样,也十分震惊,但惊讶之色一现即逝,镇定地道:“红姑娘,你快去看看夫人。锦儿姑娘,你帮我把公子抬进你们的房间,这里太冷,不能让公子躺在这里。”

锦儿问道:“叶大哥这样,怎么不送往城里?”

宋钱摇了摇头,道:“我了解公子,他宁死也不肯扔下夫人,我们若是搬走他,他醒来之时还会叫我把他搬回来,如此一来一去反而误事,况且夫人一时无法抬出来,我们也不能放着夫人不管,不如就搁置在这里,我再把医师找来。”

红緂附和道:“锦儿,就这么做吧!我去看柔姐。”说罢,便向密舱走去。

而宋钱和锦儿把叶歆抬到红緂原来住的房间,那里没有进水,一切完好无损。

红緂进到密舱时,密舱中的水已经没过了小腿,此时正慢慢退去。

冰柔挺着大肚子站在冰冷的水中,上身裹着厚厚的棉衣棉被,却仍是冷的直打哆嗦,幸亏叶歆的神奇道力将船移到了岸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妹妹,相公呢?”冰柔一见到红緂就急声问了起来,她感觉到船身发生了一些事,似乎已经安全了,只是迟迟不见丈夫的身影,十分担心。

红緂想到满身是血的叶歆,不由的愣了一下,随即展出笑容,道:“没事了,你们现在已经在岸上。”

然后,她找了一些小型的硬物放在笼子里,让冰柔站在上面,免得受到河水的寒气侵扰。

冰柔见她避重就轻,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越发起疑,复问道:“相公呢?”

红緂勉强地笑了笑,道:“他太累了,正在休息,我怕扰了他,所以没有叫醒他。”

冰柔点了点头,叹道:“这次真是幸运,我还以为死定了,想不到居然能冲上岸边,而且毫发无损,实在是难得,看来我们命不该绝。”

红緂想起方才神奇的一幕,赞叹道:“多亏了大哥神奇的道术,想不到天下竟然有这种神术,实在是大开眼界。”

“是相公?!”冰柔惊讶:“他的道力好像没有这么厉害。”

红緂突然想起那日在密林的小屋中,叶歆也是施展完道术后吐了血,当时她听不明白凝心和他在说些什么,只听到有一种叫“水元素”的东西,凝心在劝他不要再用,以免伤身子。

莫非大哥是强行用了那种叫“水元素”的东西,才产生了如此神奇的效果?危难之际,大哥不但放弃了自己逃生的机会,又明知这种作法对自己有害还敢使用,他对妻子的感情实在是叫人敬佩。

想到此处,红緂不自觉的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金石不渝的爱情吗?”

冰柔看到她站在那里发呆,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红緂微微一笑,道:“没什么!”说罢,便帮着将密舱中的水一点点的弄出去,直到没有积水为止。

过了一天一夜,叶歆方苏醒过来,望了望四周,发觉自己躺在船里,而红緂正趴在床边睡着了。

“柔儿呢?”叶歆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妻子。

他只记得当水元素产生作用的同时,身体就像是要裂开一样,五脏都仿佛被什么力量所压迫,产生了无比的剧痛,痛得他张大嘴巴,想叫却又叫不出声来。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上次与凝心一起合力破解“天地之笼”时,便已有这种情况出现,但上次时间较短,刚施展此术,便昏了过去。

而这次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守护妻子的信念使他忍受了下来,直到船安全着地,他的心情才松弛了下来,剧痛的效果立时体现出来,随即昏倒,他并不确定密舱中的妻子是否安然无事。

现在的他觉得全身无力,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精力,身子一动,便软了下来,只能软软地躺在床上。

“大哥!”叶歆的动作惊醒了红緂,她乐极了,兴奋的叫了起来。

“妹子,柔儿怎么样了?”

看着叶歆着急的样子,红緂实在很羡慕冰柔,不禁叹道:“你不顾自己,却先想着妻子,若天下的男子都是像你一样,该多好!”

“柔儿到底有没有事?”叶歆不理她的赞叹,不停地急声催问。

“你放心,一点事也没有,锦儿在那里照顾她。”

叶歆立时舒了口气,连精神也似乎好了很多。

红緂怜惜地看着他,道:“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只一天的时间,你的头上竟然多了很多白发。”

“什么?!”叶歆吃了一惊,连忙叫红緂拿镜子来。

看着镜中的自己,叶歆吓了一跳,发觉自己果然一夜之间老了不少,昨天还是十八岁的面孔,今日已经变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再加上两鬓添加的几十根银发,完全不像自己,因而不由的呆住了。

“大哥!”红緂见他愣住了,轻声呼唤着他。

他急忙伸出手帮自己把脉,发现脉象怪异,肺脉跳动的异常剧烈,似乎肺脉过强,压抑了其他腑脏的运作,因而对身体造成了不良的影响。

他大吃一惊,急忙检查道力,发现果然有所不同。自己本身就是因为木性太强,经脉腑脏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因而不能练武,而修炼道力,使自己的木性平和而收敛,减少对身体的不良影响。而这时木性居然增强了数十倍之多,他仔细推敲了一下,觉得是水元素产生作用时不但激化了道力,而且刺激了身体内的五行,使之更加不平衡。

在山上与凝心一起修道时,他一直没有发现有这种现象产生。一则是他们只是用水元素炼药,没有将两者合用,而且一使用,他便不支倒地。二则凝心对水元素的控制比他好,此中也许有些细微的不同之处,因而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在这次之后,道力似乎消耗殆尽,难怪总觉得有一个虚空的感觉,如此一来,自己又需要时间去修炼道力。好在官场之中多用智力,而如今的道力也能施展遁术,这已经足够保命。

但这道魔合一之术不能再轻易使用,消耗的不仅是道力,还有生命力,难怪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一定要找到解决方法才能再用,否则只是自找死路。

红緂见叶歆愣在那里想事情,十分奇怪,但不敢多话,见他似乎安定了下来,才问道:“大哥,你没事吧?请来的医师都看不出你有什么病,把我们都急死了。”

“命不该绝!”叶歆笑着应了。

他知道一般的医师是不可能明白他的身体状况。他见红緂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知道她是为了照顾自己,长时间守护而劳累至此,不由心生怜意。

“妹子,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别把身子累坏了,我可担当不起。”

红緂守了一天一夜,也确实累了,笑了笑,道:“好吧!我去找宋钱来。”

过了良久,宋钱才姗姗来迟,见到叶歆安然无事,自然是高兴万分,随即交待了自己的安排。

船的位置在磐州城东面三里的岸边,周围有龙天行带人守着,又在岸边临时搭建了几间茅屋。

受到这一变故影响,整支船队不得不在磬州城停留了下来,而叶歆的船坏了,一时无法找到一模一样的船,只好尽量的修理。

由于去端庆府只有三五天的路程,因而只求能航行三五天便可,好在风雪已过,此时已经开始修船,相信两三天便可以启程,年关之前一定能到京城。

听了宋钱的禀告,叶歆安下心来,苦笑道:“这一路似乎特别多事,先是灾民,后是山贼,还有岳风搜船的事件,这次更是危险,仿佛在预示着前路困难重重。”

“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每次我们都能逢凶化吉,化不利为有利,就像是龙天行,平安州的水运事业,哪一项不是因祸得福。前路虽然有不少困难,但凭我们的财力和公子的智慧,一定能够像这几次一样克服困难。公子那神奇的道术,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叶歆面色一沉,问道:“你没跟别人说起吧?”

“没有,看见的船夫都以为是河神显灵,说公子能得到神灵的保祐,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他们都要跟着公子办事,这样才能分沾福气。”

“荒唐!”叶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也好,这也许能使他们更忠心办事,只是叫他们不要对外人乱说,免得被人说成装神弄鬼。”

“是!”

然而,船夫们早已将故事编得活灵活现,还加上了不少渲染之辞,使故事更加紧张,突颢了神奇力量的传奇。再加上宋钱不让任何人上船打听,因而使人们都对这艘船产生了好奇心。

船里的人自然也成为打听的主要对像,叶歆船上的几个船夫并没有发现叶歆等人的神奇之处,因此没说什么,只说船上有一男两女,其他什么也没有。

叶歆为了让妻子安心,将两鬓增添的白发全部拔去,好在不多,因而影响不大,但脸上的变化却无可更改,只好以温言安慰妻子。

第六章

此时,宋钱已经离京回顺州打点生意,而龙天行也在刚完成的府试中取得了武秀才的资格,但只是榜末,因此仍在苦读之中,希望在秋天的州试中考取举人资格。叶歆的身边主要是丁才和魏劭两人。

这三个月以来,叶歆只在庄中,没有再露面。他一方面苦练道力,希望使消耗的道力尽快复原,一方面将时间都花在了拢络人心上,尤其是对身边的几个人。

他首先派人去将魏劭和丁才的家人带来,以上宾招待,再安排丁才的弟弟丁旭以及魏劭的两个表弟张广和张肃在庄中练文练武,如此一来,这些人便与叶歆荣辱与共,卖力为叶歆做事。

丁氏兄弟主要是去帮马怀仁打点生意;而魏劭一家则成为庄丁护卫的头领,终日领着几十个庄丁练武。

魏劭原来做护卫的经验成为庄丁们学习的活例子,三个月下来,庄子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练成了叶歆所传的阵法,这样一来方能弥补武功不足的缺陷。

※※※

“报,昌州举人叶歆,应本科京试,高中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报喜人笑得连眉毛眼睛都挤在一起,对着叶歆道:“状元爷,小的给您贺喜来了。”

身后的人把锣鼓敲打得更响,狭长的街道上,立即热闹了起来。

围观的邻居们一片哗然。

“呵,咱们这条街出了个状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你没有听喜报上怎么说的吗?昌州举人,一定到京不久,在这里置了房产。那个管家刘老我见过,以前是城北李老爷的二管事,为人老实,我还跟他喝过酒呢!”

“刘老,赏!”叶歆满脸笑容地接过喜报,心里却道:“终于要开始了。”

身边的一个年过半百,发须花白的老人喜笑颜开地掏出五两银子给报喜的人,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老朽侍候了人一辈子,就是没有侍候过状元,这可是小老儿最荣庆的事。”

叶歆笑道:“以后还要刘老多多提点才是。好了,你去外面打点吧!我进去休息一阵,一会儿一定有国子监的人来接。”

“您放心,这里都交给小老儿了。”

※※※

这宅子不大,很普通,用一般的砖石木材搭建,有前后二进,前面有正厅、书房,后面有正房一间、左右厢房各两间。

叶歆转身走进了宅子,来到书房刚坐下,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要的人没有找到。”

“回来就好,辛苦了,坐吧!”

叶歆早已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便找到修道之人,因此并不介意,他站了起来,拿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给她。

山风也不客气,坐在叶歆的对面,端起茶就喝。叶歆瞥见她拉起脸上黑布的一角露出粉嫩的脸,嫣红的小嘴份外诱人。

叶歆笑了笑,道:“姑娘辛苦,要你跋山涉水,实在不好意思。”

山风知道叶歆早已洞察了自己的身份,道:“订了合约,就要遵守。到处跑,总比杀人要好。”

“难道姑娘竟是第一次杀人?”

“是又怎样?”

叶歆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山风有些不知所措,惊问道:“你这是为何?”

“在下令姑娘染上了血污,在此陪罪。”

“你这人真怪,你付钱,我杀人,陪什么罪?”

叶歆碰了个钉子并不介意,反而笑道:“说的是,姑娘的名字应该是岚吧!”

岚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叶歆背着手,看着墙上的秋烟山水图,忽然叹道:“岚是个好名字,云雾缭绕,飘然自在,无拘无束,实在令人向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那种生活。”

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叶歆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对不起,我说了些废话。”

“接着要我做什么?”岚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

叶歆却没有回答,问道:“以姑娘的美貌,每天穿着这身黑衣隐在暗处,不觉辛苦吗?”

“职业而已!”岚扯下面纱,露出娇嫩的脸,眉宇间的那种淡淡忧愁似乎总是挥之不去。

叶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姑娘打算以什么身份在京中行走?”

岚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想过,我以为你会不停地给我任务,不是吗?”

叶歆笑道:“我又不是喜欢杀人的魔头,不会天天要你去杀人,很多事是不需要杀人就能完成的。”

“我该干什么?”

叶歆轻轻一笑,道:“暂时什么也不用做,我在文城给你安排了住所,你先休息一下,有事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我已经有了住处,不劳你费心。”岚弄不明白叶歆在想什么,花五十万两银子雇她来,竟然只是安排她休息。而且叶歆从没有正眼看过她,这令她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我长得很差吗,你怎么连正眼也不看我?”

叶歆无奈地摇了摇头——女人似乎都很在意自己的美貌,连杀手也不例外,别人不盯着她看反而是一种不对的行为。

他苦笑道:“姑娘貌美如花,自有天下人欣赏,我已有妻室,这非礼莫视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岚听在耳中,觉得叶歆言下之意是指自己不够资格吸引他,气得一甩袖子就想走,还是叶歆用话把她拦住了。

“姑娘,且在此处稍留片刻,等办完了事,我带你去居所。”

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身坐下,仍是不理睬他。忽然,她看了外面一眼,接着闪身而去。

片刻,刘管家跑了进来,道:“少爷,国子监的轿子来接您。”

“知道了,你去做事,我换好衣服就去。”

待刘管家离开后,岚又出现在房内,道:“想不到你竟能中状元。”

“侥幸而已!”

※※※

坐着轿子,一路大锣大鼓的敲着,中榜的新科进士们陆续来到了国子监。

叶歆一下轿,便见柳成风也刚好落轿,笑着迎了上去,拱手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柳成风见了叶歆也笑脸相迎。

叶歆自从新年去了议事堂之后,便再也没有去了。一则是觉得议事堂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二则是不想再碰上苏剑豪,现在还不是与他交往的时间,等到自己决定了走哪一条路线,再去见他不迟。

一问之下,才知道柳成风中了榜眼,两人相视大笑。

柳成风信誓旦旦的道:“如今我等已是朝廷命官,一定要在朝中大展拳脚,为百姓谋福。”

“正是,兄之才胜于我,还望柳兄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

国子监内人潮汹涌,一百三十八名新科进士都会聚在此,一百二十五名男进士、十三名女进士。叶歆和柳成风却发现除了三甲之外,其他大部是公卿之子女,都在一起说话。叶歆、柳成风、探花海承思以及平民出身的进士,则聚成一小堆。

海承思感叹道:“看来自古官场难入的道理确实不假,能中进士的大都是官宦子弟,我们平民出身的才二十几人,斗不过他们。”

海承思是个矮个子,长的一副冬瓜脸,看上去不太舒服,今年二十九岁,三次落第,今年终于考上,还考了个探花。

一个三甲进士道:“好在一甲都是我们平民得到,也算是个好兆头。”

众人都点头称是,深以为然,唯独叶歆摇头叹息。

柳成风觉得奇怪,问道:“叶兄高中状元,为何这般模样?”

叶歆也感觉到没有背景在京中是如何人单势孤,因而有心将这群平民出身的进士凝聚在一起。

他故做愁态,道:“大家似乎还没明白,我们这一甲的魁首远不如他们,我倒希望自己是中二甲。”

“这话怎么说?”身边的人都惊讶的看着叶歆——居然有人不愿中状元?!

叶歆轻咳了一声,道:“我们这些一甲虽然荣耀,但仕途远不如他们。他们二甲分发到各地去当知县,或者六部主事、中书,不但有权,还有钱,过了三年五载,便能高升。而我们只能待在翰林院中,运气好的,将来分发到六部做主事;运气不好,只能一辈子在翰林院里读书,这又有什么好处?”

这些平民出身的人都是十年寒窗,不明白朝中之事,现在听了叶歆的一席话才恍然大悟,而那些原本因为只得三甲进士而感到不愤的人,则都暗自庆幸。柳成风和海承思则默然不语。

叶歆又笑着安慰道:“柳兄、海兄,不必担心,我们平民出身的进士只要团结,就不怕没有出头的机会,你们两位年长,老成持重,必然是朝廷的栋梁,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进士还指望两位带着大家为朝廷和百姓多做点事。况且今科的主考内阁学士林大人就是平民出身,他是清流的重要人物之一,有他在朝中,我们多少也有点希望。”

在场众人都赞同叶歆的意见,一群朝中新人的关系因此就亲密了起来。柳成风本来就喜欢大胆直言,因此没有推辞,甚至安排众人去他家议事。

叶歆自柳成风出头之后便不再说话,因为他要的就是这种势态——朝中的政局不明朗,用清流去刺激一下,也许会驱散朝堂上遮眼的烟雾。

※※※

“宣新科进士进殿!”

叶歆淡淡的笑了笑,整了整新换上的官服,沿着汉白玉的台阶缓缓走向金銮殿。柳成风和海承思在后面跟着,后面还有二甲和三甲的进士。

大殿中金碧辉煌,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海承思和柳成风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心惊肉跳,背上已经被汗浸湿,身体微颤。

而叶歆看似神态自若,但若细心看,却能发现他牙关紧咬,双目透出一闪即没的阴霾。

百官们见到叶歆的气势和神态都不禁暗暗点头。皇帝江明宸,史称明宗,端坐在龙椅上,看到叶歆也是暗暗点头,觉得此人气度不凡、潇洒飘逸、与众不同,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叶歆第一次看到明宗,他觉得这人外表祥和,虽是满头白发,但全身散发一种王者的威严,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开始有点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否让明宗察觉出来。

虽然自己并没有篡位之心,但夺权谋政、扰乱朝纲、挑起内乱,都是灭门的大罪,只要被察觉一二,便死无葬身之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歆等人行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刚起身,海承思突然一下子晕倒在地,口吐白沬,身体不断的颤着。众人一见就知道是惊喜过度所致,虽是平常事,但在此朝堂之上却有失体统,又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之罪。

明宗乃爱才之人,见探花如此模样,心下疼惜,急传太医。

叶歆跪在地上,禀道:“禀皇上,微臣颇晓医术,能否为探花一治?”

明宗大喜,连忙准奏。

叶歆伸出右手,贴在海承思的命门,借助藏在内衣的雪藤施展道力。片刻间,海承思便苏醒过来。

明宗见了龙颜大悦,赞道:“叶爱卿的医术如此高明,我看与太医不相伯仲,不知从何而学?”

“谢圣上夸讲,微臣自幼学医,曾得‘天龙医圣’指点一二,故尚可一用。”

“哦,你竟然有缘得到那神医指点?!机缘不小啊!既有这等医术,为何来考科举啊?”

“微臣年少学医,乃心存救人之心,而后微臣苦思救人之法,医人者只能救一二,为官者可以为千万百姓造福,其中大小,微臣深知。故弃医而入仕,只想为皇上解忧、为万民造福,此乃微臣之宿愿。今蒙皇上恩点,赐状元之殊荣,微臣定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明宗听了连连头点,道:“好!你有这等想法,朕心甚慰,朕相信你一定能够为江山社稷做出贡献。你写的那篇‘武德赋’,朕看过了,写得很好,是朕多年仅见,与苏爱卿那篇‘民论’不相伯仲。”

接着,明宗手一摆,身边的一个中年太监走了出来,张开圣旨,读道:“眠月四百一十七年,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第一名叶歆,授翰林院修撰;第一甲第二名……”

大监读完之后,明宗站了起来,道:“朕很高兴,又多了这么多贤良之才,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有才,朕一定会破格录用,就像是这次的柳成风,从他的文章里,朕看到了他对治国的热忱和能力。柳成风,朕升你为翰林侍读。”

“谢主隆恩!”柳成风大喜过望,刚入朝堂便升官,而且这翰林侍读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人,有更多的机会向皇上进言。不仅如此,这个从五品的官,还比原来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升了三级。

朝臣们和进士们都对柳成风刮目相看,觉得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叶歆也暗暗高兴柳成风成了新科的领袖象征,自己这状元便显得不起眼了,免得这些偏好谈论国事的翰林们将自己推出去做代言人,那时自己就左右为难了。

明宗没有再说什么,便退朝了。

之后,由礼部颁下金银、绸缎,给状元、榜眼、探花递法酒、簪花披红,请他们上马,然后由鼓乐彩旗导引,从东北方向出发。至京府官衙,府尹迎于阶下,三人下马入堂,即开乐宴,宴罢叶歆这才回府。

※※※

一进书房,岚便闪了出来,道:“你怎么了?”

叶歆笑了笑,道:“没有什么,我们走吧!”

去到文城,叶歆把岚带到翰林院对面的一间小茶舍。

茶舍有两层楼高,十分古朴典雅,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些竹帘木雕之类的小摆设。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小酌,都是些文人学子。

岚跟着叶歆绕到楼后,从那里的楼梯登上了二楼。

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丫鬟从门内走了出来,道:“参见公子!”

叶歆指着岚道:“秋儿,这位是岚小姐,你以后要好好的服侍她,我会有重赏。”

“是!”秋儿向岚福了一福,道:“秋儿见过岚小姐。”

“你要我住在这里?”岚实在不明白叶歆要干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叶歆笑道:“正是,这里不好吗?”

岚转了一圈,道:“是挺舒服,不过我总觉得下面是酒馆有些怪。”

“下面的茶舍是我让人开的,所以想吃什么,叫秋儿去弄,屋里面有几千两银票,是给你用的,其他的开支也都算在我的帐上。闲来无事,可以叫秋儿陪你到处走走,或者去下面的茶舍坐坐。好了,我该走了,你休息吧!”

说罢,叶歆转身离开。见天色已昏暗,他没有回府,迳往雪竹庄遁去。

※※※

晚上,马怀仁设宴为叶歆庆贺。欢声笑语中,只有叶歆愁眉暗索。酒过三巡,丁才匆匆赶来。

“公子,苏剑豪亲自登门拜访,见您不在,留着帖子,请您过府一叙。另外,柳成风也请您过府。”

“哦!”叶歆对于苏剑豪如此举动微感吃惊:“还有什么人拜访?”

“不多,只是些翰林。柳成风府上却是宾客众多,连阁老和要臣都派人庆贺。”

马怀仁愕然道:“一个状元如此受冷落?”

叶歆笑道:“马老,这正是我要的。俗话说,旁观者清,如今的朝局不能不看清楚再走。柳成风虽然有机会在皇上身边办事,但没有实权,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做,官虽然不小,但风险也不小,而且他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定会大数众臣的不是,不用几个月便把人都得罪光了——他那种官,我不想做。等我看清了局势,再行动也不迟。”

马怀仁心神领会,笑道:“公子说的是,言官无用,可是这翰林院也做不了什么事,公子怕是要有什么行动吧?”

“马老不愧是老谋深算,我正有计划要跟你们说。丁才,你也坐下。”

看着身边的人一眼,叶歆的眼中射出慑人的精光,道:“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叶歆知道诸位都是胸怀大志的人,叶歆虽不算大才,却也希望成为权倾朝野的重臣,希望诸位助我。”

众人心中一紧,随之暗喜——叶歆有如此大志,正是他们想要的名主。

大伙都起身举杯道:“愿助公子成就大事。”

春风畅然,屋外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然而室内的人正策划着一场推动朝局的阴谋。牵涉之广,影响之深远,历史也为之咋舌。

※※※

散席之后,红緂特地把叶歆请到“披云榭”。

红緂担忧地道:“大哥,这事是不是太危险了?若是让人查出,将是灭门的大罪,我觉得大哥在玩火。”

叶歆沉重道:“妹子,这条本就是险路,在险路上再加些危险,并没有什么。这事就算有人怀疑,也不可能有证据。况且,我已经找好了挡风避雨的地方。”

“谁?”

叶歆摸了摸腕上的疤痕,眼中射出凌厉的精光,缓缓吐出了三个字:“苏剑豪!”

第三章

十二月十九日。

这日,船终于修好了,下水之后,并没有立即前行,而是回到码头,与船队会合。所有的船夫都对这一艘曾经有河神显灵的船肃然起敬,趴在码头上恭敬地向船磕了三个头。

叶歆依然没有露面,但他从宋钱和龙天行的嘴里知道了发生的事。想到这次的事件,他有感而发,将船命名为“飂翼”,并以绿色的飞翼为旗,这便是日后内战之中响誉四方的“魔旗”。

打点完一切之后,宋钱指挥着船队继续向京城进发。在端庆府换了马车之后,亲信和叶歆等人由马怀仁带领着进京,货物则交丁才处理。

时光飞逝,十二月二十六日,终于抵达京城郊外。

一眼望去,前方出现了一座城,城墙虽然不矮,但面积不大。城墙用灰黑色的砖石建成,虽是黑夜,但城墙上仍是灯火通明,上面有守城的兵士巡逻。

红緂奇怪地问道:“京城怎么这么小?”

旁边的马车上,马怀仁笑道:“这不是京城,京城有三个子城,以品字形包围中央的京城,眼前这一个叫文城。”

马怀仁今年已五十岁,有一个儿子,也在为宋钱做事。

红緂又问道:“文城?还有武城吗?”

“正是,除此之外,还有军城,是驻兵用的,十万禁军有七成驻在那里,其他三成守在主城和文武城。文城是科考之地,国子监和太学都在这里,还有众多的书馆和学堂,以及其他辅助设施。武城顾名思义,是习武的地方,武道大会便是在那里举行,各门派掌门人的家眷都在那里,武城的限制很严,不是轻易便可进出。”

叶歆插嘴问道:“我要的宅子在什么地方?”

马怀仁知道叶歆的身份,恭敬的答道:“禀公子,现有两宅,庄院在文城往南一里的聚贤池,那里风光秀丽,是京城的第一好去处,周围都是大官或者富商的私宅,既幽静又清雅。另一处按公子的吩咐,在京城城南的淡云街有一座不大的宅子,合三间民居而成,周围都是平民居所,毫不起眼。”

“好!”叶歆满意地点了点头:“马老,请你在城中的宅子帮我找一个管家,要老实人,最好年纪大一点,处事稳重。”

马怀仁疑惑地看着叶歆,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以为自己会是叶歆在京中的主要助手,不曾想过叶歆要另找一个管家。

叶歆察觉到他的眼神,笑道:“马老别多心,庄院之事以及京中的生意,还要请你多费心,城中的宅子是为了将来之用。你在京城已久,认识的人一定不少,又有商家的背景,我不想现在就和商家扯上关系,因此还请你委屈一下,做个庄院的主人,在暗处才好做事。”

马怀仁随即放心地笑了起来,道:“公子这是抬举马某,能在聚贤池成为庄院的主人可是难得的事,就算是二三品的大官也未必有这个福份。”

叶歆笑了笑,又道:“马老忠心耿耿为叶某做事,叶某一定不会忘记。等事情办完了,我就会离开京城,庄院就送给马老做为安渡晚年之用,以表示叶某的诚意。”

他知道马怀仁将是他在京中的主要助手,不能不先拢络他,况且说的也是实话,只是预先告诉马怀仁一声而已。这科考前三个月,他已将拢络人心和探察情报做为主要目标,以方便将来的所有行动。

马怀仁一时愣住了,惊愕地张大了嘴,不知道如何反应。他虽是宋钱的主要手下,每年过手的银子也有十数万之多,但这个庄院是他亲自买的,共花了将近八十万两,宋钱手上的流动资金差不多都用光了,叶歆如此慷慨地送给他,实在不能不令他吃惊。

宋钱并不在意这宅子,平安州的生意若是弄得好,一年至少有上百万两的进项,因而微笑道:“马老,还不快谢谢公子的厚赏?”

马怀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伏地拜谢。

叶歆连忙将马车停住,下车扶起他,道:“以后京中的事还要仰仗马老周旋,叶某一介文士,初到此地,难免有些不合适的举动,还望马老多多提携。”

“马某一定尽力辅佐公子成为当朝首辅。”

不必说其他的,光是这八十万两的宅子就够他卖命的,而且叶歆如此慷慨,往后指不定又赏些什么,而自己的儿孙也盼望能依附叶歆入朝为官,到时候或许能成为显赫一族。

夜深人静,天色黑沉,聚贤池偶而传来几声鸟鸣。

此时,两辆马车直入池南的一个很大的庄院。叶歆为了不引人注意,深夜时分才到庄院,庄园门口早已有人在此等候,见马车到来,立即通传,并点上数盏灯,门口顿时灯火通明。

庄园的门口十分雅致,没有高大的院墙,而是密密的种着一圈竹子。中间有一个宽大的竹门,叶歆抬头一看,只见上面有一匾,写著“雪竹”两个大字,字体刚中带柔,飘逸不凡,一看就知是名家手笔。

叶歆很惊奇,难得这庄园的名字和自己的道号一样,似乎是注定属于自己的地方。

马车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驶到庄园最里面近池的一座独立院子,叫“凤鸣轩”。这是按叶歆的吩咐所建,院内有两层院墙,一层是砖墙、一层是竹墙,每层墙的距离有三丈,中央有一间竹舍。

马怀仁把不应该知情的人都弄走,然后把暂时管理庄园的儿子叫来。不一会儿,一个面白有须的青年汉子急步走了出来,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长得也算不错。

他见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马怀仁指着叶歆道:“皓儿,还不参见公子?”

马昌皓拜连忙伏倒在地,道:“马昌皓见过公子。”而眼睛暗中打量着叶歆,见他虽然样貌不出众,但气质不凡。

叶歆走下马车,扶起马昌皓,道:“不必多礼,你父亲才是这里的庄主,以后见我千万不可行此大礼。”

马昌皓愕然转头看着父亲,马怀仁面带微笑道:“皓儿,一切听公子的吩咐。”

马昌皓见父亲如此说话,只好按叶歆所说的去做。

宋钱等人亲自把黑布罩住的笼子抬下马车,搬到竹舍中的卧房内。

卧房的窗户很多,三面各有一排窗。奇怪的是没有床,地上用软柔的绒毯铺盖,中央有个一尺高的矮台,笼子便放在台上。台的中央有空隙,是叶歆为帮妻子洗澡和处理异物用的。卧室的四周有一些字画瓷器,做装饰之用。

叶歆很满意,见诸事已毕,便让众人去休息,而红緂主仆住在“凤鸣轩”对面的“披云榭”。

庄园东部的“宁气堂”中,马昌皓正坐在檀木椅上陪父亲说话。叶歆的到来自然是他们的话题,对于这个没什么特别却充满神秘感的男子,马昌皓十分好奇。

“爹,那个黑布罩着的东西像是一个笼子,里面是什么?”

马怀仁瞪了他一眼,正色道:“皓儿,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样?不该知道的事就不要问,小心祸从口出。魏劭告诉我,有人只看了一眼,便被公子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自杀都不成,最后求着别人帮忙杀了他,还是银小姐好心,才帮他了结了痛苦。”

马昌皓吓得一缩脖子,道:“想不到公子这么一个文弱之士居然这么狠。”

马怀仁微白的眉毛动了动,说道:“东主说过,叶公子为人很好,只要不去打听笼子的事,他会礼遇我们。我原本不大相信,但今天他居然把这庄子赏了给我。八十万两的庄子,如此轻易的便赏了别人,可见他的为人的确如东主所说。”

“这庄子?”马昌皓惊讶万分,怀疑地看着父亲。

“是真的,东主也答应了。皓儿,这几天我跟公子一起走,虽然他很平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从众人对他的敬畏表情,可见公子是深藏不露之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你只要好好跟在公子身边做事,随时有机会出人头地,甚至入朝为官。这是我们马家的机会,筹码都压在公子的身上,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了,父亲。”

聚贤池乃一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方圆也有数百亩,池的外圈长着一大片树林,将聚贤池与外界隔开。

围着一圈都是大大小小的庄院,成为富豪之区,近百名官员和商人在这里有私宅。池的南部一小块是商家的私宅,其他地方都是官员的宅子,其中最大的要数刑部尚书白安国的“慕雅居”和兵部尚书卜思铭的“栖园”。

其中栖园就在“雪竹庄”的对岸,卜思铭不常在此居住,只有些小妾经常来此游玩。除此之外,还有些面积不大,但出名的园子。

新年是欢乐的,连天上也显出新年的气象,天空一片蔚蓝,家家户户都热闹非凡,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叶歆自从搬入之后,庄内的人几乎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似乎总是关在“凤鸣轩”中,一步不出。他还在“凤鸣轩”的院子布下了藤网,无论是顶上还是周边都有毒藤保护着,这几天他苦练道术,道力也慢慢的回复,一些简单的道术也能使用。即使是新年到来,他也只是在屋内与妻子以及红緂主仆一起庆祝。

而这座聚贤池边的第三大庄子引来了无数的目光。这几日,庄子里多了很多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各处庄园都派人来拜访,打听谁是庄子的主人。

而马怀仁正式以庄主的身份出去见客,这次他不再是表面上的庄主,而是实实在在的庄主,因此气度立时有所不同。只说自己是商家,与朝中大臣没有丝毫关系。但众人都猜测着庄子的主人是某个不愿露面的王公大臣,甚至是皇子。

同时,马怀仁不让任何人泄露叶歆等人在此居住的事情,也交待庄内所有的人不许接近“凤鸣轩”,因而庄内的人只知道有客在,但不清楚是什么人。

“马老,不知京中的情势如何?我久闻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不知实情如何?”新年过后的第二日,叶歆便请马怀仁父子在庄子的正厅“傲雪堂”议事,想了解京中情势。

马怀中略加思索,道:“其实从表面看来,京里一点事也没有,风平浪静,皇上虽老,但身体尚算健康,朝中大势都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夺嫡之争只是在暗中进行,个中细情,非外人所能知道,坊间有不少的传闻,不过不知是否正确。”

“哦,说来听听。”

“皇上的十一个皇子中,排行老二的太子已死,除此以外,以大皇子荣亲王、三皇子顺亲王和八皇子廉亲王最有势力。然而,皇上似乎也怕他们斗争过激而影响朝政,下了一纸明诏,不许诸皇子干政,但皇子们还是透过派系中的人马,在朝中暗斗。听说大皇子有吏部尚书兼明英阁大学士轩丘聿和户部尚书朴鸿鸣支援,这两部应属其派,又有四皇子依附,实力非同小可。而三皇子文气极盛,又与清流们相交甚好,尤其是都察院掌院安泰和翰林院掌院言德谦,他们是三皇子府上的常客,因此三皇子在读书人中的声誉最响……”

叶歆听到这里,不由的冷笑连连。

马怀仁问道:“公子,我说错了什么吗?”

叶歆笑了笑,道:“接着说吧!”

“这三皇子在外有些实力,只是不知是真是假。而八皇子则有刑部尚书白安国支援,他的岳父是九门提督司马尚,手掌京城除了禁军以外的兵马,九皇子成亲王是他的死党。其他皇子中,五皇子和六皇子联合在一起,也有点实力,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则没有丝毫实力,只是个闲王。”

“十皇子呢?”

马怀仁笑道:“这个十皇子有些奇特,听说有些荒诞不羁,为皇上所不喜,别的皇子都封了王,偏偏他不但没有封王,还被皇上关在禁宫之中,半步不许外出。”

叶歆笑了笑,不以为意,忽然问了一句:“苏剑豪是哪一派的?”

马怀仁见他提起苏剑豪的神态有些异样,心中称奇,但没有问,答道:“这个苏三公子如今圣眷正隆,入朝两年,已经是从二品的禁卫军副统领,前两天皇上又赏了他兵部侍郎。而且,他是四大家族在京中的首领,各派都在争取他,但他始终没有表示。只是四大世家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是像话的,终日不务正业,连他也被牵连。”

叶歆点了点头,若他是苏剑豪,此时也不会答应任何一派,反正手上有兵力,父亲又是边疆重臣,谁也动他不了。不过,这四大世家的背景反而对他的仕途不利,这倒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屈复清在京中有什么关系吗?”叶歆觉得在没有找到适合的派系之前,屈复清将是他最好的靠山,然而马怀仁的话使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只听马怀仁道:“屈复清是原皇太子一手提拔的人,太子死后,各方曾争取过他,无奈此人不为所动,听说是想推动原太子唯一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孙继承帝位,因此不愿与诸皇子相交,在朝中的关系不太好,也没有什么势力,各派虽不愿动他,却也不喜欢他,只有已故太子的几个死党与他尚有联系。”

“这原太子的儿子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今年十八岁,封了宇亲王,只知他在封地濂河,其他事倒是不曾听说。”

叶歆略略思索了片刻,道:“濂河府在昌州和顺州的交界处,地段十分重要。此人远离京城,想必是不愿参与夺嫡之争。”

他迟疑了一阵,又补充道:“也许是别有所图。”

叶歆想到了若有一天皇帝驾崩,此人有顺州屈复清的二十五万大军做后盾,若有异心也未可知。

“难道他也想争位?”

“也许吧!他在京中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不大清楚,好像都不是大官。我只听说有前太子太傅吕作同之子吕葆新,他是个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没有什么实权。”

叶歆默然不语——若是不能借屈复清之势,便需要重新找一个靠山,但朝中的势态似乎非常复杂,此时自己白衣一身,根本没有办法交结官员。

叶歆问道:“马老在京中可有相熟的官员?”

马怀仁皱着眉道:“没有,东家以前在京中的生意不大,没有必要去结交官员,况且京城里的官太多,打通几个也没什么用。”

看来京中真的是一点基础都没有,一定要尽快建立关系,否则将来要用的时候不好办!

想到这里,叶歆道:“马老,无论是做官还是行商,既然要在京中发展,就必须结交官员。宋钱,你也有这个打算吧?!”

宋钱应道:“是的,公子,我已有一张列表,都是对京中的生意有影响的人。”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卷交递给叶歆。

叶歆接过细看,纸上列了十几个名字,上面有京畿府尹钱如海、户部主事张洋和巡城御史冯俊等等,都是些六七品的官。

叶歆面露不悦之色,道:“怎么都是些小官?尚书呢?侍郎呢?”

马怀仁解释道:“公子,我们以商人的身份,不便结交大官,一则是大官们怕留下勾结商人谋取私利的骂名,他们要钱都是底下人弄的,没有一个大官会自己去谋利,我们就是把银子往他们家抬,也没有人敢收,因此才有了这份名单。大官方面,要等公子考上了进士,再亲自去拜访。公子,你是不是太性急了一点,官场之事急不得。”

经他的提点,叶歆立即醒悟,连忙点头,道:“是我太心急,多谢马老提点,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公子,我方才所说都是传闻,没有真凭实据,进了官场的人才知个中事实。”

叶歆又问道:“何处有这些传闻?”

“公子若想去听传闻,酒馆茶棚都是好地方,还有文城的议事堂,那里是书生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他们在那里高谈阔论、褒贬时政,也有不少的密闻传出。公子是举人的身份,可以前去看看。”

叶歆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多派几个手下,每日前往最多官员聚集的酒馆,将他们闲谈所说的都记下来。议事堂那里,我亲自去看看。”

马怀仁赞道:“公子此计大妙,官员闲谈中常露话机,即使他们不明深意,也能带出皇上和朝臣的意思,我即刻派人去做,这种喝酒的活,相信谁都愿做。”

“好,马老,你去吩咐一下。”

马氏父子应了一声便去了。龙天行则被叶歆安排去读书,因为叶歆要他去考武秀才。这武科与武道大会不同,所考的主要是兵法谋略,龙天行书读的不多,因此卖力的苦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

第七章

“大人,新科状元叶大人已在门口下轿。”苏府的管家李进站在正厅门口禀告。

苏府屋内有不少,都是四大家族的人,正在调风弄月,只有苏剑豪一人与之格格不入。

苏剑豪大喜,道:“书房设宴,我亲自相迎。”

他正欲离开,却听身边一人傲气十足地道:“剑豪,用不着亲自去吧!他只不过是一个状元,有什么了不起,没有必要如此礼待他。”

说话的是苏剑豪的舅舅颜僖,被削爵之后仍留连烟花之地,丝毫不理正事,架子却很大,以自己出身豪门为荣,干了不少的坏事。

一听颜僖之言,其他的世家子弟也连声附和。

苏剑豪很不喜欢这些只知玩乐的亲戚,这两年不知惹了多少事,全靠自己周旋,弄得自己在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他只好忍着气道:“舅舅,他现在官职虽小,却是有用之人。我在顺州,便已知道此人大材,不可小看。而且,父亲一直交待我,要在京中多建立自己的势力,可我在京两年也没有什么进展,却得罪了不少人。”

颜僖哼了一声,道:“剑豪,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不干事,误了你的大事?”

苏剑豪虽然心里说是,嘴上却道:“怎么会呢?你们都是我的亲戚。”说完就转身出去,不想多费唇舌。

※※※

“叶大人!”苏剑豪笑着走到门口。

“苏大人,别来无恙?”叶歆见到苏剑豪亲自相迎,连忙施了一礼。

这几日在翰林院碌碌无为,这使他意识到要尽早离开,于是提前拜访苏剑豪。

苏剑豪将叶歆引至书房相谈。他对于叶歆被哥哥砍伤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叶歆,他抱有深深的歉意。

这次见叶歆安然到京,而且还考中状元,他实在很高兴,因此去叶府邀请他,想不到他真的来了。

苏剑豪略带歉意的道:“叶大人,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本想去拜会,却因事情太多,晚上才有空,所以请你来,想不到你真来了。”

“苏大人,在京城之中,下官没有熟人,只有大人相识,所以第一个便来拜会大人。这三个月为了科考,在家苦读诗书,未能拜会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别什么大人、下官的,叫我苏兄就行。”

“这如何使得,大人是二品大员,又是候爵,下官怎敢造次?”

苏剑豪假装恼怒的样子,道:“你若是不叫,我可就恼了。”

“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

“叶老弟是朝中新贵,前途无可限量。”

叶歆见他一下便入了正题,笑道:“哪里,怎比苏兄手扫禁军,现又掌兵部。”

苏剑豪见他甚是油滑,话语含糊,似乎对现在的官位有些不满,问道:“听老弟之言,似乎对现职不甚满意?”

叶歆叹了口气,道:“翰林院这个地方,每天抄抄写写,一点作为也没有,还要受到压制,倒不如做个知县痛快。”

苏剑豪哈哈大笑,道:“老弟放着六品不愿干,竟然想去做七品?”

叶歆还是叹道:“苏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虽是新科状元,但在京城中没有背景,很难在官场上站住脚。”

苏剑豪似乎明白了叶歆的意思,道:“老弟第一个便到我府上,莫非是有意表态?”

叶歆正色道:“小弟思前想后,只有苏兄可以依靠。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我的手也好了,我不是小器之人,不想因为小事而斤斤计较,也不想为自己在官场中设下一个敌人,因此就先来拜会苏兄,表示和解之意。”

苏剑豪见他意诚,原来的些许疑心已经被一抹而去,歉意使他对叶歆有亲近感,况且,他也很佩服叶歆当时立下血剑之誓的勇气。

他笑着道:“哪里,是我的过失,你不怪我就不错了。我也知道官场难混,连我有父亲撑腰也觉得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这三个月在京城,叶歆已经将官场的情况了解了一二,苏剑豪所说确实是事实。

苏剑豪本身名气太盛,难免树大招风,好在他圣眷正隆,又有父亲支援,没有人敢动他。

然而四大世家剩余的都是些纨裤子弟,不知进取,往往惹事生非、欺压百姓,京中的百姓早就不满,多亏苏剑豪庇护,才没有重罚。而苏剑豪为人正派,官声甚好,在清流中有些地位,因此言官们才无微辞。

这正是自己的前车之鉴,锋芒显露之时必须有强硬的后台支援,否则四面受敌,防不胜防。自己现在的目标是迅速升迁,难免又重蹈覆辙之险。

来之前,他思考了很久,既然各皇子都不能依附,至少现在不能有所表示,剩下的就只有苏剑豪这一个选择,他现在锋芒毕露,正是自己最好的挡箭牌。

苏剑豪本就招人忌,自己在他的阵营之中,就算官升的再快,别人也只会将目标放在他的身上,而非自己。换句话说,只要跟着苏剑豪让他多立大功,踩着他的脚印前进便能力保不失。

叶歆笑了笑道:“苏兄才高八斗、文武全才,六元及第更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必然千古流芳。小弟万不能及,若有机会还请苏兄提携一下。”

“叶兄客气,我们有同窗之谊,又是旧识,我在京中虽已一年,但所识之人不多,只是与皇上相合而已,有叶兄相助,自是求之不得。我们联手,定能为天龙开创新局面。”

苏剑豪本就想招揽叶歆。父亲一直要求自己力争大权、培植党羽,力保苏家在朝中的局面,而后再图升迁,他至今还未能成事,全因族人所累,所结交之人都是阿谀之徒,不能重用,心里甚烦,此时见叶歆以低姿态相求自是求之不得。

“多谢苏兄,小弟定为苏兄效犬马之劳。”

叶歆渐渐开始了解苏剑豪的性格,知道他虽然文韬武略皆善、聪明过人,只是性格承继了武者的风范,直爽豪迈、不擅权谋之术,此种人办事是良才,但在政治斗争之中,却缺少了点东西,不比自己自幼喜读杂书,对权谋之术了解颇深,虽未曾做官,但亦知官场处事之道,自己和他一起,倒是天作之合。

“来!我带你去见一见四大世家的人。”说罢,苏剑豪便领着叶歆去到正厅。

※※※

厅中的几人仍在那里猜拳的猜拳、喝酒的喝酒,颜僖甚至抱着苏府的一个长得颇为娇俏的丫鬟动手动脚,弄得丫鬟又哭又叫,拚命的挣扎。

苏剑豪见场面如此不堪,面色立即沉了下来,冷言喝道:“舅舅,够了。”

厅中所有人立即停止动作,满脸惧意。有的人的爵位虽然比苏剑豪高,但面对他却自然而然的感到畏惧。

颜僖像是喝多了,醉眼蒙眬地转头看着苏剑豪,嘻笑道:“剑豪,你这丫鬟不错,送给我吧?”

那丫鬟趁他不注意,挣脱了他的怀抱,掩着脸跑了出去。

苏剑豪冷言道:“舅舅醉了。来人啊,送舅老爷回府。”

颜僖怒不可遏,把酒壶往地上一扔,吼道:“不就是一个丫鬟吗?有什么了不起,你以前不也是为了人家的女人,弄得失魂落魄吗?”

苏剑豪的脸窘得通红,抓起身边的一枝筷子就刺向颜僖,颜僖还没看到筷子,已经被点倒,只听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送舅老爷回府。”

后面的两个家丁立即上去抬着颜僖离开了正厅,其他人都一溜烟跑光了。

叶歆看着这一幕,并没有笑,反而感慨良多——世家子弟便是这个样子,没有付出代价的权利和地位只会带来这种问题。

同时,他也为苏剑豪感到可怜,有这些人在身边,难怪苏家至今仍是毁誉参半。

苏剑豪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叶歆倒了杯茶给他,笑道:“颜老只是醉酒而已,苏兄不必如此大动无明。”

苏剑豪叹道:“老弟,你都见了,我就是想有作为,也被这些人给败坏了。”

叶歆知道,如果要依靠苏剑豪,就不能留这些人在京里坏事。

心念一转,叶歆小声问道:“苏兄为何如此忍让?”

“贤弟,他们到底是我的亲人,又没有犯什么大错,总不能叫我……”说到此处,苏剑豪叹了口气。

“小弟有一计,可去这些人。”

苏剑豪抬头瞥了他一眼,道:“我不能做出有损家法之事。”

“大哥放心,此计不会害他们,反而会对你和苏家都有利。”

“哦,说来听听。”

“方才所见,其他人都对苏兄有惧怕之心,只是颜僖身为长辈,苏兄不敢教训,是不是这样?”

“正是!”

“苏兄如此聪明之人,难道不知擒贼擒王的道理?”

“你是要我杀了他?”

“不是,只要将他送出京城便可。”

苏剑豪无奈地道:“我也是这么想,几次劝他出京,去父亲那里,他总推辞,说京里热闹,非外地可比,我又不好用强,只好作罢。”

叶歆笑了笑道:“我听说颜老最近又惹了祸。”

苏剑豪立时皱起了眉头,露出烦恼的样子,道:“可不是,为了一个妓女,在大街上和小混混打了起来,让人打得鼻青脸肿,还被巡城御史给抓住了。这事已闹到都察院,还是安泰安大人说情,才暂时压了下来,我正为这事烦恼。”

“这正是好机会,苏兄可以以此为理由,送他去顺州老大人处。”

苏剑豪本是聪明人,一点即透,面露微笑,道:“你是说,我去找安大人,要求公事公办,而这种小事必不会严惩,我再去京兆尹甘大人处,请他将舅舅发送至顺州。”

叶歆有些吃惊,苏剑豪果然是良才,自己只说了一句,他便能将自己所想的估计出来,而且一点不差。看来自己以后说话要小心,免得让他洞察了自己的用意。

“贤弟此计实在是妙,愚兄佩服,就这么办,以后还望贤弟多加提点。”

“哪里,苏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

“走吧!书房已经备好宴席,我们痛饮几杯。”

“好,不醉无归。”叶歆虽知自己不能饮酒,此时却也不便扫了他的兴致。

※※※

两人回到书房,边吃边说,说的都是些京中的风情习俗,没有再谈朝事。

叶歆不敢多喝,因为浅尝了几口便觉得胸口发闷,很不舒服。

苏剑豪忽然言辞吞吐,脸上露出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叶歆知道他想问冰柔,为了避免他多问,主动说道:“冰姑娘托我向苏兄问好。”

苏剑豪强颜欢笑,神色间有些黯然,用低沉的声音谢道:“多谢她的关心,她还好吧?”

叶歆顾左右而言他道:“还好、还好,我喝多了。”

“贤弟和冰姑娘情投意合,为何至今尚未成婚?”

叶歆早已想好,随即答道:“不瞒苏兄,小弟与冰姑娘已经拜过父母,只是尚未行拜堂之礼,只因小弟曾有誓言,要为妻子争一副诰命回来,方才正式成亲,如今小弟已入官场,希望能多为朝廷办事,早日为她争得一副诰命。”

苏剑豪是否真的对冰柔余情未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一他要去见冰柔,就成了难题。

自己既然要投靠苏剑豪,他必会拜访自己的府第。不让他去,怕他有所误会;让他去,事情更大。万一他知道了冰柔被关在笼中,一定会大发雷霆,而自己却又无法说清楚。即使说出真相,他也未必会信,而且柔儿再三叮嘱,不能让外人知道。若苏剑豪因此参上一本,自己必定会被处斩。

想了很久,在无可奈何之下,他才决定以誓言为借口,一方面暂时摆脱窘境,毕竟要得到诰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得到了,也有时间再想其他的方法搪塞。

苏剑豪却为叶歆的话所感动,叹道:“老弟对冰小姐的情意,实在令我敬佩。苏某一定鼎力支援,希望你们早成眷属。”

“多谢苏兄!”叶歆也感慨不已,苏剑豪能有如此肚量,不愧为天下第一英才。

又坐了片刻,叶歆便告辞了。苏剑豪热情的将叶歆送出府,他很高兴,身边终于有了一个既可用又相善的官员,而且看上去前途无量。

※※※

出了苏府,叶歆坐在马车中细细地思量着下一步的行动。对于刚才的一番做作,不禁苦笑连连,自己所喜者乃自然的道家之学,而所用者却是阴险狡诈的权谋之术,相去甚远,不免心中感慨。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后悔之意,此时他早已将个人的一切荣辱置之度外,不在乎行事的手段,只在乎达到目的。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救出妻子。他的心中很清楚,只要一走上这条路,自己将来未必会有好下场。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避免因朝局的变幻而产生的危机。有苏剑豪撑腰,并不是绝对安全。

从刚才的谈话看来,苏剑豪在官场的时间太短,虽然有父辈提点,但仍不擅为官之道,应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习惯。在现今他的地位还不够稳固之时,必须找到与各派系都交好的方法,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同时,叶歆觉得苏剑豪身上有王者之气,心中不禁有一种特异的想法——此人若是为帝,也许天下会更好。

如今自己和他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正好互相扶持。只有帮他升官,自己的地位和势力才能得到提升,到时候狐假虎威,也能起到很大的效用。

怎么办呢……

叶歆一直在思考各种问题。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柳成风的府第。他并不打算今天去拜会其他相邀的官员,他还想等皇帝是否有其他的交待。

第四章

宋钱见马怀仁父子等人离开了,便问叶歆:“公子,过两天我就回晓日城了,最快也要五月才能回来,有些事你必须考虑清楚,你父亲和岳父那里,你想如何处理?”

叶歆正为此心烦,看着宋钱那对陷在圆脸之中的小眼睛,道:“这事瞒不了他们多久,但柔儿不想让岳父知道,我想还是在京中站稳了脚跟,再告诉他们。你帮我带一封书信回去,我自会在信中解释,免得他们突然入京,横生枝节。可是你回去以后,其他一切有关京中的事一概不能说。”

“这个好办,我就说在路上碰到,因有急事而未细谈,不太了解你的情形。”

“甚好,就这么办吧!”

宋钱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夫人之事,公子是否应当先想个周详之计,免得出事。”

叶歆愁道:“我也在考虑此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举人的资料中,我尚未成婚,现在暂时不用理会其他人。唯一怕的是苏剑豪的反应,若他因此而纠缠下去,只怕会坏我大事,就算他放弃了柔儿,也会怀疑我为何迟迟不成婚。顺州那里,他也应该会得到消息。”

“公子既然考虑了,就该尽快想个办法。按公子的计划,最快也需三五年,然而‘血剑之誓’的事当年在顺州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朝中只怕早已有人知道,至少苏剑豪知道。这段其间若公子不成婚,难免惹人生疑。尤其是苏剑豪,若他真的对夫人死心塌地,一再追问,你又作何解释。”

“我原打算安排柔儿假死,或者失踪。”

宋钱细想了想道:“这两个办法虽然可行,但破绽太大,公子不会不知道,若非如此,公子早就安排了,何必拖到今天。”

叶歆深深地看了宋钱一眼,想不到他的领悟力和观察力如此之高,幸好自己没有一时激愤而杀了他,有他在也多一个好帮手。

宋钱又道:“公子若安排夫人假死,首先便会有人问,公子在丧妻之际,竟然安心千里迢迢入京赶考。即使人们不怀疑事情的真相,但公子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这对公子的大计不利。而且,公子他日若登上高位,又没有成亲,难免有人上门联姻,而公子一定不会同意,如此一来便会得罪人,这岂不坏事。最怕的是皇上,他若像对待苏剑豪一样,赐个公主给你,或者赐个大臣的女儿给你,到时候你如何是好?苏剑豪不答应,皇上无可奈何;你若不答应,那就是抗旨。若是公子肯答应,倒是有莫大的好处,只是以公子的性格,绝不会答应。”

叶歆惊道:“不会吧!皇上怎会逼我破这‘血剑之誓’呢?”

“既然夫人名义上已死,再成婚也就不算是破誓了。”

宋钱的一席话说得叶歆直冒冷汗,若真的遇上这种情况,倒是两面为难之事。

“若是公子安排夫人失踪,难免有人会问,公子既然与夫人情深意重,为何不去寻妻,而在京中享受高官厚禄,这不也是有违‘血剑之誓’吗?如此一来,公子如何能在京中站稳脚跟?若是御史们因此而上书进言,皇上会如何处置公子,谁也不知道。公子在诸事上都算无遗策,为何在这件事上举棋不定?长此下去,必生祸端,到时候悔之晚矣。”

叶歆紧捏着拳头,他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希望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因此才没有下决定。

犹豫了一阵,叶歆看着张口欲言的宋钱,道:“你这么说,想必是有啥妙计。”

“妙计说不上,我觉得红姑娘可以以夫人的身份出现在京中。”

“不行!”叶歆不是没有想过让红緂假冒冰柔。可这样一来,就必须拜堂成亲,做个假仪式给别人看,但其中困难太多,无法进行。

一则妻子未必会答应,二则红緂未必会答应,三则自己不愿与其他的女子拜堂成亲,四则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苏剑豪,只要苏剑豪在京,此计就必会被其察觉,因此只好作罢。

“其实也没什么,红姑娘只不过是做个替身,仍是用冰家小姐的名义成亲,在外人看来,一般无二,对红緂小姐来说,她既不担虚名,又不会有人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苏剑豪方面,他和夫人相处也没有多少日子,即使仍对夫人有意,也只是记得夫人当初的模样。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事隔三年,他又如何得知夫人变成了什么样子,红小姐既然与小姐长的有几分相似,公子硬说是夫人,他也无话可说,只不过在人前人后要表现的亲匿一点罢了。况且,公子可以用夫人有病,不能见客为由,少让夫人外出,这样岂不是更好?”

听了宋钱这些话,叶歆倒是有点心动,这个方法比安排妻子假死或者失踪来得更合理一些。

然而,红緂虽有几分相像,但毕竟不是同一人,万一苏剑豪看出任何破绽,事情将会很棘手。而且,红緂虽然说过会帮忙救出妻子,但毕竟是另一个国家的人,可能会有中途离去的一天,到时候又要重新安排,十分不便。因此,叶歆只将这个方法当成是最后的选择。

“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容我再想想。”

“公子,最好在见到苏剑豪之前就想好,否则一旦说出了口,便再无更改的余地了。您自己慢慢思考吧!我还要去拜访官员,先走了。”宋钱说罢便走了出去,留下叶歆一人坐在椅上苦思良策。

思考了良久,叶歆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只好暂时作罢,向“披云榭”走去。

※※※

“大哥有事吗?”红緂和锦儿见叶歆来了,笑着让座于他。

“妹子住的可好?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妹子海涵。”

红緂抿着小嘴,嫣然一笑,道:“实在是太舒服了,比父亲的将军府还要好,我真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自然欢迎,不知妹子日后有何打算?”

红緂见叶歆突然问起了这个,心里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呐呐地道:“还没想过,等柔姐平安出来再想也不迟。”

叶歆叹道:“若让妹子的大好年华浪费在这里,我实在不忍。”

红緂的面色大变,半晌才颤声问道:“莫非大哥要赶我走?”

叶歆连忙摆手,解释道:“妹子误会了,大哥只是有感而发,并非想赶你走。”

红緂的表情立即轻松了许多,又绽放出笑颜,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哥嫌我没用,要赶我走呢!”

“有妹子帮忙当然是好,只是铁凉好像在京城有使臣在,你难道不怕吗?”

红緂道:“这个不怕,只要我出去的时候戴上面纱便可,铁凉国在这里的使臣是礼部侍郎管意,他没有见过我,即使是面对面也未必知道我是谁。”

叶歆点了点头,道:“我来是想邀请妹子入城逛逛,不知妹子愿不愿意?”

“好啊!初来京城自然要到处走走。”红緂兴奋后,却犹豫起来:“只是……”

叶歆明白她的意思,道:“妹子放心,柔儿嗜睡,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让她吃了点安神的药,只要早点回来就行了。”

红緂和锦儿自然高兴的答应了。

※※※

叶歆等三人没有惊动其他人,让魏劭亲自驾着马车,送他们来到文城,然后令魏劭自己先回去了。

城门口守卫不多,都懒散的靠着城墙说话,连正眼都没看进出的人。

文城虽是小城,但也五脏俱全,正中是国子监、翰林院以及考场,周围一圈都是学堂,还有各种店铺和客栈。

由于今年是科考之年,所以有不少学子都提前来到此地,准备开春后的京试,若能金榜提名,将是光耀门楣之事,谁都不敢大意。因而,街上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甚至还有不少人竟然拿起书本,摇头晃脑的在街上边走边读。

叶歆见迎面走来一名颇为俊朗的年轻书生,拱手行礼,问道:“这位公子,请问议事堂何在?”

书生微笑着还礼道:“在下正要去议事堂,如不介意,可以一起走。”

叶歆笑道:“如此便多谢了。”

书生领着叶歆向城东走去,边走边问:“在下柳成风,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叶歆,兄台可是今年参加科考的举人?”

“正是,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等着参加科考的举人,在学之人都回家过年了,没有人会在这里。”

说着说着,柳成风见叶歆身边有两个女子,身形婀娜,一作丫鬟打扮,颇为娇俏,另一人戴着面纱,便笑着问道:“叶兄怎么把妻子丫鬟也带来了?”

红緂一听,脂染玉面,窘得低下了头,但面纱遮脸,柳成风看不见。

叶歆尴尬地答道:“这位姑娘并非在下的妻室。”

此时,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举人的名册上,自己尚未成婚,带着红緂出来,似乎有些不妥。若在其他地方,没有问题,而今身在京中,若是遇上苏剑豪,难免有些麻烦,因此开始有些后悔带红緂主仆出来。

柳成风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道:“失礼了,小姐是未嫁之女的装扮,柳某太过唐突,请小姐见谅。”

“柳公子不必在意。”

叶歆放慢脚步回到红緂的身边,在她耳边小声道:“妹子,不如你和锦儿自己去逛逛,我一个去就行了。”

红緂明白了他的意思,嘻笑着小声答道:“大哥,你是怕有人认出你吧?!不如我扮柔姐,如何?”

叶歆立时目瞪口呆,惊愕地看着红緂。想不到红緂也和宋钱一样有这种想法,她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叶歆不禁为之咋舌。他开始怀疑起两人是否串通起来,不过看着红緂调皮的笑容,似乎又是在说笑,因此也就不再多想。

柳成风走在前面,回头见他们停在那里说话,叫道:“有事吗?”

叶歆立即从惊讶中醒过来,小声应了红緂一句:“妹子说笑了!”然后疾步走到柳成风的身边。

红緂噘着嘴瞪了叶歆的背影一眼,赌气似的继续跟在后面。

柳成风看了红緂一眼,笑道:“叶兄,这位小姐就算不是你的妻室,恐怕是你的红颜知己吧?”

叶歆干笑了几声,转移话题,问了些关于柳成风的事。柳成风以为他不好意思回答,也就作罢,随即介绍自己是海州南海府的举人,平民出身,今年二十一岁。

走了片刻,他们来到议事堂。这里其实是叫“指心居”,是一间小茶寮,由于里面的布置十分清雅、别具一格,所以吸引了很多的文人到此。

茶寮的主人本是落第的学子,素来附庸风雅,最爱谈古说今,见有这么多文人到来,索性扩大规模,久而久之,便成所谓的“议事堂”。

文人们都喜欢在这里议论国事、发表自己的见解,有的人甚至在此成名,就算落第也成为各府上的幕僚。店中一个伙计也没有,都是文人们自己倒水倒茶,走时放下几个铜板便可。

刚走进门口,两个书生便迎了上来,向柳成风拱手,道:“柳兄怎么来晚了?今日来的人颇多,说的正兴,只少了柳兄的独到见解,快请吧!”说罢拉着柳成风便往里走。

柳成风回头笑道:“叶兄,我先去了,你自便吧!这里都是自己招呼自己。”

叶歆微笑颔首,和红緂锦儿四周看了看这“议事堂”——店内只是一个大厅,门口有一个盒子,应该是文人临走放钱用的。

厅的中央有一略高出地面的台子,上面有一张桌子。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高声地说着什么,周围也放着许多桌子,桌上有茶壶茶碗。屋子的两侧有些炉子,正烧着水,后面有一排柜子,里面放着各种茶叶。

叶歆三人找了一张空桌子,锦儿帮他们沏上茶后,便坐着听书生们发表意见。

此时,屋内已坐了很多人,大约有百人,有男有女,围着台子坐着。由于天龙朝允许女子参加科举,因此有大约七八个女举人在座。

相比起来,女子参加科举的人很少,都是官宦之女,大约只占不到半成,然而中榜的人却有不少,但真正为官者就少之又少,主要是官员们为了家族的名声而为之。

柳成风一上台,众人都拍起了手掌。

柳成风高声道:“听说大家在议论昌州的大旱,小弟听了也感同身受。昌州之事,实乃朝廷用人不当所造成。屈复清麾下二三十万兵马,居然连赈粮都保护不了,害的百姓受苦,其罪当诛。可朝中大臣却不敢仗义执言,皇上也被瞒在鼓里。”

“听说御史张成节弹劾屈复清的奏折都去到御书房了,硬是让御书房的大臣给驳了回来,说他无事生非,还降了他的职,你说气不气人?!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一至如斯,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这书生气得连五官都挤在一起。

“就是,真是太气人了!朝廷不听言官的怎么行,我们要想方设法上万言书,劝朝廷罢了屈复清,另选贤能之士代之。”

“对,上万言书,罢了屈复清!”

柳成风道:“大家说的好,不知还有没有人有其他的意见?”

“书生义气!”叶歆嗤之以鼻,连红緂都觉得这些人是纸上谈兵,空言而已。

他们的反应却让旁边的人发现了,一人站了起来,向叶歆拱拱手,道:“这位兄台,像是第一次来,为何面露不屑之意?难道对大家所言都不以为然吗?”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叶歆。

叶歆本不想出头,事到如今也不能不有个说辞,只好站起来,拱拱手,道:“在下昌州举人叶歆,与诸位一样都是入京赶考之人,方才一时失礼,还望诸位见谅。”

柳成风走下台来,问道:“叶歆以为我等方才所言成否?”

“大家都是一片爱国之心,叶某佩服,只是朝廷之事非三言两语所能解决,皇上英明,屈复清之事自有解决之日。”

一个书生辩道:“非也,皇上虽然英明,但大臣舞弊,欺瞒皇上,这正是我们进言的时候,怎能坐视不理?”

叶歆正欲答话,突然有人叫道:“苏大人来了!”

室内顿时热闹起来,众书生全都站了起来,望向门口。

叶歆大吃一惊,连忙给了红緂一个眼色。他没有去京城而来文城,就是怕遇上苏剑豪,谁知真的碰上了,如何不令他心惊肉跳。他脑中不停地思索着苏剑豪可能会问的问题,最困难的是如何回答有关妻子的问题,正如宋钱所说,一句话说了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红緂见了叶歆的眼色,便和锦儿走到角落不显眼之处,等苏剑豪进来,再出去回避。

第八章

柳成风是平民出身,家里只是小康,因此在京并没有府第,今日知道高中榜眼,才临时在城西租了一处不大的宅子。

此时,柳宅热闹非凡,因为皇上已明言重用他,又是侍读,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很多在京城没有家的新科进士,以及后一辈的翰林都来了。

他升官的机会很大,此时已成了新科进士的象征,比状元还受到欢迎,此时不少翰林院的官员在座,因而就成了清流中后一辈的聚会。

众人听闻状元来了,都起身相迎。

柳成风一一介绍了几位在座的翰林,都是近两届的进士,年纪不大,最大也只是三十一岁,都在翰林院内苦熬资历,等着外放做知县,或者分发到六部九卿各衙间。

这种清流聚会的场面,叶歆自然不会出头,因为清流的领袖大多只有虚名虚衔,掌握实权者极少,又容易得罪人,因而他并不想成为这类人。

当然,柳成风是主角,又是在座官位最高者,因而在席上高谈阔论,讲述了许多自己的抱负,什么为百姓造福、什么匡正朝廷的得失、什么清平吏治,听得众人不断地拍掌称赞。

叶歆也附和着,只是心中明白,若夺嫡之争一日不明确,朝廷也不会有机会办其他事。正如昌州赈粮一事,以皇上如此精明的人,竟然没有派人去查,其中自有深意,言而妄动朝议,实乃不智之举。

坐了一阵,他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去,回到雪竹庄去看妻儿。

※※※

初入翰林院的叶歆实在没有什么事可做,终日碌碌无为,在翰林院中与人闲谈赋诗,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像许多眼巴巴等着升官的人,终日想尽办法找机会向皇上进言,希望得到皇上的赏识。

叶歆的这种气度使众人对他颇有好感,自然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少了一个竞争的对手。

然而,叶歆的身影却频频出现在苏剑豪的府中,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叶歆即使现在不是四大家族的人,也将会投入所谓的“苏派”。

转眼已到四月,雪竹庄的地契上,名字已经换成黄雪竹。马怀仁父子以及原有的庄丁们都不再出现在庄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批人。

叶歆在庄下建了一个小形地宫,将冰柔母子暂时安排在里面,由红緂主仆相伴。出口在“披云榭”的卧室,这是叶歆一开始就吩咐马怀仁去办的。

平静的聚贤池风景怡人,太阳射在水面上,银光返映,如一郊晴雪。湖中有小舟数艘,是池边私宅的少女们在池上泛舟戏玩。

然而,最特别的是池内出现了很多紫白相间的异种荷花,香气醉人。特别是池子的西部和北部,这种异种荷花特别多,香气随风一飘,连京城都能闻到,人们赞不绝口。有官员竟然上奏,说这是上天对皇上的赞赏,因而授此奇花。明宗自然大悦,封此花为御花,领着一大群官员亲临聚贤池赏花。

可刚过两天,怪事发生了。

京城突然有怪病作乱,上次去过聚贤池的人回到家中都上吐下泻,开始的时候都以为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便随便去药铺抓了些止泻的药。不吃还好,一吃病势就越来越沉重,整个京城因而人心惶惶,还传出死讯。

很多官员也病倒在家,不能理事,甚至连几个皇子也被波及而卧病不起,只有皇帝没事。而没病的人都吓得躲在家中,不敢上朝,弄得朝堂之上冷冷清清。

皇子们病势沉重,明宗十分担心,自然很不高兴,下令彻查,可太医们却找不出什么病源,气得明宗关了几个入天牢。

又有人传言是御花惹的祸,于是明宗派人去查,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

叶歆和红緂沿着湖边慢慢走,整个地区已经空无一人,了无生气。

“大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的大事就是这个?”

“正是,你不觉得湖的荷花开得不是时候吗?”

“是啊!我正觉得奇怪,才四月怎么会有荷花,还是紫白色的,原来京里的怪病是这些荷花造成的。”

叶歆笑道:“这荷花的异香本无大害,但叶香却是有害,当两者加在一起,便会产生另类毒性。人要是吃了肉再来闻这两种香气,就会产生作用,又吐又泻。本来这也没有甚么,吐完泻完也就没事了,可是大多数人都去抓药吃,药铺中的药一吃下去,就会加剧病情。这时人们更害怕了,就会不停地吃药,这病怎能好呢?而没有钱吃药的反而好了,因此久病不愈的都是富人和官员。穷人吃肉少,所以得病也少,富人吃肉多,所以得病多。这招虽然损,但对平民的影响极少,他们最多也只不过是提心吊胆。这些日子来看花的人不少,但这一带都是富人区,因此来的大都是官员或者他们的家眷,病的也正是这一类人。”

“小妹一直不明白,大哥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

叶歆笑了笑道:“大哥先卖个关子,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沿着湖堤,二人越走越远,不知不觉中走到离池较远的一个小村子。村子里的人都下田干活去了,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病人。

他二人走到一个农家门口,突然里面有人叫道:“娘……你不要死啊……娘!”

叶歆和红緂闻声立即冲了进去。

只见一个中年妇女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小腹隆起,一看就知道是怀有身孕。旁边有两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正抱着母亲痛哭。

叶歆走到那女人的身边,伸手号了号脉,然后对红緂摇了摇头。

那两个小孩见了两个生人,吓得不敢哭出声,但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淌。

红緂看了也是伤心,她的母亲也已亡故,所以此时的感受特别深刻,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蹲了下去,怜爱地摸了摸两个小女孩,问道:“你们的爹呢?”

较大的一个小女孩答道:“死了。”

另一个小女孩问道:“娘也死了吗?”

“啊!”叶歆突然大叫了起来。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红緂轻声问道:“怎么啦?”

叶歆发了狂似的,一下子冲出了屋子。

红緂急忙追了出去,就见叶歆蹲在地上,双拳紧攥、牙关紧咬、泪如泉涌,口中喃喃的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红緂呆了一下,冲上去紧紧地抓着叶歆的衣服,凤目圆睁,气得直想骂他,可话到嘴里,又咽了下去。

叶歆双目呆滞,喃喃的道:“我竟然没有想到孕妇不能受此毒!一尸两命,我杀了两个无辜的人,我该死!”

红緂虽然心中极度不快,但仍是劝道:“大哥,你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无辜的人会因你而死,也许将来还会发生很多这种情形,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除非柔姐能尽快被救出来。”

叶歆抬头看着红緂,平静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了妻子,以及那个令他恨不得劈成碎片的笼子。

红緂又道:“大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妹子,除了柔儿之外,我最相信的便是你,有话请讲。”

红緂听得很舒服,但仍是一副责怪的样子,道:“大哥,我一直琢磨着这事,难道除掌权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吗?我想不是,如果大哥将这件事透过陈刚大人告诉朝廷,朝廷未必不肯相帮,就算是苏剑豪也会相助。这样一来,时间就快了许多,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费尽心机,只是柔姐要受点委屈。大哥应该知道这个方法,但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她凝视着叶歆无神的眼睛,顿了顿又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大哥太爱柔姐了,对柔姐百依百顺。柔姐是个要强的人,当然不希望让别人见到自己困在大笼子里,因此对这种意见一定不会同意,而大哥不想柔姐再受半点委屈,所以才没有走那一步。而且大哥心中有内疚感,认为是自己害得柔姐被困,所以希望借自己的力量救出柔姐。也就是说,大哥今日和将来所要面对的难题是大哥自己造成的。现在,大哥一方面要权倾天下,另一方面要欺瞒天下人,这实在是难比登天,而且有很多无辜的人会被卷入其中,甚至因你而死。”

叶歆被她一席话击中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楚,不禁泪流满脸,叹道:“我何尝不知,我曾多次向柔儿提及此事,她竟以死相胁,徒之奈何。我只好铤而走险,走上这条路,从买下举人的身份,杀死杜立青开始,已经无路可退了。凝姐姐说我会因此而入魔,看来果然如此。”

红緂怜惜地看着叶歆,眼前这人本是潇洒不羁、飘逸出尘,可如今却被情所扰,落至如今的地步,除了叹息,还能怎样呢?与此同时,她又羡慕这种感情,期盼着这种感情的出现。

想到此处,不禁苦笑,自己居然连误杀孕妇都能原谅他,也是一样不可救药了。

她温柔地安慰道:“大哥,如今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叹惜已是没有用了,只能走到底才能有光明。大哥是天下奇才,不能遇到这么点小事就退缩,人已经死了,还是考虑如何安置吧!”

他忽然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妹子说的对,既然做了这个选择,今天的事迟早都会发生,虽然我惭愧、我内疚、我痛苦、我自责,但什么也比不上柔儿,只要我一想到那只笼子,什么事我都能做。我说过,我可能因此而不得好死,但一定要在我达成目标之后。”

“大哥,两个小姑娘无依无靠,不如我们带回去吧?”红緂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做些补偿,也好安心。

“我正是这么想,我害了她们的母亲,会尽量补偿在她们身上。”

他们回到农屋,两个小女孩仍哭泣。

红緂柔声道:“小妹妹,不要哭,哥哥带你们去吃东西。”

两个小女孩一听吃东西,立即吞了吞口水,疑惑地看着红緂。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几岁了?”

大一点的女孩道:“我叫莲儿,我妹妹叫柳儿。”

“莲儿、柳儿,以后你们就跟着哥哥,哥哥给你们吃、给你们穿。”

“真的?”

“真的!”

“可是娘呢?”

叶歆看了看妇人的尸体,脸上露出了异常痛苦的表情,道:“我们先把你们的娘葬了。”说罢抱起尸体走到屋外,葬在了屋后。

此后,冰柔的身边多了两个小女孩陪着她说话,叶歆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只说是怕她闷,找两个小女孩来,可以帮着服侍她。

冰柔十分欢喜,把两个小女孩当成自己的小妹妹一样,两个小女孩也渐渐习惯了,没有再伤心。

叶歆很奇怪,那妇人应该无法去到池边,为何也会中毒。问了两个小女孩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两个小女孩偷跑去玩,在近岸的地方摘了些荷花和荷叶回家,因而使母亲中毒,而解药其实就是池水,可惜两个小女孩没有把池水一并带回去。令他稍微心安的是没有其他孕妇因此而死。

自从这次事件后,叶歆的处事作风更加硬朗,必须下手时,也不再犹豫,一切以救出妻子为目标,能不伤害无辜就尽量不伤害,若是免不了只好硬着心肠去做。

红緂对此又喜又忧,却无能为力。

一连半个月,怪病疫情毫无起色,朝廷也因为官员病倒太多,而致政务受到了影响,很多事都没法办理。

※※※

这日深夜,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皇宫之外,正是叶歆。为了查明明宗为何没有病倒,他决定夜探禁宫,因而至此。

他的身影一隐一遁,便想从禁宫的门口遁入,可当他想进入宫门之时,却发现有一道无形的壁,将他挡在宫门。

他又看了看身边,发现人们还是正常的出入,没有问题。他心中大惊,认为皇宫中必有能人设下了防御壁以阻止像他这种道士用遁术进出。

难道皇宫里有道士?

叶歆又惊又喜。惊得是,能阻挡他的遁术的人必定是高手;喜得是,说不定宫中的高人可以解救妻子。

此时,他又陷入了为难之中——此时计划已经开始,若是就此向皇上求援,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而妻子也未必能出来,似乎计划仍有必要进行,只不过得更加小心,在没有把握之前不能与之相抗。

他立即离开,只因道力尚未回复到原来的水准,有些高深的道术无法施展,因而不敢久留。

※※※

次日,叶歆造访苏剑豪的府第,苏剑豪没有生病,正忙于办公,听到叶歆来了,立即请他入书房谈话。

“叶老弟既然没病,为何不去衙门,怎么有闲情到我府上来?”

“现在京城人心惶惶,翰林院病倒了不少,去了也没意思。”

“唉!”苏剑豪叹了口气:“这怪病来的也太奇怪了,皇上为了此事大发雷霆,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谁要是能办好此事,可是大功啊!”

苏剑豪无奈地道:“是啊!可是谁有这个能力呢?能不病就不错了。”

叶歆道:“苏兄,你应该知道,小弟学医出身,又蒙医圣指点,所以医术算是不错。因此小弟这两天正在研究此事,希望能为皇上分忧。”

苏剑豪一拍桌子,叫道:“哎哟,我怎么把你忘了,你有办法吗?”

叶歆面有难色,道:“我想了几天,又去查看了一下,这病虽然古怪,但一切病皆有其源,不会无故发病,所以我觉得应该找出病源。而药物方面,我已有小成,只待我查到病源就能对症下药。”

“可这病源去哪里找呢?”

“小弟已有些眉目,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敢擅自行动。”

“这个容易,皇上正为此事烦心,你若立此功,必使龙心大悦。”

“小弟官卑职小,还请苏兄向皇上推荐。”

“这个容易,我现在就进宫面圣,你随我一同前去。”

“还靠苏兄成全,小弟一定不忘苏兄大恩。”

第九章

去到宫门,苏剑豪直接进去面圣,叶歆则在外等着。

苏剑豪知道此时皇上必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便直接去到御书房。

“叩见皇上!”

明宗正在书房批阅奏章,抬头一看是苏剑豪,问道:“苏爱卿怎么来了?”

“臣有事禀奏。”

“何事?”

“关于京中怪病一事。”

皇上脸现兴奋之色,急声道:“我为此心烦,苏爱卿可有良策?”

“臣保举一人,或许可以破解怪病之秘。”

“何人?”

“新科状元叶歆,他医道高明、思虑周密,必能成功。他告诉为臣已有小成,只是不在其位,不敢擅自查办。”

明宗大喜,道:“快传!”

过了不久,叶歆随着太监来到御书房。

“叶爱卿,苏爱卿说你有破解怪病之法,可是真的?”

“禀皇上,微臣多日来一直在研究此事,已有些眉目,只是未曾找到病源,无法配出药方。”

“好,朕命你处理此事。”

苏剑豪插嘴道:“皇上,叶大人以翰林院修撰身份查办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苏爱卿言之有理。叶歆,朕升你为刑部主事,若能办妥此事,再行升赏。”

“谢主隆恩,臣一定不负皇恩,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但有个请求。”

“说!”

“既是苏大人推荐微臣,臣请苏大人主办此事,臣为辅。苏大人文武全才,又有禁军相助,不像微臣只是个文臣,所以若苏大人主办此事,必能从速化解此事祸端,早安民心。”

“此议甚佳,准奏。”

※※※

出了禁宫,苏剑豪笑着道:“恭喜贤弟升迁,这事是你想到的,你为何要我主办此事?”

叶歆小声道:“我们既然相交,这立功的事怎能一人独吞?小弟官小,立了大功也没甚么用,最多升官快一点;苏兄就不同,苏家在朝中的位置越稳,小弟才能站得住脚,况且小弟一个人也办不了此事。”

苏剑豪见他如此待己,十分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你的美意,我领了。好好干,刑部主事虽只是个正六品,但也算是个实缺,做得好不难出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正要求苏兄帮忙,小弟想借点兵。”

“这个容易,回头我叫齐槐去帮你,再给你三百人。”

“谢苏兄,小弟这就去准备,尽快给兄一个好消息。”

※※※

次日一早,齐槐便来到叶歆的府上,两人早已在苏府相识,知道是自己人,也就不客气。这个齐槐本在顺州军中,是苏方志的亲信,跟着苏剑豪入京,在禁军中任参将一职。

“恭喜叶大人荣升!”齐槐笑着拱手道贺。

他知道叶歆在苏府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隐隐有军师的地位。颜僖被逐出京城后,苏剑豪公正不循私的形象使苏府的声望提高了许多,这全赖叶歆的计策,因此虽然自己的官阶较高,也不敢轻慢叶歆。

“同喜,齐大人,这事若是办好了,齐大人只怕也要高升了。”

“托叶大人的福,最要紧的是三公子能再升官,我倒无所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万分高兴。

两人又寒暄了数句后,叶歆道:“这事关乎你我和苏公子的前程,不能有所懈怠,请大人派人查访京中和京郊一带,看看发病的人都去过什么地方。”

齐槐答应了一声便离去。

丁才见他走了,从厅后走出来,道:“公子,皇上没病,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自叶歆为官之后,丁才便离开了商场,成为叶府的二管事,为叶歆处理密事。

叶歆叹道:“我也不知为何,当日去聚贤湖的人之中,只有皇上和他身边的待从没有病,这里面似乎有什么秘密。不过我们本就不想杀人,无论如何,计划算是成功,下一步就看你的了。记住,将传言散播得快一些,别让人发现传言的源头。”

他知道必是宫中的高手保全了皇上,却不明白为何其他人会出事——莫非此人只能保护皇宫?

丁才拍着胸口保证道:“这事不难,丁才一定办好。”

叶歆笑道:“这事若是办好了,你也可以弄个官做做了。”

“还望公子抬举。”

※※※

一连数日,齐槐的三百名士兵在城里城外收集资料,渐渐发现生病的人都是当日皇上封赠“御花”时,一同去过聚贤池的人。

叶歆立即将范围缩小到聚贤池,逐步搜查。终于让齐槐“意外”的发现“御花”有问题,于是他让齐槐将发现告诉苏剑豪。

苏剑豪高兴万分,忙带叶歆去见明宗。

明宗见几天便有了眉目,非常高兴,道:“你们两个果然是能臣,办得好!”

叶歆跪禀,道:“启奏皇上,此事尚未完结,苏大人正领着微臣和其他同僚研究治疗之法,相信不出数日,便可找到应用之药,皇子和同僚们便可无恙。”

“好!”明宗更喜,抚着短髯微笑点头。

苏剑豪道:“皇上,臣请皇上封锁聚贤池一带,以便研究,免得再有人受害。”

明宗点头应许。

苏剑豪对着叶歆笑了笑,喜上心头——齐槐有此福气,居然发现了荷花的问题,实在是天大的福气,而叶歆能从异处察明真相也是有其过人的本事,这次的大功,想不立都不行了。

※※※

次日,聚贤池一带被苏剑豪的禁军封锁,只有叶歆和齐槐进去查访,其实不必封锁也没有人敢来,都怕会出事。士兵们也有些怕,于是叶歆“好心”让他们离远一点,甚至让他们回去,不必把守。

同时,京里也出现一个传闻,说这次的怪病其实是逆臣谋反,以图杀害皇上及多位皇子。当日去赏花的人之中,原本住在聚贤池一带的官员大都没事,这些人包括了兵部尚书卜思铭和刑部尚书白安国,而皇子中,大皇子、八皇子都没有去。

茶楼中、酒馆中,越传越厉害,最后变成了两位皇子合谋弑父,再平分天下。白安国和卜思铭是他们的帮手,是他们暗自种下毒荷花,妄图谋逆。好在皇上吉人天相,才躲过这一劫。

这个传闻震惊朝野,这种事情不但直接关系到两位皇子以及百名大臣的生死,也关系到未来皇位的继承,因此有心者纷纷聚众议事,商量着对策。

由于两位皇子是诸皇子中势力较大的,其他的皇子本身是受害者,对于皇位争夺情势都心知肚明,皆密谋藉此机会消灭这两个最强的对手,于是剩下的皇子联合起来,以三皇子为首,准备进行一次大行动。

而苏剑豪则成为他们争取的目标,因为苏剑豪是这次主事的官员,只要他说此中有阴,便是有利的证据,即使不能消灭两个兄弟,也能使他们在父皇的面前不再受宠。因此,苏家的门口是车水马龙,来往官员络绎不绝。

受牵连的两个皇子是心急如焚,调查结果一日不出来,心就要一直吊在嗓子口。他们算是委屈到家了,自己什么都没做,只因没去一趟赏花,就落下个谋图弑君杀父的罪名,实在是冤。

事实上,这两个有势力的皇子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大皇子阴狠、八皇子狂傲,他们也的确想过这么做,只是手上没有压倒性的权力,怕行动之后没有能力收拾残局。

同时,他们之间的暗斗比其他皇子要激烈的多,此时同受传言之扰,不得不走上同一条战线,共同防御四方而来的暗箭。

而受牵连的百个官员中确实有他们的党羽,正如白安国是八皇子的重要支援者,而卜思铭虽没有明显的派系背景,但也与这个得势的皇子有密切的关系,如此一来,话就说不清了,只能期盼着调查能够完成。但苏剑豪自成一派,他倒向谁,实难预料,更何况还有准备推波助澜的诸皇子。

因此每日招集党羽在府上研究对策,商议来、商议去,只能暗中查访传言的来源,可传的人太多,追来追去也查不到什么,却因而诛连了不少平民,有的只说了一两句,便被他们的手下打得死去活来。

可越是这样,传的就越凶,甚至连他们两个不是皇上亲生的话都有人说。

最平静的自然是叶歆,但他仍在聚贤池假装研究医病的药材,这个时候出来面对百官是不明智的,况且有苏剑豪在,自己也不必出头,而自己专心做事不但让那些病人以及家属产生好感,还能落个君子不党、与人为善的美名。

他的府上去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他不在家,这些人只好跑到苏剑豪那里。

而且令他最高兴的是,朝中派系和实力的分布已经明了,因为他早已派人暗中盯着各皇子和主要大臣的府第,将所有进出府第的官员名字记录下来,这个时候进出的自然是同派系的人。

因此,叶歆手上已经有了一份详细的清单,列明各派系都有些什么人、背景如何、手上的权力又如何。有了这份名单,他日后办起事来才知道如何更妥善利用派系之间的斗争而从中得利。

这边叶歆悠然自得,那边苏剑豪可忙坏了,每天都要接待几十名官员,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能推说尚在研究之中而不便下定论。同时也派人催促叶歆尽快完成调查。

叶歆可不理这么多,他在等皇上的反应,想要通过皇上对此事的反应来了解皇上对太子之位的看法,谁才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选。因此他只交了一份控制病情的药单。

苏剑豪连忙交给明宗,明宗似乎没有察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大赞他们办事得利,找到了减缓怪病的方法,赐了他们几坛御酒、几匹贡锦。

※※※

“皇上这么按兵不动,不知道是走哪一路棋?”叶歆接到皇上的赏赐,立即召集所有的人在雪竹庄密议。

马昌皓抢着说道:“皇上也许真的不知道,所以没有表示。”

叶歆摇了摇头道:“皇上城府颇深,不是等闲之辈,况且两个皇子在街上闹的如此不像话,皇上怎会不知,只怕是另有深意,不想现在就动手而已。”

马怀仁道:“我觉得皇上是在观望,现在无人上报,皇上想看看谁会上报、哪一个皇子会先动手。若两位皇子真有心谋反,在这种情势之下,也许会铤而走险。”

“此话有理,马老继续说。”

“皇上也许是在等苏剑豪的意见,苏家虽置身事外,但苏方志手握大军,而苏剑豪也手握部分禁军,他们的态度对朝局影响非小。皇上在等苏剑豪如何上奏,苏剑豪若想推波助澜,必会指责两位皇子;若是想保两位皇子,便会在奏章中轻描淡写的提及事件的始末;若是想持平公正,便会在奏章中暗中点明,但不作评语,留待皇上自行判断。”

叶歆对马怀仁的分析赞叹不已,道:“以马老之能,应是朝堂栋梁,现在要马老为我做事,实在是太委屈了。”

马怀仁摆了摆手,道:“朝廷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才能,而马某之才都是些阴谋诡计。”

“马老过谦了,叶某还是倚仗马老,请马老多加指点。”

丁才笑道:“公子将来送个爵位给他就行了。”

此话惹得哄堂大笑。

马怀仁笑了几声后,面色一正,问道:“公子,想要什么结局?”

叶歆沉吟道:“我既然依附苏剑豪,自然是要将他捧上去,我在后面躲避风雨。只是还要为以后着想,一定要看清谁在皇上的心目中最有地位、谁将会是太子的人选,这一点一定要弄清楚。”

“对,公子这个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公子想掌权,苏剑豪只是第一棵树,风雨太大的时候树也会断,因此不能不留一条后路。”

叶歆忽道:“若把苏剑豪捧上帝位,你们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惊异着叶歆有如此大胆的想法,居然要助苏剑豪篡权夺位。

叶歆看着四周惊愕的脸,笑了笑道:“不必惊慌,只是说说而已,你们难道不觉得苏剑豪比起这么多位皇子都好吗?”

马怀仁试探着问道:“公子自己登帝,不好吗?”

叶歆哈哈大笑,道:“你看我这样子,像个皇帝吗?将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皇帝这种烦人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可是……”丁才正想说话,却被叶歆把话给拦住了。

“好了,说正事吧!这几日池边的大宅只怕是都求卖吧?”

马怀仁道:“正是,原来值百万两的宅子,现在的价钱才十分之一,人们一听到病源出自这里,还连上了反叛的罪名,谁也不想再留下来,纷纷求卖。我已经动用了所有的资金,又把部分产业抵押了,现在池边的一大半宅子都归了我们,只要病去,便是十倍的暴利。”

叶歆摇了摇头道:“不能卖,而是要将整个池买下来,我要将这里当做大本营。以后你们都是庄主,要多收些庄丁,我要控制整个池。”

众人明白,马怀仁道:“公子,京中的流动资金不多,若是不脱手,只怕会有影响。”

“若是没钱,就叫宋钱从其他地方抽调一些过来。至于这些庄子,反正都是用你们的名字去买的,将来就当是我的谢礼吧!”

“谢公子!”每个人都大喜过望,因为他们的名下至少都有三个庄子,连红緂和锦儿也不例外。

红緂没有特别高兴,反而正色道:“大哥,皇帝不动,不如我们动。现在是出招的时候了,不能再等。”

叶歆摸了摸腰间的雪竹箫,略加思索后,朝红緂潇洒地笑了一笑,道:“妹子说的对,皇上不出招,我就逼他出招。”

树影婆娑,月光浸空,一片宁静,只有屋内的灯火,仍在照耀着晃动的人影。

第十章

“各位,不是我李三说谎,确实是有证明,大皇子和八皇子勾结起要谋反,听说连八皇子的岳父司马尚大人……”京中的“长鲸楼”上,一群小混混正谈着闲话,不知不觉中就说到了京里的传闻,每个人都说得绘声绘色,像是亲眼看见一样。

柳成风正和海承思在此喝酒聊天,听到旁边的谈话也不禁说了起来,道:“海兄,这事有些蹊跷,你怎么看?”

海承思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翰林院里的人议论纷纷,我上任才一个月,京中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柳成风叹道:“没人跟皇上说,只怕是皇上还蒙在鼓里。幸好皇上吉人天相,没有受害。就算没有这事,两个皇子也太猖狂了,平白无故就把人给打了。”

“怎么不跟皇上提一提,让皇上也好有个准备,别真是有人谋逆,到时候再说就惨了。”

“我也想说,只是怕这仅是传闻,万一皇上以挑拨父子关系为由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我是想等苏大人和叶大人的研究结果出来之后再行上奏。”

“这倒也是,苏大人和叶大人迟迟不奏报调查结果,弄得人心惶惶,实在是大问题,这对皇上的名声和官府的威严都有影响。”

“算了吧!还是再等两天,来,喝酒!”柳成风提着酒壶正欲为海承思斟酒,就听一把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敢乱编皇子的是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人们愕然之际,只听一声惨叫:“啊——”

说得正兴的那个李三被一枝冷箭正中胸膛,死于血泊之中。一同来的人都惊叫起来,四散而逃。

柳成风和海承思大惊,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还是皇子的人,如今看来,皇子就算没有弑逆之心,也是横行霸道,祸乱京城。

“反了、反了!”柳成风气得一拍桌子:“皇子竟然派属下到处行凶杀人,我要上奏。”接着怒气冲冲的就要走。

海承思一把拉住他,道:“柳大人,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柳成风一向以清正为己任,面对这种事情自然是怒不可遏,哪里还听得进去,决然道:“海兄,这事我非管不可。若是不管,我如何对得起皇上、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

海承思见他执意要行,只好放他去了。

次日早朝,柳成风果然上本直言,说起了京中的谣言,以及李三因为言及两位皇子谋逆而被杀一事。柳成风之言终于将这隐而不发的火头点燃了,朝堂之上立时引发了激烈的辩论。

工部侍郎李存孝出班跪倒,首先发难,道:“皇上,此事有关朝廷和民心,不可轻视,一定要彻查到底,无论是否为真,这种有害皇上圣威的事,不可不查。”

吏部尚书兼明英阁大学士轩丘聿、户部尚书朴鸿鸣和刑部尚书白安国一起出班,道:“皇上,此事是要查,为了还两位皇子一个清白,请皇上下令,臣等愿亲身彻查此事,一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明宗眯着眼睛、眉头微皱,手不停地玩弄着指上的斑指,嘴轻轻的抽动着。若有人此刻在他身边,一定能听到他一直在喃喃的说著“好棋”这两个字。

工部尚书柯柏宇,道:“皇上,三位大人所言虽然有理,但与此案有牵连之人,不适宜办理此案。”

白安国怒喝道:“柯柏宇,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是有牵连的人吗?”

柯柏宇撇了撇嘴,嘲讽道:“谁是有牵连的人,心知肚明。那异荷可不是长在我家的附近,有人天天闻着荷香却没事,真是奇怪。”

白安国气得瞪着柯柏宇而说不出话来,他也烦闷自己为什么会没事。

朴鸿鸣道:“皇上也没事,你难道是指皇上也与这事有关?”

安泰道:“这话不能这么讲,皇上是天命所受,自己能化百毒,非我等可比,你怎么能拿皇上与我们相比?”

八皇子一党见了连忙还击,这边三皇子和七皇子的党羽也不甘示弱,朝堂之上一片混乱,甚至比起泼妇骂街还要厉害。

明宗看在眼里长叹不已,他最怕就是京官的党争,之前他已再三设法控制,如今这一件事将他苦心布置的局面弄的一团糟,原本隐而不发的矛盾一时间都爆发了出来。

而且,朝中的诸位重臣居然都参与派系斗争,这是他最心痛的事。若不是自己的威望以及几万禁军还在手上,只怕早有人图谋不轨。

同时,他也暗暗赞叹道:“好一连环计,连朕也算计了,到底是谁这么高明,竟能安排下这环环相扣之计。”

看着朝堂上的大臣们不成体统,明宗对天龙朝日后的发展感到忧虑难安,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弯着腰不停的咳了起来,一旁的太监连忙走上前在他的背上轻推,帮他理顺呼吸。

众官员见了不敢再吵,朝堂立时静了下来。

蓦然,明宗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不由的瞥了静静站着的苏剑豪。

难道是他?

京中能人,非他莫属。只是这如此毒辣之策不似他的人品,若他真是如此深藏不露,倒要提防一下。姑且试探他一下,看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想到此处,明宗故意轻咳一声,百官顿时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朝堂上的大臣,道:“朕初闻此事,十分心痛,堂堂国都,想不到竟有这等事情发生。你们所说的,朕都听到了,苏爱卿,你是办理此事的大臣,你有什么看法?”

苏剑豪一直不说话,其实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事情涉及皇家内部,不好处理,他开始有些后悔接了这个差事。

此时明宗相问,他不得不出班答道:“启奏圣上,微臣和一干同僚正在调查之中,此事有可能是自然,也有可能是人为,在没有证据之下,臣不敢妄自推断。”

明宗见苏剑豪如此回答,倒也放心下来,至少他没有推波助澜。只是,明宗对此事的来龙去脉更加怀疑,心里也开始怀疑起是否真的有人想谋逆,然而这种事情不太好查,派去查的人也很难选,朝堂上的人各有派系,只有像柳成风这类刚入官场的人没有背景。虽然他不满柳成风无意之中煽动这次的争斗,但也赏识他的直言。

一念及此,明宗说道:“既然如此,就等结果出来再议,退朝。”

下了朝后,苏剑豪忧心忡忡,立即召叶歆到府上议事。

叶歆知道是时候出现了,坐着马车与齐槐一起来到了苏府,苏剑豪将他们引入书房密议。

“贤弟,这事怎么会弄成这样?”苏剑豪一副责怪的样子盯着叶歆。

叶歆摊开双手,一脸委屈的道:“苏兄,小弟一步没出聚贤池,这事齐大人能够做证,小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传闻之事也许是因为怪病扰民,一些小民在茶余饭后难免对此事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便发展到如今的说法。另外也有可能是有人藉此机会图谋不轨,我们不能排除传闻是真,俗话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即使皇子们本来不闻不问,此时只怕也是想着如何乘机争取利益,打击对手。”

苏剑豪觉得有理,事情确如叶歆所说,安抚道:“贤弟,做哥哥的难啊!无论如何,我们要尽快给皇上一个交待,再拖下去就不好了。”

齐槐道:“公子,叶大人和我都尽心尽力办事,没有丝毫懈怠,连家都没回,只盼着早日了结此事,叶大人说再过两天便能完成。”

“是啊!苏兄,再过两天就行了。”

苏剑豪问道:“你们是否查过这事的祸源?”

叶歆思索了片刻道:“小弟觉得应该是天然而成,非人力所能为之,然而为何发生在此地,就不得而知。”

苏剑豪皱着眉头道:“今日上朝,皇上问我,我无法回答,只能推说要查完才知道,而今你又说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朝中的大臣已分成两派,怎么说都会得罪人,唉!实在为难。”

叶歆忽然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见院子中一个人也没有,然后将门关好,回到座位上。

他小声道:“苏兄,小弟在此进一些肺腑之言,苏兄可愿听?”

苏剑豪见他神秘的样子,好奇地道:“贤弟请说。”

“苏兄,这次是个好机会,苏兄的前程也就看这一次。”

苏剑豪吓了一跳,他已有些了解叶歆要说的话。

叶歆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问道:“苏兄觉得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如何?”

“很好啊!我才入朝三载,便已官至从二品,这已是特有的殊荣了。”

叶歆摇了摇头道:“小弟不以为然!”

“此话怎讲?”

“以苏兄之英才,足可独当一面,可是你自入朝以来,何曾有过机会?最初是从四品的侍读学士,只能在皇上身边说说话而已;而后升了一等侍卫,也是在皇上身边;接着是从二品的禁军副统领和兵部侍郎。苏兄可曾想过这些职位有什么共通点?”

苏剑豪思考了良久,脸上忽然露出惊愕之色,急声道:“你是说皇上在防着我?”

“正是,这些职位当中,没有一个是正职,都是副职或者皇上身边的陪臣,这不明摆着是怕老大人在顺州的实力吗?皇上升你这么快,是为了给世人一个爱才的印象,也能使老大人在顺州安心守疆。”

齐槐也惊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公子升得快,是受皇上的宠信呢!原来是别有用心。”

苏剑豪对叶歆的话深以为然,父亲早就说皇上并不是十分信任他,只是动他不了而已,自己连升数职之后早已将父亲的提醒给忘了,如今看来,还是父亲说的对。同时,对于叶歆的才能和智慧更感兴趣。

叶歆的眼光闪烁,狡黠地眨了眨眼,缓缓问道:“不知苏兄是想成为万人之上,还是一人之下?”

苏剑豪知道他是问自己有没有登帝的野心,不禁大惊,勃然变色,轻喝道:“贤弟不可胡言!这话我只当没有听过。”

叶歆拿起面前的茶碗,慢悠悠地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呷了一口,道:“苏兄,这便是小弟的肺腑之言,此事可大可小,有三条路可走。不知苏兄可愿听否?”

苏剑豪用疑惑的眼神扫着叶歆白晰而瘦削的脸颊。他的身上还是那个款式的长袍,只是换了丝锦绣之,加了不少花纹修饰,而胸前仍是那段雪白的竹节,眉宇看不出阴险和狡诈,只有幽雅的微笑和平静的神色,丝毫没有因为方才那句惊天动地的话而有丝毫的动容。

“但说无妨!”琢磨了片刻,苏剑豪还是想听完叶歆的话。

“好,既然苏兄肯听,小弟就进一次忠言了。此三策分为天子之路、权臣之路、公侯之路。天子之路在于暗中挑起内斗,消耗各派间的实力,同时暗中扩张自己的势力,就算不能在京中夺位,只要使皇子们为皇位大动干戈,而后把京中搅乱,使皇上位置不稳,苏兄便可起顺州二十五万兵马,以‘清君侧,平内乱’的名义挥师入京,还可联合清月铁凉二国和屈复清,许以平分天下,待灭掉天龙后,再吃下其他三个势力。此乃天子之策,可定天下。”

苏剑豪暗暗点头,这与父亲当初安排的后路不谋而合,只是多了京中的手脚,使计划更加完美,成功率更高。

“权臣之路在于削弱各派势力的同时,减低皇上对苏家的疑心,以退为进,放弃京中兵权,使皇上减少对苏兄的猜疑,之后苏兄便可成为皇上的重臣,虽不带兵,但也是朝堂上的重臣、未来新君必然的辅政大臣,同时也能收买各方人心,谁想登基都要看苏兄的。用此策,可使禄位官位升至极点,除非有特别事故,否则皇上不会将兵权交与你。这一策弹性较大,进可挟天子权霸天下称王称帝,退可为辅政大臣而成为天龙朝的擎天之臣,但皇上一定会为你竖立众多敌手,打击你、监视你,使你腾不出手来造反。”

“三是无所做为,以保全苏家现有的势力为目标,置身事外,让情势自行变化,苏兄待在家中享清福。这三条路无论选哪一条,都是关系着天下的大事,不可轻下决定。”

苏剑豪低着头在房中来回走动,沉默的细细思考,如此人生大事,便是如苏剑豪之才也无法一时决定。

齐槐是武官出身,对政治的反应没有这么快,听了半天只知道上策是造反、中策是掌权、下策是和现在一样。

他急着道:“三公子是天下奇才,不做皇帝,将是天下人的不幸,老爷的二十五万大军随时可以支援公子,放手干吧!”

苏剑豪猛的回头,凝眼了叶歆片刻,厉色问道:“叶大人,你鼓动我篡位,有何居心?”

面对苏剑豪的诘问,叶歆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茶碗,轻轻一笑,道:“实话说,小弟以一个状元的身份,就是不干事,二三十年下来也能当上二三品的闲官,何必鼓动苏兄造反?”接着转身问齐槐:“齐大人,你在三公子面前是否感到心有怯意,崇敬之心自然而起?”

“是啊!每次见到三公子,总觉得有种慑人的气势,令我心生怯意、唯唯诺诺。”

苏剑豪哑然失笑,他想不到自己还有这种气质。

叶歆问道:“苏兄,你可知这是什么?”

“不知!”

“这就是王气,天子之气,虽然不盛,但亲近的人皆能感受得到。”

“天子之气?”苏剑豪疑惑不解地看着叶歆。

齐槐忽然插嘴道:“对,是天子之气,难怪每次见到公子就好像见到皇上一样,原来这是天子之气,看来三公子真有皇帝的气质,我果然没有跟错主子。”

叶歆又道:“天子之气,非常人可有,我和齐大人都没有,有的人生下来并没有王气,但日渐积累,便产生了王气。而苏兄不同,我看苏兄这王气与生俱来,因此二十一岁便有了天子之气。也许正是这个原因,皇上才防着你,他知道,若你有异心,他的那些儿子谁也不是你的对手,因而明升暗压。”

苏剑豪皱着眉头,边听边思索,叶歆言之凿凿使他不由的不信,而齐槐的亲身体会便是证明。自己的野心并不太大,从未想过要做皇帝,但父亲似乎有此打算,何去何从,难以抉择。

“苏兄,小弟并不是要鼓动苏兄造反,而是苏兄有条件这么做,不同的处理方式,会带来不同的后果,希望苏兄三思。若选第一条路,这一脚踩下去便永无回头之日,其他两条是中庸之道,可缓之。”

苏剑豪有些坐立不安,一时坐下喝口茶,一时又在房中徘徊,脸上忽喜忽忧。

叶歆却安然而坐,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静静的等待苏剑豪的举动。无论苏剑豪选哪一条路,对他都有好处,只是苏剑豪真想称帝,事情的变化性就更大一些,要做的事也多了许多。

屋内静的仿佛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叶歆忽然站了起来,拱手道:“苏兄,你慢慢考虑,小弟先走一步。”说罢便向门口走去。

第十一章

忽然苏剑豪一拍桌子,斩钉截铁道:“当今皇上英明神武,我愿做擎天保驾之臣,不愿落下篡位之名,此事不可再提。皇上在位一天,苏家就是皇上最忠心的臣子,若将来的皇帝要对付我苏家,我才考虑此事。”

叶歆大笑,抚掌而回,赞道:“苏兄真是无双国士,小弟佩服,方才之言只是试探一二,苏兄请勿介意。既然苏兄决意已定,此事便容易的多。”

苏剑豪也笑了笑道:“贤弟过奖,此事如何说,还望贤弟指点。”

叶歆坐回原位,道:“苏兄是聪明人,想在朝中有所做为,就必须去掉皇上的疑心,要去掉疑心,只能用事实表明心意。”

“贤弟是指今次奏章?”

“正是,从这次的事件可以看出,朝中党争激烈,皇上不能不有所压制。若苏兄奏折中的言辞偏袒任何一方,该方便会受挫,但苏兄不能这么做,因为皇上不想看到内斗。此事之前,朝局表面仍是平静,这全赖势力的分布平均,没有一个皇子独大,而皇上的心目中似乎已经有了太子的人选,此时不说,也许是怕一旦公布了这人,其他皇子便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朝局就更乱了。”

苏剑豪点头道:“贤弟所言甚是,愚兄一直不擅这种派系斗争,你继续说吧!”

“既然皇上最怕的便是内斗,苏兄若能在此事中不偏不倚,想方设法摆平此事,令朝局回复平静,便能令皇上高兴。但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某些人是必须要拉下来的,否则苏家在这件事上就不能有所得宜。”

“贤弟之言,莫非是要我暗中将罪过牵连到一部分人的身上,使涉案的三位皇子免受牵连,但同时削弱他们的实力?”

“正是,只要苏兄的奏章写的好,这件事虽能摆平,但皇上心中必然有根刺,涉案的官员必受冷落,兵部尚书卜思铭自然也不会例外,他们都有失察之责,理当问罪。苏兄是兵部侍郎,卜思铭不理事,苏兄便是兵部首脑。按我的估计,皇上为了避免同样事情发生,必会收回京中兵权,像九门提督司马尚这些人都会受波及。此时,苏兄须以专心处理兵部事项为由,辞去禁军副统领之职,兵部虽管兵事,但手中无兵,这样便是表明苏兄没有异心,忠心为国,而且苏兄又立了大功,京中势力之间的争斗自这次事件之后必然越发激烈,皇上为了保全自己,自然会拢络你,放心的将部分权力交给你,也许升为兵部尚书,或者其他职位。”

苏剑豪听罢,深深的向叶歆鞠了一躬,道:“有贤弟助我,实乃苏家之大幸。”

叶歆笑道:“能为苏兄效劳,实乃小弟之幸,况且苏兄高升,我和齐大人自然受益。是不是啊,齐大人?”

“当然,我们还盼着三公子权倾天下呢!”齐槐虽然对苏剑豪无意称帝略感失望,但对他权倾天下,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支援。

苏剑豪非常高兴,打开书房,叫道:“设宴,上酒!”接着回过头来,笑道:“今天要喝他个痛快!”

叶歆和齐槐相视一笑,知道苏剑豪已经真正的将他们当成心腹了。

※※※

明月高悬,清风送爽。

离开了苏府后,叶歆没有立即回聚贤池,而是来到岚的小楼。

秋儿却告诉他,岚每天天明出去,直到深夜方才回来,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歆听罢,眼睛露出了深沉的神色,心里想到,岚如此作法一定是京中有什么亲人或朋友。如若背后有人操纵着,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查清楚岚的底细,这是一把锋利匕首,不能让它有机会伤到自己,合约只是协定,她若是不遵从也无可奈何,唯有掌握了一切才能安心做事。

想到这里,叶歆离开了小楼,临走时吩咐秋儿不要告诉岚自己来过。

次日天明之前,他重临小楼,隐身于室外,等候岚的出现。

等了不久,便见岚穿着紫色的纱裙,盘起长发,离开了小楼,慢步行向文城外,叶歆紧随其后。岚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丝毫没有想到会有人跟踪她,因而漫不经心的走着。

出了文城后,岚沿着大道南行,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了城南的一个小村庄,这里住的都是在京郊耕种的农民。

正当叶歆感到奇怪之际,岚进入了一间村舍。屋外有一个小院,用篱笆围着,小院有一口水井,左边放着一堆柴。

叶歆走到门口,没有进去,只听里面有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

像似岚的声音道:“芳儿,弟弟醒了吗?”

这个叫芳儿的女子答道:“还没醒。昨晚又咳一大滩血,我差一点吓晕了。岚姐,再不想办法可不行了。”

岚叹着气道:“弟弟得的这个病只能拖着,只要忍上三年,我就有五十万两,可以买药了。”

“岚姐,神药真的可以救吗?”

“我们找了几十个大夫,都说没救,只能拖上三四年,既然神药是天下最好的药,我们怎么也该试试。”

听了两人的对话,叶歆恍然大悟,原来岚有亲人在京,而且重病在身,难怪她每天早出晚归。

同时,他也为岚的行为而感动——她为了救弟弟,竟然不惜自己的终身幸福,肯用一百万两白银的价格将自己卖出了!叶歆认为岚的用心与自己苦心经营,以图救妻子出笼是一样的,不由的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因而下决心要帮这对兄妹。好在炼药不难,只需找齐药材,便可炼制成功。也可以透过这种方法,使岚更尽心办事。

他没有惊动屋内的人,迳自回到府上,将炼制天心丹所需的药材告诉丁才,吩咐他尽快找到新鲜的药材。

好在他们在京中有药铺,这种事并不难做,只是要新鲜的药材有些难度,但事情不急,只要求丁才找人从速办好。

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天心丹可以救治任何病,因而他等到晚上,重临小屋,想亲自看看岚的弟弟的病。

时至二更,叶歆又来到小屋前,屋门没锁好,叶歆轻易的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叶歆的手上亮出了淡绿色的木之光,面前是一个简单的厅,左右各有一间房,用布帘所遮。

叶歆撩起布帘,走进了左边的房间,只见床上有一个削瘦的青年男子正睡着。他首先用刺点了这男子的昏睡穴,然后抓住他的手腕,为他号脉。

片刻之后,叶歆轻轻的放下他的手,暗自点了点头。这男子得的是肺病,似乎又练了阴性的内功,寒气相逼,已经入骨,两者同时催逼,病势自然沉重,不需一年便会吐血而亡。

叶歆没有立即医治,而是悄悄的离开了。因为此病至少需要十枚天心丹的调养,再加上其他药物长期治疗,才可医治。因此他想等药炼好,方才行动。

**********8三日后,苏剑豪在朝议事将调查的结果上奏明宗,这一份就是流传后世的“奏异荷书”。

朝堂上的群臣们都紧张的盯着明宗,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有多少人会在这次事件之中被贬被杀,希望其中没有自己的名字。

明宗看着这一份不太长的奏章,很满意——苏剑豪能不偏不倚,没利用这次机会做手脚,这证明他确无异心。

明宗满意的瞥了苏剑豪一眼:“苏爱卿,你将结果告诉他们吧!免得有人担惊受怕。”

苏剑豪扬了扬眉,笑着转身对朝堂上的官员道:“诸位,这件事实乃天祸,非人力所能防也。”

两位皇子的党羽一听都松了口气,而意图生事的人则暗叫可惜。

工部尚书柯柏宇忍不住问道:“为何住在池边的人无事?”

“因为住在池边的人饮用了池水,异荷生长之时有一种甜味渗于水中,故此池边的人都喜饮之。是不是啊,白大人?”

白安国忙不迭地道:“正是、正是。”

“这池水可解毒性,故池边的人无事,皇子以及众大臣只是赏花,没有饮水,方才会有人因此得病。”

轩丘聿道:“这就是说没有人要谋逆?”

苏剑豪笑了笑,道:“我无法给大人一个结论,是否有人事先知道这花有毒,下官不知。”

不少人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轩丘聿急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下官没有任何意思,只是就事论事。不过,在下相信朝堂上都是忠贞不二之臣。”

柯柏宇着急问道:“按你的意思,白安国和卜思铭两位大人至少有失察之责?”

苏剑豪道:“确是如此,两位大人虽是无心之失,但置皇上于险地,实非臣下所为。”苏剑豪特地在“无心之失”四个字上下了重音。

白安国和卜思铭急忙跪倒在地上,道:“臣等无知,置皇上于险境,臣等有失察之过,臣等自请降职。”

失察比起谋逆之罪不可同日而语,况且此事弄得沸沸扬扬,若是没有个处置,实在难以平百官之心。两人都是久在官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因此自行请罪,保住了命,日后还有升官的机会。

“既然如此,苏爱卿,你是主办此事的人,你觉得应该如何惩罚?”明宗也觉得事情应该结束了,只是这传言的来龙去脉颇为蹊跷,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启禀皇上,白大人和卜大人都是无心之失,略加申斥,再罚俸一年也就足够了,不必因小过而重罚。”

白安国和卜思铭感激地看着苏剑豪,想不到说好话的竟是他。

明宗思索了片刻道:“这事弄得不小,对百姓也该有个交待,这样吧!白安国和卜思铭为侍郎,罚俸一年,其他人不予追究。”

“谢皇上圣恩!”白安国和卜思铭皆感激涕零。

明宗又道:“苏爱卿,这事你办得很好,升一等斌侯。”

苏大人连忙跪倒谢恩,又道:“皇上,此次全赖刑部主事叶歆和参将齐槐相助,微臣才能查出结果。”

“朕知道,对他们两人的才能,朕十分满意,叶歆实授兵部员外郎一职,齐槐升为副将。”

一场震惊朝野的大事,就此落下了帷幕。

在这次事件中,得益的只有苏氏一党,其余各派都毫无所得。苏剑豪在京城中的威望又高了些,部分中立的官员逐渐依附在苏剑豪的周围,像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丁衍礼、“光禄寺少卿”杨甫等,虽然人数不多,但对苏家在京中的势力有很大的帮助。

然而,异荷事件表面上虽然完结,但京中的夺嫡之争也正式展开了。由于派系的明朗化,各个派系的首脑都想尽办法打压异己,由此引发更激烈争斗。

半个月后,苏剑豪以事务繁忙为由,辞去了禁军副统领之职,这一招深得明宗的喜爱,虽然允许他辞去禁军副统领一职,但不久便赐他兵部尚书兼内阁学士衔,从而拢络他。

苏剑豪成为了兵部乃至朝中的一号人物,威风八面,也因此越发相信叶歆。

正如叶歆所料,皇上的心中已经有了根刺,趁机收回兵权,原九门提督司马尚转任刑部尚书,另安排亲信一等侍卫张全接替该职。

而叶歆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表态,在别人的眼中,叶歆是因为苏剑豪的荣升而升官的,只是将他当成了苏门一党而已,没有人特别注意他。

令官员感激的是,叶歆找到了解药,使所有的病人都恢复健康,因而叶歆的声誉日响,但非建立在官场之上,而是医术的高明,如此一来,其他人便不会对他抱有戒心。

他现在掌管着武官勋禄、品命、诰敕及军户、版籍、盘诘巡访等。又有苏剑豪撑腰,在兵部也算是个人物,况且他表现的十分友善,从不摆架子,对上恭敬、对下友和,不时的请上司下属吃饭,因而十分得人心。

而且,他知道所有人的派系背景,因而在言辞之间不会过激,还经常暗捧他们背后的皇子,因而就成了八面玲珑的人物。

但他在做事上却是全心全意、从不懈怠,深得苏剑豪和同僚们的赞赏。当然,做官难免不得罪人,也有的人妒忌他的才能,但见到他背后的苏剑豪圣眷正隆,也不敢轻易惹他。

京城虽然有了短暂的平静,但气氛极其怪异。聪明的人都看得出,这只是骤雨前的宁静,之后将会有更大的风雨出现。

尤其受牵连的两位皇子,他们在皇帝面前的印象差了很多。在皇帝的心中,他们继承皇位的可能性也大减,而他们又是最有实力的两人,因此免不了会做出一些违逆之事。

※※※

上任不久,叶歆便参与了第一件大事——武道大会,因此他第一次来到武城,随行还有礼部主事赵诚和吏部员外郎王褆。

武道大会一向是由兵部、礼部和吏部联合举办,而他们这些低级的官员负责安排赛场和一切准备事项。

刚入武城,叶歆便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一种特别的压抑感,似乎令人觉得连呼吸都有困难。

城中分成几个区,城东有一片内城,是门派掌门人的居住区,每个门派有一个宅院,宅院的大小是按等级区分的。

这些人可以自由的走动,但若是离开时间太长就必须登记。朝廷并不怕这些人逃回去,只因刑罚很重,没有人敢这样做。

内城之外,是众多的比武场和武道大会赛场,规模很大,人们可以在这里比武切磋,但实际上到这里比武之人少之又少。练武的人倒是有一些,也有不少人来参观,因此到处都是空荡的一片。

由于六月三十才是武道大会开始的日子,因此叶歆等人只是查看一下比武的赛场,便离开了。

仲春五月,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叶歆重临岚的小楼,怀中还放着十枚天心丹。

小屋中,岚慢步轻挪,幽香随着身形而飘。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明月,轻笑道:“公子将我安插在这小楼,又深夜来访,莫非……”说着抿嘴一笑,娇态动人。

叶歆没有看她,哑然失笑道:“若是如此,当初就是百万的价了,何必多费功夫?倒是小姐似乎有事瞒着我。”

岚回头瞥了他一眼,道:“这话怎么讲?”

叶歆也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寂静的文城,叹道:“姑娘竟然卖身救弟,叶某实在佩服……”

话还没说完,叶歆隐身而没,只因为岚的玉掌已经劈向了他的后背。

叶歆现身在屋子的另一侧,轻笑道:“姑娘若杀了我,拿什么去买神药?”

岚没有再进攻,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是叶歆的对手,因而面色寒气凝重,冷冷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歆走到椅子上安然坐了下来,道:“姑娘莫急,我们坐下慢慢说。”

“你想怎么样?”岚没有办法,只好也坐了下来,但面色仍是不善。

“姑娘不必动怒,这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叶某并不想如何,我们既然有了合约,我不必再做任何打算,我只是不明白,以姑娘的身手,要偷盗几十万两不是难事,何必要出价一百万银子,将自己出售呢?”

叶歆的话似乎触动了岚的心事,她柳眉紧蹙,眉宇间挥散不去的忧愁更浓了,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她见叶歆并无恶意,况且以他的财力,便是花百万两银子买下她也不是难事,因而不再有敌意,幽幽的道:“祖上有训,后辈者不得为盗、不得为丐、不得为官,我也不想这么做,只是弟弟的病拖不了太久。”

“令弟因何而病?我发现令弟的肺脉受损,寒气入骨,实在是病入膏肓之相。”

“弟弟叫峰,年少好胜,为了考武举去偷学武功,谁知练不得法,走火入魔,便成了如今的模样。我找了几十个大夫,都说没得救,我听闻神药能医百病,才出此下策。”

“原来如此!”叶歆了解了原因之后,对治病之法更有信心:“我去过你弟弟的小屋,你弟弟的病只怕是拖不了三年。”

“真的?你怎么知道?”岚蓦的一下站了起来。

叶歆面色一正,道:“姑娘,我本是医师,我曾为令弟把过脉,肺木已亏,肾水已竭,只怕一年内便会吐血而亡。”

岚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来,抽咽着道:“苦命的弟弟,难道真是没救了吗?这叫我如何对的起死去的爹娘?!”

叶歆怜惜道:“姑娘莫要伤心,我有办法。”

“真的?!”岚那梨花带雨的俏脸上展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叶歆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你弟弟需要十颗天心丹调养……”

话还没说完,岚就叫了起来:“天啊!十颗?!我把自己卖了也没那么多钱。”

“这里有十颗,你让你弟弟每天吃一颗,便能将病体压制,再用阳刚真气逼出他体内的寒气,我最后再来几味药相助,便可活命。”说罢,叶歆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交到岚的手上。

岚颤抖着双手接借过布袋,就闻到里面有异香透出,令人心旷神怡、酥透心扉。这十颗天心丹市值四五百万两银子,叶歆如此轻易的送给她,实在令她难以置信。

叶歆见岚愣愣的看着自己,笑道:“是真的,效果比外面所有的都好。”

岚看了看手中的药,又看了看叶歆,“扑通”一声跪倒在叶歆面前,道:“公子救我弟弟,岚就是您的人了,此生愿为奴为婢,服侍公子。”说罢便欲磕头。

叶歆连忙扶起她,道:“姑娘切勿如此,叶某只是感佩姑娘舍身救弟之情,因而赠药,我若因此而要胁,岂非君子之举。”

“可是……”岚感激地看着叶歆,久久不能自己。

“姑娘若硬要这样,还不如当面骂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牲。况且我们有三年合约,就当是额外的酬金吧!”叶歆笑了笑,又道:“我可不想回去让夫人责骂。”

岚见他这样,更加感激的无以复加。

叶歆叮嘱道:“这天心丹现在是御药,只能皇帝享用,不得擅自买卖,否则便是抗旨,我赠药之事千万不可外泄,切记。”

岚施了一礼,真诚地道:“岚记住了,公子以后但有吩咐,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歆起身还了一礼,道:“有姑娘相助,叶歆何愁大事不成。农舍中湿气太重,对令弟的健康不好,姑娘不如将弟弟接来小楼一起住。”

“谢公子,明日我就将弟弟接来。”岚忽然问道:“公子要我住在这里,不会只为杀个小混混吧?”

叶歆道:“不瞒姑娘,叶某本想让姑娘在此处露面,以另一种身份行事,可如今姑娘有亲人在,还是不做罢了。”

岚见叶歆如此宽待她姐弟,越发想为叶歆做事,以图报恩,于是道:“公子但说无妨,岚若有能力一定办到。”

叶歆犹豫了片刻,道:“算了,那事不提也罢,这几个月你尽量帮令弟治病,只怕到武道大会之后,便有事请你帮忙。”

“谢公子美意!”

叶歆见夜深了,站起身道:“这事暂时不急,你可以考虑一下。明晚我再来为令弟医治。”说罢便离去了。

第十二章

翌日夜晚,叶歆又来到小楼,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叶歆感受到他们的喜悦,不禁为妻子的不幸感到伤心和愤怒,若自己也能遇上一个有办法救妻子出笼的人该多好啊!

沉浸在思绪中的叶歆被开门声惊醒了,只见岚满脸笑意的开门,见是叶歆,道:“公子来了,我已经把弟弟和照顾他的芳儿接来了。”

叶歆笑着走了进去,只见厅内的竹床上躺着一个青年,和自己差不多大,身形高大,只因久病而显得削瘦,如今看上去骨瘦如柴,但双目却怒瞪着自己。

岚见弟弟看着叶歆,面带不善之色,嗔道:“弟弟,这是叶公子。全靠他,你才有救,还不谢谢叶公子?怎么这么看着叶公子,一点礼貌都没有!”

峰怒视着叶歆,责问道:“你想对我姐姐怎么样,我宁可死也不会让姐姐卖了自己,我不要你救。”

“弟弟,不许无礼。”岚轻声喝斥了峰,然后歉然道:“公子切勿多心,弟弟出言不逊,奴家在这里陪罪了。”

叶歆摆了摆手,示意不介意,微笑着应道:“我从来没有打算过要买你姐姐,救你只是被你姐姐卖身救你的感情而感动,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峰的语气稍好了一点。

“真的,我发誓对你姐姐没有丝毫非份之想。况且我已有妻子,不会再有第二个。”

峰见叶歆的言辞和态度都非常诚恳,这才相信,转而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能让姐姐为了我断送她的一生,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公子海涵。公子救我一命,峰愿跟在公子身边听从使唤,只要公子不要姐姐以身相还便可。”

岚看着两个男子,似乎松了口气,虽然她愿将自己当成报恩之物,但毕竟没有人想因此而决定自己的将来。

叶歆走到峰的床边,帮他把了把脉,道:“药还要继续吃,过两天我再送些药来。”

岚和峰自然是感激不尽。

“姑娘身手不凡,不知是何门何派,难道不怕做杀手害了门派吗?”

岚似乎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叶歆见了道:“请恕叶某无礼,姑娘不必回答,这事并不重要。”他见岚和峰从来没有提及姓氏,便知道他们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了。

在叶歆的调理下,峰的病日渐好转,吃完了十颗天心丹,峰的体质开始有所变化,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峰的生命力仍未因病而消磨殆尽。由于峰的起死回生,这对姐弟因此死心塌地的为叶歆效力。

※※※

五月底,明宗在明华阁设宴,命令朝中历代一甲进士相陪,叶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一进明华阁,叶歆便看到苏剑豪的身影,他正与几位老臣说话。

苏剑豪一见叶歆,连忙拉着他介绍,道:“这位新科状元现任兵部员外郎,想必大家都知道吧?”

这群人叶歆都认识,有刑部主事黄锡敏、大理寺少卿吕明才、户部给事中符星远、御史张成、国子监监丞骆少章,这些人都是朝中清流的代表人物,都是有名的清官,因此官位都不高。苏剑豪与他们交往是想得清流之助,自己若想升官也不能得罪这群官。

他笑着拱手道:“各位大人都是前辈,下官年轻,还望大人们多多指教。”

张成笑道:“哪里,大家同朝为官,何必多礼。”

“圣上到!”

听说皇上到了,官员们立即跪地相迎。

明宗笑着走来,边走边说:“起来吧!免礼,都坐下。”

众官员起身份坐两侧。

“在位都是各届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是我天龙朝的栋梁之材,今年的新科三甲也已出炉,朝中又添了三位能臣,朕心甚慰。”

叶歆、柳成风和海承思,连忙起身,道:“谢圣上夸讲。”

众官员面前各有一个小台,台上摆着各种佳肴,众官员按着品级的高低分坐两侧。

明宗坐在正中,看着这一群文臣武将,心里高兴。正当他举杯邀饮的时候,一个俏丽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叶歆不识此女,正欲问身边的人,却见不少官员起身行礼,道:“参见玉霞公主!”

叶歆这才知道此女便是明宗最爱的小女儿,今天十七岁,传闻明宗曾赐婚与苏剑豪,可惜被苏剑豪拒绝了。

但明宗还是希望能与苏家联姻,一方面是因为苏剑豪的才貌,一方面也是为了稳定苏方志的忠心,因而一直没有再指婚。

叶歆瞥了一眼苏剑豪,却发现他根本就不敢看玉霞公主,低着头自斟自饮。

玉霞公主见众人行礼,还了一礼后,立即扑到明宗的身边,笑着娇声道:“父皇,怎么不叫我来?”

明宗看着这个引以为傲的女儿,笑道:“你又不知道去哪玩了,早上派人找不到你,正想着你没福前来,想不到你自己来了,快坐在父皇身边。”

玉霞公主答应了一声,便坐在明宗的身边,亲匿地挽着父亲的左臂,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逗得明宗开怀大笑。众官员也相互敬酒,聊了起来。

明宗指着前面的官员对女儿道:“这些都是我朝的重臣名臣,有的你认识、有的你不认识。”

玉霞公主扫了一眼在场的官员,最后在苏剑豪的脸上停了下来,眼神有些幽怨——被苏剑豪拒婚使她很尴尬,却又觉得这么一个男子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因此又丢弃不下。

明宗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笑道:“玉霞,代朕去给诸位大臣敬酒吧!”

“好啊!”玉霞公主高兴的答应,她从宫女那里拿过酒壶,首先走到苏剑豪的面前。

“苏大人劳苦功高,请多喝几杯。”玉霞公主眼都不眨的盯着苏剑豪。

苏剑豪虽然问心无愧,但对着玉霞公主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呐呐地道:“谢公主赐酒。”

玉霞公主给了他一个甜笑,便走开了,接着给在场的每一个官员都斟上酒。

明宗挽着回到座位上的玉霞公主,又看了看在场的官员,道:“苏爱卿,上次赐婚,你说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因而拒绝了。今日你已贵为兵部尚书兼内阁学士,算是功成名就,如今你可愿娶我的宝贝公主为妻?”

身边的玉霞公主羞红了俏脸,将头埋在明宗的怀里,不敢看别人,然而心中却是不胜欣喜。

苏剑豪愣住了,想不到明宗竟然在这种场合赐婚,上次是单独面君,故此婉言拒绝了,这次可不一样,有群臣在,若驳了皇上的面色,实在是有违人臣之道。

初恋是难以望怀的,虽然他不再抱任何希望,但这种感情是难以割舍的,因而不由自主的转头望了望叶歆。

殿中众官员都在看他,他们早有耳闻苏剑豪拒婚一事,今日皇上亲口说出正好证明这事,而且越发说明苏剑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叶歆见他看着自己,心中猛的一跳,立即紧张了起来,他可不愿意将自己的事拿到众人面前来说,尤其是不想让皇帝知道。

果然,明宗见苏剑豪没有回答反而转头去看叶歆,心中奇怪,问道:“苏爱卿,朕问你话,你怎么去看叶爱卿?难道叶爱卿与这事有关?”

叶歆心下大惊,脸色微变,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盼望苏剑豪不要提及自己的事。

苏剑豪也不曾想到自己的举动带来的后果,见明宗询问,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欲言还休。

明宗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越发好奇,假装恼怒,轻喝道:“苏剑豪,欺君可是死罪,你和叶爱卿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说。”

叶歆和苏剑豪对望了一眼,苏剑豪的只是愧疚,然而叶歆的心中却是担心不已。

柳成风在议事堂听过传闻,见两人都不说,出席插嘴道:“禀皇上,这事关乎叶大人和夫人的一段千古佳事,臣以为实乃朝臣的典范,皇上不可不知。”

“哦!”明宗煞是有趣的看着叶歆:“叶爱卿,柳成风既然说是千古佳话,朕也想听听,你就向大家说说吧!”

叶歆心中埋怨着柳成风多事,但面对皇帝的问话,只能应道:“禀皇上,这只不过是臣与妻子之间的小事,难登大雅之堂,还是不说为妙。”

柳成风笑着又道:“叶大人何必过谦,光是叶大人与夫人所立的‘血剑之誓’便足以传颂千古。”

“血剑之誓!”

殿中一片哗然,连明宗和玉霞公主也不禁动容。在座都是饱学之士,自然知道“血剑之誓”的崇高意义,因而都望着叶歆,口中赞叹不已。

在座唯有苏剑豪和叶歆的心中别有一番滋味。苏剑豪一想到叶歆和冰柔立誓的情景,便由衷的佩服他们两人,同时也为自己而伤感。

叶歆却在想,若是冰柔无事,此时此刻他和妻子应该万分的高兴——受到朝臣乃至皇帝的嘉奖是非常荣幸之事,而今却成了他们的危机。

苏剑豪见了众人的反应,苦笑一声,站了起来,道:“还是让我来说吧!”

接着便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连自己的兄弟伤了叶歆的手也如实禀告。

在座诸人都听得唏嘘不已,连声赞叹果然是千古佳话。玉霞公主更是感动的在明宗的怀中抽泣了起来。

叶歆听了自己的故事,想起当年两情相悦、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是不胜唏嘘。

明宗忽然站了起来,鼓掌叫好:“难得!想不到我朝之中竟然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叶爱卿实不愧为朝中典范,这事朕要大大的嘉奖,还要立为朝臣的榜样,明日朕就叫翰林院写篇赞文,通传全国,让天下的百姓和官吏们都看看,天龙朝有这样的官员,天下何愁不治!”

叶歆感到身上的压力又大了——今后全国都看着自己,做事的难度就更大了。但此刻,他仍需满脸喜色的伏倒在皇帝面前谢恩。

明宗又道:“叶爱卿,朕升你为兵部郎中,再赐爵一等轻车都尉,以示嘉奖。”

一等轻车都尉等于正三品,虽是虚荣,但也算是贵族了。叶歆再次跪倒谢恩。

吕明才忽出席跪倒,道:“圣上,叶大人与冰家小姐之事,实在是感人肺腑,情深意切。‘血剑之誓’可非同小可,我实在佩服叶大人的勇气。叶大人和冰家小姐既未完婚,皇上何不赐婚,让叶大人和那冰小姐早日成婚,也好成就了这件美事。”

明宗点头道:“甚合朕意,就这么办了,我现在就下旨赐婚,叶爱卿,你择个良辰吉日成婚吧!”

叶歆心神皆丧——皇帝亲自赐婚,这婚就非成不可,可冰柔正在笼中,如何成婚?

若说实话,那是叛国之罪;若不说实话,那是欺君之罪,两者都是灭门的大罪,看来非要找人做一场戏不可。事到如今,只好按照宋钱的方法,可是红緂这方面……

苏剑豪道:“启奏皇上,叶大人曾立誓要为妻子争一副诰命,方才成婚,臣请皇上封赠冰家之女。”

明宗笑道:“当封!如此刚烈的女子,实在难得,朕加封她为三品诰命。叶爱卿,婚后带同夫人一起入宫,朕和皇后要亲自见她一见。”

“微臣领命!”叶歆无可奈何,跪倒谢恩,脸上装出十分惊喜的样子,但脑中却是一片混乱。

成婚之事可以作假,但皇上要见妻子,这就是件难事。最大的问题便是在于苏剑豪,他若是认出妻子是假冒的,必然不肯善罢干休。如此一来,就是死罪,而且还会连累一干人等。事情如此棘手,不能不想一良策,方能渡过这一险关。

却听骆少章道:“圣上,下月二十日是大吉之日,可于那日成亲。”

叶歆急忙道:“皇上,臣正参与筹办武道大会一事,恐怕无暇成亲,可否等大会之后再行成婚?”他知道亲是一定要成的,但在没有想到最好的办法之前,只能尽量拖着。

明宗越发高兴,道:“你能以国事为重,朕心甚慰,但武道大会将于六月三十日开始,你可于六月二十完婚,到时候朕让百官去为你道贺,二十二日你带妻子入宫,朕和皇后要见一见你们夫妻。”

张成道:“贺喜叶大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啊!”

叶歆趴下谢恩,心想我宁可不要这殊荣,都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想到明宗会插上一脚。

苏剑豪虽然心中有些神伤,但他知道自己和冰柔是不可能的,于是笑着祝贺道:“叶大人大喜,恭喜叶大人。”

其他人也纷纷道喜。

“叶大人已经大登科,再加小登科,可谓是人生得意啊!”吕明才笑道。

“谢诸位大人。”叶歆心里骂他多事,无端求皇上赐婚,现在事情难办了。

吕明才笑着又道:“什么时候请叶大人和夫人到我府上一坐。”

“好、好,吕大人相招怎敢不去,成婚之后自当过府拜访。”

明宗又看着苏剑豪道:“苏爱卿,叶爱卿的事已了结,你的事又如何,你还没有回答朕。”

苏剑豪见无可推托,只好道:“谢皇上隆恩!得公主垂怜,实是微臣的大幸,臣怎敢不从。”

明宗大喜,连声道好,又要安排他和叶歆同日成婚,却被苏剑豪以父母不在京中为由而推辞了,明宗于是另择日期,帮苏剑豪完婚。

叶歆方才一阵慌乱,此时听到苏剑豪的推托之辞,这才想起父母和岳父岳母,心中又是一阵烦闷。

现在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操办婚事,而父母和岳父岳母远在顺州,他们若是因此而入京,只怕又生枝节……

第一章

天空乌云密布,正如叶歆此刻的心情一样灰暗。夏日将至,又闷又湿的天气令人很不舒服,使叶歆的心情更加烦燥不安。

看着众官员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叶歆若有所感,事情传出之后必然会对叶歆的官声有极大帮助,但如何过此关便是眼前最大的问题。

成婚之事是在所难免,而急中之急却是如何令得苏剑豪和其他人不生疑端,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作为外人,毕竟很难了解苏剑豪心中的冰柔究竟是何模样。

叶歆一脸愁容地回到了府第,一进门,便见丁才迎面而来。他一见叶歆,便满脸喜气地告诉他,宋钱回来了。

叶歆听罢,愁容稍解,换了便服之后立即遁往“雪竹庄”。

※※※

“顺州的情况如何?”叶歆一见到宋钱,劈头就问起了父母和岳父岳母的事。

宋钱笑着道:“全按公子的吩咐办好了,我走的时候,公子高中状元的消息刚传到顺州,晓日城的人都为您感到自豪,老爷和夫人都高兴极了,都想入京看您,被我劝阻了。顺州的很多官员都到府上拜访庆贺,叶府如今已是门庭若市。”

叶歆点了点头,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

宋钱见了心下奇怪,问道:“公子,有甚么事吗?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叶歆叹了口气道:“正如你当日所说,今日宴席之上,皇上赐我完婚,成亲之日定于下个月二十。”

宋钱神色一紧,问道:“为何无故赐婚?”

叶歆便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叹道:“机关算尽,想不到竟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宋钱半忧半喜,沉吟道:“公子,这事如果处理好,对公子的仕途有极大的帮助,至少皇上对您的印象极好,官声也会越来越好,只是风险极大,不可轻易视之。”

叶歆道:“我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只是如何处理起来却有些难。”

宋钱紧锁双眉,沉声道:“公子,这事的麻烦便在于皇上要召见夫人,事到如今只有用李代桃僵之策,找人假扮夫人与公子成亲。当然,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外面的女子很难信任,我觉得红小姐是最适合的人选。”

叶歆沉默无言,虽然他知道宋钱的提议最简单最有效,然而要他亲口答应娶其他女子,心里总是很不舒服,即使一切都是虚假的。

宋钱很清楚叶歆和冰柔之间的感情,也知道叶歆在犹豫甚么,因而劝道:“公子,只不过是演一场戏,何必为难?只要知道内情的人守口如瓶,一切都会做的完美,放心吧!”

叶歆无奈地叹息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瞒天过海。我实在不想与其他女子行拜堂之礼,可惜别无良策,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都将注视着我,假死或者失踪这些办法都无法用了,好在是以柔儿的名义成婚,又是假成婚。我却担心苏剑豪,还有其他隐藏着的漏洞,万一让任何人发现蛛丝马迹,我们大家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宋钱正欲回答,门口响起了马怀仁的声音:“公子在吗?”

“进来吧!”

马怀仁推开门走了进来,躬身道:“公子,丁才让我来告诉您,府上来了很多客人,请公子立即回府。”

叶歆心情不畅,忘了掩饰,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传开了,真是烦人,别人成婚兴高采烈,想不到我的婚事居然如此痛苦。”

宋钱道:“皇上赐婚这等大事,自然传得极快。”

马怀仁心中一紧,小声试探地问道:“公子可是为笼中之人烦恼?”

叶歆脸色大变,腰间的雪藤急缠马怀仁的脖子,眼中亦射出慑人的寒光,厉色喝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说!”

马怀仁虽然动弹不得,但并不惊慌,反而微笑道:“公子,小老儿是从您房中的设计以及公子的行为看出来的。小老儿无意背叛公子,只想为公子分忧,其他人并不知道,我已将设计和建筑房间的人送去了外地,此地除了我和东主,没人进过房间,其他人最多只知道是个笼子,不知道里面是甚么。”

宋钱走上来好言劝道:“公子,马老是个能人,口风紧,这事他也牵连在内,不会泄露。”

叶歆盯着马怀仁的眼睛看了一阵,松开了雪藤,无奈地坐回原位,道:“既然马老知道,我也不瞒你,笼中是我的妻子,被困在内,笼子却无法打开。叶某入官场也是为了找到能士,开启笼子,救妻子出来。”接着便将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只将红緂的身份和道术之事隐去。

马怀仁听后不禁动容,道:“公子对妻子之情,小老儿佩服,小老儿愿助公子成大事。”

叶歆苦笑道:“事情到这个地步,已无后退的余地,悔之晚矣。”

“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宋钱劝我做一场戏,红姑娘长得与柔儿有几分相似,想让她假扮柔儿成婚,我正在考虑。”

马怀仁思索了片刻,瞥了宋钱一眼,道:“这事可行,我看得出红姑娘对公子有意,必会同意。”

叶歆再一次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马怀仁。自己屡次在红緂面前讲述自己今生只有一个妻子,再无第二个,因此也不曾留意红緂的神情和举止。

事实上,红緂一直极力隐藏深深的爱意,在叶歆面前只是稍做亲匿之态,并无异样。叶歆的确看不出红緂会钟情于有妇之夫,但马怀仁言之凿凿,不由的他不信。

马怀仁察觉到叶歆的反应,笑道:“公子从不正眼看别的女子超过三眼,对红姑娘也只是以兄妹之情相待,但她的反应却毫不相同,老朽看得真切,红姑娘对公子确实有意,只是公子钟情于夫人,不肯另结新欢而已,因而不曾留意她的举动。”

叶歆想了想自己的行为,马怀仁说的确实是实话。

马怀仁微笑着又道:“就算公子真的娶了她,只怕她也会心甘情愿。”

叶歆摇了摇头,自己绝无意思娶第二个女子,假婚也是迫于无奈之举,不能当真。而且他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红緂的身份不简单,铁凉国在京中必有密探,若是被认了出来,事情就难办了。

自己一直不让她出庄就是怕被密探察觉,若是娶了她,必然要出席各种场合,也更有机会让密探认出她。

“且让我想想。”叶歆扔下一句话便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

宋钱和马怀仁对望了一眼,神情极为怪异,因为他们想到了一个极为重要而叶歆似乎又忽略的事情,但他们不敢说,想与红緂谈了之后再说。

※※※

不知不觉中,叶歆走到了池边,整个聚贤池都已经属于他,长杨映沼,芳枳树篱,游鳞瀺灂,菡萏敷披,池面上的异荷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白的荷花,清香阵阵,水鸟一双双、一对对,在池内玩耍飞跃。

但叶歆却没有心情欣赏美景,愣愣地坐在岸边的草地上想着心事。

对于一个十八岁的青年来说,事情太过繁杂,而且时时刻刻都可能会有危险,难免会有种想逃离的冲动,但他还是压抑住了,因为妻子仍在受苦,自己不能为了一时的烦恼而放弃了救妻子的机会。

思考了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向“凤鸣轩”。

※※※

“凤鸣軯”中,莲儿和荷儿正趴在桌打盹。叶歆拍醒她们,让她们回房去睡。

走入卧室,看着睡在笼中的妻儿,叶歆不停地大骂自己糊涂,竟然想出了这种不知所谓的计谋,实在是后悔莫及。

冰柔慢慢地醒来,一见叶歆,她便笑了起来,仿佛被困笼中之事已经忘却,只要见到叶歆,她就觉得很幸福、很开心。

叶歆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柔儿,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小叶破睡得正香,冰柔抱起儿子,怜爱地在嫩滑的小脸上亲了口,微笑道:“有甚么事吗?”

“今天皇上知道了‘血剑之誓’的事,因此封了我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还升了我的官,并且封了你三品诰命,更让翰林院撰文通告天下百姓和官员,立为表率。”叶歆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口。

冰柔惊喜万分,娇笑道:“太好了,相公,你终于出人头地了。”看了看笼子,惋惜着复道:“可惜我困在这里,要不然我们就好好庆祝一番。”

叶歆吞吞吐吐又道:“皇上……皇上知道我们没有完婚……因此……亲……自……赐婚。”

“真的!”冰柔先是极度高兴,忽然愣住了,颤声问道:“我出不去,怎么成亲?”

叶歆转头不敢看她,道:“宋钱建议举行一个假的婚礼。”他特意在“假”字下了重音,表示自己真正的意思。

冰柔立即陷入了沉思,搂着怀中的孩子,轻摇了一阵,脸色越来越苍白,颤声问道:“你……你是不是想……另娶……不要我了……是吗?”

叶歆一听大急,连声道:“不是,是假婚礼,是做给别人看的,全天下都知道我娶的是冰柔,是顺州冰家的小姐,没有人能抢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在今生只有一个妻子,我不会忘记我们所立的誓言,你放心吧!”

“真的?”冰柔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叶歆信誓旦旦地道:“真的,拜完堂,送走宾客,我就回来陪你,不会有其他事。”

冰柔见事已至此,别无他路,否则叶歆是不会来求自己,叶歆若是真的想有其他的女人,他也不必来告诉自己,因而叹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而我困在这里,甚么也做不了,也管不了你。”

叶歆急声辩道:“不会,我今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冰柔凝视着叶歆的双眼,幽幽地道:“你若是真的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我宁可亲手杀你,再陪你一起死。”语气虽然不强,但话里透出的冷意,使叶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噤。

他看着窗外的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了一声,道:“柔儿,你还记得小时候吗?”

“怎么能忘呢!一辈子也忘不了。”柔儿的脸现出少女般天真的笑容,脑中也浮现出儿时两小无猜的情景。

“记得六岁那年,我问娘甚么是媳妇,娘告诉我,媳妇就是妻子,一生一世在一起生活的人,还要我好好照顾你。当时我高兴地大叫,那是我第一次发誓,我向娘大声说要照顾柔儿一生一世。那一个誓言与‘血剑之誓’同样令我难以忘怀,我永远是你的小叶子。”

冰柔哭了,伏在栏杆上大声地呜咽道:“小叶子,我错了,我不应该怀疑你,更不应该怀疑你对我的感情。”

叶歆抚弄着冰柔的秀发,柔声道:“柔儿,我明白,你被困在这里心情不好,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

“好了,别哭了,我陪你说说话。”

冰柔揉了揉哭红的眼睛,问道:“你打算找谁扮我?”

“我想让红緂妹子扮你,你看如何?”

“妹妹与我长的有几分相似,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人家是名门之女,又是将军,怎肯帮你做这种事,这么做岂不坏了她的名声?”

叶歆当然不敢提及马怀仁所说之事,笑道:“只好我去求她,好在是做场戏给外人看,天知地知,我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冰柔点头道:“去吧!好言相求,若是她不愿意就算了。”

“是,娘子。”

※※※

“披云榭”中,红緂和锦儿正在厅里说着闲话。

见叶歆推门而入,红緂与锦儿对视了一眼,问道:“大哥,有事吗?”

叶歆强作笑颜,坐了下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欲言还休。

红緂知道必有事发生,否则叶歆不会如此模样,问道:“大哥,有话就说吧!”

叶歆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妹子可知皇上今日赐我与柔儿成婚之事?”

红緂面露惊喜之色,道:“真的!这太好了。”接着皱了皱眉,复道:“可柔姐在笼子里出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叶歆不敢看她,盯着桌上的茶碗,道:“妹子可愿帮大哥一个忙?”

“大哥尽管说吧!小妹一定帮你。”

叶歆呐呐地道:“大哥……大哥是来求妹子和大哥做场戏,演给外人看,其实最重要的是皇上要召见我和柔儿,这一次绝不可露出一丝破绽,因此才来找妹子帮忙。”

红緂立时羞红了脸,垂首不语。

叶歆以为她不肯,心里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道:“既然妹子不肯就算了,我再想办法。”

红緂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抬起头笑道:“我可没有说不肯,年初我就和大哥说过,让我来扮柔姐,既然大哥不嫌弃我这个丑丫头,小妹一定帮大哥做这一场戏。”

叶歆道:“我是怕日后传了出去,对你的声誉有不好的影响。”

锦儿嘻笑道:“叶大哥怎么会这么说?我家小姐可是一直都想帮你,其他甚么都不在乎。”

“锦儿!”红緂娇嗔着喝斥着,但眼睛不由自主的扫了叶歆一眼,叶歆也正好看着她,四目相对,吓得红緂连忙低下头,脸更红了。

叶歆发现马怀仁所说都是真的,自己的确忽略了红緂对自己的感情,但他不愿意令红緂造成误会,因而他站了起来,一撩长袍,跪在红緂面前。

“大哥有事好说,不要这样。”红緂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叶歆仍然跪着,铿锵直言道:“我这一跪是替柔儿感谢妹子,我们夫妻一定会感谢妹子的大恩大德,妹子若有难,我们夫妻一定倾力相助。”

红緂的脸色黯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温柔地扶起叶歆,婉言道:“大哥言重了,小妹应为之事,大哥不必记在心中,小妹也是为了柔姐能早日脱出牢笼。”

叶歆站了起来,感激道:“多谢妹子大恩,既然这样,我就去叫刘管家准备婚事。”

锦儿嘻笑道:“叶大哥,你是不是应该改口叫夫人?”

叶歆尴尬地一笑,道:“这不太好吧?”

锦儿道:“有甚么不好,若是柔姐一辈子都救不出来,小姐便要跟着你一辈子,这与真夫妻也没甚么两样。”

“这个……”叶歆突然愣住了,他的心中一直坚信自己能救出妻子,因而从未想过妻子会困在笼子一辈子,此时听到锦儿的话,不由的想起妻子困在笼中一辈子的情景,眉头也自然地皱了起来。

看着沉思中的叶歆,红緂转头埋怨似的瞪了锦儿一眼,嗔道:“你看你,就会乱说话,弄得大哥不高兴了,还不陪罪!”

叶歆回过神来,沉声道:“锦儿说的有理,我的确要仔细地考虑一下,不能让你跟着我演一辈子戏,况且你是铁凉国的将军,迟早要回铁凉,我必须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为难。”

红緂有点着急,道:“大哥,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渡过这次的危机,我的事倒不用那么在意。我受到二皇子的追捕,暂时无法回去,不如帮你尽早救出柔姐。至于将来的事没有必要现在就考虑,我想三五年并不是太长的时间,我们都还年轻,这几年就当是历练吧!况且,大哥要做的是大事,能有幸跟在身边,我很高兴。”

叶歆的确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无奈地接受事实,思考了一阵,又道:“这样吧,我会尽量早一点安排你合理地脱离那个身份。”

“这事不急,大哥,你岳父岳母那里是不是该说一下?这消息迟早会传到他们的耳中,还有你的父母,他们想必也想入京看你,若他们闹出甚么事,情况就糟了。”

叶歆一拍前额,叫道:“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真该死,我马上派人去安排,先告辞了。”

正当叶歆转身离去之时,红緂忽然问了一句:“大哥,你不会后悔吧?”

叶歆愣了一下,停步回头看着红緂,不知红緂是甚么意思。红緂的面上有一种半真半假的笑意,似乎笑容背后隐藏着很多东西,令叶歆有些心悸,心底深处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这是甚么意思?”

“没事,说说而已。”红緂笑着把他送出了“披云榭”。

第五章

夜刚拉下了它的黑幕,京城里灯火通明,大街上似乎比白天更热闹,叶歆抱着一坛百年老酒走到扎猛所住的客栈。

广源客栈的门面不大,里面却挺宽敞,前堂是饭馆,后面有不少房间。叶歆刚进客栈,便看见马昌皓迎面走来。

马昌皓奇怪地问道:“公子,您怎么来了?”

“来找人,你呢?”

马昌皓笑道:“公子,这是我们自己的店,我来查帐。”

叶歆惊讶地看了看四周,自己从不理生意上的事,想不到这间客栈竟然是自己的,不禁哑然失笑。

“公子,您要找谁?”

“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一听此言,马昌皓转身要走,却被叶歆叫住了,问道:“这里住的都是些甚么人?”

“以前都是商人或者自己人,现在住的都是来参加或者观看武道大会的人。”

“银州人多吗?”

“不少,住客中有六七成是银州人,大约有几十个。”

“明天把住客的资料给我。”

“您要这干甚么?”

叶歆朝他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便转身离去。

※※※

走到人字五号房门口,便听到里面有劝酒声,扎猛的声音尤为响亮。推门一看,扎猛正和六个人围着桌子喝酒。

“兄弟,是你!”扎猛见是叶歆,连忙放下酒碗迎了上来:“师弟们,这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叶歆笑道:“扎猛大哥,你说错了,我们可是老朋友。”

扎猛搔了搔头发,虽然觉得面熟,但总是想不起来。

叶歆将酒坛放在桌上,轻笑道:“当年我们还一起去打山贼,扎猛大哥不会忘了吧?”

扎猛猛的一惊,张大了嘴巴,双目圆睁,上下打量着叶歆,最后兴奋地拍了拍叶歆的肩膀,叫道:“叶小兄弟,原来是你!好你个小子,下午还骗我。怎么样,手好了吗?我可担心死了。六年不见,长成大人了,冰小妹呢?皇上是不是赐婚了?我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死了,一进京就想打听你的府第,又怕是同名同姓,所以想弄清楚再去。”

叶歆见扎猛兴奋得不停地说话,心中感到了真挚的友情,心情也十分激动,一把抱住扎猛,问道:“扎猛大哥,这些年可好?”

“好、好,见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扎猛的师弟们听说是新科状元,都站了起来见礼。

叶歆拱了拱手道:“大家别客气,我是扎猛大哥的小兄弟,你们也不必把我当成官,随便就好。”

扎猛笑道:“我都忘了,你现在当官了,还没见礼呢!”

“我可受不起,我们还是照旧吧!不必讲甚么虚礼。”

“对,你还是叶小兄弟。”

叶歆笑着指了指自己鬓角的几条白发,道:“白发都有了,还叫小兄弟,就快成了老兄弟了。”

扎猛这才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叶歆,发现叶歆虽然比自己小六岁,但从行事态度上看来,比自己还成熟,不禁问道:“叶小兄弟,吃了不少苦吧?”

叶歆笑了笑,将酒坛子递给他,道:“喝完酒再说。”

扎猛点了点头,一手拍开坛盖,浓烈的酒香扑鼻而入,他忍不住对着坛口就灌了起来。

他的师弟们看得嘴馋,紧张的叫道:“师兄,留点给我们。”

叶歆看着依然豪爽的扎猛,心中大赞,若不是自己有事在身,与扎猛一起游历天下,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

扎猛一口气喝光整坛酒,方才醒悟过来,歉然道:“对不起,我都喝光了。”

叶歆笑道:“我天生不能喝酒,这坛酒本就是送给大哥做见面礼的,明天我再叫人送几坛给你和几位弟兄喝。”

扎猛等七人大喜,连声叫好,更将主位让予叶歆,叶歆将扎猛推了过去,自己坐在他的下手。

“扎猛大哥,你怎么今年才来参加武道大会?”

扎猛叹了口气,道:“三年前得罪了一个小人,谁知他竟是管理报名的人,居然暗中将我的名字抹去,没办法之下只好再等三年,希望这次不会遇到他。”

叶歆大怒,问道:“是谁?”

扎猛愤愤不平地道:“轩丘梁。”

“是他!”叶歆的脑海立即闪出一张白晰的脸、三角眼、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他父亲轩丘聿是大皇子的死党,他自然也是大皇子一党的重要成员,现任兵部郎中,与自己同级,对自己升官抱持不满而每每嘲讽,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师兄只是从轩丘梁的手上救了一个姑娘,他就百般刁难,真是可恶。”

叶歆安慰道:“扎猛大哥,这次不必担心,他并不负责此次武道大会,报名和管理之事是其他几名官员所管,所以不必担心。”

“太好了!”扎猛等人大喜过望,叫了起来。

“叶小兄弟,冰小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叶歆心中充满了苦涩,脸上却仍是带着微笑,道:“大哥,酒喝完了,不如到我府上去坐坐。”

“好啊!我正想去看看冰小妹。”

※※※

叶府

叶歆带着扎猛参观完自己的家,将他引入书房。

扎猛找不到冰柔,疑惑地问道:“冰小妹怎么不在?她不是也在京里吗?”

叶歆不再掩饰,长叹了一声,道:“一言难尽。”

扎猛大惊,急声问道:“出了甚么事?”

叶歆将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觉得父亲妻儿之外,扎猛便是最可信的人,而且武功高强,得到他的帮忙对自己的计划有绝大的好处。

当然,他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扎猛性格刚直、为人忠义,阴谋诡计不能告诉他,免得多事。

“史明扬这个混蛋!”扎猛越听越气,一掌拍向桌子,木桌不堪他的重击,裂成几块。

响声惊动了府中的人,管家刘老急步跑到门口询问:“老爷,出了甚么事?”

“没事,回去做自己的事。”叶歆随口打发了他们。

扎猛知道自己造次,降低了声量,但仍是按捺不住怒火,道:“那两个小子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在银州到处乱窜,还游说圣枪山加入甚么联盟,原来是想造反,幸亏掌门师兄没理他,否则就要倒大霉。冰小妹也太可怜了,兄弟,有甚么要大哥帮忙的,只管说。”

“谢谢扎猛大哥,我只希望大哥在这次武道大会争取好的成绩,将来在官场上,我也好有个帮手,免得像现在一样人单势孤。”

“我一定尽力,甚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冰小妹?”

叶歆想了想,道:“柔儿也应该想见一见你,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带你去,你在客栈等我。”

“好。”扎猛顿了一下,又问道:“既然冰小妹被困笼中,你如何成婚?”

“我打算找个女子假成婚。”

“假成婚?”扎猛吓得捂着嘴闷哼了一声,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从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扎猛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也感受到叶歆所受的压力,双手重重地拍了拍叶歆的双肩,诚恳地道:“大哥一定尽全力帮你。”

叶歆感激地道:“只怕会拖累大哥。”

扎猛满不在乎地道:“没甚么,有个儿子继后,我甚么都不怕了。”

叶歆惊问道:“大哥成婚了?”

扎猛罕有地露出靦腆的笑容,道:“三年前没能参加比赛,回去就娶了房媳妇,去年春天刚添了个儿子,才一岁多。”

叶歆见到扎猛慈爱的眼神,想到自己的儿子,感同身受,也笑了起来。

同时,心中的计划也随之改变了,本想让扎猛直接帮自己,但既然扎猛有了家室,就不应该让他跟着自己冒险,若论刑律,自己早已死有余辜,不能拖累朋友。

“大哥,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要跟我太过接近,柔儿那里我会告诉她,我见过你的事不要太到处宣扬,若有人问起,就说在顺州有一面之缘。”

扎猛大惑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叶歆真诚地道:“扎猛大哥,我现在做的事太危险,你既然有了家室,我不想让你涉险。”

叶歆的话还没说完,扎猛便叫了起来:“兄弟,这话可不对,咱们是朋友,为朋友自然要两肋插刀,你这么说是看不起我扎猛。”

叶歆连忙解释道:“大哥,我不是要你帮,而是想让你暗地里帮忙,这样你便不会牵涉入危险,你若有甚么事,我无法向嫂子和侄儿交待。”

“这……”扎猛知道叶歆体谅自己,心中十分感动,一时想不出任何言辞来表达心中所想,只能激动地抓着叶歆的双手。

叶歆淡淡一笑,道:“扎猛大哥,我虽心急如焚,但知道这事急不了,一方面也派人暗中四处寻访道士,另一方面也在官场努力,然而没有三五年,只怕难以达到目的。大哥若想帮我,也要等你有了最好的实力,以大哥的实力,此次武道大会必有做为,无论是出任宫中侍卫还是外任军职,都对我有莫大好处。”

扎猛点了点头,道:“兄弟,大哥知道你智慧过人,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大哥听你的。”

叶歆思考了片刻,然后在扎猛的耳边嘀咕了一阵,扎猛一边听一边点头……

※※※

悄悄送走了扎猛,叶歆在回庄之前又去见峰。

“人呢?”叶歆扫视了一下屋子,那三个人已不见了踪影。

峰笑道:“用重手法点了死穴,沉尸河底。”

叶歆心中暗惊,峰办得如此干净俐落,实在出乎意料,因而有点担心,面色一沉,轻喝道:“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峰有点惊愕,道:“不是你说要我处置吗?”

叶歆步步进逼,又问:“为甚么要杀他们?”

“为了你,不杀他们会惹祸。”

“杀人痛快吗?”

“不痛快,但必须杀。”

“下次还有这种事呢?”

“随机应变,要下手时绝不手软,况且这三个人也不是甚么好人。”

叶歆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想不到你做事比你姐姐还要干净俐落。”

“真的吗?”峰一向崇敬他的姐姐,听到叶歆赞他比姐姐要好,高兴极了。

“真的,你姐姐始终是女人,感情色彩过重,容易坏事。这次行动我有点不放心,但没人可用,若是你的武功再高一些,我会选你。”

峰一拍胸口,道:“叶大哥,下次有事只管吩咐,我一定办好。”

叶歆笑道:“练好武功再说,我找了‘霹雳虎’扎猛来指点你。”

峰大喜,兴奋地叫道:“太好了!”

“不过,他是个正直的人,也是个极好的朋友,有的事还是不说为好。”

“是!”峰立即明白,点头答应。

叶歆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方才问道:“你姐姐的武功是从何处学到的?”

“是母亲教的,我本来学得比她好,由于太过心急,以致走火入魔,若不是大哥你救了我,我这一辈子都会躺在床上,还要连累姐姐。”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便离开了小楼。

※※※

婚事办的如火如荼,言德谦为叶歆写的文章一发出去,叶歆之名天下皆知,慕名而来拜访的文人墨客多不胜数,叶歆也因此而累积了不小的声望。

做为百官表率,他的一言一行更引人注目,尤其是在官场,不知多少对眼睛盯着他,想看他出丑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叶歆深居简出,除了家和衙门,甚么地方也不去,使那些人找不到半点可以非议之处。

暗地里,叶歆却四处奔波,首先安排了扎猛和峰见面,让两人互相切磋。

扎猛本就是个武痴,为了武道大会自然每日苦练,而峰也想早日练好武功,帮叶歆做事,因此两人在小楼的院中日夜苦练。

叶歆又暗中探查了金剑门在京中的人,并没有甚么发现,然而最重要的赵玄华却不知所踪,也没有因为损失了三个人而找自己的麻烦,因而叶歆有些担心赵玄华必在暗中布置,这次的武道大会也必然有大事发生,只是始终无法猜透他想做甚么。

第二章

是不是她们有甚么瞒着自己呢?交待完所有的事情后,叶歆怀着不安的心情离开了“雪竹庄”,内心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刚到府门便见到门口停了许多马车和轿子,屋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门口新召来的小厮李旦一见到叶歆便迎了上来,急声道:“老爷,来了十几位大人,都说来庆贺,正在屋内等您呢!您快点进去吧!”

“知道了。”叶歆随口应了一句便快步走进宅子。

进到大厅,果然见来访者将客厅挤得满满的。

“诸位大人怎么都来了?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叶歆扫了一眼,在座都是旧识,多是同科的进士,也有些前科翰林。

“恭喜叶大人荣升。”

“叶大人现在是百官的表率,实在是不同凡响。”

“叶大人的故事我们都听过了,实在是感人肺腑。”

……

叶歆抱拳向天,笑着应道:“哪里、哪里,叶某本一末臣,本不当如此嘉奖,这全是皇上的隆恩。”

海承思笑道:“叶大人何必过谦,皇上的旨意已经下到翰林院了,我们正为这篇撰文犯愁呢!最后掌院言大人要亲自为你写这篇文,老弟这下可是名扬四海了。”

叶歆谦虚地应了几句。

寒暄之后,海承思道:“叶大人,我们今天来其实是有事相商。”

“甚么事居然要劳烦诸位前来?”叶歆早已清楚,这些人若是没有事不会留在府上这么久。

海承思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昌州的事,皇上至今仍未派人去查,我们都怕日子过久了,就算查也查不到甚么,所以想联合都察院和翰林院的人,一起奏请皇上派人彻查此事。”

“是何人居中联络?”叶歆心中怀疑,昌州之事牵涉了三皇子在内,翰林院和都察院的两位掌院都与他相善,为何自己去查自己?

心念一转,立即明白了,三皇子想让自己人上奏,他就能顺理成章派自己人去查,不利于他的东西必将毁灭。

“是三皇子提出来的,两位掌院都赞成。”

“果然如此。”叶歆心中暗暗冷笑,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石二鸟的计策,道:“这是好事,正应如此,这样吧!我去找兵部苏大人帮忙,他现在是皇亲,说话比我有份量。”

“太好了!”众人大喜,他们来此就是想通过叶歆请苏剑豪帮忙。

※※※

是日夜晚,叶歆便开始安排筹备婚事的细节,刘管家办过不少婚丧庆典,因而由他全权处理,叶歆只交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办的好一点。

此时,叶歆的心中,已经把这事当成了自己和冰柔真正的婚礼,因而十分投入。

翌日办完公事之后,叶歆乘着马车来到苏府。

下了马车,叶歆瞧见到柳成风也刚下轿子,笑着迎了上去,道:“柳兄,你怎么来了?”

柳成风见是叶歆,连忙施礼相迎,笑道:“原来是叶兄,叶兄此刻京城闻名,可喜可贺,着实为我们新科进士添了颜面,皇上又亲自赐婚,还要将你的事情告知天下,这次叶兄可名满天下了。”

“哪里,怎比柳兄在皇上身边得意。柳兄此次前来,是要拜会苏大人吗?”

“正是,我总觉得昌州的事不解决,终究是朝廷的隐患,所以想请苏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进言。”

“柳兄之言正合我意,承思兄昨日跟我说了,我已经答应劝苏大人帮忙。不过未必有用,苏大人是兵部的,这事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若他上奏,难免有越权之嫌,但我仍会尽力劝说。不过我倒觉得去几位大学士一起上奏就更好,苏大人那里我去说说,柳兄还是去找几位内阁大学士吧!”

柳成风闻言大喜,道:“此言甚是,我也是觉得人单势孤,方来找苏大人相助,既有叶兄帮忙,苏大人府我就不进去了。我这就去找几位尚书大人一起上奏。苏大人这方面还要请叶兄多多帮忙。”

叶歆笑道:“你我同榜进士,又同是出身平民,你的事我怎能不帮,我这就进去。”

柳成风不再多言,急急忙忙地上了轿子。

叶歆看着离去的柳成风微微一笑,又轻轻一叹,柳成风做事倒是热心,不知不觉中帮了自己不少忙,只可惜他没有看到事情的真相,这也难怪,自己若不是偶然间得到那么多证据,也许想法与他一样。

※※※

“叶大人,您来了,大人正在书房会客,您最好先等一下。”由于他是常客,与苏剑豪一直以兄弟相称,所以守门的护卫长胡鹏见他来,连忙点头哈腰打招呼。

叶歆随手塞了二十两银子在他手上,笑道:“看你们站在这里日晒雨淋,实在辛苦,这几天又热了起来,这点银子拿去喝酒解暑吧!”

胡鹏看着手上的银子自然是高兴,可苏家的规矩不许收礼,因而十分为难,犹疑道:“这不好吧!大人不许我们收银子。”

叶歆笑道:“你还跟我玩这个,我又不是第一次赏你们银子,这是我请朋友喝酒的,收着吧!”

“谢了,爷,您真是好样的,只有您记着小的们。”胡鹏堆起笑脸,向身后的护卫一招手:“快过来谢赏。”

叶歆摆了摆手道:“我可甚么也没赏,只不过请几个朋友喝酒而已。”

胡鹏和几个护卫都乐不可支,满口赞着叶歆懂人情事故,是个好官。

“苏大人在见甚么人?”

“是翰林院掌院言德谦,言老爷。”

叶歆心中明白,定是为昌州之事,想来要费一番时间,便拉着胡鹏在门房里聊了起来,趁机打听苏家一门的动静。

“胡大哥,近来有甚么新鲜趣闻吗?”

胡鹏笑道:“您的事就是京城的头等大事,连我们大人要娶公主都排在第二,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我敢打赌,天下要是没有不知道这事的人,我去给您守门。”

叶歆笑道:“我可不是来听你吹捧的,也没那么大的宅子让你去给我守门,等苏大人娶了公主之后,不是亲王也至少是个郡王,你这个护卫长的身价也自然不同,到时候我还要给你请安呢!”

胡鹏笑道:“唉呀,这我可不敢。您对我们这么好,别人也就罢了,您来了,我们怎么也要恭敬地称呼一声爷,况且我们大人做了王爷,您不也一样跟着高升。”

叶歆笑了笑道:“别说这个,我才五品就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再升上去可就麻烦了。”

胡鹏满不在乎地道:“这您甭怕,有我们大人和老大人在,苏家的人谁也动不了。”

叶歆微微一笑,道:“苏老大人如今可以享清福了,苏门三杰在朝内外都独当一面。”

胡鹏自豪地道:“可不是,就连清月国和铁凉国也都怕了我们苏家,连年派人专程去顺州送礼,若非我们大人答应了皇上的赐婚,说不定还会娶两国的公主。”

叶歆心中一紧,原来苏家与清月和铁凉两国来往如此频繁,他们到底要干甚么呢?

但他假装没听清楚,问道:“甚么清月国?”

胡鹏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声道:“没甚么,我是说清月国都怕了我们大人的威名。”接着指外面道:“言大人走了,您快点进去吧!晚了,说不定我们大人有事。”

叶歆笑着离开了门房,心里琢磨着苏家的势力是不是膨胀的太快了。

※※※

书房中,苏剑豪显得心事重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连叶歆进来似乎也没有察觉。

“苏兄。”叶歆轻声唤道。

苏剑豪这才从思绪中醒来,见是叶歆,笑着问道:“贤弟为何不在家办理喜事,跑我这里来了?”

叶歆坐下来,叹了口气道:“我也没办法,昨天刚到家就来了十几位翰林,他们为了昌州之事逼着叫我来找苏兄,小弟本不想来打扰,但盛情难却,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来了。”

苏剑豪点了点头道:“这事我知道,方才言德谦大人来过,要我一起联名上奏彻查昌州之事,我没有立即答应,说还要考虑一下。我正想找人商量,正巧你来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叶歆小声道:“恕小弟斗胆问一句,苏兄是不是不想他们去查?”

苏剑豪深深地看了叶歆一眼,知道他聪明,领悟力高,因此也不瞒他,道:“我苏家与屈家虽不是至交,但苏屈两家都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唇齿相依,父亲曾派人私下去查,屈家似乎与这件案子大有牵连,但我最怕的是有人在这个事情大做文章,不但屈家难逃责难,还可能引致皇上乘机削弱我苏家的实力。父亲写信说昌州那里是屈家的地盘,不便有太大的动作,要我想办法从京中派自己人去查,这样便可明正言顺的主持此案,想要甚么结果就掌握在我们手上。”

叶歆赞道:“原来老大人如此有先见之明,小弟佩服。我的意思也一样,若是不想左右皇上的意思,最好的办法是苏兄自己去查。”

“我?”苏剑豪一脸惊愕地看着叶歆。

“正是,若苏兄自己去查,可以避重就轻,尽量大事化小,至于屈家,最好让他们多做点善事,提高形象,这样才能保住屈家在昌州的位置。”

苏剑豪思考了一下,摇头道:“我也曾想到这一点,只是这种事该归刑部或者都察院管,我掌兵部,不可能越权去查此事。”

叶歆笑道:“这个容易,皇上一定是怕牵连太多,不想明查此事,若非如此也不会拖了这么久。这两天翰林和御史们都会上奏,皇上只怕还会再拖,过几日,苏兄上奏请旨,可以用昌州连年大旱,民乱颇多,恐影响军心士气为由,前往巡视。苏兄如今是皇上的乘龙快婿,这事又对国家有利,皇上不会不答应,苏兄到了昌州便可以用明暗两种手法去查,只要回来之时递上一份漂亮的奏章,一切皆可如愿,甚至皇上会给你一道密旨暗中察访。”

苏剑豪连连点头,赞道:“贤弟妙计,果然不同。若是皇上不答应,该如何是好?”

叶歆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样子,道:“小弟只能想这一点,皇上若真的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觉得皇上有八成会答应。”

苏剑豪沉吟了半晌,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希望真能如愿。”忽然皱了皱眉,道:“可是我这一去,岂不是无法参加你的婚礼?”

叶歆心里巴不得苏剑豪不在京城,嘴上却道:“苏兄的美意,小弟心领了,国事为重,其中又牵扯了家事,苏兄不可以为了我这点小事而害了朝廷和苏家。”

苏剑豪无奈地道:“只好如此,明日我备上厚礼,为你庆祝。”

其实他也想避开,看着心上人与他人成亲,毕竟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同时也免得皇上逼着他早日成亲。

※※※

叶歆见苏剑豪同意用他之策,心里十分高兴,出了苏府后,他来到了岚的小楼,准备布置下一步的行动。

岚和峰正在下棋,芳儿正在一旁看,见到叶歆来了,连忙相迎。

叶歆见峰可以下地走路,高兴地道:“峰小弟,你就快康复了。”

峰笑道:“还差一点,走的不利索。叶大哥,等我好了,你可别忘了带我去练武。”

“我答应的事怎么会忘了,过两天你们就搬到我的庄子。”

“太好了!”峰兴奋地跳了起来,但双腿无力,一屁股便摔在地上,随即“哎哟”地叫了起来。

岚娇嗔着扶起他,心里却是十分高兴,见叶歆给了她一个眼色,因而道:“芳儿,你扶着弟弟去找秋儿,一起出去走走,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

“是,姐姐。”芳儿扶着峰慢步走了出去。

叶歆走到桌边坐下,岚捧了一杯茶过来,问道:“有事要我做吗?”

叶歆接过茶碗,道:“是有点事要麻烦你。”

“公子但请吩咐。”

“我想请你走一趟昌州。”

“昌州?去做甚么?”

“苏剑豪不久便会去昌州调查赈粮被劫一事,我手上有些证据,想你帮我交给他。”

岚奇怪地问道:“公子为何不现在给他?”

叶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现在不行,我就是要让苏剑豪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你要将证据一点一点给他,最好将他拖在昌州一年。”

岚点了点头,秀眉微蹙,道:“可是弟弟……”

叶歆道:“放心吧!我会照顾他,一切我都会安排好,让他有机会学文练武,而在生活起居方面,有芳儿和秋儿服侍他,也足够了。他这么伶俐的人,我有大用,说不定会让他做官。”

岚忽然盈盈一福,道:“多谢公子美意,母亲有遗训,不许我们姐弟为官,所以请公子不要让他做官。”

“哦!”叶歆觉得很难得,居然也有人不想做官,问道:“我一直没有问你的身世,如今看来,想必挺复杂吧?”

“岚不知,母亲从不说我们姓甚么,因此我们也不知道。”

“真是难为了你们,你放心,峰的事情我会好好安排。”

“公子不必多言,岚欠公子的情一辈子也还不清,昌州之事我一定办到。”

“姑娘不可大意,苏剑豪文武全才,姑娘虽然身手不凡,但为了安全,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公子关心,岚会想办法混到苏剑豪的身边。”

叶歆惊道:“这样太危险了吧?”

岚撇了撇俏丽的小嘴,自信地道:“不怕,我倒想看看这个天下第一美男子有何出众之处。”

叶歆总觉得她太过自信,有点不放心,但自己又不能跟在她身边管着,只能再三叮嘱她小心行事。

第六章

转眼已是六月二十,正是叶歆的成亲之日。

刘管家和丁才早已将叶府布置完成,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府外的小路被轿子和马车塞的满满的,既然皇上有旨,让百官道贺,谁敢不来。

京中数百名大小官员来了不少,一、二品的大官虽然没亲身来,但也派了管家前来道贺,不但官员来了,连京中的名流士绅们也来了,叶府应接不暇,府内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好让他们站着。

叶歆披红挂彩,站在堂前招呼宾客,见旧识新交相偕道贺,心里百感交集,他曾幻想过成婚的一天是甚么情景,却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这般情况。

“荣亲王、廉亲王到!”

这一声叫喊令热闹的叶府顿时鸦雀无声,都向门口张望,大皇子荣亲王和八皇子廉亲王出现在叶府原本不是甚么大事,可两人都是刚失宠的皇子,自从异荷案之后一直隐居在家,半步不出,此次专程前来叶府道贺,其中代表了甚么意思,的确耐人寻味。

叶歆也大吃一惊,虽说赐婚是天大的荣幸,但对皇子们来说,也只不过是皇室拢络下臣的手段之一,并无特别之处,而且自己只是个五品官,不值得两位皇子亲临道贺,而且其他的皇子都没来,可见二人此行必是别有用心。

虽然心存疑惑,但他不敢怠慢,表现的受宠若惊,急步走到府门外相迎。

门口有两顶华丽的绿绒轿子已经落轿,侍从打开了轿帘,右侧的轿子走出来一名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左右,狼眉鹰眼,脸颊瘦削,面色阴沉,没有一丝笑意。左边的轿子也走出一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尖嘴方脸,身材略矮,却总是仰首斜视,神色倨傲。

叶歆一看就知道年长的是大皇子,年轻的是八皇子。细心观察之下,发觉两人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当他们看到了自己不起眼的府第,以及狭窄的小巷,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情愿来。

见两位皇子如此反应,叶歆心中纳闷,既然两皇子不愿意来,为甚么又来了呢?他略加思索,觉得二位皇子前来也许是为了借这个场合重新建立声望。

“参见荣亲王、参见廉亲王!”

“免了。”大皇子的语气像冰一样冷,令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廉亲王看了看四周,一边摇头,一边撇了撇嘴道:“叶歆,父皇赐你成婚,这是天大的荣恩,你在这种破地方成婚,岂不是有意令父皇丢面子?”

围观的人都愣住了,二位皇子前来似乎像是来挑剔叶歆的不是,而不是来道贺。皇子居然当着百官说出如此不得体的话,不得不令人吃惊。

叶歆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对方是皇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发作,但在百官面前又不能示弱,略想了一下,不卑不亢地道:“下官觉得这才能显出皇上是千古的名君,下官一介末吏,本不当如此殊荣,但皇上天恩,赐下官与拙荆成婚,本应大肆铺张,可惜下官做的是天龙朝的官,皇上再三告戒百官不可过于奢华,下官这么做正是遵从皇上的圣训,是对皇上的敬意。而今百官驾临,更有两位皇子屈驾寒舍,这已是天大的荣耀,令寒舍蓬荜生辉,何必再要其他的摆设。”

周围的人听了暗暗点头,心想不愧是新科状元。

大皇子凝视了叶歆片刻,吩咐道:“上礼。”神色略有改变,但语气仍是那么冷。

他身边的侍从,立即将手上捧着的贺礼送叶歆手上。

叶歆躬身双手接过贺礼,再转交给身后的刘管家。

八皇子似乎仍是不太喜欢叶歆顶撞他,随口叫人送上贺礼后便没有再说甚么,慢步走了进去。百官们纷纷上前见礼,他并不搭理,迳自走到正喜堂内,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皇子的态度稍好,见到相熟的官员,随意地点了点头,但并不多言。

叶歆心里嘀咕,两位皇子这等性格,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支援?尤其是八皇子,如此倨傲刻薄,在他手下当差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可他的势力偏又强大,可以说整个刑部都差不多在他的掌握之下,实在令人煞费思量。

吉时未到,宾客在院中厅中闲谈,宋钱和马怀仁也以宾客的身份在座,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一起走到内院无人的西厢。

“东主,都安排好了吗?”

宋钱道:“安排好了,红小姐说只要我们把公子留在府中便可。”

马怀仁担心道:“只怕公子明日会迁怒于我们。”

宋钱无奈地道:“事到如今也无他法,明日一早,我们来请罪吧!公子是明理之人,他也应该明白,我们为他做的都是必要的,就算一时责怪,我们也只能受着。”

马怀仁点了点头,又道:“方才在厅中之时,我听到有些官员对公子大出风头有些妒忌,这事不能不防,公子本不想现在就引人注目,可三个月连升三级,不可能不引起某些人的妒忌,这事我们要小心应付,不能让那些小人偷放冷箭。”

宋钱道:“马老说的对,公子叫我们安插的人训练好了吗?有了这班人,应该可以起到监视的作用。”

马怀仁有点担心,皱眉道:“时间太短,还有待训练,有几个倒是可以用一用,不过要试试他们的忠心。这样吧!我先把这几个交给丁才,让他去安排,有些重要府第就先安插进去。”

“也好,看大皇子和八皇子的样子,似乎对公子没有甚么好印象,早点安插密探进去也是必要的,可惜要忙的事太多了,有点吃力。”

“是啊!要忙的事太多了,光我们几个,似乎有些不足,公子是不是应该吸纳一些帮手?”

“这事不可过急,人才虽然重要,但忠心更重要,我们缺的是办事的人,不是出谋划策的人,不能随便让新人加入。”

“这话有理。”

宋钱忽然笑道:“公子大才,只是一直想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而且将感情看得太重,所以做事优柔寡断,不够坚决,经过这事,我想他应该会有所改变。以公子之才,即使不登帝位,至少也会权倾天下。”

马怀仁狡猾地一笑,道:“即使公子不愿登帝,我们也能推他上去。”

宋钱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原来马老也有同样的想法。”

马怀仁抚掌大笑,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我们不能让公子将眼光只放在感情之上,还要让公子更加关心将来的发展。我觉得公子百般都好,只是缺少了野心。老夫平生阅人无数,可像公子这样没有半点野心的人,实在是平生仅见,但公子也因此缺少了需要的霸气和豪气,这样下去很难吸引人才来到公子身边。”

宋钱击掌赞道:“马老此言太有理了,公子一不好名,二不好利,三不好色,似乎有甚么东西束縳着他的心,我们必须想方设法令公子释放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有了野心和欲望才能做大事。”

马怀仁抚髯一笑,道:“也许过了今夜,公子便会开窍。”

宋钱道:“但愿如此,不过一切言之尚早,我们的实力并不足以与任何一派势力抗衡,公子的三年计划经此一变,不知道会有甚么影响。”

“时辰到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刚离去,房内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还有那阴冷的笑声:“原来这个叶歆并不简单。”

※※※

新房之中,一对巨大红烛点亮了红通通的房间,大红色的喜帐扣在大床的两侧,床上铺着鲜红龙凤被,一对鸳鸯枕放在被上。

红緂穿着大红色的新娘嫁衣,眉宇间充满了喜气,仿佛这不是叶歆安排的假婚礼,仿佛她将成为真正的叶夫人,仿佛这是真正属于她的新房。

锦儿看着镜中美艳动人的红緂,嘻笑着赞道:“小姐穿上这身衣服太美了。”

红緂甜甜地一笑,道:“这辈子我只穿这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

“小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后果是甚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难道你觉得他们比大哥好吗?”

“这倒不是,叶大哥重情重义,能有这样的相公实在是福气,只是叶大哥的心里只有柔姐,我怕小姐会失望。”

“我以真情对他,日子久了,他也不会无情对我,况且他还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老爷那边该如何交待?”

“爹手上有大军,别人动不了他,少了我这个因素,他老人爷应更加高兴。”

“小姐难道不怕叶大哥生气吗?”

“大哥是当局者迷,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好在此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只要不传出去,对大哥不会有影响。”

“可是……”

这时,一个侍女走了进来,道:“夫人,时辰到了。”

红緂兴奋到极点,忙不迭地拿起红头盖往头上一罩,在锦儿的搀扶下,细步走入正堂。

正堂中,来观礼的官员分坐两边。最引人注意的叶歆披着红色新郎的服装,满脸喜气地看着眼前的新娘,他已经在意识上麻醉了自己,完全将眼前的新娘当成是冰柔,即使头盖下只是一副面貌相似的脸孔。

锦儿将红緂扶到叶歆的身边,叶歆满脸喜悦走上前牵着新娘的手。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行交拜大礼。”

堂前主婚的是朝中德高望重,今年七十五岁的礼部尚书尹礼,奉明宗的旨意前来主婚。

叶歆和红緂牵着红色绸带走入喜堂……

经过了隆重的仪式,新郎和新娘被送入洞房。宾客也开始离去,叶歆送走宾客之后正想离去。

宋钱忽然走到他身边道:“公子,红小姐有话要告诉您,请您回新房一趟。”

叶歆点了点头,回身向新房走去。

宋钱看着叶歆的背影,轻轻一笑,喃喃地道:“良宵苦短,公子好自为之吧……”接着便登上马车离去。

※※※

今夜的叶府似乎特别宁静,红緂早已吩咐刘管家安排仆人散去,后院空无一人,只有前院有两个看门的仆人。

叶歆推开贴着喜字的房门,只见红緂已经去了头盖,微笑着端坐在床边。

她一见叶歆进来,便迎了上来,甜甜的一笑,道:“你来啦!”

叶歆看着一身嫁衣美艳动人的红緂,怔怔地盯着她的脸,脑中不禁幻想起妻子身披嫁衣时的模样。

红緂羞涩地低下了头,扶着他坐了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

叶歆一口喝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道:“妹子,到底有甚么事?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回庄,有话就快说吧!”

“夫君且坐,贱妾有东西给你看。”红緂转身走向首饰盒。

叶歆此时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特别是这一声“夫君”,平时冰柔都叫他“相公”,如今有另外一个女子叫他夫君,感觉十分怪异,但红緂既然有东西给他看,他不能不看,只好坐等。

红緂捧着一个金色的盒子走到叶歆的面前交给他,叶歆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金色的手炼。叶歆拿起来略略地看了看,这手炼是十几片小金叶串成,每一片上都刻着字,都是些吉祥如意、百年好合之类的话。

叶歆笑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个男子,为甚么拿这个给我看?”

红緂温柔地接过炼子,嫣然一笑,然后将手炼戴在叶歆的手腕。

叶歆笑道:“妹子这么大了,还这么顽皮,不会真要我戴吧?”话刚说完,手腕突然一痛,手腕被手炼紧紧地锁住,腕上的穴道也被控制住了。

与之同时,红緂并指急点叶歆周身大穴。

叶歆的身子动弹不得,只有头能动,惊愕地问道:“妹子这是干甚么?”

红緂走到他的面前含笑道:“夫君,我今日美不美?”

叶歆急声道:“美,快放了我吧!别玩了,柔儿还等着我呢!”

红緂面色一正,坐在桌子的对面,道:“夫君,红緂此生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夫君,今天是洞房花烛夜,红緂是不会让你走的。我知道你戴上金属之物便无法施展道术,所以才出此下策,请夫君原谅。”说罢,站起来,向叶歆福了一福。

叶歆大惊,急声道:“妹子,这可不行,一切都是假的,这可是说好的。我此生只有一个妻子,绝不可能有第二个。”

“夫君,当日我问你后不后悔,你没有回答,如此想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是夫君自己选的路。”

“妹子,我虽然不后悔,但也不必如此!”

“夫君千算万算,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后果。”

“我知道一旦泄露出去是欺君大罪,但只要做的好,外人不会知道。”

红緂摇了摇头道:“只是夫君算漏了一件事。”

“甚么?”叶歆愣愣地看着红緂,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甚么地方出了错。

“如果我明日走出去仍是处子之身,你觉得会有甚么后果?皇上是武学高手,不会看不出来,万一因此而生疑,夫君的大业岂不是前功尽弃?”红緂的脸红的像熟透的桃子。

“这……”叶歆一时反应不及,愣在那里。

就在这时,叶歆觉得身体躁热,一团火由丹田升起,眼前出现了幻觉,像是妻子正站在他面前一样。

他使劲的甩头,想甩脱幻象,口中惊道:“幻梦草!你在茶中下了药?”

叶歆一直信任红緂,没有用道术相试,怎么会想到她在茶中下药,而且份量刚好,异味被茶香盖住,因而不知不觉喝了下去,此时虽然察觉,但道力被锁,无法解除药力。

“夫君,这都是宋钱和马怀仁安排的,他们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就范。”红緂红着脸解释道,毕竟她仍是黄花闺女,说起这种事自然是害羞。

“快放开我!”叶歆咬着牙忍受本能的欲望,此刻的他无法使用道术,身体又无法动弹,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自然无法抵抗幻梦草的药力。

红緂轻抚叶歆的脸,柔声道:“夫君,这也是莫可奈何,他们不想你功亏一篑。贱妾原也以为只是假成婚,可那日宋钱和马怀仁向我说起这事的重要,贱妾便下定决心,要做你真正的妻子,哪怕只是一年或者几年,直到柔姐出来为止。”

“不……不能这样……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对不起柔儿……”

“夫君,你已经没有选择了,没有人会告诉柔姐,只要柔姐出来,我自然会消失。”

叶歆的体质柔弱,在没有道力的保护下,药力发作的特别快,不到片刻便神智不清,然而他用最后的理智说了一句话:“不必用此计,也能瞒天过海……”

可惜他已口齿含糊,红緂听不清楚。

这夜,叶歆做了一个很美妙的梦。

城的另一方,小叶破整夜不停地啼哭,弄得冰柔无法入眠,叶歆一夜未归也令她睡不安寝──一直以来,丈夫每一夜都陪在笼外,今夜的失落感令冰柔的心越来越紧张。

难道相公骗我,他不是假成亲?莫非出了甚么意外呢?

冰柔一边哄着儿子,一边胡思乱想着。

第三章

苏剑豪果然听从叶歆之计,上奏请求巡查昌州军务,指出赈粮无端被劫,昌州的军务有整顿的必要,而且久旱之后民心不稳,必须强化军队才能有效的控制地方。明宗没犹豫,直接了当的派他巡视昌州。

钦差是无上的殊荣,苏剑豪第一次出巡地方,自然感到无比的高兴。临行之前,苏剑豪在府中宴请所谓“苏派”的众官员,叶歆当然在座。

“贤侄,这次去昌州可是个苦差事,大旱之后,地方混乱,贤侄这个时候请旨巡查昌州军务,实在令人佩服。”说话的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丁衍礼。

“哪里,为皇上分忧,本就是我等份内之事。”

齐槐笑道:“丁大人说的可不对,怠慢钦差可是大罪,谁敢对大人不敬,去到昌州还不是像往常一样。”

“说的是,我们就在此祝大人马到功成。”众人一起站了起来,举杯敬酒。

正在此时,胡鹏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禀报道:“大人,三皇子到访。”

在座诸人惊异万分──三皇子这个时候到访,必有深意。众人都望着苏剑豪,叶歆深知三皇子此行的目的必是试探苏剑豪的态度,圣旨中虽然没有说到赈粮一事,但有心人不难将两者联系起来。

苏剑豪略加思索,吩咐道:“请入书房。”

“不必了,还是这里热闹。”门口出现了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三十几岁,面带微笑,手摇折扇,一身青色锦袍,看上去平易近人,让人一见便产生好感。

“参见顺亲王。”众人皆拜倒在地行礼。

三皇子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可不讲那么多规矩,都坐。”然后笑着走到苏剑豪面前,道:“剑豪,怎么连我都不请?我不请自来,可不要见怪啊!”

“不敢,家中小宴,本不敢有劳王爷大驾,既然王爷大驾光临,实乃下官的荣幸。”

三皇子坐了苏剑豪的主位,朝在座诸人笑了笑,道:“算了,都坐吧!我也是闷得慌,想找人聊聊,听说这里热闹就来了。剑豪,你将是我的妹婿,自家人,自然要常来往才好。”

三皇子表现出如此平易近人的形象令所有的人都放松了下来,席间立时响起了欢声笑语,三皇子表现的尤为出色,反而抢了苏剑豪的风头。

叶歆坐在席间一直沉默不语,入京半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子,三皇子的形象果然不同,难怪能与一向孤傲的清流来往,此人不容小视。

大皇子和八皇子受到异荷案的牵连,传闻他们已经不受皇上宠爱,而这个三皇子便成了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叶歆因为手上的那堆证据,一向对三皇子没甚么好感,这次交给岚的证据中,有不少是牵涉到三皇子,他想趁机削弱三皇子的势力,使皇位之争更加激烈,避免有一人独大的情况出现,唯有混乱的朝局才利于他安插私人,树立自己的势力。

自从赐婚之后,叶歆越来越受人注意,在众多的赞美声中,负面的反应也随之而来。很多官员见他三个月内连升了三级,都眼红不已,开始有人私下口吐恶言,甚至说他是靠着女人升官,这些反应正是叶歆当初不愿意太引人注意的主要原因。

前两次升官有苏剑豪在前面挡着,自己躲在他身后十分安全,而今赐婚之事全属自己的私事,而且皇帝又列为百官的表率,还撰文通告全国,难免有人妒忌,没有了苏剑豪这棵大树挡着,所有的箭都会指向自己,虽说外人觉得自己是苏剑豪一党,有些顾忌,但自己官阶不够高,势力也不够大,苏剑豪此次离京,自己便需要更加小心,免得因被人妒忌而遭到陷害。

酒过三巡,三皇子微笑道:“剑豪,你这次去昌州辛苦了,虽说是巡查军务,若有机会也应该将赈粮之事弄个水落石出,也好解了皇上之忧。”

苏剑豪道:“这是自然,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若有机会我一定查,不过军务烦忙,我怕没有机会。”

“也罢,若是查到甚么一定要重重处罚,一定要杀几个带头的以泄民愤,不能让这么祸国殃民的官员再留在这个世上。有甚么要我帮的,尽管说。”

众人齐声赞道:“三皇子之言真是慷慨激昂,我等不胜钦服。”

三皇子笑了笑,转而说起了风花雪月。

叶歆心中暗暗琢磨着三皇子主动要苏剑豪下重手查办昌州之事有何用意,若以手上的证据来看,三皇子牵涉其中,只要查到了真相,他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争夺皇位,论理他应该想方设法令苏剑豪大事化小,使昌州之事不了了之。

难道三皇子又做了甚么手脚不成?还是他有甚么后招,所以才有恃无恐?若是这样,这个三皇子可真不容小视。

忽然他发现自己少计算了一样,那就是苏家对于皇位的取向。

作为地方上最大的两大势力之一,苏家虽然表面上中立,但皇上年老,苏家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取向。从苏剑豪的行为来看,苏家对皇位似乎没有野心,因此他们必然有一个支援的对象,也许只是在暗中支援。

如此看来,任何一个皇子一旦得到苏家的支援都会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至少有苏方志手上的二十多万大军做后盾,争夺皇位的信心也会大增。

到底苏家支援哪一个呢?若是苏家的取向与自己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该如何处理呢?

所有问题都敲响了叶歆心中的警钟,自己太过注重自身的发展,忽略了一些隐藏着的势力,也许这些隐藏的势力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叶大人,叶大人。”

叶歆被叫声惊醒,转头一看,见苏剑豪正在叫他,连忙应道:“苏大人何事呼唤下官?”

苏剑豪笑道:“王爷问我谁是叶歆,我只好叫你。”

叶歆连忙起身,躬身问道:“王爷不知有何吩咐?”

三皇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外貌并无特异之处,眉宇闪出一丝轻视之意,一现即逝,微笑道:“叶大人闻名天下,小王今日得见,实在是高兴。”

“王爷过讲,下官无德无才,实不敢当此殊荣。”叶歆察觉到三皇子眉宇间的神色变化,甚是高兴──被轻视的人必然不会被当成主要敌对目标,至少眼下这个时间不会招惹到三皇子和其党羽,五品的小官在这些亲王的眼中与平民无异,只要不触怒他们,他们也懒的对付自己。

三皇子果然没有再留意他,转头去跟其他人说笑。

叶歆并不介意,微笑以对,又坐了片刻,他便起身告辞。苏剑豪碍于三皇子在座,无法相送,因而只是点了点头。

※※※

叶歆自己一人漫步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将整件事情思量一次,隐隐觉得有甚么不妥之处,却又想不出甚么。

三皇子突然的到访不会只为了一餐酒席,而他的行动与自己的估计刚好相反,其中一定代表了甚么,也许背后的事情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简单。

满脑子的问题令他烦闷不已,其实自从赐婚之后,他的心就没有平静过,事态的发展有异变,难题也越来越多,这些事本就不是他希望做的,唯一支撑他的就是解救妻子的心,那是一颗义无反顾的心。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叶歆久不在街上闲逛,发现街上多了很多人,随即想到了下个月底举行的武道大会,自己正忙得不可开交,虽说所有参加的门派都已登记在册,但每个门派出来的人有多有少,因而需要重新记录参赛着的资料,还要为他们分等级,很费工夫,好在还有一个月时间去处理。

走了片刻,偶然抬头瞥见前方有一处酒楼,样式很典雅,楼上有一匾,写着“君不见”三个大字。

身边忽然五个人快步超前,只听一人道:“金剑门这么快就完蛋了,可惜没机会见到那神奇的飞剑之术。”

“老三,上去再说吧!我的肚子都饿扁了。”

叶歆原本没有意思进去,可他们的谈话吸引了他,于是转身跟着走进酒楼。

店小二见叶歆衣着光鲜,连忙走了过来,陪着笑脸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叶歆环视酒楼内部,在京城之中算是挺大的,楼下已经没有空桌,见那五个人上了二楼,于是应说:“我要上楼。”

店小二犹豫了一下,劝道:“客官,楼上聚集好多人,都拿着家伙,吵吵闹闹的,很不安静,还不如楼下舒服呢!楼下虽没空桌,但挤一挤也能有个座位。”

叶歆笑了笑,扔了一锭碎银子给他,道:“没事,我上去看看,不满意再下来。”

店小二掂了掂手上的银子,见有二两多重,立即眉开眼笑,点头哈腰道:“您慢走,我先上去给您安排张桌子。”说罢就跑了上去。

叶歆紧跟其后,上了二楼,果然见差不多坐满了人,只有窗边还有一张空桌。而且,在座诸人各携兵器,有的悬在腰上、有的放在桌上,议论纷纷,似乎在进行甚么聚会。

虽然他无心于武学门派的事情,但事关金剑门,其背后是否还有甚么力量存在对他确有影响,因而硬着头皮也要上来。

“店小二,我不是吩咐过包了二楼吗?怎么又带人上来,快走。”

叶歆转头一看,大厅中央有一个穿青衣的中年人正怒目相视,此人长得一张国字脸,高大粗壮。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陪笑道:“大爷,下面没座了,您能不能将就一下?”

“没座位关我甚么事,那张桌子有人,况且大爷们说的是要紧事,不相关的人最好别听。”

叶歆插口问道:“搭个坐也不行吗?”

青衣汉子瞪了叶歆一眼,喝道:“你小子也给我滚下去,别惹大爷们生气。”

叶歆扫了楼上的人一眼,淡淡一笑,道:“在下双耳能听天下事,只有三样不听,一是造反谋逆,二是淫人妻女,三是忤逆不孝。若在座诸位说的是这三样,在下立即就走,绝不多留。”

“你……”青衣汉子人气得脸红气粗,却不知道如何辩驳。

坐在他身边的一个文士装扮的青年站了起来按住他,转头对叶歆冷冷地道:“阁下好利害的辞锋,我们说不过你,你自便吧!不过后果自负。”

“谢了,堂堂皇都,没甚么大不了的,我就不信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叶歆拱了拱手,走到窗边的空桌坐了下来,向店小二要了几样小菜和一壶茶,然后悠闲地看着窗外景色。

楼上的人本有些不自在,看着叶歆欲言还休,但叶歆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本以为今年的武道大会好看,谁知少了金剑门的飞剑术,实在可惜。”

“是啊!好好的一个金剑门,一下就没了,太奇怪了。”

“谁说金剑门完了,京里不是还有金剑门的人吗?只怕他们还不知道金剑门发生了甚么事。”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不过留在京里的大多是掌门人的女眷,没甚么用才留在京中。”

叶歆眼睛看着窗外,耳朵却仔细地听着,此时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居然把这个也忽视了,虽说金耀明在京里的家眷未必知道甚么,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青年文士面露痛心的神色,沉声道:“诸位,金剑门是由我们银州搬过去的,也算是银州门派的一份子,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这不是太气人吗?说句不好听的,也许咱们这些门派不知道甚么时候也无缘无故的没了。临川府的公告说曾派官军在三羊谷杀了几百名盗贼,我看这几百十人根本就是金剑门的人。”

“不行,这事一定要朝廷查清楚,金老在昌州派粮派米,救济灾民,是人尽皆知的大善人,不能让金剑门消失的不明不白。”

“对啊!不能就这么算了。”周围的人都叫嚣了起来。

青年文士挥了挥拳头,愤愤不平地道:“大家都是来参加武道大会的,我们可以一起要求皇上查一查是谁干的。”

“不仅如此,我觉得这个武林的规矩要改一改,朝廷管得太严了,几百年前,武道大会是天下人的盛事,可如今变成了武功表演,***,每天练武居然就是为了来皇上面前像小丑一样表演一番,咱们也太窝囊了。”

“说的是,以前的武林自由自在,哪像咱们,武功越高,受到的管制越多,管得像囚犯一样。”

叶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心中暗地琢磨,这个年轻文士不时的挑拨其他人的情绪,其居心颇为可疑。

想到此处,不由的看了那文士一眼,正巧那文士也在盯着他。叶歆没有回避,朝他笑了笑,又继续喝茶,但他依然是感受到那个文士仍旧用那冰冷的眼光看着自己。

此时,一阵沉重的楼梯声响令众人静了下来,都望着楼梯。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二楼。此人虎背熊腰,浓眉怒目,手提着一条镔铁大棍。众人一见到他,都站了起来,拱手相迎。

叶歆转头一看,顿时大喜,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不见的扎猛。扎猛还是一副老样子,只是外貌成熟了一点。

叶歆算计着,扎猛三年前就应该参加了武道大会,这次居然又见到他,实在是高兴,自己在京中的亲人只有妻子一个,而扎猛是少年时的朋友,亲密感自然不同。

他本想上去打招呼,忽然又坐了下来,心里盘算着是否要将柔儿的事告诉他。

只见扎猛抱了抱拳,向众人道:“诸位,扎猛来晚了,大家别见怪。”

青年文士笑道:“哪里,你若不来,谁也不肯走。”

扎猛笑道:“我昨天刚到,你就找到我,还是你厉害。”

青衣汉子道:“赵公子是神仙,闻到了你身上的酒香。”

扎猛哈哈大笑,道:“我可没喝酒,今天还要你请客才成。”

青年文士瞥了叶歆一眼,不悦道:“可惜你来晚了,有人占了你的座位。”

扎猛顺着他的眼光一看,见到窗边的桌子坐着一人,觉得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毕竟当年相见之时,叶歆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如今已是十八岁的成人,样子更是改变了不少,尤其是鬓角的几条银丝以及眉宇间的沉稳,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十八岁的青年。

青衣汉子大声喝道:“小子,吃完了赶快滚,我们的客人到了。”

叶歆见扎猛认不出自己,并不急着相认,笑道:“这桌子还有位子,请他过来一起坐,不就行了?”

青衣汉子怒道:“再不滚,老子要你好看。”

叶歆满不在乎道:“按律,在册武者若要武斗必先到相关衙门申请,等衙门指派监督,而后才能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在册的武士,你要是想教训我,先去衙门走一趟,我在这等你。”

“你这个臭小子,老子今天偏要教训你。”青衣汉子人拿起身边的刀就想扑向叶歆。

扎猛一把抓住他,劝道:“老孟,别惹事,人家喝茶又没惹我们,用不着动这么大气,我过去和他一起坐,也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

叶歆抚掌大笑,道:“还是这位英雄识大体,请英雄过来一起坐吧!我以茶代酒敬你三杯。”

扎猛笑着走到他的身边坐下,道:“喝茶有甚么劲,还是酒好!”说罢大声喝道:“小二,拿两坛好酒上来。”

叶歆感觉到扎猛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豪爽,笑道:“这个大哥,在下不胜酒力,只能喝茶。”

“看你这么大胆,怎么连酒都不敢喝?”

叶歆微微一笑,道:“酒是英雄喝的,我不是英雄,只能喝茶。”

扎猛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接过店小二手上的酒坛,一手拍开封盖,然后就往嘴里倒。四周的人见他如此豪情,都大声叫好。

青年文士等他喝完,赞道:“真乃无双豪杰!”

扎猛一脸满足之态,闭着眼睛回味着酒香,过了片刻方道:“玄华公子,明扬公子呢?他怎么没来?”

赵玄华叹了口气道:“表哥去了金剑门之后就再无音讯,连金剑门也一起消失了。我在金家镇以北的三羊谷找到了战斗留下的痕迹,只怕表哥与金剑门的人一起遇害了。”

见到扎猛提及史明扬,叶歆心中猛的一震,史明扬曾说过自己在银州的势力不小,但留下的资料中没有一份纪录有关银州的事,因此叶歆心中一直存疑,以为他的话都是假的。

如今看来,史明扬在银州的确有些实力,还留下了一个表弟打理他的事业。

他冷冷地再一次打量了赵玄华,心中的怒火熊熊地燃烧着,正是因为赵氏一族的野心,妻子才被困于笼中,受尽折磨,此仇不共戴天。

扎猛似乎感觉到叶歆眼中浓烈的杀意,诧异地看着他,叶歆连忙换上了微笑,低着头喝茶。

扎猛没有再看他,叹道:“金剑门无故被灭,实在太可惜,明扬公子总是说甚么天下即将大乱,还要我们银州的门派团结起来,维持地方的和平,话倒是不错,只是这天下之事不是我们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门派所能影响的。”

赵玄华立即辩道:“表哥说的没错,我们的力量虽然小,但为了银州乃至天下的和平,我们不能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百姓受苦,这有违武德,若是如此,我们又有何面目自称是习武之人?若是天下人都只顾自己,那么天下会变成甚么样子,大家知道吗?”

在座诸人听得连连点头,不停地附和。叶歆看在眼中,第一个感觉便是赵玄华与他表哥一样,都是能说会道之人,不愧是同出一门。

赵玄华表现的痛心疾首,沉声道:“最令我痛心的是朝廷,朝廷居然有意消灭所有的武林门派。”

“有这等事?”扎猛惊愕地问道。

“千真万确,这次金剑门的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金剑门是名响天下的门派,在地方上,金老太爷更是响誉四方的大善人,这么一个门派居然会被朝廷暗中毁灭,可见皇上心中在想甚么,只怕这是不好的预兆,说不定朝廷想逐一收拾所有门派。”

叶歆暗暗点头。他并不是赞同赵玄华的意见,而是感慨赵玄华居然可以利用这次重大的损失,化危为机,从而帮助自己取得更大的利益。看来这人比起史明扬更加厉害,也许身边有高人提点。

“不会吧?”扎猛将信将疑,沉思了片刻,又道:“朝廷这么做,并没甚么好处。”

旁边有人附和赵玄华道:“可话说回来,朝廷害怕我们,想收拾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次先下手为强,表明了朝廷开始有所行动,我们再这么等下去,迟早出事。”

赵玄华叹道:“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朝廷再这么下去,早晚会有大乱。”

青衣汉子道:“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法子救咱们自己。”

“对,大不了拼了!像金剑门这样消失的不明不白,我可不甘心。”

“对,拼了!”

第七章

一夜梦醒,叶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大红的鸳帐,他猛的坐了起来,惊慌地望了望四周。

“我怎么会在这里?”

梳妆台前,红緂披着长长的纱袍,正梳着乌黑的长发,听到床上的动静,知道叶歆醒了,回头嫣然一笑,道:“夫君,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接着走到床边拿起衣服想为叶歆穿衣。

叶歆见到红緂,想起昨夜模糊的印象,大惊失色,一把抓住红緂的手,怒吼道:“为甚么要这么做?”

红緂轻轻地拨开了他的手,温柔地为他穿上衣服。

叶歆一手甩开,紧攥着拳头,悲痛万分地喝问道:“为甚么?这叫我如何去见柔儿?”

红緂并不在意,捡起衣服,继续为他穿衣,道:“先穿好衣服,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叶歆见了她这种不焦不躁的样子,只好抓起衣服,胡乱地穿在身上,然后紧紧地抓着她的双臂,急声问道:“说!”

红緂看着叶歆发狂的样子,泪水夺眶而出,道:“那日宋钱和马怀仁游说贱妾假戏真做,又说这是为了夫君将来的大业着想,贱妾当时亦有私心,考虑之后便答应了。昨日的一切安排是我的主意,夫君若要责罚,贱妾甘愿领罚。”

叶歆愤怒已极,举起手掌便要打过去。红緂没有避开,反而正面凝视着叶歆,眼中除了柔情,还是柔情。

看着梨花带雨的俏脸,叶歆实在狠不下心打下去,更何况红緂与自己拜过堂,又有了夫妻之实。

手举了很久,终于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叶歆骂道:“我糊涂,我该死。”

红緂急忙抱住他,不让他继续打,哀求道:“夫君要打,就打我吧!”

叶歆仰天长叹,道:“我是天下最愚蠢的人!我辜负了妻子,也违背了誓言!”

“夫君,贱妾正是佩服你的这份真情,贱妾别无所求,只求代替柔姐照顾你一段时间,况且宋钱和马怀仁所提到的难题不能不有个解决方法。”

“其实我已经有了应变之策,只是想完成了婚礼再说,谁知……”叶歆狠狠地拍了一下床。

红緂歉然道:“对不起,夫君,我们不知道,他们怕你不肯接受这种提议,因此瞒着你。红緂也有私心,因此就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叶歆转头看着红緂,问道:“妹子,天下的好男子多不胜数,为甚么是我?”

“是啊!天下的好男子数不胜数,但我只是喜欢你一个。”红緂站起来,抱住叶歆的手臂:“贱妾不是不知羞耻的女子,也不贪图甚么,其实贱妾也有苦处。你知道二皇子为甚么要抓我吗?”

“不知道,这和这事有甚么关系?”

红緂站了起来,恨恨地看着那对红烛,道:“因为我是铁凉国太子的未婚妻,也就是铁凉国未来的皇后。”

“啊!”叶歆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红緂无奈地苦笑道:“我审问了暗探总领孙明成之后才得到这个消息,原来我离开凉州之后,皇帝便与我父亲商议,等我回去便要将我许配给太子,二皇子为了争皇位,不愿意我父亲与太子联姻,想捉我要胁父亲助他夺位。”

叶歆颤声问道:“你为甚么不做皇后,要做……”

“做你的妻子,这正是我想要的。”红緂朝他笑了笑,接着神色凄苦地道:“铁凉国太子昏庸无能,好色如命;二皇子阴险毒辣,手段卑鄙。嫁给他们任何一个,贱妾都不愿意,贱妾不想将这清白的身子给了那两头恶狼。但是,只要贱妾回去,就会被迫嫁给其中一个。”

叶歆这才明白红緂为甚么一直不肯提回国之事,还要嫁给自己,她的这份感情的确令人感动,但自己无法原谅她昨夜的行为。

红緂走到他的身后亲匿地抱着他的脖子,呜咽着道:“我宁愿嫁给你,哪怕只是小妾也好。”

叶歆拨开她的手,凄然一笑,道:“妹子,你这么做岂不是陷我于不义,我怎能背叛柔儿呢?”

“即使没有昨夜的事,夫君也已经破了誓言。昨日成亲之事,天下皆知,只要有人知道昨日和你拜堂的不是柔姐,谁也不会相信你是清白的。”

“至少我问心无愧。”

“夫君若是问心无愧,为何杀那孕妇?夫君若是问心无愧,为何借官府之力杀了金剑门和破龙会一共九百六十一人?问问自己,这能问心无愧?既然夫君为了救人无所顾忌,又何必在意一个誓言?”

叶歆如被雷击一般,当场呆住了,动也不动,耳边响起了妻子当日的话:“你若是真的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我宁可亲手杀了你,再陪你一起死。”

同时又响起了另一种声音──当日凝心问自己是否肯为了救出妻子而破誓,自己毫不犹豫的便说“是”,想不到当日之言果然成了事实。

红緂试图解开叶歆心中的束縳和枷锁,继续说道:“夫君,你还记得你说过甚么吗?你说为了救出柔姐你在所不辞,如今你难道想为了守住‘血剑之誓’而使整个计划功亏一篑吗?可惜你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朝廷的文告已经发往全国,天下都知道你的事。而且,你能容忍柔姐一辈子被困在笼子里吗?”

叶歆呆呆地坐着,没有丝毫反应。

红緂见他如此,忽然跪在他的面前,道:“夫君,柔姐若有任何惩罚,贱妾愿替夫君领受,我们这就去向柔姐领罪。”

叶歆闭上眼,摇了摇头道:“柔儿曾经说过,‘你若是真的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我宁可亲手杀了你,再陪你一起死。’若是柔儿知道此事,我实在无法想像她会变成甚么样子。”

红緂像一只小猫一样挤进叶歆的怀中,柔声道:“夫君放心,此事只有五人知道,除你我,还有锦儿、宋钱和马怀仁,他们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叶歆推开她站起来,不停地徘徊,此时的他只有悲痛和无奈。他已彻底明白红緂的心意,只是自己心里容不下第二个女子,可事到如今,还能有甚么办法呢?

“妹子,你知不知道,在天龙朝背弃‘血剑之誓’,会有甚么后果吗?”

“一个誓言,难道也要受到王法的约制吗?”

叶歆苦笑道:“其他誓言可以不算,但这‘血剑之誓’传自天岚皇朝的圣皇,背弃者将要面对的是凌迟处死、传首天下,还有天下千万人的唾骂。我立誓之时人证、物证俱在,只要秘密一泄露出来,后果如何,不难想像。”

“啊!”红緂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了起来,她以为“血剑之誓”虽然隆重,但只是一般的誓言,破了也无所谓,怎知后果却是如此之严重。

叶歆神色冷然,仰天长叹:“想不到我叶歆居然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愧对于天,愧对柔儿。现在只求柔儿和孩子安然无事,吾愿足矣。”

红緂正欲好言抚慰,门外传来了锦儿的声音:“叶大哥,宋钱和马怀仁在外面有紧急事求见。”

叶歆听到宋钱和马怀仁的名字,面色又沉了下来,怒喝道:“他们还有脸来见我!”说罢便怒气冲冲地开门走向正厅。

※※※

刚入正厅,却见宋钱和马怀仁正焦急地站在书房内等待。

叶歆一见到他二人,怒气就冒了上来,不等他们说话,劈头就骂:“枉我信任你们,你们居然弄出这种事情,陷我于不义。”

马怀仁没有解释,急声禀道:“公子,出大事了,大皇子和八皇子被人行刺受了重伤。”

“甚么?”叶歆愕然一愣:“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好端端的吗?”

“昨夜拜完堂之后,大皇子和八皇子在回府的途中被人用暗箭所伤,幸得护卫死命相抗,方才脱险。八皇子右胸中箭,伤的较重,大皇子大腿受伤,伤的较轻,但两人都没有性命危险。”

叶歆大骂:“糊涂,昨夜的事怎么今天早上才来报?!”

宋钱面有愧色,呐呐地道:“我们……我们是因为……昨夜是洞房花烛之夜,怕……”

叶歆冷哼了一声,喝道:“你们不但用计陷害我,还自作主张,这种大事怎能拖延?”

马怀仁道:“这事虽是不小,但与公子无关,我们觉得不必急着禀告。”

“糊涂!”叶歆气得脸色铁青:“昨夜二位皇子到这里来观礼,出去就发生了被刺一事,这事怎么会与我无关?你们两个分明是怕我昨天离开,让你们那个害人的诡计无法得逞。幸好,没有在这府中动手,否则我们都要完蛋。”

马怀仁和宋钱对看了一眼,不敢言语。

叶歆越想越气,正欲再骂,忽听刘管家在门外禀告道:“老爷,刑部的官差请老爷去刑部走一趟。”

叶歆大惊,急忙开门问道:“是请我去,还是锁我去?”

刘管家笑容可掬地道:“老爷,是请您去,没人要锁您。”

叶歆心神稍定,抹了一下头上的冷汗吩咐道:“刘老,您去陪着,别忘了赏银子,我到后面换官服。”

“是!”刘管家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叶歆脸色沉了下来,回头瞪了马宋二人一眼,喝道:“都是你们干的好事!给我好好的待在这里,谁也不许离开,回来再和你们算帐。”说罢便急步走向新房。

※※※

新房中,红緂正和锦儿在说话,见叶歆一脸急色的冲了进来,问道:“夫君,出了甚么事吗?”

叶歆见到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十分复杂,却又不忍骂她,毕竟她放弃了皇后之尊,跟在自己的身边,做着可能随时会有杀身之祸的事情,而且又与自己有了夫妻之实。

红緂不知道叶歆在想甚么,只见到他盯着自己,脸上一阵娇羞,嗔道:“有甚么好看的?”

锦儿嘻笑道:“一定是叶大哥觉得小姐今天特别的漂亮。”

叶歆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尤其是自己破誓之举,精神上一时无法接受。他不理红緂和锦儿的谈笑,换了官服便走了出去。

※※※

出到厅中,刑部的官差早已等候多时,他一见叶歆便单膝跪倒行礼,道:“叶大人,刑部侍郎白大人请大人去刑部走一趟。”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坐在马车之中,叶歆暂时放下不愉快的事,一直苦思着两位皇子被刺之事,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种刺杀事件不会是临时起意,一定是早有预谋。

若论与两位皇子有仇的人,自己并不清楚,但最想要两皇子命的人,只怕是三皇子。

三皇子的实力虽然不小,但与大皇子和八皇子只在伯仲之间,而大皇子与八皇子有联手之态,如此一来,三皇子即使得到皇上传位,也未必能坐稳江山,因此三皇子想杀了两位皇子免除后患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时机有些不对,而且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行刺,这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而受害最大的只怕是京兆尹和九门提督,他们管着京城的防务和治安,居然发生了皇子遇刺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的官位只怕也坐不稳了。不过这两人都是皇帝的亲信,没有明显的派系背景,应该不会成为打击的目标。

到底是谁做的呢?难道是他们?!

叶歆的眼睛忽然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

这么做,对他们有甚么好处呢?若真的杀了两位皇子,局势会完全倒向三皇子,朝局也会更加明朗、更加稳定,对他们复国的企图不但无益反而有害。况且赵玄华曾私下拜访过两位皇子,他们之间只怕有甚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此时此刻不会反目成仇。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叶歆只好暂时放下一切思绪,令自己完全平静,可却依旧心乱如麻,思绪如潮,无法从解脱。

※※※

刑部

白安国虽然被贬,其实并没甚么太大的分别,他仍是八皇子的左右手,而且八皇子掌握了整个刑部,他除了名位不同之外,所做的仍是刑部尚书的事。

叶歆对他并没有甚么特别的认识,异荷案中拉他下水只是因为他在聚贤池有宅子,没甚么特别的原因,今日一见,他才真正的打量了一番这位朝中重臣──白国安长得很平和,中等身材,只是那对眼睛特别有神采,一看就知道是善谋之人。

白安国也在打量叶歆,眼前这位朝中的新贵其实并没有甚么特别,除了略为苍白的脸色外,他再也无法看出甚么出众之处,觉得只不过是因缘际会,叶歆才能有今天。

一个五品官还不在白安国眼内,因而他端起官架子道:“叶大人,两位皇子的事想你也知道了,我今天招你来是想问问昨天婚宴之上有甚么可疑之人吗?”

叶歆一听这话,心情立即松了下来。白安国既然问昨日的宾客,这就表明他对自己并无疑心,同时也庆幸杀手没有在自己的府第下手,否则自己难逃责难。

于是,叶歆谦恭地躬身禀告道:“昨日府上宾客众多,皆是在朝官员,下官并不清楚何人如此大胆,行刺两位皇子,况且贼人于半路行刺,想必是事先早有准备,不会是临时起意。”

白安国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话问完了,你回去吧!”

叶歆行礼离去,心中却万分惊讶,白安国专程派人去请他来,却只问一个问题,似乎太过儿戏,而且神色之中对皇子遇刺并没有愤怒之意,虽然可以说此人喜怒不形于色,但白安国如此不动声色,似乎也太过反常,唯一幸运的是自己没有成为嫌疑犯。

然而,他的心里最放不下的却是妻子──昨日未归,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想到此处,他归心似箭,急忙向“雪竹庄”而去。

第四章

叶歆冷眼旁观,楼上的人都是一伙的,似乎目的只在游说扎猛,因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扎这么多年不见,扎猛的地位似乎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以前那个流浪四方的武士了。

扎猛满脸心事,一言不发,静静地坐着喝闷酒。

赵玄华又道:“扎猛老弟,我们都商量好了,准备联合天下所有的门派一起向皇上进万言书。”

“万言书?”扎猛一下愣住了,疑惑地看着在座诸人。

“对,我们要以罢赛做为与朝廷谈判的筹码,要求放宽对诸门派的限制。你们圣枪山是银州武林最具代表性的门派,若是你们出来说一句,一定有用。所以我们希望圣枪山能做为银州武林的代表,向皇上进万言书。其他地方的门派我游说了一些,大家都对金剑门的事十分愤慨,答应响应我们的举动,甚至罢赛,直到皇上同意改变现在的规定为止。”

“若是皇上不答应,怎么办?”

“不答应再走下一步,我们武林被朝廷压制的太久了,一定要争取自由,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门派都会被朝廷铲除。”

叶歆听到他们要罢赛,着实吃了一惊,若是真让这群人罢赛,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武道大会三年一次,是天龙朝最大的盛事之一,然而这数十年来,武道大会的性质有所改变。

自从武科产生后,皇帝认识到带兵不能全靠武力,武科考的不但是武艺,还有兵法韬略,更有能力管理军队。

如此一来,武道大会虽对于武者以及普通百姓来说仍是无上的盛事,但对于皇帝来说便不再重要了,只当成了一种娱乐而已。近几期的武道大会冠军都不再像以往一样授与军职,而是入宫充当侍卫,虽也是高官厚禄,但不掌兵权,威势和影响力都小了许多。

令叶歆尤为担心的是,自己是参与武道大会的官员,若武道大会出了事,自己难逃责难,若是因此而被贬,自己之前所花的心思就全都白费了。

因此不能让这些人对自己的计划有任何的影响,而且赵玄华此举一定还有其他的用意,他们赵氏一族久谋复国,不会只关心武林门派的利益,也许进言和罢赛只是挡箭牌,后面还连着一大串的阴谋。

况且扎猛是自己的朋友,不能让他陷入赵玄华的阴谋。

想到这里,叶歆决定出言扰乱赵玄华的计划,因而不等扎猛回答,便插口道:“不会吧!我专程跑来看比武,你们竟然要罢赛,实在太可惜。”

赵玄华瞪了他一眼,冷笑着轻喝道:“没你的事,少插嘴,小心你的狗命。”

叶歆假装发了书生的脾气,指着赵玄华,惊问道:“汝为何出言而不逊也?”

赵玄华似乎不敢在这里动他,不再理他,对扎猛道:“老兄仔细想想,上次那狗官误了你的报名时间,害的你苦等三年,我们在武林本应自由自在,何必受朝廷的气,况且这武道大会不必朝廷,我们自己也能举办。”

“对,我们要有自己的武道大会,用不着朝廷来拍马屁。”众人皆附和着。

叶歆拿起茶杯,自言自语道:“三流的东西,始终都是三流,既然上不去,索性不要,这倒是个好办法。”

众人怒瞪着他,十分不满,赵玄华冷冷地道:“多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叶歆惊愕地道:“我说这茶是三流货色,我可没说你。”

“你……”赵玄华到底年轻气盛,缺了点沉稳,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喝道:“把这不知好歹的小子给我轰走。”

几个大汉早就不耐烦了,这时都拿着兵器围了上来。

叶歆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道:“不劳各位,我自己会走,只是各位要想想,我看不了比赛不要紧,若是朝廷将聚众生事的罪名安在各位头上,只怕各位连命都没了,还谈甚么规则。”

扎猛煞是有趣地看着叶歆,道:“这位兄弟请留步!”

叶歆拱手问道:“这位英雄有何见教?”

赵玄华怒瞪着双眼,插嘴问道:“你到底是甚么人?”

叶歆笑道:“我自然是普通的文人,既没有挑拨离间,又没有暗藏阴谋。”

赵玄华虽然生气,但大庭广众之下却也没有办法,只好给身边的几个人施了个眼色,那几个人点了点头。

叶歆一直留意着他,明白他要干甚么,自言自语道:“我这个人就是爱说话,甚么都说,可一直担心有人听了不顺耳会杀了我。”

扎猛笑道:“既然这样,你还是少说一点为好。”

叶歆连忙摆手,道:“这可不行,俗话说不平则鸣,若是见到有人暗藏祸心、设下阴谋诡计,难道这也不说吗?又例如有人谋逆造反、忤逆不孝、淫人妻女,这难道也不该说吗?”

扎猛一拍大腿,赞道:“说的好,这种事应该说,应该骂。”

叶歆忽然皱了皱眉,道:“这位英雄,这里的空气不好,不知有没有兴趣换一换地方?我知道有一间酒店有上百年的好酒,我想请英雄共饮几杯。”

扎猛一听有百年的好酒,连声叫好,拉着叶歆便往楼下走。

赵玄华急了,叫道:“扎猛,我说的事怎么样?”

扎猛随口答道:“下次再说吧!反正还有二十几天。”接着急步下了楼。

其他的人见了这个情形,也都告辞离去。

赵玄华恨恨地看着叶歆的背影,低头吩咐道:“给我宰了这小子。”

他身边的三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

出了酒楼,扎猛忽然问道:“新科状元是不是叫叶歆?”

叶歆反问道:“你认识他吗?”

扎猛叹道:“他可是我的小兄弟,去年我去了趟顺州,听说他手伤得很严重,一直很担心,若他真是中了状元,我想去看看他伤好了没有。”

叶歆立时感到心头一阵暖流,眼下虽然有一班人帮自己做事,但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少的可怜。扎猛与自己只是短短的相聚,却对自己如此关心,像他这样的人实在难得。

扎猛见他神情异样,关心地问道:“有事吗?”

叶歆正欲回答,可草木感应告诉他身后有杀气,叹了口气,微笑道:“扎猛大哥,对不起,我突然想起点事,你住在哪儿,晚上我带上好酒去找你。”

扎猛道:“不要紧,我住在铜钱街的广源客栈人字五号房。”

叶歆拱了拱手,回头看了一眼,便急步离去。那三人本来怕扎猛在他身边不好动手,这时见两人分开,自然大喜过望,急步追了上去。

叶歆不知道这三人的深浅,但自己的道力未复,不想涉险,又不想放过这三个人,因而决定将三人引到岚住的小楼。

三人见叶歆时快时慢,走得很自然,却总能将距离保持在十丈左右,对于叶歆的行走速度十分惊讶,想不到这个文弱的书生居然有这种本领,也许还有其隐藏着的本事,但上头下了命令,而己方也有三人,因而并没有退缩。

※※※

岚正准备起程,见叶歆突然到来,有点惊讶,微笑道:“你的故事很动人,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叶歆知道她指的是甚么,无奈地笑了笑。

峰一脸敬慕地道:“叶大哥真行,才十八岁就名满天下,我比你小几个月,可一切都差的太远了。”

叶歆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起了峰的情况。峰这些日子重新开始练武,岚早已将武学知识教给他,现在需要的只是苦练。

叶歆一边听,一边走到窗边,开了一个小缝,见那三人正在对面的屋檐下站着。

他冷冷一笑,转头对峰道:“对面楼下有三条狗总是跟着我,有没有兴趣杀狗?”

峰大喜,从窗缝中看了看,道:“好啊!叶大哥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这三条狗竟敢跟踪叶大哥,我去把他们抓回来。”

岚担心道:“弟弟,你的内息刚刚平复,还是我去吧!”

叶歆摆了摆手道:“让他试试,有危险再帮他。”

峰自信的道:“姐姐放心吧!这些日子我一直苦练,即使没有姐姐利害,也至少有姐姐的五成。”说罢便走向房间去取岚的配剑。

叶歆摇头道:“大街之旁,不能硬拼,你姐姐是高明杀手,你也应该学学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动手。记住,我要活的。”

峰立即明白,将配剑扔在桌上,笑道:“我这就将他们一个个擒来。”

岚似乎有点不乐意,道:“我弟弟可没和你订契约,我不想他也成为杀手。”

叶歆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道:“这也对,还是你辛苦一趟。”

峰却叫了起来:“为甚么我不能去?我不管,这三条狗我要定了。”

岚劝道:“弟弟,做杀手一辈子也没有出息,只能像姐姐一样藏身暗处,见不得光。”

峰满脸不乐意,但姐姐在他的心目中十分重要,他不敢不听姐姐的话,只好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叶歆知道岚的能力,所以很放心,走到了峰的身边和他聊了起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果然见岚提着一人上来,道:“还有两人在下面。”

峰急忙跑了下去,提着另外两人上来。

三个跟踪者都被岚用重手法点了穴道,一直昏迷不醒。

叶歆并不着急审问,而是对岚道:“时辰不早了,你先上路吧!这三人,我会处理。”

岚拿起包袱,提起配剑,最后走到峰的身边,道:“姐姐不在你身边,你要小心,别只顾着练武,要注意身体。”

“姐姐……”峰见要与姐姐分别,十分不舍。

岚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而去。

叶歆向岚深深一揖,道:“辛苦你了,千万保重,事情可缓可急,一切以安全为上。”

岚自信地笑道:“我一定成功。”说罢便离开了小楼。

峰站在小楼的窗前依依不舍地看着姐姐离去。

“是不是怨我让你姐姐去冒险?”叶歆走到窗边凝视着离去的马车。

“不,我只是……”

“不必多说,我明白。”

峰看着叶歆,道:“叶大哥,你我的年龄只相差几个月,怎么看起来好像差了十几岁,你是那么沉稳,而我仍像个未成年的少年。”

叶歆苦笑着摸了摸鬓角新添的几根白发,道:“谁也不想十八岁就有白发,成熟是需要代价的,你姐姐也一样。”

“是啊!姐姐为了我浪费了几年的青春,一切都变了。”

“所以你要努力,将来出人头地,你姐姐也会高兴。”

“我一定努力。”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会帮你的,我刚为你找了个练武的好对手。”

峰兴奋地问道:“是谁?”

“过几天你就会知道,还是办正事要紧吧!”

“正事?”

叶歆向地上的三人努了努嘴,道:“这三条狗要细细查问。”

峰看了看地上的三人,问道:“叶大哥,能让我来吗?”

“你?”叶歆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点了点头:“也罢,以后这种事很多,你比我适合。”

峰先用绳子将三人捆了起来,然后解开三人的穴道。

三人慢慢地醒转过来,见到身上被缚,莫不大惊失色。而后,抬头见自己要杀的那人正微笑着坐在椅子上,身边还有一个青年手持着小刀,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禁流下冷汗。

峰喝道:“说,把你的来历和主人都给我说的清清楚楚。”

三人哼了一声,转头不答。

峰走到其中一个灰衣人的身边,冷笑道:“好啊!都是好汉,忠心耿耿,我很佩服。”

那人道:“有种就放了老子,咱们单打独斗,用下流的手段暗害我们,老子不服。”

峰轻笑道:“要单打独斗?可以,不过你若输了,就必须说出一切。”

“不,我绝不会说任何事情,别作梦了。”

峰笑道:“如此说来,放了你,我岂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那三人又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峰悠然地拿出小刀,在灰衣人的额角割下一小块肉,鲜血沿着面颊直流。灰衣人居然咬着牙,还是一声不吭,任凭鲜血流出。

峰冷笑连连,道:“好一条汉子,不过你们应该听说过甚么是凌迟,就是一块一块地将肉割下来。你们若是不说,我就一点一点的割,吃完饭割,睡醒了再割,直到你们三个都死了为止,反正少爷我有的是时间。”

三人面色煞白,吼道:“臭小子,有种就杀了我们。”

峰一声不响,又在灰衣人的面颊上割了一小块肉,灰衣人终于忍不住惨叫了出来。

惨叫声惊动刚回来的秋儿和芳儿,她们冲着门口高声问道:“出了甚么事?!”

峰一拳打昏了灰衣人,答道:“没甚么,对了,你们两个去帮我买条裤子,我练剑不小心划破了。”

芳儿和秋儿噗哧笑了出来,嘻笑着走了下楼。

叶歆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这三个人一定是赵玄华的手下,也就是史明扬的手下,与妻子被困也有关系,死有余辜,所以并不将他们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是峰居然能这么狠,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换成自己也未必能做出这种事。回头一想却也有点明白,峰这两年一直卧病于床,心中恐怕早已累积很多怨气要发泄。

峰等秋儿和芳儿走了,拿着小刀在其他两人的面前晃着,继续盘问道:“再不说,我可真要动手了。”

两人吓得面无血色,想说又不敢说。

“既然不说,我只好动手。”峰说着,挥刀做欲砍之势。

“别动手,我们说!”两人争先恐后地将一切说了出来──他们是赵玄华的亲信,受了赵玄华的命令要杀叶歆。

峰给了两人各一脚,然后抬头看着叶歆,用眼神询问着下一步的行动。

“我来问吧!”叶歆知道他们还有更多事情没有说出来,于是亲自审问:“史明扬在银州的势力有多大?”

两人对视了一眼,道:“史明扬?不认识。”

叶歆冷哼一声,道:“不肯说?峰,你看着办吧!”

“是!”峰又持着小刀走向两人。

“别过来,我们说!”两人惊慌失色,大叫了起来。

“银州九成的门派都在明扬公子的控制之下,还有三个知府、十一个知县、数千山贼,其他就不知道了。只是大公子突然失踪,二公子刚接手,有点控制不住。”

叶歆倒吸了一口凉气,史明扬居然有这么大的势力,难怪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惜,可恨。

“赵玄华进京一定是有甚么目的吧?”

“这……”两人又犹豫了起来,不敢说。

峰见了又走了上去,两人一见到他动就像老鼠见到猫,吓的半死,忙不迭地答道:“我们知道的不多,只知二公子见了很多武林门派的掌门人,游说他们上万言书和罢赛,九成都答应了。”

“真的只知道这么多吗?”

“真的,我们虽是亲信,但这事是大公子安排好的,计划只有二公子知道。”

“还有其他的事吗?”

两人想了想,又道:“二公子好像暗中去了几次大皇子的府第,不过是一个人去的,我们不知道他去干甚么。”

“大皇子!”叶歆陷入了沉思,赵玄华图谋不轨,这是显而易见的,也不难应付,可牵扯到刚失宠而又有着庞大势力的皇子,情况就变得微妙。

站在皇子们的立场,谁也不会喜欢这些妄想分裂国家的人,除非他们能从中取得绝大的利益。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利益自然是登上皇位,也许两者都是在利用对方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问题在于两者合作的形式,以及赵玄华是以何种名义去见大皇子?双方的关系又如何?是早有勾结,还是临时起意的呢?

问题很复杂,虽然皇位对自己没有直接关系,但自己若想达到目的,这是不可忽视的因素,明白局势的发展才能下好这盘不想下的棋,没有实力之前,朝局一定不能太乱,否则自己不但没有利,还会破坏自己现有的一切。

峰见叶歆沉思不语,小声唤道:“叶大哥。”

叶歆回过神来,朝峰点了点头,又问道:“赵家除了史明扬和赵玄华之外,还有甚么人?”

“应该没有,不过大公子和二公子好像各有一个谋士,大公子那个我们不知道,二公子的谋士没有姓名,二公子总是叫他朱雀上师,我们也都这么叫。”

“他来了吗?”叶歆暗地琢磨,史明扬的谋士应该就是金耀明,而这个赵玄华看上去很浮躁,不像是做大事的人,如此说来这个谋士必不简单。

“不知道,这个上师是高人,来去无踪,不知甚么时候就出现在你的面前。”

叶歆不再多问,朝峰笑了笑道:“这两个人交给你了,如何处置,你自己拿主意,就当是考验。”说罢便走了出去。

“叶大哥放心。”峰笑着走向地上的两人……

第八章

“凤鸣轩”内,莲儿和荷儿正在在那里逗弄著小叶破,冰柔抱著儿子,呆呆地看著门口,期盼丈夫的身影。

自从叶歆拥有了整个聚贤池,便将“披云榭”和“凤鸣轩”连结在一起,如此一来,便成了庄中之庄,他用毒藤和毒草分隔,又在院内的上空设下藤之结界。

叶歆在的时候便将藤移开,让阳光射入;叶歆离开之时,便将藤布成网状,防止有人越墙而入。

有一个又聋又哑而且不识字的老妇人帮著照顾冰柔的起居饮食,院中有井,还储藏了大量的食物,另有一小块田,是老妇无事种菜之用,叶歆每天会亲自增添应用的物品。

“相公!”冰柔见到叶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惊喜地大叫了起来。

叶歆看著表情凄苦的妻子,心中大骂自己糊涂,妻子困在笼中受到身心的煎熬,自己却背叛了她,虽然事情不是自己希望的,但毕竟已成事实,再多的言辞也洗不去自己的罪孽。

莲儿突然问道:“大哥哥,昨天你怎么没来啊?大姐姐都哭了好几次。”

叶歆一个箭步冲到笼边,紧紧地抓著妻子的手,安慰道:“对不起。”

冰柔盯著他良久,猛的抽回手,冷冷地问道:“昨夜洞房花烛,美人相伴的滋味不错吧?”

叶歆的脸更加苍白,他本想如实告诉妻子,但一见妻子的神情,立时改了主意,他知道妻子长期被关在笼子,精神状况一直都如一张拉成满月的弓,她没有崩溃完全是依赖对儿子和自己的感情,稍有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此时绝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因而他温言宽慰道:“柔儿,昨天发生了大事,两位来观礼的皇子在回家途中遇刺,所以我一夜未归。”

冰柔再一次凝视著他,见他言之凿凿,一脸泰然,也就相信了,却忽然哭泣起来,哽咽著道:“你一夜不归,我……我一直担心,怕你有甚么意外,又怕你骗我,还怕……”

小叶破察觉到母亲的哭声,也大声哭了起来,

“柔儿,别哭了,你看,孩子都被你弄哭了。”叶歆一边用手抹去冰柔脸上的泪水,一边轻拍著儿子,心中暗暗叹道:“柔儿,等你出来,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

冰柔见儿子啼哭不止,立即止住了哭声,哄著儿子。

叶歆转身道:“莲儿和荷儿,你们去院子里玩吧!这里有我。”

莲儿和荷儿高兴地叫了起来,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为了不让事情泄漏出去,她们只能待在“凤鸣轩”之内。

叶歆将手伸进笼中,紧紧地揽著妻子,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此刻他没有愤怒,只有悲伤,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绝对不可饶恕的事,从此一生都会蒙上阴影。

冰柔并不清楚叶歆心中的苦恼,亲匿地将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像是在吸收著力量,一种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力量。

小叶破含著父亲的手指,安静地睡著了,屋内一片宁静。叶歆看著可爱的儿子,心中无限愧疚,儿子出世以后都待在这间小屋里,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如今更无法告诉别人,妻子也半刻离不开儿子。

这一整天,两人都这么隔著笼子拥在一起,此刻在他们的心中,笼子早已不存在。

马怀仁和宋钱一整天提心吊胆,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叶歆如此暴怒,昨日的经历使他们依然心有余悸,因此不敢离去。

红緂也一夜没睡,新婚的第二天便要独守空闺,这种滋味任谁都难以忍受。

红緂呆呆地坐在梳妆镜前发愣,锦儿叹道:“小姐,后悔了吗?”

红緂回头微微一笑,道:“难道你觉得夫君留在这里是件好事吗?”

“难道不是吗?”

红緂凝视著镜中的自己,道:“若夫君是那种见异思迁、喜新忘旧的人,我还不如回铁凉去做皇后,夫君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专情。”

“小姐说的虽然有理,可叶大哥若是每天如此,这可如何是好?”

红緂潇洒地笑道:“夫君即使不愿意也改变不了事实,他不是绝情的人,我不想占据他全部的心,只要分一些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其实只要柔姐那方面不反对,夫君是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若是柔姐不答应呢?”

红緂心中一紧,犹疑地道:“柔姐看上去不像是那种没有器量的人。”

“这可难说,你现在是要分她的丈夫,别忘了,柔姐说过,若是叶大哥有了其他女人,她会杀了叶大哥。”

“那只是说说罢了,她怎么会舍得?算了,不说了,天都亮了,我也乏了,你去睡吧!”

红緂越想越没有信心,索性躺上床,可心中一直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入睡。

直到早上,叶歆才回到城内的府第,马怀仁和宋钱一见到他,又紧张了起来。

马怀仁首先道歉,道:“公子,红姑娘的事是我们考虑不周,请公子看在我们忠心耿耿,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叶歆冷哼了一声,没有应他。

马怀仁又道:“其实公子无论怎么做都是破誓之人,在外人的眼中,有没有昨夜的事都一样,我问过东主,您的誓言中可没有不得另娶这一条。”

叶歆怒喝道:“这是甚么话,誓言是代表两个人的心意,不是你们做买卖的条款,不是每一条都要清清楚地明列在内。”

宋钱吃过叶歆的亏,想起当初差一点被他杀掉,此时仍心有余悸,而且叶歆说过曾在自己身上下了甚么东西,随时可以要自己的命,因此他一直提心吊胆。

他见叶歆发怒,心中越发惊慌,连忙陪笑著道:“公子,事已至此,还是多想想将来吧!红姑娘如今是真正的自己人,而且武功谋略都不差,是公子良助。”

叶歆怒目瞪了宋钱一眼,心道:“你知道甚么!妹子的身份太过特殊,不为自己招惹祸端已经算好了,若因此而卷入万里之外的是非,那可就麻烦了。”

但他不敢告诉这两人,经过了这次事件,他对马怀仁和宋钱的信任大大降低,商人毕竟是商人,总是利益为先,做事的手法和效果未必能与官场所需的一致。

从此刻起,他开始有另组势力的念头,在马怀仁和宋钱之外需要有另一批人帮助自己做事,免得这两人自作主张,坏了自己的大事。

马怀仁附和道:“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将来公子若掌大权,难保不会有美女投怀送抱,公子太过专情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况且那‘血剑之誓’也没有说不能有第二个女人,只要公子心中仍有大夫人,就算有千百个女人也无所谓。”

“胡说!”叶歆恨恨地道:“我这一生唯一的目标便是守著这个誓言,与妻子相依相携、安渡一生,可你们将我的心愿毁了。”

马怀仁突然问道:“公子的深情,小老儿佩服。不过小老儿有个疑问,难道公子从来就没有对其他女子有好感吗?”

“这……”叶歆哑口无言,此时此刻自己所能确定的是,心中只有妻子,容不下其他影子。

但当初在灵枢山上之时,自己确曾对凝心有些心动神摇,只是被自己的理智和对妻子忠贞的感情克制住了,若说没有动过心,确是自欺欺人。

马怀仁察觉到他的表情,开怀一笑,觉得叶歆心中的欲望之锁似乎动摇了,又道:“既然公子曾对其他女人动过心,这就表明公子的内心早已背叛了誓言,而今的行为也不算甚么。”

叶歆沉吟了许久,忽然站了起来,喝道:“你们跟我来。”接著走向后院。

宋钱和马怀仁不明所以,对望了一眼,跟著叶歆走过后院,前往新房。新房中,红緂正和锦儿在说笑,见叶歆领著宋马两人进来,笑著迎了上去,道:“夫君,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有急事吗?”

叶歆险色阴沉,没有回答红緂的问话,反而对锦儿道:“锦儿,麻烦你拿三炷清香来。”

红緂见叶歆面色不善,知道他仍在生气,温柔地笑了笑,抢著道:“我去吧!”说著就快步走了出去。

叶歆瞥了她一眼,忽然叹息了一声,然后走到柜面上捧起了一个香炉放在香案之上,然后走到墙边,摘下那柄他一直视若珍宝和动力来源的长剑。

宋钱和马怀仁见他取剑,以为他愤怒已极,欲杀自己泄愤,吓得脸色煞白,想走却又不敢走。

剑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而且已经开始生锈,唯一奇特的地方只在于剑身,上面有无数的血斑,代表著叶歆和冰柔之间坚定的感情。

叶歆抽出配剑,忧伤地摸了摸剑身的血斑,喃喃地道:“对不起,我没有遵守诺言,不过流出去的血不会白流,我会还你。”

宋钱和马怀仁又是一阵惊慌,他们怕叶歆想不开会自杀,急声道:“公子,您不会想不开吧?!有话慢慢说。”

叶歆瞥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回答,眼神中冷漠的寒意表达了所有的意思。

红緂捧著香回来了,她见到叶歆悲伤的神情,心中万分慨叹,但脸上仍带著微笑。

叶歆放下血剑,接过香,插在香炉之中,接著捧起血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诵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叶歆今破此‘血剑之誓’,愿受千刀万剐之痛、万箭穿心之苦,就算成为千古罪人,为万世唾骂也在所不惜,只愿柔儿能脱出牢笼,我愿足矣,请苍天佑我。”说完拜了三拜。

在场诸人听了不胜唏嘘,他们被叶歆坚定的信念感动。宋钱和马怀仁对视了一眼,眼神之中饱含了无尽的愧色,他们原本以为木已成舟,叶歆便会接受事实,并未想到一个誓言在叶歆的心中有如此重的份量,此时回想起来,愧疚不已。

叶歆抚了毫不锋利的剑锋,苦笑一声,然后一咬牙关,挥剑在自己的大腿上划了一下,毫不锋利的剑锋在他的大腿上带出了一条很大的口子,鲜血顿时迸发出来。

“夫君!”红緂吓得扑了上去,宋钱等三人也扑了过来。

“别动!”叶歆忍著痛楚挥臂阻止了红緂等人的行动,低头看了看剑锋上的鲜血,苦笑道:“‘血剑之誓’,必以血来还。放心吧,柔儿没有出来之前,我不会死。”

宋钱和马怀仁听他如此一说,方放下心来。

唯有红緂吓得面色煞白,颤声道:“出来之后呢?”

“出来之后?”叶歆惨然一笑,并没有回答,只是用手轻轻抚弄著大腿的伤口,伤口在他的抚弄下慢慢止血,留下了一条清晰可见的伤口。

红緂看著他那怪异的神情,心中一片惊慌,但叶歆不说,自己即使追问也问不出甚么。

她忽然也跪在香案之前向天祷告:“皇天在上,红緂累夫君破誓,愿助夫君救出柔姐,若上天有灵,我愿替夫君承受一切灾厄,有违此誓,天地弃之。”

叶歆瞥了她一眼,心中虽有不满,却也受到感动──一个女人放弃了皇后的宝座,跟著他做可能随时被杀头的事,确实难得。

若像往日一样兄妹相称,自己会很疼爱她,可惜她想做自己的妻子,无论如何,自己不可能还之以夫妻之情。

宋钱等三人悄悄地退了出去,让叶歆和红緂自己解决感情问题。

叶歆和红緂对视了良久,叶歆忽然向红緂拜了一拜。

红緂冰雪聪明,立即明白了叶歆的意思,面色刷的一下全白了,颤声问道:“夫君,这是为何?”

叶歆认真地道:“妹子,大哥不想骗你,我叶歆此生只有冰柔一个妻子,虽然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但大哥不可能答应你甚么,妹子……”

红緂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一下子倒在叶歆的怀中,她不敢再听下去,深怕叶歆的诚实将她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

叶歆看著怀中的红緂不停地叹息著,一招之误令三个人都伤心。红緂用心虽苦,可惜用错了对象,再加上宋钱和马怀仁推波助澜,情况才如此之糟。

“妹子,错已铸成,后悔已经没有意义,大哥希望这场戏还是要演下去。我会待你如亲人,在外人的眼中,我们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直到柔儿出来的那一天。昨夜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依然每晚是去陪柔儿,虽然这样很残酷,也很自私,但我不想骗你,柔儿太可怜了,没有我在她身边,她会崩溃。”

红緂把头埋在他的怀中,泣不成声,呜咽著道:“夫君,不要说了,我会做你的好妻子,直到柔姐出来的那一天。无论真假,只希望夫君能对我好一点,别扔下我不管。”

叶歆如此直言不讳,反而令红緂心里舒坦了许多。

叶歆觉得她也很可怜,母亲死了,自己一个人长年在外,还要被卷入铁凉国的内斗,无论如何,自己都将会有负于她,只能在这段时间像妹妹一样地疼她,因此将她紧拥入怀中,怜惜地抚弄著她的青丝。

“宋钱、马怀仁、锦儿,你们进来。”

宋钱等三人听到叶歆的叫声立即走了进来,却发现叶歆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眼中闪烁著慑人的精光,整个人可以用两个字形容──坚毅。

叶歆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宋钱、马老,我平时对你们太好,让你们有自己自作主张的权力,以致有今天的事。”

宋钱和马怀仁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公子,我们该死。”

叶歆淡淡地道:“你们不必如此,事已至此,我不会追究。”

“谢公子。”

叶歆忽然厉色道:“前天的事,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谁敢泄露半个字,后果自负。宋钱、马老,从今天起,你们若敢再背著我替我做任何决定,别怪我无情。”

破誓的冲击确实令叶歆解除了很多道义上的束縳,营救妻子的信念彻底占据了他的思想,因此就再也无所顾忌了。

宋钱和马怀仁看著他那冰冷的眼光,心里打了一个突,有一种身处冰天雪地的感觉,忙不迭地跪倒在香案之前,发了毒誓。

锦儿和红緂也先后立了誓。

“都坐下,我有话要说。”

四人战战竞竞地坐了下来,看著叶歆不敢说话。

叶歆道:“婚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做些善后的工作。”

“善后?”四人茫然不解,奇怪地看著叶歆。

“对,这是欺君的大罪,不能留有任何破绽,苏剑豪已经被我送出了京,一年之内应该不会回来,这段日子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宋钱好奇地问道:“苏剑豪为甚么一年内都回不来?”

叶歆瞪了他一眼,轻喝道:“我刚说完的话,怎么就忘了?”

宋钱吓得直哆嗦,连声道:“我该死,忘了规矩,不该知道的事不能问。”

叶歆淡淡地道:“其实也没甚么特别,我只不过派了一个高明的杀手而已。”

“杀手?”

“对,就是那个在双龙城拍卖会上的那个杀手,我雇了她三年,所以你们两个小心一点,别背著我做甚么小动作。”

宋钱和马怀仁似乎感觉到不知甚么地方有一对眼睛正看著自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噤。

叶歆见了他们的反应很满意,他们对自己有危惧之心便能更好的驾驭他们,淡淡地又道:“我打算用一年时间让‘叶夫人’慢慢地死去。”

“死去?”红緂首先惊叫了起来,宋钱和锦儿也禁不住叫了出来。

只有马怀仁点头赞道:“好招,如此一来便没有了破绽,苏剑豪再聪明也不会想到去开棺验尸。”

红緂急问道:“我怎么办?”

叶歆尚未回答,马怀仁便抢著道:“这个好办。夫人死后,公子可以用忆妻成痴为由纳二夫人为妾,最好二夫人能怀上孩子,如此一来,公子便更有理由纳妾了。”

叶歆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不会这么巧吧?前夜春风一度,若是有了孩子,可就麻烦了。

红緂却盼望著自己能怀上孩子,如此一来叶歆便再也无法扔下她不管了,也许这样冰柔更能接受自己的存在。

见叶歆呆呆地发愣,马怀仁追问道:“公子可是如此打算?”

叶歆漠然点了点头,道:“将来的事慢慢再议吧!赐婚是意料之外的变故,此刻我太引人注目,不太好办事,好在官位升至五品,还意外的封了爵位,今年的预算已经达到了,虽说地位不高,但手上有实权,算是在官场中站稳了脚跟。下一步我们需要扩充实力,我总觉得这次武道大会会有事情发生,大家做好准备,以便应付突发的事件。”

其实,叶歆本是打算趁机送红緂离开,因为她原本打算看完武道大会便回国,可事情发生突变,若是坚持原来的打算,只怕红緂会不答应。万一有了身孕,于情于理也不能让她离开。更何况,如果她惹出甚么事情来,自己的计划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而自己身边的确需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红緂对自己有感情是信赖的根源,问题在于自己不愿意接受她的感情,却又希望她帮忙,于情于理都无法说服自己,事到如今只能拖下去。

红緂见叶歆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有些失望,但事情总要有个过程,总不可能要叶歆立即接受自己。

马怀仁附和道:“不错,两位皇子被刺之事来的突然,接著一定会有一连串的后续事件。”

叶歆道:“支援谁继承皇位的事,我还没有拿定主意。以我的官位来说,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一点,但不能不留心,因为朝廷无论发生甚么事,都会与皇位扯上关系的。”

第九章

宋钱忽道:“公子,我想去平安州一趟。”

“出了甚么事?”

“平安州的河运有点麻烦,汪宝山似乎有意吞掉我们的生意,下人来报,汪宝山在每个码头增派了数名官员,利润被分薄了许多,有的甚至想独吞,因此要早点想办法,否则迟早会把我们都吞掉,公子的安排也会大受影响。”

“不知死活!”叶歆的心情本就不好,又遇上这种坏消息,怒火更加按捺不住。

好重的戾气啊!在座四人都对叶歆的反应感到惊讶。

虽然叶歆满脸怒气,但宋钱和马怀仁十分高兴,这个样子的叶歆才是他们希望的叶歆,以前的叶歆太过软弱,正是缺少了这点东西。

叶歆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深吸了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你想如何处理?”

“下面的人还算机灵,他们将帐目暗藏,又试图收买这些官员。”

叶歆皱了皱眉,不满道:“这样不好,太软弱了,汪宝山不是甚么好人,用不著求著他们,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只能压著他,若等他们的胃口变大再收拾,就晚了。况且平安州是我们的根本,不能有失。”

宋钱十分赞同叶歆的想法,问道:“公子有何良策?”

“反正他们也不是好官,不用留情,先让他们吃点苦,最后再给点甜头。还有那个汪宝山,他是三皇子的人,是三皇子在平安州的重要棋子,也是中间的联系人,牵制了他便能将三皇子在平安州的势力压制住。”

马怀仁插嘴道:“东主,这种贪权贪利的狗官一定有很多弱点,你去查一下便知。”

叶歆道:“宋钱,京中用不著你,我把平安州的事交给你了,把魏劭也带去,让他帮你打理生意以外的事情。”

宋钱大喜,连声答应,接著便与马怀仁告辞而去。

锦儿有意让叶歆和红緂有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笑著道:“叶大哥,你陪小姐说话,我去安排午饭。”说完也走了出去。

众人一走,屋内顿时又静了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说甚么好。

呆坐了一阵,叶歆道:“妹子,委屈你了。”

红緂低著头默然不语,叶歆有点过意不去,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抚弄了一下她的鬓丝,道:“你的深情,大哥明白。可我做的事风险太大,只怕将来会不得好死,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好。”

红緂捉住他的手,坚定地道:“贱妾不怕,若与夫君同死,也是贱妾之幸。”

叶歆叹道:“叶歆何幸,竟然能得三位佳人同时垂青,可惜我的心只有一个。”

红緂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幽幽地道:“只怪夫君如此出众。”

叶歆苦笑道:“我没有任何出众之处,柔儿选择了我,我已经觉得是天大的荣幸,为了这个,我一直坚守著自己的承诺。”

红緂问道:“除了柔姐,夫君真的没有喜欢过其他女人吗?”

叶歆犹豫了一下,沉声答道:“以前有。”

红緂猛的抬头凝视著他,然后苦笑著道:“一定是那个仙子般的姐姐,若昨天的事换成那位姐姐,夫君只怕必定会欣然接受吧!”

叶歆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若是凝心成为自己的新娘,自己会有甚么反应,也没有信心回答这个问题。

红緂自言自语道:“这也难怪,那位姐姐实在太美了,一尘不染,连我都心动。”

“是啊!美的让人神清气爽,犹如身在仙林一般,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吗……”叶歆看著台上闪烁著的烛火,脑中出现凝心的仙姿玉貌──自己何尝不是逼著她破了誓言,而今自己也破别人逼著破了誓言,这恐怕就是报应吧!

红緂就像发觉了叶歆心底深处的小秘密一样,惊奇地看著他。

叶歆回过神来,见她如此,连忙解释道:“妹子别误会,凝姐姐只是我最好的知己。”

红緂笑道:“我可没说甚么,你多心了吧?”

叶歆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气氛立即轻松许多。

红緂悄声调侃道:“想不到夫君的心底还有一个小小的房间留给别人,希望将来我也能占一个。”

叶歆微微一笑,道:“你早已占了一个,叫妹子。”

红緂勃然变色,随即又恢复正常,淡淡地道:“希望将来我的房间会大一点,最好能改个名字。”

叶歆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妹子,我爱柔儿,并不是为了指腹为婚,也不只是为了一个‘血剑之誓’,它故然重要,但早在‘血剑之誓’之前,我就决定了一生一世要和柔儿在一起,永不分开,那是因为柔儿和我有一段难以忘怀的童年生活。”

看著身边的那把血剑,叶歆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会心的微笑:“儿时和柔儿在一起的日子真令人怀念啊!一辈子也不可能忘掉。”

“夫君,能告诉我,你们的一切吗?”红緂痴痴地看著叶歆,她觉得叶歆的这种意态是最吸引人的地方,任何人只要看到叶歆眼中散发出来的柔情,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同身受。

“好啊!这恐怕要从我懂事开始说起。”叶歆的脑海中浮现出幼年时的情景,接著他讲述了一段平凡而感情真挚的童年生活。

“我天生体弱多病,长年卧于病榻之上。幸得岳父医术高超,长年以人参、鹿茸等珍贵药材提气补血,才使我的健康开始好转。因为我不能下床,唯一陪伴著我的,只有柔儿。她是我儿时唯一的朋友,我们每一天都见面。当时我喜欢看书,甚么书都看,就连吃饭也手不离书,常常一手扶书一手持筷,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因此父母都笑我是小书痴。可谁也不知道,我是为了柔儿才看这么多书,她喜欢听故事,每天都乖乖地坐在我的床头,听我说各种各样的故事,风雨不改。因此每日相见就成了习惯,只要一天不见就觉得少了点甚么,但一见到她,我就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人人都说我是‘废物’,是她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废物。”

红緂自言自语道:“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从相爱到至死不渝,真令人羡慕。”

“是啊!我们每天相见,柔儿总是扎著两条可爱的小辫子。她帮我改了一个小名,小叶子、小叶子,叫得多亲密啊!至今我的脑海里还回荡著那甜蜜的叫声。每次上街,我们总是手牵著手,邻居都喜欢拿我们开玩笑。”

说到这里,叶歆学著邻居的叫声,绘声绘色地道:“‘小柔儿越来越漂亮了,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嘿,小俩口又出来玩啊!小叶歆,你可真有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小俩口感情真好,将来一定有好结果。’柔儿每一次都羞得小脸通红,急忙松开拉著我的手想跑,可我紧紧地抓著她的手就是不放,我每一次都有一种感觉,一辈子都不想放开柔儿的感觉。”

红緂听在耳中,彷彿见到了当年的叶歆和冰柔,两小无猜,手牵著手在大街上走的样子。

叶歆越说越投入,完全沉醉于儿时的记忆之中:“儿时的我最喜欢地理游记一类的书,人人都因为我不能练武而惋惜,柔儿刚好拜了陈刚伯伯为师,说要一辈子保护我,我那时就想‘难道无法学武就真的那么坏吗?爸爸不是说从文也能有所成就吗?可是,大家还是一脸遗憾的样子。哎,我该怎么做呢?我既不想去冲锋陷阵,又不想成为武林高手。其实,只要能保护自己就足够了。可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保护自己?’然而柔儿令我改变了想法,我虽然希望柔儿在我身边一辈子,但大丈夫当能功成名就、封妻荫子,怎能靠妻子来保护呢?于是我下定决心,要学习军略之术。”

忽然叶歆的神色变得极度伤感:“可我如今做了官,又怎么样?柔儿被关在笼子里度日如年,我学了那么多东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还说甚么照顾她一世,我是蠢猪、是畜牲,连一个誓言都守不住,罪该千刀万剐!”他越说越激动,双手用力扯著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起来。

红緂吓呆了,连声劝道:“只要我们不断地努力,柔姐会有出来的一天,你千万不要失了信心,否则柔姐就没有希望了。”

叶歆突然猛的站了起来,紧捏著拳头,恨恨地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救柔儿出来,谁敢挡我,我必诛之。”

红緂见他如此,只能默然以对。

叶歆平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我还要去一趟衙门,等我回来再一起入宫,晚上我还有事要去见魏劭。”

“为甚么要去见魏劭?”

叶歆叹道:“宋钱和马怀仁这两个人还是防著点好,不是怕他们反叛,而是怕他们自作主张惹出祸事,这次我将魏劭安排在平安州就是防著宋钱坏了我的事,买卖上的事我不会干涉他,但其他的事不能不管。”

“夫君说的有理,不过我觉得马老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

“是啊!马老之才足以立于庙堂,不过他似乎意在经商,他跟著我只是为了让他的儿孙将来有个好的出路。”

“如此说来,想抓住马老的心,只要对他的儿子好一点就行了。”

“我也是这么想。马昌皓是举人的身份,让他做个八九品的小官也不是太难的事。但我还在犹豫他以甚么身份进入官场,若我亲自推荐,未必会有效果,反而会授人以柄。让他投入其他势力倒是不错,只是怕他真的投了过去反而坏事。”

红緂一扬秀眉,道:“夫君,这是你的不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驭下的手段在于收放自如,要先有驭下的信心才能让手下信服,否则你得不到人才。我父亲待人宽和,治军严正,这才能使军心稳定而人望高升。同样的道理,夫君若不能驾御属下,如何能成大事?夫君的缺点在做事不够果断,尤其像我们这样身处危险之中,需要的是大胆和细心,机会稍纵即逝,当做则做,不可犹豫,你若是不改一改自己的性格,不可能成功。”

叶歆闻言大惊,立即向红緂深深一揖,道:“妹子良言,大哥领受。”

红緂摸了摸叶歆鬓角的几根白发,叹息道:“夫君事必躬亲,不愿意假手他人,可要做的太多,这样太累了。你看你,才十八岁,鬓角便已见白,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啊!”说著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叶歆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怜惜地伸手为她抹了抹眼泪,微笑道:“我也希望有人能帮我,但可信的人实在太少,我不能不小心谨慎,不过以后有你这个女将军帮我,我也可以轻松一点。”

红緂抿嘴一笑道:“我只不过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没甚么大不了。”

叶歆道:“久仰大名,可惜未能一见。”

红緂浅笑道:“这还不容易,将来我们一定有机会一起去见他老人家。”

叶歆见她又扯上这个话题,苦笑了几声,道:“不如我把聚贤池的人都交给你。”

红緂自信地道:“好啊!以后我帮你理事,别小看我这个将军。”

此时,锦儿端著饭菜进来,见两人有说有笑很高兴,笑著问道:“甚么事说的这么高兴?”

叶歆笑了笑道:“你们吃饭吧!我到衙门走一趟。”说罢换了官服迳自离去。

红緂傻傻地看著叶歆的背影,锦儿调笑道:“小姐,人都走了,别看了。”

红緂叹著气道:“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把我当妹妹看待。”

锦儿劝慰道:“小姐,昨天叶大哥还气得暴跳如雷,现在便有说有笑了,可见叶大哥转变的很快,说不定很快就接受你了。”

红緂摇著头道:“夫君不是这种人,他只不过将忧伤放在心的最深处,昨天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前的他就像是一片水,清澈透明,让人一下便看穿了;今天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将自己封锁了起来,不再让外人看清楚,如同漆黑的夜晚一般,我根本无法触摸到他的心。”

锦儿笑道:“小姐别多想了,叶大哥怎么可能舍得扔下你?只要柔姐答应,便不会有事。”

“我正是担心这一点,夫君回来之时并未提及柔姐的反应,还要我们发誓不许透露半个字,我觉得夫君应该没有如实对柔姐坦白一切,也就是说他觉得柔姐不会接受这个事实。我很害怕,夫君方才说的话好像隐藏著甚么。”

锦儿见她言之凿凿,也禁不住担心起来。

叶歆去到衙门口,正巧碰上了一直看不起他的轩丘梁。

轩丘梁一见到他便讥讽道:“叶大人新婚燕尔,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

叶歆不愿应酬他,随口应道:“武道大会事情繁琐,不能不来。”

轩丘梁撇了撇嘴,道:“叶大人不知道吗?一百多个参赛门派昨天一同上了一份万言书给皇上,还说要罢赛。他们也太猖狂了,居然要胁皇上,真是不知死活。幸好皇上为了两位王爷被刺的事烦心,还没看那份万言书,否则有不少人要倒大霉了。”

叶歆大惊,急声问道:“真有此事?”

“衙门里都知道,叶大人,你可要小心啊!他们若真的罢赛,你也难逃罪责。皇子怪罪下来,可不好受啊!”轩丘梁说罢,傲然地笑了笑,扬首而去。

这次的行动一定是赵玄华暗中策划的。他究竟想干甚么呢?这对他有甚么好处呢?

轩丘梁既然说“所有门派”,也就是指扎猛大哥的圣枪山也参与了此事,他怎么会突然变卦了呢?

叶歆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的觉得身心疲惫,心中无比的厌烦,有一种挂冠而去的冲动,可妻子的困境令他逼著自己打起精神。

虽然轩丘梁看不起他,但兵部衙门之中,与叶歆相厚者不少,见他到来都一一贺喜,尤以他的直系下属为甚,可喜色之中难掩愁容。

叶歆问道:“那些门派真要罢赛?”

与他最亲近的兵部主事成泓叹道:“真的,万言书已经递了上去,若真的罢赛,我们这些人的官位只怕都难保。”

“难道没有人去劝劝他们?”

“没用,那些人自恃著武功高强,不听人劝。”

“只要劝服带头的门派,便可阻止他们罢赛。”

“带头的都是一流门派,你也知道,官员中有不少是从这些门派出来的,不少更领有兵权,虽说已不在册,但难免藕断丝连,自然会维护他们的利益。如此一来,这些门派便有了靠山,所以我们面对的不只是那些门派,还有这些官员。”成泓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听说侍郎卜大人也赞成他们的说法,他是这次武道大会的主办人,说话有很大的影响力,连他都支援,我们无论做甚么都无济于事,看来还是等著被罢官吧!”

叶歆听了成泓的一番话,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赵玄华是想在朝中制造矛盾,动摇皇室统治的根本。这一招果然阴狠,皇帝若是答应武学门派的要求,他们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招兵买马,如此一来,地方上的大员自然也可以公开招揽武士,甚至招揽私己,图谋不轨;皇帝若是不答应,他们便可以藉机挑起官员对皇室的不满。”

“卜大人这么做,不怕皇上怪罪吗?”

成泓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他怕甚么,他有皇子做后台,有事就往我们身上推,这种官场的老手若没有办法也不会站得稳。”

叶歆知道成泓一向刚直,不肯参与任何派系,做了十几年官还只是个正六品,因此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劝道:“既然如此,何必想它,还是多考虑我们的将来吧!”

成泓叹道:“没办法,我们甚么也做不了。老弟,你有办法吗?”

叶歆笑了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那些门派闹事无非是为了名和利,只要找到折衷的方案,事情也许有转机。”

成泓点头道:“对,我再安排人去游说那些带头的门派。老弟,我先走一步。”说罢拱手离去。

第十章

叶歆在衙门内转了一圈便离开了。回到府中,红緂已经准备好了。由于冰柔是三品诰命的身份,她也换了诰命的服色,以气度来看,她比冰柔更加适合这身衣服。

她的脸上施了点粉,没有染上胭脂,鬓角攒了一朵粉红色的蔷薇,看上去弱不禁风,有一种怯弱之态,显得楚楚动人。

红緂在叶歆面前转了一圈,问道:“我这个样子可以吗?你说要安排‘叶夫人’死去,因此我添了点病容。”

叶歆看得连连点头,赞道:“不错,妹子果然聪明,不过化妆始终有破绽,还是我来帮你。”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片奇特的叶子,然而将之贴在雪藤上,不一会儿叶子便枯死,之后再用藤在红緂的手上和颈子上轻轻刺了几下。

过了一阵,红緂便觉得呼吸有点不顺,身子软软地,使不上劲:“我是怎么了?”

叶歆连忙挽著她的纤腰,愧然道:“委屈你了,回来我就帮你解开。”

红緂把头搁在他的肩头,心里说不尽的高兴,宁愿叶歆能一直这样拥著自己。锦儿在一旁调笑似的向她不停地眨眼,红緂娇嗔著瞪了她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享受著这一刻的温馨。

叶歆知道红緂在想些甚么,无奈地苦笑,半拥半抱地将她扶上了马车之后便往皇宫而去。

“夫君,你怎么随手弄了一下,我就变成了这样?”红緂躺在叶歆的怀中,发觉自己连说话都懒洋洋,心中实在惊奇。

叶歆把嘴贴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妹子,其实这只不过是用了一种令人软弱无力的草药,再利用经脉延缓身体的运作,这可比化妆更真实,就算是御医也查不出甚么。”

“原来如此。”红緂倦缩在叶歆的怀中,连话都懒得说了。

去到宫门,侍卫早已得到皇上的旨意,因此将他们夫妻引到养心殿。

“臣叶歆参见皇上!”

明宗一脸病容,半躺在龙榻上,而皇后则坐在他的身边。

叶歆道:“皇上既然龙体不适,微臣还是先行告退。”

明宗摆了摆手,道:“没事,只不过是小恙而已。”

皇后指著红緂,笑著对明宗道:“皇上,你看,多标致的美人啊!我见犹怜,难得如此专情。”

明宗点头笑道:“是啊!说实话,叶歆的样貌只是普通,这孩子居然能舍下苏剑豪,实在难得,也不枉我封了诰命。”

皇后慈祥地向红緂招了招手,道:“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

“是!”红緂见过大场面,表现的很镇定,缓缓走到皇后的身边。

皇后抓著她的手细细地瞧了很久,眉头忽然一皱,道:“孩子,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不会是有甚么病吧?”

红緂轻咳了几声,答道:“禀皇后,早些日子偶染风寒,谁知竟无法痊愈,从此体弱多病,幸得相公照顾才能活到今日。”

皇后怜惜地摸了摸红緂的脸,道:“多可怜的孩子,怎会遇上这种事?皇上,不如叫御医为她诊治一下?”

皇上也觉得可怜,点头赞同,吩咐身边的太监道:“传御医。”

“谢皇上恩典!”叶歆庆幸自己提早做了手脚,若只靠化妆,根本无法瞒过别人。

明宗又道:“叶歆,为朝廷办事还顺心吧?”

“蒙皇上恩典,微臣一切都好,现正参与武道大会筹办一事,只盼著尽力为皇上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明宗听到“武道大会”这四个字,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脸泛薄怒。

叶歆察颜观色,知道明宗一定在为万言书心烦,问道:“恕微臣斗胆,皇上可是为了罢赛一事烦恼?”

明宗冷哼了一声,道:“这群目无王法的家伙,居然敢要胁朕,真不知死活!朝中的大臣竟然也跟著他们闹,成何体统!”

叶歆叹道:“微臣正为这事惶恐,万一他们罢赛,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明宗道:“爱卿,这与你无关,不必自责。他们自恃武功高强,越来越不将朝廷放在眼中,这次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事情,这事朕要重重办理,不能让他们得意。”

叶歆顺著明宗的口气,道:“微臣也同样担心,倒不是因为他们罢赛,而是怕这种结党营私的情况,万一下次再要求甚么,可就不好办了。”

明宗一拍桌案,道:“这话有理,他们根本就是结党,朕平生最恨人结党营私,尤其是朝廷的事,结党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一直都怀疑就是这群人刺杀两位亲王,意图不轨。如今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他们干的,明天我就叫刑部去查,若真是他们干的,朕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叶歆拿捏不准自己最好的立场,觉得还是少言为妙,因此不敢多言。

明宗忽然问道:“叶歆,我记得你去年科考的那篇‘武德赋’写得很好,其中也抨击了门派的害处。”

“是,微臣写得正是‘武德赋’,言辞过于偏激,请皇上恕罪。”

“不,那篇文章写得很好,武事开国,文事治国,如今天下太平,没有必要人人练武,武事只应做强身健体之用。朕觉得学武之人太多,对治国造成了不少难处,例如金剑门,昌州密报说他们居然抢劫赈粮,如此十恶不赦,然而天下竟有那么多门派为他们鸣不平,朕心如何能不痛。这些学武之人只知道忠于门派,不知道忠于朝廷,这是朕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叶歆不知道如何回应,转头瞥了一眼,皇后和红緂不知甚么时候已经走了。

明宗看了他一眼,问道:“叶歆,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微臣认为,武道大会举行在即,若是因此坏了这个天下注目的大会,臣怕会影响皇上的威望,而且此时他们万众一心,短短几天很难查出甚么,不如先安抚他们,待武道大会之后再行严查,那时他们的联盟较为松散,容易查出真相。”

“说的有理,不愧是朕的状元。这些武学门派一定要铲除,否则必定会有无穷后患。朕一直打算颁布禁武令,可反对声浪太重,不得不缓行。如今正是个大好机会,不管是不是他们派人刺杀两位皇子,朕都会以此为由,强制他们解散门派。”

叶歆吃了一惊,皇帝居然想做这么大的动作──禁武不是件小事,控制不好可能会引发社会动荡。然而明宗接下去的命令更使他吓出一身冷汗。

“叶歆,就以你那篇‘武德赋’为蓝本,写一篇‘劝禁门派书’,将废除门派的好处宣告天下,然后朕批一批,再颁布政令。”

听到皇帝的一番话,叶歆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这一篇“劝禁门派书”足以令自己刚建立起来的声誉荡然无存,不但如此,还会招来全天下习武之人的恨意,以及朝中官员的敌视。

想到天下的习武之人都要与自己作对,叶歆便觉得天地一片昏黑,前途迷茫,自己的计划也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然而圣命难违,自己不可能拒绝皇帝,可万一皇帝有一天反悔,自己就会被当成替罪羔羊,背负所有的罪名。

明宗见他没有立即回答,沉下脸来问道:“怎么,不愿意吗?”

叶歆感觉到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凉飕飕的,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道:“皇上恕罪,如此大事,微臣方才正在考虑如何写好这篇文章。”

明宗满意地道:“这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办好了,朕自有升赏。你年纪虽轻,但做事沉稳干练,比起那些老臣毫不逊色,日后必是国家的栋梁。”

“谢皇上夸讲,微臣一无背景,二无财富,只有一颗忠心为国效力,为皇上尽忠。”叶歆表面上高兴地跪倒谢恩,心里却埋怨道:“这事若是办完了,我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柔儿出来的日子只怕也要推迟。虽然早知皇帝是个厉害的角色,却想不到他如此奸猾。”

“朕还有事,你下去吧!”

叶歆在宫门等候红緂,心里焦躁得一反往日的沉稳,坐立不安──面前这道难关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等了良久,才见红緂高兴地走了出来,叶歆快步迎上去扶著她。

红緂依在叶歆的怀中,笑著小声说道:“夫君,方才那个老医师说我五脏皆损,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我差一点笑死了。”

叶歆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将红緂扶上马车之后,便一声不吭。

红緂见他神情怪异,眉宇间有浓浓的愁意,奇怪地问道:“夫君,出了甚么事吗?”

叶歆长叹了一声,伸手帮红緂解除身上的禁制,不再多言。红緂没有再问,只是温柔揽著他的腰,静静地让他思考。

回到府中之后,叶歆并未停留,换了身衣服便带著红緂直奔“雪竹庄”,同时吩咐丁才将亲信召集到“雪竹庄”等他。

时至傍晚,夕阳西下,“宁气堂”的气氛却是异常的凝重,屋内聚集了叶歆所有的亲信,红緂、宋钱、马怀仁、马昌皓、龙天行、丁才和丁旭两兄弟、魏劭及其表弟张肃和张广。

当叶歆说完了皇帝的意思,所有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

叶歆端坐正中,环顾众人,沉声道:“事情大家都清楚了,叫大家来,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这是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大事,弄不好会身败名裂,当然,我是主要参与者,你们所面对的困难不如我,但既然大家同坐一船,就应当同舟共济。”

魏劭是习武之人,对皇帝要颁令废除门派自然不满,抢著道:“公子,这事不能做,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天下所有的武者。”

马昌皓辩道:“这是皇上的命令,抗旨是要杀头的,说不定还要灭九族。”

张肃道:“怕甚么,有天下的武士支援你,还有那么多武士出身的官员,皇帝不敢动你。”

丁旭道:“激怒皇帝可不是闹著玩的,就算皇帝现在不下手,等到事情淡了之后也会找个机会下手,结果都一样。”

魏劭道:“索性结合天下的武士反了。”

马怀仁摇了摇头,道:“异想天开!凭我们这些人,还没进城就被人给杀了。”

宋钱道:“说来说去都是死路,没有人想到甚么妙计吗?”

红緂忽然说道:“为甚么要选呢?不选不就成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帝收回圣命,反正圣旨还没有向外公布。”

马怀仁抚掌大赞:“夫人这话有理,只要改变皇帝的心意便能解决问题。”

宋钱笑道:“难为我们说了半天,原来这么简单,还是夫人聪明。”

红緂邀功似的看著叶歆,叶歆却没有半点喜色,沉吟道:“没有那么简单,皇上说他早就有这个打算,这次只不过是藉机行事而已,我不认为他会轻易地改变主意,除非有甚么一连串的大事发生,使皇帝无暇处理此事。”

丁才道:“其实此事并不是只有坏处,若从好处想,这算是难得的机会。这件事之后,公子也许能成为皇帝的心腹,前途不可限量,也能更早一些接近权力的中心,问题是我们能否承受这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张广立即反对道:“不行,不能为了一人的私利而害了全天下的习武之人,这种事传出来影响太大。”

叶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冷静,然后自言自语道:“皇上年纪大了,看他的样子能撑三五年就不错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应该是继位的问题,因此稳定天下,让未来的储君能够在安定的局势顺利登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然而这道禁令一下,必定朝野震荡,弄不好还会有人造反,这种情况实在不利于天龙朝将来的发展。”

宋钱道:“一定皇上老糊涂了,考虑不够周全。”

“不是,皇上虽然病体缠身,但神智清明,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如今的朝局没有因为夺嫡而变得混乱,全赖皇上有效的控制大局,因此这一步棋不会那么简单。”

马怀仁道:“公子,不是老朽多言,公子只怕想得太多了,若是从这条思路上去想,根本不可能找到答案,除非皇上亲口告诉我们他的用意。”

叶歆苦笑道:“也许吧!不过凡事考虑周全总是好的,或许皇帝是要借刀杀我。”

“不会吧?”叶歆随口一言吓得众人皆惊。

叶歆耸耸肩,道:“说笑而已,不必担心,皇上要杀我,只需一句话就行。”

众人都笑了起来,心情也轻松许多。

叶歆淡淡地又道:“既有圣命,这篇‘劝禁门派书’无论如何都要写,如何转危为机就看我们的能力,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将来的大事也不必再谈。不过我有信心,一定会成功,而且必须成功。说句实话,我不愿得罪天下人,但从不怕得罪天下人,然而成功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和事阻碍了我们的计划。”

在座的人被叶歆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说的斗志昂扬,他们都是为了功成名就而跟在叶歆身边,因为他们相信叶歆的能力,同时也相信自己的能力。红緂倾慕地看著叶歆,心中自豪地赞著,这才是我红緂的夫君。

静了一阵,红緂建议道:“不如我们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列出来,如此一来,即使皇帝别有目的,我们也能找到应对之策。”

众人都赞同她的意见,于是七嘴八舌的将自己的想法详细地说了一遍,红緂细心地听著众人的意见,并将众人所想一一记录在案,以作参考。

叶歆却闲在一旁,锦儿捧著一碗茶走到他的身边笑道:“叶大哥,小姐多热心啊!你可要对她好一点。”

叶歆接过茶碗,眼角瞥了一下红緂,不胜感叹──红緂如此善解人意,有她帮忙实在是大幸,若没有那事就更好了。

锦儿好奇地小声问道:“叶大哥,你跟柔姐说了吗?”

叶歆被她撩起了最烦心的事情,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瞪了锦儿一眼,正想说话,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施展遁术向“雪竹庄”遁来,心中大惊,急忙开门向外遁去。屋内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个个呆若木鸡。

第十一章

来人也察觉到同样有人用遁术迎向自己,大吃一惊,急忙返身遁逃。

可叶歆的遁术出神入化,反应极快,屋外的一切植物都成了他的指引者,因此很容易便发现来人的踪迹。然而他不想让庄内的人知道他会道术,所以并没有在庄内堵截来人,而是等到来人走到庄外的树林,方才将他截住。

那人见叶歆追到前面,索性停了下来,背著手悠然地上下打量了叶歆一番,然后微笑道:“想不到你也是修道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木行道士,小小年纪能将遁术修炼至如此境界,实在难能可贵。”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偷窥?!”叶歆冷冷地看著他,眼前此人大约四十多岁,方脸大耳、面如重枣,头上扎有道髻,身著淡红色道袍,胸口有一团红焰,手持一柄拂尘。

那人微微一笑,揖手道:“贫道朱雀。”

“朱雀!”叶歆再打量了他一下,脸色变得更冷,森然道:“原来你就是朱雀上师,是赵玄华派你来的吗?”

朱雀上师惊讶地看著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不只如此。”

朱雀略加思考,道:“原来是你抓了我们三个人,难怪知道这么多。”

“不错,人是我抓的,今天还有你。”

话刚说完,叶歆的雪藤已攻至朱雀上师的胸前。朱雀上师没有丝毫惊慌,左手在空中快速急书,刹那间,雪藤已被一道火网挡住了。

叶歆增加了道力,舞动著雪藤上下翻飞,寻找火网的空隙。而朱雀上师也全力施展道术,一方面利用火网护身,另一方面火网不时飞出细小的火龙,反攻叶歆。

叶歆连忙施起叶壁挡之,可树叶很快就烧著了,形成了更大的火龙,向叶歆的面门扑去。叶歆大惊失色,连忙施展遁术避开。

朱雀上师边打边说:“虽说金克木,可实际上木行道士最怕的不是金行道术,而是火行道术,因为木助火势,你的木行道术越高,我施展的火行道术便越厉害,此消彼长,你还是认输吧!”

叶歆冷哼了一声,手臂轻挥,叶壁在他的道力操踪下高速旋转,产生了强大的劲风,将朱雀上师的火龙反吹向他自己。

朱雀看在眼中,高兴地笑了起来,赞道:“想不到你竟能化木成风,还会这么多道术,实在是难得的良才。”

叶歆冷冷地道:“还有更多的东西,一会儿你就知道。”

“好啊!尽管施展,我倒要看看你还有甚么招。”朱雀上师的表情根本不像是两人在搏斗,而像是在切磋道术。

然而当火龙吹到朱雀上师身上的时候,他反而一脸舒服的样子,就像是寒冬之中突然找到了火堆一般。与之同时,他的身上溢出了红色的光,将自己裹在中间,叶歆使用的道力都被他化为己用。

无计可施之下,叶歆只能用道术压著朱雀上师,使他没有能力还手,同时也在琢磨著取胜之道。心想既然用道术直接攻击发挥不了作用,一定要想出其他办法,否则只有败北一途。虽然可以用水系魔法收集水元素,但经过上次的事件,他再也不敢轻易使用。

叶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忽然冷冷一笑,道:“谁说木行道术不能治你?!”

说罢,突然消失在空气之中,紧接著树摇叶摆,哗哗作响,惊飞了栖息在树上的鸟,响起一阵鸟鸣声,地上的落叶枯草也慢慢地升起,飘舞在空中。

朱雀上师虽然感受到叶歆在施展道力,但这种感觉来自四面八方,似乎每一棵树、每一棵草都在产生作用。他知道叶歆是在利用这些景象来迷惑自己的视觉和听觉,同时隐藏身形,伺机而动。因而决定以不便应万变,静静地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用心湖来感应道力。

突然,朱雀上师的十丈之内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叶球,将朱雀上师完整的包在里面,不留一丝空隙。

朱雀上师见叶歆仍是用这招,有点失望,喊道:“收回你的道术吧!这些道术根本伤害不了我。”

叶歆现身于他的面前,冷冷地道:“别小看这个叶球,过一会儿你就知道。”

朱雀上师在球内点燃了火,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的叶壁,并没有发现甚么特别,只是密封的球内空气越来越稀薄。

“原来是这样!”朱雀觉得叶歆想将他封死在叶球之内,微微一笑,手上飞出千只火鸟,冲向叶球。叶壁遇火即燃,不到片刻,叶球的表面已燃烧的乾乾净净,只留下浓浓的黑烟。

拨散黑烟后见叶歆正悠然地看著自己,朱雀上师一脸不高兴地道:“你怎么会用这种小道术来对付我,太看不起我了。”

叶歆森然一笑,道:“对你这种道行高深的人来说,小道术的作用会更大。”

朱雀上师不明所以,四周张望一圈,没有丝毫的发现,正当疑惑之时,却发觉自己头晕目眩、手脚发软,紧接著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叶歆走到他的身边冷冷地看了几眼──赵氏一族之仇不共戴天,此人是赵玄华的军师,也应对妻子被关一事负责!

想到此处,叶歆恨意满怀,便想下手杀了朱雀上师。然而心中突然而起的念头阻止了他,他反而拿出一片草叶贴在朱雀上师的鼻子上。

朱雀上师闻到一股清香之后,慢慢地醒了过来,抬头见叶歆坐在三丈外的大树下看著自己,不禁自嘲地苦笑道:“想不到我一世英明,竟然败在你这个小鬼身上,你说的不错,小道术果然更能治人。”

“除了小道术,我还有其他的。”叶歆淡淡一笑,伸出手臂,将手掌平摊。过了片刻之后,手心的上空便出现了一个晶蓝的水点,约有珍珠大小。

在外人看来并没有甚么奇特之处,然而在朱雀上师的眼中却像是晴天霹雳,他颤声道:“水行道术?这怎么可能,一个人怎能同时使用两种道术,这不是真的。”

叶歆收回了蓝色的水球,道:“天下没甚么不可能的事,虽说我还没有练好,但木行道术有水行道术做保护,可以说是无坚不摧,我不想浪费道力,所以没有用来对付你。”

朱雀上师依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过了良久才恢复正常,追问道:“你是如何练成的?”

叶歆道:“你也是修道之人,想必知道道由心生,要自己领会才能成功,我的经验对你不会有任何帮助。”

朱雀上师点头赞同,惊叹道:“太神奇了,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道学有如此境界。”

其实叶歆只不过是收集了一点水元素,令朱雀上师误以为自己学会木行和水行道术。

此时见朱雀上师如此震惊,叶歆心里有一种内疚感,转而问道:“你不问我为甚么不杀你?”

朱雀上师淡淡地道:“一则,杀我对你没好处,二则,想必你有甚么话要问我。”

叶歆问道:“你为何深夜至此?”

朱雀上师微笑道:“深夜无事,想找个好地方修炼道术,走著走著便走到这里。难道你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叶歆仰头看著天上的星星,道:“以前从没觉得天上的星星是这么的可恨。”

“星星!可恨?”朱雀上师听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著他。

“做我的部下,如何?”叶歆依然看著天上的星星。

朱雀上师微微一笑,问道:“你是谁?”

“叶歆。”

朱雀上师惊奇地再次打量他一番,道:“原来是你,名动天下之人,想不到还是个道士。看来你的野心也不小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凭甚么?”

“赵玄华又凭甚么?我看你不是普通的术士,而是真正的道士,本应自由自在地游历四方,修炼道术,怎么会参与这红尘之事,还助人篡权夺位?”

“他……”朱雀上师陷入了无限的思潮之中。

叶歆转头看著他,朱雀上师的眼睛之中有无尽的悲伤和无奈。叶歆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著答案。

过了半晌,朱雀上师才沉声道:“他是我的女婿。”

“女婿?难怪!”

朱雀上师反问道:“你不也身在官场吗?这又是为甚么?”

叶歆被勾起心中之痛,惨然一笑,接著长叹了一声。

“你也不是自愿的吧?不错,我本不想出山,只是唯一的女儿嫁给了赵玄华,可惜婚后不到三个月就得了急病身亡,她临死前求我帮她丈夫完成大事,我当时正处悲痛之中,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事后虽然后悔,但女儿已去,做父亲的总不能不守信用,这才出山帮赵玄华。”

叶歆感同身受,叹道:“原来又是誓约!是啊,既然立了誓就应当履行誓言,否则便对不起她了。”

此时的两人就像是一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互吐著心声,看到此情此景,谁也想不到两人竟是敌人。

朱雀上师好奇地问道:“小鬼,你应该春风得意才对,怎么一脸愁容,不会是为了我吧?”

“不错,正是为了你。”

“我?”

“是你设计让武林门派上万言书的吧?”

朱雀上师笑道:“错了,那不是我的计策,我昨天刚入京,这些事都是我那女婿干的。”

“好计策,想不到赵玄华还有这等能耐,能够引得皇上与大臣之间产生对立,你们也好乘机混水漠鱼,大捞好处。若是皇上大怒,杀死几个,你们就更高兴了。”

朱雀上师连连点头,赞道:“不错,居然能看的这么深入,孺子可教。”

“我这个武道大会的管理者却倒了大霉,你们若是罢赛,我的官位就不保了。”

朱雀上师恍然大悟,笑道:“不如你投入我的门下,也许更有好处。”

叶歆哑然失笑,道:“你居然招揽我,我还想让你做我的属下呢!别忘了,我刚饶了你一命。”

朱雀上师大笑道:“若论心计,你倒是不差,道术更在我之上,不过我习惯了我行我素,做你的属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况且你好像没有甚么令我动心的实力。”

“不错,现在我没有甚么实力,但实力这东西可以借、可以夺,也可以隐藏,视乎实际的需要而定。”

“这话不错,不过我为甚么要相信你这虚无的答案?”

“除非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否则不会问这个问题。”

朱雀上师又问:“我的女婿明摆著想当皇帝,你这小鬼不知道想干甚么?”

叶歆耸耸肩,道:“一样是想得到权力,但结果却不一样,我只是想招集天下的修道之士,共同突破道学上的难关,可惜天下太大,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况且像你我这样真正的道士少之又少,更多的只是肤浅的术士,没甚么能力。”

朱雀上师闻言大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惊问道:“这怎么可能?”

叶歆叹道:“就是难,才要有人去做。虽说道术不再被朝廷视为妖术,但在大部分人的心中,道术仍是等同于妖术,若非如此,我们也不必偷偷摸摸的修炼道术。只有我们才明白道学是甚么,我希望掌权之后立道学为国学,从此便可光明正大的修炼道术,这样岂不是更好?”

朱雀上师满脸敬意,向叶歆深深一揖,道:“贫道修道四十年,只思自行修道,从未想过将道术推向正统,今日与小友一谈,如当头一棒,唤醒了贫道。”

叶歆道:“道长不必如此,我也有私心。”

朱雀上师笑道:“凡人皆有私心,不足为奇。不过此事难度极大,眠月大陆以武为重,即使你掌握了权力,也未必能推行新政。”

“那也未必,只是处理得当,不难做到。”

“其实皇帝登基之初便有人提过此事,皇上也同意,但因反对之声太大,只得作罢。连皇帝都办不到的事,难道不难吗?”

叶歆初闻此事,好奇地问道:“皇上同意?你从何而知?”

朱雀上师道:“其实皇宫之内就有道士,而且道力高深。”

叶歆想起当时自己夜探皇宫之事,喃喃地道:“原来那种力量真是道术。”

朱雀上师叹道:“不但是道术,而且是五行合一,根本无从破起,我闯了几次都闯不进宫门。”

“五行合一!”叶歆又惊又喜,皇宫中的道士既然能够五行合一,想必也能化解五行,自己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忙,柔儿便能很快出来。

高兴了一阵,叶歆又陷入了苦恼之中──自己凭甚么去求皇上呢?!

一则,此事外人不知,皇上也许不想让外人知道,若是冒然去求他,恐怕不妥;二则,皇上必会察觉成婚之事是假的,万一皇上不答应,同时自己又说了实话,只怕面临的将是一场更大的灾祸。

唉,当年若走这一步,只怕柔儿早就出来了,可走到今天,一切都无法回头,只能继续自己的计划。也许有一天自己能直接接触这些道士,请他们帮忙。

朱雀上师见叶歆一时笑一时愁,好奇地问道:“五行合一,与你何关?”

叶歆道:“没甚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朱雀上师笑道:“你就是这样求人的吗?”

叶歆长身一揖,道:“请先生助我。”

朱雀上师抬头看了看星空,缓缓地道:“我若助你,岂不是违背了我对女儿的誓言?”

“是啊!誓言还是不要轻易违背,否则后悔莫及。”

朱雀上师诧异地看著叶歆,问道:“既然你不想做皇帝,而我女婿想做皇帝,为何不结盟?”

叶歆哼了一声,道:“赵玄华似乎不像是能做皇帝的人。”

“王侯将相,焉有种乎?我那女婿虽然不是甚么大才,但至少有些实力,还有点小聪明,就算不能统一天下,也能独霸一方。”

叶歆摇头道:“天龙朝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独霸一方也不是容易的事,否则我不会选择做官。”

朱雀上师神秘地一笑,道:“皇帝老了,只要他一死,谁也没有这个能力掌控一切,到时候只有四分五裂,你这个文官恐怕没有甚么用武之地。”

叶歆道:“不错,皇帝是老了,我看最多还有三五年的命。不过,只要皇帝在这三五年布置好一切,让未来的皇帝可以顺利继位,你们恐怕无法如愿。”

朱雀上师的眼中闪出一丝异彩,道:“只要他没有时间去准备,一切都可如愿。”

叶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们想暗杀皇帝,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再说,他身边有道士暗中守护,谁有这能力杀他?”

朱雀上师轻笑道:“不错,杀了他,对我们也许有点好处,但我们并没有实力杀他,我连皇宫都进不去,要杀他谈何容易。”

“不是你们?难道是……”

“小鬼,别乱猜,猜错可是要惹祸的。”

叶歆沉吟了半晌,直接了当地又问:“不说其他的,你真的不肯过来帮我?”

朱雀上师朝他挤了挤眼睛,道:“有你这么一个好对手,事情不是更好玩吗?也许这样对你更有利。况且,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诺言。”

“更有利?”叶歆想了片刻,恍然大悟,终于笑了出来,道:“那样也好,不过别小看了皇上,与皇上下棋可不容易,随时有意想不到的奇招。”

“哦?”朱雀上师有些诧异,问道:“皇帝又有甚么新招不成?”

“不错,皇上要颁布废除天下门派的禁令。”

“禁令?”朱雀上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不是甚么好招,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太令人意外了。你又从何得知?”

叶歆苦笑道:“皇上要我写一篇‘劝禁门派书’。”

“劝禁门派书?”朱雀上师拍了拍叶歆的肩膀,同情道:“小友,你惹的祸不小啊!”

“这不是合了你们的意吗?这道命令一下,天下立时就会有激烈的反响,却苦了我。”

朱雀上师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皇帝此招必有妙用,倒霉的不只你一个。”

叶歆道:“算了,还是早点想个办法,让这祸事的影响减至最低。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说罢便想离去。

朱雀上师忽道:“小友,你的戾气太重,以致道力不纯,若不苦练恐有影响。”

叶歆回头苦笑著应道:“是啊!有了杀心,道力自然受到影响,谁让我是木行道士,没有办法。”

朱雀上师叹道:“我也知道一点木行道术,限制极大,你能有今天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叶歆暗忖:“若不是上次过度过使用道术,自己的道力何止于此。”嘴上却好奇地问道:“杀人夺权,阴谋诡计,这些似乎不是一个修道之士该做的,你为甚么会如此轻描淡写,毫不放在心上?难道不怕影响修道吗?”

朱雀上师语重心长地道:“小友,你若是抱这个宗旨,一定不可能成功。”

“为何?”

“道学是离世的学问,我们现在所做却是相反。试问,用离世之心做红尘之事,岂能成功呢?红尘之事当以红尘之心对之,否则何必多此一举。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必须放弃道学的一切,重新适应新的生活方式,否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功。在官场上,千万不要期望两全其美,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问题是叶歆一直想不透的问题,得到朱雀上师的指点,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为了妻子,自己不能再守著以前的教条,需要建立新的自我,待大功告成之际再回复真我。

叶歆再次深深一揖,道:“谢道长赐教,叶歆不胜感激。”

朱雀上师微微点头,飘然而去。

茅塞顿开的叶歆下定决心改变自己,在妻子得救之前,自己需要戴上一个假面具做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第十二章

回到“雪竹庄”,众人等得焦急万分,见叶歆回来才放下心头大石。

红緂问道:“出了甚么事?”

叶歆道:“没甚么,你们商议完了吗?”

马怀仁道:“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甚么好办法,只能将一般的可能性说一下,倒是夫人有点意见。”

“夫人,有甚么想法吗?”

红緂听到叶歆第一次叫她夫人,十分兴奋,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如盛开的鲜花般明艳照人,在座诸人都为之一呆。

“夫君,如果可以力保武道大会安然进行,而且是空前的成功,那么皇帝也许会收回圣命。”

叶歆皱着眉道:“只有八天时间,一切都已就绪,报名的人少之又少,事情很难办,况且这事是有人暗中串谋而成,必然不会让大会安然举行。”

红緂笑道:“他们既然不愿参赛,何必强迫他们?天下练武的人那么多,这么好的扬名机会,谁也不会放弃。”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参加的人少,何不开放,让武者以个人名义参赛。这样便不会有人因为门派的缘故而被迫弃权,而且还会吸引一些普通的武者参赛,报名的人会更多,对于朝廷也有好处,只要人们看到更热闹的场面,大会也就成功了,毕竟武道大会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

叶歆沉思不语,颁布禁令之后的武道大会也许会采用这种制度,现在便试行皇上也许会支援,通过名利来吸引更多的人以个人身份参赛,从而减少门派对他们的影响。

魏劭道:“这恐怕也会引起众多高手的不满,公子也会有麻烦。”

红緂又道:“夫君并不是主办此事的主要官员,武者们就算有甚么不满也不会指向他,反而他们自己会产生内哄。现在的制度下,他们个人的利益建立在门派的利益之上,若我们将之分开,他们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到底要为门派还是自己的将来着想。如此一来,禁武令便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响。”

“夫人说的有理!”宋钱和丁氏兄弟大声叫好。

叶歆亲匿地挽着红緂的腰,道:“夫人如此智谋,为夫实在敬佩不已。”

红緂惊讶地看着叶歆。在外人面前,叶歆还是第一次对红緂做此亲匿之态,她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叶歆是否在演戏给别人看。

宋钱和马怀仁对视着会心一笑──叶歆似乎开窍了,也不再坚持原来的想法,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叶歆道:“日后的危机会一个接着一个,而且越来越难应付,希望大家小心,该读书的读书、该练武的练武。”

“是。”

龙天行忽然起身,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正色道:“公子,天行有句话想说,说出来也许您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公子若想篡位,天行就不能再跟随您。”

马怀仁怒喝道:“龙天行,怎能忘恩负义?!别忘了是谁栽陪你的!”

龙天行道:“我知道,但大逆不道的事,天行绝对不做,你们可以杀了我,我绝无异议。”

叶歆摆了摆手,郑重地道:“也许在座诸位都想知道这个答案。事实上,我绝对没有篡位的意思,但我需要权力,能改变一切的权力。”

龙天行躬身一揖,道:“只要公子没有不臣之心,天行永远是您最得力的部下。”

叶歆笑道:“龙大哥的忠贞之心令人佩服,将来一定是朝堂的柱石。”

“公子过奖了。”

其他人都略显失望,但离目标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也许当叶歆大权在握之时,便会改变现在的想法,因此失望之中也带有极大的期望。

见诸事已毕,众人各自散去。

红緂偎在叶歆的怀中,悄声问道:“夫君,你这是真是假?”

叶歆没有直接回答,柔声道:“晚了,你和锦儿就住在‘披云榭’吧!明日我带你去城中游逛。”

“真的?!”

这一晚的惊喜,令红緂几乎无法相信是事实,如在梦中。锦儿也替小姐感到高兴,想不到这么快就有好的结果。

叶歆没有再说甚么,将她们带到“披云榭”,而自己依然回到冰柔所在的小屋。红緂虽然略有失望,但依然温柔地送他离去。

是夜,叶歆一直苦思着对策,其实他并不完全认同红緂的观点,自己若上奏建言,皇上不但不会废除禁令,反而有了更好的借口去废除门派,结果都是一样,矛头也一定会指向自己。

不过,这个办法也有好处,分化门派与武士本身可以使自己有借口解释一切,也许还可以利用这一点吸纳武士,但那些掌门必然不会同意,自己如何应对便成了关键。而且,必须尽快上奏,若武道大会按原定安排举行,这办法就没有用了。

左思右想之下,叶歆终于决定冒险一试,连夜按红緂所说写了奏章。

※※※

次日一早,叶歆递上奏章后,便带着红緂在大街上闲逛。

红緂依然打扮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在叶歆的臂膀中,问道:“夫君,我以后都要以这种病容出现在大街上吗?”

叶歆道:“是啊!委屈你了。我是想让你习惯用叶夫人的身份外出而已。”

红緂噘着俏嘴道:“原来不是真的想和我逛街。”

叶歆轻笑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回去吧!”

红緂白了他一眼,嗔道:“不行!明知人家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还说这话。算了,难得我们两个单独相处,今天我可要逛一天。”

叶歆笑道:“今天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红緂明知叶歆在演戏,却也分外享受着这种亲匿的感觉。

走了一阵,红緂小声问道:“我不明白你为甚么把锦儿留在‘雪竹庄’。”

叶歆贴在她的耳边小声道:“锦儿以后都不能出来了。”

红緂惊问道:“为甚么?”

叶歆叹道:“为掩人耳目,入京这么久我都让你和锦儿戴着面纱,可成婚那日,锦儿也在场,却没有戴面纱,若让有心人发现,问题就大了。”

红緂想起这事,大惊失色,惊问道:“这可如何是好?!锦儿虽然不算太引人注目,但若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一定大祸临头。”

叶歆苦笑道:“所以只好每天出来走走,让人们习惯了我们两个在一起,这样在他们的脑中便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传闻,同时也能树立一个好的形象,毕竟‘血剑之誓’太出名了,若我们不做个样子出来,同样会引起注意,只有让人们习惯了每天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在大街上散步,这样在人们的心底才会有一种印象──我们是令每个人都羡慕的夫妻。”

“每天,你是说每天?”红緂欣喜若狂,如此一来,叶歆便不会冷落自己,而且每日相当亲密的相对,也许能让叶歆改变想法。

叶歆无奈地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除非杀光当日的宾客。”

红緂小声问道:“你不是要安排叶夫人死吗?这么做,岂不是无效?”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这么安排。让大家都知道你有病在身,而且越来越沉重,这样才不会惹人怀疑。”

红緂娇嗔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对我这么好。”

叶歆轻笑道:“对待妹子,当然要好一点。”

红緂气得噘嘴不说话,将头枕在叶歆的肩头。

身旁的人见他们如此亲密,在一旁指指点点。

一个青年书生上前行礼道:“兄台有礼,不知能否听在下两句?”

叶歆问道:“有何见教?”

“兄台与女子在大街上如此搂抱,似乎有失体统。”

叶歆笑道:“多谢兄台提点,只因拙荆有病在身,不良于行,所以做此亲密之态,兄台请勿见怪。”

这青年看了红緂一眼,果然见她一脸病容,连忙拱手道:“恕小弟冒犯。”

正说着,柳成风和几位翰林迎面走来,一见叶歆都迎了上来,拱手道:“叶大人,你怎有此雅兴与夫人把臂同游?”

叶歆笑道:“新婚燕尔,总不好把娘子冷落在家。”

柳成风等人都没有见过红緂的样貌,此时一见果然国色天香,皆赞道:“尊夫人果然出众,难怪叶大人一往情深,难得、难得。”

方才那青年听了他们的对话,连忙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叶歆叶大人?”

叶歆笑道:“正是在下。”

青年大喜,施了一个大礼,兴奋地道:“大人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兄台过奖,叶某一介末吏,何堪如此佳誉。”

柳成风插嘴道:“叶大人,这可不对,连皇上都赞赏的人,自当得此佳誉。”

周围有不少早就听过叶歆名字的人经过,此时知道他是叶歆,就都围了上来看个清楚,说出来的话也立时不同。

“叶大人伉俪果真是情深意重,真让人羡慕。”

“这样才是真正的夫妻,郎情妾意,真是登对。”

……

叶歆正是要这种效果,他拱手高声道:“叶某带妻子出来散步,惊扰了大家,请大家恕罪。”

众人叫道:“叶大人夫妻到我们这里来,是我们的光荣。”

柳成风笑道:“叶大人,恐怕连一品大员也没有这种殊荣,我可是开了眼界了。”

叶歆正欲回答,突然有人高叫:“师妹!”

红緂吓得浑身一颤,脸无血色,好在她早就一脸病容,外人看不出来她的反应。叶歆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很镇定,搂着红緂的手紧了紧,示意她镇定下来。

红緂知道此时不能慌,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假装若无其事,依然靠在叶歆的怀中。

叶歆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不远处有四人正走向他们。其中有个中年人,灰衣青裤,看上去应该是这群人的首领。

他身边有三个青年,正快速地冲向叶歆,一脸的焦急和痛心。正是请仙台所见的三个青年,叶歆仍记得长相颇为英俊的那个青年叫段延平。

柳成风伸手拦住了段延平,问道:“你要干甚么?”

段延平拨开他的手,继续焦急地冲向红緂,急声问道:“师妹,是你吗?你怎么了?”

后面的中年人也急步走了上来,焦急问道:“羽儿,是你吗?”

叶歆退后一步,喝道:“你们是甚么人?!这里是京城,容不得你们胡来!”

段延平怒目喝道:“小子,你对我师妹做了甚么?快放了我师妹。”说着伸手去抓红緂。

红緂面对自己的师兄和师父,却不能相认,心情十分复杂,但这事关系到叶歆的性命,不能稍有疏忽,因而她面带惊慌之色,说道:“我不是你的师妹。”

段延平一脸不信,喝问道:“小子,你做了甚么手脚,竟然把我师妹弄成这样!”说着便想拔剑。

他的师父喝道:“延平,住手,先说清楚。”接着走到叶歆面前拱手行礼道:“在下银州虎剑门唐广源,这位公子因何与小徒在一起?”

叶歆淡淡地道:“在下只是与妻子一起散步,不知道你在说甚么。”

“妻子?”段延平吼道:“放屁,我师妹怎么会是你的妻子!你这个鬼样子怎么配得上我师妹,我宰了你再说。”

柳成风抢着质问道:“你们师徒无法无天,竟敢辱骂朝廷命官,还想动手动脚,不想活啦?”

段延平一听是朝廷命官,愣了一下,随即叫道:“朝廷命官又怎样?!我不怕!”

“延平,不得无礼。”唐广源制止了徒弟的冲动后,说道:“这位的确是我的徒弟,我想我没有认错人。”

叶歆微微一笑,反问道:“你的徒弟叫甚么名字?”

段延平怒目而视,抢着道:“我师妹叫银羽。”

叶歆笑着对周围的人大声问道:“我妻子叫甚么名字,大家应该知道吧?”

众人同声应道:“冰柔。”

叶歆微笑道:“唐壮士,天下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妻子叫冰柔,她不是你的徒儿,而是原落英门护法陈刚之徒。”

虎剑门的四师徒都愣住了,众口一辞,这些人没有骗人的理由,可天下怎有如此相像之人?

段延平首先吼道:“我不信,她分明是我师妹。”说着冲到红緂面前,一手抓住红緂的手,问道:“师妹,是我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红緂心里虽过意不去,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演下去,因而缩入叶歆的怀中,死命抽出手,惊叫道:“我不认识你。”

叶歆怒目而视,喝道:“好大的胆子,我妻子是钦封的三品诰命,你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罪大恶极,我们去找巡城御史理论!”

周围的人早已对叶歆夫妇有很好的印象,此时见有人闹事,自然不高兴,都叫嚣了起来,纷纷指责虎剑门师徒。

唐广源心里虽然疑惑不解,但情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只好一个剑步跃至段延平的身边,将他重手地扔了出去,然后行了一个大礼,道:“小徒冒犯大人,请大人念在小徒思念师妹,饶了他这一次。”

红緂怕叶歆真的动怒,柔声道:“夫君,就饶了他们一次吧!”

叶歆对着红緂微微一笑,道:“娘子所言,为夫岂有不从之理。”接着对唐广源道:“拙荆之名众所周知,我们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少。你们真的认错了人,也许是你的徒弟与拙荆长得有些相似。”

唐广源拱了拱手,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红緂一眼,便转身带着徒弟离去,段延平仍然极不情愿的叫道:“那分明是师妹。”

叶歆笑着高声道:“谢谢大家帮忙,大家都回去吧!我们夫妻每天都会来散步,大家若想交个朋友,叶某随时欢迎。”

众人见他如此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官架子,都暗暗称赞叶歆是个好官。

叶歆对柳成风等人道:“让大家看笑话了,拙荆身体不好,我们先行告辞。”说罢,便带红緂回府。

※※※

红緂一直心中不忍,刚回到叶府就埋怨了起来:“你怎能这么对我的师父和师兄?!”

叶歆淡淡地道:“你若是想做回自己,我不会勉强你。”

“你──你明知我不会离开,还说这种话气我,没良心!”红緂气得鼓起脸颊,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

叶歆叹道:“我还能怎么做?这一天迟早会来。”

“可是……”红緂想不出甚么可以辩解,却又不想罢休,支吾了很久说不出话。

叶歆走到她的身边,柔声问道:“后悔了吗?我安排叶夫人死后,你就可以自由了。”

红緂忽然抱着叶歆道:“不要赶我走,我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

叶歆叹息了一声,轻搂着红緂以示安慰。

红緂忽然哀求道:“夫君,今夜留下来陪我,好吗?锦儿走了,我一个人有点怕。”

叶歆凝视了她许久,虽然心存怜惜,但此例一开,恐怕经常要如此,因而狠下心道:“对不起,只能委屈你一晚,明天我找个丫头来陪你。”

红緂一脸哀容,默默地伏在叶歆的怀中。

为了安抚红緂,叶歆陪着她吃完了晚饭,直到她睡着,方才离去。

第一章

送走了宋钱和魏劭之后,叶歆再次回到府第。

屋内有点乱,被子也没有叠,找不到红緂。叶歆一看就知道定是有人来过,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急忙召来刘管家询问。

“刘老,看到夫人了吗?”

刘管家一脸茫然道:“夫人不是一直在房中吗?从昨夜起就没见过夫人,我以为夫人不舒服,所以没有打扰她休息。”

叶歆大惊,脸色骤变,心想红緂一定出事了,万一她泄露了半点风声,这全府上下都要陪着一起被砍头。

刘管家见叶歆神色紧张,心中顿时忐忑不安,问道:“夫人出事了吗?”

叶歆不想让老管家多心,立即换上了笑脸,一拍脑门,假装恍然醒悟,强笑道:“我忘了,昨天我叫夫人去帮我买东西,也许是出去了,你去做事吧!没事了。”

“老爷怕是事情太多,忙得忘了。”刘管家呵呵一笑离开了。

叶歆焦急地冲出房中,细细地查看了一下,屋内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血渍,因此可能性只有两个,不是被人迷晕了,就是敌人武功太强,瞬间制住红緂,使她来不及求救。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个理由,也许夫人认识来者,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敌人制服。

对,一定是这样!想来想去,只有一批人有这种可能性--虎剑门。经过昨天的事,他们一定不甘心,必是深夜至此劫走了红緂。

最令叶歆担心的是,红緂一旦暴露了真实身份,自己的欺君大罪便会多了很多人证,随时可以置自己于死地,所连累的还会有父母、岳父岳母、亲信和他们的家人。

想到这里,叶歆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眼见大难临头,却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心中戾气暴长,咬牙切齿地骂起了虎剑门,心中也起了杀念,想来想去只有派人暗中查访,因而急忙遁回“雪竹庄”。

※※※

马怀仁见叶歆去而复返,且神色紧张,急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

叶歆怒气冲冲地撩袍坐在正堂,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沉声道:“夫人让人劫走了。”

马怀仁大惊,急声问道:“谁干的?”

叶歆怒拍桌子,恨恨地道:“一定是虎剑门的人!夫人是虎剑门的弟子,昨日撞见她的师父和三位师兄,起了争执,他们想必心有不甘,所以昨夜夜探府第。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有想到这一层。虎剑门若是知道我欺君,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没命!马上派出所有人暗中查探,务必尽早找出虎剑门的藏身之所。”

马怀仁慌了,此事可大可小,弄不好真要满门抄斩,立即指派暗中培养的几十名暗探,四处寻访虎剑门的下落,又利用城中所经营的客栈、商铺帮助查探。

而叶歆因公务在身,不得不回到衙门办差。

※※※

刚到衙门,叶歆便接到皇帝的命令,要他到御书房面圣。

叶歆知道一定是有关那篇奏章之事,不敢耽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入宫面圣。

明宗正批着奏章,见叶歆来了,含笑着拿起他的那篇奏章,道:“叶歆,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写那篇文章?”

叶歆躬身道:“微臣不知,也不敢妄加猜测,皇上既要臣办,臣万死不辞。”

明宗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忠心,谁都知道一旦写了那篇文章便会得罪全天下的门派和武者,朕本以为你即使照朕的话去办,也会再三拖延,希望朕收回圣命。想不到你竟如此雷厉风行,不过一天时间就进了这篇奏章,还想出了这个方法,得以缓解朝廷与武士之间的冲突,朕心甚慰。”

叶歆见明宗夸奖,连忙叩头谢恩:“谢皇上,这本是臣的份内之事,臣为皇上办事问心无愧,不在乎得罪什么人。既然皇上只是试试微臣的忠心,这篇奏章还请皇上赐还。”背上却凉飕飕的,早已惊得汗流浃背,若不是红緂提出这个建议,自己一定会再三拖延,若是那样,皇上对自己的信赖一定会大打折扣。

“不,你写的很好,字字珠玑,朕深以为然。为了皇朝的稳定和长远,废除武学门派和纳武学为官学之举势在必行,只是朕一直没有想到好办法,又有朝中大臣百般劝阻,因而一直未能实施。你这一策既可以缓解武士的不满,又能去除门派之祸,还能让百姓高兴,实在是良策,朕决定了,就照你这办法去做。”

“这本是武道大会最初的形式,臣只是建议将之还原,实不敢当皇上的圣赞。”叶歆心中暗叹,居然是自己的一篇奏章使皇上下了决心要废除门派,是福是祸仍未可知。

“你的能力朕知道,不必过谦。朕打算将武道大会延后至明年三月举行,那时春光明媚,正是好时节。”

“皇上英明。”叶歆知道若要推行新的政策,武道大会必须推迟,而此举也能使所有针对此次武道大会的阴谋都被化解于无形之中,可谓一举数得。

明宗又道:“那篇‘劝禁门派书’依然要写,不过名字可以改为‘崇武赋’,意在推广新政,言辞如何你自行斟酌,延后举办武道大会之事,朕于明日的朝会上宣布,并议论此事,到时候你可要助朕一臂之力。”

叶歆叩头领旨,心道:看来这得罪人的事终究免不了。

明宗忽然轻笑着问道:“你与苏剑豪好像来往甚密。”

叶歆心中一紧,不知道明宗此问是何用意,只好婉言解释道:“臣与苏大人有同窗之谊,渊源颇深,因而时常来往。”

“苏剑豪将是朕的女婿,也是朕最欣赏的人,如今你也算一个,朕希望你们能精诚合作,辅佐朕治国,将来还要努力辅佐新君。”

叶歆又是一惊,皇帝此言似有托孤之意,难道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皇帝心中的继位人又会是谁呢?既然点名苏剑豪,可见皇上有意推苏剑豪成为新皇的辅政大臣,他难道不怕苏家有不臣之心吗?

然而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若论可靠性,自己必定大于苏剑豪,毕竟他有世家的背景,所以皇上对自己会更重用。如果皇上说的是真话,只怕自己和苏剑豪很快都会掌握更多的权力,对自己的计划大有帮助。

忽听明宗又道:“朕还打算给你一个新的差事,明日朝堂上会有宣布,你要好好干,着实干出一点成绩来。”

“臣一定不负皇上重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你去吧!”

叩首谢恩后,叶歆便匆忙离开,遁往“雪竹庄”。虽然皇帝给了令自己万分兴奋的消息,但他心中记挂红緂的安危,那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断不能掉以轻心。

※※※

马怀仁一见叶歆,便急忙报告得到的消息:“公子,虎剑门一行二十一人一直住在京城西小石巷的昌明客栈,正巧那是咱们的店,所以很快就有消息,只是没有夫人的下落,而虎剑门也有七八个弟子一夜未归,想必是把夫人劫到其他的地方。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正等您发话。”

叶歆沉思了片刻,冷冷地道:“找几个最信得过的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余下的虎剑门弟子全部抓来,一个都不许漏网。你亲自审问,不许外人知道。衙门还有事,我不能久留,问出什么记下来,为了以防万一,继续派人寻找。”

“是。”马怀仁清楚事关全家的性命,丝毫不敢马虎,急忙领命去了。

叶歆仰天一叹,道:“天要我杀人,我也只好这么做了。”说罢叹息着离去。

※※※

当傍晚叶歆再次回到“雪竹庄”时,虎剑门的弟子已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连掌门人任丙安也在内,但仍是什么都不说。

叶歆虽然于心不忍,但面对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他走到任丙安的面前,喝问道:“唐广源呢?”

任丙安抬头一看,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拿我们?”

叶歆厉色道:“昨夜,唐广源率同弟子夜闯我的府第,劫走钦封的诰命夫人,你早就死有余辜,说出来也许我会放你们一马。”

任丙安闻言大惊:“广源只是说去找徒弟,可没说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歆冷笑道:“既然不肯说,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请你的弟子帮忙。”说着便走向他旁边的一个青年。

马怀仁在一旁插嘴道:“这是任掌门的儿子。”

叶歆朝任丙安冷冷一笑,道:“你们抓了我夫人,我只好拿你儿子来补偿。”

任丙安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叫道:“别动他!”

叶歆道:“不动他也行,你还是老实说出来吧!”

任丙安仔细地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方道:“师弟有个内弟在文城中开了间笔墨庄,叫‘书香’,他们也许会在那里。”

“好,若是没有,我会再回来找你儿子问话。”扔下这句话,叶歆的身影便消失在任丙安的面前。

※※※

“羽儿,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你师父。”

城东郊外偏僻的小屋内,唐广源和七个弟子正围着红緂试图令她清醒过来。

面对师父和师兄却不敢相认,红緂万分愧疚,但为了丈夫,只好一直抵口不认。

段延平愤恨地道:“师妹,你的内力与虎剑门的内功心法一样,绝对不是什么落英门的内功,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那小子做了什么手脚,把你弄成这样,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另一个弟子担心地问道:“那个叶歆天下知名,又有全城的人做证,我们很难解释,我们这么做恐怕会惹怒很多人。”

段延平冷哼了一声,道:“那个叶歆根本就是瞒骗了天下人,他欺君罔上,早就死罪当诛,我们只要去官府告发他,谁也救不了他。”

红緂闻言大惊,叫道:“我是冰柔,你们快放开我。”

唐广源叹道:“羽儿这个样子,就算去到公堂之上,也未必能胜。”

段延平扑到红緂的身边,柔声道:“师妹,醒一醒,我是师兄,你怎么连我都忘了?”

“师弟,没用的,我们都劝了一天,师妹还是这个样子。师父,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唐广源沉吟半晌,道:“送她回去吧!万一惹出了大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不行,怎么能让师妹又回到虎穴之中,我要带她离开京城。”

“延平,我知道你喜欢羽儿,可她已与别人拜了堂,而且对方是名满天下的人物,我们斗不过。”

“我不管,师妹是我的,那小子巧取豪夺,不知用啥卑鄙手法骗了师妹。”

红緂知道师兄一直喜欢自己,但自己的身心皆属叶歆,不可能改变。若段延平真的要将自己带离京城,事情就闹大了,以叶歆的聪明才智,很快就会洞悉一切,他必然不会放过师门。

她正色道:“师父、师兄,你们还是快走吧!若让夫君找到,虎剑门就完了。”

众人大喜,同时扑到红緂的身边。

段延平兴奋地问道:“师妹,原来你一直都没事,真急死我们了。”

红緂焦急地道:“师父,徒儿不孝,但请听徒儿一句话,徒儿与夫君都有难言之隐,请师父和众多师叔师兄尽快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段延平扬了扬英眉,一脸自信地道:“那个小子身无四两肉,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他若是找来更好,我正想教训他。”

红緂叫道:“不,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快走啊!”

唐广源见她一脸焦急,不似有假,沉吟道:“若真是这样,我们应该避一避。羽儿,你自己小心,那个叶歆不是好人。”

“不,夫君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只是有苦衷而已,我不说了,你们还是快走吧!”

段延平自然不肯相信,但见红緂如此,又不好驳她的意,道:“不如这样,我们带着师妹一起走,天下这么大,就算那小子再厉害,也不可能找到我们。”

众人都同意,唯有红緂大叫:“不可。”

忽然门口传来了阵阵冷笑,红緂的脸刷的一下全无血色。

叶歆悠然地推开房门,淡淡地道:“这个地方倒是挺隐蔽的,有什么事外面都没人听见,难怪我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我们本来无怨无仇,你们自作孽,不要怪我无情。”

“夫君,不要。”

唐广源沉声责问道:“你欺君罔上,欺骗了我徒儿的清白,还有什么话说?”

叶歆冷笑道:“妹子,看来你师父是不想放过我。”

红緂惊道:“夫君,我师父不知详情,你饶了他吧!”

段延平吼道:“师父,别理他,杀了他再说。”说着抽剑便刺。

面对段延平这个等级的武功,叶歆丝毫不放在心上,冷冷一笑,腰间雪藤直点段延平的肩头。

段延平的招式已老,眼见一道白影扑向自己的肩井穴,却无力回击。

唐广源见徒弟遇险也冲了上来。

叶歆不想浪费时间,从怀中掏出一片小叶贴住藤身,接着雪藤在空中急颤,射出无数带有绿光的小刺,唐广源师徒立即运劲相抗,怎知小刺在空中爆裂成碎粉状,唐广源师徒连忙闭气抵抗。

叶歆守在门口,操控着空中的碎粉紧贴着唐广源师徒。

唐广源知道长此下去,自己师徒必会有失,因而集中全身内力,做最后一击。

可叶歆并不让他得逞,一条雪藤不时点向唐广源的死穴,令他无法反击。唐广源的弟子内力较差,不能长时间闭气,相继倒地,最后只剩下唐广源一人。

“别打了。”红緂对双方都有感情,不停地大叫。

叶歆悠然自得地微笑道:“妹子,等我一会儿,很快就收拾完了。”

“夫君,他是我师父,不要伤他。”

叶歆没有回应,施出草木幻境,让唐广源更加分心,然后趁机攻其不备。

过了不久,唐广源便无法闭气,如此一来粉末便产生了作用。唐广源吸了几口便觉得全身无力,手脚发麻,用内力抵抗了一阵之后便无以为继,也倒地不起。

叶歆走到红緂的身边,帮她解开了被点的穴道。

红緂一手抱住他,哀求道:“别杀他们,求求你。”

唐广源师徒只是中了强烈的麻药,因为无力动弹,但神智仍是清醒。

段延平大声叫道:“师妹,别求他,他这个魔头,一定不得好死。”

红緂喝道:“不许咒我夫君,我夫君不是魔头。”

叶歆微笑道:“他说的没错,我抢了他的心上人,对他来说,不是魔头,是什么?既然做了魔头,就自然要做些魔头应该做的事。”

红緂紧抓着叶歆的膀子,哀求道:“夫君,无论如何请你放了他们,我保证他们不会泄露半个字。”

段延平又吼道:“不,只要我有机会,一定向官府告发你这个卑鄙小人。”

叶歆无奈地道:“妹子,你都听到了,我相信你,却无法相信他们,我可不能让人拿住把柄。若放他们走,几千条命就会毁在他们的手里,孰重孰轻,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如你废了他们的武功,让他们无法与你作对。”

“可惜我怕的不是他们的武功,而是他们的嘴。”

红緂看着师父和师兄,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狠下心来劝道:“你可以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能说话。”

“羽儿,为师宁死也不受这种屈辱。”

“师父,我想救你们。”

“师妹,我们不要这个魔头可怜,你跟着他一定没有好下场,快醒一醒吧!”

叶歆无奈地道:“妹子,天下最不想杀人的人也许就是我,我不喜欢杀人,也讨厌杀人,但你应该知道我们的风险有多大,我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的计划,他们需要为自己的鲁莽负责。”

红緂跪倒在地上,抱着叶歆的腿哭求道:“我知道,但我总不能连师父也杀,那是禽兽干的。看在我们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过他们吧!”

叶歆蹲了下来,揽着红緂,沉声道:“若是他们泄漏了秘密,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想一想凌迟是什么滋味吧!”

红緂依然哀求道:“你可以将他们囚禁起来,只要不杀他们就行了。”

叶歆怜惜地看着红緂许久,叹道:“好吧!我欠你太多,他们可以不死,不过这几年他们要受点苦。”

红緂喜极而泣,扑到叶歆的怀中,激动地道:“谢谢你。”

段延平见了,醋意翻涌,吼道:“掌门师伯会来救我们,你的坏事迟早会有人知道,你会不得好死。”

叶歆转头轻笑:“我也知道我会不得好死,所以不怕多杀你一个。至于你的掌门师伯,他早就在我那里做客了,还有你的师兄弟,要不然我怎会找到这里?”

众人都愣住了,红緂虽然早就猜到,但听到叶歆亲口说出来,她仍是惊讶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块心头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叶歆高兴地挽着红緂缓缓地走出了小院。

片刻之后,小院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冷笑着朝唐广源等人走去……

第五章

“雪竹庄”

马怀仁等人等了很久,叶歆才姗姗来迟,众人齐声贺他升官。

叶歆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马怀仁问道:“公子,现在正是扩展实力的时候,你拿个主意,我们去办。”

“坐。”叶歆悠然地坐在软椅上,红緂倒了杯茶给他,叶歆细品着碧绿的茶水,一副舒爽的样子。

马昌皓抢着道:“公子,这么好的机会别放过。”

“别心急,事情再急也要一步步来。不过你既然开了口,就说说吧!”

马昌皓道:“公子,这是我们光明正大扩充实力的大好良机,我们几个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跟您去衙门。”

“跟我去衙门?”

叶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现在是马怀仁等人收取回报的时候了。他们投入自己的势力也就是为了这一天,商人毕竟是商人,没有足够的政治眼光。

叶歆轻笑着问道:“你想要什么职位啊?”

马昌皓大喜,正想说话,马怀仁道:“公子,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职位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叶歆点点头,还是马怀仁识大体,笑道:“马老,少詹事之下有府丞二人,正六品;主簿厅主簿一人,从七品;录事二人,正九品。另有属部左春坊和右春坊,下设大学士、庶子、谕德、中允、赞善、司直郎、清纪郎、司谏等职;还司经局的洗马、校书、正字,从正五品到从九品都有。你觉得他们该任何职?”

马怀仁不敢妄言,思想了良久,方道:“因为都是文官,所以张氏兄弟暂且留在这里,管理我们聚贤池数百庄丁,我仍掌管买卖生意。昌皓、丁才、丁旭和龙天行可以去衙门帮您。至于职位的大小,您自己拿主意。”

叶歆环视了一圈,龙天行满不在乎;张氏兄弟有些失望;马昌皓的眼神充满了炽热的期盼;丁氏兄弟则有些奇特,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只是漠然地看着自己。

因而,叶歆对着丁才道:“丁才,你说呢?”

丁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笑道:“公子,收利息的时候还没到,不必着急,我兄弟一向帮着打理买卖,还有待磨练,我这些日子在府上常出没,用了我恐怕会招来非议,还是一切照旧吧!”

马昌皓一直盼着这个机会,听了丁才的话自然不乐意,略有不满道:“丁才,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去做官也是为了公子。”

叶歆很欣赏丁才的才能,他虽然能干,但知道自己的位置所在,只想施展才华,从不怀有过高的期望。叶歆一直想重用他,可因自己本身的实力未足,有心无力,因而一直将他放在次要的地位。

“丁才,昌皓说的对,你的能力我知道,又是举人出身,做起官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不过我不想把你安置在詹事府的职位上,那种清闲的职位不适合你,我想暂时让你做我的书办,将来有好职位再重新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公子但有吩咐,丁才一定尽力。”

“好,你把工作都交给你弟弟,过几天就跟我去衙门。你弟弟只是个秀才,所以我想安排他去参加秋天的科考,有了举人的身份,我才能提拔他。”

马昌皓见丁氏兄弟喜形于色,也忍不住问道:“我呢?”

叶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过两天再说吧!等衙门一切就绪,我再安排你的位置,听说你和吏部主事费志平有点交情,这几日拜访一下,求他帮你安排个差事。”

马昌皓面有不悦之色,责问道:“求他?为什么?!你说句话,我也能做官,何必去求他?”

马怀仁听到儿子语气不善,一副责问的样子,大吃了一惊,喝道:“昌皓,什么态度?公子自有用意,轮不到你多言。”

他察觉到叶歆如今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温和仁善,从叶歆囚禁了虎剑门十几个人便可以看出,叶歆再也不会容忍任何问题出现,下手果断坚决。

叶歆摆了摆手,轻笑道:“你不愿去也好,我另外找人去做。”

“这……”马昌皓见叶歆顺水推舟,反而没了主意,惊慌失措的转头看向他的父亲。

马怀仁暗骂儿子糊涂,平白无故冲撞了叶歆,弄成这个样子是咎由自取,可终归是自己的孩子,总不能放着不管,因而上前陪笑道:“公子,昌皓无知,冒犯了公子,请公子不要计较。”

叶歆朝他笑了笑,道:“其实他更适合做买卖,官场的事可不比买卖,生意场上输的是利,官场上输的是命。别这么快下决定,想清楚再告诉我。”

马怀仁叹了一声,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叶歆又问了其他人的意见,除了丁才之外,叶歆没有再安排自己的人进入詹事府为官,众人虽然不明白叶歆的用意,却只能无奈地接受。

简单地交待了所有的事之后,叶歆挽着红緂慢步而去。

马昌皓等叶歆离开之后,第一个叫了起来:“太不公平了,我们做了那么多,怎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肯答应。”

马怀仁喝道:“谁叫你多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任谁见了,也都不会喜欢的。”

马昌皓不满的道:“父亲,我说的有错吗?”

马怀仁也猜不透叶歆的用意,只能说道:“公子自有用意,你就等着吧!”

丁才插嘴道:“你们都错了,公子这么做,是为了我们好。”

“不让我们做官,是为我们好?我不懂。”

“这个时候被公子带入詹事府的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会暴露我们和公子之间的关系。因此,公子才会叫昌皓去拜访费志平,如此一来昌皓与公子之间便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且费志平是八皇子的人,人们会把你当成八皇子的党羽,可惜你不答应,这么好的机会给了别人,实在有点可惜。”

马昌皓呐呐地道:“公子没说,我怎么知道公子的意见。”

马怀仁也明白了叶歆的用意,叹道:“公子用心良苦。”

丁才道:“其实公子说的对,官场毕竟与商场不同,我们没有从政的经验,在此时进入官场未必是好事,公子也许是想待他站稳了之后才安排我们去帮他。”

众人皆默然深思,唯有龙天行轻笑以对。

※※※

新官上任,满朝文武都注视着叶歆的举动,因为他的每一个行动可能都暗示着皇位谁属。

然而,叶歆却出人意外的一连三天都没有去衙门,每天陪着妻子在京城附近四处游玩,而詹事府只有一个书办找了几个人去打扫干净,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百官对于叶歆的行为都琢磨不透,有人说他沉迷于温柔乡之中,忘记了皇帝交给他的重任。御史王璜甚至上本弹劾他,却被明宗送了回来,说叶歆这么做是奉了圣命,因为叶歆新婚燕尔,早已给了十日之假期。这事让所有的人都明白叶歆圣眷正隆,有皇上在背后撑着,没有人再敢说什么。

第四天,叶歆依然像往常一样带着红緂到处游玩。在一间茶寮休息时,刘管家找到了他。

“公子,昨夜有人夜闯府第,留下了一封书信,我怕有什么要紧的事。”刘管家说罢,掏出怀中的信。

叶歆接过信,问道:“昨夜没有人受伤吧?”

“没有,府中原本就只有几个人,来的人武功很高明,我们谁都不知道,还是看到这封信,才知道有人夜闯府第。”

叶歆点了点头,低头一看,信封上写着“叶歆亲启”四个字,打开一看,里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落英门全在我手,午时至城北山阳岭。”

红緂伸头看到这几个字,惊的“啊”的叫了出来。

叶歆捏紧了信纸,皱着眉苦思了片刻,沉声道:“刘老,你回去吧!交给我就行了。”

刘管家虽然怀疑,但没有多问,迳自离去。

红緂小声问道:“夫君,这可如何是好?”

叶歆的脸色阴沉,问道:“也许这是苦肉计,也许只是谎言而已。他们的用意无非是为了吸引我,抓不抓落英门并不重要。不过我不去不行,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我若不救,可对不起柔儿。不过事情并不危急,只需用遁术暗去刺探一下便可得知真假。”

红緂道:“我也一起去。”

叶歆道:“不可,你不识遁术,他们都是高手,你若是现身,反而误事。这样吧,我送你回庄。”

“可这是白天,回庄恐怕会被人跟踪。”

叶歆一想也是,皱着眉头又想了片刻,道:“府上我不放心,回庄又怕泄露了踪迹,詹事府有丁才打理,你去那里待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红緂温柔地点头答应了。

※※※

京城以北,军城的西北部有一排山岭,不算太高,但连接成势,颇为壮观,是京城名景之一,尤其是山阳岭,鸟语花香,份外怡人。

将红緂安置在詹事府后,叶歆立即用遁术飘至山阳岭,此时已是巳时三刻,夏天的太阳虽然猛烈地烧燃着大地,但山阳岭上凉风阵阵,说不出的舒服,东眺可见极远处有苍海奔腾,南望则偌大的京城以及三个子城尽收眼底。山阳岭的山腰上有一平台,称观日台,黎明至此可见旭日东升,蔚为壮观。

一路用遁术穿梭于林间的山路,叶歆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山路上居然一个游客也没有。去到观日台时,却见到中央有几棵大树,树下有一名男子,仆伏在地上。

叶歆遁至那人身边,发现此人是名男子,脸已黑肿,一看就知道被毒死。

他又检查了四周,发现平台右上方有一处高崖,离平台有二十余丈高,向下便可将整个平台尽收眼底,高崖的后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叶歆看到有人正趴在崖边监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心中冷笑,于是向高崖遁去。

当他遁至右上方的树林之中,眼前有七个人正趴在崖边,身上都带着兵器。叶歆不知道这些人有何用意,思考了片刻,又看着他们的神情,恍然大悟,连连冷笑了几声,然后遁至较远处的一个草丛中。

那七个人全神贯注的监视着下面的平台,对于叶歆的突然出现豪无察觉。

叶歆对于要陷害自己的人没有半点留情,他施出道术,将附近的山藤全部召来,一张巨大的藤网无声无息的向七人移去。

七人仍是茫然不知,直到藤网将他们包住才大声地惊叫起来。这几个人如此无能倒是出了叶歆的意料,转念一想随即明白,对方必是认为自己不识武功,没有反抗能力,所以才派了这几个废物前来。

叶歆走到他们的面前,冷冷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七人被藤网紧紧地裹着,裹成一团,动弹不得,一人急声应道:“大侠,不关我们的事,有人叫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也是被迫的。”

“谁?”

“玄华公子。”

叶歆面色立即变得阴冷,心想果然是他,必是因为计策被破而设计报仇:“他要你们来陷害人,对吗?”

“是,赵公子叫我们等一个叫叶歆的人,当他一碰尸体就将他抓住,去往衙门,告他谋杀。”

“哦!无凭无据,怎么告他?”

“尸体的身上有毒,只要叶歆碰了尸体便会留有痕迹。到时候我们抓了他,再把解药和毒药都放在他的怀里,去到衙门自会有人指证,如此一来便有了人证和物证。”

叶歆勃然大怒,厉色道:“你们为了陷害他,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大侠饶命,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人是你们杀的吗?他是什么人?”

“他是山上一个樵夫,毒是我们亲手下的。”

叶歆不再多说,一脚将藤网踢向山崖外,七人惊呼一声,藤网连同里面的七人就像大球飞了出去,但并未下坠,而是悬在半空,只有一条细藤连在高崖之上。

叶歆没有理会山崖边凄厉的叫声,离开山阳岭向詹事府遁去。

从这件事,叶歆了解了赵玄华的心态,他因为之前的计划失败而恼羞成怒,不但要暗害自己泄愤,还要通过打压自己来打压皇帝。

事实上,赵玄华若想直接暗杀自己应该派出杀手,如今他设计陷害,想必是要自己身败名裂。

自己若是因此而入狱,朝中支援诸门派的官员就能弹劾自己的建议,趁机反对武道大会复古,恢复原制,他的计划也许可以继续实行。

※※※

刚到詹事府,丁才就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红緂被廉亲王妃亲自请到廉亲王府做客,已经去了大约一个时辰。

叶歆闻言大惊失色,想不到几方居然同时算计自己,令自己疲于奔命,原以为敌人会用暗算的手法,因而只想着应付暗算,却没有想到八皇子会用这一招。

廉亲王妃请叶夫人去府上做客是光明正大的事,红緂在廉亲王府上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很难预料,但她身上仍有自己下的禁制,毫无自卫的能力,若是因此出了什么大事,自己万死难辞其疚。

叶歆想了想,道:“丁才,你去接夫人回来,就说夫人有病在身,我要帮她治疗。”

丁才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公子,王妃说要留夫人小住几日,请公子不必记挂,王府有最好的医师,不会有事。”

叶歆有点沉不住气,喝道:“你没说我要亲自为夫人治病吗?”

丁才并不介意,依然平静地道:“说了,但王府的人根本不让我进去,还催着我回来,我没有办法,只好先回来禀告公子,请公子另想办法。看来八皇子是有意留下夫人,不知所为何事。”

叶歆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边走边想;八皇子留下妹子到底要干什么呢?难道只为了我亲自去王府一趟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隐身而去又无法带夫人出来,正式拜访又怕惹来诸多猜测,此事颇为棘手……也罢,让妹子待久了只怕会有问题,还是先暗访一趟吧!

“丁才,我出去一下,你再去王府催一下,就说我有要事要与夫人商量,请夫人务必一见。”

“是,公子,我这就去,只怕他们还是搪塞我。”

“你就跟他们耗着,我很快就去。”

丁才见叶歆主意已定,不再多言,点头而去。

第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总令人有一种期盼,期盼着黑暗之后的光芒,渐渐地,一道白光划开了黑幕,照射在斑驳的高大宫墙上。

站在宫门外等候早朝的官员像以往一样准时来到宫外等候,然而今天却多了很多人,而且其中有一人,心情截然不同。

作为一个五品的小官,叶歆并不需要经常来早朝,也没有这种资格,然而今天明宗特地召集了众多官员,而且还吩咐所有六品以上的官员必须参加,不准告假。

如此一来,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有大事要议,心情有些紧张。宫门前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猜测皇上要说什么。

站在叶歆身边的柳成风忍不住问了出来:“皇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叫满朝文武都来议事。”

海承思望了望高大的宫院围墙,道:“八成是为了武道大会,报名的人只有几个,还上了一个什么万言书,提了不少要求,听说皇上也气病了。”

兵部主事成泓很清楚武道大会的情况,摇头驳道:“我看不会,武道大会的事虽然弄得我们焦头烂额,但那到底是兵部、礼部和吏部的事,与其他的官员无关,没有必要连你们这些翰林也一起叫来,我看是有大事。”

柳成风道:“会不会是为了皇子被刺之事呢?这件大事至今还没查出是谁干的。”

“那只是刑部的事,也没有必要叫这么多人来议。”

成泓见叶歆站着发呆,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轻唤道:“大人。”

“有事吗?”叶歆知道皇上叫百官临朝必有用意,武道大会也必然会是重要的议题,然而他一直猜测着皇帝要让自己兼任什么职位,最好当然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兵权,不过自己是文官出身,可能性不大。

成泓问道:“叶大人,我们正在猜测皇上为什么叫这么多人来,你看呢?”

叶歆朝不远处的一堆官员指了指,笑道:“即使有什么大事,也轮不到我们来过问。叫我们来,也许只是做做样子,拿主意的还不是皇上和一二品的大官。”

柳成风颔首道:“说的也是,叶大人,武道大会还有几天就要举行了,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你可要小心,别受了牵连。”

成泓眉头深锁,叹道:“真倒霉,从没遇到这种事,看来时运真是不济,这官也做不长了。”接着转向叶歆问道:“大人,你前两天好像上了一份奏章,是不是提了什么好的建议?”

叶歆笑道:“不错,是提了点建议,不过事情如此棘手,未必能奏效。”

正说着,时辰已到,百官按着品阶陆续进入,将大殿挤得满满的。

※※※

年老的明宗在太监的掺扶下蹒跚地缓步走入,百官看着连走路都要有人掺扶的皇上,心里感叹皇上真的老了,恐怕大限也就在这几年了。

待百官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明宗轻咳了几下,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道:“今天特地叫这么多人来,是有几件大事要商议,第一件是武道大会的事。”

百官见他说话倒是中气十足,方才放心,孰不知他早上吃了一大堆补气的药丸才有如此效果。

叶歆是学医出身,深知其理,不禁暗暗叹息,做皇帝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病得如此还要硬撑着。

“臣等有罪。”几位主管武道大会的官员立即出班,以兵部侍郎卜思铭为首,跪倒在大殿上请罪。

“卿等且慢请罪。卜爱卿,情况到底如何,那些门派答应参赛了吗?”

“几日前,大部分门派一起上了一份万言书,请求朝廷做出改善,皇上至今仍未答覆,所以众门派迟迟未能决定派出的人选。”

明宗轻轻一笑,道:“你是说,这是朕的错失?”

卜思铭偷偷看了明宗一眼,瞥见明宗一脸微笑,觉得明宗有退让之心,因而奏道:“臣不敢,但请皇上早做答覆,早安其心,也好让世人感受皇恩浩荡。”

明宗扬了扬雪白的眉毛,厉色问道:“这么说,朕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就成了无道的昏君?”

卜思铭被明宗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辩道:“臣不敢,臣认为他们的要求合情合理,对朝廷也有好处,朝中多位重臣都同意微臣的想法。”

“哦!谁支援他的意见,站出来让朕看看。”

话刚说完,一大片人都站前一步,道:“臣等赞成。”

叶歆扫了一眼,站出来的人竟然占了七成,心里打了一个突,自己将要与这七成的官员对抗,其难度可想而知,其中更包括三位尚书、二位大学士。这种阵容,自己是否能够抵抗,还是未知之数。

明宗看着这一大片的官员,微笑道:“哼,好啊!众志成城,居然有这么多官员支援,可想而知,这事朕不答应是不成了。”

卜思铭道:“既是众人同意,这事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请皇上三思,早下决定。”

明宗慢条斯理的从御案之上拿起一份奏折,微笑道:“朕这里有份奏章,说的也是此事,不过论调与你们不一,朕读完觉得很有道理,你们想不想听听?”

“愿听圣训。”

“好,朕就说说。这篇奏章的意思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复古’。复古,也就是恢复祖制。天岚朝时候,武道大会人人皆可报名,人人皆可参加,故此人人都有上进之心。”

在场诸人无不震惊,唯有叶歆含笑以对。

卜思铭忍不住抢着问道:“皇上,您的意思是要让天下所有人都参加武道大会?”

明宗斜眼瞄着他,问道:“你觉得如何?”

卜思铭道:“臣以为万万不可,现在的制度已是最好的制度,若以前的制度是好的制度,为何一改再改?祖宗没有采用旧制,就是因为旧制有缺陷,此人说什么复古,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种小人一定要重惩,以儆效尤。”

明宗微笑以对,转头唤道:“叶爱卿,奏章是你写的,你来跟他说说。”

百官的眼睛都转而看着叶歆,成泓等兵部官员尤为惊讶,他们久在兵部,深知那些门派背后的势力有多大,单看朝中有七成官员支援门派所进的万言书就可见一斑,而叶歆此时胆敢奏此建议,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不禁为叶歆的安危感到担心。

而卜思铭为首的一派却怒目相视,从皇上的态度看来,似乎与叶歆早有默契,因此恨不得吃了叶歆。

令卜思铭更加不安和愤怒的是,叶歆是自己的下属,居然绕过自己独自上奏,说不定叶歆是皇上安插在兵部的眼线,此时冷冷地看着叶歆又恨又怕。

明宗自然洞察一切,但面无表情,也没有说什么。

叶歆想不到皇帝这么快就叫他出来,还要他一个人对抗众多官员,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平心静气,镇定地走了出去。

叶歆面带微笑地侃侃而道:“卜大人所说固然有理,但下官想问一句,如果现在的制度是最好的,那些门派为什么还要上万言书,他们不也是想变吗?”

卜思铭怒道:“他们求变,是为了更好的将来。你的提议简直是愚不可及,我劝你还是赶快收回那愚蠢的提议,免得让人家笑话。”

叶歆并未动怒,仍是面带微笑反问:“大人是说这个建议是愚不可及?”

“当然,简直是狗屁不通,想出这个建议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叶歆面色一正,冷冷地道:“旧制始传于天岚圣皇,我朝亦尊为圣天皇帝,天岚朝与天龙朝一脉相承,皇族又血缘相通,卜大人如此说法,恐怕有大不敬之嫌。”

卜思铭大惊,自己一时口误,忘了忌讳,想不到竟被叶歆抓住了把柄,连忙跪倒,诚惶诚恐地道:“臣罪该万死。”

明宗轻轻一笑,道:“这次暂且记下,下次再犯,一并问罪。”

卜思铭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气势全消,无法再辩,只好怏怏而退。

轩丘聿见叶歆占了上风,一句话就封住了卜思铭的嘴,自然不肯让他得逞,端起老脸,责问道:“叶大人,你无缘无故提议改回旧制,无非是为了哗众取宠,阿谀皇上,你这等小人,怎配为官?”

叶歆无惧地道:“如此说来,那些门派又该如何?且不论他们要些什么,但他们竟然以罢赛为名要挟皇上。千古以来,只有乱臣贼子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没有杀他们,已经算是皇恩浩荡。想不到朝中竟然有这么多官员帮着他们要挟皇上,方才居然还在朝堂之上公然说他们做的事合情合理,请问这是人臣之道吗?如果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都算合情合理,我宁愿罢官不做。”

明宗听得暗暗点头,百官见连皇上都点头,更不敢说什么,朝堂之中一阵寂静,此刻谁也不想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来辩解。

轩丘聿闻言大怒,道:“你……你……你这是恶言中伤!老夫为官五十余年,你想为老夫安上不忠的罪名,其心可诛,皇上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

叶歆淡淡一笑道:“老尚书不必如此动怒,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孰清孰浊,皇上自有圣论,下官想说的是诸位的意见不妥而已。”

“老夫觉得并无不妥。”

叶歆环视四周,问道:“诸位,何者为武?武者,止戈也,平纷止争,除暴安良,保家卫国,这才是真正的武者,铁铮铮的英雄。而今的武者以武犯禁,聚众闹事,他们能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他们的武功比一般人高强而已,若是天下人都学他们恃强要挟,试问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家没有想过吗?”

接着,他又转头紧盯着轩丘聿问道:“老尚书,您也算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什么是武德,而您又是国家的柱石,他们闹事对天下有何影响,您不会不知道。我实在是感到痛心,也许有些人不知道其后果的严重性,但您不能不知,所以我恳请您不要再为朝廷带来灾难。”

轩丘聿冷哼了一声,正焦急地在脑中搜刮着说辞。

叶歆见他面有急色,知道他听不入耳,而轩丘聿是朝中重臣,若不能胜他,不但事情办不了,连自己的声望和官位也要赔进去,一定要击败轩丘聿才能压制住其他人,否则这七成官员一起与自己为敌,可不是件令人好受的事。

因而不等轩丘聿辩说,叶歆便连珠炮似的又道:“况且,如今的提议并不是要削去他们参赛的权力,而是让天下人共享百年盛事,免得百年盛事因为一小撮好事之徒而被搅乱,这又有什么不好?他们若是还存武道之心,就应该放弃自私自利的行为,与天下人共享此盛事。”

轩丘聿微微抽动了白眉,道:“叶大人,此等建议为何早不陈奏,这个时候陈奏,难免有挑唆之嫌。”

叶歆揶揄道:“朝中有轩丘大人这等能臣,岂需下官献丑,只是下官久等而不闻其声,只好冒然上言。”

叶歆此时左顾右盼,信口而答,挥洒之间神采照人,明宗大起爱才之心。

“你……我……”轩丘聿一时想不到说辞,连忙给白安国施了一个眼色,希望他帮忙辩说。

白安国略加思考,瞿然开目,眼中闪着厉芒,喝问道:“平民武功参差,若让他们参加比赛,岂不是有失体统?我堂堂大国的武学盛事,岂能像做小儿戏耍般。”

叶歆微微一笑,道:“白大人,你知道武道大会在百姓眼中是什么吗?那只是一次无聊的表演而已,有的甚至说连街上的流氓地痞打斗也比武道大会精采,就连参赛的武士也同样认为无聊,这种比赛有什么好看?办下去,只会损我天龙国威,让清月、铁凉笑话。至于平民水准参差,这事易办,当年天岚朝在各地府县设有预赛,只有达到一定标准的人才能参赛,我们可以引用旧例。如此一来,武学不但不会没落,反而会在民间广为宣扬,也能引发更多人的上进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学武不是为了门派,而是为了国家和他们自己。”

白安国又道:“但武道大会只有几天,根本没有时间做这么多事。”

叶歆忽问道:“白大人,你觉得这几日的天气如何?”

白安国不明白他的用意,随口应道:“有点热。”

叶歆轻轻一笑,道:“是啊!夏天到了,天气太热,皇上龙体欠安,大热天让皇上顶着太阳看比赛,恐怕对皇上的龙体有不良影响,还不如推迟到秋天,甚至明年春天,这样岂不更好?”

“这……这……这如何使得?一切都准备好了。”

叶歆假装无奈地道:“这有什么办法,那些门派不肯派人参赛,若天下武道大会只有十几个人参赛,这样更惹人笑话。”

明宗打断了他们的争辩,正色道:“叶爱卿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朕觉得很好,武道大会就推迟至明年三月十五。兵部撰文通告全国,各州、府、县,年底之前按原天岚朝的标准举行资格考试,已抵京之武士留京参与京城的预试,由兵部统一安排吃住,费用从各门派的津贴中扣取。”

“臣等遵旨。”

反对的官员虽然个个愤愤不平,但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他们只能怒恨地盯着叶歆,恨得咬牙切齿。几位重臣更起了杀心,琢磨着该如何教训叶歆。

叶歆感受到众多愤怒的目光正射向自己,心中感叹,想不到这么快就得罪了这么多官员,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自己千方百计低调为官,结果却变成这样,真是不胜唏嘘,唯今之计只能步步为营,加强自己的实力与之抗衡。

成泓、柳成风等人却微笑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令叶歆感到自己虽然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明宗轻咳了几声,道:“武道大会的事,就这么办吧!今天叫大家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朕老了,恐年命不远,皇太子之位空悬了十年,朕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思考继任人,终于有了决定。”

明宗的每一句话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如果说武道大会之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涟漪,皇太子之位便是千尺巨浪,击得每一个人都摇摇摆摆,几乎站立不稳。

在场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曾猜测过谁将是皇位的继承人,而诸皇子之间的斗争也早在暗中进行着,明争暗斗,愈演愈烈。

面对将要公开的答案,每一个人都紧张地冒出了晶莹的汗珠。

第六章

叶歆以高速遁往王府,可偌大的一个王府,满是亭台楼阁,有上千间房间,还有柴房、厨房等地方,一时间根本无法找到红緂。

叶歆找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红緂的踪影,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回到府前,找了一个无人之处现身,整了整衣袍便向廉亲王府走去。

丁才依然在王府门口等候,一脸着急,见叶歆出现,急忙迎上去,道:“公子,还是不行,根本就没人理我。”

叶歆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吧!我去试试。”说罢便往王府走去。

两名护卫将他拦住,道:“闲杂人等不许进内。”

叶歆道:“我是少詹事叶歆,王妃请了我夫人入府,请通告一声,说叶歆来接夫人。”

护卫相互看了一眼,陪笑道:“王妃说了要留夫人小住,大人请回吧!”

叶歆道:“二位难道不肯通报一声?”

“不是小的不肯通报,实在是王妃吩咐了,我们去也没有用,您还是请回吧!过两天再来。”

叶歆又道:“请禀告王爷一声,就说叶歆拜见。”

护卫这才懒洋洋地道:“你等着,我去看看王爷有空没有。”

叶歆心中冷笑,八皇子用这招,必是要引自己前来,只要自己踏入这廉亲王府,朝野将起波澜,八皇子的声威也会大增,那些墙头草必然纷纷来投。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八皇子竟然亲自到府门相迎。

八皇子满脸堆笑,亲切地握着叶歆的手,道:“叶大人来我这王府做客,实在是我的光荣。”

“王爷亲自相迎,下官愧不敢当,听说王爷受伤,下官特来拜访,拙荆想必也在府中,趁此机会来接她。”叶歆见八皇子一脸诚恳,而且十分热情,心中奇怪。

这是他第二次见八皇子,上次成婚之日,八皇子一脸傲气,今日一见却表现的和蔼可亲,心中这才明白为何八皇子能成为有势力的皇子,他这善变的特点也许就是他成功之道。

八皇子亲热地拉着叶歆,边走边道:“尊夫人由王妃款待,我已设宴,今天由我招呼你,咱们一醉方休。”

叶歆推辞道:“下官不能饮酒,请王爷见谅。”

“不饮酒也行,我们边吃边下棋,听说叶大人棋艺高明,我可要讨教讨教。”

没有办法之下,叶歆只好陪着八皇子吃饭下棋。

直到天黑,叶歆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天黑了,下官还有事,想向王爷告辞。”

八皇子笑道:“好吧!你先回去,王妃说与尊夫人相谈甚欢,要她留下来小住,你明日若是无事,再来陪我下棋。”

叶歆暗想,这分明是软禁,想让自己每日至此,朝中大臣必有耳闻,如此一来,自己投向八皇子的传闻就会弄假成真,因此百官就会断定遗诏中的继承人必是八皇子,可自己以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带红緂走。

叶歆心中暗道:妹子,你且忍耐一夜,明日我再来救你。

下了决定后,叶歆便告辞离去。

八皇子看着叶歆的背影,得意地笑了起来。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八皇子的铁杆死党白安国。

白安国笑道:“恭喜王爷,看来过不了几日,朝野必然知道叶歆投靠了王爷,如此一来,便可向满朝文武暗示皇上的继位人是您,王爷的势力必然大增。”

八皇子笑道:“多亏了白老妙计。”

※※※

回府途中,叶歆一直眉头深锁。

虽然投向八皇子并不是十分不利的事,但情况发展下去,自己就会被人牵着走,失去了自主的权力。这样一来,对自己的发展有很大的限制,而且会失去皇上的信任,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做,但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八皇子呢?妹子的安全,也不能不顾。

来接他的丁才见叶歆如此,劝道:“公子,事已至此,不必多想,皇子毕竟是皇子,我们只能软求,不能硬碰。”

叶歆知道自己没有实力与皇子较量,心中产生了一种无力的感觉,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冰柔的身边。

冰柔见他一脸忧愁,神不守舍,担心地问道:“相公,出什么事了?”

叶歆叹道:“红緂妹子被八皇子软禁了,我想不出办法救她。”

冰柔着实吃了一惊,哀求道:“相公,红妹妹是为了我才遇上这种祸事,你千万要救她出来,不然我一辈子都不安。”

叶歆拉着冰柔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她。”

冰柔哀伤地道:“红妹妹为了我,吃了不少苦,真难为她了。相公,若是不行,就去王府求皇子放人吧!也许他们会心软。”

听到了冰柔随意的一句话,叶歆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条计策忽然跳了出来,心中大喜,赞道:“柔儿真是聪明,我有办法了。”

冰柔一脸茫然问道:“我说了什么?”

叶歆笑了笑,道:“没什么,夜深了,睡吧!你这两天瘦了,该多休息。”

冰柔笑了。

※※※

叶歆拜访廉亲王府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八皇子党的人更在暗中添油加醋,弄得其他派系人心惶惶,纷纷跑到主子那里询问。

其他皇子也对这个消息感到震惊,急召党羽商议对策,一夜之间朝野皆动。

然而,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又令局势峰回路转,在叶歆传奇的一生中加添了重要的一笔。

次日一早,叶歆便找到丁才。

“公子,想到办法了吗?”

叶歆阴沉地笑道:“算计我的人,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八皇子用这招算计我,我要让他永不翻身。”

丁才问道:“公子有何妙计?”

叶歆在丁才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丁才听罢惊问道:“这会不会得不偿失啊?万一让御史参上一本,我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叶歆没有回答,只是自信地笑了笑,然后再次前往廉亲王府。

※※※

廉亲王府

护卫一见到叶歆,就陪笑着道:“大人,王爷正等您下棋呢!您快进去吧!”

叶歆道:“我不进去了,请两位通报一声,就说叶歆特来接夫人回府。”

两名护卫面面相觑,不明白叶歆的意思,只好去禀告八皇子,得到的回应却是:“王妃还想再留夫人几日,叶大人请回吧!”

叶歆冷冷地一笑,道:“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看看谁吃亏。”

说罢,叶歆转身离开府门,站在王府门前的空地上,一撩长袍,坐在地上,向府内大声喊道:“请王妃赐还夫人,请王妃赐还夫人……”

路过的人都被叫声吸引,走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见叶歆坐在地上向王府大叫,都议论纷纷。

开始的时候,围观者很少,大都看了一眼就走了,王府也没有人理会,然而当叶歆坐了一天一夜,情况开始变了。

“他就是那个叶歆。”

“你看他叫的多凄凉啊!王府干什么平白无故把他妻子抢进府内?”

“谁知道,人家夫妻情深意重,王府这么做太不近人情了。”

“听说这个八皇子一向就不是什么好人。”

“都坐了一天一夜了,他对妻子真是情深意重,真可怜。”

“不行,我要去帮他。”

“我也去。”

人潮开始增加了,三三两两地走到叶歆的身边。

守门的护卫看人越来越多有些慌,连忙关上王府大门,却不想这一下更糟,人们更觉得王府有心扣留,有的甚至帮着叶歆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白光向叶歆而来,围观者一见都惊得大叫起来。

“啊!”叶歆惨叫了一声,右肋被飞镖划出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身子也向后跌倒,幸好叶歆被身边的人撞开了一点,这才避过了杀身之祸。

众人大惊,觉得分明是有人要谋杀叶歆,自然而然地将叶夫人被王府软禁一事连接在一起,怒火渐渐地在围观者的心中燃烧了起来。

只见叶歆面色煞白,但仍是不停地叫着:“请王府放我夫人。”

虽然声音微弱,但所有人都被这种执着和深情给感动了,霎时间就觉得一股怒气由胸而起,直抵大脑,觉得自己应该代替叶歆叫喊,于是他们将叶歆护在中央,挥动着手臂,一起向着王府大叫:“请王府放出夫人。”

这时,王府大门突然打开了,冲出来一群王府护卫,各个持着兵器,看上去是要驱散围观的人,可如此一来,围观的人更加恼怒不已,纷纷拾起东西向王府护卫扔去。

石块、树枝、鸡蛋如雨般向王府护卫送,甚至有人将新买的菜刀也扔了出去。那群护卫见势不对,又狼狈地退入王府,再次关上大门。

叶歆的支援者士气更胜,叫声也越来越大。

一个朝廷命官坐在王府门前大叫大喊,要求交还妻子,这种离奇的事前所未有,因此全京城都轰动了。

对叶歆的事,众人都一清二楚,自然同情叶歆,听闻王府不但不放人,还派人暗杀叶歆,很多人都被激怒了,纷纷走到王府声援。

人潮如万川入海般向廉亲王府涌去,居然惊动几十万人,他们将王府附近的街道塞得满满的,抗议之声如潮如海,响彻整个京城。

渐渐地,有人开始不耐烦了,开始捡起石块向王府扔去……

※※※

翰林院

“各位,廉亲王府这么做简直是丧心病狂,我们要去支援叶大人。”柳成风一听到消息就火冒三丈,在翰林院中大声叫喊起来。

海承思也叫道:“这还得了,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天理何存,我也要去。”

在他们的鼓动下,一大群翰林也相继跑到王府前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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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柳成风等翰林看到满身是血的叶歆,以及他焦急的表情,没有人再有丝毫的怀疑。

柳成风铿锵地道:“叶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支援你。”

叶歆眼露感激的目光,有气无力地道:“谢谢你们。”

柳成风等人走到人群的最前面,也高声叫了起来。

此时其他皇子也得到消息,八皇子这次犯了众怒,他们自然高兴极了,一方面为了落井下石,再给八皇子重重一击,另一方面也想通过这事提高自己的声望,于是他们叫自己的党羽都跑到王府去支援叶歆,而且是全力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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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皇子在府内坐立不安,指着白安国怒骂道:“你这是什么计,怎么会弄成这样?”

白安国一脸委屈地辩解道:“老臣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做,本以为他惧于妻子在我们手上,不会声张,只会软求,我们便可从中取利,谁知他竟然做出这种有失官体之事,居然还有人支援,实在是莫名其妙。”

一个护卫匆匆来报:“王爷,外面听说已经聚集了几十万人,百官也都到了。”

八皇子吓得一哆嗦,惊问道:“百官也到了?”

“是,连几位皇子的党羽都来了,还说若不放人,就硬闯进来。”

八皇子愤愤地一拳击在桌面,叫道:“这些人,居然落井下石!”

白安国面色煞白,心里清楚,一招之错,自己和八皇子便永无翻身的机会,事到如今,只要保住小命就算不错,因而劝道:“王爷,你方才若是答应放人,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还是尽早放人吧!”

八皇子无奈地道:“只好如此。”

话还未说完,又有护卫来报:“王爷,皇上的辇舆到了。”

八皇子吓得双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道:“完了,完了,连父皇都惊动了,大势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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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九门提督、京兆尹、禁军等衙门也都被惊动了,但不敢轻举妄动,怕万一激起了民变,他们都不好交代,而且满朝文武十有七八都跑到王府去助威,他们也不愿因此而得罪人,只好一边派人维持秩序,一边入宫禀告皇帝。

明宗听到此事,气得差一点晕了过去,颤抖着手指,指着九门提督张全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只知道叶大人去王府接夫人,但王府不肯放人,叶大人便坐在王府前大声喊叫,要求王府放人,不知何人暗算叶大人,叶大人身受重伤但依然不肯离开,坚持要等夫人出来。百姓同情叶大人,纷纷上街支援,连百官也去声援,此时大约有几十万人,照此下去,臣怕发生民变,请皇上圣裁。”

明宗拿起御案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叫道:“孽障,气死我了。”说着突然弯下了腰不停地咳,张成连忙上前在他的背上轻推,帮他舒气。

明宗喘着气道:“快,朕要去廉亲王府。”

张全不敢犹疑,立即陪同明宗一起往廉亲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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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见皇帝到来,这才停下叫声,纷纷注视着皇帝。

叶歆半伏半跪向明宗行礼,急声哀求道:“求皇上开恩,让王爷放回夫人,微臣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明宗在太监掺扶下慢慢地走到叶歆的身边,婉言安慰道:“爱卿别难过,朕一定为你做主。”接着向张全喝道:“把那畜牲给我叫出来。”

话还没有说完,王府的大门打开了,八皇子诚惶诚恐地小步急跑过来,后面还有满脸泪痕的红緂。

叶歆不顾身上的伤痛,忘形地扑上抱着红緂,两人相拥而哭。这一场面再次令所有围观者感动不已,纷纷鼓起掌来。

叶歆的确担心红緂的安危,自己这一举动其实是拿红緂的安危做赌注,逼王府放人,因而一直心中不安。

叶歆小声道歉:“对不起,没能及时救你,八皇子没对你怎么样吧?”

红緂边哭边说:“一开始他真想动手动脚,幸好被一个老头劝阻,后来将我关了起来。”

叶歆大惊,歉意地抱着她,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另一边,八皇子扑倒在明宗面前,哀求道:“父皇,王妃本是一片好意,想留叶夫人小住,不想叶大人生了误会,事情发生到这步田地,儿臣实在自责的很,求父皇开恩。”

明宗冷哼了一声,喝道:“误会?若是误会,因何派人暗杀叶歆,而后又派护卫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干了什么好事,你简直是胆大包天,朕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畜牲,朕要夺了你的王爵,罢为庶民!”

八皇子大叫“冤枉”,明宗却毫不动心,看着儿子长叹了一声,向后挥了挥手,随后几个禁军走上来将又哭又叫的八皇子拖走。

叶歆突然仆伏在明宗脚边,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皇上,微臣本无能之人,蒙皇上大恩才得以效犬马之劳,孰不知臣的一片赤诚之心竟累及夫人,于心不忍,于心有愧啊!臣愿罢官求去,与妻子耕种于乡野之间,以渡余生,以求万全,求皇上恩准。”说得声泪俱下,感人肺腑,在场没有不感动而泪下之人。

明宗也感动得老泪纵横,指着叶歆沉声道:“你放心,你是朕的股肱之臣,谁敢动你,便是与朕过不去。至于你的妻子,朕已决定,由皇后认做义女,封孝仁公主,你是朕的驸马,以后谁敢冒犯,便是大不敬之罪,诛九族。还有,这府第也赐给你们了。”

叶歆在地上连磕了十几个响头,颤声道:“皇上圣恩,微臣万死难报。公主说白大人方才出言救了公主,公主才得以保持清白,臣请皇上饶恕白大人。”

明宗点了点头,对跪在一旁的白安国道:“你未能劝阻皇子,本应同罪论处,但难得你不糊涂,救了公主,算是将功折罪,既然驸马为你求情,就让他在詹事府为你安排一个职位。”

白安国连忙磕头谢恩,能留在官场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虽说叶歆之下最多是正五品,但也比罢官去职为佳。

第三章

明宗顿了顿,喝了口茶,又道:“朕已写下传位诏书,放在一个隐密的地方。知道这诏书所在之处的人只有两个,只要朕一死,他们就会拿出来让你们看个清楚。这个宝位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依然没有听到继位人的名字,使百官都很失望,感觉又从高峰跌至低谷,不少人更小声的议论起来。

明宗的眼睛又扫向了叶歆,叶歆心中一紧,知道皇上恐怕又有要事吩咐。

“叶歆。”

“臣在。”听到明宗再次呼唤自己的名字,叶歆却显得比上次更紧张,这时叫自己出去必是有任务给自己,也一定与太子之位有关。

果然,明宗朝身边的太监徐公公招了招手,徐公公捧着圣旨,用尖尖的声音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歆忠公体能,通达干练,即日起,授‘詹事府’少詹事一职,总理詹事府一切事宜,钦此。”

“谢主隆恩。”叶歆伏在地上有些激动,百般滋味在心头。

詹事府是辅佐太子的东宫属官,少詹事是詹事府的第二号人物,然而自前太子死后,詹事府便被废置了十年,没有一个官员,因此叶歆便成了詹事府最高的长官,可以算是独当一面。

这一个四品官,只能算是中等官阶,在众多的尚书大学士之中根本不起眼,但其重要性却不可小视,尤其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这个职位所代表的意义更加不同。同时,这个任命也标志着叶歆正式成为了皇帝的亲信,也是未来新君重要的支援者。

想到自己居然在半年内就成为了皇帝的亲信,叶歆实在感慨良多。

一方面是自己的努力,另一方面是自己实在太幸运,恰好在这个时间入朝为官,机会一起涌来。当然,伴随着机会而来的,还有危险和敌人。

每一派的势力都不敢轻易的动自己,然而每一派势力也都不会喜欢自己,因为太子的人选对百官来说仍是个谜,自己对任何一派稍有亲近,其他的势力便会群起而攻之。最大的难题在于自己不知道谁会是太子,每一个皇子都可能成为自己未来的主子,得罪了谁,都没有好处,如何在诸子中左右逢源便是最要紧的。

当百官还没有完全消化前一个消息之时,这个新的消息又在他们的精神上产生了冲击。

这种人事任命本不需要拿到朝堂上来当众宣读,只要吏部下文即可,而皇帝这种作法无疑是在告诉诸人,太子继位的准备很快就要开始。与此同时,叶歆也将会成为皇帝的先锋,在太子之位的战场与朝中诸多势力交锋,当然还有叶歆背后的苏家。

对于这个人事上的选择,没有人不为此惊讶--一个官场上的新人居然被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他是否有能力抵挡各派势力的围攻呢?

众人虽然见识过叶歆的才能,但仍是怀疑他是否能在众多的势力之中得以生存。

而皇上只任命了副职,却将“詹事”一职空悬,八成是想留给苏剑豪。为何此事不一并公布?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只为了叶歆背后的苏家吗?是否暗示了未来太子的人选?而那两个知道传位诏书收藏地点的人,又是谁呢?苏方志?屈从清?还是其他皇室成员呢?

皇帝今日的言辞之中,有颇多耐人寻味的地方,引发了众人的联想。但有一点众人都很清楚,从此之后,朝局再也没有平静的日子了,原本在暗处的斗争将会被抬到桌面,一场更激烈、牵连更广的皇位之争将会正式开始。

最高兴的自然是苏派的官员,虽然他们的人数不多,但他们确定前途将会是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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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官员们成群结队的离开皇宫,向着自己的据点而去。此时谁也不会在乎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取向,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此时是表明心意的最佳时刻,万一自己选中的皇子当了皇上,自己也能跟着平步青云。最为轻松的,自然要算极少数没有派系背景的官员。

叶歆则被叫到御书房。

没有了药力支援的明宗显得很疲倦,却仍然撑着:“叶爱卿,你今天的表现令朕深为满意,朕果然没有选错人,希望你能尽全力帮朕为未来的继承人建立一个完善的辅佐机构。”

“微臣愚钝,不知该做什么。”

“朕希望你尽快将詹事府运作起来。有关官员的人选,你可以自行挑选,一定要是可以信任的人,要小心,不能乱选。七品以上的官员,你选好后交个名单给我;八品或以下的官员,你自己决定,可以破格提拔,只要有举人身份的都可,然后将名单交到吏部即可。”

叶歆问道:“请问皇上,全是文官吗?”

明宗想了想,道:“詹事府没有武职,护卫另设。若能选中一些文武全才,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两全其美,也不要紧。”

“若一切就绪以后,又该做什么?”

“你的责任是收集和培养人才,将来为新皇帝提供可用之人。如此一来,未来的新皇帝便有了自己的亲信。要完成这两项任务,恐怕也要不少时间,等你做完了这件事,也许太子已经登位了。”

叶歆大喜过望,有了用人的权力,便可以安插人手,将自己的亲信带入官场,也可以明目张胆地公然招揽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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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歆刚出宫门,就见不少人在宫前等候。

朝臣都忘了方才与叶歆对抗之事,见他是朝中一颗跃起的新贵,又新任要职,都忙不迭地巴结他,尤其是没有派系和刚入朝的官员。

还有的因为官小,在皇子党中说不上话,官位也不上不下,因此就打起了叶歆的主意,一见到他便要拉着他喝酒。

这种时候,叶歆可不想把时间耗在这些墙头草身上,于是含笑而对,以妻子有病为由,一一回绝了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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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歆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爬得这么快,又坏了我们的大计。”大皇子端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的党羽,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令他极为不悦。

“轩丘大人,你是吏部尚书,应该有资料吧?”

轩丘聿似乎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细细读道:“王爷,这叶歆是顺州晓日府人氏,父亲叶君行,是晓日学堂的教书先生,母亲陶氏。他没有势力背景,自少体弱,不能练武,常被称为废物。”

“不能练武?!”众官都笑了起来:“难怪会提出复古,果然是废物。”

轩丘聿瞪了众人一眼,又道:“此人生性聪明,先从其岳父学医,颇有所得,听说又得天岚医圣指点,十五岁初入学堂,便已入读六级,与苏剑豪同窗,深得前‘国子祭酒’马长安的赏识,但同年因为与苏剑豪争一女子,和苏家结怨,被苏剑豪的两个哥哥砍断了双手手筋。”

轩丘梁怀疑道:“砍断手筋?不像啊!别是骗人吧?”

“梁儿,别打岔。这事在晓日城一直流传着,众所周知。叶歆断手后三日,消失在顺州,去年出现在昌州,手已复原,还连中两试。”

大皇子沉吟道:“照理说,他和苏家有深仇大恨,怎么会投入苏剑豪门下呢?”

轩丘聿道:“老夫也极为不解,也许是初入官场,当时皇子们不愿收纳新人,他没有办法才投向四大世家。”

轩丘梁愤愤不平地道:“他有什么特别,一无背景,二无实力,只不过发了个破誓,居然平步青云,官位比我还高。”

轩丘聿瞪了他一眼,道:“别小看任何人!他有今天,必有他成功的道理,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怎么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别忘了,人家才十八岁,你今年已经三十了,老练不及他,聪明不及他,言辞不及他,连我都被他在大堂上讥讽的体无完肤,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大皇子点头道:“我们忽视了他,是一大漏洞。此人不能习武又无背景,却敢与苏家对抗,虽蒙大难,却依然能达到今天的成绩,此人定是坚忍不拔。”

“正是,若是常人,手筋断了只会痛不欲生,他居然能在两年内使断手复原,这根本就是奇迹。再看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现,以一个小小的五品,面对在场七成官员,不但没有惊慌,反而神态自若,侃侃而谈,做了十几年官的旧员也未必能够如此,可见他早已习惯了处理逆境,应变能力极强。皇上看中他,不是没有道理。”

大皇子道:“最重要的是,此人不识武功,容易控制,要杀他易如反掌,皇上看中的也许正是这点。”

轩丘聿道:“王爷,我漏说了一点,其妻冰柔,拜昌州提督陈刚为师,是落英门弟子。”

轩丘梁嘿嘿一笑,道:“想不到他老婆也是在册武士,看来他回到家里也没好日子过了。”

轩丘聿哼了一声,道:“无知!叶歆十二岁便随同当时的晓日府兵马司陈刚出征剿贼,陈刚用了他的计策,不损一兵一卒而剿灭一千多名山贼,无一漏网之鱼,成为晓日府的佳话。陈刚也曾上表请旨嘉奖,只是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大皇子一向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十二岁便破山贼,还不损一兵一卒?!想不到此人除了文章和口才了得,还通晓军事谋略,这等良才,我们竟然没用。轩丘大人,你掌吏部,是不是有点失算?”

轩丘聿叹道:“这种小官,我一向很少注意,而且又是苏家一党,所以才没有留意他,白白放过了一个人才,是老夫之失。”

大皇子道:“还是老爷子慧眼识人,大胆破格提拔,这正是我们的不足之处,以后遇到这种良才,千万不可放过。”

轩丘梁气不愤地道:“王爷,他可是破坏了您的大事,怎么能轻易地饶恕他?!”

轩丘聿却道:“王爷,不如拉拢他。”

“现在拉拢他,好坏参半。此时谁与他略为亲近,便会受到其他派系的围攻,是否有利尚未可知。”

“王爷,可暗中拉拢。如果不行,再加以威逼利诱。做官都是为了利益,若我们给他更多的好处,不怕他不来。”

轩丘梁道:“不行,怎能让王爷求他。”

一直没有说话的朴鸿鸣道:“王爷,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下官觉得应该弄清楚我们的位置,再做决定。皇上心中的继承人究竟是谁,恐怕大家都在猜,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怕是三爷。”

大皇子冷哼了一声,道:“那个狡猾的狐狸,笑里藏刀,他也配做皇帝?”

朴鸿鸣道:“现在不是说谁配做皇帝,而是谁有实力做皇帝。王爷,今日朝堂之上,皇帝竟然没有提起您和八爷被刺之事,似乎有些不近情理。从另一个角度看,皇上对此事一直都没有深究,可能早已放弃了王爷。”

“有理,说下去。”大皇子的眼中闪出一丝厉芒,像是要吞噬天地。

“若是皇上属意三爷,三爷便有了苏家的支援,内有重臣,外有重兵,我们的形势就大为不妙,而关键也许就在于叶歆。”

“不错。”

轩丘聿道:“便是如此,才要将他纳入门下。”

大皇子冷冷地道:“示恩于他,岂不更好?”

“王爷的意思是……”

“如此明显的弱点,轩丘大人不会看不出来吧?”

诸皇子府中,此时都策划着一个又一个阴谋,矛头直指叶歆。

※※※

经过了一天的惊喜交集,回到府中的叶歆终于可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着整个计划,很多地方都需要做出修订,因为他已经通过了仕途道路中新的里程碑。

兴奋、狂喜、雀跃,似乎没有文字可以表达他心中的感觉,离妻子得救的日子一下子迈进了一大步,没有比这个更令叶歆感动。

红緂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听完叶歆诉说他的一切喜悦。一整天,她一想到师门因为自己而受到牢狱之灾,就忍不住自责起来。

还有那个被杀掉的师兄段延平,她总觉得对不起他,虽然她不知道叶歆为什么只杀段延平,但她没有问,因为她不想听到令自己不开心的答案。

突然,叶歆神色一紧,随即微笑道:“道长,是你吧?”

红緂吓了一跳,前日刚被人抓获的她已成了惊弓之鸟,稍有异象便紧张起来,正想有所动作时,叶歆轻轻按住了她。

叶歆柔声道:“别怕,没事。”

红緂看到叶歆镇定的神态,才放松了下来。

只见朱雀上师悠然地推门而入,边走边道:“你小子,居然用这么一计摆平了一场大祸。”

叶歆笑着打趣道:“道长,你这么忽来忽去,我可不放心,说不定连我和夫人亲热都被你传出去。”

红緂羞得啐了他一口,夫君今日高兴,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不过这样也增加了两人之间的亲密感。

朱雀上师愕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非礼勿视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况且你不会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现。”

叶歆转头对红緂道:“夫人,这位是朱雀上师,是我的敌人。”

“敌人?”红緂见叶歆笑容满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朱雀上师坐了下来,笑道:“不错,是敌人。”

红緂诧异地看着两人,怎么也无法相信两人是敌人。

叶歆问道:“道长此来有何见教?”

朱雀上师赞道:“小子,这次的危机居然让你安然渡过,还升了官,一个月升一级,除了苏剑豪,谁也没有这种荣耀。”

叶歆揽了揽红緂,笑道:“没办法,谁叫我有这么好的贤内助,计策是她想的。”

朱雀上师惊奇地打量了一下红緂,笑道:“原来不是你小子做的,居然还有高手相助,难得、难得。”

“你的女婿一定气得暴跳如雷吧?”

“何止暴跳如雷,根本就想杀了你,说不定现在就在策划着如何整治你。”

“哦!想杀我可不容易,你没警告他吗?”

朱雀上师哼了一声,道:“那小子越来越喜欢自作主张,我的话也不大肯听了,倒是听信他身边那些蠢货的话,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可惜,他若真的要杀我,倒是送上门的好事,我正愁这两天不知道怎么过呢!”

“哼,白白便宜了你小子,不过可别得意,大祸还在后面。”

“你是说皇位之事?”

“不是,我是说武道大会。这个建议是你提的,万一武道大会有个什么闪失,你就要一个人背上所有的罪名,这罪名可不轻啊!皇上即使想保你,也未必能够如愿。若我想对付你,只需明年在武道大会做点小动作便可。”

叶歆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果如此严重,自己居然还沾沾自喜,看来自己的警惕性还是差了一点,考虑不够周全。

红緂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朱雀上师摇头道:“小姑娘,其实这个主意已经救了你丈夫,他的一道奏章阻止了很多阴谋,实话告诉你,这次有人想行刺皇帝,若不是他突然上了奏章,只怕所有有关武道大会的官员不杀头也要撤职。”

“刺杀皇帝?”红緂惊呆了。

叶歆无动于衷,反而感叹道:“皇上老谋深算,可不是这么容易杀得死的,那些人只怕是自取其辱。道长,你没把刚才的想法告诉赵玄华吧?”

“那小子既然不肯听我的,我就不告诉他,反正他的注意力已经从武道大会转向了皇位之争的新局面。”

“你不是答应帮他吗?为何不告诉他?”

“我只是答应助他,又没说一定要助他成功,既然他不听我的,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叶歆笑道:“看来我的运气似乎不错,看来这一场大祸也能免去。”

“别得意太早,听说皇子们要给你一个下马威,同时也要向皇上展示一下实力。”

叶歆满不在乎地道:“我知道,无论是伤了我,还是杀了我,对他们都有好处。最好是我向他们俯首称臣,这样我便成了他们在皇上身边的眼线。”

“你既然知道,想如何应付?”

叶歆不答反问:“道长前来,想必有什么妙计吧?”

朱雀上师笑道:“你这小子,想掏我的东西可没那么便宜,我只卖不送。”

“慢着,让我猜猜你的妙计。”

第七章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化解了,在场的民众都纷纷鼓掌称赞,接着也高兴地散去了。

这场风波之中,最大的赢家自然是叶歆,他得到了三样很重要的东西--皇上的信任,百姓的支援,以及更稳固的地位。

人们真正见识了叶歆和妻子之间深厚的感情,原本不信的人也相信了之前所传的故事是真的,就凭叶歆为了妻子胆敢挑战皇子就赢得了不少的赞赏。更甚者,皇帝册封了公主,叶歆以一个驸马的身份行走官场,身份自然大为不同,官员对他的态度以及办事效率也会大大提高。

丁才早已安排好马车等候,送叶歆回到旧府,见四下无人,他忍不住竖起拇指赞道:“公子,您这招真绝,想不到会有这种效果,换了我,打死我也不敢。”

叶歆笑道:“其实很冒险,若有人告我一个纠众闹事,有失官体,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你去安排一下,看看什么时候搬过去,有了这么一个府第,办起事来可容易多了。”

“是,公子。”丁才高兴地走了出去。

红緂亲密地偎着叶歆,柔声问道:“夫君,疼不疼?”

叶歆向她挤了挤眼睛,道:“若不是受这么一下,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红緂噗哧一下笑了起来,道:“你还有心思说笑,快包扎吧!别误了。”

叶歆打趣道:“是,公主。”

红緂也福了一福,笑道:“驸马有礼。”

叶歆叹道:“柔儿若知此事,不知会怎么想。岳父岳母肯定会大吃一惊吧!”

※※※

晓日城

冰离夫妻和叶君行夫妻虽然还未知道冰柔成为公主之事,却也因为皇上赐婚之事而吓呆了。

陈刚接到朝廷的快报便迫不急待地跑到叶家,一进门就大声叫了起来:“大喜,大喜,天大的喜事。”

叶冰两家四口都在,见陈刚居然向小孩一样又跳又叫,十分惊奇。

叶君行笑着问道:“老弟,什么事这么高兴?”

“老哥,歆儿和柔儿这次名动天下了。”陈刚笑着将文告交到叶君行手上。

“真的!”叶君行激动地双手颤抖的接过文告。

冰离也伸过头来,略略一看,高兴地跳了起来,叫道:“想不到,真想不到,当年大难竟然换来名动天下,不枉歆儿当年立了‘血剑之誓’,居然连皇上都被感动了。”

陈刚笑道:“不只这些,歆儿升了兵部郎中,还授了一等轻车都尉之爵,柔儿也封了三品诰命,简直是作梦一般,你们四老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

陶晶笑道:“看来又要忙上一阵子了。”

田氏道:“可不是,只怕又有一大堆官商前来拜访。”

陈刚道:“我过几天要去兵部述职,不如你们跟我一同上京去看看他们。”

“可上次宋钱来说歆儿要我们不要现在进京。”

“这么大的喜事,怎能不去看看?虽然赶不上他们的婚礼,但看看两小变成了什么样子也好啊!”

四老天天都挂念着儿子女儿,早就想入京去看看,听到陈刚的话立时心动,商量了一阵,决定上京去看看。

当两日后四老离开晓日城的那一天,叶歆的书信才送到,只是一步之差。

※※※

八皇子被罢为庶民之后,余党尽散,白安国得叶歆之力才能留在官场,在感激之余又见叶歆势力渐起,于是依附了叶歆。

叶歆也善待他,推荐他授了左春坊大学士的职位,正五品,是叶歆部下最高的职位。

白安国自然也投桃报李,将原来八皇子的几个得力党羽都拉了过去,像是刑部右侍郎李浩,因此叶歆的势力扩展到了刑部,这些人的官位比叶歆要高,但他们知道叶歆的圣眷如此之隆,迟早出将入相,现在依附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他们不只寄希望于叶歆,还有叶歆背后以苏家为首的四大世家。

然而,明宗经过此事显得越发衰老,一副下世的光景,任何人都可以看来明宗的大限就在这两年了。

旧廉亲王府颇大,极有气派,屋子多不胜数,分为前殿和东西南北院等五个部分。前院包含了主厅、书房等办公用地,后面四院,每个院子都有一大片房子,还有自己的水池和花园,亭台楼阁样样俱全。

叶歆带着众人游了一天还没有走完整个府第,不禁叹道:“王侯之爵吸引人之处便在于奢华之极,王府这么大,只有我们这几个人住,太浪费了。”

刘管家一直都笑得合不拢嘴,成为这一个大府的总管实在幸运至极,此时笑着道:“老爷只要多纳几房姬妾,便不会显得空了。”

叶歆面色一沉,轻喝道:“刘老,不许胡言。”

刘管家这才醒悟自己说错话,连声道:“小老该死,说了浑话,老爷恕罪。”

叶歆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召请护卫和丫鬟仆从等事,你要尽快办好。”

待刘管家走后,叶歆对丁才道:“明日以詹事府的名义在府门前贴一张告示,十日后,我在这里设立英武堂、崇文馆和异才舍,招请天下能人名士,只要有一技之长,我们待为上宾。若有请名士、隐士到此者,重赏;若有告知消息者,重赏。再派人将告示送到宋钱手上,叫他沿河张贴,并且大肆宣扬。”

丁才担心的道:“这么大张旗鼓,怕不怕外人议论?”

“因此我才以詹事府的名义发告示,我们是在为皇上招揽人才,不是为了自己。”说罢,叶歆又转头对二管家丁旭道:“我和夫人住在南院,东院作英武堂、西院作祟文馆、北院作异才舍,收拾好所有房间,安排当用之物,例如东院的练武场、西院的藏书阁,再将南院和这三院隔开,只留一条通道连接前院,我不希望夫人被外人打扰。”

丁旭道:“公子是想大举招揽人才吧?”

“时机到了,这是扩张实力的最好机会。这个府就全靠你两兄弟了,别令我失望。”

丁氏兄弟齐声道:“愿为公子效劳。”

叶歆笑了笑,带着红緂回到南院的正房。

红緂看着雕梁画栋的房子,觉得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回头见叶歆一脸喜色,问道:“夫君,什么事这么高兴?”

叶歆笑道:“如今我可以大量收集人才,说不定能找到一些道士,早日救出柔儿,岂能不高兴。”

红緂强笑道:“希望如愿。”

※※※

十日后,叶歆将府第搬到廉亲王府,而且第一次去了衙门。然而,他去的并不是自己的詹事府,而是兵部衙门。

成泓等人见叶歆到来都很诧异,轩丘梁看他更加不顺眼,觉得叶歆总是走运,居然平白无故又成了驸马。

轩丘梁忍不住讥讽:“驸马爷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不会是来显耀一番的吧?”

叶歆轻笑道:“哪里,我是特地来感谢轩丘大人当日亲临王府助阵,没有轩丘大人,我怎么会有今天。”

轩丘梁哼了一声,怏怏而去。

叶歆对成泓道:“成兄,我今天特来找你。”

“找我?”不但成泓吃惊,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

叶歆笑道:“不知成兄是否有意到我那小衙门去喝茶?”

成泓呆了一呆,随即领悟了叶歆的意思,惊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你的衙门?”

叶歆微微一笑,道:“不知左中允一职如何?”

“这……这不大好吧!这样岂不是升我的官?”

“怕什么,成兄在官场十几年,早该高升,况且左中允又不是什么大官,只不过是从五品罢了,以成兄的资历和才干一定游刃有余。”

所有的官员都被这一番话给吸引住了。叶歆虽然官职不高,但谁都知道他的仕途正如初升的太阳,节节高升,跟他去詹事府就等于是成为未来新皇帝的人,在这场风高浪大的权力角斗中,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们本想着叶歆到底会找什么人,想不到第一个竟然是成泓,都大吃一惊。

这也难怪,成泓几年都未升迁,虽然有才,但不喜逢迎上司,故此久不得升官,谁也没想到叶歆第一个就找上他。

成泓想了想,道:“难得叶大人抬爱,我怎能推辞,但这左中允我不能答应,左右春坊都是名士充任,我怎能僭越,若叶大人真想让我过去,还是让我做个府丞辅佐大人理事,这样下官才能安心做事。”

叶歆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勉强,点头道:“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成兄久在官场,必然知道不少官员,若是有什么良材,不妨推荐一二。”

目送叶歆离去,兵部所有的官员都目瞪口呆,只有成泓像是没事一般照样工作,唯一令他烦恼的就是叶歆最后的那句话,他知道自己这几天一定很忙。

※※※

回到家门口,叶歆发现告示已经贴了出来,看的人还真不少。

正想进府,忽然一人走到他的面前躬身道:“叶大人请留步。”

叶歆停步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有一青年男子,修长的身形,白脸玉貌,俊眼英眉,身着青色书生袍,头扎方士巾,手摇折扇,好一个俊郎秀士。

这秀士合拢折扇,抱拳含笑道:“叶大人,在下姓夜,夜晚的夜,名寒,看了告示,故而毛遂自荐,不知大人肯收留否?”

叶歆看了此人暗暗点头,道:“夜公子,请府内说话。”

夜寒躬身道:“叶大人请。”

叶歆将夜寒带入小厅。

宾主落坐之后,叶歆开门见山的道:“英武堂、崇文馆、异才舍,不知夜公子想入哪一院?”

夜寒不答反问:“大人觉得我适合哪一个?”

叶歆见他考起自己,有点诧异,但自己若连识人之明都没有,怎么驾驭越来越多的人才。

仔细打量了夜寒一番,叶歆微微一笑,对着门口的小厮道:“带夜公子去异才舍,上品款待。”

夜寒大惊,问道:“大人因何断定?”

叶歆笑道:“是与不是,你自己清楚。”

夜寒没有再问,长身一揖,跟着小厮离去。

突然,门口闪出了丁旭的身影,他一脸焦急地道:“公子,大事不好了,门外聚集了上千人,都是门派中人,来势汹汹,只怕要生事。”

“果然还是来了,不知好歹。”叶歆哼了一声,急步走了出去。

※※※

刚出府门,叶歆便看到府外黑压压的一片,有男有女,高矮胖瘦都有,各自提着兵器,最前面的是一排掌门,有一百多人。

叶歆扫了一眼,冷冷地道:“你们想聚众闹事吗?”

为首一人拱手道:“叶大人,我们是学大人前些日子所为。大人对妻子情深意重,为何对武林人士如此无情?我们自问没得罪过大人,为何要打压我们?!”

众声哗然:“是啊!说清楚,不然我们不走。”

叶歆大声道:“诸位掌门,你们为了一己私利,聚众闹事,置门下弟子的前途而不顾,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每年供养你们的朝廷吗?对得起武者的身份吗?”

“胡说,门派的利益与他们息息相关,你不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想不到你们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不配称为武者。”

“我们只是提出合理的要求。”

“合不合理,皇上清楚。但你们每年拿了国家大量的钱财,不做好事也就罢了,反而去要挟皇上,皇上没有治你们的大不敬之罪,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们还不知足,还要闹事,难道真的想让皇上把门派都禁了吗?武有武道,若是连这点都不弄清楚,你们还是不要练武了,否则只会变成恃强凌弱的恶霸。”

众掌门面面相觑,顿时静了下来。

叶歆劝道:“你们散去吧!再生事,皇上也不会罢休。大家还是回去苦练吧!有本事,就在明年的武道大会上一显身手,向天下证明自己的实力。在我府前叫嚣,只会让世人看清楚你们都是懦夫,没有胆量接受新的挑战。若有意,可以留在我府上做门客,英武馆欢迎大家。”

掌门们虽然大声喝斥,但大多数人都在思考,尤其是门派观念仍未根深蒂固的年轻弟子们,他们首先动摇了。事实上,新规则对他们不但无害反而有利,只是因为掌门要求来此才跟着来,有的开始嘀咕,有的更准备离开。

叶歆又道:“诸位掌门,你们都是成名之人,不应在此做出无赖之举,还是回去吧!你们的名声和地位不会因为新的规则而改变。”

掌门们仍然不肯离去,静静地围在府前,像是有意耗下去。

叶歆见他们冥顽不灵,不再好意相劝,喝道:“你们继续待下去吧!皇上怪罪下来,我可不管。”说罢拂袖离开。

丁旭担心地问道:“大人,他们会不会冲进来?”

叶歆冷冷地道:“擅闯驸马府,可是大罪,他们应该不敢这么做的。更何况,九门提督张成是皇上的亲信,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等着瞧吧!军队很快就到了。”

“大人,我觉得府上的守护太弱了,夫人很不安全,我怕他们这次无法得逞,会更加憎恨大人,也许会有什么报复行为。”

叶歆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可虑,你想办法增加守卫的力量,尤其是南院。不过夫人是公主的身份,他们未必敢动手。”

正说着,府外传来了叫嚣声和杂吵声,叶歆知道一定是军队到了,所以更加放心,于是前往异才舍去见夜寒。

※※※

“异才舍”

“夜公子都安顿好了吗?”叶歆看夜寒悠闲的在池边养神,笑着问道。

夜寒行了一礼,道:“大人的安排十分周到,在下在这里谢过大人。”

“住得舒服就好,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在下想和大人谈一谈将来。”

“哦!将来?也罢,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在下想知道公子对将来有何宏愿。”

叶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阁下有何志向?”

夜寒手摇折扇轻笑道:“在下现在只求三餐一宿,将来的事还靠大人指点。”

叶歆淡淡地道:“如此也好,阁下在这里做一辈子门客吧!”

夜寒想不到叶歆竟说此话,有点尴尬,呐呐地道:“大人不喜欢在下吧?”

“非也,做一辈子门客也未尝不好,自由自在。”

“大人的见解的确不同一般人。”

“若你有一天坐到我这个位子时就会明白了,我还有事,你就在此安顿,有空我再找你下棋聊天。”

第四章

叶歆在房间来回踱步,细细地思考了一阵,笑道:“猜到了!莫不是要我先下手为强?只要我随便去亲近其中一位皇子,百官的注意力就会离我而去。”

“孺子可教。”

叶歆摇头道:“但我不想添什么乱子,皇上也不会让我这么做,我可不想过几天就被革职查办。”

“难道你又有什么妙计不成?”

叶歆神秘地一笑,道:“掏我的东西,也没那么便宜。”

“嘿,小子,居然连我都耍。”

叶歆淡淡地道:“你来看我,无非是想知道太子的人选罢了。”

朱雀上师道:“天下没人不想知道,知道的除了皇帝,你可能是其中一个。”

“我不知道,皇上并没有告诉我。”

“我信你,可皇子们不会相信,他们会千方百计让你吐出来,例如抓你的妻子,又或者是在你身上下毒,你可要小心啊!”

叶歆笑道:“不必担心,万一真的闹起来,我就胡乱指一个,让他们自己去闹。”

“真的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稍有眉目,不过不敢肯定。”

朱雀上师点了点头,道:“好,我走了,武道大会之事告一段落,我也要回山修炼了。”

叶歆忽道:“詹事府缺个师爷,不知道长有没有兴趣?”

朱雀上师愣了一下,笑道:“再说吧!”随即飘然而去。

叶歆怜惜地看着红緂,道:“妹子,从今天起,你将面临极大的危险,我手上没什么高手可以保护你,我实在担心你的安危。”

红緂温柔地笑了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上次被师父抓去,是因为我心中有惧意,不敢对抗。现在我不会了,你教我的那些剑招我一定会苦练,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帮你。”

叶歆看了看天色,道:“我们出去走走。”

红緂偎入叶歆的怀中,兴奋地道:“每天最令人期待的就是这个时候,让我感觉到我们是真正的夫妻。”

叶歆苦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拥着红緂向大街走去。

※※※

官场上虽然风起云涌,百姓的生活却依然如故,每个人见到叶歆夫妻都亲切地打招呼,叶歆也一一回礼,没有人不夸叶歆夫妻是模范夫妻。

这夜,叶歆带着红緂来到一间不太大但很干净的酒馆,掌柜许风热情地招呼他们。叶歆和红緂坐在角落,一边小酌,一边亲密地细声交谈,羡煞旁人。

许风没有打扰他们,特地将其他桌子向外移,让他们坐得舒服一些。

叶歆也乐于接受,赞道:“你这里的东西味道真好,我觉得算得上是京城第一流的酒馆。”

许风笑道:“您过奖了,若是吃得高兴,就常来,小的一定让您吃的舒服。”

“好啊!我们天天来捧场。”

许风忽然略显紧张,吞吞吐吐地问道:“您能不能给小店写个招牌,让小店也风光一下?”

叶歆笑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觉得很新奇:“这个容易,你这店叫什么名字?”

“恩爱小馆。”

叶歆和红緂对视了一眼,笑道:“好名字,这个招牌我还非写不可,拿笔墨来。”

许风连忙递上纸笔,叶歆提笔疾书。刚写完,外面突然走进来十几个人,有男有女,都带着兵器。

“敢问可是叶歆叶大人?”

叶歆随意瞥了一眼,道:“正是本官,你们是谁?”

为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拱手道:“老夫陈成,是落英门的掌门。”

叶歆大吃一惊,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参见陈掌门。”接着对红緂道:“夫人,还不参见师祖?!”

红緂这才醒悟,连忙跪倒在地拜了三拜,道:“拜见师祖。”

陈成傲然地受了红緂的大礼,道:“陈刚曾提及你,你也是落英门在册弟子。”

“在册弟子?”叶歆一脸茫然。

“去年刚刚登记,是她师父亲自推荐的,还说要派她参加武道大会。”陈成又指着身后的弟子对红緂道:“这些是落英门第三代弟子,与你同辈。”

几个女弟子抢着上来行礼:“想不到你竟然也是落英门的人,我们真是太高兴了。”

红緂一一还礼,微笑道:“我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落英门的在册弟子。”

许风见叶歆来了朋友,就招呼他们坐了下来。叶歆吩咐备下酒菜,招待陈成等人。

陈成也不客气,在叶歆对面坐了下来,责问似的沉声道:“叶大人,听说你改了武道大会的参赛规则,不知是为了什么?我们大老远地跑来参赛,却还要等大半年,这也太不近情理了。”

叶歆恍然大悟,难怪落英门的人会突然找到自己,原来还是为了武道大会,落英门也许只是第一阵,其他门派也应该会陆续出现。

“师祖,您还是叫我名字吧!更改武道大会的规则是皇上的意见,我只不过是按皇上的意见办而已。”

“既是同门,老夫冒味,叫你一声歆儿。作为落英门的一分子,你也应该为落英门出点力,此次落英门准备充分,一定可以再上层楼,可规则一改,落英门的希望都落空了。”

叶歆温言解释道:“皇命已下,无法更改,只盼诸位师兄、师姐能用这大半年时间苦练武功,也好在武道大会上扬名立万。”

陈成见他态度坚决,一步不让,有些不满的道:“我儿子与冰叶两家交情深厚,难道这么点忙都不肯帮吗?”

叶歆含笑道:“师祖怎么不为众多的师兄师姐着想呢?若仍用现在的规则,他们中间只怕有一大半都无法参加武道大会,练了多年的武功却没有施展的机会,太可惜了。”

落英门的弟子都深以为然,师祖以门派利益为重,作弟子不便说什么,但心里总是期盼著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叶歆所言正中他们的心思,他们连连点头称是。

陈成不再多言,静了一阵,又道:“我想带冰柔回门派祭告祖师爷,她是落英门弟子,理应拜祭祖师爷的牌位。”

叶歆勃然变色,脸色阴沉,淡淡地道:“师祖所言甚是,但夫人有病在身,不便远行,等夫人病好,我再带她回去拜祭。”

陈成冷哼道:“有我在,她的病不会有影响,难道连我都信不过?”

叶歆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按捺下去,缓缓地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办,离不开夫人的帮助,请您体谅。”

陈成怒得一拍桌子,叫道:“你做了官,就不把我们放在眼内,我儿子官拜一品提督,也不敢如此!”

叶歆冷冷地道:“师祖,我一向敬重陈刚伯伯,自然也敬重您老人家,请您不要强人所难。夫人什么时候回去拜祭并不要紧,我只怕有人会对夫人不利。”

陈成的脸红了一下,恼羞成怒般地喝道:“你是说我别有用心?”

叶歆将一脸愕然的红緂拥入怀中,厉色道:“是与不是,师祖自己清楚,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叶歆将来自会请罪,但此刻夫人绝对不会离开我半步。”

“不行,我偏要带她走,否则我这掌门还怎么做下去,叫我有何面目去见各门各派?!”陈成一气之下,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叶歆痛心地惨然一笑,叹道:“陈掌门,您终于说出了真话,可惜,今天谁也不可能带走夫人,劫掳诰命夫人是大罪,落英门是在册门派,加倍论处,您不会想让落英门解散吧?”

“你……”陈成气得甩袖而去。

叶歆对着其他落英门弟子道:“诸位师兄师姐,叶歆不想冒犯掌门师祖,也敬重诸位,诸位日后若有难处,请找叶歆,叶歆当尽力帮助。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诸位有意为朝廷办事,叶歆也许能帮点忙。”

接着,叶歆递了一块银子给许风,道:“掌柜,打扰了你,不好意思,我明日再来尝你的手艺。”说罢拥着红緂飘然而去。

※※※

“夫君,你得罪了柔姐的师门,不怕她不高兴吗?”红緂担忧地道。

“柔儿一定会支援我的行动,想不到师祖竟然帮着外人,我实在很痛心。”

“也许陈掌门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许是迫于其他门派的压力。”

“我知道,师祖不是一个适合做说客的人,一定是有人逼他前来,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放弃。但我怎么可能让步呢?总不能让他们把你抓走,再用你来要挟我吧!”

“夫君,你得罪了他们,不怕吗?”

“我没什么可怕的,倒是担心你,他们已经将你当目标,明的不行,也许会来暗的。从今夜起,你跟我去‘雪竹庄’。除了朱雀上师,没有外人知道我在那里有庄子。”

※※※

夕阳下的“聚贤池”一片宁静,像一位害羞的新娘,将自己藏在昏暗之中,却又遮不住那秀丽的容光,而清香怡人的荷花将她点缀的更加美丽动人。

叶歆和红緂泛舟池上,亲匿地偎在一起,然而此刻的叶歆没有半分柔情密意,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池边的动静。

刚离开酒馆,叶歆就发现被人跟踪,而且不只一人,由于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能力,他带着红緂慢慢地走到郊外,更借了一条船泛舟池上,让监视者误以叶歆夫妻只是四处玩乐。直到池内一片漆黑,监视者才怏怏离去。

马怀仁等人早已知道了一切,既兴奋又紧张,都齐集“雪竹庄”,等待着叶歆的到来。但叶歆和红緂并没有直接去见他们,而是在“凤鸣轩”附近弃船登岸,首先探望了冰柔。

锦儿见红緂到来分外高兴,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有留在这里才是安全的,否则会惹出弥天大祸。

冰柔见到红緂也很高兴,道:“妹妹,辛苦你了,为了我的事让你涉险,我实在过意不去。”

红緂心中有愧,蹲在笼边,紧握着冰柔的手,颤声道:“我累你受此劫难,自当全力以赴。”

叶歆强作笑颜,道:“柔儿,我又升官了,救你的日子也近了。”

冰柔面露喜色,柔声道:“相公,可惜我不能出去为你庆祝,只好在这里说一声恭喜。其实我想通了,我再也不要什么名成利就,我只要每天和你在一起。昨夜我发了一个梦,梦见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过着普通但开心的生活,就像普通平民百姓那样,男耕女织,你的道术这么厉害,说不定种子一丢下去就有收成了。”

叶歆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若妻子早有这种想法,便不会有今天的局面,此时他实在不敢想像将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尤其是当冰柔知道自己破了誓言,即使她原谅自己,自己能原谅自己吗?

他没有想,也不敢想,因为还没有到必须要想的时候。

※※※

锦儿和红緂悄悄地退出了小屋,来到了囚禁着虎剑门师徒的地下室。

看着被关在地牢中的师父,红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含泪道:“师父、掌门师伯、各位师兄师弟,我对不起大家。”

唐广源怒喝道:“你还有脸来见我们?!虎剑门落到如今的地步,你如何对的起祖师爷的在天之灵?”

“师父,我已经尽力了,夫君不得不这么做,请你们原谅。”

任丙安叹道:“你误识魔头,害得我们变成了这样。你走吧!我们不想再见到你,虎剑门也没有你这个弟子。”

红緂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叶歆没有杀他们已是仁至义尽,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好磕了三个响头,黯然离去。

回到了“披云榭”,红緂一直闷闷不乐,锦儿关心地问道:“小姐,叶大哥对你怎么样?”

红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呆想了半天,幽幽地答道:“白天的夫君,做到了所有丈夫该做的事,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好,好的让每一个妻子都会羡慕。但当夜晚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白天的一切就像发了一场美梦,到了晚上就会自然消失,每一天这个梦都会这么做下去,而且会重复地做下去。这两天,我终于发现了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是黑夜,它的降临打碎了我的好梦,夺去我所有的喜悦,给予我的只有孤独、寂寞和伤感。好在我还有期待,期待第二天好梦依旧。”

叶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晶莹泪花。

“对不起。”

※※※

“禀王爷,叶歆今天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回宫之后陪妻子散步,遇到了落英门的人,不欢而散,随后与妻子去了聚贤池游湖,直到天黑。”黑衣装扮的密探跪在三皇子的面前将叶歆一天的行踪详细地说了一遍。

三皇子坐在柔软的虎皮上,仰头看着房顶,细细地思索着什么。

坐在左下手的言德谦问道:“王爷,叶歆沉迷于温柔乡,没有去见任何人,似乎有点奇怪,不过只要他不做什么,局势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诸皇子中,唯有王爷名声最好,大爷和八爷早就不得皇上的宠爱,看来这预定的继承人十有八九是您。”

三皇子露出优雅的笑容,道:“言老,虽说父皇对我不错,但这事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即使诏书中的继位人不是我,我们也可以争回来。”

“对,三爷言之有理,这事不能不小心,大爷和八爷都不会坐等结果,咱们若是不动,就算您登上了皇位也未必能坐得稳。”书房的门口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面若冠玉,鼻如悬胆,轻摇纸扇,悠然而入。

三皇子笑道:“夜寒,我们正等着你。”

夜寒微微欠身,道:“怎敢劳王爷等候,夜寒该死。”

言德谦道:“夜寒,你是三爷的智囊,怎么到现在才来?”

夜寒微笑道:“言老,我去查点东西,故而来晚了。”

三皇子道:“你是去查叶歆吧?”

“正是,此人来的突然,不可不查明他的一切。”

“有什么新发现吗?”

夜寒道:“此人不但与苏剑豪有来往,还与昌州屈家有关系,据平安州来报,他曾在平安州码头出示过屈家玉牌,还说是屈显武所赠。”

言德谦叹道:“想不到此人交游如此广阔,背后竟然是两个掌握重兵的外臣,实力不可忽视。”

三皇子微微一笑,道:“父皇果然明察秋毫,用了此人,也就是说继位人将有五十万大军支援。如果父皇所说的继位人是我,此人便是为我铺桥搭路的前锋,看来我们应拢络他一番。”

夜寒道:“王爷,不可过于自信,继承人是谁,属下一直都很担心,以王爷的威望和实力,并不需要掩藏,光明正大的宣布不会有什么事,可皇上这种作法似乎意在保护继承人。”

三皇子的眼中闪出一丝厉芒,冷冷地问道:“你觉得谁有可能?”

“属下并没有证据,只是觉得此人的势力不大。”

三皇子越听越不高兴,言德谦洞若观火,婉言劝道:“不必多想,听宫里的消息说皇上给了叶歆用人之权,我们只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自然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三皇子瞥了夜寒一眼,道:“夜寒,你来了这么久,也该出去做点事了。想办法混到叶歆的身边,最好与他亲近一些,不论他是否是皇上留给我的人才,都要想办法让他倒向我们这一边,若他不肯,只好杀了他。”

“王爷放心,夜寒明白。”

第八章

出了前院,丁旭又匆匆而来,手上还拿著一个钱盒子。

他将小盒子交到叶歆手上,道:“这是护卫刚收到的,送来的是一个乞丐,什么也问不出来。”

叶歆打开一看,其中赫然有一节尾指,手指之下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著“落英门尽在吾手,速至端庆府三号码头,三日不见,灭门。”

他心中大惊,赵玄华一计不成,如今又来一计,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罢休。在屋内徘徊了半晌,叶歆对丁旭道:“立即安排马车,我要出一次远门,府内你打理,我最迟十日必返,叫你哥哥打理好詹事府。”

丁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叶歆面沉如渊,连忙去办。叶歆拿了些银票,便急急忙忙地向端庆府赶去。

一路疾驰,花了两天的时间便到了端庆府码头。此时天色已黑,滔滔的眠月河从眼前奔腾而过,传来阵阵的浪花拍岸声,码头附近灯火通明,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叶歆将马车停在远离码头的树林中,顺著码头一路寻找,边找边问,很快就找到三号码头,但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与其他码头相比十分冷清,旁边停泊著一艘很大的货船,已经下了帆,里面看不见一个人影。

叶歆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于是平放右掌发出微微的绿光照路,走上货船。

船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叶歆在上层转了一圈,并无发现,然后他打开往下层的通道的盖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突然传入了叶歆的鼻孔。

叶歆脑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就是有人被杀,心里有些慌乱,若是落英门全灭,自己实在无法向冰柔交待。

叶歆一间间地搜,血腥味越来越重,当他打开最后一间房门时愣住了。藉著微弱的绿光,叶歆看见屋内最少有十具尸体,相互交叠在一起,鲜血流了一地。叶歆走进屋子,翻开每一具尸体,查看他们的身份,终于让他在最下面找到陈成的尸体,陈成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叶歆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未能救出落英门的人。心中怒火熊熊地燃起,叶歆伸手将陈成的双眼合上,道:“师祖,叶歆一定查出真相,为你们报仇。”

就在此时,甲板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杂吵声。叶歆吃了一惊,定神思考,发现事情极为蹊跷,这一定是个陷阱,因而立即隐身舱内。

片刻之后,盖子被打开,火把令下层舱变得明亮起来,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给我搜!”紧接著,梯子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十几个士兵冲了下来。

叶歆隐在暗处细看,脑中一直想著这声音,突然出现了一个刻薄的面容,接著叶歆冷笑著,暗忖:轩丘梁,原来是你,想勾结别人害我,没那么容易。

他不再留在舱下,遁回甲板,果然见甲板上灯火通明,站著一大群士兵,而轩丘梁正和身边的一名男子说著话,此人正是赵玄华。“大人。”一个士兵跑了上来禀报:“下面发现了十二具尸体,没有活人。”“没有活人?你们找清楚没有,给我翻遍每一个角落,凶手也许就在里面。”士兵见轩丘梁发火,忙不迭地又跑了下来,可他第二次上来还是这个答案。

轩丘梁疑惑地看著赵玄华,问道:“你不是说见到凶手没有离开船吗?怎么会没有人?”赵玄华也一脸惊愕之态,道:“我没看错,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叶歆本已怒不可遏,想杀两人泄愤,但附近人多,还有大批士兵保护,不便下手,瞪了两人一眼,愤愤而走。得到答案之后,叶歆没有停留,觉得轩丘梁和赵玄华不会只有这一招,也许还有其他计划同时进行著,因而连夜往回赶。

可事情还是发生了,当他回到府中的时候,便见府前围了一大群人。叶歆排众而出,只见府前有数具尸体,不少衙役正在处理现场。叶歆急忙跑过去,拉住陪著京兆尹田常的丁才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丁才一见叶歆便忧形于色,道:“昨夜有十数名高手突袭,劫走夫人!”“什么?”叶歆愕了一下,恨恨地道:“好一招调虎离山。”京兆尹田常道:“叶大人,可曾与何人结仇?”叶歆虽然极为担心,但不想其他官员过分插手,因而搪塞道:“咱们做官的难免得罪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

田常道:“叶大人放心,此事我已奏明皇上,劫走孝仁公主乃大逆不道之罪,禁军也出动了,相信很快就会将公主救回来。”正说著,齐槐领著几百名禁军来到驸马府,叶歆迎上去,道:“有劳了。”齐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叶大人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公主一定会平安归来。”

叶歆拱了拱手,然后领著丁才进到府中。府中的损毁并不大,只有红緂所住的地方有打斗的痕迹,府中并无高手,红緂虽然抵抗,但寡不敌众,因而敌人轻易便将人劫走。叶歆觉得是赵玄华所为,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等赵玄华出招,才知如何应付。

果然三日之后,叶歆又收到一封信,上面写著“若想公主安全,速往宁州眺月峡白鹅峰,吾等恭候尊驾,若多一人,公主毙命。”下面具名竟然是一百二十八位掌门。

叶歆看罢,一拍桌案,怒骂道:“想不到竟是他们所为,一百二十八位掌门人竟然做出这等要挟之事,实在无耻之极。”

丁旭虽不知详情,但见叶歆脸色阴沉,想必不是好事,不敢多言迳自退出。

叶歆一个人在厅中徘徊,思考著如何应付这次事件,对手是一百多位掌门,看来会无好会,还用红緂要挟,这一百多位掌门想要什么呢?

若要自己推翻建议已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想杀自己泄愤不会劫走红緂,而眺月峡在宁州东南,是镜河的一段,离京有千里之遥,此去恐怕需要数日。

虽然詹事府的事可以交给白安国和成泓打理,但想到自己一个人要对付一百多个位掌门,叶歆觉得头都要炸开,而且万一打了起来,就恐怕会暴露自己身怀道术,除非将一百二十人位掌门连同他们的弟子一齐杀了。

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好办法,见多日没去见扎猛,因此遁至峰的小楼。

峰的小楼叶歆一直将扎猛安排在这里,扎猛的师弟们则由叶歆出钱依然住在客栈的上房中,峰则陪同扎猛一起练武。

此时,扎猛和峰正在后院中练武,一见叶歆到来,全都迎了上来。扎猛道:“叶小弟,怎么有空到这来?”叶歆笑了笑,拉著两人上楼密谈。

落坐之后,扎猛犹豫了一下,道:“兄弟,不是我说你,改变旧规矩自然有很多人反对,其实我也琢磨著这事,好像有点过分。”

叶歆语重心长的道:“大哥,不怕告诉你,不但武道大会要改,而且,所有的门派都会被朝廷强行解散。”“这怎么行,我们圣枪山岂不也要解散?”“大哥,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也无可奈何。如果明年的武道大会顺利举行,皇上也许会改变主意,毕竟这道旨意还没下,尚有斡旋的余地。可一百二十八个门派竟然劫走公主做出这种事,我实在难以想像皇上会收回皇命。”

扎猛听到一百多位掌门约叶歆私谈,担心地道:“兄弟,这事有点邪,还是别去,我不相信他们会一起劫人。”“可是不去不行,万一人在他们手上,我怕会出人命。”扎猛点头赞同,道:“要是这样,倒不可不虑。不过我还是觉得大多数掌门人都是明理的人,他们不会做出这种有违武德的事。”

叶歆听了扎猛的话,再细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不一定所有掌门人都同意用这种方法要挟自己,难道又是他?

一想到赵玄华可能是罪魁祸首,叶歆就忍不住怒火上升,若不是看在朱雀上师的面子上,自己早就对他下毒手了,自己不去惹他,他倒来惹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

扎猛拍了拍叶歆,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叶歆道:“大哥,只要你们圣枪山不参与就行了。”峰见他们说完了,插嘴道:“叶大哥,有什么要我做的吗?我都快闷死了。”

叶歆苦笑道:“现在没什么事,你要练强一点才行,这次的对手可是一百二十八位掌门,你去了只怕走不了几招。”峰知道自己除了轻功和暗杀手法之外,其他都不是一流水平,只能默然点头。

叶歆见得不到有力的帮忙,遂决定夜探山阳岭。在山阳岭翻遍了整座山皆无所获,无奈的叶歆只好回到“雪竹庄”。

将红緂的事告诉了冰柔后,叶歆又星夜赶往宁州。一路上风尘仆仆,日夜疾走,花了七天便到了眺月峡以北的丹峰县。“老丈,白鹅峰怎么走?”叶歆来到一间酒馆随便叫了点东西,便问起了路。

掌柜笑道:“白鹅峰在东南方二里的河边,山势陡峭,尤其是北面更是难以攀登,唯有靠河的南面山势稍缓,是唯一的登峰之路,也是我们丹峰县的名景,山上风光无限,我年轻的时候上去过一次,风景太美了,可惜现在爬不动了。”

叶歆心急如焚,起身便想走,掌柜却叫住了他,道:“要想上山,最好的办法是往西走一里,再折向南,待到河边之时,可见一渡,乘渡船顺流而下,只要半个时辰便可到白鹅峰山脚的小渡口,那里便是山路的入口。”“谢老丈指点。”叶歆扔下银子,便急急忙忙按掌柜所说而去,却不知背后的掌柜正在得意的大笑。

沿著往西的道路,叶歆驾著马车一路直奔,当马车进入一处密林时,突然跳出几个大汉,持著兵刃,得意扬扬地拦在马车之前。

叶歆知道来者不善,却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勒停马车,叶歆冷冷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为首一人道:“叶大人,久等了,我是来送你一程的。”接手把手一挥,喝道:“上!”其余几人都持刀猛冲了上来。

在这密林之中,叶歆根本用不著花气力,随身一隐消失在林中。几人见叶歆突然消失都大吃一惊,皆回头看著带头人。“***,不是说他不会武吗?居然骗我们打头阵,混蛋!”

带头人骂了几声,心里却清楚,叶歆能消失的如此之快,可见轻功高绝,其他武功也自然不弱,知道不是对手,叫道:“走吧!”

正当他们想离去之时,却发现四周的树林突然紧紧的排在一起,把他们围得紧紧的,不留半点缝隙。而且树旁还有奇异的草藤,五颜六色,看上去颇为妖异。

几人吓呆了,挥手欲砍,却被一条条藤条捆住双手,然后被拉到空中吊起来。

叶歆随后现身于树下,随手一挥,树林又恢复原貌,而几人都被树藤吊在半空,虽然不停地挣扎,但丝毫没有效果,而且越是挣扎,树藤捆的越紧,以至浑身乏力。“说,谁派你们来的?我的夫人呢?”带头人哭丧著脸道:“大人,小人们是被派来抓您,其他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叶歆走回马车,冷冷地道:“不知道就多待一会儿,我没工夫奉陪。”“别,我真的不知道。”

叶歆瞥著草丛中钻过的毒蛇,随手用雪藤一卷,然后扔到了带头人的身上。看著眼前斑烂的蛇身,带头人吓得昏了过去。叶歆没有再理他们,扬鞭而去,心中觉得事情颇为蹊跷,对方若要抓自己,为何不一早抓,而是要在这里。

看样子,这几个人不像是赵玄华所派,难道另有他人想暗算自己?叶歆此时的感觉犹如身处迷雾之中,前路茫茫。

去到路口折往南方,都没有再遇其他人。叶歆想不明白,索性不理,直接闯到渡口。静渊溪水流湍急,白色浪花不时翻动,在水里打了个漩涡又流往下游。

狭小的渡口没有什么人,只有三条渡船在等客。

叶歆犹豫了一阵,把马车藏在树林之中,然后步向渡口。一个船夫首先迎了上去,笑著问道:“船客,您是要渡河吗?我这船好。”叶歆没有理他,看了看其他两名船夫,长得都很老实,于是走到其中一人身旁,道:“船夫,我要去白鹅峰。”船夫笑道:“这几天是怎么了,都往白鹅峰去,您上船吧!半个时辰就到。”

叶歆点了点头,跨上小船。船夫笑著拿起木桨轻轻的划著,由于是顺流往下,所以小船一出岸便飞快地往东飞驰而去。

来到河中央,船夫忽然从木桨抽出一把小刀,目露凶光,狞笑道:“叶大人,前面让你侥幸脱过大难,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这里风光不错,你葬在这里算是造化了。”

叶歆淡淡地道:“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船夫撇了撇嘴道:“到这时候你还嘴硬,我只有送你一程。”说著便纵身扑了上来,手里的小刀直刺叶歆的心房。

叶歆轻轻一让便避开了船夫,然后雪藤弹身而出,飞至水中,而后施出道术,纵身入水。叶歆虽然不能像凝心一样御浪而行,但可以用叶飘术使自己恍若一落叶,随水飘流而不沉,脚下的雪藤又如一条水蛇般在水上滑行,向著岸边游去。

船夫看得呆了,以为是天山神人至此。突然,木质小船开始碎裂,并往下沉,船夫大吃一惊,正想跳水而逃,却被碎裂的木块围住,把他压入水中。

如此顺水而飘,倒也写意,两岸高山峻岭,古木阴林,映蔽河面,只露中间一线青天。河岸的礁岩处寸草不生,只有无数粗犷的线条,像是被巨斧劈过一般。时而传来的鸟鸣猿声,更添诗情画意。

叶歆点头赞道:“好一处眺月峡,果然是美不胜收。”但心里焦急,只是略略欣赏了风景,便往岸边而去。

踏上了岸边,叶歆回头一看,船夫已连同小船一起沉了下去。他只叹息了一声,便沿著岸边隐身而行,很快便来到酒馆掌柜所说的渡口,右侧是河,左侧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山路自下而上,直没入林间。渡口旁有数十人,都提著兵器,正往河的上游张望。

叶歆没有理他们,直接往山上遁行。利用上山的机会,他观察了一下山势和地形,若想带红緂安全下山,就必须有万全之策。

看著陡如刀削的山势和唯一的山路,叶歆皱了皱眉,这种地势对自己没有任何险阻,但对红緂来说,要想下山必会惊动山中的人,除非有什么方法不走山路。

忽然,叶歆瞥见陡峭的山壁上长著许许多多的山藤,而且连结成势,竟然从山下连至山下,心中立时有了计策。

上到半山的一处山崖,眼前豁然开阔,由于白鹅峰高于群峰,故能眺望远方。群峰坐于两侧,脚下是那条如青色绸带的静渊溪怒啸著哗哗地奔腾而出,直流向前方,汇入更远处的镜河。

第九章

山上凉风阵阵,风景怡人,身在其中令人身心舒畅,但峰上峰下一千多人都没有心思去欣赏美景,山下早有人报告叶歆出现在丹峰县,但叶歆的影子却迟迟未在峰上出现,有的人开始不耐烦了。

赵玄华与自己的手下躲在大树下乘凉。“这小子到底来不来?别让我们在这里苦等,干脆宰了他不就成了,再不一把火烧了他的家,看他还敢不敢跟我们作对。还有那个美女,为什么不让兄弟们乐乐?”

赵玄华道:“别胡说,杀他还不容易,一个不会武的小子,随便叫个人都能宰了他。我留住他就是有大作用,那个女的也是,我要让峰上的一百二十八个门派一起杀他,若是让你们碰了那女的,我们就说服不了他们了。”“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

赵玄华得意地道:“如果利用那此门派来杀叶歆夫妻,事情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劫走公主的犯人,那是灭族的大罪,我要逼著他们杀人灭口,然后再用来威胁他们。他们变成了杀官的共犯,自然会与我们连成一气。若是他们不肯,我们可以把所有门派供出去,如此一来,朝廷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走投无路,这时我们再招揽他们便易如反掌,就算他们不肯加入也可以鼓动他们作乱,天龙朝民变四起,岂有不亡之理,到时候我们再从银州起兵,瓜分天下。”“二公子英明,我们也沾光了。”

赵玄华朝身后的一个手下努了努嘴,道:“你去上去看看,别让那些人胡来。”“是。”那人转身向山上跑去孰不知叶歆早已隐身在侧,虽然很想立即杀了赵玄华,但红緂的情况也很危险,若是赵玄华的手下忍不住玷污了红緂的清白,自己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但心内又有疑团,若赵玄华想在众门派之前杀了自己,那么前面那两次遇险应该不会是他所为,到底还有什么人要杀自己呢?

他一边想,一边往峰顶爬,来到了峰顶之下的一个小平台,果然见九个人正围著红緂,而红緂被绑在树上不得动弹,眼睛狠狠地瞪著周围的人。“可惜大哥不让碰,弄得我心痒痒的。”一个灰衣汉子忍不住伸手去摸红緂的脸,却被红緂猛的啐了一口。

其他人见了都哈哈大笑,灰衣汉子恼羞成怒,一手就掴了过去。

突然,他的手被一条毒荆裹住,有毒的荆蕀在他的手上刺出了数十个小洞,痛得他抱著右手哇哇大叫起来,而红緂的身前也出现了叶歆的身影。红緂欣喜若狂,大叫道:“相公,你终于来了。”

叶歆回头温柔地道:“对不起,委屈你了,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随手一召,绑著红緂的草绳就飞到了他的手上。红緂怒哼了一声,道:“那天你们用下流的迷药,今天我要教训你们。”说罢飞起双腿向敌人扫去。

周围的十名敌人武功不低,方才是被叶歆的出现吓呆了,此时才反应过来,狞笑著将叶歆和红緂团团围住。山上的毒荆,在叶歆道力的催动下,向那十人合拢。

叶歆抓著毒荆,就像没事人似的,微笑著对红緂道:“你放心,这十个跑不了。”十人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一道高大荆网所挡,见无路可退,十人凶性大发,各自举起兵器向叶歆和红緂攻来。红緂虽然赤手空拳,但发起狠来截然不同,上踢下扫,左冲右劈,十人竟然无法抵挡,不到片刻便一一被打翻在地。

红緂心里奇怪,自己的武功虽然不算太差,但也不至于如此,抬头一看,只见叶歆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原来那十人已被毒荆紧紧的捆住,毒荆的刺将毒素注入,使得十人都惨叫连连。红緂拾起地上的一柄剑,一人一剑全部刺死。可惨叫声惊动了下面的人,几十个人涌了上来。

为首一人看叶歆夫妻杀了十人,冷冷地道:“好啊!你们一来就杀了十个人,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你们走。走,跟我们去见天下英雄,说个明白。”

叶歆还以冷笑,知道今天这一战在所难免,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虽然天下众多高手会集,但事到如此只能倾力以赴,因而捡了一条三丈长的毒荆卷在手腕上,然后拥著红緂镇定地向观日台上走去。

叶歆和红緂一路走著,就见山道两旁站满了人,每一个都怒目而对,气氛极为紧张,有的甚至想拔剑,但被身边的制止了。

叶歆见气氛极为紧张,拥紧了红緂,小声道:“妹子,记住我的安排,情况不对,你先走。”红緂虽然心里有点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头皮往前走。

一百二十八位掌门已经在白鹅峰半山的断崖平台上等候多时,此台称为清凉台。他们席地而坐,分坐南北两侧,东面的是悬崖,西面与山道相连,故此留空。其他的弟子都站在平台外的山道上或树林中。

叶歆拥著红緂刚踏上平台,便感觉两侧射来的凌厉目光像是要吞噬自己一般。他镇定地走到清凉台中央,向众人拱了拱手,冷冷地道:“诸位掳我妻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掳你妻子?别胡说,我们武林中人不会如此卑鄙,只有像你这种小人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两旁的人都叫嚣了起来。

叶歆哼了一声,道:“你们劫走公主,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北面一位老人首先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老夫沧月门门主李广一。叶大人,你不要信口开河,诬陷我们,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知道,何必假惺惺多此一举?”

红緂在他耳边小声道:“沧月门是一流上品的门派,他的定魂刀法为四大奇术之一,不可小视。”叶歆点了点头,依然保持著冷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所为何事,请李掌门指点。”

李广一怒道:“你残杀落英门主,并以此恐吓我们,还说什么不听话,陈成就是下场,如今又在这里假装不知,亏你还是个官,竟如此卑鄙。”

叶歆知道有人陷害自己,双目圆睁,精光一闪,瞪著李广一道:“李掌门所言,在下一概不知,在下来此,只因你们劫了公主,还要我上来谈判。”

众人齐声喝道:“无耻,做了还不认。”一个大汉站了起来,叫道:“不错,人是我们劫的。”众人望去,原来是银州白狐堂的苗今宇。

苗今宇像在场诸人拱了拱手道:“诸位,苗某见不惯这卑鄙小人残害师门,但他是官,又有皇上撑腰,就算是告上衙门也奈他不何,所以才夜闯叶府,劫走公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可这小子诡计多端,不知从何处上山,公主还杀了我的十名弟子,请各位主持公道。”

诸人一听都愕了,苗今宇如此做法,所有的人都要受牵连,犯下灭族的死罪。因而反应不一,有的大声称赞,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惊慌失色,有的沉思不语。

李广一哼了一声,从身上拿出一个方盒子,道:“无论如何,你既然救了公主,这事我们不再追究。但我手上这盒子里放著陈掌门的人头,还有你亲笔所写的信,信中恐吓所有的门派,若是不听话,下场就与落英门一样。”

叶歆道:“这不是我做的,谁知道落英门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再栽赃陷害给我。我妻子是落英门弟子,我怎么可能去杀陈师祖,在下若是做出此事,天打雷劈。”旁边的一个青衣大汉忽然冷笑道:“尊夫人好像听了没什么反应。”

众人转眼向红緂望去,果然见她没有戚容,只是愣住了而已。

叶歆发现红緂忘了自己的身份,急声问道:“夫人,你怎么啦?我知道你太伤心了,要哭就哭吧!”红緂方才一时惊呆了,这时也反应过来,扑入叶歆的怀中,大声地哭了起来,叶歆也趁机用道术刺激她的泪线,使她不由自主的流泪。

那百余位掌门见了她突然哭得死去活来,也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唯有青衣大汉又大声叫道:“别装了,欺师灭祖都干得出来,还想装糊涂,这里都是老前辈,不会被你们骗倒。”叶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喝问道:“这位怎么称呼?”

青衣大汉吼道:“老子是银州玄龙山掌门张刃,玄龙山虽不入流,但绝不会让你这小人横行天下。小子,你还是自裁以谢天下吧!别要我们这么多掌门动手,今天无论如何也走不下这座白鹅峰。”

叶歆冷笑道:“第一,我没有杀人;第二,我是朝廷命官,夫人又是公主,你们谁敢动我们,便是灭族大罪。这里的人不少,受牵连的只怕成千上万,想清楚了再动手。”

张刃怒吼道:“老子平生最恨你这种不仁不义,欺师灭祖的小人,留你在世上只会为祸百姓。老子无家无室,不怕什么灭族,今天老子就为世间除大害。”说著拔出腰间的刀跃向叶歆。

就在此时,张刃的身边有一人以一招劈空掌将张刃拦下。张刃见一股强大的劲气迎面扑至,知道自己无法抵抗,只好藉著劲气返身回纵。他刚落地,便大声责问:“秦伯山,为何不让我杀这小人?”

秦伯山沉声道:“事情要弄清楚,他是朝廷命官,若有确实的证据,应该送他去有关衙门,私下惩处恐有不妥。我们诸位掌门前来此地是因为他的恐吓信,但他却否认此事,我看其中疑点甚多,不可不查。”

张刃嗤之以鼻,道:“老哥,这话可不对,以前的武林中人干的杀贪官、杀恶霸的事,可从来也没听过谁去报官。苗大哥方才都说了,这小子有皇上支援,报了官也治不了他的罪。秦老哥,你是不是拿著朝廷的钱享受惯了,连我们练武的根本都忘了?”

这话引起了不少共鸣,有的更鼓掌叫好,秦伯山见了只是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张刃狞笑著挺刀走向叶歆,其他人都在观望。

叶歆见这些人已经默许了张刃的行为,知道讲道理是不可能阻止他们的行动,这些人不但是为了陈成,还为了自己影响了他们的权威和利益,至少他们认为自己的建议令所有的门派蒙羞。

此时,西面的山路早已被人封死,只有东面临河的悬崖可退。

叶歆一边向东面的悬崖退去,一边解开红緂身上的禁制,口中则叫道:“且慢,夫人被你们锁捆了几天,身子不舒服,待夫人休息一下再与你战。”

张刃假装大方,道:“好吧!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然后盘膝坐在空地上,凝视著叶歆。

叶歆和红緂坐在崖边,他默用道术,召来山崖上生长的十分茂盛的山藤,暗中将之结成很长的藤梯,然后小声对红緂道:“崖边有藤梯,可直达崖下。我先与他一战,若这些人一涌而上,你先逃走,若他们罢手,我们自然可以安然退走。红緂点了点头,手按著腰上的配剑,准备随时做出反应。

叶歆将手腕的毒荆放在红緂的身边,手握腰间的雪藤,返身向张刃迎去,边走边道:“你们都是在册武士,要打架需先禀告官府,你不怕官府治罪吗?”

“老子杀你都不怕,还怕什么受罚。”张刃见他不退反进,还准备与自己搏斗,有点吃惊,众所周知,此人不识武功,叶敢居然敢迎击,这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忽然后面有人叫了起来:“是他!”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香玉门”的铁秀姑,张刃问道:“你知道他?”铁秀姑道:“我在金家镇见过他,他用腰间那条白藤轻易地败了昌州三鹰。”

昌州三鹰虽然不算是一流的高手,但这至少证明叶歆不是手无缚鸡之人,而且铁秀姑用了“轻易”这两个字,说明叶歆当日还没有出尽全力,这令在场的人对叶歆刮目相看。

张刃哼了一声道:“昌州三鹰算什么东西,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说罢跃身而起,双手持刀从上向下猛劈,刀势极快,挟带著劲风向叶歆的顶门劈去。

李广一是使刀的第一人,看著张刃这一刀刚猛十足,有开山破石之势,便暗暗地点头称赞。周围的人见了,更加叫好。

可就在刀锋堪堪逼至叶歆头顶之时,叶歆突然消失在刀锋之下,瞬间又出现在张刃的身后,微笑著看著劈空的张刃。

清凉台上一片哗然,在场都是高手,眼力极好,尤其是李广一,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是最快的轻功也能察觉到移动的痕迹,但此时却没有人能看出叶歆如何由张刃的面前移动到张刃的身后。

李广一首先叹道:“天下竟然有此等轻功,真是老夫平生仅见。此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诣,实在难得,可惜不走正路,入了魔道,再过几年岂不是天下无人能治。”

张刃原本十拿九稳,可一刀劈空,脸胀的像猪肝一样,羞愧难当,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大喝一声,一招“推云断岳”向叶歆的腰间砍去。

叶歆冷笑连连,手中雪藤如灵蛇一般,沿著刀锋弧线的外围,反咬张刃的手腕,速度更快更准。

张刃见是藤条,并不担心,拼著硬受叶歆一下也要砍中他。

但他的刀锋刚触到叶歆的衣服,便觉得手腕刺痛,然后整个手掌连带前臂变得麻痹,毫无知觉,因而拿捏不住刀柄,只听“当啷”一声,刀便掉在地上。

在场的人原本见叶歆必被张刃这一刀砍中,都拍掌叫好,谁知发生了如此变故,顿时哑了,各自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场面变得极为滑稽。

唯有一流的高手,看得连连点头,像藤鞭这一类软柔的兵器极难控制,若想操纵自如,便需要深厚的内力,使之直曲自如,才能有此效果,叶歆此招后发先至,而且下手得“巧”、“准”二字,实在难得,就连李广一这样的高手也无法像叶歆这样灵活的操纵藤鞭。

更难得的是藤本身很脆弱,与刀剑相交根本不堪一击,叶歆能大胆地在刀锋外围滑走,可见他极有自信。孰不知叶歆毫无内力,靠的只是道力操纵雪藤而已。

张刃呆在当场,过了半晌,方才抱著右腕吼道:“你这卑鄙小人,下药害我,我的手动不了了。”众人又是一惊,纷纷用鄙视的眼光看著叶歆。

叶歆毫不在意,轻笑道:“你不知道就别胡说,我只不是点了你手腕的穴道。”说罢手中雪藤再次抽向张刃。

张刃本想躲避,但叶歆声东击西,明是攻向他的面门,实际上却在空中盘旋疾下,在张刃的手腕上又击了一下。

张刃吓得大叫,可当他冷静下来却发现右腕又恢复了知觉。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叶歆的对手,恨恨地瞪了叶歆一眼,怏怏而退。

叶歆将雪藤缠在腕上,扬声而道:“诸位掌门,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叶某从未害过陈成掌门,诸位查清楚再来找我。”

第十章

“慢着。”一个青年人跳了出来拱手道:“在下海州绵清山掌门大弟子粟平,代师而来。你胜了张刃,并不代表你的清白,反而说明了你完全有能力杀害陈掌门。在下不才,愿讨教高招。”

叶歆知道避无可避,默然地点了点头。

粟平二话不说,舞动手中长剑分心便刺,剑尖微颤,抖出五瓣梅花,将叶歆胸前的大穴皆笼罩在剑势之下。

叶歆轻退以避,粟平重施故技,以原招再攻,叶歆手上的雪藤再次击出,这次却是攻向长剑。

粟平大喜,剑锋上挺,回击藤鞭,想先毁去叶歆的兵器。就当剑锋将要切断雪藤之时,雪藤突然在空中顿住,然后贴着剑身下滑,直击握着剑柄的手。

粟平沉着应战,左手拍出,劈向藤鞭的头部。叶歆自然不肯让他拍中,身形一闪便至粟平背后,雪藤也跟着回旋。

粟平的武功比张刃高上不只一筹,察觉叶歆到了身后,怕他顺势攻击,因而向前急纵,避开身后可能发生的攻击。但叶歆如影随形,跟在粟平的身边,不让他有机会反击。

落入下风的粟平只能一路向前跑,因为只要他停下来或者做出任何反击的动作,都有被藤鞭击中的危险。

在场的观众都不禁幻想自己若是遇到同样的举动会如何应付。叶歆的身法实在太过诡异,根本无迹可寻,只要一个疏忽就可能出现身后,而且攻击的速度很快,防不胜防。

粟平慌不择路,向着东面的悬崖急跑去。红緂见他冲到,让开了位置,走到附近的大石上坐着。叶歆没有杀人之心,所以见他如此也不再追击,回到红緂的身边。

粟平这才能够喘口气,向前一看,身子已在悬崖旁边,再跨一步就要粉身碎骨,心道好险。

见叶歆一连击败了两人,众人终于看到叶歆的实力,虽然粟平的绵清山只列入三流上品,但叶歆表现出的游刃有余,令众人清楚叶歆的实力还未完全施展出来,光是那出众的“轻功”便令人防不胜防,心里嘀咕着是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纷争。

叶歆知道这群人不会就此罢休,索性挽着红緂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等待众人的反应。

果然,一个大约二十岁,颇有姿色的女子排众而出,她走向叶歆拱了拱手,道:“叶大人的武艺神妙,小女子佩服。小女子是白云殿主裴妙然,也是用鞭的,想请教一下叶大人的鞭法。”

叶歆起来相迎,细看此女,妙目含春,似是有情,颊染嫣红,娇艳欲滴,朱唇微张,欲吐还休。发上一枝金步摇,走两步,晃三晃,更添艳色;身裹白纱,里面是紧身粉色小裙,山风一吹,白纱贴在玉体上,玲珑有致,煞是动人。

红緂看在眼中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裴妙然听在耳中,抿嘴嫣然一笑,媚态更浓,俏声打趣道:“叶大人,看来尊夫人不太喜欢我。”

叶歆回头看了看红緂一眼,见她盯着自己,尴尬地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之意,然后对裴妙然道:“裴小姐说笑了。”

若论姿色,红緂更胜一筹,只是裴妙然刻意打扮,媚态十足,故此更引人注目。

裴妙然娇笑道:“是吗?我看不像。”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黑色长鞭便如一条黑龙带着一阵旋风向叶歆的腰间扫去。

叶歆吓了一跳,心道这女子怎么说到一半就暗下杀手,看来不能掉以轻心。见鞭扫到,叶歆只好闪身而走,但裴妙然的反应也很快,叶歆的身形刚现,她的长鞭就再次卷到。

叶歆见对方用的不是金属之物,便用雪藤相迎,“啪”的一声,两鞭相击,裴妙然本想用鞭缠住叶歆的藤鞭,但雪藤就像有灵性一般,滑出了黑鞭的纠缠,向前趁势反攻裴妙然的心口。

裴妙然抛了个媚眼,娇嗔道:“你可真坏,居然攻击人家这里。”

叶歆这才想起女子的大忌,尴尬地苦笑了一声,收回雪藤。

裴妙然却不放过他,趁他收藤之际,再次挥鞭攻击,这次却是狠狠地指向叶歆的双目。叶歆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眼见叶歆避无可避,裴妙然得意的“咯咯”娇笑起来,期待着叶歆落败的样子。就在裴妙然得意忘形之际,她的长鞭击空,而叶歆出现在她的身后,藤尾轻轻扫过裴妙然的粉胫,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落荒而逃。

叶歆没有追赶,轻轻一笑回到红緂身边。红緂见裴妙然惊慌失措的样子很高兴,亲密地挽着叶歆的手臂,一脸得意,像是在展示胜利者的姿态。

叶歆看着红緂的表情,心中暗暗叹道:红緂似乎已经忘记了现在是在演戏,又或者故意忘记,而将自己真正的心态表现了出来,因此才会有妒意。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好,才让她分辨不出自己是在演戏?

裴妙然却不肯罢休,抛了个媚眼,娇笑道:“大人怜香惜玉,真不愧是风流才子,小女子还想请教一番。”

叶歆只好又纵回场中,轻笑道:“姑娘想赐教,叶某自然不会让姑娘失望。”

裴妙然忽然纵身,玉体竟向叶歆直接撞来。叶歆有些惊讶,一个女子用这种招式实在不雅,但对方既已出招,他也只好滑步闪开。

忽然,一股甜香钻入鼻孔,叶歆顿觉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众人一见,都知道裴妙然用上了毒药。有的人不停地摇头,觉得用这等招式赢了也不光彩,有的人则以治恶不计手段为由大加赞扬。

叶歆并没有惊慌,一边暗用道术吸去毒粉,一边假装中毒已深,脚步浮滑,一个踉跄便向裴妙然栽去。

“夫君。”红緂吓得惊叫了起来。

她的身形还未动,情况又为之一变。正当裴妙然泰然等待叶歆倒地之时,原来在红緂身边的那条毒荆不知何时已滑到裴妙然的背后,接着猛然弹起抽向裴妙然。

裴妙然虽然有些反应,但时间仓促,无法避开,那条毒荆便狠狠地抽在她的背上,“啪”的一声,随着毒刺刺入肌肤,疼得她又跳又叫。

叶歆这才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收回毒荆,轻笑着抱拳问道:“在下失礼了,姑娘不要紧吧?”

裴妙然此时也顾不得仪态,两只手不停的在背上搔着,背上的衣服被扯破,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上面还有一条条的红印。

叶歆不想让她继续出丑,于是走到她的背后,用雪藤在她的背轻轻点了几下。一肌清凉的感觉立时钻入了裴妙然的背部,痛痒顿消,她也舒了口气,怨恨地看了叶歆一眼,便退回了原位。

众人见叶歆整治了裴妙然,都面面相觑。裴妙然向来以阴毒见称,方才用毒便是她的拿手好戏,却被叶轻松击破。

叶歆知道这些人都是要面子的人,不会善罢干休,只怕自己要连战一百二十八人,虽然有道术相助,但精神和体力也受到限制,于是抓紧时间休息。

高手们自恃身份,不肯趁人之危,所以没有出来挑战,其他人又在琢磨自己是否能胜,所以清凉台顿时静了下来。

藏身远处的赵玄华见叶歆连退三人,恨得咬牙切齿,在场的人也似乎被叶歆的武功所震慑,忘记了他们要整治叶歆,想了半天,只好自己亲自出去。

叶歆的眼角瞥见赵玄华排众而出,怒火顿生,冷冷地道:“赵玄华,你终于出现了,你的安排似乎有欠妥当。”

赵玄华阴笑道:“叶歆,别以为你击败了三个人就得意忘形,高手还没出场呢!别以为我们武林门派是好欺负的。”接着高声叫道:“诸位掌门,此人罪大恶极,偏又武功高强,可惜这么多高手竟然只坐壁上观,宁愿放走魔头也不动手,在下不是掌门,只是一个普通的武者,武功也不高明,但为了天下苍生,宁愿生死一搏,也不愿见此人为祸天下,为祸武林。”

说罢,他抽出腰间长剑冲向叶歆,人们见他的使剑手法和招式破绽百出,都知他不是高手,比起方才三人还差,上去只是送死。

“住手!”一声怒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赵玄华也停了下来。

人群中又走出一人,此人身高体壮,手臂比普通人的大腿还粗,可以说是个巨人,脖子上挂着一个金环,手上提着一杆巨斧,有数十斤重。

他走到赵玄华身边,粗声粗气地道:“兄弟,你说的对,这小子就给我了。”

赵玄华假装激动万分,道:“原来还有张大哥这么有血性的汉子,小弟自知武功不行,就在一旁等着张大哥为天下除害。”

这个张大哥被赞是有血性的汉子,豪气顿起,喝道:“你去一旁等着,我一定宰了这小子。”

赵玄华心中高兴,但脸上却是失望之色,嘴里还抱怨着自己无能,惹得身边的人都安慰他,夸他有勇气。

叶歆一直看着赵玄华如何挑动众人与自己为难,但一句话也没说,他知道自己就算说什么也没有用,这些人早就先入为主,断定自己是杀人凶手,再加上赵玄华一流的演技,一句“为天下除害”已经打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再加上“有血性”这三个字更将众人的心锁定。

这些掌门人一向自恃身份,这时若不表态便会被认为是没有血性的人,至少他们的心中会认为如此,因而不得不出来对付叶歆。

张姓巨人走到叶歆的面前喝道:“小子,你干的坏事,我也不多说了,反正是你的错。俺叫张五石,死之前最好记住爷爷的名字。”

叶歆仰头看着高大的张五石,心里有点吃惊,要打倒这个汉子可不是容易的事,此人皮厚肉粗,就算打到他也未必能有效果。

“接招吧!”张五石咧嘴一笑,双手举起巨斧就向叶歆劈去。

叶歆如何敢接,连忙遁开,只听一声巨响,张五石的巨斧在地上劈出了一个大坑,叶歆吐了吐舌头,若是劈中自己,只怕是骨头都给剁碎了。

张五石见一击不中,提斧又劈,他是以力降人,毫无招式可论。叶歆一边用遁术闪避,一边用雪藤攻击,可雪藤抽在张五石的身上一点用也没有,叶歆试了几招便不再试,全力攻向张五石的双眼。

张五石也知道双目是最脆弱的地方,索性闭上双眼,双手抓着斧尾在身边不停的横扫,粗壮的手臂加上巨斧形成了巨大的攻击圈,与雪藤的长度相若,叶歆因此被迫退到圈外。

张五石舞了一阵,停了下来,当叶歆又攻上去的时候,他再以此招相抗,弄得叶歆一点办法也没有,索性站着不动。

张五石见这方法有效,便舞动着巨斧将叶歆一步步逼向悬崖。叶歆并不害怕悬崖,就算是跳下也不会有事,可红緂在此,不能不想办法反击。

看着叶歆一步步走向悬崖,赵玄华既紧张又兴奋,只要叶歆一死,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只要小心行事便可如愿。

红緂见叶歆落了下风,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凝视着叶歆每一步的移动,她虽然知道叶歆道术高明,但这么高的悬崖,摔下会是什么样,她实在不敢想像。

眼见叶歆已退到崖边,左脚正向崖外踩去,红緂惊得大叫了起来,双手捂着眼睛不敢再看,只听见四周的人一起惊叫了起来。

红緂的心如坠入万丈深渊,脑子一片空荡,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流出。

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红緂放手一看,叶歆居然就在身边温柔地看着自己。

她再也忍不住了,扑进叶歆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还呜咽着道:“夫君,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叶歆一边安慰她,一边回头看着崖边。

原来,张五石见将要成功,索性停下斧轮,举起巨斧全力劈向叶歆,想劈他下崖。不想叶歆正等这个机会,他的身影突然隐去,然后出现在张五石的腿边。张五石一斧劈空,身子随着巨斧向前移去,同时被腿边的叶歆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崖外摔去。

叶歆本想用雪藤去救他,可张五石坠落的速度极快,令叶歆无法相救。

一声惨叫随着山风飘荡在众人的耳边良久,所有人都惊呆了,想不到事情发生这种变化。

赵玄华的反应极快,哭嚎着扑到崖边,大声叫道:“张大哥,你死的好惨啊!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死,害得你让这个魔头给杀了,我就算死,也要为你报这血海深仇。”

他越哭越凶,捶胸顿足的样子感人热泪,让每个人都产生了同情之心。

李广一再也坐不住了,提起身边的宝刀,沉步走向叶歆,道:“叶大人,你害了十几条人命,我们若是不做点事,就对不起死去的陈掌门和张掌门,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下山。”

其他人见李广一都动了怒,也不再袖手旁观,纷纷提起兵器,围向叶歆。

守着山道的千名武士也纷纷向清凉台涌来。山头顿时人头涌涌,黑压压的一大片,如此阵势竟只是为了叶歆一个人。

众人凌厉的眼光中充满恨意和杀意,那股气势就如一排排破天的巨浪,呼啸着向叶歆涌去,顷刻间便可将他覆盖、击毁和挤碎。

然而,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叶歆胸膛似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豪气顿生,挺胸扬首,双目大睁,射出缕缕寒芒,如利剑横扫面前一排排的敌人,眼光在刹那间已不知交锋几合。

敌人虽多,却无人能用气势将叶歆压下,有的反而被叶歆冰冷的眼光刺得停住了脚步,后面的人不明事理向前推攘,竟然弄得一片混乱。为首的几个高手见了又羞又愧,想不到这么多人还未交手,气势相拼已输了一筹。

叶歆斗赢了气势,不肯罢休,暗施道术,雪藤如灵蛇般在身上来往穿梭。在他人的眼中竟分不出是藤是蛇,只能看到一道白光在叶歆的身上来回游动,竟然带起阵阵风啸之声,使叶歆又增添了一丝诡异之感,慑得人心神恍惚,仿佛有一股凉气从腰而起,直冲头顶。

叶歆明知事情对己方极为不利,自己随时都可以逃,但红緂在此,若再次落入他们的手里,只怕不堪设想,忽然心生一念,高声叫道:“诸位掌门既然不顾身份联手围攻我叶某,叶某自当奉陪到底,拚个玉碎瓦全。”

众人听了叶歆的话,都停下脚步。

李广一转头喝道:“大家回去,我一人便可。”

趁此良机,叶歆傲然一笑,又道:“今天到此的有一百二十八位掌门,除去方才的三位和死去的张掌门,还有一百二十四人,叶某不才,愿一一领教。倘若胜了,请诸位以后不要再找我的麻烦。”

众人听他要连战一百多位掌门,都被他的豪气所激,大声吼道:“就让他死个明白。”

李广一也很佩服叶歆的镇定和豪气,沉声道:“既然叶大人挑战我们,大家暂且坐回去,一个个向叶大人请教。谁胜了,谁便能为张掌门报仇。”

“好!”台上顿时一片哗然,众掌门纷纷归坐原位,弟子们也纷纷回归山路和山腰等候。

赵玄华虽然心有不甘,但不相信叶歆能连胜一百多名掌门,因而没有再生事,躲在远处观看这场殊死之战。

红緂双眉紧蹙,面有愁容,拉着叶歆,担忧地问道:“你一个对他们这么多,能赢吗?”

叶歆面色凝重,叹道:“总比他们一拥而上的好,我是担心你,虽然有藤梯,但从这里爬下去需要一段时间,若是他们一拥而上,我未必能护着藤梯,万一他们砍断藤梯或者趁你身悬半空攻击你,便不堪设想。我想拖着他们,等到天黑之时,趁他们不注意送你下山。”

他本想直接挑战武功最高的李广一,从而震慑他人,但害怕李广一一败,众人又群起而攻之,自己无法应付,只好忍耐。

红緂这才知道叶歆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能安全的离开,感动地哭了起来,呜咽着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叶歆淡淡一笑,道:“我未必会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用的是道力,远比他们的内力悠长。小心应对,应该可以支援到天黑,只要你逃到安全的地方,我随时都可离去。”

第十一章

李广一抚着白须,扫视了众人一眼,这里以他的身份地位最高,自然便成了领袖,他不愿自己先上,于是沉声问道:“哪位掌门先上?”

“我去。”一个瘦长的身影闪了出来。

众人一看,是傲虎堂的刘栋平,因为傲虎堂是三流下品,因此众人并未对他抱有期望。

刘栋平手持一把薄刃血刀走到场中,向叶歆抱拳道:“刘栋平来领教高招。”

叶歆回了一礼,主攻上去,不到三合,便将他击倒在地。

接着,叶歆傲然冷笑,叫道:“还有一百二十三人,下一个。”

山风徐徐,叶歆背手而立,雪藤缠于臂上,青色道袍被吹得哗哗直响,鬓角的几根银丝随风飘飞,看上去既飘逸,又有威势,宛如不可超越的仙山。

“落云岭方志清求教。”又一条大汉纵了出来。

“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一百……”一旁的红緂边为叶歆担忧,边数着人数。

※※※

“三十五,下一个。”

战至天黑,叶歆又连续击败了八十九人,还剩三十四人。

叶歆的身心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劳,头也有点昏沉,精神力大幅下降,身体也感到有点虚,但依然稳稳地站着,宛如扎了根的老树。

此时,山上一片漆黑,皎洁的月光洒在清凉台上,泛起点点银光。藉着月光,人们只能隐约看到人影晃动。

对于叶歆的武功、韧力、豪气,众人都十分佩服,就算是天下第一的高手,连胜九十四人也不是容易的事,况且叶歆战胜的都是一派之长。

李广一对叶歆极有兴趣,如此对手天下难寻,他等着与叶歆一较高下,又不想趁叶歆体虚气弱挑战,因此高声叫道:“叶大人,天夜已晚,不如休息一晚,明日再战。”

叶歆想趁着黑夜送红緂下山,对于李广一的提议自然乐意,于是应道:“就依李掌门之言。”接着拉着红緂坐在了离悬崖很近的一块大石上。

人们见他们背靠悬崖,认为他们除非跳下悬崖,否则无路可逃,因此都很放心,各派的弟子也送来酒食,有的从丹峰县城弄来了火把,使清凉台稍亮。

叶歆靠在红緂的身上养神,打算夜半送红緂下山。红緂怜惜地帮他擦着额角的汗水。

忽然,两个青年人走了过来,一人拿着火把,一人捧着食物和水,道:“叶大人,李掌门命我们送食物和水来给你。”

叶歆笑道:“多谢李掌门,东西我们收下。”

红緂接过篮子道:“李掌门倒还有些高人的风范。”

叶歆叹了一声道:“若不是赵玄华这个小人,我也不至于要与他们一战。”

红緂怒道:“不如趁夜杀了他,以除后患。”

叶歆道:“我也有此想法,方才就在找他,可惜他不知躲到何处,若此时我突然消失,恐怕他们会对你不利,还是脱身要紧,将来不怕没有机会收拾他,况且此战之后,我想这些门派不会再与我为敌了。”

红緂知道叶歆所做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偎在他的身边,温柔地撕开肉乾和馒头,一点一点地喂叶歆。叶歆也不客气,一面吃东西,一面养精蓄锐。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盯着他们。随着夜深,守夜的人都往山路行去,他们觉得只要守住山路,叶歆夫妻有任何动静都可以察觉,而且山路上风小,又有树林挡风,比清凉台上要舒服许多。

黎明前的时光是最黑暗的,恰好一大片乌云盖住了天上的皎月,崖上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山路上有大批的人拿火把守夜,不给叶歆和红緂有可乘之机。

而此时,红緂却一点一点地向崖边挪去。

山风呼呼地吹着,遮盖了红緂移动的声音,为了不让对方产生疑心,叶歆闭着眼睛安然端坐,用影子遮住在地匍匐而行的红緂。

红緂知道此举不但关系到自己的生死,还关系到叶歆乃至京中许多人的命运,不敢有半点大意,一边小心翼翼挪动身子,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

三尺。

二尺。

一尺。

终于,她来到了崖边,手在崖旁摸索了一阵,石壁上的尖角不时地划过她的手,使她感到十分疼痛,但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摸了一阵后,她摸到了一条藤,粗如小臂。心下大喜,于是一手抓紧藤梯,一手搬动着自己的脚,直到全身都着力于藤梯之上。

叶歆并不是无所作为,他依然利用道力控制着藤梯,毕竟是数百丈的悬崖,不能大意。除了红緂用手抓紧藤梯,他还用细藤缠着红緂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往下放,因为前面的一段最危险,等爬到一半,红緂自然就熟练了。

红緂慢慢地向下爬,猛烈的山风不时地吹动着藤梯和她的身子,在半空中晃动的感觉令她心惊胆颤。她死命地抓着藤梯,直到猛烈的山风吹过,方才继续往下爬。

爬了一阵,抬头往上看,已离清凉台颇远,紧张的心情也松了一些,于是停在半空抱着藤梯喘气。不经意低头瞥了下面一眼,又吓得她手足有些发软,因为下面漆黑一片,只有河水的翻滚声和山风的呼啸声。

压抑了惴惴不安的心,她再次缓缓地往下爬去……

※※※

东方的地平线上渐渐吐露出一线晨晖,从灰色变成白色,又变成黄色,再变成橙色,最后变成了耀眼的红色。一轮艳红欲滴的旭日弹入了视野,群山苏醒,河流雀跃,大地一片光明。

“好美啊!”叶歆站在悬崖旁凝视着远方,直到红日弹出,边看还边赞叹不已。

等了一阵,向崖下看了看,估计着红緂差不多爬到了山脚,于是回头扫了一眼台上的群豪,轻笑一声,纵身一跃,便向崖外跳了下去。

一个弟子刚刚睡醒,看见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嘴巴大张着,久久不能说出话来。他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叶歆夫妻都不见了。

该名弟子惊得叫道:“他们跑了!”

众人都被他的叫声惊动了,见崖边已经没有了叶歆夫妻的身影,都叫了起来。

李广一面色沉重地问道:“谁放了他们?”

方才那弟子指着崖外,呐呐地道:“李掌门,我……我看到……叶……大人……跳了下去。”

众人闻言大惊,连忙冲到崖边,只看到半空有一点青色的东西在飘,像是一片树叶,却不能肯定是否是叶歆,于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情况。

李广一沉声问道:“公主呢?”

守夜的人你望我,我望你,然后摇头道:“没见到。”

赵玄华这时才得到消息,愤怒地扑了上来,叫道:“怎能让他们跑了?!”

李广一叹道:“若叶歆能跳下此崖而不死,他根本就是神人,我们奈他不何。”

赵玄华趴在崖边一看,发现了藤梯,叫道:“他们是爬藤梯下去的。”

众人根本无法相信叶歆跳下去而不死这事,听了这话方才恍然大悟,叫道:“原来他早有预谋,难怪一直坐在崖边。”

那个看着叶歆跳下去的弟子想辩又不敢,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见到的是不是事实。

赵玄华叫道:“不能放了他们,大家都是绑架公主的要犯,他们若是不死,我们所有的人连同家人都要被处死。况且这个魔头的武功如此之高,又身为朝廷命官,将来祸害极大。我们不能再抱武士风范与他单打独斗,因为这不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而是事关天下大运的问题。”

李广一沉声道:“说的对,大家都见了他的武功,不杀他,天下必有大祸。我们不能再等,必须立即派出所有人下山寻他,见到他,千万不要逞强,立即报信。”

“是。”

赵玄华待在一旁阴阴地冷笑,心想这样更好,弄得人尽皆知,这些掌门必无退路,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引诱他们叛乱。

※※※

山风阵阵,几片枯叶随风卷上半空,在空中翻了几翻,顺风远去,飘飘而下。叶歆亦如一片落叶般随风而飘,这种悠闲自得的境界是叶歆最喜欢的,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与天地恍若一体。

身处空中,眼前是旭日初升,身旁是眺月峡,身下是滚滚而下的静渊溪。叶歆张开双臂,放松自我,让美妙感觉透入身体的每一处。

在灵枢山上的时候,他每次下山都是用这种方式,既可练道术,又可享受这种飞的感觉。

为了怕风力太大,把自己吹得太远,他将道术时收时放,从而固定自己的位置,徐徐而落,最后落在了树梢。

接着,他急忙在山脚寻找红緂,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树洞中找到了她。

红緂蜷缩在洞中,听到声音,立即全神警戒,见是叶歆方才放松了下来,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下来的?”

叶歆指了指天,笑道:“飘下来的。”

红緂仰头看了看没入云端的山峰,惊叹道:“这么高都摔不死你,你真是个怪物。”

叶歆笑道:“走吧!应该有人发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红緂看了看前面翻滚的急流,忧色忡忡地道:“没船过不了。”

叶歆拉着红緂走到岸边,看了看四周,道:“放心,我有办法。”

叶歆走到方才那个树洞前,手按在树上,暗用道力,大树慢慢地倒了下来。看着地上的枯木,叶歆手臂轻挥,枯木渐渐裂开,分成两半。

叶歆再施道术,对树木修整了一番,使其形成一艘简陋的木船,然后指着木船,笑道:“坐上去吧!”

红緂看着叶歆不需要任何工具就做好了一切,走上木船坐好,笑道:“你该去做木匠。”

叶歆笑了笑,轻轻一推,木船便漂入水中。然后,叶歆跳上木船,和红緂坐在其中,顺水而下,煞是自在,一边欣赏着四周的风光,一边倾谈着。

“妹子,到底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红緂靠着叶歆,幽幽地道:“他们闯进来用了迷烟,最幸能保清白,不然我早就自尽了。”

叶歆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抚道:“是我保护不力,若你有什么不测,我和柔儿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红緂嫣然一笑,靠在叶歆怀中,感受着少有的温馨。

朝霞若梦,透过山林而出,幻作七彩之色,洒在清澈的溪水之中,也洒在两人的身上。

来到一处岸边,见北面有路可通,于是两人上了岸,走不多远便见一小村。一打听,方才知道此处仍是丹峰县境内,位于县城东南方五里。

想回京城,丹峰县是必经之路,否则便要往东去,但那条路颇远,还需要攀山涉水,两人没有马车,因此只好急忙赶回丹峰县,希望在对方赶到之前买匹马或者马车。

对武林门派,叶歆并不认为他们会放弃,赵玄华也必定会教唆众人对付自己,但此刻红緂在身边,唯恐生出祸端,只好放弃回击之意,一心返京,并打算独邀李广一决斗。他是众人之首,只要击败了他,别人应该就不敢公然对抗。

※※※

来到丹峰县,叶歆带着红緂直闯县衙。

衙门口站着几个衙役,见叶歆和红緂一脸风尘之色,问道:“这是县衙,你来干什么?”

叶歆道:“本官路过此地,想拜访一下知县。”

衙役们听到“本官”两字,上下打量了叶歆,见他颇有气势,像个官,只是年纪轻了一些。

其中一个衙役道:“你们先报上名来。”

叶歆傲然道:“本官是正四品少詹事叶歆,我夫人是孝仁公主。”

衙役一听是公主和驸马,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不一会便见知县跑出来,行礼道:“下官丹峰县知县冯海升,参见公主和驸马。”

冯海升大约三十多岁,样貌普通,只是下巴有颗痣。

叶歆拱手道:“我和公主路过此地,打扰了冯大人。”

冯海升笑道:“哪里,公主和驸马光临小县,这是本县的光荣,不知公主和驸马此去何往?”

叶歆道:“回京。冯大人,公主被贼人劫持,意图造反,我千里追赶才在丹峰县救出公主。”

公主被劫持是大案,贼人竟将公主藏在自己的辖区?!一念及此,冯海升吓了一跳,想到自己难逃失察之责,顿时面如土色。

他惊慌失措地道:“下官该死,下官该立即派人去把贼人抓回来凌迟处死。”

叶歆淡淡地道:“不必了,日后自有刑部来查,我和公主急着回京,大人可否借车马一用?”

冯海升连忙道:“当然可以,下官立即去准备,两位请先到内堂休息。来人啊!带公主和驸马到内堂休息。”

叶歆点了点头,扶着红緂步入了县衙。

冯海升对着一群衙役怒喝道:“没用的东西,这么大的事,竟得不到半点风声!”

一个衙役哭丧着脸道:“这半个月是有很多武者从这里路过,也许是他们干的,但我们这些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想打听也没办法。”

冯海升无奈,只好急步跟上叶歆和红緂,不停地赔礼。

不多时,一桌上等的酒菜摆在了叶歆和红緂的面前,他们也不客气,吃饱之后便乘着冯海升的马车上路。

※※※

一路疾驰,马车来到了丹峰县和金昌府交界的飞燕山的山麓。

突然轰的一声,马车陷落早已设下的陷阱,红緂抱着叶歆一滚而出。

此时,一群黑衣人已经从路旁的树林中跳了出来,将叶歆和红緂团团围住。

叶歆神态轻松,随手弹了弹身手的尘土,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一涌而上,举刀就劈。

红緂拔出长剑,但黑衣人只找叶歆,十几把刀一起劈向叶歆。

叶歆见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心中大定,然而这批人单打独斗远不及那些掌门,但很有默契,像是在操演着一种阵法,进退有序,刀光如巨浪般向叶歆滚去,不让叶歆有反击之机。

叶歆只能一边用遁术与之周旋,一边寻找着机会伺机反击。

红緂见敌人不理自己而专攻叶歆,心中犹豫了起来,虽然自己的武功不算太差,但冒然上前,恐怕会影响叶歆。

叶歆等了几招,便有些不耐烦了。他知道那些掌门仍在追赶自己和红緂,于是给红緂使了个眼色。

红緂心领神会,于是从左方的山路跑去,叶歆也随之疾遁而走。

黑衣人见叶歆突然消失,愣了一下,转眼看见红緂往山上去,都急忙追去。但就在他们进入密林之际,眼前的景象突然为之一变。

大树、草藤,在黑衣人的身边组成了巨大的罩子,将他们罩在其中,而枯草落叶在其中飞舞,不时地发出诡异的绿光,叶歆的身影也在其中忽隐忽现地扰乱他们的心神。

与此同时,地上的小草、树上的枝干,都成了利器,围攻黑衣人,黑衣人被周围的异象所慑,无法发挥阵式的力量,使得叶歆有机会各个击破。

细细查看了一下黑衣人的实力,叶歆决定擒贼先擒王,要从最强者开始下手,如此一来便可以有震慑效果,其他人就更易对付了。于是幻身于其后,以雪藤狂攻他。

这个黑衣人被叶歆一阵急攻弄得手忙脚乱,又不时地被随时而来的树叶和草叶偷袭,抵挡不了几招,便被雪藤抽中了数次,好在他的内功较好,才没有受重伤。不过,此时的他也已吓得心神俱裂,想逃又找不到出路,终于被叶歆打倒在地。

有的人见武功最高的都输了,索性跪在地上投降,剩下顽抗的人也一一被叶歆打倒。

捆住几人后,叶歆喝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一个黑衣人惊慌地道:“八皇子。”

叶歆恍然大悟,原来八皇子死心不息,要杀自己报仇,想不到他被罢爵之后还有这种实力,叶歆不由暗暗吃惊。正想再问,大道上突然响起了叫喊声。

叶歆知道已被那些掌门追上,长叹一声,一边拉着红緂往下跑,一边对着红緂苦笑道:“看来,这最后一战还是难免,趁他们还没到,你骑马先走,我挡住他们。”

红緂心知自己帮不上忙,于是点点头,马车车轮陷入坑中,但马没有受伤,只是被车拉倒在地。

刷刷两剑砍断了车套后,红緂急忙翻身上马,此时后面的人已追近,见红緂欲逃,最前面的李广一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石子,石子以极速向红緂飞去。

叶歆大惊,急招草木结成叶壁相护,却被石子击破叶壁继续飞向红緂,但去势稍缓,红緂在马背上翻身右脚横扫,石子被红緂踢飞到一边,而红緂也觉得脚底隐隐作痛,不禁咋舌,于是一拍马屁股就跑。

此时,一匹快马从后面追来,从左侧的山坡绕过叶歆所在的位置,直扑红緂,马上之人正是赵玄华。

其实他最希望众掌门亲手杀了红緂,因为红緂是公主的身份,杀了她就犯了大罪,无路可退。而杀叶歆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为了一解心头之恨。

此时,他见红緂脱离自然不肯罢休,亲自追了上去,并从怀中摸出三飞刀,向红緂掷去。

红緂听到后面有破空之声,急忙回头。见三把飞刀以品字形飞来,她反手挥动手中长剑想打飞飞刀,但飞刀突然下旋。

红緂愣了一下,胯下的马蓦地凄厉的长嘶一声摔倒在地,红緂也失了重心,身子往下落。但她反应不弱,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心中恨意正浓,看赵玄华一人追来,便舞剑攻了上去。

第十二章

叶歆正准备阻截追兵,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见红緂落马,大惊失色。然而正面的李广一也到了,面色凝重,双手举起手上的青色宝刀疾挥,使出了成名绝技“真空斩”,一道猛烈的刀气便向叶歆攻去。

叶歆看着地上飞砂走石,知道此招强大,又怕红緂有事,迅速向红緂遁去。

此时,红緂边跑边挥舞配剑,然后一个箭步腾身而起,扑向马上的赵玄华。

赵玄华狞笑着抬手一扬,五枚银针以梅花形攻向红緂的前胸。

红緂身在空中,见银针攻到,左脚一踏右脚脚背,将身形拔高,银针堪堪从脚下掠过。

叶歆自然不会看着红緂遇险,高速遁至赵玄华的身边,雪藤飞出数十枚绿莹莹的藤刺,狠狠地向赵玄华的全身大穴攻去。

赵玄华大吃一惊,急忙转身逃跑。众掌门见叶歆要杀赵玄华,纷纷放出暗器相救,一时间,飞镖、绣针、金钱镖、飞蝗石、袖箭等暗器满天飞舞,向叶歆攻去,想逼他离开赵玄华。

叶歆知道要对付的人太多,为了安全送走红緂,他放弃了赵玄华,身影一闪便让过暗器,雪藤则缠在红緂的腰间,想将她送至远处。

可叶歆的估计有些偏差,那些暗器并不全是攻向他,部分暗器是以燕子回旋的手法在他身边掠过,转而攻向红緂。

由于叶歆的雪藤锁定红緂,令她无法避开,虽然挥动长剑,但依然被两枝袖箭射入腿部,身上也中了一枚飞针,幸好攻向要害的暗器被她用剑挡飞,否则会当场丧命,便是如此也受伤不轻,而且腿上所中的两枝袖箭都有毒。

受了伤的红緂痛得全身冒汗,双腿麻木,动弹不得,重重地摔在地上。

叶歆见红緂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受了伤,眼都红了,高速遁至红緂的身边,急声问道:“妹子,怎么样了?”

红緂忍着痛楚劝道:“夫君,你快走吧!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叶歆见她疼得满头大汗,心中又急又痛,用坚定而平稳的声音道:“妹子,你放心,不会有人能伤害你。”说罢召来几片树叶,贴在红緂的腿上,帮她吸毒。

身后的人们已将他们团团围住,但自恃身份,敌人又受了伤,虽然想着要除掉叶歆,却一时拉不下脸来围攻,也不愿意偷袭,所以突然停下脚步。

赵玄华坐在马上心急如焚,但他不想毁了名声,又怕叶歆会先杀了自己,眼前叶歆已被包围无路可逃,身边又有了累赘,心中大安,纵马跑到远处的山坡上留意事态的发展。

过了片刻,叶歆将红緂双腿的毒吸去,但红緂双腿的麻木感未消,仍无法走动,只能躺在地上。

叶歆知道要让红緂安全就必须击败正面的数百人,而且都是高手,然而自己的道力有限,能否抵抗尚成问题,更别说击败。

叶歆沉声道:“我妻子受了伤,诸位都是大人物,请先放我妻子走。”

李广一并不想杀一女子,况且又是公主,杀了后患无穷。

赵玄华在远处突然叫道:“不可,他老婆要是跑了,我们这些人都要成为朝廷命犯!各位千万别为了一个女人,连累了这里几百人,还有你的弟子和家人。”

人群听他一说,都叫了起来:“一起杀了,免除后患。”

李广一见众人异口同声赞成,也不好坚持,略带歉意道:“对不起,不能答应你的条件。”接着向身后的人道:“你们退开,我先与他一战,若是不成,大家再一起上。”

其他人慑于他的名望和实力,不敢不答应,各自退后,让开一片空地。

李广一横刀胸前,喝道:“请吧!”

叶歆冷冷哼了一声,手上的雪藤再次挺起,直指李广一。

李广一将真刀运于刀上,长刀之上立即泛起青光,更显威风。人们还没看到他动,数十道凌厉的刀气便已攻向叶歆。

叶歆见来势凶猛,避无可避,又怕刀气伤了红緂,急召山上的树叶,形成叶壁,再用一招“叶之涟漪”,试图将刀气化去。

众人见叶歆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绿色的叶壁,这种打斗方法谁也没见过,觉得万分惊奇。

刀气击中叶壁时将叶壁压成凹状,还带出了满天的叶粉,但随着叶壁表面的涟漪扩大,刀气的力量被一点点吸去,最后叶壁表面又恢复了正常。

李广一见刀气被化解,吃惊不小,但事情不容他多想,纵身跃前,举起宝刀向叶壁劈去,与此同时,左掌也劈向叶壁。

一股极凉的真气从他的左手而出,首先攻至叶壁,寒冰似的真气将水气凝结在叶壁表面,并迅速将叶壁凝结。此时右手的宝刀也攻到,刀气在叶壁中心击出了一个洞,叶壁随之化解成碎粉状。

叶歆赞叹着天下名师果然不同,拥有的力量居然能攻破叶壁,这是他从未遇到的,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将满天的叶粉再次结成壁,但这次的防护却是流质的,并高速的旋转,利用离心力化去猛烈的刀气。

另一方面,雪藤又飞出数十枚绿刺,杂夹在叶粉之间,反击李广一。

李广一再次左右开弓,寒冰真气和定魂刀气同时攻击,可他看到的只是叶歆用草木幻境制造出来的幻象。

刀气和真气将叶粉打得更碎,令叶歆轻易的制造一个又一个的幻象。但叶歆明白,这只能阻挡一时,并不能救自己和红緂,而且还有这么多敌人要对付,不能浪费太多的道力和精神力,因而收了道术。

而李广一打了多时,气力略减,也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道:“这是什么武功,竟然令老夫累成这样,今日一战,此生不枉。”

叶歆苦笑了一声,低头看着动弹不得的红緂,突然静止不动,右手平举。

红緂一直凝视着叶歆,见他如此,知道他要干什么,惊叫道:“夫君,不可!”

人群见红緂惊慌失色,猜测叶歆将要使用最厉害的绝招,纷纷向后退去,或者运起全身的真气护身。

赵玄华尤为害怕,早就跑到更远的地方去等结果。他知道局势发展到现在,必有一方要灭亡,虽然他很有信心这千余名高手不会输给叶歆,但叶歆表现出来的神奇却令他一直担心。

一个像海水一样晶蓝的水珠在叶歆的掌上慢慢地浮现出来,十分美丽。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巧的水珠必然会有很大的效用。

红緂看着叶歆,担心地双眉紧皱,她见识过这点小东西的厉害,连庞大的船只都能飞上天空,可见其厉害。

但她也见识过使用这东西对叶歆造成的后果,叶歆两鬓飘着几缕白发便是最好的证据,还有那与叶歆年纪不相称的容颜,她怕叶歆再次使用会有更大的副作用,甚至因此而死亡。

叶歆却没有一丝表情,全神贯注地收集着水元素,虽然知道一定会有副作用,但他相信只要不死便有翻身的机会。

另一方面,他也在召集木能量,时值盛夏,植物茂盛,正是木能量极强的季节,尤其是在这山野之间,大量外人看不见的木能量渐渐汇集在叶歆的身上,随着能量的增强,叶歆的身体发出极浅的绿光。

然而叶歆很幸运,前面的人都被眼前的异象吸引,只想着防守,后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又动不了,只好等待,因而没有人趁机攻击他,否则他所能收集的能量会大受影响。

满山的树木哗哗直响,像是在为叶歆呐喊助威,随着木能量同时被召引来的,还有枯叶、花粉、飞絮、种子等等。

叶歆的眼中突然精光大盛,当水元素和木能量结合之时,强烈的绿光照耀了整个地方,就连阳光也被隔绝于外。

赵玄华见天生异象,吓得连忙纵马返身就跑。

叶歆身染绿光,悬在半空之中,恍若鬼魅,非常妖异,他张开双臂,仿佛在舞动整个世界。

后面的弟子们看到天生异象,心中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接着纷纷转身而逃。

然而,他们并不能摆脱成为叶歆传奇故事的配角的命运,不但是他们,还有那十几个被叶歆抓住的黑衣人,所有人都同时受到各种植物的攻击,花、叶、根、茎、果、籽,甚至一个细小的花粉也能产生强大的力量。

李广一等人虽然全力对抗,但对于无孔不入的攻击,实在防不胜防,武功较弱首先被击倒,慢慢地,一个个相继倒下……

红緂看着眼前一幕幕地发生,不知道如何反应,连身上的伤痛也抛到九霄云外。

风景清幽的飞燕山山麓由人头涌涌变成了空荡一片,甚至连血肉都消失了。奇特的是大道之上长满了盛放的鲜花,一片花海,五彩缤纷,十分美丽,只有叶歆静静地躺在花丛中,一动不动。

此时,红緂身上的毒性已去净,麻木的双腿恢复了知觉,暗器之伤虽有些痛,但已能走路。

“夫君!”

红緂奋力扑到叶歆身边,将他的头移到自己的怀中,突然发现叶歆的两鬓已经全白,样貌的变化却不大,没有上次那么厉害,但红緂看在眼中,早已心疼地落下了泪珠。

叶歆被她一摇,一口鲜血突然喷了出来,染红了红緂的玉脸。红緂顾不得擦脸,哭嚎着叫唤叶歆的名字。

喷出了鲜血的叶歆慢慢地醒了过来,觉得肺部极痛,知道这次大大的加深了肺部之伤,若不好好调养,只怕连命都保不住,因而张了张口。

红緂将耳朵凑到叶歆的嘴边,只听叶歆的嘴中发出微弱的声音,道:“不……要要……声……张……回……雪……竹……庄。”

红緂哭嚎着答道:“我一定送你回去。”

叶歆脸上笑容略展,然后又昏了过去。

红緂拔出身上所中的暗器,然后强咬着牙背起叶歆。看了看大道,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官府帮忙,但叶歆却说不要声张,她只好咬紧牙关,向京城的方向走去,希望找到村落买到马车。

※※※

由于害怕敌人再来,红緂专走小路,几次累得差一点虚脱了,最后终于让她在一个小山谷中找到了一处村落,住着十几户。

叶歆一路都是昏昏沉沉,口中一声声唤着“柔儿”,听得叫人心碎。

红緂怕他有生命危险,于是到了一家村户,拍了拍门。

过了一阵,走出来一个中年村妇,样貌和善,见红緂背着一个男人,且满脸泪痕、神色慌张,心有怜意,温言道:“先进来吧!”

红緂道了声谢,急步走了进去。

中年妇女道:“把他放在床上,看他这样子是受了伤吧!不过我这里可没什么药。”

红緂看着脸色惨白的叶歆,轻抚着他的脸,呜咽着道:“夫君,别死啊!”

只见叶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道:“暂……时……没事。”

红緂听他这么一说,方才稍稍安心,转头问道:“大婶,哪里有镇可以买匹马?”

中年妇女略加思索道:“往东,往北都有,北边的大一点,不过稍远一些,那里不但有马,还有马车。”

红緂大喜,本想起身去买马车,心念一转,又坐了下来,从叶歆怀中摸出几张银票,然后找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到中年妇女的手上,哀求道:“求求你,麻烦你走一趟,帮我买辆马车,我丈夫伤成这样,我不忍离开。”

中年妇女很和气,微笑道:“好吧!反正我也想去换点东西。”说罢就走了出去。

叶歆稍有知觉,但头仍然昏沉,而且肺部像是被刀割一样剧痛。

红緂一边哭,一边找了水,帮他抹了抹身子,又拿了个瓢装了点水去喂他。

叶歆靠在红緂的身边喝了几口水,谁知水一入喉咙便如热油浇火般使他的肺部一阵抽动,接着嗓子一甜,连水和血喷了出来,接着又昏死了过去。

红緂吓得手足无措,趴在叶歆身上大哭不止。

过了三个时辰,中年妇女回来了,除了马车外,还带了不少药物和食物,还有几床被子,是用来垫于车板上的。

红緂再三道谢,又塞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中年妇女,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叶歆抱上马车,接着急急忙忙往京城赶去。

※※※

一路上,红緂想方设法避开行人,专走小路,因为她知道叶歆拯救冰柔的计划仍会进行,必然不肯暴露自己的实力。虽然日夜赶路,但由于走的是偏远而崎岖的小路,所以回到京城已是八月。

好不容易回到“雪竹庄”外,红緂看了看天色,天边微亮,已是清晨时分。望着“雪竹庄”的大门,她犹豫了,既不想惊动太多人,又想尽快找人帮忙。

因为“雪竹庄”内见过叶歆和红緂真面目的人不多,只有叶歆的亲信见过。叶歆若是一个人来,便用遁术直闯入内;若是与红緂锦儿一起来,则用马车,直入内庄。因而现在冒然闯入,怕会惹出麻烦。

等了一阵,红緂终于看到龙天行的身影,于是向他招手。

龙天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见红緂一脸狠狈地站在庄外的树林中,吓了一跳。

当龙天行看到叶歆的憔悴面容时,大吃一惊,急声问道:“公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红緂愁容满面,急声道:“现在没有工夫说,我坐在车内,你驾车进庄。”

龙天行立即醒悟,连忙坐上马车,扬鞭驾车入内,将叶歆载到内庄。内庄也就是原“凤鸣轩”和“披云榭”一带,被叶歆用新院墙隔开,再用毒藤毒草封死,只有他能打开。

红緂轻轻地拍醒叶歆,叶歆勉强施展道力,将门前的毒藤移开,然后用微弱的声音交待了安排,红緂一边哭一边点头。

随后红緂进去叫醒了锦儿,让她将叶歆送到冰柔的笼边,自己则留在外面。叶歆用完了全身的气力封好庄门之后,再次昏迷。

红緂虽然很累,但仍叫龙天行秘密召来叶歆所有的亲信,在“雪竹庄”密议。

马怀仁等人一听叶歆出了事,都急着跑来。

正厅之中,红緂坐在平时叶歆坐的位置上,显出她女将军的本色,看着在座众人一眼,沉声道:“夫君受了重伤,在内庄闭关休养。临入庄前,夫君再三交待,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许说,所以我不能告诉大家发生了何事,你们也不许胡乱猜测,要装得若无其事。”

“夫人,公子要闭关多久?”

“夫君需要静养至少三个月。第一个月,夫君恐怕不能行动,这些日子由我来主持大局,之后根据夫君的状况,若他有能力,他会在庄内做决策,若不行,还是由我主持,直到夫君好了为止。你们的任务都安排好了,丁才,詹事府的事由你负责;丁旭,你管理驸马府;龙天行,你管理英武馆、崇文馆和异才舍,负责招揽名士,要多与门客多切磋,十月的武举必须中举;马老,你的责任照旧,我会待在驸马府,不会外出,有事找丁旭,由丁旭禀告我;马昌皓,夫君要你投入崇文馆,做詹事府的门客,这段日子要多去拜访名士和官员,增加知名度,而后夫君再推荐为官……”

听到红緂有条不紊地安排每一项细节,众人都很惊讶,但也赞赏红緂的应对能力。

※※※

“凤鸣轩”

柔儿看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失声痛哭了起来,哀嚎道:“相公,怎么会这样?是谁这么狠把你伤成这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母子也跟你一起去了。”

锦儿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好安慰道:“柔姐,叶大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你别哭了,免得让叶大哥分心。小姐说叶大哥在自行疗伤,需要清静。”

冰柔连忙止住哭声,紧张地凝视着丈夫,幽怨地道:“相公一直都身子不好,后来练了道术,才慢慢有了活力,都是我的错。若我肯留在山中,相公就不会这样了,我也不会被关在这笼子里。”说着,泪水又忍不住往下流,但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锦儿叹了一声道:“叶大哥真是多灾多难,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

白鹅峰一战,除了张五石坠崖而死外,消失的人一共三百六十一位,包括了其余一百二十七位掌门。

当他们门下的弟子赶往飞燕山时,只见到一片花海,既无尸体,亦无血渍,却有众多的兵器和金属饰物。他们翻遍了周围的每一寸土地,连方圆十里都找遍了,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他们掌门的踪迹。

从此,这一战就成了天龙朝第一奇案,被称为“花海奇案”。

不少的人都见过叶歆一人以神奇的招式连败九十四位掌门,光是这项就足以令他名垂青史。再加上“花海奇案”中,叶歆存活了下来,为他增添了更多传奇色彩。武林中人一说到他便谈虎色变,他也因使用一条雪藤而被武林中人称为“藤魔”。

唯一脱身的就是赵玄华,但他在叶歆发动攻击前就跑了,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虽然心中觉得是叶歆杀了所有人,但没有血渍和尸体,所以找不出证据,但他依然四处宣扬着叶歆是杀人凶手。

然而,他的渲染虽然使不少人仇视叶歆,但也增添了叶歆的威望和名声,使一向以文章和痴情闻名天下的叶歆增加了武士的英名。

第一章

叶歆真正清醒,已是半年之后。

隆冬十二月,大雪纷飞,冰封千里,银装素裹,玉楼琼枝,游人隐踪,百鸟藏影,唯有一点红梅点缀着这银白色世界。

“凤鸣居”也藏不住一丝暖意,刚醒来的叶歆看了看四周,肺部依然刺痛,忍不住捂着嘴急咳了几声,只觉得喉咙一甜,血腥气上涌,一口鲜血将要喷出,头昏眼花,身子软而无力。

冰柔被叶歆的咳声惊醒,见丈夫终于从悠长的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一颗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喜极而泣,道:“相公,你终于醒了,我……我都担心死了。”

叶歆怕妻子担心,硬是将鲜血吞下去,抹了抹嘴边的血丝,然后走到冰柔的身边,柔声道:“我没事了,不必担心。”

忽然,叶歆发现屋内很阴冷,竟然没有生火,小叶破躲在厚厚的棉被之下也冷的面青唇白,急忙抱在怀中。

小叶破虽然受冻却乖乖地躺着,没有哭闹,看着父亲,居然还笑了起来。

叶歆心中一热,在儿子的脸上亲了又亲,担忧地问道:“怎么没有生火?破儿都冷成这个样子,怕是会病。”

冰柔摸着冰冷的栏杆,无奈地苦笑道:“没有人能出去,也没有人能进来,若是再过一个月,连粮食都没了。这几个月全靠存粮,还有哑婆婆在院中种的菜。”

叶歆见冰柔果然瘦了许多,心如绞痛,歉然地道:“对不起,苦了你们。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回这里,害得你们母子既担心又受苦。”

冰柔摇了摇头,道:“不,幸亏你在我身边,否则我不知道怎么过这半年。”

叶歆叹了口气,道:“我出去找人送食物和炭来。”

身上虽然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但叶歆还是撑着走出了屋子。刚一开门,外面的风雪就吹了进来,他穿不多,犹如身触寒冰,缩成了一团。

锦儿正向屋子走来,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又惊又喜,急忙跑到叶歆的身边扶着他,高兴地道:“叶大哥,你终于好了,太好了。”

叶歆朝她笑了笑,道:“这半年太辛苦你了,送我去庄门吧!”

刺骨的寒风使叶歆冷得直哆嗦,连说话都打颤,喉咙一痒,又想咳,但他硬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每咳一次都会带出血,身体还需要休养才能康复。

在锦儿的掺扶下,叶歆走到庄门,然后默用道力将包裹着庄子的毒物移开,露出高大的红木庄门。

叶歆的身体虚弱,不堪再行,急喘着粗气道:“锦儿,你去找马怀仁,让他亲自驾马车送食物和应用物品进来。”

锦儿先将叶歆扶回“凤鸣居”书房的软椅上,又抱了床被子给他,然后飞快的冲出内庄去找马怀仁。

叶歆闭着眼睛慵懒地靠在软椅上,一边等候马怀仁的出现,一边慢慢地思索着这半年的日子,若不是有锦儿和哑婆婆照顾,自己夫妻早就饿死了。

想不到飞燕山一战竟然弄到如此地步,脑中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雪竹庄”的,只记得迷迷糊糊之中听到红緂的声音。

此时觉得又冷又饿,身子竟微微颤抖了起来,连忙裹紧棉被,好一阵方才感到身子暖了起来,伸头看了看书房,一切都没变,忽然看到两鬓的白发,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少年白头,这么下去,只怕不到三十岁,头发就全白了,人生如此可叹啊!”

他再次闭上眼睛,一边休息,一边伸出右手搭在手腕为自己号脉,不到片刻,脸色大变,手指急颤得竟然滑了下来,惊愕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苦笑着叹道:“想不到病势如此沉重,看来除了她,无人能救我,可是……”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眼睛扫向门口,就见马怀仁一脸笑意兴奋地冲了进来。

见到叶歆安然躺在软椅上,马怀仁激动的声音微颤道:“公子,您终于醒了,快急死我们了。”

叶歆没有动,只是微微一笑,道:“马老,坐吧!快把外面的情况告诉我。”

马怀仁坐在叶歆对面的椅子上,忽然叹了口气。

叶歆有点惊慌,半年可以发生很多事,尤其是怕武林门派再来找麻烦,急声问道:“情况不好吗?”急气之下,忍不住又捂着嘴咳了起来。

马怀仁见叶歆咳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吓得急声道:“公子保重。”

叶歆用右手抹了抹嘴唇,并摇了摇左手示意无事。

马怀仁依然看到他嘴角的血丝,惊问道:“公子,真的没事吗?”

叶歆看了看掌心的血丝,微微一笑,道:“真的没事,再休养一段日子就行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马怀仁道:“外面的情况也并非太差,只是我们的势力停滞不前,毫无进展而已。这段日子,朝廷十分平静,但皇子们都在四下走动,相对而言,我们就差了许多。幸好夫人全力维持,才使一切正常进行。”

“是吗?真苦了她。”叶歆心想红緂毕竟出身将门,这点手腕也还是应该有的。

马怀仁突然走到叶歆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道:“夫人有了身孕。”

叶歆顿时呆若木鸡,最不想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将来岂不是有天大的难题?

想到将来,叶歆苦笑了一下,道:“这事再说吧!我没有去衙门,皇上没有说什么吧?”

马怀仁道:“夫人替公子写了奏章,为公子求假休养,皇上批了,还几次派太医去府上看,夫人都推说公子静养之中,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皇上怕再有人骚扰,调了两队禁军交给夫人,守护府第。只是外面传言纷纷,尤其那些门派的掌门人都消失的莫名其妙,公子却从丹峰县活着回来,人们越说越邪,竟将公子说成是大魔头,很多门派都到府上责问,夫人都推搪不知。有的放弃了,有的还想闹事,被夫人用护府的禁军赶跑了。詹事府那里由白安国代理了公子的职位,一切还算正常。”

叶歆点了点头,又问:“召请名士,进行的如何?”

“倒是召了不少门客入府,是不是良材就不得而知,还等公子自己去看。”

才说了一会儿话,叶歆已经累得需要闭上眼睛养神,马怀仁见他如此,欲言又止。

叶歆忽道:“有事就说吧!”

马怀仁犹豫了一下,道:“公子,您的父母和岳父岳母入京了。”

叶歆吓得“腾”的一下跳了起来,脚刚着地,身子一软又摔了下去,苦笑连连,只好靠在软椅上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八月中,快四个月了。”

叶歆倒吸了口凉气,又问:“没出什么差错吧?”

马怀仁呐呐地道:“夫人单独见了他们,然后就将他们留在府中,后来陈刚也来找人,夫人派人将他打发走了。”

“怎么会出这种事?我不是写了信叫他们别来,怎么会突然入京呢?幸好妹子聪明,要不然大家都没命了,不过爹娘一定很生气,我真是不孝。”

叶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立即去见他们,但身子软绵绵的,用不了力。

马怀仁叹道:“多亏夫人,我知道了后吓得准备安排人逃跑,好在没事。”

叶歆勉强打起精神说道:“马老,你先去吧!我的事先别告诉任何人,等过几天有了气力再出去,你去叫人多弄点食物和炭来,这几个月苦了他们母子,瘦了不少,要补一补身子。”

马怀仁道:“东西已在外面,锦儿和哑婆婆正在弄,我看公子自己也要补一补身子,现在的您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了。”

叶歆强笑道:“不要紧,我年轻,再休息几天就能复原了。”

“这就好,我看您也累了,就不打扰了,我先出去给您弄盆炭火来取暖,再炖点人参鸡汤来。听说鹿血颇有药效,栖园新进的十几头鹿,正准备过年之用。”

叶歆大喜道:“鹿血治肺痿吐血很有效,别急着杀,先取一头来,今夜减食,明早再取血。其他的鹿派专人喂养,每日以人参一两煎水灌之,将滓拌土产草料米豆,不杂其他水草,百日之后更有效用。”

马怀仁点头道:“这我不懂,照办便是,等一会我就牵一头鹿来。”

“炭火让锦儿先送到房里去,破儿冻得脸色不好,我怕会生病。人参汤倒是补气的好东西,他们母子都瘦了,正要补一补,叫药铺多弄点这类东西来。”

“是,公子!”马怀仁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叶歆躺在软椅上为红緂有身孕而苦恼。如此一来,事情就大了,想送她回铁凉只怕也难了,至少也要等她生下来,而且父母又见过她,知道她腹中已有孙子,必定不肯让自己送她离去。

爹娘怎么会突然入京呢?好在没有闹事,不然一切都完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等养足了体力,这才回到内屋,屋内多了火盆,顿时暖和多了,小叶破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了起来,冰柔刚喂完奶,正哄着儿子玩。

叶歆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想起红緂腹中的孩子,心中又是一愁。

冰柔见他面有难色,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叶歆心中一紧,略加思索,叹息道:“柔儿,爹娘和岳父岳母都来了。”

“真的?!”冰柔大喜过望,随后又颓然坐倒,失望地道:“可我这样子怎能让他们看到?他们一定会很伤心。”

叶歆轻轻地摸着她的脸,道:“他们早就来了,但我又不在,只怕红緂妹子已把真相告诉了他们,想再瞒他们是不行了。”

冰柔也一直思念着父母,略略思考便点头同意了。

叶歆没有立即回府,因为身体太弱,还需要休养几日方能有气力,而且这咳血之症更需要静休。

马怀仁不时地看望叶歆,随着食物的改善和药物的辅助,又以鹿血养之,身体日渐好转,眼见着离新年还有三日,叶歆觉得是时候回府了。

※※※

这日一早,他告别了妻子便遁身往府第去。

来到门口,见有几个禁军装扮的士兵在闲聊,心中甚慰,但他没有现身,直闯南院。

当他穿过前院和南院的长走廊时,突然看到了红緂的身影正往外走。半年不见,红緂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眉宇多了沉稳,威严庄重,隐隐有一种慑人的气势,然而隆起的小腹又添了不少祥和。

正当叶歆想前去相见之时,她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名男子,长得一般,但身体挺壮,像是个武者,只是眉宇间有些轻佻之色,看得很不顺眼。

叶歆有点惊讶,走近一看,是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觉得此人不是家丁就是门客。

叶歆本不想偷听他们在说什么,但话语传到耳中,使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听红緂不耐烦地道:“李彪,你没事就回英武堂吧!我还有事要办。”

李彪含笑道:“夫人,李彪只是想助夫人一臂之力。”

红緂冷冷地道:“不必了。”

李彪嬉笑着问道:“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红緂冷哼了一声,甩袖而走。

李彪急步跟上,道:“夫人何必如此,李彪只是说笑而已。”

红緂不理他,迳向南院走去。

李彪忽道:“夫人,大人好像一直都不在府中,还有你怎么连自己的爹娘都软禁在府中,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红緂大惊失色,怒喝道:“你怎么知道?”

李彪慢条斯理地走到红緂的身边,邪淫的目光在红緂身上一扫,轻笑道:“夫人百密一疏啊!前几日我没事到处走走,有幸看到夫人与一个老头密议,于是偷听了一点。我记得老头说什么大夫人、二夫人,细细一听原来那四位老人是大夫人的父母和公婆,不是夫人的亲人,所以要软禁起来,等大人回来再说。我只听说过叶大人只娶了一个夫人,怎么会多了一个?”

红緂大惊,那日自己与马怀仁谈到此事,想不到李彪竟然在一旁偷听,好在李彪有意要挟,所以没有说出去,万一走露了消息,自己可对不起丈夫。

面色一沉,眉尖紧蹙,红緂冷冷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李彪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知道大人何在。还有,到底大夫人在什么地方,大人为何要欺君?”

红緂犹豫了一下,眼神自然地露出了杀机。

李彪看在眼中,并不惊慌,轻笑道:“夫人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你的武功不是我的对手,若是嚷了出去,只怕会影响大人的前程,还望夫人三思而行。”接着满脸邪笑地盯着红緂道:“李彪对夫人倾慕已久,自然不会害夫人,只是我的手头有点紧,想借上三、五千两银子。如此一来,李彪自然守口如瓶。”

听到李彪竟然无耻地要挟红緂,叶歆愤怒已极,一团热气直冲脑门,顾不得此时不宜使用道术,突然出现在李彪身后,腰间的雪藤迅速缠住李彪的脖子,李彪毫无防备,而且距离很近,一下便被藤刺刺入颈部穴道,动弹不得。

红緂见叶歆突现出现,欣喜若狂,一下子扑到叶歆的怀中大哭起来,几个月的挂念都在这一刻完全抒发出来。

叶歆自从知道红緂有了身孕之后,心情就十分复杂。见她情痴若此,也感动不已,让她哭了一阵,然后推开她,冷冷地看着李彪。

李彪被叶歆眼中的凶光一摄,吓得双腿发软。他早就听说叶歆的传说,来到府中之后一直没见过叶歆,因此才敢色胆包天调戏红緂,却想不到叶歆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身后。

叶歆冷冷地一笑,二话不说,抽出红緂腰间的配剑,一剑就砍下了李彪的头,鲜血从断颈喷出,洒了一地的血,接着尸体也栽倒在地。

他一剑干净俐落,眉头都不皱一下,连红緂也呆住了,心想半年不见,夫君的性情似乎变了许多,从前的他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杀人,总是要细想一下,能不杀人尽量不杀,现在杀死李彪竟然问都不问。

叶歆见红緂死盯着自己,若无其事地道:“这种人不必废话,宰了干净,我爹娘和岳父岳母呢?”

红緂这才想起这事,歉然道:“对不起,爹娘和冰大叔夫妻都在南院的‘养怡轩’。我告诉他们,你和柔姐都有危险,请他们暂住府中,若是出府便会招来杀身之祸,他们怕了,所以待在府中半步不出。我也守着院门,不让他们出去。”

“他们没问你是谁吗?”

“问了,但我怕坏事没有说,本以为你只需两个月便可以回来,想不到竟然等到年底,这几天他们一直吵着要见你。”

叶歆点了点头,温言道:“辛苦你了。”

红緂甜甜地一笑,摸了摸隆起的小腹,道:“不辛苦,每天都感觉到他一天天在长大,心里充满了力量。”

叶歆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叹了口气,道:“我去看爹娘,你找人把这里收拾了。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此人意图不诡,被我杀了,再告诉丁旭,晚上把人都叫到府里来,我有话说。”说罢便向南院中走去。

此时他的心情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据实说出。

第五章

屋内静了一阵,叶歆忽然问道:“你觉得三年之内我会掌握天下吗?”

丁才怔了怔,盯着闭着眼睛做轻松之态的叶歆,心里忽然有些紧张,眼前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权力薰心的人,但他对权力的执着和急切的渴望总是令人感到诧异。

虽然这不是坏事,但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而今天突然提起三年内要掌握天下,虽然不敢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事实上难比登天,即使出任一品大员,封侯拜相也未必可以掌握天下。

在官场怀才不遇、庸碌一世的人多不胜数,虽然叶歆在短短的一年内登上了四品大员,但离掌握天下却还有遥遥的长路,看不到尽头。

叶歆见丁才欲言又止,笑道:“不必担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丁才沉思了良久,方才问道:“公子,这会不会太急了?公子才十九,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天下太大,即使掌握了朝局也未必能掌握天下,俗话说欲速则不达,步步为营才是稳妥之法。”

叶歆慢慢地睁开眼睛,轻叹道:“我明白,可惜我没有时间了。”

“公子……你?”丁才吓得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叶歆这才醒悟自己说漏了嘴,沉思了片刻,决定把故事告诉他,于是坦然笑道:“别慌,还没到那个地步。”

丁才慢慢地坐了下去,眼睛依然紧盯着叶歆,关心地问道:“公子不是告诉大家复原了吗?”

叶歆再次闭上眼睛养神,道:“我不瞒你,此病至少需要静养三五年,加上高人的帮助,身体才能慢慢地复原,否则三年之后身体开始衰弱,再过一两年必会吐血而亡。”

丁才吓得又跳了起来,神色紧张,担忧得五官差一点挤在一起,急声道:“公子应该现在就去治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拖下去对公子有害无益,还要赔上性命。”

“态势逼人,分身乏术,实在走不开啊!丁才,今天我给你说个故事,听完了,你就会明白。”

丁才安静地坐了下去,听着叶歆说起自己的往事,一段感人肺腑却又惊心动魄的故事。

过了良久,丁才方回过神来,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叶歆这么急着要掌权,身上的冷意也是由此而来,不禁长叹一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公人用心良苦,可叹,可敬啊!”

想起往事种种,叶歆无奈地叹道:“我误人误己,以至有今天的局面,不过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若有一个人能留在我身边助我缓解病势,甚至慢慢去除病根,我就能起死回生,只是我分身乏术。”

想到凝心,叶歆总有些愧疚,上次为了救柔儿逼她破誓下山,这次也是一样,每次去见她都是因为有求于她,自己欠了她许多,却又无法还之以情。

丁才一听有人能救,喜形于色,自告奋勇道:“不如让我去吧!”

叶歆对丁才的热心很高兴,但灵枢山不是普通人能上去的地方,而且心底深处有种声音捶打着他的心神,因而摇头道:“普天之下能见此人者只有我,其他人即使想见也见不到,即使是我也未必请得动她。”

丁才愁道:“这就难了,詹事府的差事不可能有机会出去。”

“时间尚多,不急于一时,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詹事府。记住,我方才所说之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连这病也不许乱说。”

叶歆眼露寒光,直扫得丁才心惊肉跳,连忙躬身道:“丁才知道这是抄家灭门的大事,绝不敢吐露一个字,有违此言,天诛地灭。”

叶歆又转笑脸,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兄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大人!”门外忽然响起了门役的声音。

叶歆安坐原位,沉声道:“进来!”

门役走了进来,躬身禀道:“大人,大理寺的衙役来了,要见大人。”

“大理寺?他们找我干什么?”叶歆有些惊讶,根据手上的资料,大理寺是五皇子的势力范围,自己一直与五皇子素无往来,大理寺派人来见自己,似乎很奇怪。

丁才道:“大人,只怕是麻烦到了。五皇子与大皇子走得近,有依附之兆,也许是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叶歆想起了那张阴沉的面孔,不由冷笑连连:“我也不是好欺的,我还没找上门,他们倒先来了。”

正说着,几个差役忽然闯了进来,冷冷地道:“叶大人,方大人请你去衙门走一趟,有件命案要等你回话。”

叶歆一听命案,心知麻烦又来了,在这除夕竟然还有这种事,可见一定是有人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或者想整倒自己,看来只能硬抗,不能示弱。

叶歆怒声喝道:“这是詹事府,不是你们的大理寺,张狂跋扈,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你们方大人没教你们如何晋见上官吗?”

为首的衙役撇了撇嘴,傲然道:“大人,我们是来传犯人的,只知道拿人,其他一概不理。”

叶歆打量几人,见他们态度嚣张,目中无人,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不是有人指使他们这么做,便是大理寺有一个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主子。

以五皇子的实力来看,在名义上虽可这么做,但他还不至于这么冲动,也许真是大皇子的意思。

略加思考之后,叶歆冷冷一笑,喝道:“来人啊!把这几个目无本官、桀骜不驯的衙役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打完了,我再带他们一起去大理寺见方孝仁。”

衙役们有点慌了,叫道:“大人,我们是大理寺的差役,你无权责罚我们。”

叶歆面色阴沉,冷笑道:“这是我的詹事府,想撒野就回你们的大理寺,你们在我这里撒野就别怪我无情,拖出去打。”

丁才明白叶歆是想压一压大理寺的气焰,好在公堂上取得更好的气势,立即吩咐人把这几个差役捆起来狠狠地打了二十棍,打得他们皮开肉绽,哭爹叫娘,连站着都疼得发抖,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却又惧怕叶歆的威势,呐呐不敢再言。

叶歆小声对丁才道:“若大皇子出面,只怕我应付不了,你回去告诉夫人,如果我出了事,请她进宫去见皇后,她知道怎么办。”

“是!”丁才应了一声立即离去。

※※※

叶歆带着几个被打的差役来到了大理寺衙门。

守门人在石狮子前拦住叶歆,傲然喝道:“人犯留在门外等候大人传话。”

叶歆淡淡一笑,道:“我是送人来给你们方大人。”说罢向后一摆手,几个衙役哭叫着被拖了上来。

守门的衙役见同僚被打成这样都大吃了一惊,喝问道:“你……你怎么能把他们打成这样?”

叶歆怒目瞪了他们一眼,喝道:“你还不配问,我去找你们方大人说话。”说罢一甩袖子便硬闯了进去。

守门的人见势不对,抢在叶歆前面一溜烟先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便见大理寺卿方孝仁怒气冲冲地迎了上来,劈头便责问道:“叶大人,我的衙役去传话,你怎能把他们打成这样?我要参你。”

叶歆背着手站在中庭傲然正视,冷笑道:“我不知道什么传话,只知道他们咆哮我的衙门,对本官极为不敬。方大人是知书达礼之人,不应该有这等飞扬跋扈的下属,我只是替大人教训了几个不长眼的下人而已。我詹事府虽是小衙门,但也不容外人轻侮。”

方孝仁气得面色红胀,瞪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大理寺衙役,冷冷地道:“这事暂且不提,有一件命案正等着你去问话,你随我进去。”说罢转身走进了大堂。

大堂内早已摆好了架式,正等着审问叶歆,衙役分列而立,神气十足。

叶歆瞥了一眼坐在方孝仁旁边的大皇子,心中彻底明白了,也清楚这场仗不易打,但他依然若无其事走到大堂中央。

叶歆先向大皇子行了一礼,躬身道:“卑职参见荣亲王。”

大皇子脸色沉阴,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

方孝仁端坐正中,看着倨傲的叶歆,嘴角抽搐了几下,很是不满,然后转头望着大皇子。

见大皇子朝自己点了点头,便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带原告李氏上堂。”

不一会儿,衙役带着一个身着布衣,大约二十岁的少妇哭哭啼啼地走上了堂。

少妇拜倒在堂上,哭叫道:“请大人为民妇做主,民妇的丈夫死的好冤啊!”

方孝仁冷冷地看了一眼叶歆,问道:“李氏,有何冤情尽管讲来,本官和荣亲王都会为你做主,即使要告的是官也不要紧。”

李氏怒目指着叶歆道:“是他杀了我丈夫,我要告他。我丈夫李彪十月到他的府上做门客,半个月前不知为何,他竟然杀了我丈夫,害得我年轻守寡,孤苦无依。”

叶歆一听是李彪,心中大定,没看身旁的李氏一眼,只盯着方孝仁,神态自若,含笑以对。

方孝仁看不惯叶歆的态度,心中越发恼怒,喝问道:“叶大人,可有此事?”

叶歆淡笑道:“有!”

方孝仁想不到叶歆连辩都没辩就应了,有点诧异,但叶歆这个样子正中下怀,道:“既然你直认不讳,就划押吧!”

叶歆微笑道:“大人难道不问我为何杀人?”

方孝仁不屑地道:“你是想狡辩吧?本官可不听你这一套。”

叶歆脸了一变,厉色指着李氏喝道:“是吗?若她丈夫犯下了大不敬之罪,该灭九族,不知道大人有何感想?大人为一个大逆不道之人脱罪,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方孝仁大吃了一惊,转头去看大皇子,想讨个主意。

大皇子面上的青筋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阴沉地问道:“叶大人,不要信口雌黄,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叶歆躬身恭敬地道:“王爷明鉴,下官并无虚言,李彪私闯公主寝室在前,意图对孝仁公主无礼在后,被我当场擒获,就地处决,公主也在场,不信可以传来一问。”

方孝仁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彪竟然胆大包天,对孝仁公主无礼,这还了得,颤声问道:“李氏,可有此事?”

李氏也慌了,连声道:“民……民妇不知,只怕是他狡辩之辞,民妇的丈夫一向规矩,不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方孝仁转头问道:“叶大人,为何当日不报官?”

“原因有二,一是为了公主和皇家的声誉,二是免其亲属受到株连。”叶歆冷冷一笑,指着李氏道:“若我报官,只怕她和李家一门都被灭族,公主身怀有孕,不想动此血光之灾,因此隐而不报。其实此事我已知会刑部侍郎李浩李大人,难道大人没去刑部查问吗?”

方孝仁傻了,愣愣地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有这等内情,神色不善,眼中的寒光扫了李氏一眼。

叶歆看得清清楚楚,暗忖大皇子不是在怨李氏私瞒不报,便是在嫌她坏了自己的事。

为免触怒大皇子,叶歆长身一揖,道:“王爷明察秋毫,素来以刚直二字见闻于天下,此事事关公主的名节和皇室的威严,请王爷为下官做主。”

大皇子知道叶歆有心示好,让自己摆脱此案,眼睛一转,笑道:“方大人,你是大理寺正卿,你看着办吧!本王只是因为李氏拦路申冤,这才带着她来大理寺告状,如何查明真相是方大人的事,本王还有事,告辞了。”说罢拂袖而去。

“王爷……这……”方孝仁现在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但情势不饶人,自己虽是办公事,但于礼有亏,又有衙役冲犯之事,只好低声下气地道:“叶大人,请恕本官鲁莽,日后再去陪礼。”

叶歆淡淡地道:“方大人不必如此,只是下官不明白,大理寺的职责为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此案尚未立案,似乎该由京府或者刑部处理,怎么会发到大理寺来了?”

方孝仁心想去了刑部还不是你说的算,查也白查,然而脸上却陪笑道:“是本官一时疏忽。”

“若是无事,下官告辞了。”叶歆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早上马怀仁交来的一本这些日子涉及朝廷官员私隐的小册子中,有一则关于方孝仁之子的事,还有旁证为辅,回头淡笑道:“大人,听说令郎又娶新妾,不过手段似乎有点卑劣,我那里有不少东西,大人若有空可至我詹事府去坐坐,我再与大人参详一下。”

方孝仁的脑中如晴天霹雳般惊得目瞪口呆,不顾官体,急声唤道:“叶大人请留步。”

“大人不必着急,公主还在家等我,下官告辞了。”叶歆笑了笑没有理他,便往堂外走去。

李氏突然扯着他的衣服哭叫道:“你这个杀人凶手,不能走。”

叶歆略带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扯开官袍,迳自离去。

※※※

回到府中,门客大都回乡过年,也有少数人留了下来,叶歆安排了上等的酒菜招呼。

步入前院的正厅,丁旭笑着迎了上来,道:“大人,南院的酒宴已备好,夫人正等着您。”

叶歆笑道:“刚才跟你哥哥说明年要给你们兄弟都讨房媳妇,免得节庆之日孤家寡人,看你这样子确实需要个女人陪陪。”

丁旭才二十四,虽然跟哥哥学了点处世之道,但依然是书生模样,遇到这种事总有点害羞,脸微微一红,靦腆地道:“大人说笑了。”

叶歆朝他挤了挤眼睛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就去问你哥哥,要有看上的女子就说出来,我为你作主。”

丁旭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当场。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夜除夕,替我多敬你哥哥几杯,今年辛苦他了。”说罢便向南院走去。

“大人!”

叶歆刚走了几步,忽见夜寒走了过来。

这些日子,夜寒深居简出,每日在各院中游荡,时而谈诗论赋,时而下棋听曲,时而切磋武艺。叶歆对他稍有留意,但门客众多,他回府的日子还短,所以未及深谈。

“夜公子,节庆之日为何不回家?”

“大人,夜某这次是来告辞的。”

叶歆愕然问道:“为何?是叶某招呼不周吗?”

夜寒摇了摇头,面有戚容,叹道:“非也,大人待所有门客都礼若上宾,即使是门卒小吏也亲若家人,令在下感慨不已。只是家中来信说家母一病不起,需要人照顾,夜寒思亲甚重,不得不归。”

叶歆点头,高声唤道:“来人啊!”

一名小厮跑了过来:“大人请吩咐。”

“去帐房取三千两银子来给夜公子。”

“是!”小厮一溜烟地跑向帐房。

夜寒长身一揖,道:“大人,夜寒此来未进寸土之功,何劳大人重金相赠。”

叶歆笑道:“公子执意要去,叶歆也不强留,听说公子家在海州,此去海州山高路远,你母亲又病了,这点银子当是叶某对老夫人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

“大人!”夜寒既感动又惭愧,想当日自己受三皇子之命入叶府刺探,是怀着不诡之心而来,而今叶歆待己以诚,临走还挂念自己母亲的安危,冲动地说道:“大人……其实我……”

叶歆摆了摆手,笑道:“官场之事尔虞我诈,没什么大不了。”

夜寒惊愕万分,想不到叶歆早已洞察自己的身份,躬身长揖,叹道:“大人真乃神人,夜某不胜钦服。”

叶歆淡淡一笑,道:“这里的门客数十人我都了若指掌,我曾派人去海州,四年前公子扔下娇妻独自入京谋求发展,可惜一试不第,心灰意冷,因而进了顺王府做幕僚。”

夜寒佩服得五体投地,苦笑道:“我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谁知早已被大人看穿。”

这时小厮拿着三千两银票出来交给叶歆。

叶歆往夜寒手中一塞,道:“前些日子听说海州海盗猖獗,屡屡为祸,公子的家在越海,那里也饱受海盗侵扰,公子此去千万小心,若是住不下去,叶府随时欢迎公子。”

“公子保重,夜寒日后定当报答。”夜寒眼中一湿,收下银票,长揖拜别,挥泪而去。

看着夜寒的背影,叶歆的心中又放下一块大石,微笑着向内院走去。

第二章

南院中有不少的独立小院,环绕着中央的花园和水池,“养怡轩”与红緂住的“玉宁居”只一墙之隔。

叶歆来到“养怡轩”门口,看着红色的大门,踌躇了一阵,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去。

“养怡轩”的小院内,四老正坐在庭中的石桌旁哀声叹气。

面对门口的冰离正唠叨着:“歆儿和柔儿不知在搞什么,这里……”

忽然看见门口走入一人,样貌与当年的叶歆十分相像,只是两鬓全白,竟比自己的白发还要多,脸上带着浓浓的沧桑感,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刚满十九岁的青年,而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成熟男人。

叶君行、陶晶和田氏见冰离说到一半就眼睛发直,呆呆地望着门口,全都顺着他的眼光转身望去,看着似像非像的叶歆,都惊呆了,久久不能说话,直到叶歆眼含热泪撩袍跪倒在四老面前磕头,方才回过神来。

“爹娘、岳父岳母,歆儿不孝,让你们吃苦了。”

陶晶首先扑了上去,抱着儿子,手指颤抖的摸着叶歆两鬓的白发,颤声问道:“儿子,是你吗?”

叶歆含着泪道:“娘,是我。”

陶晶抱着儿子大哭:“天啊!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苦命的儿啊!娘想你想得好苦啊!”

叶君行,冰离和田氏老泪纵横,也忍不住扑了上来。

田氏边哭边问:“歆儿,柔儿呢?”

叶歆忽然脱离母亲的怀抱,跪在田氏和冰离的面前“咚咚”连磕数个响头,哭道:“岳父岳母,女婿没有照顾好柔儿,对不起你们两老。”

田氏吓得嘤咛一声昏了过去,冰离急忙扶着妻子,在她的人中轻捏。

田氏过了良久才幽幽醒来,哭问道:“柔儿怎么了?她是不是……”

叶歆连忙道:“柔儿还活着。”接着黯然神伤,长叹了一声,道:“可惜生不如死!”

田氏和冰离听到前面一句笑容刚现,可后面的话令他们又伤心起来,但毕竟活着还有希望。

叶君行忽然一掌掴向儿子,叶歆被重重地打了一个耳光,愣愣地看着父亲。

叶君行咬牙切齿地怒骂道:“你这个畜牲,妻子活的生不如死,你不想办法救她,居然又娶一个,还……还有了身孕。”

对父亲的指责,叶歆无从辩驳,内心也无法饶恕自己的行为,悲痛之下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接着便软倒在了陶晶的怀中。

陶晶吓得面无血色,一把抱住儿子,对着丈夫哭吼道:“儿子都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打他,难道要打死他,才甘心吗?”

冰离并不是反对三妻四妾的人,只是十分想知道女儿的真实情况,而叶歆的再娶也令他感到疑惑,此时见叶歆喷了这么一大口血,大惊失色,因为一般因悲伤或急怒攻心所引发的吐血量很少,像这种大量喷血,必是内伤极重所致,心急之下立即伸手去帮叶歆的把脉,不到片刻就惊得大声叫了起来。

陶晶一直骂着丈夫,叶君行也觉得自己过于鲁莽,又悔又急,担心地看着儿子,他们听到冰离居然吓得大叫了起来,都惊慌失措,急声问道:“歆儿怎么了?”

冰离眉头紧锁,手指一直颤抖着伸向叶歆,惊得说不出话来。

叶歆苦笑着用微弱的声音道:“岳父,不必了。”

冰离的眼泪越流越多,颤声问道:“是真的吗?”

叶歆强笑道:“岳父,放心吧!还有救。”

冰离摇头道:“你不是骗我吧?我号过你的脉,肺木尽伤,神仙难救。”

陶晶和叶君行吓得紧抓着冰离:“是真的吗?歆儿真的没救了?”

叶歆含笑道:“爹、娘,别忘了,我是天龙医圣,医术救不了,还有道术。”接着又转头对田氏道:“岳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柔儿平平安安的送到您们的身边,还有您的外孙。”

田氏哭着点头道:“我信,你要先养好身子,不然柔儿会怪我们的。”

红緂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养怡轩”,听了他们的对话早已呆住了,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接着扑到叶歆的身边,大声哭道:“夫君,你怎么不告诉我?”

四老神情怪异地看着红緂,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她。

叶歆含笑道:“妹子,没事的,我说有救就一定有救,别哭了。”

陶晶首先开口问道:“歆儿,这位是……”

叶歆喘了口气道:“她叫红緂,是我的妹子,多亏了她冒名顶替柔儿,才守住这个秘密,我欠她太多,一辈子都无法还。”

四老看着红緂隆起的小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禁面面相觑。

红緂呜咽着道:“还是先扶夫君去休息吧!别误了。”

四老这才反应过来,合力抱着叶歆回到红緂的房间,将他放在床上。

叶歆哭了一场,又吐了血,精神很差,不到片刻就累得睡着了。

红緂跪倒在四老的面前,道:“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各位,这几个月来将你们困在这里,是我的不是,请四位责罚。”

陶晶和叶君行见她怀了孩子,其实都很高兴,但碍于冰离面上不好交待,迟疑了半天还是没有回应。

冰离明白他们的心思,叹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歆儿,快起来吧!别影响了孩子。”

红緂这才站了起来,将四老扶到厅中。

田氏急着问道:“柔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红緂便将事件发生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四人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竟有这等事,叶歆现在所犯的罪足以诛灭九族。

“砰”一声,冰离一拍桌子,自责道:“老哥,都是我的错,没有教好柔儿,弄得她这样要强,若她肯忍一忍,让歆儿向皇上求助,说不定问题已经解决了。可是她逼着歆儿不许将消息外泄,才有今天的危机,还把好好的一个歆儿弄成这样,这事要是传了出来,不但诛九族,还会令歆儿遗臭万年。”

叶君行叹道:“冰老弟,不必自责,歆儿这是自愿的,而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想办法治好歆儿的病吧!”

冰离摇了摇头,道:“肺木尽伤,我能做的只是帮他养气润肺,但他必须安心静养,这样也许能有好转,否则我也无能为力。既然歆儿说自己有办法,我们就从旁协助他,希望他真的有办法。”

红緂抽泣着道:“去年夫君为了救柔姐已伤了肺,这次伤上加伤,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救我,夫君根本不必受伤。”

陶晶已把她当成是儿媳,拥着她道:“别哭了,影响胎儿就不好了,不知那个孙子是长得什么样子,真想去看看。”

其他三老想起自己新添的孙子,才稍解愁意。

※※※

傍晚时分,叶歆方才醒来,胸口的痛楚略减,知道定是岳父之功,想起要办之事,便硬撑着要下床,却被众人拦住了。

冰离劝道:“歆儿,还是休养一段时间吧!我试试用些补气润肺的药。”

叶歆摇头道:“柔儿困在笼子里度日如年,我们不能再等,这半年毫无进展,不能再坐等机会流失,如今的态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失去了眼下的机会,将来就更难了。”

叶君行道:“歆儿,你的计划有用吗?要掌大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会成功吗?”

“爹,一定要试一试才知道,毕竟天下良才众多,也许有人能救柔儿,我不会放弃。”

冰离叹道:“歆儿,你已经尽心尽力了,若是机会不大,还是不要勉强,柔儿虽然被困笼中,但总有命在。”

叶歆自信地道:“岳父,放心吧!一定成功。”

众人见他执意如此,只好无奈地让他下床。

叶歆披着件貂皮大衣走到案桌前坐下,拿笔写起了奏章。第一份是请求皇上让自己官复原职;第二份则是皇帝一直要他写的“崇武赋”,九成门派的掌门已经死了,废除门派便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反对声音也会较少,而且只有这两份文章一起上奏,皇上才会尽快为自己复位。

叶君行忽道:“歆儿,还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学习军略之术时说过什么吗?”

叶歆停下笔,抬头应道:“自然记得,您说兵者,诡道也。用兵与做人不同,用兵可以不择手段而求一胜,若用之做人,会使人变得阴险卑鄙,所以在学习兵法谋略的同时,要注意心性的培养,千万不要深溺其中,否则悔之晚矣。”

叶君行道:“我不清楚你的计划,但听了异荷的故事,觉得你用的都是阴险毒辣的诡计,我希望你依然要记住我说的话,别毁了自己。”

叶歆苦笑道:“爹,您不在官场,所以不清楚。现在的朝局极为不稳,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明暗都来,虽然八皇子被我弄倒了,但其他皇子争位会更加激烈,只要皇上驾崩,随时可能有内乱。我若不趁机弄权,迟早会被吃掉。”

“可你总是以阴谋对人,别人自然也会用阴谋对你。”

“因此我才会如此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往上爬,除非立时能救出柔儿,否则我不会罢休。”

田氏看了红緂一眼,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但柔儿有你这么一个丈夫,她真是幸运。若是其他男人,也许早就扔下不管了,听说你每天晚上扔下緂儿去陪柔儿,緂儿也挺可怜的。”

叶歆抬头看了站在身边磨黑墨的红緂一眼,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对田氏道:“岳母,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连‘血剑之誓’都守不住,根本不配做柔儿的丈夫。妹子跟着我只会受苦,我于心难安。”

冰离叹道:“你的运气可真不好,从小就病,到现在还是一样,我这个岳父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靠你自己了。”

叶歆微笑道:“岳父,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也不可能经历这么多事。”忽然口风一转,叹息道:“若当年我死了,柔儿和你们也不会为我受罪了。”

屋内一片唏嘘,红緂见气氛不对,怕影响了叶歆的病,于是微笑着宽慰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柔姐有你们照顾,一定生活的更好,我已安排人在‘玉宁居’排下小宴,我陪你们先过去吧!夫君写完奏章便会去。”

四老点了点头,正欲离去,叶歆忽然问道:“陈刚伯伯呢?”

叶君行叹了口气道:“陈老太爷过世了,外面还传说是你杀的,不过你陈伯伯没有相信,丁忧回乡守孝去了。”

叶歆叹道:“陈老太爷虽不是我杀,却因我而死,实难安心。”说罢不再多言,奋笔疾书,写下了千古留名的“崇武赋”,准备次日呈上。

※※※

是夜,叶歆的亲信会聚于驸马府,只有龙天行不在,他中了武举,被编入军队,现在西方百里外的黄安县任护军副尉。

白安国和李浩等六位旧八皇子党成员第一次参加聚会,显得有些不自然,他们都是刑部的主要官员,其中以任刑部右侍郎李浩的官位最高,其他还有郎中和主事。

等了良久,叶歆姗姗来迟,见众人都在坐,笑着拱手道:“诸位,我养伤这半年全靠诸位鼎力支援,不胜感激。”

叶歆又朝着李浩道:“李大人,蒙你不弃,过来助我,叶某不是忘恩之徒,定会重重酬谢。”

李浩笑道:“哪里,叶大人前途无限,我们跟着你也是光荣。”

叶歆淡淡一笑,唤道:“上酒,我要敬几位大人一杯。”

话音刚落,红緂便亲自捧着酒盘上来,上面放着六杯酒,酒香扑鼻,一闻就是上好的玉酿。

见公主亲自敬酒,李浩等人连忙站起来从酒盘上拿起酒杯。

叶歆捧着茶碗笑道:“我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敬六位一杯,以后咱们同心同德,干出一番大事。”

“愿助叶大人成为一代名臣!”李浩等人仰头便干。

叶歆喝了一口茶水,见六人都喝了,微微一笑,道:“坐下吧!”

丁才忽然发难道:“白大人,你提拔的那几个人都是蠢货,这恐怕不妥吧?有损我们大人的威名。”

白安国没有理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面上,笑道:“驸马爷,这是卖官得来的八万两银子,是下官孝敬您的。”

丁才冷笑道:“你为了这些银子,居然连卖官都做得出来,这事要是皇上发现了,连大人也要受牵连。”

白安国连忙解释道:“那些都是八九品的小官,不会有事,况且大家都是看着驸马爷如日东升,才求着进入詹事府,多点人摇旗呐喊也是好事。”

叶歆一边听,一边在红緂的耳边吩咐了一句话,红緂点了点头,走入了内房,片刻之后又托着一个银盘出来,上面放着一大叠银票,李浩等人都看傻了。

红緂将银票放在桌上,回到叶歆的身边坐下。

叶歆微笑着指着那叠银票道:“李大人、白大人,这里有六十万两,你们六人每人十万两,算是我的谢礼。”

李浩等人看着眼都花了,虽然嘴里婉拒,但眼睛一直盯着银票。

叶歆含笑又道:“诸位,还是收下吧!你们为我做事,我自己不会亏待你们,他们都知道我的脾气,只要肯尽心做事,我会很慷慨。”

李浩等人这才收了银票,一脸喜气。

叶歆忽然脸色一正,淡淡地道:“李大人,你们六位以前是八皇子的人,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你们,所以在你们刚才喝过的那杯酒中下了奇毒。”

“什么?!”白安国等六人吓得面如土色,身子发颤,充满了惧意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叶歆。

叶歆轻笑道:“不必紧张,只要你们忠心办事,这毒是不会起作用的。也许你们会暗中想办法解毒,但若是解错了,你们的小命就没了。”

李浩吞了吞口水,颤声道:“一定忠心。”

“好,既然如此,你们可以忘了身上有毒。现在我要说正事,白安国。”

白安国连忙陪笑道:“驸马爷有何吩咐?”

叶歆指了指白安国那八万两银票,冷冷地道:“下次再干这种蠢事,我第一个宰了你。”

白安国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叶歆不再理他,转头对李浩道:“李大人,刑部的事还是照样吧!我不会插手。不过你要小心,别为了一点银子弄出大祸,到时候可别怪我。”

身上中毒,李浩哪敢不答应,连声道:“一定,一定。”

叶歆不再多言而说起闲话来,李浩等人根本坐不下去,每次看着叶歆的笑容就忍不住头皮发毛,坐了一阵便纷纷告辞而去。

送走了白安国等六人,其他人依然在坐,丁才笑道:“公子这招好,吓一吓他们,让他们不起疑心。”

马怀仁笑道:“随便说一声酒中有毒就吓成这样,他们也真胆小。”

张肃好奇地问道:“酒中无毒吗?他们为什么没发现?”

丁旭笑着道:“以公子的为人,酒中一定不会有毒,他们心中有愧,自然会觉得中了毒。”

叶歆淡淡地道:“你们错了,酒里真的有毒,而且是剧毒,随时可以要他们的命。”

“啊!”众人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叶歆,他们这才发现这次的变故令叶歆多了些急躁,多了些冷酷。

“他们这种人不是善类,若不能真的捆住他们,只怕随时会倒向敌人。如今名利和生命双重控制,这样才能更好的控制他们。”叶歆知道自己的变化,但没有理会。

在座诸人听了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尤其是当叶歆扫视着每一个人,就像是同样在警告自己。

叶歆知道不能一直威吓,因而含笑道:“昌皓,明日跟我一起去衙门,有事要你做。”

马昌皓一直等着这个机会,如今如愿以偿,自然连声答应,笑得合不拢嘴。

叶歆又道:“马老,以后不必再偷偷摸摸了,你明日投到异人舍。但‘雪竹庄’要严密守护,不许任何外人接近,你搬到‘栖园’,日后我会去‘栖园’找你。其他人也一样,明日起随意出入叶府和‘聚贤池’。”

“是,公子!”看着众人恭敬的神态,叶歆满意之极,送红緂回去睡着之后,便又回到“雪竹庄”。

第六章

“夫君!”红緂见叶歆出现在门口,十分高兴。

叶歆急步走过去按住她,柔声道:“别动,我来服侍你。”

红緂嫣然一笑,道:“今天夫君好体贴啊!”

叶歆帮她倒了杯酒,又帮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举杯道:“妹子,我不便饮酒,所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今年辛苦你了。”

红緂笑道:“今年是高兴的一年,多谢夫君。”

叶歆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大喜的日子也不想驳她,于是笑道:“明年孩子出生,你这个做娘的就要忙了。”

红緂摸着肚子浅笑道:“希望孩子顺利出生。”

两人边吃边谈,直到戌时,叶歆推杯站了起来。

红緂知道他要离去,幽幽地道:“想不到新婚的第一年生活就要一个人过,柔姐虽然在笼中很难受,但毕竟有父母在身边,而我孤零零一个人飘泊异乡,节庆之日竟然连丈夫都不在身边,我……我活不下去了。”说到情动之时,忍不住掩脸痛哭了起来。

叶歆于心不忍,走到红緂身边柔声道:“妹子,不要这样。”

红緂扑到叶歆的怀中,哭道:“求求你,把一年的最后一天留给我,好吗?就算是施舍也好,我再也不要一个人过着无尽的黑夜。”

叶歆叹息道:“一切都不应该发生,心只有一颗,对你有情便是对她无情,对她有情则是对你无情,有情无情,无论如何我都是负心人。”

红緂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夫君,让我去见柔姐,我要去求她。”

叶歆连忙扶她起身,沉吟了半晌,温言道:“柔儿还是不要见了。我带你去‘雪竹庄’,让锦儿陪你。”

红緂死死地盯着叶歆的眼睛,虽然可以看出无限的怜悯和关怀,但感觉不到像他看冰柔时那种浓浓的深情,心中凉了许多。

红緂无力地问道:“夫君,我真的不能分一点你的爱吗?我们连孩子都有了,将来怎么办?难道你要我一辈子都这么过吗?”

叶歆揽着红緂一边向外走,一边安慰道:“妹子,别往歪处想,等孩子出世,你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他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安置红緂,因而敷衍了几句。

红緂无奈地靠在叶歆的怀中沉默不语。

刚走到前院,忽听府前有异常的杂声,叶歆心中一紧,连忙扶着红緂转身入内,道:“妹子,别出来,也许是有敌来犯,我去找人。”

红緂蹒跚着步入南院的正房去取剑护身。

叶歆迅速遁往府外,只见门口聚集了数十人,都蒙着面,手里拿着各种兵器,明显意图不诡。

叶歆冷笑连连,但鉴于自己不便使用高明的道术,因而没有动手,返身入内找到了特地留守的两队禁军,他们正聚在一起喝酒,见叶歆到来都争着要敬酒。

叶歆正色道:“外面有贼人要犯我府第,请诸位帮忙退敌。”

这些人都收了叶歆很多好处,自然心向叶歆,领兵的黄齐听闻有人进犯,勃然大怒,喝道:“兄弟们,咱们收了驸马爷那么多好处,可不能不做事,大家跟我去宰了那群贼人,以报大人之恩。”

“好!”众人喝了点酒,胆子也壮了起来,提起兵器就想冲出去。

叶歆拦住了他们,道:“今天是除夕,若是害得哪位兄弟受伤,本官过意不去,本官想了一个计策,请大家帮忙照办,就可歼敌。”

黄齐道:“驸马爷请说,我们照办就是。”

叶歆轻笑道:“让一半人身着便服,黑布蒙面,扮作另一批入府的贼人,由黄大人领着。与贼子相遇之时,黄大人可上去与来贼攀谈,就说得到府中门客的消息,我和夫人在东院的沉香阁喝酒欢庆,引他们前去。另一半人持强弩伏在暗中伺机偷袭。你们熟知地形,应该不难办到,这样明暗两种手法交织,定可将来人一一击破。”

黄齐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赞道:“好计策,这些龟孙子看来都要死在这里。兄弟,立功的时候到了,都跟我走。”

大年夜谁也不想这种日子受伤,叶歆之计正合了他们的意,士兵们都兴奋地往外冲,这种事办好了,不但叶歆会给予重赏,而且算在军功之内,对前途有莫大的好处。

望着士兵们的背影,叶歆遁往红緂所在之处,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喃喃地道:“唉!又多了几十条冤魂死在我手上。”

※※※

“夫君,安排好了吗?”红緂手持长剑安坐在房中。

叶歆点点头,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开始飘下的鹅毛大雪,叹道:“想不到最后一天,杀伐之声仍出现在我府中,看着这么美的雪花将要被染红,总觉可惜。”

红緂劝道:“夫君不必自责,他们自作孽不可活,这些日子也被他们烦透了,正好杀几个,让外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欺的。”

“我不是自责,只是叹息,现在我不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自责,这于事无补,反而会动摇了信念。就等将来吧!也许我还有机会赎罪。”

“夫君,其实就像大雪一样,虽然为大地带来了寒冷,但同时也杀死了许多的害虫,更为世上添了无限美景,只要夫君将来能造福天下,何惧一时之失。”

风雪中突然传来了几声惨叫,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分外引人注意,连吃酒的门客也被惊动了,斥喝声、叫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我去看看!”叶歆皱了皱眉,急步而出。

※※※

来到前院通往后院的道路上,叶歆的手上现出木之光照路,地上三三两两地躺着不少尸体,大多是近距离中了弩箭身亡,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分外耀眼。

不远处仍传来打斗声,一定是有人事败露馅,叶歆骂了声“没用的东西”,便急遁而去。

来到东院,只见还有个贼人在奋勇搏斗,他身上也中多刀,鲜血染红了袍子。

与他相斗的正是黄齐,一路泼风刀,刀刀紧逼,其他人则持着兵刃围着贼人,不让他有逃走的机会,远处还有门客在张望。

叶歆首先来到门客们的身边,拱手道:“大家回去吃酒吧!一切都解决了。”

门客见叶歆亲自到来,知道大事已定,哄闹着走了回去。

此时,贼人因失血而体力不支,只能咬牙硬撑着。但打了不久便被黄齐砍入大腿,站立不稳而倒在地上。

“住手!”叶歆从隐身的黑暗处缓缓步入院子。

黄齐冷笑了一声,后纵跳开。

叶歆拱手道:“诸位辛苦了,回去吃酒吧!别误了。”

黄齐道:“大人,他怎么办?”

叶歆微笑道:“交给我吧!明天可别忘了来领赏。”

“多谢大人!”

士兵们哄然大笑,乐呵呵地一拥而去。

叶歆冷冷地对地上的人道:“为何深夜来犯?”

黑衣人愤恨地道:“为师父报仇,可惜我们力有不逮。”

叶歆扫了一眼远处的尸体道:“他们是你的同门吗?”

黑衣人悲愤地道:“白白损失了这么多师兄弟,我愧对师父,现在只剩我一个了,我也没有脸活下去。”

叶歆淡淡地道:“为师尽忠固然不错,可惜你们的师父没有为你着想过。”

“胡说,我师父仁义过人。”

“也许吧!你相信传闻吗?”

黑衣人道:“不相信,我们就不会来了。”

“好,既然相信传闻,你们有没有深思过,传闻说我一个击杀了一百二十八位掌门,如果他们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为何一百二十八人围攻我一个?我只不过是提了一个建议,无论是否对天下都有利,但采纳与否是皇上的事,为何总来找我麻烦,你不会是受人唆使的吧?”

“这……”黑衣人愣住了。

叶歆侃侃而道:“这些日子,我遇到过几百次这种场面,我一向是抱着忍耐的宗旨相对,因此他们没有动手,我也不会动手。但今天你们深夜来犯,意图不诡,我只能抢先动手,你们的人,我会厚葬。至于你……既然只剩你一个,我也不想让一门武功因我而失,你走吧!”

黑衣人忽然拜倒在地,道:“请告诉我,师父和其他掌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叶歆扔下一句便离去了。

黑衣人看着同门的尸体仰天长叹,猛的将手中长剑向脖子抹去,鲜血喷洒在地上染成点点梅花。

叶歆似是知道他会这么做,叹息了一声,没有多看一眼。

※※※

“雪竹庄”

叶歆把红緂送到锦儿的房间后便离开了。

锦儿见红緂落寞的可怜样,忍不住怨道:“这种日子扔下小姐不管,叶大哥也真是无情。”

红緂垂着头,幽幽地道:“我求过他,可他顾左右而言他,总是不给我一个答覆,我有点彷徨。”

锦儿蹲在红緂的面前,道:“小姐放心,有机会我去和柔姐说,只要她开口,叶大哥便不会再这么对你。”

红緂惊道:“锦儿,这事可要三思啊!”

锦儿道:“我不忍心看着小姐活受罪,叶大哥怪罪下来我顶着,想尽一切方法也要让小姐在叶家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锦儿!”红緂感激地抱着她。

锦儿笑道:“小姐,其实叶大哥的父母都向着你,总是劝叶大哥陪你,有他们帮忙,事情一定有好的结果。”

“真的?”红緂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又惊又喜。

“可不是,昨夜还差一点吵了起来。”

红緂的眼中再次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

“养怡轩”

陶晶正在埋怨叶歆:“儿啊!緂儿有了身孕,这是头一胎,你可要小心点,有空多陪陪她,这里有我们四老,柔儿不会有事。”

坐在一旁的田氏又嘀咕了起来:“歆儿,去看看柔儿吧!整晚都唠叨着你。”

见两人又像是要吵起来,叶君行和冰离相视苦笑。

对这个女婿,冰离是无话可说,万分满意,如此节庆之日,还是放弃了温柔乡,选择了冰冷的牢笼,执着的感情令人不胜钦佩。一方面觉得红緂也很可怜,另一方面又想帮女儿拉着叶歆,因此心中着实很矛盾。

叶歆婉言劝道:“你们两老不要为我的事操心了,我这就去见柔儿,大喜的日子,您们多喝几杯。”

田氏赞道:“这种女婿,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柔儿真是有福,快去吧!柔儿和我那乖孙正等你呢!”

陶氏也不想过分为难儿子,站起来道:“緂儿一个人我不放心,今夜我去陪緂儿。”

叶歆点道:“也好,娘,不如您以后搬到府上去陪妹子,也好让她顺产。”

“就这么定了,我去告诉緂儿。”陶晶笑着走了出去。

※※※

步入冰柔的小屋,笼子旁已安置了酒菜,冰柔抱着小叶破正焦急地等待着叶歆的出现。

“柔儿!”叶歆急步来到了冰柔的身边。

“相公!”冰柔看见叶歆的身影,欢喜一笑。

看着妻子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叶歆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温言道:“柔儿,让你等久了。”

冰柔伸出左手牵着叶歆的手,笑道:“你来了就好。”

叶歆反手抓着冰柔的手臂,将她拉到笼边,隔着笼子吻了下去。

小叶破裹在厚厚的棉衣中像只小熊般躺在笼子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四唇相接的父母,忽然“嘻嘻”地笑了……

※※※

新年的第一日,当丁旭带着人将五十八具尸体从叶府抬到刑部衙门前面时,吓呆了许多仍处于欢庆之中的人,将他们隔夜的酒气冲得一干二净。

丁旭站在尸体前,对惊讶万分的李浩道:“李大人,这五十八人昨夜手持兵器闯入驸马府意图不诡,被我们大人一举擒杀,尸体都在这里,府衙那里我们已经去过了,请大人在刑部备案。”

李浩想起叶歆在自己身上下的毒,就不由自主地心惊肉跳,看着眼前的尸体,他真正感受到表面温和优雅的叶歆有著令人惊慑的铁腕。

他神色不安地问道:“驸马爷的意思是……”

丁旭笑道:“大人要厚葬这些人,拉他们来是要给大人过目,请大人亲自处理此案,不要太过声张,也不必隐瞒。”

李浩这才明白叶歆的意思是想震慑自己和其他刑部的官员,同时通过刑部的告示告戒所有想进犯叶府的人都会有如此的下场。

他陪笑道:“我一定亲自处理,全按驸马爷的意思去做。”

丁旭拱手谢道:“多谢大人鼎力相助,丁旭告辞。”

不到半天,城内各处都贴满了刑部告示,叶歆在除夕之夜击杀五十八人的事弄得全城皆知,再加上黄齐等人将昨夜的事大肆宣扬了一番,官员们开始对叶歆有了新的看法。

虽说击杀入侵的贼人是合理合法的事,但叶歆对贼人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可见其威势;下手之时毫不留情,不与贼人正面对抗,而是用计击杀,可见其心智计谋。

不少武林人士更加憎恨叶歆,但他们都怕了叶歆处事的手段,没有人敢直接入侵叶府。

赶走了王强等八人后,叶歆开始整顿不大的衙门,从上到下,叶歆亲自安插每一名官员,虽然詹事府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但这些官员的推荐和任用代表了叶歆的立场和态度。

官员全是清一色的文人,部分没有做过官,是举人出身,另一批则是新科翰林,他还特意选了平民出身的人,从而表示自己并无派系立场,也不偏向任何人。

明宗对于叶歆的推荐一一批准,因此不到一个月,詹事府就焕然一新,新任命的官员如同一股清风吹进了这小小的衙门,官员们或谈诗论经,或褒贬时政,或研究军略,在衙门再也听不到风花雪月,也没有人无所事事。

叶歆的官声和处事手腕因此得到了众人的认同,犹如瑞瑞冬雪,清雅高洁,却又不时令人感到一丝冰寒刺骨,所以他们在应对叶歆之时,不得不小心行事,尤其是经过除夕一役之后,谁也不敢小看叶歆。

对一般人来说,平安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叶歆却像是度日如年。

悬在詹事府这个位置上本是好事,但他心里着急,虚弱的身体需要时间去治疗,容不得拖下去,再这么下去,只怕几年就一命呜呼了。

此病因肺木盛极而衰所致,必须以水养木方能修复破损的肺木,能帮他的恐怕只有凝心一人,而且需要至少三、五年不理世事,静心休养,方能去病。

可是他目前脱不开身,一是妻子仍在笼中,一日不能救出妻子,心中依然不能无所牵挂地去养病;二是自己刚刚复出为官,在官场上也刚站住脚跟,还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去增加自己的实力,此时去养病只会功亏一篑;三是不敢去见凝心,不忍让她离开属于她的世外桃源,而让她下山必会时刻跟在身边,朝夕相对恐怕难以把持。

因此他想等事情都办完了,再带着冰柔一起上山去隐居治病,千般因由才令他依然拖着病体在京中支撑下去。

虽然如此,坐等时机始终不是办法,但若像异荷案那样再在京中搞一场风雨又有顾忌,怕弄巧成拙坏了事,而且皇位人选已出,不会再有变故,即使搞出一场风波也无济于事。

然而,铁凉国使者突然的到来,使他的命运再次出现了变化。

第三章

夜深之时,叶歆带着四老来到了“雪竹庄”,并打算将他们安置在这里,如此一来,就可多些人照顾冰柔。

冰柔正在哄着小叶破睡觉,突然发现卧室外进了几人,抬头一看,整个人定住了。

四老看到被关在笼子里的冰柔时,泪如雨下。田氏首先扑到笼边,伸手去摸冰柔,冰柔突然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一脸惊慌。

“儿啊!是娘啊!你怎么了?”田氏哭嚎着伸长了手去抓冰柔。

冰柔呆了一阵,方才醒觉,扑到笼边抓着母亲的手大声痛哭。

冰离也在一旁轻抚着女儿的头,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看着憔悴的女儿,泪水忍不住越流越多,叶君行夫妻也陪着一起伤心。

叶歆紧紧地攥着拳头,强忍着泪水,走上去劝道:“大家不别再伤心了,柔儿的身子弱,禁不起这么哭。”

睡在一旁的小叶破也用哭声帮着父亲劝阻,田氏忙不迭的抱着可爱的外孙亲了又亲,陶晶、叶君行和冰离也抢着看看孙子,哭声也因此而止。

小叶破被四老逗乐了,嘻笑着抓着冰离的头发不放,一脸纯真的模样逗得四老都笑了。

叶歆走到冰柔身边,握着她的手道:“柔儿,以后爹娘和岳父岳母都会在这里照顾你,外面有我,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冰柔点了点头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

叶歆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

次日,明宗听闻叶歆病愈,而且还递上了“崇武赋”,十分高兴,立即在御书房召见了他。

“你这一病居然将两鬓都染白了,少年白头,令人可叹!”明宗看着叶歆的模样忽发感叹。

“托皇上的鸿福,微臣一切都好,只是荒疏了政事,臣惶恐不安。”叶歆抬头仔细瞧了一眼皇帝,发现皇帝也老了许多,精神也不太好,手指不停地颤着,一副下世的光景。

“复原就好,詹事府的缺还是你的,这几个月白安国替你办得不错,你既然好了,还是你去打理詹事府。白安国,朕想放个知府,他的缺,你找人替吧!”

“是!”

“有人说你杀了一百多位掌门,不知可有此事?”

“微臣虽与他们见过面,切磋过几次,但他们都是高手,微臣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次杀死那么多高手。上次公主被劫,臣亲扑丹峰县相救,虽然用计救出了公主,但也被他们打成重伤,以至休养了几个月,请皇上明鉴。”

明宗一听叶歆受伤和公主被劫都是那群人做的,勃然大怒,因为这不单是叶歆的事,还是有意挑战皇帝的权威,如何能不怒,喝道:“这群无法无天的人,他们竟敢劫持公主,打伤朝廷命官,死了活该,朕也好趁机解散所有的门派。”

“皇上圣明!”

“听说孝仁公主很能干,将驸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连我给她的两队禁军也训练的十分精锐。”

“是!”叶歆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只好如实回答。

“哦!如此说来,让她出任军职倒也不错,可惜她有了身孕。”

叶歆有些惊讶,朝中的女性官员极少,又多出任次要的官职,皇帝如今叫红緂去做官,不知是为了什么?

自己本打算安排她假死,可她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可能依计而行,沉吟了一阵,答道:“公主是微臣最好的帮手,实在舍不得她。”

明宗笑道:“说说而已,她若喜欢,就在詹事府给她一个职位。”

“是!”

※※※

出宫之后,叶歆带着马昌皓和丁才两人第一次走进自己的衙门。

詹事府在城东,衙门不大,里面的人声倒是不小。

叶歆刚踏入大门便看到八个穿着八、九品官服的人坐在屋檐下闲谈,说的尽是些风花雪月,例如哪家妓院的姑娘漂亮,哪间酒楼够气派,说得津津有味,连三人进来都不知道。

叶歆的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转头望向丁才,丁才一脸不满之色,正想叫人,叶歆摆了摆手,抽出腰间的雪藤,甩了过去。

八人被打得哇哇大叫,还没看人就叫了起来。

“谁***敢打老子?!”

“老子是驸马的人,是谁动我?!”

……

叶歆冷笑着走向最近的一人,一脚便踢了过去,喝道:“给我滚进去。”

丁才也帮着喝道:“没听见吗?叶大人来,还不进去?!”

这八人一听是叶歆到了,吓得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分立在两侧,低着头等叶歆进来。

叶歆走到屋北的酸枝椅上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六个废物,吩咐道:“你们六个,把来历、职位,还有花了多少银子买官,都给我说一遍。”

一个胖子抢着道:“小人王强,左司谏,家里是开古玩铺的,花了一万,您要是想买古玩,我家有的是。”

叶歆见他嘻皮笑脸,喝道:“不许废话。”

其他人不敢再胡言乱语,一一据实禀告。

叶歆轻笑着问道:“花上万两买一个八、九品的小官,值吗?”

王强又抢着道:“值!在大人您的手下做官,怎么会不值?”

“你们连举人都不是,凭什么来做官?”

“白大人说破格录用,所以我们都先买了个秀才,然后再来做官。”

叶歆指着马昌皓道:“马大人将会是新任司直郎,你们六个以后就归他管,一定要听他的吩咐,否则我都撤了你们。”接着转头对马昌皓道:“你好好管管他们。”

马昌皓做惯了掌柜,这种管教下属的事自然是手到擒来,应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都出去!昌皓,让他们带你四处看看。”叶歆留下丁才,皱着眉道:“这群人要是让皇上看见了,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

丁才问道:“干脆撤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留下?”

叶歆道:“平白无故撤了会惹人疑心,他们六个也不会心服,万一到外面胡说,又要惹麻烦,你想个办法,让他们都犯点错,让我有借口赶走他们。”

丁才笑道:“这事还不容易,您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弄好,只是白安国那里恐怕不好说话。”

叶歆哼了一声道:“他要敢说一个字,随时叫他活不到明天。”

丁才一时无法适应叶歆的转变,只好退出去做事。

叶歆看了不大的房间,叹了口气,闭着眼睛休息。

刚刚苏醒没几天就要劳累了,今天又一早去见皇上,精神和体力都还没有恢复,还有那时时疼痛的肺部,因此觉得很累,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就听面前有人叫唤,叶歆睁开眼一看,白安国正站在桌前,轻唤着他。

“有事吗?”

白安国见了叶歆总有点怕,陪笑道:“皇上放了我呼兰府的缺,下官特来告诉驸马爷。”

叶歆琢磨了一下,问道:“呼兰府,好像是在银州的东南部,听说挺富的。”

白安国笑道:“不瞒驸马爷,那算是个肥缺。”

叶歆略想了想,厉色道:“白安国,这次上任不许贪一个铜板,否则我要你的命。”

白安国哭丧着脸,想不答应,又不敢,支吾着说不出话。

叶歆淡淡地道:“银子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办好了事,我给你的不会比你贪的少。”

白安国这才喜笑颜开,问道:“驸马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照办不误。”

“银州有个叫赵玄华的人,此人野心不小,妄图谋反。”

白安国大惊,道:“下官到任之后一定全力捉拿他。”

叶歆瞪了他一眼,轻喝道:“糊涂,要抓他,我早就向皇上禀告了,还用得着你?”

白安国若有所悟,道:“您的意思是放长线?”

叶歆微笑道:“你知道要想升官,立什么样的功劳最好吗?”

白安国想都不想就答道:“自然是军功!”忽然恍然大悟,低声道:“您的意思是让他造反,再抓他。”

叶歆淡淡一笑,道:“现在抓他无证无据,立不了什么功,若是等他起兵造反,我们再剿灭他,便是大功一件。若你办的好,再加上你在呼兰府竖立了名声,升官不是件难事。你四十岁就做到了尚书,可见你不是庸才,只要把利益暂时放开,将来更好的日子还等着你呢!”

白安国深以为然,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贪财,于是应道:“下官一定谨记驸马爷的教诲,在银州为您办好一切。”

“好,你的家眷不必带去,听说有几房小妾,就把她们带去吧!你的夫人和儿子都留在京里。”

白安国犹豫道:“这不好吧?”

叶歆哼了一声,道:“我不瞒你,上去强行攻入我府上劫走公主的就是他,你若是带老婆儿子去,你想他会放过吗?”

白安国大吃一惊,额上也冒了冷汗,连声道:“幸亏驸马提醒,否则事情可就大了。”

“你是自己人,我不会害你。因此你去到银州必须先整顿军务,兵马司若是不听话,你就参他,我会给你一个好的人才。你一到任,赵玄华必然会行贿于你,记住,他给多少,你拿多少,还要显得贪心不足。如果他要你做的事,你就拖着,总之让他觉得你在依附他。”

“明白了,总之他出什么招我应什么,若是应不了就拖,再递给驸马爷。”

“知道就好,去吧!”

白安国喜滋滋地走了出去,若叶歆说的真,他的仕途也会一片美好。

叶歆看着离去的身影,默然地摇了摇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件貂皮大皮,屋内也多了一个火盆。

转头一看,红緂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搬了张椅子在身侧,正靠在自己的肩头睡着了。

叶歆轻轻地摇醒她,红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甜笑道:“夫君,你累了吧?”

叶歆问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红緂道:“就是因为外面冷,我怕你身子弱,别人又不会照顾你。果然,来的时候屋里连个火盆都没有,还是我吩咐丁才添的。”

叶歆握着红緂的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凝视了她良久,才柔声道:“你有了身孕,别乱跑,影响了孩子就不好了。”

红緂摸着小腹娇笑着道:“第一次做母亲,人家真的既高兴又紧张,若是柔姐能教我就好了。”

叶歆想起冰柔,默然不语。

红緂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歉然道:“对不起!”

叶歆叹道:“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红緂怕他伤心影响身体,问道:“孩子出世,取什么名字好啊?”

叶歆搔了搔头,苦笑道:“又要取名字,上次那个让柔儿骂了一顿,这次我可不敢取了。”

红緂白了他一眼,嗔道:“懒鬼,我不管,你是状元,不可能连孩子的名字都不会起。”

叶歆沉吟了许久,又不时地抬头扫一眼红緂,心里踌躇不决,最后忐忑不安地说道:“妹子,我……我想让孩子姓红。”

红緂的脸刷的一下全无血色,如被雷击般傻了,缓缓地转头盯着叶歆,颤声问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叶歆既摇头又摆手,连忙否认道:“妹子,无论姓什么,都是我的孩子,自己的骨肉,我怎么会不想要呢?”

红緂一脸迷茫,又问:“为什么要姓红?”

叶歆叹了口气,柔声道:“这是为了你和孩子着想,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现在计划要加快了,还可能会有大动作,本想安排你假死,可现在不便实行。但如果将来有什么危险,我会想方设法让你摆脱现在的假身份,带着孩子和破儿一起回到铁凉,那里有你的父亲相助。我一旦事败,不但性命不保,而且会臭名远扬,我不想孩子的一生被我所累。”

红緂扑到叶歆的怀中,哭道:“不会的,你一定会成功,我和孩子也会在这里看着你成功。”

叶歆的心里另有打算,见红緂的反应如此强烈,不好勉强,因而不再多言,静了一阵方道:“为了以防万一,孩子出世之后,我同样会给他两个名字,一个姓红,一个姓叶。”

红緂伏在叶歆的怀中,默然点了点头。

※※※

“大人,你可回来了……”成泓突然气冲冲地闯进了叶歆的屋子,忽见叶歆和妻子偎在一起,觉得有点尴尬,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下官莽撞,请大人恕罪,下官还是过一会儿再来吧!”

叶歆见他气得满脸通红,不停地摇头,连忙松开红緂,端坐桌后,指着旁边的红木椅,笑道:“成兄不必如此,坐吧!有话就说,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成泓坐了下来,瞥了一眼挺着大肚子的红緂,不敢言辞过激,略为不满道:“大人,这半年可别死我了,白安国招来的都是饭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办不成事。来了几个月也什么事都不做,每天都坐在一起谈风弄月,闹得这里乌烟瘴气,我屡次进言,白安国却总是坦护他们,再这么下去,我快受不了了。”

叶歆莞尔一笑,那些人是什么货色,他心里很清楚。以成泓的脾气能忍到今天已经算不错了,那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压抑怒气,此时见到自己自然忍不住连珠炮般发泄了出来。

见他说完了,叶歆这才婉言宽慰道:“这事我知道,你放心,我已有安排,很快就让他们在衙门里消失。白安国将调任北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这詹事府生事了,你尽管放心,放手去做,我支援你。”

成泓有一种突遇知己的感动,起身躬身赞道:“还是大人办事高明,第一天就解决了问题,下官多言了。大人大病初愈,气色依然不好,还是保重为上,下官不打扰大人休息。”

说罢,他高兴地离去了,心下觉得跟着叶歆过来詹事府果然没错,有这么一个好上司,办起事来也舒服多了。

第七章

早春三月,“聚贤池”换上了翠绿的新妆,向人们展示着它的仪态万千。

满眼的桃红李白,岸柳新绿,自由自在的群鸟在池里池外嬉戏畅玩,清脆的叫声相互争鸣。

虽然整个“聚贤池”已是叶歆的势力范围,但慕名前来的游客也有不少,他们并不知道这美丽的景致全属他人。

叶歆见无所事事,便带着红緂和刚出世几天的儿子泛舟池上,与众人同乐,虽是向世人摆出的姿态,但对于红緂来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景况,因为即使有孩子诞生的喜悦,但她仍然可以从叶歆的眼中看出淡淡的哀伤,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叶歆抱着小儿子呆呆地坐在船上,看着池水中的倒影,心想若是现在与自己一起泛舟池上的是冰柔和大儿子,也许自己会高兴万倍。

他并不是不喜欢小儿子,然而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催化了红緂对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觉中,红緂越来越希望自己多抽点时间陪她,言语和神色之间总隐藏着一丝不满之意,尤其是对每夜独守闺房的不满,而母亲也帮着她在自己耳边唠叨,令自己不胜其烦。

“夫君,在想什么?把孩子给我吧!”红緂温柔地看着叶歆手中的小生命,这小生命不单是自己和丈夫的结晶,还像征著有一条解不开的炼将自己和丈夫紧紧地锁在一起。

叶歆默然将孩子递给红緂。

红緂怜惜地亲了儿子一口,娇笑道:“夫君,你看,炽儿长得多像你,简直是一模子出来的。”

叶歆其实很喜欢这个小儿子,小儿子不足月出世,有点瘦弱,与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很相似,所以十分疼爱他。而且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就算是万分不愿,但孩子已经出世,自己必须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

红炽虽长得有点瘦,但很喜欢闹,比快满周岁的大儿子更好动,不是哭就是闹,没有一刻停,弄得红緂和陶晶不得片刻安静,却又乐在其中。

清波碧水,了然春梦,叶歆的心得到了少有的平和,索性半躺在小船上,感受着湿润的轻风从脸上吹过,看着飘着片片白云的蓝天。

眼角忽然扫见几艘船向自己的船驶来,叶歆知道又有麻烦。

这三个多月总有武林之士来找麻烦,虽然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自己杀了他们的掌门之事不可能告诉天下人,只能每每否认,再加上除夕一役又击杀五十八人,所以来的人只敢动口,不敢动手,因此叶歆只见了几次便叫丁旭代他见客。

可他们像是见了花的蜜峰一样,总是缠着,不是这个门派就是那个门派,叶歆只好尽量忍让,不过只要有人打红緂的主意,他一定会抓起来废了武功再扔出门外。

因此部分门派与叶歆的积怨越来越深,部分则化干戈为玉帛,部分更投入叶歆的门下,一来一往分化了不少武林人士。

红緂正感受着一家团聚的快乐,瞧见有人打扰很不高兴,怨道:“又来了!夫君,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消失,真烦。”

叶歆坐了起来,无奈地道:“我们还是去栖园坐坐吧!这些人除非杀了他们,否则不会离开,可是杀了他们,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会落下骂名。”

※※※

“栖园”

自从马昌皓为官开始,马家已向外人表明是叶歆一党,因此马怀仁的“栖园”和马昌皓的“白虎庄”成了叶歆经常到的地方,但“雪竹庄”则例外,因为没有人知道庄主是谁,只知道庄子很静,毫无人气,只是偶而有几个庄丁出入,所以没有人留意。

马怀仁终于等到儿子进了官场,而且还是个好差事,心里十分高兴,对叶歆也更加忠心,他的财力和处事手腕是叶歆维持实力的保证。

“马老,没什么大消息吧?”叶歆因为孩子出世,几日没去衙门,有些记挂而问了出来。

马怀仁递了一张纸给叶歆,道:“公子,大消息没有,这是礼部刚收到的消息,也许没用,您随便看看。”

叶歆随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禁怔了一下,接着转头对着红緂笑了笑,然后把信收入怀中。

红緂见叶歆笑的古怪,问道:“有事吗?”

叶歆没有回答,对马怀仁道:“马老,我们还有事,要马上回府,这几天我们就不来了,如果宋钱有消息送来,你亲自去府上交给我,他闹得有点不像话。”

马老笑道:“东主那人我知道,不会出大事。”

叶歆哼了一声,道:“出了大事,我可要拿他的脑袋问罪。”说罢便带着红緂急冲冲地离去了。

※※※

坐在马车中,红緂又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叶歆略带忧愁地从怀中拿出那张纸交给红緂。

红緂好奇地接过信一看,不禁愣住了,傻傻地道:“怎么会是他?”

叶歆苦笑道:“想不到铁凉竟然会派你哥哥为使臣。”

红緂担心地道:“夫君,这可怎么办?万一他认出我,岂不坏了大事?!”

叶歆也在为此烦恼,见红緂担忧地噘起俏丽的小嘴,捏了她一下,笑道:“只好把你藏在府中,你哥哥后日到京,这两个月恐怕再也不能出来了。”

红緂鼓着腮怨道:“铁凉又不是没有人,怎么会派他来啊?!”

叶歆苦笑道:“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可是你的大舅子,有事就帮他一下,毕竟铁凉是藩属国,听说以前来的使者很受气。他虽练过武,却像个文人,太过书生意气,我怕他会闯祸。”

叶歆默然点了点头。

※※※

作为天龙的藩属国,铁凉的态度一直很暧味,既不反叛,又不示好,而且经常派暗探前来生事,更有传言铁凉派人假扮山贼入昌州劫掠。虽然被天龙查过几次之后就不敢生事了,但两国的关系依然颇为紧张。

天龙朝向来以君国自视,面对臣国的使者多是冷遇,尤其是铁凉国的使者,一直都是由六品礼部主事接待。

然而红逖所遇到的接待比前几名使臣还差,入京数日竟然未能晋见皇帝,被扔在客栈中没人理,红逖也没有大吵大闹,静静地在客栈中等候。

叶歆本不想主动去招惹红逖,然而红緂听到哥哥的遭遇很不高兴,逼着叶歆去见红逖。叶歆虽然也想去见一见这个奇特的人,但毕竟会冒巨大风险,因而左思右想,一直没有答应。

此刻,京城热闹非凡,武道大会开幕在即,虽然有很多门派中人因为心中不满掌门失踪而拒绝参赛,但参赛总人数仍是历届之冠,四方而来的参赛者挤满了城中的客栈,还有大量观赛的游客,他们都想看看采取新规则的天下盛事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叶歆派了不少门客参赛,而他更关心的是扎猛,因为这是他掌握兵权的重要途径,龙天行已在黄安县站住脚跟,而他的上司也被叶歆一一疏通,因此龙天行已升至安抚使佥事,但叶歆更重视的是禁军,希望扎猛可以高中魁首进入禁军,成为自己的臂膀。

三月十四日,大赛前夕,叶歆特地暗中来到扎猛的新住处,这是叶歆私下用扎猛之名添置的大宅,前后三进,虽然算富丽堂皇,但也是十分舒适宽敞。同时,叶歆也将扎猛的家人一并接入京中,而圣枪山的一门则被安置在不远处的另一处宅子中。

峰也随同扎猛一起每日习武,而他也是英武堂的小厮,叶歆的用意是令他有机会从门客身上偷学更上乘的武学,峰也欣然接受。

叶歆亲信之中,丁氏兄弟深受他器重,峰是他藏在暗中的重要棋子,而扎猛和龙天行则是他军中的希望,这五人是叶歆最信任的人。

其他如马怀仁和宋钱之流,叶歆既用且防。

“叶大哥!”

“叶小兄弟!”

峰和扎猛又在院中练武,见叶歆由后门走了进来,都停了下来。

叶歆含笑问道:“扎猛大哥,明天的初赛有信心吗?”

扎猛笑道:“你放心,初赛那些都是一般武者,应该不会有问题。”

叶歆微笑道:“这次参赛的高手其实不多,大哥若是发挥得好,应该可以稳入前三甲。”

扎猛咧嘴一笑,道:“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全力而为。”

峰插嘴问道:“叶大哥,那些武林门派还是找你麻烦吗?”

叶歆苦笑道:“我现在是武林的公敌,他们这么做,我也没办法,只能忍让,毕竟他们还不敢直接与我对抗。”

峰笑道:“你现在是天下闻名的藤魔,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扎猛沉声道:“其实与你为难的大约只占一半,另一半并不敌视你。”

“这已足够了。”

“兄弟,你要我办的事,我都办了,圣枪山表示了对你的不满,有不少人因此来拜掌门师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迫我反对你?”

叶歆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免得扎猛做错事,因而细细地讲解道:“大哥,现在有不少人想巴结我,也有不少人想打压我。巴结我的人,我自能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打压我的人,却总是隐在暗处。大哥若表明态度反对我,一旦大哥入朝为官,那些想打压我的就会拉拢你,这时你就会知道谁在暗中算计我,以及会用什么方法计算,然而只要大哥只应不动,那么无论哪一方都不会动你,我这方面则暗中全力支援你,那一方为了拉拢你也会支援你,如此一来,你的官位自然会节节上升,这样你就更有能力帮我。”

扎猛慢慢地消化着叶歆的话,最后点头道:“兄弟放心,这只听不做的事不难,只怕万一我输了比赛,事情可就难办了。”

叶歆道:“这倒不怕,最多我去给你弄个武举身份回来,再找人在军中安插,只是禁军这块恐怕就进不了。”

扎猛拍了拍胸膛铿锵地道:“兄弟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定不让你失望。”

峰笑道:“如果扎猛大哥都进不了前几名,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扎猛的妻子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她知道叶歆的身份,笑问道:“兄弟,你儿子还好吧?”

叶歆笑道:“好,那小子能吃能睡,就是爱闹个不停,可他娘就总是宠着他,我连瞪一眼都不行。”

峰和扎猛夫妻都笑了。

闲聊了一会儿,叶歆便告辞离去。

※※※

明宗的身体虽然每况愈下,但心境尚好,而且政事稳定,又没有什么水旱之灾,加上他年纪大了,每日睡一两个时辰也就醒了,因而终日无所事事,所以经常叫叶歆入宫陪他下棋、闲聊。

见叶歆到来,明宗微笑道:“叶歆,一切礼数都免了,朕正等你下棋呢!”

叶歆告罪坐下,与明宗对弈起来。

“皇上,詹事府越来越没事做了,您能不能给点事做?”叶歆知道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无所顾忌,就算说错了,明宗也不会怪罪,因此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明宗抬头笑道:“怎么,嫌闷吗?陪朕下棋,不是很好吗?”

“这虽是微臣的福气,只是有尸位素餐之嫌。”

“明日武道大会便要开始,你陪朕一起去看比武。”

“是!”叶歆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红逖之事,问道:“皇上,臣斗胆问一句,不知皇上为何不接见铁凉使臣?”

明宗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看棋盘,半晌才淡淡地应道:“铁凉近来蠢蠢欲动,秣马厉兵,有东侵之兆,我此举是想警告铁凉,不要轻举妄动。”

叶歆这才明白明宗的意思,赞道:“皇上果然英明,铁凉国即使有东侵之意,怎奈北有黄沙之隔,南有大军相阻,若想东侵谈何容易。”

“朕也很放心,故而为了免去刀兵之祸,才冷待铁凉使臣。”

“不过这么做,会不会有反效果?万一铁凉使臣一怒而去,然后起倾国之兵进犯,那也是头疼的事。更何况,将来使安排在客栈中,也似乎失了大国的礼数和气度。”

“礼部将他们安排在客栈?”明宗愣了一下,十分诧异,不满道:“该死,朕虽然要他们冷待来使,可也不曾要他们失礼于人,这种做法岂不是让铁凉觉得我天龙小器。”沉吟了一阵又道:“叶歆,这样吧!你代朕去相迎,把他们接到你的府上,明日请他们一起观看比赛。”

叶歆真想煽自己几个耳光,随便一说竟将问题引到自己的头上了。红逖搬入府中必会见到红緂,这下可麻烦了。

明宗见他眉头深锁,问道:“不愿意吗?”

叶歆笑道:“这是皇上的恩宠,微臣怎会不乐意?只是微臣年轻,不曾有此等经验,怕失了礼数。”

“你是朕的义女婿,也是皇室之人,这种事以后还多着呢!嘿,你输了。”

叶歆坦然一笑,明宗的棋力不高,因为叶歆总是赢一盘输两盘,所以总能逗得明宗开心,而明宗体力有限,最多只能下三盘,因此下完三盘,叶歆便告退了。

回府的途中,他心里一直琢磨着如何去面对红緂的哥哥。

※※※

回到府中,红緂见叶歆闷闷不乐一脸愁容,好奇地问道:“出了事吗?”

叶歆拉着红緂走入寝室,愁眉深锁道:“皇上要我接你哥哥到府上来住。”

“啊!”红緂也吓了一跳:“为什么?”

叶歆叹道:“都怪我多嘴,原想帮你哥哥早些见到皇上,便可早些回铁凉,谁知皇上却将他推给了我。如今可好,事情恐怕是瞒不住了,不过他们迟早也会知道,我担心是他们要挟我。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守秘密吗?”

红緂道:“我这个哥哥虽然不常见,但感情一直都很好,爹总说他是将门书生,学问不少,武功也不太弱,只是书生气太浓,一点也不像爹。不过他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因此不会拿自己妹妹的性命开玩笑。”

“希望如此,我这就去接你哥哥,吩咐在‘养怡轩’的客厅摆上酒宴,不许一个人进去,你抱着炽儿等我们。”

“夫君,你可要让着他一点,他这个人有点呆气。”

“知道了!”叶歆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向红逖所住的“隆昌客栈”而去。

第四章

红緂轻抚着叶歆瘦削的面颊,凝视了半晌,担忧地问道:“夫君,连成大人都看出你的气色不好,我真的很担心,你的病真的能治吗?你可别骗我。”

叶歆捏了捏红緂丰润了不少的下巴,微笑道:“放心,我也想长命百岁,不过现在还不是治病的时候,等柔儿出来了,我才能安心养病。”

红緂担忧地道:“可是这么拖下去,我怕将来会有事。”

叶歆微微一笑,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就是炼制神药的天龙医圣,没有什么病治不了。”

“你?天龙医圣?”红緂像吞了个鸡蛋般张大嘴巴,一脸愕然地盯着叶歆。

“别忘了,上次救你的那颗龙魄丹便是我秘制的药。”叶歆假装傲然平视,一副高人的神态。

红緂又惊又喜,轻捶了叶歆的胸口一下,嗔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担心了一场,难怪上次你能将玉蓉丸送人,这种好事,还瞒了我这么久,真该罚你。”

叶歆被她轻捶,顿觉胸口气闷,忍不住咳了几声,强忍胸中不适,嘻嘻笑道:“现在告诉你不也一样,以后有什么病痛,尽管告诉我。”笑声抽动着肺部,又是一阵气促。

红緂靠他的肩头,没有看到叶歆的脸色,所以不曾察觉异象,笑着问道:“你怎么不多弄几颗神药吃吃,病不是就会好的快吗?”

叶歆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一现即逝,轻咳一声,微笑应道:“当然,不过道术以后要少用,以免刺激身体。”

红緂关心地道:“不如让我守在你身边,我虽有身孕,但这半年一直苦练内功,应该可以保护你,招式也熟记了许多。”

叶歆笑道:“方才我去见皇上,他还夸你治军有方,想叫你出来做官,被我以你有了身孕为由推辞,后来皇上叫我在詹事府安排一个职位给你。”

红緂也笑了,道:“我做你的亲兵算了,别的事我不想做。”

叶歆撇了一眼红緂隆起的小腹,柔声道:“我怎能让你挺着大肚子来衙门,太不像话了,别人见了会说我不体恤你,你还是回去修养吧!”

红緂挽着他的手臂匿声道:“不,我要陪在你身边,你的身子太弱,别人不会照顾你。”

正说着马昌皓冲了进来,一副扬扬自得的样子,笑着道:“大人,要治那群废物太容易了,怎么不给我一些难一点的事做?”

叶歆见马昌皓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而且神态倨傲,心中很是不满,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昌皓,虽然你的年龄比我大,但在衙门里还是检点一些,不要张横拔扈,授人以柄。”

马昌皓怔了一下,这才醒悟到自己太随便了,尴尬地道:“大人恕罪,昌皓一时兴奋,忘了礼数。”

叶歆也不想多责难他,毕竟他父亲是自己手下重要的人物,很多事还要仰仗他们,于是微微点头,吩咐道:“把那群废物给我叫进来,我有事要他们办。”

马昌皓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

叶歆柔声对红緂道:“妹子,去里屋坐坐,等我打发这些人,就送你回去。”

“夫君身子不好,可别动气伤了身子。”红緂嫣然一笑,起身缓慢步入内房。

叶歆笑道:“我可犯不着为那几个只知吃喝嫖赌的废物动气。”

须臾,马昌皓领着那八人走了进来。

王强竖着大拇指自傲地道:“大人,听说您有事要我们去办,要钱要人,大人只管说,我们一定全力办好。”

叶歆扫视了眼前肚满肠肥的八人,淡淡一笑道:“这事要你们亲自去办。”

“是,大人只管吩咐,我们定当万死不辞。”

叶歆轻笑道:“用不着你们万死,你们八人明日起程,往各地求仙问道,两年内需请来一位通晓仙道之术的名士。请来,我就保荐你们升官;请不来,我就革你们的职。”说到最后一句,面色陡变,面色阴沉,眼中还带有慑人的寒光。

八人大惊,面面相觑,要远离家门,心中十分不情愿,但又不敢推辞,过了良久,方呐呐地道:“大人,这恐怕……”

叶歆瞪了他们一眼,厉色道:“怎么,不想做吗?不想做,我立即就撤了你们的职,找想做的人去做。”

八人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叶歆看似文弱,手段竟如此狠辣,他们好不容易才买了这个位子,自然不肯轻易丢弃,连声道:“不,不,下官不敢,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叶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这事不许到处张扬,否则一样革职拿办,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收拾一下。”

八人怏怏退去。

马昌皓满肚子不高兴,刚收服了这群下属,本打算有了这群手下,出门走路也威风一点,却想不到叶歆要送他们走,不悦地问道:“大人,你是想找机会踢他们走吗?”

叶歆见马昌皓的态度又是不善,心中极为不悦,冷冷地道:“白安国留下的祸害需要尽快收拾,不然会有麻烦,影响我们的声誉。”

马昌皓见叶歆态度坚决,只好嘟囔着离开了。

红緂笑着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夫君,想不到你做官这么有威严,与平时的你不一样。”

叶歆走上去扶着红緂道:“这些废物,不摆出态势压着他们不行,只是这个马昌皓刚进来就不安分,我有点担心。”

红緂劝道:“看在马老的分上算了,毕竟他有功于你,也没有犯什么错。”

“我也是这么想。算了,不说了。妹子,很长时间没去外面走走了,不如咱们去恩爱小馆坐坐?”

红緂高兴地道:“好啊!真怀念那几天。”

叶歆扶着红緂上了马车,然后吩咐了丁才几句就驱车离开。

他除了自己人外,一直都不让别人赶车,因此经常可以看到他亲自赶车,这是京中少有的奇事,不少人茶余饭后也喜欢拿此议论一番。

※※※

“大人,小老儿总算把您盼来了。”掌柜许风见了他们眼都发亮,热情地迎了上来,又作揖,又打恭。

叶歆看了一眼,店中的食客比以前多了许多,很热闹,笑道:“掌柜,生意不错啊!”

许风转头看了一眼,笑道:“多亏了您那块匾,不少人都是慕名而来。”

“这还要靠你们的菜做的好才行,所以今天我特地带着夫人前来。”

“大人不如上楼去坐,那里舒服一点。”

叶歆摇头道:“夫人有身孕,爬上爬下不太好。”

许风一拍前额,歉然道:“您看我都糊涂了,公主这身子怎么爬上爬下,我该死。”扫了一圈,指着墙角道:“墙角还有张空桌,大人和夫人将就着坐,我去给您安排酒菜。”

叶歆扶着红緂坐在墙角的桌旁。

红緂笑道:“真怀念,上次来被人打扰了,希望这次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叶歆想起落英门的惨案,长叹了一声,摇头不语。

罪魁祸首是赵玄华和轩丘梁,赵玄华不知所踪,想必回了银州。

至于轩丘梁,虽然可以除掉他,但叶歆想利用他的任性牵连大皇子的发展,万一皇上选定的继承人不是大皇子,他必然造反,若能把他的实力压制在一定范围,对将来的局面有很大的帮助,因此虽恨轩丘梁,但也只能忍耐一时。

不一会儿,许风和伙计端着七、八碟菜上来。

叶歆笑道:“许掌柜,我们两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多。”

许风一边将热腾腾的菜放在桌上,一边笑道:“我知道,所以每碟份量不多,让叶大人多尝几道菜。”

叶歆和红緂尝了几口连连叫好。

就在此时,坐在靠门口的的五名大汉,似是犹豫了半天方才一起起身,走到叶歆的桌旁,拱手道:“这位可是叶大人?”

叶歆瞥了一眼,随口答道:“正是叶某,不知几位有何见教?”

“叶大人,我是玉龙峡的弟子,请问我们掌门范成业何在?是不是你杀了?”

叶歆一边品尝着佳肴,一边随口应道:“不知道!”

“当天我们也瞧见了,我们掌门是天黑前最后一个与你一战,之后你下了山,我们掌门带着几个轻功较高的师兄追你去了,然而只有你平安回来,他们都不知所踪,你不可能不知道。”

叶歆转头瞥了一眼,淡淡地道:“你不会想说我一个人杀了他们几百人吧?若是那样,你们这几个人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们还是走吧!”

察觉到叶歆眼中一闪而逝的厉芒,正面对着他的几个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三步,因为他们想到武林传闻中,叶歆的武功深不可测,以一人之力击杀一百二十八位掌门,其中更包括拥有四大神技之一“定魂刀法”的沧月门门主李广一。

而当他们看到叶歆腰间的雪藤时更是打了冷噤,“藤魔”的外号可不是随便传出来的谎言,而是有人亲眼所见,再加上部分人添油加醋,这条雪藤便成了神兵的代名词,看着它总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

叶歆没有理他们,继续喝茶吃菜。那五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怏怏而退。

红緂噘着嘴怨道:“这些人也真烦,现在好多了,以前来搞事的人都凶神恶煞,要打要杀,好在皇帝派了两队禁军给我,不然我也不知道如何应付。”

叶歆挟了块嫩笋送到红緂的嘴边,含笑着道:“辛苦夫人了。”

红緂一口含着嫩笋,满脸笑意凝视着叶歆。

“叶大人!”一把粗豪的声音又打断了他们。

叶歆转头一看,见一中年人正怒目而视,他身着武士劲装,背上一对银钩很是耀眼,叶歆心想一定又是来找麻烦的。

果然,大汉抱拳道:“大人,在下广平银钩门李定豪,我掌门师兄何在?”

“不知道!”

“大人,在下好言相问,大人不愿回答,在下只能出手请大人回答。”

叶歆森然冷笑道:“你最好想清楚能不能胜我再动手,杀官是大罪,而且我是皇亲,伤了我,你也要死,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家人。”

李定豪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刚碰到背上的双钩又缩了回来,然后摇头仰天长叹道:“师兄,我无能为你报仇。”接着转身而去,临走还扔下一句话:“叶大人,公道自在人心,你杀了那么多人,武林是不会忘记的,我李定豪此时武功不济,不敢冒犯虎颜,但将来我一定再来讨个说法。”

叶歆扔下筷子,叹道:“看来这餐饭又吃不完了。”

红緂无奈地道:“还是回府吧!这些人实在不好办,杀了他们又过意不去,不杀又嫌烦,还是府中清静一些。”

然而,他们在回府的路上仍遇上了十几拨人,都询问他们的掌门何在,但没有一个人敢动手强迫叶歆,皆因武林传闻而感到有压力。

而且他们无法证明人是否叶歆所杀,若是弄错了,就要面对官府的通缉,因此这十几拨人都只能怏怏而退。

叶歆虽然感到很烦,但依然一一应对。

※※※

大年除夕之际,由于新年将至,四处喜气洋洋,欢声笑语响彻京城,家家都准备庆祝新年的到来,衙门里的人都被叶歆放回家过年了,只剩叶歆与丁才仍在衙门里闲聊。

“大人,今天你是怎么了?精神很不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丁才见叶歆精神不好,总是皱着眉头,因而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歆闭着眼睛摆了摆左手,示意没事,想起母亲和岳母为红緂之事起了争执,心里就很不舒服。

他作梦也想不到母亲陶晶昨夜竟然提议让自己公平地对待红緂和冰柔,也许是她疼爱未出世的孙儿,但田氏听了不太舒服,便顶了几句,叶歆花了一夜才安抚了两老,但觉得有了隔阂,自己夹在中间总不是滋味。

抚弄着身上软滑的貂皮披风,一脸苦笑,心想,上天真是喜欢玩弄自己,若能平平淡淡和柔儿生活一辈子该多好,可踩进泥潭的脚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来了,还要戴着假面具做着违心的事。

孩子半岁了,长得越来越像柔儿,这样也好,大了一定是个英俊公子,总比像自己好,更好的是孩子很健康,不会再像自己一样被人称为“废物”。

想起儿子,叶歆忍不住露出了很少出现在脸上的温馨笑意,手指则不自觉的轻敲打着桌面。

丁才瞥了他一眼,心中叹息,这个自己打算效忠一生的人变得越来越冷了,虽然他脸上一直堆着笑容,但经常跟着他身边就会感到一种冷意,似乎比冬天还要寒冷,一直侵入心扉。

像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出现了,大病以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叶歆笑得如此开心。

丁才知道这个主人有很多事瞒着所有人,像是神秘的内庄、骇人听闻的异荷、藤魔的传言,这些都是叶歆的神秘之处,也是吸引自己的其中一个原因。

平时商量事情的时候,叶歆总是只说一半,让人无法了解他心中的真正意思,直到他说出自己的决定,人们才会恍然大悟。

丁才原来不明白,但现在全明白了,叶歆的心中早已有了全盘的计划,虽然有的时候因一些意外的发生使计划被打乱,但他的目标很明确,因而能够因时制宜,总会化危为机,这是他的意志和信念所驱动的产物,所以他要的不是出谋划策的人,而是能够完整了解他的意思,又能将事情办好的人。

想到此处,丁才盯着这个可能影响自己一生的人,那雪白的两鬓和乌黑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除了成熟之外,还有一种奇特的威严,令人又敬又畏。

“丁才,你也不小了,别误了大好年华,是时候成亲了,还有你弟弟,过了年我帮你们安排一下,像这种节庆之日应该和家人一起。”叶歆没有睁开眼睛,轻轻地说着。

丁才愕了一下,想不到叶歆竟然关心起自己的家事,靦腆地应道:“谢大人的关心,这事不急。”

“记得去年我刚到,你弟弟还没来,除夕之夜你一个人跑到小酒馆去喝酒,我刚好路过,你喝多了,总说些怀才不遇的话,还说要和弟弟闯一番事业。”

“大人!”丁才有点感动,这种小事连自己都忘了,叶歆竟然还记得。

“丁才,这么多人之中,我最信任你们兄弟,你知道为什么吗?”

“公子大恩!”

“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母亲的事,当时我就觉得你们兄弟如此大孝,必是忠厚之辈,这一点你弟弟更明显。你虽然圆滑,但心里是什么样子我清楚,加上你们都有才干,所以我引以为臂膀。”

“我们兄弟定为公子鞠躬尽粹。”

叶歆摇了摇手道:“不要为我鞠躬尽粹,我的做事自己清楚,也许会不得好死。你们跟着我也许会受我之累,适当的时候我会抽身而走,希望你们也能早做打算,我也会尽量为你们留一条好的后路。”

“公子,我们不怕。”

叶歆点了点头,丁才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才如此信任他们兄弟。

第八章

“隆昌客栈”

掌柜正霹啪拨打着算盘,见是叶歆,陪笑着道:“原来是叶大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

“掌柜,红大人在吗?”叶歆扫了一眼狭小的“隆昌客栈”,心里满不是滋味,一国使臣竟然住这种地方,实在有点可怜,可这红逖竟然没有任何投诉,的确有些奇特,从这里可以看出他的书生意气。

“红大人?哪个红大人?”掌柜一脸愕然地盯着叶歆。

“铁凉国来的红大人,据报是住在这里,我奉皇命来请他。”

掌柜略加思索,惊愕地道:“原来他是铁凉来的官,竟没听他说起过。”

叶歆又问道:“他人呢?”

“搬了!”

“搬了?搬哪去了?”

掌柜又思索了一阵,突然叫道:“我记起来了,他好像搬到妓院去了。”

“妓院?”叶歆苦笑了一声,这个红逖可真奇怪,一个使臣来上国朝拜,竟然住在妓院,他是不是糊涂了,可转眼一想,恍然大悟,心想这个红逖倒很聪明,用此计来讽刺天龙,看来此人的心计不弱。

掌柜搔了搔不多的头发,道:“好像是城西一间叫‘玉春坊’的大妓院。”

叶歆点点头,无奈地走出了客栈,想到要进妓院,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虽然不歧视妓女,但官员这么走进妓院,实在有失官体,弄不好会被御史们参上一本,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往“玉春坊”而去。

※※※

“玉春坊”所在的大街有很多妓院,是出了名的花街。叶歆刚走入花街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有一种作贼心虚的感觉,连他自己也不禁苦笑了起来。

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招牌,终于发现了二十丈外的“玉春坊”招牌,招牌是木制,雕成梅花形,中央写了一个玉字,而“玉春坊”也建得颇为雅致,与街上其他的妓院一比,便似乌鸦中的凤凰。

“哟,这不是叶大人吗?叶大人来逛妓院,真是天下奇闻,什么风把你从老婆的床上吹到这里来了?”

叶歆勃然变色,转身凝望,只见身后站着一人,正嘻笑着看着自己,眼神中藏有极度的不屑和鄙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轩丘梁,他的身旁还有一群手下。

叶歆冷笑道:“我怎比轩丘大人?”

轩丘梁嘲讽道:“是啊!我轩丘梁来这里光明正大,不像叶大人要躲躲藏藏,生怕有人看到。”

叶歆不想与他争论,这样只会引得更多人注意,于是哼了一声,拂袖而走。

轩丘梁却不放过他,嘻笑着跟着他,见叶歆走到“玉春坊”的门口停了下来,又笑道:“叶大人原来是老马识途,眼光果然独到,这间‘玉春坊’是京城头一号,其他的妓院根本没法比。叶大人的相好不知是哪一个?”

叶歆没有理他,跨进大厅。

老鸨迎了上来,道:“客官,您好像第一次来,要不要我给您挑一个姑娘?”

轩丘梁道:“我说老鸨,你是不是糊涂了,咱们叶歆叶大人可是天下第一大情痴,到你这来是给你面子,还不把姑娘都叫出来让叶大人挑,太普通的可别拿出来献丑。”

老鸨一听是叶歆,诧异地道:“真是叶大人?”

叶歆冷冷地道:“我来找人,红逖在吗?”

老鸨见叶歆不是来取乐的,脸色就变了,但知叶歆名声在外,不敢不给面子,便淡淡地道:“谁是红逖,我不知道。”

叶歆随手从怀中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老鸨面前扬了扬,道:“把人给我叫出来,这钱就是你的。”

老鸨看得眼都花了,一百两银子虽然不算是巨额,但叫个人就有一百两,这种便宜的事谁都乐意,陪笑道:“好,我这就去帮您找,您先在这大厅里等着。”说罢叫道:“来人啊!招呼叶大人。”

叶歆道:“不必了,快去快回,晚了,这一百两就飞了。”

“是,是,我这就去。”

轩丘梁随手搂着一个颇为妖艳的妓女调笑道:“叶大人,什么人敢劳烦你跑到妓院来?”

“皇命!”

轩丘梁吓了一跳,连忙走开,这个时候他可不敢与叶歆直接对抗,叶歆“藤魔”之名他也有耳闻,所以只敢用言语挑衅,不敢动真的。

周围脂香花浓,春色盎然,大厅中都是些浓妆艳抹的妓女在陪着嫖客们喝酒作乐。

叶歆看着摇了摇头,看这间妓院的外观,本以为虽是妓院但格调高雅,但进来一看也不过如此。

身旁的龟奴陪笑道:“大人,这里是前堂,是招呼普通客人的,后面还有清雅小馆,楚湘榭、白云楼等,那里都是能歌善舞的美女,尤其是紫如姑娘的楚湘榭,大人若有兴趣,小的带您去看看。”

叶歆摇头拒绝了,心想若是答应,倒真像是来逛妓院的。

不一会儿,老鸨出来了,道:“大人,那位客官正在楚湘榭与人下棋,忙得不可开交,要不您自己去找他。”

叶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地答应了。

穿过前堂,又走过一条长廊,眼前出现了一道拱门,有一中年妇女正等在门口。

老鸨指着中年妇女道:“她是秀娘,是院子的总管,你跟着她去吧!”

叶歆跨入院,景致迥然不同,一进眼帘便是一个清幽的小庭院,过了庭院还有水池假山,颇有诗情画意。

不时有女子从身边走过,神态自若,眼神清明,没有一丝淫荡之态,与前堂之女子相去甚远,便如良家闺秀一般。

叶歆暗暗点头,心中赞道,这里根本看不出是藏污纳垢的风月场所。

秀娘见了叶歆的神色,笑道:“大人,这个后院可是京城的名胜,乐而不淫,别具一格,不仅是青楼,也是客栈,客人们住在这里不但舒服,还能听歌品茶、赋诗饮酒,不少客人长年住在这里就是为了听曲子,而在这里的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姑娘,除非她们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会强迫她们,当然也有不少人会为她们争风吃醋。”

叶歆尴尬地笑了笑,若不是为了找人,他一辈子也不进这种地方,即使再高雅,也不可能使他心动,况且天下绝色莫过于凝心,心中已有珠玉在前,对其他女子自然没有兴趣。

秀娘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道:“大人是名满天下的情痴,对这等烟花之所自然不会有兴趣,只是这里无拘无束,进来妓院也并非淫徒,不进来也未必是心如止水。大人不也进来了吗?若大人并无此心,何惧区区一间妓院,若大人有心,就算不进来,心里也尽是污垢。”

叶歆惊讶地看着秀娘,想不到一个老鸨竟然也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果然人不可以貌相。

秀娘又道:“这后院可不是一般人能来,就算有权有势,我们的姑娘也未必会见他,就像轩丘梁大人,他父亲是权臣,但他胸无点墨,只来了一次就被我们的姑娘赶走了。若不看在叶大人才气横溢,又是状元公,你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进来。”

秀娘像是在给叶歆讲课一般,既捧又贬,弄得叶歆啼笑皆非。

好不容易步入了楚湘榭,眼前有一池,池边有一片草地,一群人围在草地上或站或坐。

秀娘指着这群人道:“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正与人斗棋,赢的人可以独自听紫如弹一曲,输的要赋诗一首以助雅兴。”

叶歆好奇地瞥了一眼,前面的人都全神贯注地观棋,没有人留意自己,笑道:“这倒风雅,而且有趣,不知这紫如是何人?”

老鸨竖起拇指赞道:“紫如可是这里的仙子……”

叶歆皱了皱眉,世上能称为仙子的只有凝心一人,一个妓女被称为仙子总觉得不顺耳,亵渎了远在灵枢山的凝心,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这种感觉直接跳入了他的脑中。

秀娘没有留意他的神态,继续说道:“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长得更像天仙一样。”

“哦?这种女子怎么……”叶歆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毕竟妓院带有贬意,不便出口。

秀娘笑了笑,明白他想说什么,解释道:“大人不必在意,我也觉得可惜,多少王孙公子用重金赎她,她都不肯,东家也舍不得她这棵摇钱树,所以就留了下来。”

叶歆走到人群后面,踮起脚尖伸头看去,隐约见到两个青年正在对弈。

一人穿玄色锦袍,上绣百狮戏球,头束银冠,但脸部被人所遮看不清楚。另一人面如白玉,渗出淡淡的红润,一对丹凤眼,左顾右盼透着灵气,眉间英气十足,似是练武高手,头系方士巾,两鬓飘在胸前,身上着白锦对花小袄。

忽听一把柔弱的声音传了出来:“红公子,你输了。”

原本围地的人也开始转身散去,叶歆这才看清楚穿玄色锦袍之人,长得果真与红緂有三分相像,只是脸上书生气很浓,与红緂的英武之气相去甚远。

他的左边放有一檀木琴台,台上有一龙纹小鼎,一缕香烟,似兰胜蕙,一张断纹古琴平放案上。

台后坐有一名丽人,年方十八,妩而不艳,媚而不腻,一双含情目深似幽潭,半点朱唇若新结的樱桃,袖子半挽,露出一对白嫩细腻的玉手,皓皓的手腕上缠着金丝雕凰玉环,湖水蓝的长裙上披着绿纱,裙上绣着一朵鲜艳的红梅,更添秀色,乍看不似青楼女子,倒似大家闺秀。

美色稍胜冰柔和红緂一分,那是因为她有一种独特的风韵,是一般女子没有的,但远不及凝心,因此叶歆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再看她,反而凝视起对弈的两人。

红逖轻摇纸扇,含笑而道:“紫如,都是你在旁边影响了我,该怎么罚?”

紫如抿嘴一笑,吐道:“紫如可从来没说过什么,红公子怎能怨我?”

红逖笑道:“紫如,你害得我听不到你的妙音,难道不该罚吗?”

白衣人笑道:“这可不行,我们可是有约在先,紫如为胜出之人独奏一曲,你可别耍赖。况且你自己为紫如神魂颠倒,怪不得别人。”

红逖道:“我又没说要赖帐。”

紫如嫣然笑道:“你们才来了几天,怎么像是冤家一样?”

白衣人和红逖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物以类聚!”

三人都笑了起来。

叶歆等待多时,见棋已下完,踏前行礼道:“打扰了!”

三人抬头见叶歆一副文士装扮,样貌一般,只是两鬓皆白,尤为奇特。

紫如站起身福了一福,道:“小女子紫如,公子是来听琴的吗?抱歉,今日的琴会已闭,明日请早。”

叶歆微笑道:“非也,在下是来找他!”说着指了指红逖。

红逖愣了一下,脸色微变,淡淡地道:“是来召我入宫的吗?”

白衣人好奇地道:“红公子,来了两天都不知道你有何来历,想不到你竟然与宫里拉上关系。”

红逖笑了笑道:“赵粲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叶歆撩袍坐在草地上,轻笑道:“红公子搬到这里来,不就是在等吗?堂堂天龙竟然让属国使臣住在妓院,传了出去,只怕是对两国的声誉都没什么好处。”

“属国使臣?”赵粲和紫如都惊讶地看着红逖。

红逖毫不在意,淡淡地道:“既然不是来宣我入宫,你来这里干什么?”

叶歆转头望了四周一眼,道:“虽然这里高雅清致,与那些藏污纳垢之处大相迳庭,但对我来说,若不是皇上叫我找你,我可不想来。”

红逖不经意地瞥了叶歆一眼,问道:“阁下多大了?”

叶歆见红逖突然问起了自己的年龄而有些诧异,略加思索便已了解其中真意,笑道:“十九!”

“十九?”红逖看着叶歆那副与年龄极不相衬的样貌略为吃惊,因为叶歆成熟的气质远远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青年,但对方是天龙朝派来的,必然不会说谎,因而轻笑道:“太年轻了,大概是个礼部七、八品的小官吧?”

赵粲笑着插嘴问道:“红兄的官位一定不小吧?”

叶歆从怀中抽出一张纸读道:“红逖,二十五岁,铁凉国人,拜官从二品礼部侍郎,其父红……”

“不要读了!”红逖不满地喝止了叶歆。

赵粲拍了红逖的肩膀,笑道:“原来是侍郎大人,失敬了。”

紫如抿嘴笑道:“红大人住在这里,似乎不妥。”

红逖瞪了叶歆一眼,怨他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害得自己不能自由自在的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叶歆没有理会,微笑道:“红大人,皇上命我接大人到我府上居住。”

“你的府上?”红逖有点看不起叶歆,上下打量了他之后,道:“算了吧!你一个七、八品的小府第也不会太大,还是住在这里舒服。”

叶歆伸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古琴,清鸣之声顿起,他笑道:“紫如姑娘,可以抚一曲以助雅兴吗?”

红逖见他不理自己,去引紫如说话,以为他像别人一样小看铁凉来使,哼了一声道:“紫如姑娘的琴不会弹给鼠目寸光之人听。”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想听琴,明日再来吧!今日我乏了。”

叶歆轻轻一笑,道:“不是想请你现在弹,而是想请你到我府上弹上一曲。”

红逖和白衣人勃然变色,喝道:“你竟然如此无礼,亏你还是个官,就算是王孙公子也未必能请得动紫如。”

紫如见惯了大场面,很镇定,微笑着问道:“为何一定要到你府上去弹?”

叶歆瞥了红逖一眼,道:“你若不去,只怕红大人也不肯去,红大人若不肯去,我无法向皇上覆命,也许官位性命都不保,我怕死,所以只有请姑娘到府上弹上一曲。”

紫如嫣然一笑,道:“只怕连我也请不动他。”

红逖这才知道,眼前这人是打趣自己沉迷温柔乡之中,觉得此人颇有意趣,笑问道:“你这么死缠烂打,不是好汉作为。”

叶歆道:“我当然不是好汉,不然怎么请得动你。”

紫如抿嘴笑道:“红大人,你还是去吧!免得叶大人赖在我这里不走,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叶歆知道紫如看破了自己的身份,笑道:“紫如姑娘见笑了。”

红逖好奇地问道:“叶大人?紫如,你认识他?”

紫宛盯着叶歆片刻,浅笑而答:“天下若有人不知道叶大人,只怕会被人笑话。叶大人会来我这里,实在难得。”

“哪里,姑娘过讲了。”

红逖愣了良久方才醒悟,惊问道:“你是叶歆?”

叶歆站起来长身一揖道:“不才正是少詹事叶歆,红大人可愿往我府上?”

红逖猛的一拍前额,笑道:“想不到竟然劳动叶大人亲自来接,红某怎么敢当啊!”

赵粲连忙躬身行礼,道:“在下海州学子赵粲参见大人。”

叶歆道:“赵兄是来参加武道大会吗?”

赵粲笑道:“凑个热闹,反正在家无事。”

红逖叫道:“好你个赵粲,怎么不告诉我?”

赵粲挤了挤眼睛道:“你不也有事没告诉我吗?”

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歆问道:“如今红大人可愿到我府上做客?”

“当然,我这就去收拾一下,我的随从还住在客栈,我还要去叫他们。”

紫如忽然盈盈一福道:“叶大人是天下名士,难得前来,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小女子敬慕已久,既然大人来此,可愿听小女子弹上一曲?”

“这……”

紫如见叶歆面有难色,心中苦楚,脸上露出幽怨之色,幽幽地道:“这也难怪,青楼之人本就让人看不起。”

叶歆有点尴尬,道:“我初至青楼,的确有些尴尬,只是姑娘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令叶某大为改观,既然姑娘愿献上一曲,叶某怎敢不听。”

红逖抚掌笑道:“大好了,想不到又可以大饱耳福了。”

紫如含笑端坐案后,手拨琴弦,一个个美妙的音符自琴中跳出,荡漾在这楚湘榭之中。客人们听到紫如再抚一曲,都急忙赶来,草地上又挤满了听曲者。

第九章

叶歆闭目静心而听,紫如之曲若天音传来,时而宛转如空山鸟鸣,时而盘旋若鹰击长空,时而铿锵藏杀伐之气,时而轻柔似深冬飘雪。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叶歆一时兴起,解下腰系的雪竹箫也呜呜地吹了起来。

紫如顿了一下,朝着叶歆嫣然一笑,继续抚弄琴弦。

叶歆本以乐曲和鸣,但他的脑中忽然出现了当时在灵枢山拜别凝心之日,两人水木共鸣之曲,那是天籁,就如天地、阴阳,完全融合,牵动人心。

叶歆的曲风一变,从雪竹箫弹出来的不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天音。一个个音符不再跳入众人的耳朵,而是直接钻入了每个人的心,拨动他们的心弦。连紫如也停了下来,痴痴地听着叶歆奏箫。

突然,叶歆觉得胸口刺痛,接着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心知旧病又犯,立即罢箫不奏,掩着嘴巴。

众人刚从箫声中醒过来,见鲜血从叶歆的指缝中流了出来,都大惊失色。

红逖和紫如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叶歆掏出手巾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歉然道:“打扰了诸位雅兴,叶某抱歉。”

红逖对叶歆颇有好感,见他脸色很差,转头对紫如道:“我先送叶大人回府,一会儿再来收拾行装。”

紫如关心地道:“不如让叶大人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

叶歆摆了摆手道:“没事,不必担心。红兄,我们走吧!”说罢便向外走去。

※※※

到了府内,叶歆看了一眼红逖,突然有点担心,万一他知道真相却要与自己作对,事情就难办了。

丁旭迎了上来,见叶歆脸色不好、脚步虚浮,急声问道:“大人,没事吧?”

叶歆摆了摆手,问道:“酒宴准备好了吗?”

“都弄好了。”

“你去‘隆昌客栈’把红大人的随从都送到我们的客栈去,好生招呼。”

“是!”丁旭应了一声,便走出了府门。

叶歆笑着对红逖道:“红兄,我已在内堂备下酒宴,红兄请。”

红逖笑道:“叶兄太客气了,请。”

穿过前院,两人步入了南院,叶歆虽然面带笑容,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叶府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亭台楼榭,美不胜收,红逖忍不住叹道:“叶兄竟然有这么好的府第,便是铁凉的王爷也没有。”

叶歆笑道:“这本是廉亲王府,他坏了事,皇上赐我,我还嫌太大不方便。”

正说着,两人已到南院的“养怡轩”。

红逖见这“养怡轩”虽不若前院富丽堂皇,但青竹石桌,回廊小楼,将小院点缀得清新雅致,令人心旷神怡,再次赞叹不已。

步入正房的大厅,厅中已设下了酒菜,一名宫装女子正背对着自己,怀里似是抱着一个孩子,他以为是叶歆的夫人,有点尴尬,转头去看叶歆。

叶歆强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红緂听到脚步声,心里突地猛跳了起来,怀中的儿子正睡得正香,红緂轻轻地摇着儿子,也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去。

红逖猛的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红緂和她怀中的婴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叶歆退至后面,将房门关好。

“你……你……你是小妹?”红逖惊得连说话也结结巴巴,实在无法相信眼前是事实,身为铁凉未来皇后的妹妹竟然抱着一个婴儿,从她娇鲜欲滴的俏脸和成熟的风韵可以看出她早已是人妇,而且还是叶歆的妻子。

叶歆叹了口气,走到红逖的身边,道:“大哥,坐下再说。”

红逖猛的转身揪住叶歆的衣服,怒目而视,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你干的好事吗?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红緂吓了一跳抱着孩子扑了上来,哀求道:“哥哥,先坐下来听我们解释。”

叶歆神色尴尬,苦笑道:“大哥放心,我会解释清楚。”

红逖依然不肯放手,怒道:“你这个混蛋,还说什么天下第一情痴!呸,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已经定亲了,她是铁凉的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出了这丑事,你这不是害人吗?”

红緂叫道:“哥哥,不关他的事,是我逼他的。”

红逖又愣住了,抓着叶歆的手也松开了,转身怔怔地盯着妹妹,缓缓地问道:“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红家会灭九族的!”

红緂把孩子交给叶歆,挽着哥哥走到桌旁坐下,道:“哥哥,小妹知道,你难道不知道铁凉的两个皇子是什么货色吗?”

红逖想起在铁凉国的所见所闻,叹道:“我知道,可这是皇命,你犯了欺君大罪。就算他们不好,你也不能这么做。”

红緂转头深情地看了叶歆一眼,道:“我喜欢他,我只想做他的妻子。”

叶歆有些无奈,抱着孩子也在桌旁坐下,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红逖盯着叶歆,惊道:“赐婚的应该不是你们,你们这么做是欺君大罪!”

红緂直率的道:“哥哥,夫君本想做场假戏,然后送我回铁凉,可我想做他的妻子,因此新婚之夜下药迷了他的心性。”

叶歆想起那日成婚的荒唐事,万般后悔,手不自觉的在腿上轻轻地抚弄着,眼神里透出说不尽的哀伤。

红逖又气又恨,指着红緂道:“你……真是……不知……”

红緂凝视着叶歆,苦笑道:“也许我是不知羞耻,但我从来都不后悔。我们成了亲,还有了孩子,即使只分到他一丝感情,我也知足了。”

红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事已至此,连孩子都有了,断不可能再更改,看着叶歆,喝问道:“你就不怕杀头吗?”

叶歆苦笑道:“怕有什么用?只能欺上瞒下守住这个秘密,大哥算是自己人,我们本来可以瞒着你,只是事关妹子一生,你应该知道这事的重要性,毕竟你们在铁凉也要承担风险。”

红逖看着叶歆怀里的侄子,心里像倒了五味瓶,百般滋味一起涌了上来。

静了良久,他问道:“将来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妹妹?她现在是顶着别人的名分做你的暗室,我不想妹妹一辈子都这样。”

“哥哥!”红緂感激地抓着哥哥的手,虽然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但哥哥这番话表明了他对自己的真心关怀。

叶歆一直烦恼此事,也想现在给个明确答覆,遂道:“将来的事太难预料。”

红逖又问:“你的原配呢?”

叶歆长叹:“正是为了救她,我才无奈地出此下策,这事让妹子告诉你吧!”

三人静静坐着,红逖仍在消化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红緂则想着自己的将来。

叶歆坐了一阵,看着窗外夜色降沉,于是起身道:“妹子,我要走了,你陪大哥坐坐。”说罢转身就走了。

红逖问道:“妹妹,夜这么深,他去哪儿?”

红緂幽幽地叹道:“回他妻子那里。”

红逖怒道:“他就这么扔下你和孩子不管?”

红緂道:“白天他在府中,晚上他一直守在柔姐的身边,从不改变。”

“他妻子到底怎么了?”

“被关在笼子出不来。”

红逖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他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他的原配?”

红緂道:“是,他们两个情深意重,感人肺腑。”

红逖埋怨道:“妹妹,既然如此,你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事?”

“情之所钟,无法自拔。我以为既成事实,他会接受我,可如今孩子都有了,他还是像以前那样,虽然对我十分关怀,但我感觉不到他的爱情。”

红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从叶歆的角度去思考,他和妻子情深意重,是妹妹自己送上门。但妹妹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心里希望她能过好日子,因而十分矛盾。

呆呆坐了半晌,红逖方道:“妹妹,他好像身体不好,今天吐血了。”

“真的?”红緂惊得站了起来:“他不是说能医吗?怎么又吐血了,这么下去,如何是好啊?!”

红逖见妹妹伤心地痛哭了起来,这才感受到她对丈夫感情是如何深厚,宽慰道:“妹妹别担心,一定有办法。”

红緂幽幽地道:“夫君说这病至少要静心修养三、五年,其间还要不问世事,可他一意坚持要救出柔姐才去养病,我担心他撑不到那个时候。”

“是吗?”从妹妹的口,红逖能感受到叶歆对妻子的情意──为了妻子,居然连性命都可置之度外,果然不负天下第一情痴之名。

他不禁感慨万分:“妹妹,你就不怕担下骂名吗?”

红緂叹道:“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以前每天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和柔姐真挚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深情感动,越来越不能自拔。”

红逖斟了一杯酒,一仰而尽,苦笑道:“想不到红家也出了一个情痴,我记得你一直想学父亲做个将军,才过两年,却变成了柔弱的妻子,每天渴望丈夫的感情,人生的变化真是奇妙。”

红緂叹道:“当年的我年轻气盛,可做了人家的妻子才知道,得到丈夫的爱才是最幸福的,我会坚持下去,只要柔姐不反对,夫君是不会不理我的。”

红逖不再言语,低头喝着闷酒。

※※※

翌日一早,叶歆再次出现在府中。

红逖一夜没睡,昨日所见之事太过骇人听闻,连他自己也感到危机重重,消息一旦泄露,叶家、红家、冰家,都要被灭门。

虽然妹妹没有说叶歆在干什么,但他总感觉到叶歆在策划着什么,如此一来,受牵连的更多,因此看叶歆的眼神有些复杂。

叶歆毫不在意,微笑道:“大哥,今日是武道大会第一天,我带你去观赛。”

红逖叹了一声,道:“妹夫,虽然你深爱妻子,但妹妹与你有夫妻之实,还有了孩子,又以红家全家的性命和地位为赌注要成为你的妻子,希望你能善待她,别让她孤守黑夜。”

叶歆很高兴红逖能体谅自己的苦衷,小声道:“大哥,虽然我们相处不长,但我知道大哥是光明磊落之人,坦白的说,我能做的,只是尽量关怀她的一切。血剑之誓虽破,但它永远是我的心灵之锁,希望大哥见谅。”

红逖想帮妹妹说几句好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叹息道:“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应插嘴,只是昨夜见妹妹一夜枯坐厅堂,感慨极深,红家的下一代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父亲对她又是极度疼爱,所以希望妹夫能体谅一个做哥哥的心。”

叶歆道:“我想让妹子和孩子回雪狼关,可她不愿意,希望大哥帮忙劝劝。”

红逖惊愕道:“你不想要她?”

叶歆叹道:“大哥,虽然她设计诱我,但毕竟她帮了我许多,还有了孩子,我能做的只有保证她的安全。官场上危机四伏,我手上又无兵可用,万一有天坏了事,未必有自保的能力,到时候便会连累她们母子,与其如此,不如趁外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让她和孩子回到雪狼关,那里是红家的势力范围,应该可以保全她们母子。孩子我也让他姓红,万一我出了事,他们便是红家之人,与我毫无瓜葛,不会受到牵连。若我没事,将来再做打算。”

红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妹夫,你用心良苦,我真是服了你,可妹妹对你如此深情,她只怕不愿走吧!”

“所以要请大哥帮忙。”

红逖点点头,既没答应,也没反对。叶歆知道他一时难以下决定,没有逼他。

红逖又道:“听妹妹说你的病不轻,不如早早治好,以免留下后患。”

叶歆叹道:“我如何不想,只是分身乏术,实在是没有这个闲工夫养病,不过我已尽量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这些日子倒也能静心调养,病势控制了不少,昨日之事不过是偶而发生,不必在意。”

“真是难为你了。”

“大哥,我想问一下,铁凉在这个城里还有没有暗探?”

红逖苦苦地在脑中搜索了一阵,断言道:“应该没有。第一,暗探总监孙明成和四个助手都死了,铁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第二,天龙打压了数次,京中的暗探已经不敢再活动,皆已撤离,其他地方也许还有残留几人,但京中一定没有,否则必会来见我。”

叶歆放心了许多,笑道:“大哥,时辰到了,我们该走了,不如把紫如姑娘一起请去观赛。”

红逖的脸一红,呐呐地道:“你是主,你拿主意。”

叶歆哈哈一笑,走进内房安抚红緂,然后带着红逖乘马车前往“玉春坊”。

※※※

“大哥,你自己进去吧!我穿着官服不便进去。”

红逖点了点头,高兴地走了进去。

丁旭拿着马鞭,回头问道:“大人,带一个妓女去赛场,恐怕不妥吧?”

叶歆正色道:“他是重要人物,要想拢络他,这个紫如便是最佳人选,况且他对紫如十分钟情,而我昨日所见,紫如对他似乎也颇有好感,赎她出来便可成全他们,岂不是件好事?你现在去找老鸨,开价五十万两银子帮紫如赎身。”

“五十万?”丁旭伸了伸舌头,道:“是不是太多了?”

叶歆笑道:“宋钱在平安州和顺州拚命赚钱,我们若是不花一些,对不起他的‘送钱’之名。”

丁旭笑道:“这倒也是,最好花得他痛心,这样他就会更加拚命赚钱。”

叶歆脸色一变,不满的道:“提起宋钱,我就有气,我让他教训一下汪宝山,他竟然抢了人家的女儿,前日魏劭来信说他要留做小妾,真是越来越混帐。”

丁旭吓了一跳,问道:“真有这事?他也太大胆了吧!汪宝山可是三皇子的人,弄不好会出事。”

叶歆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所以连夜派人去信宋钱,告诉他想娶就要明媒正娶,不许胡来。不提这事了,你快去把人赎出来。”

丁旭应了一声,急步入内。

不一会儿,丁旭便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将紫如的卖身契送到叶歆手上,道:“老鸨见了五十万两差点吓傻了,忙不迭的应了。”

正说着,红逖扶着紫如走了出来,像是吃了仙果般满脸笑意。

紫如盈盈一福,道:“参见叶大人!”

叶歆连忙将卖身契收入袖中,笑道:“姑娘不必多礼。红大哥,快扶紫如姑娘上车,比赛就要开始,我可不能迟到。”

红逖自然乐意,掺着紫如上了马车。叶歆让他们两个挤在里面,自己和丁旭同坐车前,然后快马向武城奔去。

紫如探头问道:“叶大人,你昨日所奏之曲真是动人,不知叫什么名字?”

叶歆回头应道:“姑娘见笑了,随意所奏之曲怎会有名字?姑娘若有兴趣,可以帮这曲子取个名字。”

紫如歪着头细细地想了一阵道:“此曲空灵轻舞,拨动心弦,使人心生暇想,恍若身入梦境,不如就叫心梦。”

红逖赞道:“心梦,好名字,紫如真是才华过人。”

紫如嫣然一笑,道:“紫如在两位大人面前献丑了。”

叶歆亦赞道:“果然好名字。”

紫如关心地问道:“大人的身体没事吧?”

叶歆摇了摇头,道:“姑娘有心了,小病而已。”

第十章

马车进了武城后,便听到车外人声鼎沸,喧闹不已,毕竟是天龙朝的头等盛事,大街上挤满了人,都想进去一赌为快。

由于参加人数众多,除了主赛场之外还有五个分赛场,叶歆吩咐丁旭直接驱车来到主赛场。

主赛场是一个圆形的建筑,高大的青色石墙虽然有些斑驳陆离,但气势依然雄伟。

会场有正南和正北两个大门,各宽十丈,呈朱红色。由于皇帝亲临,所以守卫十分严密,可以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弓弩手在石墙上的哨岗守卫。

北门是皇帝专用的御道,平时不开放,而南门有左中右三个门,中门是给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进入,右门供五品或以下官员及其家眷进入,而平民只能走左边的门。

马车到离大门还有百丈的地方便动弹不得,人群正排着队等待进入赛场。叶歆和红逖、紫如只好下了马车,步行入场。

紫如看着左侧排着长长的队伍正等着入场,眉尖微蹙,叹道:“也许我不该来,你们都是官,可以走官道,可我……”

叶歆笑道:“姑娘多虑,今天有我和红公子相陪,没有人敢拦你,走吧!”

“叶大人!”后面忽然响起了叫声。

叶歆回头一看,只见柳成风和一群翰林院的翰林正结伴而来。

叶歆停步,转身笑道:“诸位怎么都来了?”

翰林许进忠眼尖,瞥见紫如和另一男子也跟着叶歆,奇怪地问道:“这不是紫如姑娘吗?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了?”

不少翰林都曾游过“玉春坊”,对于这京城名妓自然认识,不由的眼睛一亮,纷纷迎向紫如。

紫如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福,含笑道:“诸位大人,紫如有礼了。”

柳成风也听说紫如之名,知道她可算是京城名妓,见叶歆竟然带一妓女出席,不禁皱了皱眉头,小声对叶歆道:“叶大人,带一个妓女坐在官席上,这恐怕有失官体,会惹来非议,御史们也不会放过这个参人的机会。”

红逖听了柳成风的话心中大怒,恨恨地盯着柳成风,正欲喝骂,却被叶歆的一个眼色制止了。

叶歆笑道:“柳兄,从今日起,紫如姑娘已脱离了青楼。”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的愣住了。

紫如也失态地惊问道:“这是真的?”

叶歆笑道:“是真的,我刚才让管家去办了手续。”

众人拱手道:“恭喜大人新纳美妾。”

紫如也以为是叶歆意欲纳妾,略带羞意,螓首不语。

红逖知道叶歆不会纳妾,却又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心急如焚,直盯着叶歆。

叶歆连忙摆手,解释道:“叶歆家有贤妻,怎敢动此念头?而是见这位红逖兄对紫如姑娘一见钟情,我只不过是成人之美而已。紫如姑娘若是答应,红兄就娶你为妻;若不答应,我也不强留,姑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红逖则大喜过望,紧紧地抓着叶歆的手,道:“妹……叶大人,这可是真的?”

叶歆从袖中抽出紫如的卖身契塞到他的手上,微笑道:“原想晚上再给你一个惊喜,既然柳兄有疑问,我只好说了。”接着转向紫如道:“紫如姑娘,事前没跟你说,你不会怪我吧?”

紫如怔了良久,略一沉思,又看了看红逖,盈盈一福,道:“愿凭大人处置。”

叶歆连忙扶住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我还怕姑娘怪我多事呢!”

紫如轻叹道:“多少王孙公子想为紫如赎身只为一己之私,故而紫如一直不取,而今大人却为成他人之美,紫如焉敢不从。况且卖身契已在红公子手上,即使不愿又如何?”

叶歆听出紫如的言语之间似有一丝不满之意,心中生疑,但见红逖如此高兴,紫如又没有反对,也就作罢。

其他翰林都很失望,海承思问道:“听说紫如姑娘身价不菲,去年靖安公想花十万两为她赎身她都不肯,叶大人此举怕是破费不小吧?”

紫如欠身问道:“敢问大人所费几何?”

叶歆有点犹豫,虽然外人知道马怀仁依附了自己,自己的财力因而大增,可随意拿出五十万来赎一个女子,在外人来看却是奢侈已极,难免会怀疑,可紫如亲口问道,又不能隐瞒。

略加思索,叶歆轻松地笑了笑,道:“不敢隐瞒姑娘,共白银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在场诸人没有人不为这个天价而吃惊。

红逖更是激动,看着手上的卖身契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清楚五十万两是什么价,便是雪狼关十万大军一年的军饷,也只不过二十余万。

紫如苦笑道:“紫如不值大人如此破费,紫如还是回去吧!”说罢便想离去。

叶歆笑道:“姑娘,你的卖身契已在我手上,你若是走了,我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紫如回首凝视,拜倒在地,道:“大人之恩,紫如终身不忘。”

叶歆笑着对愣在一旁的红逖道:“红兄,快扶起嫂子,别折杀了我。”

红逖连忙挽着紫如站了起来,感激地道:“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歆调侃道:“只要你们相亲相爱,别辜负我一番心意便好。”

柳成风叹道:“叶大人视金钱为粪土,一挥万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得到如此俪人却又赠与他人,如此胸襟,如此气度,柳某佩服。”

叶歆笑道:“柳兄过奖了,叶某的眉头可不止皱了一下,我一年的俸银才一百多两,这五十万还是向马怀仁借来的,否则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柳成风笑道:“叶兄放心,谁都知道詹事府是个清水衙门,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只是这笔债不好还啊!”

叶歆笑而不答,指着红逖道:“这位红兄是铁凉国礼部侍郎,是铁凉国的使臣,来朝进见皇上。”

众人都大吃一惊,柳成风担心地道:“叶大人,这事可要慎重,万一让御史参你一本交结外番,皇上也未必能保住你。”

红逖想不到叶歆为了他不但花费巨金还要冒贬官之险,不禁万分感动,看了愣在一旁的紫如一眼,却又不忍放弃这个机会,犹豫之间,欲言又止。

叶歆满不在乎地弹了弹身上的尘土,淡淡地道:“诸位放心,御史要参就让他参,我就说自己色心忽起,买下绝色美女又不敢享用,只好拱手送人。”

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忍俊不禁,连紫如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便如鲜花盛放,引得众人一呆,只有叶歆若无其事含笑以对。

柳成风一边笑,一边指着叶歆道:“你这张嘴,御史再厉害也说不过你。”

叶歆指着赛场道:“快进去吧!再说,就看不到比赛了。”

红逖对紫如深情地一笑,拉着她的手便往里走,紫如像是认命般还以微笑。

※※※

进了赛场,眼前豁然开朗。

中央是一个四方形的黄土台,正北面是皇族专用区,建有一座宫殿,名为紫微阁。殿身高两层,以金银箔镶在其外,又饰瓷制纹雕,看上去雕梁画栋,美不胜收。上层是皇帝专用,下层是皇子公主和嫔妃们的席位,殿前是汉白玉建成的台阶,台阶之下至比赛台有数十丈,以青石铺地。

禁军分列阶下和台阶两侧,各自拿着大刀长枪,神气十足地站在那里。四周还插着无数杆大旗,迎风飘扬,好不威风。

紫微阁的两侧各有一座偏殿,也是两层,由于前方的台阶较短,所以比紫微阁要低很多。左侧名为文昌楼,右侧名为武曲堂,文官坐于文昌楼,武将坐于武曲堂。

偏殿之南各有一块宽广的空地,千名军马各守于两侧,将南面的普通观赛区区分开。

普通的观众皆坐在平民区内由青石建成的台阶上,一共有数十层之多,可纳五万人。而台阶之前有一排士兵挡着,不让他们冲下坐席。

※※※

当叶歆领着红逖和紫如来到文昌楼时,立即引起了一片哗然。

不少官员都见过紫如,见一个妓女居然跑到竹楼之上,都侧目而视,有的冷笑,有的鄙视。

紫如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敢计较,神色淡淡的,就像是众人笑的不是自己。红逖虽然愤怒,但自己是客,不便发作,只好暂压怒气,还不住地安抚紫如。

叶歆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正欲斥责,太监徐公公忽然走了过来,微笑道:“叶大人,皇上让你过去一起看比赛。”

第一日的初赛并没有太多的官员前来观赛,各衙门仍有事要做,只有部分没事做的才会前去观赛,这些通常是小衙门的人,如太常寺,太仆寺等等。这些官见叶歆居然被皇上叫去一起坐,这是无上的殊荣,心中不免羡慕起来。

其实叶歆以驸马的身份原本可以坐在皇室区,但他从不自称驸马,依然以少詹事的名衔出席各种场合,这也是他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

叶歆歉然地对红逖道:“皇上叫我过去,烦劳红兄和紫如姑娘在此等我。”

红逖虽然有点不自在,但有美相伴,自得其乐,于是含笑点头示意。

叶歆向柳成风等人拱了拱手,然后走向紫微阁。

※※※

沿阶而上,叶歆来到紫微阁。

见楼下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皇子们居然一个也没来,叶歆不由地叹了声。上到二楼,只见明宗正坐在栏杆后面望向赛场。

叶歆连忙跪倒请安:“微臣叶歆叩见皇上!”

明宗指着身边的一个空位,笑道:“坐吧!一个人看比赛太闷了,还是有人陪着舒服。”

叶歆告罪坐下,问道:“皇上为何不让公主或皇后陪着?”

明宗咳了几声,笑道:“她们不喜欢看比武,都不肯来,只好朕一个人来。”

叶歆想起空空荡荡的楼下,心中感叹,皇上也算是一代明君,然而垂暮之年竟弄成这样,实在很悲哀。

明宗瞥了他一眼,叹道:“赛事就要开始了,看比赛吧!”

从紫微阁望下去,偌大的赛场尽收眼底,看着人头涌涌,热闹不凡,叶歆笑道:“皇上,好热闹啊!”

明宗微笑着点点头,道:“多亏爱卿提出的好建议,今年参赛者是历年之冠,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谢皇上圣赞,这是臣当为之事。”

“听说武林门派还是一直与你为难,辛苦你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不敢有半句怨言。”

“好,难为你忠心耿耿,朕打算放你出去走走。”

叶歆心中大惊,问道:“不知皇上打算要微臣去做什么?”

明宗笑道:“既然铁凉遣使入京,朕打算让你出使铁凉,一方面看看铁凉国势,另一方面看看铁凉的政局,回来之后朕再放你去地方任职。”

叶歆立即拜倒在地叩谢圣恩,但心里却是既喜又愁,百般滋味在心头。

明宗此举定是又要升自己的官,然而一旦放了外任,朝中的皇位之争便插不上手,而自己在京中的势力又未稳固,此时一走,恐怕又要衰落。

眼看苏剑豪便要回来,他一回来,自己派系中的人难免会更亲近他,自己又不在京里,很难掌握这些立场不定之人。

而且,此去铁凉,光是回来的路程最快也要七、八个月,再加上在铁凉国的耽搁,最少也要一年才能回来。

如此一去,会有许多问题产生。

首先,冰柔独自在家,令人难以放心──离开了自己,她的情绪会变成什么样,实难预料。

再者,自己不在,雪竹庄的内庄便无人能够进出,冰柔母子、父母和岳母岳父的吃喝都成了问题。

更麻烦的是,此去铁凉,这两年的计划都会被打破。最令人担心的是身体,此去铁凉路过灵枢山,本有机会请凝心下山治病,但又不想扰乱凝心的清修……

思绪纷至沓来,叶歆心中一直踌躇不决,遂道:“皇上,恕微臣斗胆,铁凉派礼部侍郎来朝拜,而朝廷却派我这个少詹事,恐怕会授人以柄,失礼于臣国。”

明宗笑了:“爱卿,你是朕的驸马,不会失礼,不过朕可听说你在外面从不以驸马自居,可有此事?”

叶歆呐呐地道:“微臣……只是……”

明宗摆了摆手,道:“不必解释,朕明白,这也是朕喜欢你的地方,不像有的臣子自居高位,目中无人。”

叶歆默然盯着赛场上正进行的第一场比赛,参赛的是两名三十多岁的大汉,像牛一样健壮,抱在一起玩摔跤,比的是力气,毫无技巧可言,虽然激烈,但并不精彩。

明宗看得无趣,转头看着叶歆,突然微笑道:“叶歆,听说你花了五十万两买了个美女,可有此事?”

叶歆吓得连忙跪倒在地,禀道:“皇上,微臣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想不到皇上的消息如此灵通,早上刚发生不久的事,皇上竟然也知道了,可见皇上有众多密探,自己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明宗诧异地问道:“哦,原来不是你想纳妾,而是帮别人,朕倒没有想到。听说此女貌美如花,又通晓琴棋书画,与你倒是挺匹配的。”

叶歆叩头道:“血剑之誓紧记在心,微臣不敢有他念。”

“难得,起来吧!朕的这些臣子似乎没有人不纳妾,你能如此专情倒是异数,连朕都不如你。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你是朝廷典范,而且孝仁公主又刚为你添了个儿子。”

叶歆坐回原位,呐呐地道:“微臣对这方面没有太大的兴趣,有一个就够了。”

明宗哈哈大笑道:“若是你做皇帝,后宫可要闹翻天了。”

叶歆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不敢说话。转头一看,眼睛大亮,因为扎猛出场了。

第十一章

扎猛今日穿着青灰色短褂,下身是蓝色长裤,手里仍拿着那根镔铁大棍。

他的对手是个矮胖子,青衣青裤,手里拿着一根九节钢鞭,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冬瓜,惹得明宗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扎猛从不轻视任何对手,今日也不例外。虽然矮胖子长得奇特,但他仍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在下扎猛,请赐教!”

“在下黄骆,请赐教!”

两人摆好架式之后,扎猛首先发动了攻势,只见他大喝一声,钢枪从手上如破浪的小船般迅速滑出,棍头直指黄骆的腰间。

黄骆见他以棍使枪法,有点啼笑皆非,但因扎猛的名声甚响,他不敢大意,右脚一跨,身子右旋,便让开了棍头,然后也大吼一声,举起九节钢鞭向棍身砸去。

“叮”的一声清脆撞击声在赛场上回荡,久久不息。

扎猛感觉到黄骆的力气不小,虎口有点麻,赞了一个“好”字,然后舞起大棍使出了极其刚猛的打法,一招一式都往黄骆狠狠地砸去。

黄骆硬抗了几棍后觉得吃不消,于是滑身游走,避开扎猛的攻击,伺机反扑。怎料扎猛也变了招式,使出了刚柔并济的招式,不再硬砸硬劈。

黄骆落在下风,心念一转,左手摸出暗器快速一扬,只见一道寒光扑向扎猛。

扎猛正挺棍直挑,见黄骆用了暗器,急忙使出一招旋龙飞天,身子上拔,棍随身动反卷寒光,“叮”的一声,暗器被打飞了。

黄骆见暗算失败,索性扔下钢鞭,双手以连珠手法不停发出各种暗器。

霎时间,扎猛的面前出现了无数寒光,或直击,或斜飞。他处变不惊,大吼一声,使出一招苍龙探海,刹那间,一道青气如青龙般扑向满天的暗器,只听叮叮几声,暗器被一一击落。

黄骆大吃一惊,小眼一转,拱手道:“扎猛兄武功高明,在下佩服。”

扎猛见他不打了,也收招抱拳道:“失礼了。”

黄骆微笑着走向扎猛,待走到近处,趁扎猛放松警戒之时,忽然射出十枝蓝色的细针,直取扎猛的心脉。

“卑鄙!”扎猛怒吼一声,劈掌相迎,掌风击落了八枚蓝针,其余两枚皆射中他的小腿,只觉小腿麻痒,知道针上有毒,愤怒地举起大棍便砸了出去。

黄骆正得意扬扬,反应不及,被扎猛一棍打中左肩,肩头立时碎了,痛得他昏了过去。

扎猛没有杀他,反而向场边叫道:“他输了,快救他,迟了恐怕会没命。”

明宗点头赞道:“光明磊落,不记旧恨,果然是好汉子。”

叶歆并不担心扎猛所中之毒,只要自己用去毒术治疗便无大碍,对于扎猛的表现十分高兴,自己特地安排扎猛在主赛场比赛,就是为了给皇帝留个好印象,这种结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皇帝必定记住扎猛,日后为官也颇有好处。

因而,叶歆附和道:“选才先选德,此人有德有才,是个良才,可惜詹事府只要文人,否则我会招他入府。”

明宗看了看手上的资料,奇怪地问道:“此人是圣枪山弟子,听说圣枪山对你极为不满,挑唆别人敌视你,朕本想除之,为何你还如此推崇他?”

“皇上,臣从不担心自己,为国纳贤,怎能以私情误之?况且他们误解了臣,正是因为他们不明白微臣建议的真正好处,只要他们其中有人为官,便可上体皇恩,下恤民情,自然明白微臣的建议是利大于弊,以后就不会再反对了。因此臣不但不会反对他们入朝为官,还希望日后他们中间有人能帮臣说句公道话,如此一来两全齐美。”

明宗连连点头,赞道:“好,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你这番话倒使我有了新的想法。朕本打算即使这些人赢了比赛,也会将他们放任闲职,免得生事,但现在朕打算重用几个。这个扎猛单凭武德这一点就足以录取,况且朕也是习武之人,他能将原本刚猛的棍法练到刚柔并济,可见他武艺极好。此番受伤也许会影响下面的比赛,即使输了,朕也会用他。”

叶歆大喜过望,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喜悦之情,而是恭敬地道:“皇上英明,此人知道后必然感恩戴德,忠于皇上。”

“不说了,看比赛吧!第三场开始了。”

看了六场比赛后,明宗感到精神不佳,于是回宫休息,叶歆也就回到文昌楼。

※※※

刚走上文昌楼的楼梯,叶歆就听到上面有争吵声,其中还有红逖的声音。

急步跑上去一看,只见红逖正和轩丘梁互揪衣襟,怒目相视。紫如伏在一旁小声抽泣,而柳成风等人则在一旁劝说二人,其余官员却坐在一旁嘻笑着等看好戏。

“出了什么事?!”在场的官员中,叶歆的官位最高,为了震住混乱的场面,因此摆出了慑人的气势,冷冷地扫视着在场诸人,两鬓白发为他添了许多威严,有些七、八品的小官见了噤若寒蝉。

柳成风正急得满头大汗,见了叶歆,叫道:“叶大人,你来了就好,快帮着劝住他们!在官席上打斗,成何体统?!”

红逖见了叶歆,不甘心地退开,嘴里却是不让,指着轩丘梁叫道:“你这无耻的小人,不许再诬蔑紫如。”

轩丘梁撇着嘴道:“我可没说错,不信你问她,老子是她头一个恩客。”

红逖勃然大怒,吼道:“紫如她清清白白,你这混蛋还没碰到她就被赶了出来,居然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叶歆也是气愤已极,按住红逖的肩膀,冷冷地道:“红大人,不必和这个小人动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说的是狗话,我们听不懂。”

轩丘梁闻言大怒,气得暴跳如雷,指着叶歆骂道:“好你个叶歆,当着这么多人骂我是狗,你才是狗,别以为皇上宠着你,就不把人放在眼里!”

叶歆不再理他,拉着红逖走到紫如的身边,温言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他们谁敢再骂,我就参他挑起两国争斗,置朝廷和平民于不顾。”

紫如小声地伏在红逖的怀中抽泣,红逖看着心疼,但身在他国,没有办法,只能依靠叶歆。

轩丘梁在背后淫笑道:“叶大人,买个美人回来自己享用完了再送给别人,这招高啊!什么时候我也学学。美人的滋味不错吧?这位红大人一定也想知道,说来听……听……”

叶歆猛的拧头直视,眼中怒火暴长,慑人的寒光如利剑般直指向轩丘梁。

轩丘梁感觉一把利剑直刺自己的心底,吓得一呆,心底发颤,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话也说不下去了。

叶歆走到他的身旁,冷冷地在他耳边小声地道:“轩丘梁,你在外面干的好事,外人不知道详情,我可是清清楚楚,我手上的罪证足以叫你死上十次,不过我敬重你父亲,给他面子才放着不管,别惹火了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轩丘梁身子剧震,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一直以为外人没有证据告不了他,再加上有父亲撑腰,因而胆子越来越大。此时听到叶歆说手上的罪证足以叫自己死十次,不敢不信,吓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柳成风等人看在眼里大叫过瘾,他们早就不满轩丘梁仗势欺人,看着叶歆教训他,真想拍手称快。

轩丘梁发觉了周围射来的鄙视眼光,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文昌楼,临走还怒目瞪了叶歆一眼,却被叶歆眼中的厉芒吓得跑得更快。

柳成风哈哈大笑,抚掌赞道:“痛快,痛快!叶大人,你说了什么,居然将这只没脑子的狗熊给吓跑了?”

叶歆微笑道:“没什么,吓吓他而已。”

紫如盈盈一福,道:“谢大人为紫如作主。”

叶歆笑道:“你是红兄的人,也就是我的嫂子,不必多礼。”

红逖仍是有气,道:“老弟,他也太猖狂了,这里有这么多官员,他竟然也敢在这里……”

叶歆小声道:“大哥放心,还没到杀他的时候,留着他还有用,将来再帮大哥一解心头之恨。”

红逖叹道:“老弟,你已经帮了我许多,若不是你按着我,我真想一拳打死他,若是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叶歆笑道:“我们回去吧!比赛没什么好看了。”

红逖点了点头,挽起紫如的手,跟着叶歆离开了赛场。

※※※

且说轩丘梁一脸愤怒地冲往荣亲王府。

轩丘聿和大皇子正在商议事情,见儿子脸色不善地闯了进来,喝斥道:“没规矩,这里是王府。”

大皇子没有介意,问道:“轩丘梁,什么事如此惊慌失措?”

轩丘梁见了大皇子不敢再轻佻,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道:“王爷,那个叶歆欺人太甚。”

大皇子听到叶歆这个名字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盯着轩丘梁,沉声问道:“是你去惹他吧?”

轩丘梁尴尬地道:“我听说他买了个妓女,所以就说了几句。不过他不但当众骂我,还恐吓我。王爷,我是您的人,他不给我面子,也就是不给王爷面子。”

大皇子哼了一声道:“别想挑拨我,上次你弄来的那个李氏不但没动他一根毫毛,连大理寺也给他拉了过去,得不偿失。现在他掌握了刑部和大理寺,所有的刑名之事都掌握在他的手上,就算把你拉入大牢也不是难事。”

轩丘梁嘟囔道:“难怪他说手上有可以杀我十次的罪证,看来不是吓我的。”

轩丘聿吃了一惊,急声问道:“他真的这么说?”

轩丘梁垂头丧气地道:“是!”

轩丘聿怒喝道:“你这个畜牲,正事不做,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还居然明目张胆。现在可好,把柄也被人抓住了,连我和王爷也要受你的牵连。”

大皇子面色阴沉,道:“这两个衙门掌握在他手上对我们颇为不利,不过他一直都没有动作,也没有偏袒任何一位皇子,所以老爷子才重用他。这种人暂时不能惹,说不定他手上还掌握了什么,万一倒向其他皇子可不好。别忘了,八弟就是因为招惹他,被他的一顿哭给哭成了庶人。此人的手段异常古怪,最会利用逆境打压对手,但每次都有效,八弟和方孝仁都是如此,不能小看了他。”

轩丘聿叹道:“他那招实在出人意料,本以为可以一石两鸟,既击溃八爷,又可以打压他,想不到他竟然因祸得福,成了皇亲,而且官声和民望都一下子升至极高,此人的确不能小看。梁儿,听王爷的吩咐,没事不要惹他。”

“是!”轩丘梁心想:把柄在人家手中攥着,想惹事也没法惹。

大皇子担忧的道:“这个叶歆,立场不明,权力却越来越大,又不表态度,始终令我放心不下。”

轩丘聿忽道:“王爷,老夫有一计可去此人。”

“哦?说来听听。”大皇子很感兴趣,眼睛也亮了起来。

“王爷,既然皇上宠着他,我们不如顺水推舟,保举他。”

“爹,让他再升官,岂不是权力更大?”

“少废话,我还没说完。他一个文官,只要送他出京,便可高枕无忧。现今银州布政使出缺,不如就保举他出任该职,他到了外面,朝中之事便鞭长莫及,况且助他升官也可作示好之意,化解之前的恩怨。银州那地方地广人稀,光是在城与城之间移动就要花上大量时间,还有众多的问题存在,而银州总督也不是个容易相处的角色,他就算能站住脚跟也会被压制,发挥不了才能。”

大皇子的脸上少有的现出了会心的笑容,赞道:“好,此计大妙!他这一去,我们便可在刑部和大理寺做手脚。”

轩丘梁嘟嘟囔囔地道:“他才是个正四品,一下跳到从二品,是不是太快了?我当了几年官,还只是个正五品。”

轩丘聿看着不争气的儿子又气又叹,解释道:“皇上这么信任他,迟早会把他放在那个位置,或者还要更高。现在我们做的只是趁机会收利,将来王爷若是继承了皇位,要杀要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大皇子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淡淡地道:“好了,这事不要再提了,就按老尚书的意思去办。轩丘梁,这几个月少出门,别再给我惹出大祸来。”

轩丘梁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脸上却是一脸的不乐意。

轩丘聿知道儿子是什么货色,叹息着无话可说。

“王爷!”一个内侍出现在门口。

“宫里的消息来了吗?”

“是!”内侍捧着一个册子交到大皇子手中。

大皇子打开册子,细细地看了一遍,抬头微笑道:“看来老爷子想到我们前面去了。”

轩丘聿问道:“皇上有了新安排吗?”

“老爷要先派叶歆出使铁凉,之后再调任地方。”

“太好了,不过我们的事还是要做,而且要抢在老爷发话之前做。”

“不错,上表举荐叶歆不但示好老爷子,也示好于叶歆,反正已下定案,这奏章就更有作用了。你和吏部几个官员立即写几个奏章赶快呈上去,明日早朝也许就会有消息。”

“王爷英明!”

※※※

驸马府

叶歆也谈起了出使铁凉之事,红緂和红逖都对此感到极为惊讶。

“妹夫,怎么会派你去?”

叶歆苦笑道:“皇上心血来潮让我去,我也没办法推辞,况且还说要升我的官,更不便推辞了,不过要做的事也多了。此去铁凉关山万里,只怕要一年多才能回来,这里的事很难放心,况且回来之后又要立即外调地方,很多准备的工作都要现在做好,时间不足啊!”

红逖点头道:“升官是个好事,按官制,应该不会降为知府,而是升任布政使或者按察使,都算是封疆大吏,比留在京中要强。”

叶歆笑了笑,心道若是这么容易,自己也不必如此烦恼。

红緂虽然不知道叶歆确实的计划,但明白他的目标是权力的顶峰,此去铁凉有利有弊,于是说道:“去就去吧!也许是个转机,你不是说待在詹事府没有立功的机会吗?”

叶歆苦笑着自嘲道:“有机会去看看岳父的风采,倒也不枉此行。”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岳父”两字说出来,必会令红緂误会,因为那等于承认了她是自己的妻子。

红緂果然喜得眉开眼笑,亲匿地挽着他的手臂,娇笑道:“爹一定喜欢你。”

叶歆心中懊悔,却又不忍解释,只能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问道:“大哥,皇上大概很快就会见你,可我不想这么快动身,上朝你就说希望观看武道大会,想留至大会结束再走,皇上为了显威风,一定会答应。如此一来,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一切。”

红逖笑道:“这有何不可?”

红緂嬉笑道:“哥哥有了嫂子,根本连门都不想出了。”

红逖红着脸道:“妹妹不许乱说,我要明媒正娶娶紫如过门,不作这苟合之事。”

叶歆和红緂脸色大变,论理他们没有经过明媒正娶,也算是苟合。

叶歆低头不语,脸有悔意;红緂则幽幽叹息,自己其实只不过是叶歆的暗室而已。

红逖说的正高兴,瞥见面前的两人脸色不善,回头一想,立即醒悟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妹妹、妹夫,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别在意。”

叶歆强笑道:“对了,嫂子呢?怎么没见她?”

红逖道:“妹夫的事危机太重,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况且她一个弱女子,让她知道了也没好处,所以我让她留在房中。”

“谢谢大哥能体谅我的苦衷,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只是在想妹子的事。”

红緂诧异地问道:“我?为什么?”

叶歆犹豫了一阵,缓缓地道:“此去关山万里,柔儿恐怕是带不走了,我想让你一同前往。”

“太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爹。”红緂兴奋地跳了起来。

红逖知道叶歆的意思是想把妹妹留在雪狼关,看着妹妹喜形于色,心中不忍欺骗,问道:“妹夫,真的要这么做吗?将来呢?”

“将来?什么将来?”红緂听不懂哥哥的话,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歆叹道:“妹子,我想把你和孩子一起留在雪狼关。”

红緂的面刷的一下全白了,颤声问道:“你……不……要……我……?”

叶歆不敢看她,低着头道:“妹子,出使回来之后,恐怕再无宁日,你留下来只会受牵连。雪狼关关高峡深,易守难攻,又有岳……岳父大人这等名将守围,天龙很难攻下,你们母子有岳父照顾,我很放心。”叶歆这次故意说出岳父两字以安其心。

红緂听到叶歆再次说出岳父二字,心中忧愁稍解,蹲下来身子趴在叶歆的膝上,仰头凝视着叶歆的双眼,问道:“将来你还会去看我吗?”

“如果我能活下去,一定会去看你。”

听着铿锵的话语,红緂略感满意,又问:“我留在铁凉,你怎么办?柔姐还在笼中,没人在身边照顾你,怎么行?你的身体又不好,我实在不放心。”

叶歆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红緂趴在叶歆的膝上,幽幽地问道:“夫君,我要等几年才能见到你?”

叶歆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心想回来之后,明宗只怕也到垂死之期,甚至已经驾崩,皇位之争必然引发朝局的动荡,即使不参与其事,也会被卷入。

但见红緂被自己劝服了,叶歆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剩下的就是如何安排自己一党在其间稳守现有的实力。

刑部的人受到毒药威胁,虽然心有不满,但也不敢反叛自己,而且自己又诱之以利,消除了他们心中的戾气。

大理寺的方孝仁因儿子之事投入自己门下,必不会忠诚,但有苏剑豪压着,也不会怎么样。

所虑的反倒是自己带入官场的人,怕他们经不过朝中的风浪。想来想去,也只能叫他们低调行事,不参与任何派系冲突,保全实力,待自己回来再图谋大事。

思考了良久,终于决定只带丁旭出使,以丁才和马怀仁之能当可压住其他人。可虑者唯有马昌皓,这半年他在官场活跃,经常拜访各级官员,积累了不少人望,但他的名利心极重,恐怕不稳。而且他知道的事不少,万一投向他人,自己很多罪证都会泄露了出去,此事不可不防。

红逖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屋子,一路走一路想,“情”这一字实在伤人,妹妹和叶歆都困在其中,不能自拔,好在自己只有一位心上人,而且将成好事,用不着像叶歆与妹妹一样,为情而苦。

第十二章

夜晚,叶歆也将出使的事告诉冰柔等人。对于丈夫要离开自己那么久,冰柔万分不舍,哭哭啼啼闹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冰离和田氏一起安抚才能入睡。

冰氏夫妻见冰柔睡了,把叶歆拉到旁边的屋子,劝道:“歆儿,我们两老会守着女儿,不会让她有事,你安心去吧!听说你要把緂儿也带去,是吗?”

叶歆道:“我会把他们母子安置在铁凉,不带回来了。”

田氏很高兴,赞道:“歆儿对我们柔儿真是太好了。”

冰离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把叶歆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歆儿,你有什么大计划吧?”

叶歆叹道:“我的病,您很清楚。这些日子用药润肺养气才压制了病势,是药三分毒,恐不能持久,必须尽快将柔儿救出来,我才能安心治病。回来之后恐怕会有大动作,本想将你们四老和柔儿一起迁离京城,但我又不放心,京城虽险,却又最安全,所以委屈你们在此陪着柔儿。”

冰离忽道:“歆儿,我想回晓日城一趟。”

叶歆惊愕道:“为什么?”

冰离笑道:“医馆还开着,我想回去收拾一下,以后长期陪伴柔儿,况且我和你岳母的年纪也大了,心力不足,休养一下也好。”

“叫人去一趟,不就行了?”

冰离笑道:“那是我一生的心血,我想在关门之前再看上一眼。”

叶歆看到岳父头上渐多的白发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过几天我派专人送你回去,将来就在京住下,可惜师父不在,若他在此,我就安心多了,至少他能保护你们的安危。”

“好久没见到他了,他也过九十了吧!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此刻的叶歆竟然和冰离有同样的沧桑感,对视着苦笑一声,摇头长叹。

※※※

三日后,明宗召红逖早朝进见。是日一早,叶歆便带着红逖进宫。

明宗吃了补气药材,精神看似不错,端坐龙椅,吩咐道:“宣铁凉使臣。”

徐公公叫道:“宣铁凉使臣进殿。”

须臾,红逖穿着整齐,出现在大殿之上,行完大礼,跪倒禀道:“臣铁凉国使臣铁凉国礼部侍郎红逖,替我主晋见天龙朝皇帝陛下。”

“铁凉国主一向可好?”

“国主很好。”

“你此来天龙有何感想?”

“天龙地大物博,山川秀美,令臣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叶歆听了苦笑一声,红逖的书生脾气又犯了,只赞山川景物,不提国力民生,分明是有贬低之意。抬头一看,明宗果然面有不悦之色,轻轻哼了一声。

红逖完全没留意,续道:“入京以来见过不少官员,像叶大人和柳大人等能臣都令臣钦佩不已,他们都是新科进士,可见天龙人才众多,非我铁凉可比。”

明宗稍稍宽容,点头道:“他们的确是朕的能臣。”

“谢皇上夸奖!”叶歆和柳成风出班叩谢。

明宗摆了摆手,又问:“铁凉国主叫你来,没有其他事吗?”

红逖瞥了叶歆一眼,道:“没有!”

“来而不往非礼也,朕也派一使者随你去铁凉,叶歆!”

“臣在!”

“朕赐你三等男爵,授钦差大臣,代朕巡视臣国。”

“臣定当不负圣望。”

红逖忽道:“皇上,臣有个不请之请。”

“说吧!”

“臣在铁凉也听过叶大人的大名,这些日子相处也极为钦佩,他能出使铁凉令臣感到无比欣喜,叶大人夫妻是天龙的典范,臣想请叶大人夫妻一同出使铁凉,让铁凉的官民见识一下,请皇上恩准。”

明宗笑道:“这是好事,孝仁公主为朕之义女,她能同去,也说明了朕对铁凉的关怀。叶歆,你意下如何?”

“谨遵圣命!”

“好,就这么定了。红逖,你什么时候起程?”

“臣能遇上武道大会这等盛会实在是幸运,臣希望看完比赛再走。”

“既然如此,朕就遂了你的心愿。比赛四月十五日完毕,你们四月十六日起程,到时候朕令三皇子代朕相送。”

这句又引起波澜,表面看,似乎太子人选呼之欲出,三皇子的人都窃喜,其他派系的人都开始担忧,尤其是实力最强的大皇子一党,开始琢磨如何抢回主动。

叶歆感到很奇怪,从上次明宗的言谈之中,太子的人选似乎不是三皇子,而今却又点名指出三皇子,难道改了主意?不会!遗诏已立,断不会更改,此举必有深意,难道是想打击大皇子一党?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暂放一旁,自己离开至少一年,这一年内的事态发展,自己鞭长莫及,即使有心,也难以做什么。

※※※

下了朝,红逖见叶歆眉头紧锁,好奇地问道:“事情不是和你希望的一样,你怎么还是这副脸色?”

叶歆叹道:“皇上只多说了三个字,朝局又有了新的变化,你只要留意百官的神色便知道定有大事发生。”

红逖回头打量着其他官员,眼神果然很奇怪,走的慢的人都是满脸笑意,急步而行的都是神色不安、十分苦恼。

“这是怎么回事?”

叶歆苦笑道:“皇位这个宝座实在太诱人了。”

红逖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看来天龙和铁凉都面对同样的问题。”

“听妹子说,铁凉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得很厉害。”

红逖无奈地道:“所以我妹妹便成了牺牲品,也许是命吧!你的出现改变了一切,父亲也许可以轻松一些。妹妹有勇气放弃皇后之尊,做你的假妻子,我实在有点佩服她。”

叶歆默然不语,静静地走向自己的马车。

刚回到府上,李浩等刑部官员以及马怀仁等亲信一起到来。

叶歆知道他们必是心有疑虑,自己一直没有表态支援何人,他们都忐忑不安。现在皇上又似乎暗示了一些新的东西,令他们更加不安。

正厅中,人头涌涌,叶歆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在想着尽量隐藏实力,想不到一年的变化这么大,在座多了很多重臣。

李浩微笑道:“恭喜大人晋升男爵,又出任钦差。”

叶歆淡淡地道:“此去铁凉日子长久,只怕有个什么不测。”

李浩脸色剧变,想起身中之毒,万一叶歆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性命也要赔了进来,因而涎着脸软求道:“铁凉乃外番之国,恐怕大人水土不服,大人可有什么话要留下?”

叶歆笑了笑道:“李大人放心,虽然我不在,这里还有丁才和马老,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们,不会有事。”

李浩听出叶歆的暗示,这才放心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轻松地品着茶香,其他人可没有这么镇定:“大人,皇上今天似乎是暗示三皇子是太子的人选,我们是不是该向三皇子示好?”

叶歆还未回答,李浩便斥道:“别自作聪明,若皇上认定的人是三皇子,他老人家根本不用藏着,以三皇子的实力,即使公告天下,也未必有人敢动他一根寒毛。”

叶歆连连点头,李浩毕竟久在官场,知道事情虚虚实实,不会妄下判断。

马昌皓道:“李大人,未必吧!大皇子的势力可比三皇子大,万一动起手来,三皇子未必是对手。”

李浩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大皇子和三皇子实力相差无几,谁也不会轻易挑起斗争,否则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其他皇子。”

叶歆轻笑着拿起茶碗,若无其事地道:“听说苏大人这次昌州之行查到了不少东西,其中三皇子好像也牵扯在内。”

虽然话从叶歆的口中不经意地说了出来,但这个消息却像是惊雷一样在其他人的脑中炸了起来。

李浩急声问道:“大人所言当真?”

叶歆淡淡地道:“这种事谁敢乱说?”

李浩又问:“苏大人尚未回来,这消息大人从何而知?”

叶歆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事情大家都应该清楚了,眼下不能胡乱猜测,猜对了固然可以平步青云,猜错了只怕连家人都要受到牵连。皇上虽老,但还能支撑大约两年,只要你们做好本分,别人是不会妨碍你们升官的。”

“可是……”马昌皓又想说话,被叶歆瞪了一眼,制止他往下说。

叶歆笑了笑,又道:“大家都回去,离出京还有二十几天,大家不必在意此事,就当没事发生。奉劝诸位几句,这个时候越少露面,对大家越有好处。”

众人见叶歆发了话,只好告辞离去。

马昌皓言犹未尽,待众人走后,走到叶歆面前积极劝说道:“公子,我认为是时候表态了,否则晚了就捞不到好处。”

叶歆微笑着问道:“你觉得向谁示好,最为有利?”

马昌皓见叶歆问了起来,觉得自己发挥的机会到了,侃侃而道:“我觉得应是大皇子,三皇子正得势,我们就算投向他也未必能有什么便宜。大皇子实力不小,但不得皇上喜欢,正需要助力,我们此去正是雪中送炭,将来得利也最多。”

叶歆点点头道:“你也回去。你的话,我会考虑。”

马昌皓见叶歆没有立即下决定,只好无奈地怏怏而去。

叶歆走向仍然在座的马怀仁,道:“马老,昌皓似乎有点异动。”

马怀仁叹道:“这个孩子,总是想与人攀比。”

叶歆淡淡地道:“攀比不是件坏事,不过这些日子他蠢蠢欲动,四处拜访,似乎有些不安分。马老,你是我尊敬的人,所以我没有说什么,只不过他再闹下去可不是好事,最好你亲自说说,若是等到我去说,事情就麻烦了。”

“公子……”马怀仁大惊失色,吓得浑身乏力软倒在椅子上。

叶歆走上去拍了拍马怀仁的肩头,温言道:“马老,我知道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连孙子都还没有,所以我把他交给你。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不在,只怕他会不安于位,有些事做了不要紧,有些事却影响太大,我不想令你终身遗憾,希望你多帮帮他。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有的事即使不想做也不得不做。”说完便进了内堂。

马怀仁呆若木鸡,一心希望儿子跟着叶歆出人头地,却不想儿子进了官场后如此急躁,连叶歆都对他起了疑心,心中惶恐不安。

丁才叹了一声,宽言道:“马老,昌皓是有点变了,您多费心吧!大人他确实有忍让之心,只要昌皓仍忠于大人,不会有什么事,我怕他急功近利,投向其他势力,以大人现在的心态,怕会亲手杀了他。”

马怀仁一跺脚,恨恨地道:“这个儿子,怎么不听我劝?!”说罢便急冲冲地走了。

丁才却摇了摇头,向着马怀仁的背影,喃喃地道:“只怕是本性难移了。”

※※※

叶歆刚进南院就感觉到有人正用遁术向这里赶来,心念一转,便向来人迎去。待来人接近,他发现果然是朱雀上师,于是慢慢地步向内房。

红緂正哄着儿子睡觉,见叶歆神情异样,问道:“有事吗?”

叶歆坐在桌旁的软椅上,微笑道:“上师出来吧!别吓着孩子。”

随后,朱雀上师的身影出现在叶歆身边的座位上。

红緂早已习惯了朱雀上师的来去无踪,所以并不惊讶,笑问道:“上师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朱雀上师笑着走到红緂的身边,怜爱地弄了弄红炽的小脸,道:“叶歆,你儿子属火,不如送给我做徒弟。”

叶歆笑道:“要就拿去。”

红緂把儿子搂得紧紧地,生怕朱雀上师真要抢,嘟囔着道:“炽儿还小,我可舍不得。”

朱雀上师笑道:“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也没这个心思去帮你们养儿子。”

叶歆脸色一正,问道:“上师,有事吗?”

朱雀坐回桌旁,苦笑道:“我那女婿蠢蠢欲动,又想动手了。”

叶歆点点头,又问:“这次他想干什么?”

“还是一样。”

叶歆心念一转,若有所悟,冷笑道:“武道大会多了不少参赛者,他的机会是高了一些,不过这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也不容许他成功。”

朱雀上师叹道:“我知道,但没办法,他现在刚愎自用,不听我的话了,所以我才讨这个差事,入京来看诸派的动静。”

“哦,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亲自来?”

“他好像联络了皇子,所以不必他亲自来操控。”

“皇子?我明白了,是哪位皇子?”

朱雀上师摇头道:“不清楚。这件事,他一直弄得很神秘,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懒的理他。”

“日子知道吗?”

“决赛!”

叶歆冷笑连连,道:“果然是决赛。观看决赛的将会至少五万人,诸皇子都会出现,要找凶手难上加难──众人都有嫌疑,也都没有嫌疑。成功,则可搅得天下大乱;失败,也会引起皇上和皇子间的猜忌加剧,也许会上演一幕弑父篡位的好戏。赵玄华想必是这么期待的。”

说起赵氏一族,他的怒火就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冒,虽然想过派人去暗杀,但又不忍这么快失去一颗有利的棋子,所以一忍再忍。

朱雀上师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所以对叶歆的反应有点奇怪,但没有胡乱猜测,只是摇头叹息道:“我这女婿阴险有余,豪气不足,难成大事,不过现在的银州一半已落入他的控制之中,只要朝中稍有异动,他便会起兵造反。”

叶歆轻笑道:“我知道,所以这次出使铁凉,我会北上经银州入雪狼关,顺便去看看他到底能成多大的气候。”

朱雀上师惊问道:“你要出使铁凉?”

叶歆点头道:“今日早朝圣旨已下,此行断不能改。”

朱雀上师担心的道:“你这一走,势力恐难维持。”

叶歆叹道:“皇命难违,只能见一步走一步,好在皇上已许下升官之诺,回来之日,只要皇上不驾崩,我还有机会。”

朱雀上师神色一正,缓缓地问道:“万……一……他……死……了……呢?”

叶歆沉吟了一阵,道:“这要看继位的是谁,对我的态度又是如何。”

朱雀上师轻笑问道:“若是将你闲置一旁,你又如何?”

叶歆森然一笑,冷冷地道:“我只好做一个逆臣。”

朱雀上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终于想通了。”

“是,其实早就想通了,只是一直犹豫不决。”叶歆不经意地瞥了红緂一眼,又道:“戴上假面具做人虽然不舒服,但决定了便再无更改的余地。”

“好,我想你必可成大事。”

“可惜你不肯助我。”

“哈哈!”朱雀上师笑了起来:“还是没有我好一点,免得又给你添乱了。”

叶歆忽然站了起来长身一揖,道:“多谢上师前来报信,叶歆感激不尽。”

朱雀上师微笑道:“不必谢我,我该走了,妨碍你们夫妻不太好。”说音刚落,人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红緂问道:“你刚才说你要走雪狼关,是真的吗?”

叶歆笑道:“铁凉能吸引我的,恐怕只有雪狼关。”

红緂嗔道:“我看应该让我爹教训你一顿才行。”

叶歆笑着走了出去,开始布置一切,毕竟有人行刺是个争功的大好机会。如何利用事件争取最大的利益,便是此刻他最关心的事,因而立即将丁氏兄弟招来密商。

谈了两个时辰,叶歆留下丁才,单独谈话。

丁才问道:“大人,有什么要我办吗?”

叶歆紧紧地握着丁才的手,郑重地道:“‘雪竹庄’乃我的心血所在,里面有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这段日子我把它交给你,四周我都封好,只留一个小门,你每日亲自送新鲜的食物去内庄交给锦儿,我的岳父回来之后,你也将他安置在内庄。记住,所有意图进入内庄的陌生人格杀勿论。我把它交给你,就等于把我的性命交给你,希望你千万小心。”

丁才知道叶歆是绝对相信自己,才肯把手中最关心的事交给自己去办,心中感动不已,立即跪倒在地对天盟誓,誓保雪竹庄平安无事。

叶歆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马不停蹄直奔栖园,找马怀仁商议事情。

然而,众人对行刺之事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也猜不透是哪个皇子欲对皇帝不利。若是告诉皇帝,一是少了争功的机会,二是苦无证据。

眼看决赛之日越来越近,叶歆的心里一直难以释怀……

第一章

时至四月,正是春光明媚,花团锦簇之际,几场细雨过後,尘嚣洗尽,天空格外的晴朗,空气也分外的清新怡人,深深地吸上几口可以使人感到身心都十分舒畅。

叶府南院中有一水榭,乃叶歆最爱之地,依柳傍池,鱼游其下,鸟鸣其中,别具诗意。叶歆站在池边思考著下一步的该做的事。

眼见後日便是武道大会的决赛日期,叶歆的心中总是觉得很不安,毕竟明知将会有人行刺却查不出半点眉目,这无论如何也不能令他舒心。而且没有办法去安排应变的措失,万一情况失控,自己的成败就要掌握在别人的手上,这是叶歆最不想见到的。

「大人!」丁旭急步走入南院,瞥见叶歆呆坐池旁,於是叫了一声。

叶歆被叫声从思绪中惊醒,抬头见丁旭面有急色,问道∶「出了事吗?」

丁旭快走到叶歆的身边禀道∶「大人,禁军副统领齐槐前来拜访,只是他的脸色不大好,好像出了什麽事。」

「哦?」叶歆沉吟了一阵道∶「请他去前院的小书房等,我换了衣服随後就来。」

「是!」丁旭应了一声便去了。

叶歆一边往自己的主屋走,一边琢磨著齐槐突然到访的原因,难道他也接到密报?

若是这样,与他合作挣这个救驾的大功倒也不错,至少他手上有兵,自己现在最大的难题便是手中无兵,而且不能明目张胆安排人手。

想到此处,他加快脚急冲冲地走回房换好衣服便往前院的小书房而去。

步入小书房,便见齐槐满脸急色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神色极为不安,还不停地搓著手指,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语。

叶歆拱手笑道∶「稀客,齐大人今天怎麽有空到我府上来了?应该是我去拜访才是。」

齐槐见到他大喜,急忙拉著他的手道∶「叶大人,咱们都是自己人,客气的话我不多说了,我们这一系的人中也只能你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所以我特来求你埙uㄐc」

叶歆满脸笑意地拉著他坐下,安抚道∶「齐大人,有话好说,只要小弟能帮上忙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齐槐愁色满面地叹了口气道∶「事情是这样的,两日後的武道大会本是我该领著部下当值,可我的上司提督黄洞却临时安排我和部下去海边操练。现在虽说是春天,但去海边吹风的事没人愿意,而且武道大会是盛事,要是办好了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赏个什麽,因此我就坚持要黄洞恢复原来的安排,可黄洞以上司的身份打压我,我气愤不过就打了他一拳。当时我以为这只是小事,可黄洞把事情闹到了九门提督那里,张大人说我身为下属殴打上司,罪该重罚,就把我停了职,说是要禀告皇上再做处置。如今三公子不在,京里我实在找不著人埙uㄐa只好来找老弟了。」

叶歆听完了齐槐的一席话,若有所思的呆呆望著正飘著缕缕清香的紫金香炉。

齐槐见他陷入了沉思,虽是心急,但现今朝中能埙u灾v的只有叶歆,因而不敢打扰,只能紧张地盯著叶歆。

叶歆的眉头慢慢地展开了,最後忽然会心一笑,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原来如此,好,我明白,哈哈!」

齐槐见叶歆反应异常,诧异地问道∶「叶大人,你是怎麽了。」

叶歆满脸笑意地道∶「不必担心,这次我保证你不会降反而会升。」

齐槐以为叶歆开玩笑,有点不高兴,淡淡道∶「叶大人不必安慰我,能不罢官就不错了,我可不指望升。」

叶歆笑道∶「齐大人,我可没半点打趣你的意思,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但你要与我合作。」

齐槐见叶歆的神态十分认真,这才将信将疑地问道∶「叶大人有什麽吩咐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叶歆问道∶「齐大人,听说这个黄洞是个厉害的角色,是原九门提督司马尚的得力助手,因此也是以前八皇子的重要臂膀。」

齐槐疑惑地道∶「不错。」

叶歆点了点头,得意地笑了,道∶「好,齐大人,你和我立即去拜访九门提督张全张大人,到时候你先认个错,我从旁力保,先让你复职,然而我们再安排下一步。有一点请齐大人记住,这个时候不是逞强的时候,万事以忍为重。」

齐槐无奈地道∶「知道了,谁叫我官小,只好先忍下了这口气,可我去了两次,都不让我进去。」

「不怕,他不给你面子也应该会给我面子,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张府。」

叶歆转头对著门外叫道∶「来人啊!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外面的小厮听到叫声,连忙跑去告诉丁旭。待两人出了府门,马车已经准备妥当。

两人乘车往九门提督府去,一路上叶歆是满心欢喜,心头的结也结开了,这次机会若是把握好了一定更上一层楼。然而齐槐仍是忐忑不不安,对於叶歆的高兴感到有点茫然。

来到张府,九门提督掌管京城防务,自然是威风八面,连他的府第也与众不同,尤其是门口站岗的十六名军士都是千里挑一的大汉,各个身著军甲,腰跨配刀,看上去虎背熊腰,神采飞扬。

叶歆微笑著走了上去递出一张名帖道∶「几位,我是詹事府少詹事叶歆,想求见张大人,烦劳几位禀告一声。」

这群士兵管的是京城的防务,自然对京城大大小小的事都很了解,叶歆之名众人皆知,无论是情痴和才干都为人称颂,尤其是他一人独斗一百二十八位掌门的事已传偏街头巷尾,无人不知。

且不论结果的神秘性,单是这种豪气就令很多人心生敬意,即使部分武者不喜欢他却也被他这种凌云的豪气所震慑。

而这群士兵都不是武林中人,因而对叶歆只有敬,没有恨,虽然眼前的叶歆只是个身形单薄的青年男子,但他们被叶歆的威名所慑,立即躬身应道∶「叶大人请稍候,我们立即就去禀告大人。」

这时齐槐也递上了名帖,但反应却是截然不同,守门的士兵对他有些冷漠,只是随手接过名帖,连话都没有多说半句。

齐槐苦笑道∶「论地位我算是他们的上司,却对我如此冷淡,若不是看在叶大人你的面子上,恐怕连我的名帖也未必会收。」

叶歆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半晌,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笑著走了出来,行礼道∶「叶大人,我们大人听到你来了,本想亲自迎接,可大人正在练字,停不得笔,只好叫小人前来请大人,大人里面请。」

叶歆含笑道∶「张大人太客气,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大人的雅兴,烦劳管家在前面带路。」

「您请!」管家说罢便在前面引路。

齐槐见管家连招呼都不打,十分尴尬,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似的看著叶歆。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道∶「一起进去吧!」

管家看了一眼齐槐,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多说什麽。

穿过前堂,绕过走廊,三人来到了书房。张全正在案後提笔疾书,听到脚步声,知道客到於是放下笔,抬头对著刚走进来的叶歆笑道∶「叶大人,本官失礼了。」

叶歆行了一礼道∶「打扰了大人的雅兴,实在不好意思。」

齐槐单膝跪倒行了大礼道∶「卑职齐槐参见大人。」

张全瞥了一眼齐槐,脸色略沉,淡淡道∶「齐大人怎麽也来了?」

叶歆笑著抢先答道∶「张大人,齐大人到我府上做客,不巧我却打算也拜访大人,正好他是你的部下,所以就一起来拜见大人。」

张全转头问道∶「叶大人,齐槐的事,你不知道吧?」

叶歆不以为然地道∶「没什麽大不了,不过就是为了争功吗?这也是好事,这样将士们才有上进心,只是打人一事确实是齐大人的不对,今日一谈他也深有悔意,所以特地前来请罪。」说罢给了齐槐一个眼色。

齐槐跪在地上道∶「卑职糊涂,做出了如此愚蠢之事,请大人恕罪。」

叶歆也劝道∶「张大人,齐大人是个将才,看在苏尚书和苏老将军的面子上就饶他这一次,毕竟不是大错,小惩也就够了。」

张全点了点头,对齐槐道∶「看在叶大人和苏尚书的面子上,这次我就算了,但你必须去黄大人那里陪罪。」

齐槐忙不迭地应道∶「是,卑职一定去向黄大人陪罪。」

「起来吧!明日你还带著你的部下去海边吧!」

叶歆满意地笑道∶「凡事以和为贵,张大人不愧是皇上的股肱之臣,下官佩服。」

张全拉著他坐下,笑道∶「哪里,叶大人是皇上亲口说的股肱之臣,我怎麽相比。」

寒暄了一阵,叶歆忽道∶「张大人,後日的武道大会一定是盛况空前,恐怕参观的人太多,场面会有混乱。」

张全满不在意地随口答道∶「这方面叶大人大可放心,我会亲率卫队守在紫微阁周围,武城的防务和治安则有黄洞黄大人总领。有武城和赛场两道防线,观众虽然多,却绝对不会有事。」

叶歆微微点头,心里有另一番琢磨,而嘴里却是说些可有可无的话,寒暄了好一阵後,张全又留叶歆小宴,直到晚上,叶歆方才回府。

刚回到府中,叶歆便拉齐槐到书房密议,直到夜深,叶歆方才满意地步出了书房,将齐槐送到门口,拱手笑道∶「齐大人,这事办好了,你我都有大功,升赏是在所难免。」

齐槐也拱手笑道∶「全仗大人给了这麽好的机会,大人放心,齐某一定办妥。」

送走齐槐後,叶歆的心才稍稍放下,看著明月高悬,自言自语地道∶「希望没有什麽异变,不然这点兵马只怕也做不了什麽。」摇了摇头便往雪竹庄遁去。

四十五日辰时,叶歆和红逖两人一早便来到武场,场外早已有人等候入场,还有随之而来的各种小贩,吆喝著叫卖早点,气氛十分热闹。

红逖笑道∶「好热闹啊!」

「是啊!」叶歆笑著应道,看著周围,他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因而感受不到一丝兴奋,只有深沉的压抑感,因为街上到处都有士兵,可以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虽然在平民的眼中,这些都是应该的,但在叶歆的眼中,这些都是阴谋。

当他们步入文昌楼,就见早到的官员中,有的显得有些焦躁和不安,在屋子里来回徘徊,有的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声嘀咕。

叶歆的心里扑通地猛跳了一下,虽然大概知道了行刺的目的和手法,但其中是否有什麽异变就不得而知,他最怕的是皇子们都推波助澜,使这场风雨变得超出可以控制的范围,若是那样,自己的安排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收到任何皇子有异动的消息,这是唯一令他稍稍安心的,但看著蠢蠢欲动的同僚,总觉得有点异常。

与几位相熟的官员寒暄了几句,叶歆拉著红逖坐下来闲聊。明日就是出行之日,红逖是说不出的兴奋,尤其是可以带著紫如一起离开,这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因而脸上一直带著浓浓的笑意,三句便有一句拉上紫如,弄得叶歆也笑了起来。

「叶大人!」

听到身後尖尖的声音,叶歆知道必是徐公公受皇命来唤自己,因而心中大喜,但脸上却显得十分惊奇,问道∶「徐公公,今天诸皇子与公主都来了,难道皇上依然要叫我去相陪?」

徐公公收过叶歆不少好处,对叶歆的态度截然不同,友善地笑道∶「叶大人,这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福气,皇上说你贵为驸马,也该去紫微阁坐。」

叶歆笑道∶「我怕我打扰了皇上的雅兴。」

徐公公笑著催促道∶「别说了,您快跟我走吧!皇上正等著呢!」

叶歆朝著红逖无奈地道∶「红兄,我先去了,你在此观赛吧!赛後我再来会你。」

随著徐公公步上了紫微阁,大皇子瞥见他只是愕了一下,仍低下头看著手中书,三皇子一直紧盯著他,眼神有点怪,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其他皇子公主都惊奇地盯著他。

叶歆一一行礼,然後便随著徐公公往二楼登去,这时楼下的诸皇子对此更为惊讶,九皇子忍不住道∶「父皇对他也太过了,连我们这些皇子都没资格坐上面,他反倒能上去。」

皇子们都不由自主地朝上方看了一眼,在他们的意识中,父亲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下一届比赛,下一届谁坐在二楼却是他们最关心的事,因而神色间都有些异样。

三皇子一直盯著往二楼去的楼梯,眼中除了欲望,还是欲望。

大皇子看在眼中冷笑连连,淡淡地应道∶「九弟,他每天都去二楼陪父皇,你要是想上二楼等下一届吧!不过没资格的人,怎麽努力都不可能有机会上去。」边说眼睛却瞄著三皇子。

三皇子淡笑道∶「大哥,谁有资格上去是父皇说的算,就像叶歆一样,有了父皇的允许才能上去。下一届也还是要等父皇的旨意,就算别人再努力,没有父皇的允许也不可能上去。」

大皇子冷笑著揶揄道∶「有的人喜欢披上羊皮讨人欢喜,不过这是没用的,狐狸毕竟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虽然楼下舌剑唇枪,斗个不停,但走上二楼的叶歆却很高兴,庆幸自己有机会在皇帝身边,如此一来就可以及时应变。

明宗当年虽然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但此时垂垂老矣,连走路都有问题,更不要说什麽自卫。而他身边虽有不少高手,却又不能做到万无一失,而自己的道术就是最好保证。

忽然,他想起朱雀上师说皇宫中有五行道士相助,於是冒险释出一丝道力想试探一下反应,可结果却令他万分失望,没有丝毫的回应,也就是说皇宫中的那股神秘力量并没有随著明宗而来,这使叶歆的心又稍稍沉了一下。

上了二楼,就见楼上似乎也加强了戒备,皇上和皇后正坐在栏杆前看著正前方的比武台。

「臣叶歆叩见皇上。」叶歆跪倒在椅後。

明宗回头见是叶歆,笑道∶「叶爱卿,这些日子都是你陪著朕看比赛,今天虽有众皇子们相陪,但朕还是把你叫来,算是有始有终。」

「谢皇上恩典。」叶歆告罪落坐。

皇后含笑问道∶「我那乾女儿和孙儿可好?」

叶歆笑答道∶「都好!」

明宗笑道∶「孝仁公主是个将才,我也打算让她做个将军呢!」

「皇上过奖了。」叶歆微笑著回应了,心里却暗暗笑道∶「她早就是将军了,只不过是铁凉的将军罢了。」

皇后惊奇地道∶「原来这个乾女儿还有这等本事,看来这个乾女儿我还真收对了,将来也好成为皇上的一员大将。」

叶歆笑道∶「谢皇上和皇后的天恩,儿子还小,夫人只怕离不开。」

闲聊了一阵,决赛的两人已经站在了台上。决赛只是名次之争,事实上前百名都有机会出任大小不等的军职,因而决赛只关乎荣誉。

第五章

轩丘聿听了却不以为然,指着军报轻笑道:“难道银州总督说谎不成,这是欺君的大罪,我想他不敢如此。”

叶歆禀道:“边界长了,自然有些小冲突,此事也许是边境上的小冲突,被人以讹传讹,变成了今天的说法。当然也许另有其他原因,臣不才,愿往银州一查究竟。”

轩丘梁见叶歆为红逖说话,大喜过望,觉得这是一并打击叶歆的好机会,冷笑道:“叶大人,你是想逃吧?”

叶歆怒声道:“轩丘大人,你这是信口雌黄。我的妻儿皆在京中,天下人尽皆知,我叶歆就算舍了官位性命也不会舍弃妻子,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轩丘梁冷笑道:“你与红逖来往甚密,还赠送美女,想必是与红逖合谋叛国,方才行刺之事,或许你们也有份。”接又转向皇帝禀道:“皇上,叶歆图谋不轨,必是铁凉奸细,请皇上一并治罪。”

叶歆也被惹恼了,指在他的鼻子怒喝道:“说我叛逆,这是天大的笑话,方才兵变之际,我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在场的大臣们都知道,你想冤枉我叛国,简直是痴心妄想。而且,我受皇上之命招待红大人到我府上去住,这并无不妥,而赠妾之事是因为我见他们两情相悦,为了成人之美才如此做,我问心无愧。”

轩丘梁被他一席话说的有点懵了,一时找不到话说,气得额上直冒汗。

大皇子正想拉拢叶歆,不想轩丘梁为了私愤要陷害叶歆,心里怒骂了一声“蠢物”,很多大臣都有这种想法,看着轩丘梁时都带着鄙视的眼神。

轩丘聿气得脸色发白,他并不介意儿子对付叶歆,而是为儿子不识时机而感到痛心。

此时叶歆刚救了皇上,立了天大功劳,若论忠心,此刻在皇上的心中只怕叶歆当属第一,在这个时候怀疑叶歆有不臣之心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很清楚大皇子一直都在拉拢叶歆,眼角瞥见大皇子面色极差,心道不妙,急忙瞪了儿子一眼,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而轩丘梁又想到了说辞,一时兴起,完全忘了场合,也没有留意父亲的眼色,依然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叶歆:“我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花了五十万两买了个美女竟送给别人,若说没有深交,谁都不会相信。”

叶歆怒极反笑,揶揄道:“想不到轩丘大人对紫如姑娘倒是念念不忘,上次在文昌楼差一点和红大人打了起来,这次又以此事冤枉我叛国,想不到轩丘大人为了一女子如此费尽心机,我实在佩服。更令我敬佩的是在此多事之秋,你竟然夹私愤污陷忠臣,若论朝中奸臣,你当属第一。”

轩丘梁气得暴跳如雷,立即叫了起来:“你胡说,你才是血口喷人。”

轩丘聿知道儿子与叶歆斗嘴只会把事越弄越糟,连忙喝道:“轩丘梁,这是大殿不许喧哗。”

轩丘梁这才看到父亲阴沉的脸色,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往下说。

朝臣们见了这一幕都忍不住暗中讥笑了起来,轩丘聿很不高兴,为了转移视线,轩丘聿禀道:“皇上,铁凉之事不容迟疑,请皇上早做决定,免得误了军机。”

明宗淡淡地道:“把红逖押入天牢。”

“皇上……”叶歆刚想再说,却又被明宗的话打断了,明宗面色不愉地道:“不必多言。”

叶歆叹了口气,只好退回自己的位置,看着红逖被押下去,心中苦笑连连,不知如何向红緂交待。

明宗也没有再提赏赐叶歆救驾的大功,这使朝臣们觉得叶歆的圣眷开始下跌,轩丘聿为了弥补儿子的失误,出班禀道:“虽是无稽之谈,但叶大人屡次为红逖辩护,因此他的嫌疑未消,臣请皇上彻查此事,若无其事自当还叶大人一个清白。”

叶歆听罢只能苦笑,为了自己的一时冲动,代价可能会使自己的计划倒退一大步,甚至下狱。虽是后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事实。好在刑部和大理寺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只要安排得当,应该不会有问题,只是圣眷就不会像以前那样隆了。

柳成风出班禀道:“叶大人功勋卓著,方才叶大人刚立了大功,此时便怀疑叶大人的忠诚,臣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请皇上三思。”

明宗一直盯着叶歆,思考了良久,淡淡地道:“朕乏了,今天就到这,其他的事明日再议。”

朝臣见皇上没有下决定,而且面色不善,琢磨着必是因为叶歆刚立了大功,此时不好惩处,但都觉得叶歆最少也会被贬官。轩丘梁最是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叶歆已有了心里准备,叹了口气,转身正想离开,徐公公忽然走了上来,含笑道:“叶大人,皇上叫你去御书房。”

叶歆愣了一下,知道皇上要私下与自己相谈,点了点头,跟着徐公公往御书房去了。

朝臣见到这一变故又嘀咕了起来。

来到御书房,叶歆立即跪在地上禀道:“臣虽然为红逖说了几句好话,但臣并无异心,忠心对天可表。”

明宗刚吃了补药,精神好了一点,眼睛也有了神,他微笑道:“爱卿不必担心,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忠心。”

叶歆这才放下心来,又道:“臣确实怀疑这份军报的消息,请皇上查明。”

“朕也不信。”

叶歆猛的抬头看着明宗,心里十分惊讶。

明宗扬了扬雪白的眉毛,傲然地道:“小小的铁凉,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单独进犯。铁凉国主也不是蠢人,他就算要进犯也要等我死了,这个时候绝对不是时机。不过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嘿嘿,只怕活得比我长不了多久。”

顿了顿又道:“你在朝堂上说的话我十分同意,银州那地方复杂,朕有点鞭长莫及的感觉,许多消息都似真似假,很难判断。七年前也有一个类似的军报,朕派大军去,结果只有几个马贼,气得朕当时就斩了十几个官员。”

叶歆又惊又喜,想不到皇帝竟然洞若观火,不禁感慨万分,皇上如此年迈,脑头却依然如此清晰,果然是一代名君,想起红逖被囚之事,忍不住问道:“为何皇上还将红逖囚禁?”

明宗不喜欢叶歆提及红逖,淡淡地道:“虽然朕不信铁凉敢进犯,但铁凉这个时候派使者前来不会有什么好心肠,必是想打听我还能活多久。他们早就在边界蠢蠢欲动,等朕一死,他们就会立即兴兵进犯。”

叶歆很同意明宗的见解,天下大大小小的势力似乎都在等明宗驾崩的那一天,想趁机会大捞油水。

明宗脸色一端,唤道:“叶歆听旨!”

叶歆愣了一下,连忙应道:“臣在!”

明宗正色道:“朕任你为西北安抚使,正三品衔,兼领右副都御史衔,赴银州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从银州天马草原至雪狼关地带的所有府、县、城、塞皆归你节制;所有军、政、民、财、刑名等事自行处理,不必听命于银州总督,直接受命于朕,朕也给你密奏专权,有事要尽快向朕禀告。另外朕让驻守天目城的靖逆将军黄延功的五万大军随你一同前去,若铁凉真敢进犯,命你收复失地。还有,雪狼关外的二十万大军也归你节制,再加银州西部其余各城寨的守军,大约有三十万左右大军。”

叶歆顿时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官位算是天大的恩宠,自己以后便是统领三十万兵马的大将,是继屈复清和苏方志之后第三个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皇上,这个重任恐怕太重了,臣似乎太年轻,而且朝臣们对臣已颇有微辞,只怕……”

“你没有信心吗?”

“有,可是……”

明宗哈哈一笑道:“有信心就好,朝中的大臣不是年老体弱就是胆子小了,朕早已有意为朝廷注入新血。之前的苏剑豪,现在有了你,朕还打算重用几个年轻人,像柳成风他们都是人材。”

叶歆对于明宗的魄力佩服的五体投地,跪在地上也是百般感慨。

明宗眉头微蹙,沉声道:“银州太大了,是东平州的十倍有余,更是平安州的十余倍有余。那里地广人稀,北面又是万里冰原,无人生存,其中又有沙漠绿洲等奇特地形,实在不易管理啊!而从银州的州城到雪狼关路途遥远,即使日夜兼程,最快也要走半个月,以至政令不畅,有时更会误事。”

叶歆虽不太清楚,但也略知一二,想到自己将在那茫茫原野上生存,不由得既兴奋又紧张。

明宗含笑道:“朕一死铁凉定会进犯,如此一来,我军虽众也难以抵挡,所以朕早就有心重新划分银州为两个州,名字朕都想好,天马草马至雪狼关就叫做肃州,你此去不单要查明事情的真像,还要为将来铺路,例如选择州城,重新划分府县等。你要好好干,朕打算明年就下旨建州,到时候朕还让你管理肃州,抵抗铁凉,这一年你要好历练一下,朕见识过你的文采、武功和韬略,都是十分难得,千万不要令朕失望啊!”

叶歆连忙跪倒叩头:“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明宗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异样的笑容,不经意地道:“将来的肃州之地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人口大约有百万之众,再加上三十万军队,单以你的实力足以与铁凉和清月抗衡,足够建国了。”

叶歆刚站起来,听了明宗的话吓了一跳,扑通又跪倒禀道:“臣万万不敢有不臣之心。”

明宗轻笑:“不必在意,朕只是说笑而已。不过即使你反了,朕也不惧,朕还有兵甲百万,战将千员,瞬间即可踏平肃州。”

叶歆惊得浑身冒冷汗,背上凉飕飕的竟然已经全湿。

明宗笑道:“起来吧!不必担心,你和苏爱卿都是朕的臂膀,将来新皇登位还要你鼎力辅佐。”

“是,臣定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叶歆此时方才明白,皇上此举颇有深意,若自己拿到了兵权,便能监视屈复清和苏方志,万一新君登位,群雄并起,只要新君一纸诏书,自己便可做擎天保驾之臣,利用大军帮助新皇登位。即使纷乱四起,新皇也能偏安一隅,而后再做打算。

忽然,他觉得明宗似乎觉得亲皇不会顺利登位,心中很不明白,为什么明宗不趁早做好全盘的打算,而要暗中布局,万一新皇得到的支援不够高,即使有大军相助,也未必能恢复如今的局面,但他不敢多问。

明宗忽然轻轻叹了一声,眉头又锁了起来。

叶歆诧异地看了一眼,叩头道:“臣告退。”

“去吧!”明宗摆了摆手。

叶歆正转身离去之后,明宗忽道:“此时银州路途遥远,有很多危险,你的家小就留在京城吧!皇后也想经常召孝仁公主说话。”

叶歆知道明宗还是不放心,要留家小在京做人质,心中又是一阵烦恼。

如此一来,便无法将红緂送回雪狼关,而且留她在京恐怕又有麻烦,但圣谕已下只能答应。

然而明宗还不罢休,微笑着又道:“我也知道你年轻,血气方刚,孤身在外总要有个照顾。朕原另有安排,既然你买了一个美女,而且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皆能,正是好人选,朕就将她赐给你。”

叶歆大惊,连忙推辞道:“血剑之誓在心,臣不敢做它想。”

明宗笑道:“朕又没要你娶她,侍女也好,丫鬟也好,随便你怎么安排,总之有个女人在身边总是好一点,否则大漠风沙,倒也沧凉伤人。”

“臣……”

明宗见他又要推辞,抢前堵住他的嘴,正色道:“这是圣命,这个叫紫如的女子必须与你同行,不许抗旨。”

叶歆只好哭丧着脸应了下来,皇上这招实在很毒,明显是要挑拨离间自己和红逖的关系,最好使自己和他反目成仇,如此一来便断了自己投向铁凉之路。

虽然皇上没有明言,但依皇上之意,根本就是要自己将紫如收为姬妾。想不到皇上为了朝局竟然连血剑之誓都可以不理,若不是看着血剑之誓的影响太大,只怕皇上还会光明正大的赐给自己为妾。自己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一点,早知如此,何必做这么多事情。自己这方面倒不必害怕,毕竟自己与她没有任何感情纠纷,所以不怕出事,而最难的则是不知如此向红逖和紫如交待。

但银州之事又是绝好机会,自己以文官入仕本与兵权无缘,因此千方百计安排龙天行和扎猛进入军队,想通过他们掌握兵权,想不到今日皇上竟然突然将三十万大军交到自己的手上,这是天赐的良机,此后山高皇帝远,自己可以做想做的事了。

但如此一来,所有的计划都要改变,以后不能以京城为主要据点,而是拥兵借势而上,皇子们都没兵权,他们也是通过派系中的官员来掌握军权。而今有了兵权,朝中的人谁也动不了自己,而且还会尽量拉拢,至少在新皇登基以前,不会有人刻意与自己为敌。在皇位继承的问题上,也有了偌大的影响力。

一喜一忧弄得一向平静的叶歆也有点不知所措,边走边消化着所有的消息。步出宫门却见自己派系的大臣们以李浩为首,都焦急着站在门口。

丁才眼尖,瞥见叶歆的身影道:“大人出来了。”

众官员见叶歆安然无事走了出来,这才稍稍放心,但见叶歆满脸愁容,忧色忡忡,以为叶歆必是被贬,神情也变了许多。有些人开始转身离去,有的则留在原地犹豫不决。第一个冲到叶歆面前的便是丁才,他也以为叶歆被贬,安慰道:“大人,没事就好,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李浩等人也围了他们,对他们来说官位已是不低,而他们看重的不只是叶歆,还有苏家,所以没有离开,只是神情有些淡然,没有以前那么热情。

叶歆正为如何去见红逖和紫如而烦恼,听到丁才的话方才回过神来,看着所有人的神情都很怪,他略加思索,便彻底明白,这群人以为自己降了职,圣眷也不如以住,所以都变了。只有丁才没变,这令他很高兴,对于其他人,叶歆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这些墙头草并不可恶,只要自己有实力,自然会有人来投靠。

但这是个试验人心的好时机,叶歆依然哭丧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李浩小声问道:“叶大人,不会是罢官吧?”

有的人听到罢官两字,面色又变得冷漠了一些,有的则考虑是否也要离开。

丁才见他不说话,劝道:“夫人还在府上等着呢!先回去吧!”

叶歆忽然笑了,叹道:“皇上又升了我的官,嗐,皇恩浩荡,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报达皇上的知遇之恩!”

众人听了都呆了,叶歆不降已是不错了,竟然还升官。

李浩久在官场,反应最快,知道叶歆的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是难以动摇的,立即陪着笑脸,恭贺道:“恭喜叶大人高升,叶大人今日立了大功本就该升,轩丘梁那种小人想动叶大人简直是痴人说梦话。”其他官员也忙不迭地纷纷道贺。

叶歆笑着一一拱手谢礼。

李浩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叶大人升了那个部分?”

叶歆微笑道:“西北安抚使兼都察院副都御史。”

“西北安抚使?”李浩听得一愣,转头去看其他人,可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官,都是一脸茫然。

李浩又问道:“叶大人,你是要去都察院吗?”

叶歆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是银州,这个西北安抚使也是三品,是新设的职,过几天我奉旨去银州调查铁凉入侵之事。”

李浩诧异地问道:“铁凉入侵是兵部的事,让你一个文官去,这不会有问题吧?”

叶歆若无其事地道:“当然不会是我一个人去,还有靖逆将军的五万军队。”

众人这才明白,李浩笑道:“原来是让大人去做军师,银州虽苦,打仗是难得的升官机会,只要多赢几场,很快又会高升。”

叶歆知道众人不会猜到自己的新职,因而假装苦恼地对丁才道:“嗐,回去要多翻几本兵书了,否则到了战场上吓忘了可不得了。”

李浩有点不以为然,笑着介面道:“军中又不只是你一个,多有谋士,打仗叫他们出谋划策就行。”

叶歆哭丧着脸愁道:“这可不行,我有手上的二三十万大军,弄得不好……”

“二……三十万……大军!”众人都吓呆了,愣愣地盯着叶歆一脸不相信。

第二章

平整的黄土台上站着一对英雄似的人物,左方便是叶歆期待极深的扎猛,他一路过关斩将,不断击败对手,终能杀入决赛。对此叶歆已经很高兴了,无论如何,自己在禁军已有了一个可靠的人,也第一次对于军事有了些许操纵的权力,日后即使自己势衰也有东山再起之资。

扎猛上身着灰色短衫,下身是青色长裤,手上依然提着那根镔铁大棍,但此次他一早就拧出了枪尖。他笑着提枪抱拳道:“欧阳兄,决赛的对手果然是你,我与你多少次切磋都告负,这次比试本应拱手认输,但武道大会如此难得,又有数万人助威,这是天下最好的比武场,扎猛不才,想再次讨教,若有不足之处还望欧阳兄多多指点。”

台上右侧也站着一人,身形高瘦,一身白色衣着,手上倒提着一把追风剑,剑长三尺三,锋利无比。此人叫欧阳戈,是武林十大新秀之首,“傲龙”欧阳戈,也是天一门的弟子,是苏剑豪的师兄。

欧阳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光总有些闪烁,不时扫向周围,经过紫微阁的时候定了一阵才转开。

此时听了扎猛的话他才把目光投入面前的对手,拱手笑道:“扎猛老弟过讲了,平时我们切磋都是半斤八两,不分高下,这次我参加大赛也全是因为有老弟的参与,冠军谁属我不在意,想必以扎猛老弟的为人也不会在意,那么咱们就在这几万观众面前各自施展本事,争个高下。”

“好,我正有此意,请欧阳兄进招。”扎猛笑着一挺手中钢枪舞个了枪花。

欧阳戈也踏前虚晃一剑,剑吟过后又回到原地。

扎猛知道自己的实力稍差了一点,于是不再客气,大喝一声,舞枪便刺,真气由丹田而起,流至双臂,最后贯注枪身,钢枪宛如一条黑龙张牙舞爪地攻往欧阳戈,气势极为凶猛,似要吞噬眼前的所有猎物。

枪的劲气带起地上的黄土,参杂在枪势之中,使台上起了一阵黄雾,凭添了很多气势,也使枪式显得越发朦胧,如果不是有灵敏的视力根本无法察知枪式。

“好!”

欧阳戈见扎猛一出手就是拿手绝活,也兴奋了起来,两脚一蹬,身子跃至半空,手中追风剑连同身子如疾风一般向扎猛射去,看上去犹如一只猎鹰往龙头抓去,而剑花所现便如猎鹰锋利的爪子,正等待着撕裂前面的黑龙。

扎猛不但不惧,反而杀得兴起,手中的黑龙突然一顿然后猛的暴起,速度再次加快,气势也更猛,迎向欧阳戈。

叮叮叮!

剑花和枪花在空中相击数十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霎时,黑龙与白鹰相交,揉和成一团迷茫的身影,如雾如电。

忽见两道影子乍合骤分,各自回到原地,但两人的额上已经冒出了汗水,扎猛豪迈地咧嘴大笑道:“痛快,再来!”说着枪舞如轮,利用枪长这一优势想将欧阳戈压向台边。

“来的好!”欧阳戈轻笑一声,再次腾身而起。

扎猛早已料到他会利用高明的轻功和快剑反击,因而利用他身悬半空之际,左手一拍,右手一抬,反枪上挑,枪尖产生了一道半月形的青气向半空划去,直逼欧阳戈。

眼见欧阳戈避无可避只能硬碰之际,他忽然左脚一踏右脚脚面,身子再次腾起,这次他不是上拔,而是纵身到扎猛头顶,倒转身子,头朝下,脚朝上,手上长剑在空中疾速旋转,加上释出的真气,就形成了真气旋往扎猛的头顶压去。

扎猛的招式已老,收式已是不及,但他临危不乱,右手横抬,左手托枪,用枪身迎向剑尖。这是极险的一招,只要稍有偏差,便会被剑尖突破枪势直刺脑门,但扎猛艺高人胆大,看准了高速旋转的剑式相迎。

叮的一声过后,剑花立消,观众们只看到剑尖刺中枪身,而欧阳戈依然以倒立之势撑在剑上,就像是街头耍杂技一般。

扎猛朝欧阳戈笑了一下,推了一下,欧阳戈借这一推之力反身而纵,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扎猛不由分说,使出一招“盘龙升天”,双手齐扫枪柄,身子疾旋,犹如一个大陀螺一样向欧阳戈卷去,卷风所到之处黄土飞扬,混在枪气之中别具威势。

欧阳戈无暇多想,忽然一改剑式,剑刺三分却缩回两分,若实若虚,若伸若缩,若进若退,若有若无,连带整个身形也变得似虚若幻,飘渺无踪,枪到人消,枪退人现,扎猛感觉就像是与幻影在打斗一般,着实吃了一惊。

但他没有放弃,反而打得更加高兴,枪招突然随之一变,不再抢攻,而是后发制人,招式施展出竟也如电如幻,伸缩不定,虚以虚击,实以实攻,总之欧阳戈所到之处便可见到枪的踪影,如影随形,竟像是连在一起。

观众们看得是如醉如痴,其实在他们的眼中,只看到场上的两个影子在不停地晃动,再加上被劲气引得飞扬半空的黄土,使他们被笼罩在迷雾之打斗,似是鬼影相斗,但更加刺激,而且有一种朦胧之感,更加吸引人。

但在行家的眼中,这一场便是天下难得的比试,毕竟武林门派刚刚被撤,人们还未曾习惯新的规则,因而私斗之事依然不多。而这种高手过招的比试正是练武之士最好的学习机会,所以各个看得眉飞色舞,兴奋不已。

每当看到妙招之时,便忍不住大声叫好,有的更立即挥动手指比划起来。他们这一动,其他的观众都随着叫好,场内的呐喊声惊天动地,竟像是春雷乍现般。这种气氛也使看的众人更兴奋,打斗的两人更激动。

紫微阁上的明宗也看得连连点头,为了显示自己的武学知识,边看还边对身边的叶歆解说道:“今届有这两个人材实在是大喜之事。扎猛的霹雳枪法很是了得,枪棍之术本是刚猛迅捷为要点,但他能以力生巧,实尽幻虚,刚极入柔,当年他师父枪圣所使也不过如此,枪法使到这般地步已是登峰造极,只要内力再深一些他便是第二个枪圣。”

叶歆很高兴,赞道:“果然利害。”

明宗又指着欧阳戈赞道:“这欧阳戈也是一样,但道理相反,他是以巧生力,虚尽幻实,柔极入刚,比苏尚书还要胜上一筹,与他师父剑圣也是相差无几,过几年只怕就要追过他师父了。”

“恭喜皇上又添了两员虎将。”

明宗笑道:“朕不怕人材多,只怕人材不来,有了他们,这届武道大会也算是圆满成功了,朕很满意。”

叶歆正欲回答,忽然感觉到一丝浓烈地杀气,心中猛的一惊,心想看来阴谋不只是兵变,应该还会有暗杀。但杀气一现即逝,使叶歆无从追查,但他已心生惊惕,不再留意比赛,专心地注意四周的动静。

扎猛无论如何都稳入禁军,因而叶歆不介意他是否能拿到冠军,但圣枪山的弟子却十分紧张,坐在看台上一直不停地为扎猛呐喊助威。

此时场中又为一变,欧阳戈似乎没有耐心再慢慢周旋,剑式再变,使出了天一剑法中的绝招──“幻剑迷梦”,剑影翻飞,形成了一道剑幕。

但这一片剑幕却使扎猛心中一紧,每次切磋他都是在这一招下落败,见欧阳戈又使出这一招不敢大意,全神贯注地应付这一招。

然而在他的眼中,幻象已生,感觉到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暴雪飞舞,如利刃般迎面割来。扎猛无暇多想,舞着钢枪拨打着满天雪花,但雪花轻虚飘无,击中便散开,却无止无尽。

扎猛只好闭上双眼,把枪舞得水泼不入,刀插不进,但幻象依然停留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面对茫茫的冰天雪地,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无力感,使他的脑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想退缩的念头,而且不断在加强,他知道自己每次都忍不住退了,但就是这一退使全盘皆输。然而,每次他都压抑不住心底的惧意。

此时想起在场的几万观众,其中有自己的妻儿和同门师兄弟,扎猛的心中豪气暴长,惧意也一压而下。这也难怪,平时切磋都是一对一私下比武,怎比得上如此宏大的场面,气势自然不同。

欧阳戈见扎猛的身子散发出刚猛无比的气势,知道他已经克服了心魔,连忙加紧攻势,想趁扎猛闭着眼睛之际压倒他。

扎猛双目猛张,大喝一声,枪如灵蛇般钻了出来,游出在剑花之中。可他忽然感到欧阳戈的劲力大减,枪很容易便攻到了欧阳戈的身边,正在他怀疑之际,忽听叮的一声,枪尖竟把欧阳戈手中长剑挑上了半空。

观众们见胜负已分,顿时欢声如雷,掌声、叫好声、赞叹声响彻整个会场。圣枪山的弟子犹为高兴,这是圣枪山传人第一次登了武道大会冠军的宝座,虽然门派已废,但众弟子还是引以为傲,都兴奋地抱在一起大喊大叫,有的更是仰天向已仙故的师父祷告。

欧阳戈接下长剑,拱手道:“老弟,这次我输了。”

扎猛却显得有些不高兴,略带责问的语气道:“欧阳兄,你最后一招为何未尽全力?难道你有心相让?”

欧阳戈摆了摆手,道:“老弟莫要在意,这招绝招极耗真气,前几次能胜你全因你心生惧意,我才能及时压倒你,可这次你已消除心魔,我的内力无以为继,只好告负。”

扎猛这才略为释怀,道:“原来如此,下次等欧阳兄练好了内力我们再来比试,这次不算。”

欧阳戈忽然勉强一笑,道:“有机会一定与老弟切磋。”

扎猛笑道:“这个容易,没有门派限制,我们每天打上一架也是很容易的事。”

这时司礼官走上台来,道:“胜负已分,请两位稍候,我去请皇上来颁奖。”

欧阳戈忽然眉头一皱,手指紧紧地捏住了剑柄,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又放松了下来。

司礼官一路小跑跑上了紫微阁禀道:“皇上,决赛扎猛胜,请皇上为优胜者颁奖。”

明宗笑道:“好,朕也要去见一见两员虎将。”

徐公公走过来掺着明宗便往比武台走去,随他而去还有八名护卫。

叶歆虽然有点担心,但这种场合轮不到自己出面,只能留在紫微阁上时刻留意着场四周的动静,以他的遁术,从紫微阁到比武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所以他觉得自己能够及时赶到皇帝的身边。

由于前百名都能进入军中任职,所以前一百名都来到台上等待着皇帝的嘉奖。

明宗看着台上的各路豪杰十分高兴,对着身边的徐公公道:“看来这么多次武道大会以这次最为成功。”

徐公公笑道:“皇上,若是叶大人也下场一试就好了。”

明宗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徐公公道:“这是外面的传言,奴才不知是真是假,只说叶大人在白鹅峰大战一百二十八位掌门,那气魄、那威势,奴才想起就觉得佩服。”说着徐公公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明宗惊奇地道:“朕只听说叶歆与人打了几架,想不到竟是这么回事,这个叶歆怎么不告诉朕。”

徐公公笑道:“皇上,叶大人向来谦恭,连驸马如此尊贵的身份他都不在意,这种虚名他也不会当成是什么大事。”

徐公公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帮叶歆说话,他收了叶歆不少好处,因而总是想方设法的在皇帝面前,不经意地提及叶歆的好处。

明宗笑道:“这倒也是,叶爱卿素来谦恭有礼,办事实干,原以为他文采出众,情深若痴,想不到连武功也如此高明,不愧是朕的良臣。”

台上的众人见皇帝亲临都跪倒相迎,唯有欧阳戈单膝跪地,右手撑剑,凌厉的神光直射明宗,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准备随时扑上去撕裂猎物,他毕竟不是职业的杀手,所以难掩那股浓烈的杀气。

这种杀气使远在紫微阁的叶歆觉到了,不禁勃然变色,他并不能确定是谁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气,但他能确定这股杀气的确是冲台上而来。

他暗叫一声“不好!”,略加思索决定冒险一搏,于是身形急闪,此时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使用遁术,因而一隐一现,就如极高速的轻功一般向台上射去。

在众人的眼中就像是一道鬼影向比武台飘去,当叶歆站在台上,众人才看清是他,现场一片哗然,普通百姓都练过三拳两脚,他们这时开了眼界,都大声叫好。

叶歆的“轻功”震慑了所有在场的人,没有人自信能如叶歆走得如此之快,都衷心地敬佩起来。

在场高手众多,看着叶歆的“轻功”都联想起传闻中的事,原本不信的人此时都信了八九分。

但这也引发了不少人的斗心,尤其是新生代的年轻人,他们跃跃欲试想与这同龄的奇人一较高下,若是输了自当是应该,若是胜了便能名震天下,于是都琢磨着如何去挑战叶歆。

一向与叶歆不和的轩丘梁见了更是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心里嘀咕着自己与叶歆结仇,万一有一天他潜入府中杀了自己都神不知鬼不觉。

而皇子们则是各怀心事,对于这个文武双全的青年官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大皇子和三皇子眼前一亮,更加打定主意要拉拢叶歆。

但叶歆此举有大不敬之嫌,有失人臣之礼,有些不喜欢叶歆的官员都大声地喝斥了起来。

明宗刚踏上了比武台,身边的八个宫中高手随在身后,见叶歆突然闪至都大吃一惊,连忙护在明宗身前。

叶歆跪倒在地禀道:“皇上,恕臣失仪了,但臣有要事禀告,请皇上容臣说完再处罚微臣。”

明宗对于叶歆的“轻功”也惊讶万分,自问也无法达到如此境界。以叶歆的身份若想行刺根本不必多说什么,因而向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然后笑着道:“爱卿瞒得朕好苦啊!原来爱卿的武功如此之高明,连朕都看走眼了,有什么就说吧!”

叶歆回头扫了一眼身后所有的参赛者,但他没有再察觉到一丝杀气,想必是杀手刻意隐藏了起来,没有证据,自己也不好指出有人谋逆。

他心念一转,禀道:“皇上,武道大会经过皇上的改革后面目焕然一新,而且盛况空前,如此草率地颁奖难显大国的泱泱气度和威势,臣请皇上移驾紫微阁,而后命人设置礼台,为所有的优胜者披红挂彩,然后再由皇上颁奖,如此一来,既显出皇朝天威,又使优胜者们更有荣耀。”

台上的众人都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司礼官却有点不高兴,躬身禀道:“皇上,这恐怕不好吧?现在这么做是往年的常例,没有什么不好。”

叶歆瞥了司礼官一眼,见他面有急色,眼光闪烁,心道:“原来你也是叛逆一党,回去查查是谁的党羽就知道谁派人暗杀皇帝。”

他并不认定刺客必是与那阴谋有关,虽说谋逆之人可能有两手准备,但叶歆总觉得令有人想混水摸鱼,因而不想让变故搅了自己的安排,于是淡淡地道:“如果常例是好的,皇上也不用改变规则。新制度就要有新气象,此举是要告诉世人,皇上不是要消灭习武之人,而是更尊重他们。”

明宗看了看叶歆,此事虽是小事,但叶歆特地追赶而来,而且如此坚持,其中必有深意,因而点头道:“颁奖也不急于一时,就按叶爱卿所说去办,徐良,你去跟内务府说一声,命人立即建好礼台。”

徐公公应了一声立即向右侧的文昌楼走去,司礼官则悻悻地盯着叶歆,一脸的不乐意。

明宗则在叶歆搀扶下转身往紫微阁走去,他小声问道:“爱卿,出了什么事吗?”

叶歆小声道:“臣感到台上杀意极重,定是有杀手潜伏,但臣一时找不到杀手,为了皇上的安危,臣只能这么做了,请皇上恕罪。”

“原来如此!”明宗点了点头,脸色也立时沉了一来,森然道:“乱臣贼子,朕迟早会诛他满门。”

第六章

丁才惊问道:“大人,您说清楚一点,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歆笑道:“没什么,只是西北有点乱,皇上命我管理银州西部事宜,自天马草原起至银州一带,所有的府、县、城、塞都受我节制,直接听命于皇上,当然雪狼外的二十万守军也归我调度。”

这次众官员真的傻了,这个职位行使的权力与总督一样,而天下的总督之中,只有苏剑豪一人手握重兵,屈复清虽握大军却不是总督,而其他的总督虽说掌握地方的军政大权,但军权往往由其他的将军掌握,叶歆此时便成了第三个边关大将,而且还这么年轻,如何能令诸人不惊。

丁才大喜,但没有声张。李浩再恭贺,但这次他行了大礼,长身一揖到地,然后笑道:“恭喜大人升任要职,将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以李浩二品官的身份行此大礼本不太合适,但此时谁都知道叶歆手上的一品官的权力,都不在乎了。

其他的官员见李浩都这么恭敬自然都学着一一行大礼道贺,而且心中开始自鸣得意,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投到了叶歆的门下,从今以后便是叶歆一派的重臣,不比后来之辈,飞黄腾达的机会也会比别人多。有的甚至立即邀请叶歆去府上吃酒。

叶歆知道这群官员都在官场打滚多年,学惯了这一套,并不在意,只是一一拱手道谢。

丁才见叶歆的眉头微皱,知道他不喜欢这群人的阿谀奉承,于是出言帮他解围:“大人,夫人等得急,请大人尽快回去。”

叶歆笑着朝诸位官员拱手道:“诸位,公主挂念,我不得不回去。后日我在府中设宴,请各位务必前来喝上一杯。”

李浩笑道:“大人走好,后日一定到。”

丁才驾着马车,边走边问道:“大人,皇上怎么会突然给了这个职位,太意外了。”

叶歆苦笑道:“我何尝不是感到意外。”

丁才听出叶歆的语气有不高兴的意思,奇怪地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叶歆叹道:“皇上怕我和铁凉有勾结,硬是把紫如姑娘塞给我为侍女,说好听是侍女,可谁都知道是皇上赐个美女给我,弄得我里外不是人,红逖那里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交待,还有紫如那里,实在心烦。”

丁才笑了,道:“大人何必担心,既然你没有意思,就把紫如姑娘当成侍女,将来再送一次也就是了。”

“说的容易,可是皇帝要我把妻儿留京,只带紫如去银州,就算我们清白,但外人不会有什么好话,红逖误会还能解释,可他们两个想成亲就难了。”

丁才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叶歆刚进府就碰上了紫如,弄得他十分尴尬,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有点不知所措。

紫如已知道红逖被俘之事,秀面上染上了淡淡的忧愁,担心地问道:“红大哥不会有事吧?”

叶歆点头道:“应该不会有事。”

紫如稍稍宽容,见叶歆才说了一句话居然满头大汗,奇怪地问道:“大人,你是怎么了,很热吗?”

叶歆对着紫如总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感觉,但事情她总会知道,又不能不说,犹豫了半天,正色道:“紫如,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不过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一切我会处理。”

紫如抿嘴嫣然一笑,道:“大人平时说话直爽镇定,每次都是侃侃而道,怎么今天变成了锯了嘴的胡芦?”

“你跟我来。”叶歆引着紫如来到了书房。

紫如见叶歆神情尴尬欲吐还休,淡淡地道:“大人,是有关紫如的事吧?大人不妨直说,紫如出身低贱,没有什么消息接受不了。”

叶歆见她如此,反而有些不意思,呐呐地道:“今天皇上下旨,将你赐给我为侍女。”

紫如的反应却出乎了叶歆的意外,很自然,只是眉宇间有些幽怨之态,沉吟了半晌方才幽幽地道:“想不到紫如的命还是如此之苦,本以为出了青楼可以自由一些,到今还是一件让你们男人送来送去的东西。”

叶歆恨不地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事已至此,只好解释道:“紫如姑娘,你听我慢慢地说,这其实是皇上的计策,我刚升了西北安抚使要去银州上任,皇上怕我和铁凉交往过密,所以将你赐了给我。皇上的用意想利用你来离间我和红逖的感情,断了我投靠铁凉之路,所以我的意思是想请姑娘去跟红大哥解释清楚。”

紫如叹了口气,道:“紫如素来自叹命薄,所以一直都随遇而安,幸好身在青楼之中仍能保清白之身,这是唯一令紫如高兴的事。本以为一生都会在青楼过着送往迎来的生活,大人的出现令紫如的命运开始改变,大人名动天下,文武全才,又以情痴见称,紫如被大人赎出是心甘情愿,绝无半点怨言。谁知大人将紫如赠与红逖,红逖也是青年英才,又是将门之后,而且对紫如一往情深,紫如感他情深,也就甘心做他的女人,可如今又被大人要了回来。”

叶歆道:“若是姑娘不愿,叶某就是违背皇命也会放你离去。”

紫如并没有因叶歆的话而使紧蹙的眉头稍展,依然幽幽地道:“其实紫如从入青楼的那天起就想通了,此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什么琴棋书画,那都紫如聊以自娱的东西,即使大人好心放紫如走,但天下之大,紫如已无处可去,外面尽是色鬼,像大人这般的谦谦君子实在少得可怜,落在他们手上跟身在妓院没什么分别。如此还不如留在府中,而且既然是皇命,紫如也不想连累大人,愿一生追随大人,至于是为奴,为婢,还是为……妾,那是大人的事。”说到这里紫如杏脸腮红,娇羞不已。

叶歆连忙摆手道:“姑娘切莫多心,世人都知道叶某对妻子情重,若强纳姑娘,叶某既对不起妻子,又对不起朋友,更对不起自己。而且如此一来……”

紫如幽幽一叹道:“算了,大人不必多说,紫如是不洁之人,大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叶歆知道她误会了,又道:“姑娘出身青楼,但洁身自爱,叶某只有敬意,没有半点轻视,也没有半点非份之想。红逖兄对姑娘深情如海,是姑娘的良配,姑娘切莫想不开。只等救出红逖兄,叶歆便会想办法,让你们成双成对。”

紫如苦笑一声道:“大人好意,紫如心领了,只是紫如知道自己的出身,就算是红大哥深情对我,我也不曾想到有名媒正娶的那一天,如今就更不可能了。无论大人如何解释,我的名份都是大人的侍……女,红逖是名门之后,想纳我为妾,也要考虑这一层,一则会连累大人犯下欺君之罪,二则红逖会有夺人妻室之嫌,三则牵涉到两国的关系。除非有一天皇上收回圣命,否则谁想娶我都有杀头之险。因此紫如现在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大人对紫如好,那是紫如的造化,若是不好,只是紫如命苦而已。大人,紫如告退了,什么时候动身请大人告诉紫如。”说罢袅袅而去。

叶歆顿时愣住了,紫如所说的话使叶歆又添了一层烦恼,紫如的安排很好办,既然没感情之事,就以妹之情相待。但难题就在于如何搓和红逖与她,正如紫如所说,皇上一日不收回圣命,紫如就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嫁人,更别说明媒正娶。就算红逖可不顾一切,但红家是铁凉名门,也代表着铁凉国,若红家的大公子硬娶别人之妾,惹来的非议必然不小,他能否承受这种压力还是未知之数。

然而最大的问题却还不是这个,从紫如的言语中,叶歆察觉到她是因为被红逖之情而感动,再加上无处可去的窘境,才答应和红逖在一起,其实内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若是自己强把两人拉在一起,对紫如是否又公平呢!这也是令叶歆头痛的问题。

红緂突然走了进来,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地道:“看你这个样,一定在想美妾吧!”

叶歆苦笑道:“妹子,别挖苦我了,我正为这事心烦呢!”

红緂见他一脸苦恼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然白了他一眼,嗔道:“别人都巴不得遇上这种好事,你却想尽办法往外推。”

叶歆笑了笑没有回应,心里却道:“一个你就让我心烦意乱,再来一个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红緂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捶了他的肩头一下,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连我们母子都能忍心扔到雪狼关去。”

叶歆立即举起双手做投降之态道:“妹子,我说不过你,我投降,现在你和炽儿都走不了了,这下满意了吧?”

红緂轻哼了一声,噘着俏嘴怨道:“我留下,你却走了,还不是一样,而且还见不到爹。”

叶歆好言安慰道:“妹子,皇上的意思是要我长驻银州,我迟早是要把你们母子接去,只是现在不行,京城里有皇上照顾,不会有事。如今我圣眷正隆,谁也不敢动你们,还会来巴结你。”

红緂靠在叶歆怀中,忽然问道:“柔姐呢?你带不带?”

叶歆想了一阵,苦涩地叹道:“京城这几年都不会是我发展的地方,所以柔儿必须移去银州,只是那里路途遥远,而我又不放心其他人送她们母子去,所以只好暂时放在京里,等我站稳脚跟再接她们去,若是可能也把你们母子接去。”

红緂知道丈夫的心中永远都是把冰柔放在第一位,虽有点吃醋,但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只有默然接受,又问道:“我哥哥呢?不会有事吧?”

叶歆笑道:“放心吧!一定没事。”

红緂这才放心下来。

门口突然响了丁才的声音:“大人,马老带着昌皓前来请罪。”

叶歆想起马昌皓离去的背影就忍不住怒火冲冠,其他人对叶歆来说可有可无,只有这群亲信是他重视的对象,主要是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万一倒戈,自己便会大受牵连,如今马昌皓见风使舵,日后必生大祸,因而不能不令他大动肝火。

沉吟了一下,他唤道:“丁才,你先进来。”

丁才开门进来问道:“大人有事吗?”

叶歆却陷入了沉思,愣愣地望着自己手发呆,丁才不敢打扰,只是看了一眼红緂,红緂朝他笑了笑,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丁才这才安心坐下。

过了半晌,叶歆忽然问道:“丁才,马昌皓的做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说该怎么处置。”

丁才面有难色,沉吟了半晌,吐出了一个字──“杀”。

叶歆怔了一怔,以丁才的为人不像是会劝人杀人的人,这次却劝自己杀了马昌皓,着实令叶歆吃了一惊。

丁才见叶歆看着自己,不禁苦笑了一声,叹道:“不是我不念旧情,实在是他陷得太深了。他这个人本就不适合官场,做点小买卖还可以,若是做官就缺很多东西。这次他见大人势败竟然舍大人而去,可见他的心已被这黑暗的官场给染黑了。然而他知道的东西不少,暴露出去必会惹出一场风波,而此时大人即使出任封疆大吏,若总是被人抓着把柄,日后办起事就会畏首畏尾,说不定还会因此身败名裂。”

叶歆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叹道:“马老那里不好说啊!他帮了不少大忙。我走了之后,京中之事会交给你和马老,所以以后还有很多事要藉助他,杀了昌皓岂不是连他也要一起杀。”

丁才道:“这就是我犹豫不决的地方,马老的能力我很敬佩,只是可惜昌皓野心和能力不相配。我的提议只是一种方法,大人必须有个万全之策,否则昌皓留不得。”

叶歆又考虑了一阵,问道:“他们的神情如何?”

丁才略加思索缓缓地道:“马老一脸担忧之色,而昌皓却是有点不甘心,又有点后悔,还有点不愤,总之很难说得清楚,但在马老的压力下,跪在大厅之中等您去。”

叶歆点点头道:“你去把马老请到芙蓉轩,备点好酒好菜。”接着转头对红緂道:“妹子抱着炽儿去陪马老喝几杯聊一聊,就说我身体不适,睡下了。”

红緂和丁才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叶歆的用意。

叶歆淡淡地道:“我也不想杀人,把马老请开是给昌皓机会自己做选择,今天我不会见他,若是他心甘情愿跪上一夜,说明他真有悔意,我可不计前事,若是他闯来找我,我也不会杀他,不过不能留他在官场,我会把他送出京城。”

丁才问道:“若是他忍受不了跑了呢?”

叶歆森然冷笑道:“他就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丁才和红緂明白了叶歆的意思,对视一眼,叹息着走了出去。

叶歆确实累了,今天的遭遇就像是身处大海之中随着波浪时高时低,惊心动魄。回想起来百感交集,若不是立了大功,又有点运气,只怕势败就在今日,又怎能如此轻松地坐在此处筹划着将来的大计。

“老弟,恭喜啊!”

叶歆头都没抬,笑着应道:“上师,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赵玄华联合八皇子的叛乱之计不成,恐怕下次又要大费周章了。”

朱雀上师没有理会他的说话,走到叶歆前面的椅子上坐下,直接了当地问道:“外面的消息说你要去西北掌兵,可是事实?”

叶歆点头笑道:“不错,也算是大幸了。”

朱雀上师却没有一丝喜色,而是显得有点忧心忡忡。

叶歆见他这般模样十分诧异,含笑问道:“上师为何一脸愁容,难道遇上什么难题吗?”

朱雀上师反问道:“此次高升,又掌重兵,你很高兴吧?”

叶歆见朱雀上师神态古怪,疑惑地道:“我以文官出身,能到今天算是大幸了,难道有问题吗?”

朱雀上师叹了口气道:“话虽不错,但你此次上任危机重重,一不心便会弄得身败名裂,甚至客死异乡。”

叶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急声问道:“此话怎讲?”

朱雀上师微笑道:“老弟不必惊慌,我今日来就是特地将银州的情况告诉你,希望你早有准备。”

叶歆一揖到地,谦恭地道:“我对银州之事只知一二,未能全览其中奥妙,还望上师多多赐教。”

第三章

观众们离得远,听不到场中的对话,见皇帝突然返身往回走,都很奇怪,纷纷议论了起来。百官们也茫然不解,不明白叶歆是如何令皇上做出如此令人诧异的行为。

直到徐公公上来找内务府总管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仍不明白叶歆为什么要为这件小事,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有失官仪的举动。

然而大皇子和三皇子却显得若有所思,他们都对叶歆做了不少探查,知道叶歆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做出这种不得体的行为,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不由得脸色大变。

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的眼神,两人都心知肚明,不是对手干的,心中更是不安,都回转头去看其他的兄弟,却看不出什么。

于是两人都望向守在紫微阁的众多侍卫,见部分侍卫显得异常紧张,不停地擦汗,都明白要发生什么事。

这种情况他们知道必须合作,否则一起完蛋,于是相互点了点头,颇有默契的一起站了起来,走向在不远处领着禁军的九门提督张全。

就在此时,台上的欧阳戈突然发难,他见皇帝本已上了台,却被叶歆所挡,心里大惊,却又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如此接近皇帝,同时又担心叶歆的武功高强,他向紫微阁上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接着眼中厉芒暴长,将全身的劲气在刹那间全部暴发出来,身子就像是一枝箭一样向明宗疾射而去。

扎猛见了大惊失色,如何也想不到欧阳戈竟然会行刺皇帝,待他挺枪相拦已是晚了一步,同时也明白了方才欧阳戈为什么要在决赛中不尽全力。

明宗的身后有八名侍卫,见有人意图行刺都大喝一声,立即抽刀合力相抗,但欧阳戈这天衣无缝的全力一击势不可挡,他们只能将欧阳戈的去势阻了一下,便被他的剑气逼开。

明宗也大为震惊,但他年老体弱只能靠身边的护卫相抗,自己却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欧阳戈突破了拦截攻向自己。

叶歆怎肯让他杀了皇帝,藏在腰间的雪藤立即弹了出来,在叶歆操纵下宛如一条灵蛇般游动,却不是攻向欧阳戈,而是卷住明宗向身边一带,让开了欧阳戈的攻击范围,因为他也察觉到欧阳戈这拚死一击无法可挡,只能避开。

八名侍卫见剑尖堪堪从皇帝的头边掠过,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皇帝有任何差错,他们都会死无丧身之地,因而庆幸著有叶歆这么一位高手在一旁助阵,免去了杀头的危险。同时对欧阳戈的行刺产生了极怒,暴吼一声,全力扑向欧阳戈。

“抓刺客!”

九门提督张全负责会场的治安,见有人行刺皇帝大吃一惊,大叫着带领禁军们上前去抓拿刺客,不想斜里忽然刺出一枪直刺张全的后心。

眼见张全躲避不及便要中枪,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两把剑及时赶到,这是绝好的机会可向张全卖个人情,于是都要抢先将枪截下。

张全见有人要行刺自己,怒目回视,却见副手方刚狞笑着叫道:“杀了他们赏金一千两。”

顿时,一半的禁军一起哗变,倒戈攻向身边的同僚,不到片刻就有数十人倒在血泊之中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张全大怒,一边动手,一边喝道:“方刚,你不想活了,竟敢造反。”

方刚一手砍翻了两个士兵,叫道:“杀了昏君,另立新君,大家都有重赏,杀啊!”

大皇子的招式精妙,而且内力雄厚,刷刷几剑便劈翻数人,边打边叫道:“说,谁是主谋。”

方刚武功不弱,刀花乱卷,也顺手劈倒一人,然后转头狞笑道:“王爷不必多问,黄泉路上自有交待,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台上的观众们见突生异变都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大多数人都是官眷,他们见叛军控制了文昌楼和武曲堂都吓得不敢动。

而安排在观众里的上千叛军,则纷纷站了起来叫道:“杀了昏君,大家都会有好日子过。”

正当观众们犹疑之际,叶歆安排的数百名庄丁也站了起来,喊道:“大家不要受骗上当,造反是要灭族的,跟我们去救了皇上,大家都有功,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大家千万别放过,外面还有几万大军。”这两拨人都是赤手空拳,所以聚在一起斗殴起来。

此时台上的优胜者中又有十几人突然分左右两路向明宗射去,快如闪电,叶歆颇为惊讶,想不到有这么多同党。

但面对一百二十八名掌门尚且不惧,何况这区区十几人,于是将手中雪藤舞开,只见明宗的三丈之内全是白影,宛如千条白龙咆哮奔腾,又似滚滚巨浪扑天盖地,瞬间就将那十几人挡在圈外。

叛者也大吃了一惊,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叶歆会来,而且早已洞穿了他们的意图,此时骑虎难下,只有拚死一搏。

就是这刹那之间,扎猛等其他优胜者已经赶到,扎猛将长枪急扫,将那十几人逼开,其他人则一涌而上各自找对手厮杀。叶歆对赶到身边的扎猛道:“我们先护着皇上去紫微阁。”

“好!”扎猛力大,托着明宗的身子就往紫微阁冲去。

此时紫微阁上的骚乱已渐平复,张全的妥当指挥使他这一拨的禁军很快占了上风,而皇子也纷纷前来助手。

他们都很清楚,一旦造反成功,他们这些皇子们必死无疑,所以都奋勇的杀了过来。别看他们平时娇生惯养,可皇家武学毕竟不凡,就算是内力不济,但招式的精妙也弥补了不足,又有自己的护卫助阵,于是九位皇子便如龙入大海般在乱军中猛的砍杀了一阵。

大皇子最为突出,如穿花绕树般在叛军中游走,剑花如星光点点,每到一处便能杀伤叛军,他边打还边留意地情势的发展,见明宗在叶歆和扎猛的护送下正往紫微阁而来,知道这是向父亲展示孝心和能力最好的机会,转头对张全叫道:“杀了这群乱臣贼子,张全剩下的交给你,我去救父皇。”

说罢撤剑就走,诸皇子怎肯让他独得此大功,纷纷跟着他们往明宗处奔去。

幸好紫微阁的局势已在张全的控制之下,他分兵一半去救皇上,其他的将剩下的叛军围在西北角上,一点一点地吃掉。

就在此时,比武场外杀声震天,只见一彪马军冲了进来,见人就砍,直向明宗扑去,快如闪电。

叶歆心里有数,叛军的大动作开始了,成败就看自己的布置能否成功。虽有七成胜算,但情况瞬息万变,稍微不慎便有大难,此时最重要的是保护皇帝的安全,眼见皇子们一起奔来,叫道:“诸位王爷,请扶皇上上紫微阁。”

不用他多说,几位皇子一起抢架着明宗向紫微阁飞纵而去。

叶歆对张全道:“情况危急,皇上的安危就在你的手上了。”

张全挺刀高举叫道:“兄弟们,誓死保护皇上。”

“是!”数百禁军持着兵刃守在紫微阁前的台阶口,虎视着阶下的马军。

此时马军已冲到阶下,但张全的禁军守紧阶梯,他们的马军又无法冲上去,于是两方对峙了起来。

张全见下面的叛军都是自己的部下,自责不已,忍不住喊道:“禁军的兄弟们,造反是要杀头的,大家别上了贼人的当。现在回头还来的及。”

此时,一人纵出挺着大刀喝道:“你们走投无路了,还是乖乖地投降吧!”

张全一看,原来是前任禁军统领司马尚,不由得怒火上升,吼道:“司马尚,皇上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造反。”

司马尚冷笑道:“皇上处事不公,八皇子有功无过,为何贬为庶人?老臣心中不服,要为八皇子鸣不平。你们只有这么点人,想活命的还是不要反抗了,此时武城四门紧闭,就算有千军万马也进不来。”

在场的人这时才恍然大悟,明白是八皇子挑动这场叛乱。

皇子们都大声地喝斥了起来,大皇子怒目喝道:“原来是八弟,我就知道他贼心不死,想不到他竟敢弑父,你们这群叛党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虽紫微阁有上千人守着,一时不易攻克,但司马尚见百官已擒,而赛场的大势也在掌握之下,一脸自扬扬自得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历史是为胜利者写的,我想后世历史会这么写,眠月历四百一十八年,四月十五日,诸皇子起叛逆之心意图弑父,八皇子得报,为了救父救国只好不惜大义灭亲,诛杀所有皇子,皇上见八皇子有勇有谋便让位归隐。”

诸皇子惊道:“你们想逼皇上让位?”

大皇子紧张地转身对明宗道:“父皇,千万不可听他的胡言乱语,军城还有数万精兵,只要知道此事便会前来救援,我们必须坚持到援军前来。”

明宗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听得清清楚楚,也因而气得浑身发颤,喃喃地道:“这个畜牲,这个畜牲……”接着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吓得众人大惊。

叶歆摸了摸脉象,知道是急怒攻心,没有大碍,只是皇帝年老体弱,经此一事,只怕心力更差了。

但他无暇多想,暗中用藤刺在明宗的人中注入了一点植物的生命力。一道凉气自人中穴直贯入明宗的脑内,使他立即清醒了过来。

众人见皇帝无事稍稍松了口气,但眼前叛军势大,一时都想不出办法,只好尽量拖延时间等援军到来。可不少人都明白,四门已被封锁,消息未必能传出去,有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开始动摇,琢磨着如何保全自己的官位和性命。

场内观众虽然几万人,但大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而且他们大都是官眷,亲人在叛军手上,因而都不敢动弹。

而平民之中有的不想惹事,有的不敢出头,有的犹豫不定,所以在军士的控制下动弹不得。叶歆安排的数百名庄丁按叶歆的计划也按兵不动,缩回了人群之中,等待下一步计划,叛军也不想招惹民众反抗,因而没有再与这些人纠缠。

最为愕然的竟是欧阳戈,他站在比武台上,呆呆地看着兵变,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该死,竟然骗我。”说着仰天长叹一声,居然横剑自刎了,但此时谁人有心情去留意他,眼光都望向紫微阁。

突然,紫微阁中钻出几条灰影,迅速直奔司马尚,这几名宫中高手是大皇子安排的,想刺杀司马尚,使叛军群龙无首。

但司马尚理都没理,手臂只是轻轻一扬,身边立时有几个人迎了上去。

几个回合下来,宫中高手全部被杀,皇子们想不到司马尚请来的能人如此厉害,连宫中的高手也如此不堪一击。

叶歆也有点吃惊,但势态的发展仍在他的预算之中,唯一令他不解的便是欧阳戈的行刺。他清楚八皇子没有能力控制其他的军队,所以才会叫皇帝让位,而欧阳戈却毅然行刺,一定是另外有人暗中谋害皇上,这才是令他担心的,但事情出了变化,这人应该不会再执行原定的意计,现在杀了明宗,谁都没好处。

此时八皇子必在城上防备其他军队前来救援,而弓箭手也大都调往城上,虽然司马尚带着骑兵进来加快了速度,但他没有弓箭手,因而不可能利用弓箭作远端攻击,只能硬拼,叶歆因而放心了不少。

他看了看司马尚,见他依然威迫皇上退位,于是微微一笑,然后悄然走到无人处隐身疾遁而去。

一路之上,见不到有多少士兵,叶歆心中清楚,八皇子势力大减,肯与他做此大事的人不会太多,他也不敢让太多的人参与,所以他能调动的军队大约是司马尚和黄洞的一万人,能有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算不错了。

因此八皇子只能在守城和逼宫这两者之中选择,幸好他决定分兵两路,否则会增添不少麻烦。

叶歆此时内心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比武场内的五千人要想攻上紫微阁实为不易,况且,还要控制在场的数万观众,更加吃力,而八皇子守城的五千军队分布四门,每个城门只有大约一千多人。

迅速离开城门后,叶歆往城南一里的一处小山沟纵去,而齐槐其实只是带着士兵们向东走了一阵,又往回走,此时正来到小山沟处休息。士兵虽然不知道齐槐要做什么,但他们都不想去海边吹风,乐在山沟里休息。

见叶歆到来,齐槐紧张地问道:“动手了吗?”

叶歆点了点头,问道:“齐大人,南门的伏线安排好了吗?”

齐槐笑道:“叶大人放心,那是苏家安排在八皇子身边的人,不会有事,这次被逼参加本就十分不愿,只要我们出现他就会开城。”

“好,你立即招集麾下将领向他们说明白了。”

齐槐立即招集所有将领,喝道:“本将带着大家来到这小山沟,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一件大事。”

“大事?”士兵们都有些莫名其妙,各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对,本官对于黄洞突然调我部去海边操练一事十分诧异,因而派人百般调查,终于发现黄洞有反意,所以回师。现在叶大人前来救援,说八皇子勾结司马尚和黄洞等人谋逆,妄图篡位,兄弟们,这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大家跟我去救驾。”齐槐越说越兴奋,舞着佩剑指天大叫起来。

众将又惊又喜,惊的是有人叛逆,喜的是将军英明,此次回师使他们都有了升官的良机,一起举起兵器叫道:“愿随大人勤王立功。”

“好!”齐槐大喜,大声喝道:“所有士兵丢下辎重,轻装行军,务必尽快赶到武城外的树林中,谁迟了升官可没他的份了。”

众将都大笑了起来,接着各自回到自己的军队中交待一切,很快所有的士兵只提着兵器向武城急行而去。

叶歆则跟着齐槐领着三千马军先行,他本不愿骑马却又不想用遁术,只得勉为其难地骑上了马背。好在这匹是老马,很温顺,所以叶歆没有遇上什么尴尬的事,只是速度快不了,齐槐只好让两名骑兵傍在左右一起疾驰。

※※※

南门

守在城上的士兵见三千铁骑骤然而至,皆大惊失色,叛将李远立即派人去急报八皇子,而自己则做好应战的准备,心里则怨司马尚动作太慢,救兵却来的太快。

就在齐槐冲到城门之时,城忽然开了,叶歆的庄丁们正守在城门口,齐槐大喜,入内直奔,随后步军也到了,他们轻装上阵,距离又近,一路小跑便到了城外。

叶歆见大军到达,扬声道:“齐大人,捉拿八皇子的大功留给你了,我领三千马军去赛场增援。”

齐槐当然知道去救皇上比捉拿八皇子的功劳要大,但这场大功劳是叶歆赠的,所以没有任何计较,反而十分乐意地应道:“叶大人,八皇子交给我了,你一切小心。”接着转身对身边三名骑兵千总道:“你们随叶大人前去救驾,这是大功,一切听叶大人的命令行事,不得有误。”

三人大喜过望,都笑得合不拢嘴,心想这次升官是升定了。

叶歆不想多说,双腿一夹马身急纵向前,三千马军也随着他一起向南门扑去。齐槐则领着其他七千兵军掩杀在后。

第七章

朱雀上师背着手在书房踱了几步,侃侃而道:“这银州不比其他地方,面积太大,地广人稀,向来不好治理,现任银州总督不算是个蠢材,却也只能控制银州东部大约四分之一的地区。”

叶歆颇感兴趣,问道:“这是何故?”

朱雀上师笑了笑,走到桌上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用手指沾着茶水画了一幅地图,然后指着地图道:“银州太大,地形复杂,一个人想管这么大个地方实在是鞭长莫及,就连皇上也未必完全掌握银州的大片疆土。”

叶歆也走到桌旁细细看了一下,点头道:“难怪皇上让我节制银州自天马草原以西之地,原来一直都没有人能制衡此处,想来此去也是困难重重,还望上师仔细讲给我听。”

“好,先从地形说起。银州的面积之大不可想像,可以分为东,中,西,北四个部分,北部最大,但全是冰原,没有人烟。东部是草原和平原夹杂的地区,又临海,还有众多的河流湖泊,所以经济十分发达,也颇为富庶,而银州的州城就在东部的呼兰河和鞍子河交汇之处,距海也不远,是银州最大的城市,这一区是银州总督势力范围。”

叶歆顺着他的手指略略盘算了一下,道:“如此说来,银州的重心在于东部,我守西部的确有些困难。”

朱雀上师摇了摇头含笑道:“不必着急,听我慢慢道来。”说着手又指向地图的中腹道:“中部全是大草原,也有几片山地,牛羊成群,万马奔腾,也是个好地方,人们大都是游牧为生,生活不错,所以算是安居乐业。这一区,银州总督的势力占五成,控制着几座特意兴建的城池,当然也控制了部分军队,其余的则是由城主和族长控制。这一区虽有马贼出没,但情况并不严重,因为这里不归你管,我就不多说了。”

叶歆的脸色也渐凝重起来,插嘴道:“如此说西部便是问题所在?”

“正是,银州西部也可分为三个部分来细看,西侧自雪狼关向东,有一片大草原,那是因为有几条河流发源于那里的苍云山脉,山上的雪水融化汇成了河流,其中最大的一条就叫悬河,悬河自西北向东南流,在雪狼关外的草原折往正东,而后一直向东,直到天马草原。由于水源充足,所以那一带有不少人居住,后来大军驻扎又带了不少家眷去,城也渐渐大了起来,这一带不设府县,只设城守,以城为单位划分区域,为的是战时的方便。”

叶歆插嘴道:“十万大军防线想必就在此处。”

“正是,天龙的第一道防线就在那里,呈半月形将雪狼关围住,但并不是连成一线,而是分成三部,正东有四万人,以青石城为中心,由昭武将军张信之镇守;东北方有三万人,以苍木城为中心,由明安将军唐鼎生镇守;东南也有三万人,以阳安城为中心,由云麾将军端木青云镇守,这三城距离雪狼关只有十五里,只要雪狼关有任何动静,这三城便以烟火为号,相互呼应。其他还有些小城和村镇我就不详说了。”

“您接着说。”

“中间是一个奇特的区域,南北两方各有一片广大的沙漠,茫茫千里,只有黄沙,不见人迹,十分荒凉,而两个沙漠的中间被悬河穿过,所有形成了一条绿色的走廊,是东西方的交通要道。悬河走廊之中也有数个城镇,这里设了四府十三县,最接近雪狼关的便是悬河府,从西往东依次是悬河府、大昌府、安陵府和平城府。悬河府最大,其中的府城悬河有驻军五万,守在走廊的入口,领兵的是悬河将军高虎。”

叶歆问道:“这么说只要抓住这条走廊就可掌握中部?”

朱雀上师轻笑道:“不然,这两个沙漠并非全无人烟,其中有大大小小的绿洲,形成了一条细长而曲折的沙漠通道,南部沙漠最大的一处绿州便叫鬼方,神武将军刘翎领着二万五千人驻守在那里。北部沙漠则有个叫丹络的军塞,有二万五千人,由圣武将军姚跋镇守。”

叶歆见朱雀上师提起这两个地方时神情有些异常,心知这两个地方必是问题所在,但他没有急着追问,而是凝心倾听。

“最东部是天马草原,有八府三十七县,算是你的辖区内最舒服的地方,最大的城是卧牛城。这些便是大概的地形。”

叶歆越听越投入,这是无比珍贵的资料,他很庆幸自己能有朱雀上师这么一个位高人相助,所以专心致志地记忆着每一个细节。

朱雀上师问道:“从我方才所说,你应察觉到了什么吧?”

叶歆细细想了想,犹豫道:“你是不是指银州西部军权分散,由六名将军率领,而不是像昌州和顺州那样,由一名大将统领全军。”

朱雀上师点头笑道:“不错,这正是重点,想必不少人都会奇怪为什么银州没有一个大将总领所有兵马?其实数十年前也曾有过,你若翻查兵部案卷,一定可以查到八十五年前,银州发生了一场骚乱,几位将军火拚,使当时镇守银州西部的镇北大将军白泰被杀,士兵死伤近十万人,差一点引起大暴动,幸好及时安抚才得以缓和,但那场骚乱之后,朝廷再也没有设置大将,而是由诸将分担防务。”

叶歆也曾读过这类书,经朱雀上师一提立即想了起来,不禁眉头深锁,担忧地道:“我记起来了,书上说是部分将军不满待遇的差别太大,与其他将军产生了磨擦,由于白泰处理不当引起将士不满,因而产生哗变。若现在也出现这样的事的确不易处理。”

朱雀上师摇头道:“岂止不易处理,简直是天大的问题,银州总督到任多年却连碰都不敢碰,可见一斑。”

叶歆奇怪地问道:“这又是为何?朝廷似乎没有这类的传言。”

朱雀上师微微一笑,略带傲气的道:“不错,朝中知道的人很少,就算是知道也不愿意说,大概只有皇帝和少数老臣清楚。这事要从百年前的五雄争霸说起,当时的银州是银雪帝国的势力范围,他们的马军出了名的勇猛,可惜指挥不当,被放在银州西侧,也就是悬河以西一带,阻挡同样勇猛的凉州铁骑,却被天龙朝用诡计攻破了首都,皇帝被杀,因此银雪帝国才土崩瓦解。但当时银州西部并未平定,马军仍在,天龙还要与其他国家打仗,面对这些残余的骑兵感到头疼,所以派人去招安。结果游说成功,但答应了两个条件,一是要让子孙永镇鬼方和丹络,二是这两个地都不需交税,当年谈判的人只以为那些地方是沙漠中的绿洲以后没有什么用,所以就答应了,结果刘家和姚家便成了世袭的镇守使,永镇丹络和鬼方。而他们也确实真心归附天龙,铁凉的几次反攻都是被他们给打退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朱雀上师笑道:“自然是有问题,当时兵荒马乱,谁也没有想过为什么刘家和姚家会提出这个要求,但事后大家都清楚,这两块地方为刘家和姚家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财富?”

“是,鬼方的附近有几处玉矿,那里的白玉晶莹通透,光润清凉,是天下玉石中的极品,皇宫中所用的玉器大部分都是来自那里。”

叶歆点了点头,他虽然对钱财没有什么兴趣,但也知道财动人心,有这么一块生财的宝地自然会被外人觊觎。

“鬼方除了有玉,还有铁矿和铜矿。而丹络更是了得,有金矿和银矿数座,还有其他矿藏,因此刘家和姚家富可敌国,因此这鬼方和丹络虽是沙漠小城,但其繁华程度可比美京城,物价更是京城的五倍,吸引了无数的商人前去经商。”

叶歆渐渐明白了其中奥妙,笑问道:“是不是有人对这些财富起了觊觎之心?”

“正是,当年的白泰就是为了要吞下这两块宝地,先是威逼,而后又动用了大军,却被刘家和姚家利用沙漠的地形优势打得大败。而这件事刘家和姚家又都占了理,所以朝廷无法追究,还被迫申斥已战死的白泰。自那时起,朝廷便清楚地了解到只要设了大将军一职,便还会有人对这笔巨富动心,所以不设大将军一职。皇上虽然想收回两地充实国库,但碍于条文已写在律法之中,又是祖先所定,不敢擅改,只好看着刘姚两家成为天下的两大巨富。”

叶歆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派自己去节制刘姚,分明是给自己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这群人既不能动,又要制约他们,难度可想而知。

“这两家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又荣辱与共,相互呼应,连皇上也忌惮他们,若是逼得他们造反问题就大了,一是他们身处沙漠之中,有强大的马军和骆驼军,还有速度极快的潜行部队,称为沙漠银鼠,大约各有一千人,听说都会钻地术,在沙堆中来去无踪,防不胜防,因此就算有十万大军,在那茫茫沙漠也未必能拿下这两家。”

叶歆十分赞同,不禁叹道:“沙漠行军确实不同一般打仗,看来我要多学一学,说不定哪天就要与这两家打上一仗。”

朱雀上师语重心长地又道:“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这个位子不好坐啊!其实问题还不只于此。你想想,你现在才三品,而你的手上却有七个官拜一品的将军,虽然有皇上的旨意授权你节制他们,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随时都可以不听皇上的旨意,或者是慢慢陪你玩,你一个无兵无将的统师,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到时候还是要仰人鼻息,甚至被他们呼来喝去,只怕连吃住都要求着他们。”

叶歆倒吸了一口凉气,叹道:“这倒是个大问题,不收服他们,我就永远出不来了,更别谈什么大事。”

“正是,那些将军根本就是土皇帝,而守雪狼关的三位将军清楚刘姚两家的利润之大,所以想分一杯羹,却被两家拒绝,于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还有一个消息,说是银州西部的部分马贼就是那三个将军私养的,为的是攻击刘姚两家的运输队。刘姚两家自然不甘心,也派了护卫队,还用重金聘请高手。但这两家是世袭更替,而雪狼关前的将军却是轮换制,因此没有人能从刘姚两家的手中夺得分毫利益,但那种对抗的局面却一直维持着。”

“我去了恐怕也无法动他们分毫,想做到地方安定倒也不难,若想控制那里就是天大的难题。”

“这就要看你的智慧和手腕是否能将他们收为部下,而且要令他们忠心耿耿,天下大事本就在于‘用人’这两个字上,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要有用人之能,便能成大事。你上任最重要的事便是要收服他们,否则你永远都无法在那里站得稳。不过天马草原一带你应能控制,加上靖逆将军的五万大军,也许实能压一压其他人。”

叶歆背着手在屋内踱步,忽然紧握拳头,喃喃地道:“事情果然复杂,唯今之计只有紧紧地抓住那五万军队作为站稳脚跟的基础,以天马草原为大本营,然后再一个个收服那六个将军。”

“不错,靖逆将军的五万人就是你安身立命之根本,但这支军队是靖逆将军的部下,你没有直接的控制权,所以你要想方设法尽快处理这个问题。靖逆将军黄延功此人才干不错,只是不太好控制。”

“黄延功……”叶歆仔细地在脑中搜寻此人的资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问道:“上师,此人有何特别之处?”

朱雀上师道:“此人领军打仗有点办法,也曾在银州出任军职,多次与马贼交锋,胜多败少,算是难得。但此人有两个嗜好,一是好杀,当年遇上马贼从不留俘虏,每次都杀光,而且以此为乐,后来调了职,听说每天要杀十几头牛,因此外号叫‘黄屠夫’。”

叶歆忍不住讥笑道:“居然还有这种人,钦城的百姓恐怕天天都有牛肉吃了。”

朱雀上师也笑了起来,道:“不错,钦城没有屠房,所有牲畜都由他来屠宰。”

“这个嗜好恐怕我也无能为力,第二个嗜好是什么?”

“好色。”

叶歆皱了皱眉,转头凝视着朱雀上师,道:“这可不好办,难道我要送个美女给他?”

朱雀上师道:“若是能用美人计自然是最好,听说你新买了一个绝色……”

叶歆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断言道:“不行,做大事虽不计小节,不计手段,但用一名女子的清白去换取利益是小人行径,这等卑劣之事我做不出。”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有说出来,皇上的口谕已下,就算肯也不能做,其中还夹了红逖在内,问题就更复杂了。而且叶歆本身就极不喜欢好色之徒,所以断然拒绝了朱雀上师的提议。

朱雀上师笑道:“老弟不必在意,我只是说而已,以老弟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想出一个好办法。这我就不再说了,除这一点你还要面对很多问题,例如马贼。”

“马贼?”对这个名字,叶歆很感兴趣,不是在于马贼为罪,而是在马贼既然被朱雀上师点出为重要问题,可见银州马贼之厉害。

“草原上的马贼多如牛毛,有大有小,大则数千人,小则数十人,出入无踪,甚至没有固定的据点,吃睡都在马背上,很难对付。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当年银雪帝国灭亡,部份军队不肯投降,于是就做了马贼。当然也有新出现的马贼群,这些大大小小的马贼团伙四处扰民,尤其是悬河走廊的两侧出口,那里是商人的必经之路,由于鬼方和丹络的存在吸引了大量的商人,所以马贼也越来越多,就算是驻军也未必敢轻易惹上马贼。但这也是机会,你若是有能力收服马贼,那你的麾下将至少能增添十万精兵,而且是私兵。在草原上,除了铁凉的骑兵外,其他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所以在收服其他将军前先收服了部分马贼,将对你日后有绝大的好处。”

叶歆的脑中顿时勾画出未来的蓝图,先是靖逆将军,而后是天马草原,再下去是马贼,最后才是那六名将军。

朱雀上师却道:“就算你有能力收服这七大将军,也未必能如愿地镇守那里。”

叶歆随即明白,点头赞同道:“不错,这个数十年的积患若被我消解了,皇上固然高兴,但那里如此富裕,可做养兵之资,若有人掌握了那一片,恐怕比铁凉和清月更令皇上担心。到时候皇上一定会将我调回京城,也许会给个大学士的虚衔作为补偿。”

“这就要看你怎么想,若想安稳地做个大臣,自然容易,不过这是将来的事,你首先要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否则一切都是空话。依我看,你不必忙着收服那六位将军,花五年时间安顿好天马草原,收编马贼,壮大实力,而后再花五年时间慢慢吞下其余地区,十年大计当是最稳妥的办法。”

“十年!”叶歆仰天叹了一声,心道:“若花十年才收复肃州,岂不是要数十年才能完成自己的计划,就算自己能等,怎能让柔儿受困数十年!”

朱雀上师见他一脸担心,笑道:“你是怕十年太长吧?以你的年龄,十年当是最好的打算,十年后你三十岁,正当而立之年,是成大事的最好时机,那时你有了稳固的基础和宠大的财力,以你的能力拿取天下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叶歆心道:“你又怎知我的苦处,我一心只想救出柔儿,江山大业只不过是手段其中之一而已,若有其他办法,我现在就可以放弃一切。”

第四章

守南门是参将李远,正在忐忑不安地在城墙上来回踱步,嘴里一直在嘟囔着“怎么还没成功……”

忽然士兵们叫了起来:“将军快看!”

他不经意地抬头朝城外看了一眼,发现城外扬尘滚滚,一路大军骤然而至,吓得他面如土色,一屁股便坐倒在地上,颤声道:“快……快……去禀告八皇子。”

其他军士也一片慌乱,随李远造反本就心中不愿,但事已至此,只能期望造反成功。此时见大军已至,而南门的守军只有千余人,根本挡不住了,都面带惊慌之色,皆有投降之心,却怕朝廷依然降罪,因而左右为难。

此时叶歆一马当先,他用雪藤将自己下身与马身绑在一起,使自己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手上则拿着雪竹萧,横放嘴边,一阵高昂的箫音自箫孔跳出,直冲云霄,城里暗藏在南门附近民居内的壮丁听到箫声,快速一涌而出。

而守南门的百夫长陈名是齐槐的人,知道大军已到,举刀叫道:“兄弟们,造反是抄家灭族的蠢事,这种遗臭千年的事老子不干,外面勤王的大军已到,这是我们立功去罪的最好机会,大家快开门啊!”

其他士兵都一阵愕然,但随即大喜,毕竟谁也不想造反,这种事即使成功了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而失败却要全家掉脑袋,于是急忙去开城门。

几个李远的嫡系想上前阻止,却被陈名手起刀落,砍翻在地,后面的庄丁也上来帮忙。士兵们不知道他们是叶歆特意安排的庄丁,只当是民心所向,心里更是踏实,有的甚至叫着要去捉李远立功。

李远听到城门口士兵哗变,怒叫着亲兵去镇压,但被庄丁和士兵所挡,节节败退。

此时叶歆领着三千士兵冒着不太密集的箭雨率先冲入了南门,他们没有理会城门口的纠纷,直往赛场而去。此时,八皇子正在北城监视着京城的方向,却想不到援兵从南边而来,而且来的如此迅猛。

听到南面喊杀声震天,大惊失色,回头急望,却见尘土飞扬,直向赛场扑去。他暗道不妙,但仍存侥幸之心,因为此时赛场内已经动起手来,司马尚正领着士兵狂攻紫微阁。

“杀呀!”

“反贼必亡,大家杀啊……”

“击杀昏臣者,赏千金,封侯……”

两边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唯有观众们傻傻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除了叶歆安排的几人,大部分的观众都是官员的眷属,一来手无缚鸡之力,二来文昌阁与武曲两殿都被叛军的士兵侵入,有的相峙,有的被占,有的固守,根本没有能力去救驾。

而九门提督张全则带着麾下禁军死命抵抗,双方死伤不少。由于战马无法冲上台阶,所以司马尚的马军发挥不了作用,只能下马肉搏,这给了张全可乘之机,他利用地形的优势居高临下,指挥着士兵们作战,皇子们也知道生死在此一搏,一起协同士兵们一起抵挡叛军。司马尚派高手上前,却又被扎猛等大赛优胜者所挡,一时近不了明宗的身边,但情势依然是叛军占优,而且步步进逼。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天音般的萧声震动了所有的人,叶歆的庄丁都站了起来,大声叫道:“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这么一叫,叛军的军心立时不稳,司马尚吼道:“大家不要上当,四门紧闭,就算有援军一时也进不来,只要捉了昏君,一切都成功了。”

叛军的军心稍定正要加紧进攻,此时叶歆的三千铁骑恍若天兵一般直插入场内。看台上、紫微阁前,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不明白为什么四门已闭的武城会有这么一彪骑军冲入。三个骑兵队千总在叶歆的指挥下,向着左中右三方,把紫微阁前的叛军包围在内。

叶歆傲然端坐在马上,微笑看着司马尚,用雪竹萧指他喝道:“司马尚,八皇子已被擒,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司马尚的部下虽是亲兵,但此刻见后路被堵知道大势已去,没有必要再顽抗,不少人都扔下了兵器。

司马尚还想做垂死挣扎,可回头一看,自己的部下大都已经放下了兵器,他明白大势已去,又知道一旦被俘必死无疑,仰天长叹一声,叫道:“天不祐我,可惜八皇子不听我劝,若是全力击杀皇上,何愁大事不成。”说罢横剑在脖子上一刎,鲜血迸发,尸体顿时栽下马。

其他士兵见群龙无首,纷纷放下兵器,一场兵变就这么戏剧性的化解了。紫微阁上的人依然如在梦中,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一片欢声雷动。叶歆指挥着军队将叛军赶到赛场之外,此时四门的杀声渐消,他知道必是齐槐平定了四门,这才完全放心下来,他把控制权交给了张全,然后来到紫微阁叩见明宗。

明宗满脸笑意地坐着,神情异常的轻松,而所有的皇子都陪在身边。

叶歆跪倒在明宗面前道:“臣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明宗抚髯大笑,赞道:“叶爱卿真是出入如神龙,神不知鬼不觉便将叛乱压制下去,朕心大慰。”

百官们死里逃生,更是不惜余力地称赞叶歆。

叶歆没有丝毫动容,而是谦恭地跪在地上禀道:“此乃皇上的鸿福天威所致,非臣下之功。臣本想偷偷去军城请求救兵,于是出南城想绕道北上,不想正巧遇上了副统领齐槐领着一万兵马西来,他也查到禁军有人意图不诡所以自东南折返,于是我们一起前来救援。而南门的守门士兵一直不想造反,见我等兵至,大开城门,这才使微臣得以及时赶回,所以臣并无尺寸之功,全赖皇上鸿福和将士们的忠心。”

一席话说得明宗龙颜大悦,笑道:“爱卿不必过谦,所有的人都有功,卿则当立首功。”接着面色一沉,问道:“那个孽畜何在?”

叶歆道:“齐大人领兵去捉,四门杀声渐消,想必已经平定,八皇子是死是活一问便知。”

明宗沉声道:“回宫,叫所有的大臣一起去大殿,这里交给张全处理。”

回到宫中,明宗只是吃了点补药便上了朝,百官都已在大殿等候。

明宗在徐公公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坐上了龙椅,然后沉声叫道:“带上来。”

须臾,齐槐亲自押着八皇子等人进来。八皇子被反扣双臂,一脸颓然。他本想跳城墙自尽,却被身边的随从及时抓住交给齐槐,所以齐槐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大功,兴高采烈的将八皇子押到赛场。随着八皇子被押进来的还有黄洞等人,他们一入大殿便忙不迭地叩头请求皇上饶命,明宗只看了一眼,面有不耐,挥了挥手,道:“拖出去斩了。”

“皇上饶命!”几人哭叫着哀求,却被侍卫死命地拖了出去。

随着叫喊声的远去,大殿又静了下来,百官都看着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八皇子,心里琢磨着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的儿子。

大皇子扫了一眼父亲,见他的脸色有点奇怪,心念一转,忽然转身指着自己的八弟怒斥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调兵谋逆,妄图弑君,天下没有比你再无耻之人。”接着又转身禀道:“父皇,八弟大逆不道,不能再留,请速决。”

其他皇子见他抢了先也不甘示弱,皆要求明宗杀了八皇子。然而三皇子突然满脸戚容地伏倒地上向明宗哀求道:“八弟的行为实在是大逆不道,该千刀万剐,但他毕竟是皇子,是父皇您的儿子,不如饶他一命,永远囚禁。这样既可显示皇上的宽大仁慈,又可全了父皇的父子之情。”

其他们皇子都暗骂三皇子卑鄙,但此刻话已出口,只能自认倒霉。

明宗一直闭着眼睛,脸色十分阴沉,听了三儿子的话忽然瞪大眼睛,深深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看看在场的官员,问道:“你们说呢?”

众官员本想学其他皇子一样劝皇上杀了八皇子,但见三皇子居然为八皇子求情,都愣住了,于是纷纷改变原来的立场,皆赞同宽恕八皇子。

言德谦道:“皇上,臣知道皇上万分为难,皇上乃古今最仁孝的皇帝,这种杀子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而八皇子之罪又太大,臣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办法,听了顺亲王之言令臣茅塞顿开,不愧是皇子,果然仁厚过人,非我们这些大臣能及。以老臣之见,不如就依王爷所说,囚禁了八皇子,也好全了皇上的仁爱之心。”他这招即捧了皇上,又赞了三皇子,百官都觉得他高明纷纷赞同,而其他派系的人却都不敢劝皇上杀子,只能看着三皇子一派出尽风头。

叶歆静静地站在朝臣的队列中,并没有发表意见,他心里明白,此时八皇子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杀不杀他只是皇帝的事,无关痛痒,三皇子这么做是利用这个机会显示自己的仁厚之心,博得皇上的好感。

明宗听了众人的话一直都没有言语,直到都说完了,方才问道:“叶歆,你有何看法?”

叶歆知道八皇子即不能赦,又不能放,从犯既杀,主犯自然不能留。但杀了又会使皇帝陷于杀子的恶名,心念一转,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转身对着八皇子喝道:“王爷,你起兵做乱已是大逆不道,我知道你本有求死之心,是侍卫及时抓住了你才免你一死,既然你心存愧意就不该陷皇上于杀子之名,如何做你应该知道,叶歆不才,斗胆请你自裁以谢天下。”

八皇子愕了一下,抬头呆呆地看着叶歆片刻,明白必死无疑,如何死都一样,叹了口气,叩头道:“儿臣糊涂,请父皇让儿臣为自己的过失赎罪。”

明宗点了点头,又扬了扬手,身边的侍卫便将八皇子带了出去。

百官见叶歆轻描淡写的便解决了难题,都暗叹自己的反应不够快,又让叶歆立了大功。最不高兴的自然是三皇子,因为叶歆搅了他的局,所以冷冷地看了叶歆一眼,一脸的不满之意。

其他皇子却很高兴,毕竟叶歆的办法使三皇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大皇子尤为高兴,因为他感觉到叶歆的心不是向三弟,这比其他都令他欢喜,至少此人还有拉拢的余地。

处理完八皇子,明宗的心情好了一些,脸上也出现了笑容,道:“叶歆、齐槐,你们二人有救驾之大功,朕要大大的嘉奖你们。”

叶歆和齐槐立即跪倒谢恩。

“齐槐,朕升你为禁军统领,代替黄洞之职。”

“谢皇上!”齐槐笑得合不拢嘴,打心眼里感激叶歆。

明宗又看了看叶歆,有些迟疑。

叶歆知道自己升官太快,若是再升恐怕会引起非议,但立此大功,齐槐都升了自己不升也说过去,思前想后正欲推辞,这时一名太监递了一份奏章急冲冲地跑了进来,急声禀道:“皇上,银州八百里加急。”

徐公公立即抢着接过书信交到明宗手上,明宗打开一看,勃然变色,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经过了一天的纷争,明宗精神极差,此时忍不住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淡淡地吩咐道:“把红逖押上来。”

百官见皇上的脸色骤变,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都私下里嘀咕了起来,听到皇上要押红逖上殿,立即明白此事定与铁凉有关。

叶歆听到银州的军报心里早已忐忑不安,铁凉之行在即,他最怕现在出什么变故,而皇帝用了一个“押”字,可见情况极为不妙,不禁为红逖担心起来。

轩丘聿见无人敢问,于是出班问道:“皇上,出了什么大事令你如此伤神,大臣们都在,有什么事让臣子们为您分忧。”

明宗累得连话都不想说,指了信,又指了轩丘聿,徐公公心领神会,捧著书信交给了轩丘聿。

轩丘聿打开细看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忍不住叫道:“铁凉入侵!”

群臣哗然,一起盯着轩丘聿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叶歆尤为担心,红逖此刻正在京中,万一铁凉真的入侵,他的性命恐怕难保,而自己也陷了两难的局面,若救红逖恐怕将引起误会,甚至把自己的仕途也赔了进去,若不救又过意不去,心里着实很为难。

明宗轻咳了一声,道:“轩丘聿,你跟他们说说。”

“是!”轩丘清咳了一声,拿着信对群臣道:“诸位,这封是银州总督的军情急报,三月十四日,铁凉的雪狼关镇守使红烈领兵十万,夜袭我悬河城,悬河城措不及防,被敌军一夜攻破。此后红烈趁势连袭我鬼方和丹络两座军寨,此刻雪狼关往东的三条要道皆为铁凉所占。信中又说红烈再次集结兵力,有向东进犯我天马草原的意图,天马草原西面的卧牛城是银州西部的重镇,万一被铁凉攻下,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这才知道铁凉的攻势竟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皆惊叹万分。

轩丘梁与红逖有仇,听了这消息,立即出班禀道:“皇上,铁凉使者必是前来扰乱我视线的奸细,请皇上先杀了他祭旗,然后再兴兵北上,一举荡平铁凉,一统大陆。”

群臣都深以为然,唯有叶歆忐忑不安,一时拿不定主意,心中有些慌乱。

过了一阵,几名侍卫将红逖押了上来,红逖被捆得死死的,原来白皙的脸气得通红,边走边叫道:“我是铁凉使臣,难道这就是君国对臣国的礼仪吗?”

轩丘梁得意地冷笑道:“红逖,你死到临头了,你们铁凉不守臣国的本份,兴兵犯我疆土,杀我将士,而你则是铁凉的奸细,故意来京扰乱我们的视线,不杀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将士。”

红逖怔了一下,大叫道:“我不信,铁凉并无兴兵之理。”

轩丘聿扬了手上的军报道:“这是刚收到的银州军报,难道是我们的银州总督在说谎吗?”

红逖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明宗也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群臣们指责铁凉不守信义,眼睛却不时扫了扫叶歆。

叶歆看着红逖,于心不忍,只好硬着头皮出班禀道:“皇上,此事臣觉得有点问题。”

轩丘聿道:“这是银州军报所说,应该不会有问题。”

叶歆道:“皇上,臣虽未去过银州,但臣在兵部任过职,也了解一二。记得银州西部边陲有两道防线,一是雪狼关外十里,那里有十万大军,呈半月形阻挡铁凉东去之路。第二道防线才是悬河、鬼方和丹络等军塞。但次军报之中只说铁凉夜袭悬河、鬼方和丹络,而雪狼关前十万大军的去向却全然不提,其中必有隐情。我不相信敌人可以不动声音飞至悬河。第二,即使铁凉有办法不惊动那十万大军偷袭第二道防线,但光是悬河城就有五万军队,即使偷袭也不太可能一夜攻下,就算攻下也不可能不惊动鬼方和丹络,他们各有二万五千人,有了防范,便不会轻易失守。况且鬼方和丹络位于沙漠之中,是绿洲上的小城,沙漠行军可不比草原,走动快不了,遇上了流沙和沙暴更是大难题,敌人即使用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在几日内攻下这两座军寨。这份军报是三月二十发出的,也就说,铁凉只用了一两天就攻下了悬河、鬼方、丹络,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叶歆一席话说的丝丝入扣,有条有理,听得众臣都动容,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第八章

心中虽不以为然,但他嘴上却道:“皇上的大限就在这两年,恐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准备,我的打算是先拿下靖逆将军的五万人,然后一边在天马草原扎根,一边收服马贼。若是顺利,一年当可有小成,而雪狼关前的那三位将军我不会理会,只把目标放在悬河、鬼方和丹络三城。悬河是东西要道,而且有五万军队,不可不理,所以在六将军之中,我先取高虎,切断鬼方和丹络的联系。而鬼方和丹络的财力和兵马对我有极大的用处,他们这两处不能硬抢,只能软硬兼施,这要等我去了银州才能做打算,希望在皇上驾崩之前拿到主动权,否则新皇登基之时,我无法顾及朝中之事。”

朱雀上师似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赞道:“想不到你比我想的更仔细,这是天时,皇帝天命已绝,若是不早图大事,只怕机会不复。”

叶歆含笑道:“非也,上师之法稳扎稳打,是长久之计,但朝局动荡,随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能迅速掌握主动,就能有时间兼顾朝中局势的变化,因时制宜,从中取得最大的好处。”

朱雀上师叹道:“看来皇帝的算盘是打错了,让你出去根本就是放虎入山林,我要说的都说了,你的机会到了,好好把握吧!”

叶歆再次行了大礼,感激地道:“若不是上师,叶某还蒙在鼓里。”

“不必谢我,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要让道术成为国术,这就是我最大的期盼。不过还有一点你要小心,银州北部虽是冰雪之疆,但神秘诡异,我曾经一探,心中却有一种无名的惧意,连忙退出。那里不是你的辖地,若是没有必要就不要进去,免遭不测。”

“谢上师提醒,我一定铭记于心。我还有一个问题,上师可愿回答?”

朱雀上师笑道:“你是想问我那蠢女婿在你的辖区的势力吧?”

“正是,既然那里有不少银雪帝国的余孽,赵玄华不会不利用他的身份。”

朱雀上师惊叹道:“你居然知道我女婿是银雪帝国皇族,不简单,看来我都低估了你的能力。”

叶歆淡淡一笑,心中怨道:“若不是他们表兄弟,自己此时可以一家团聚,逍遥快活,何必在此受这份罪。”

“我女婿的势力在东部,也就是银督总督的治下,西部的势力不大,但大部分资金从西部取来。你要有办法断他财路,也许可以不战而胜,只是他一定不肯就此罢休。”

叶歆把一切资料都暗暗记在心中,然后回想了一遍,觉得没有错漏这才放心。

朱雀上师笑道:“好了,我也该走了。”

“上师,我有一个请求,请上师应允。”

“说吧!”

叶歆叹道:“我此去银州不能带家小,但不少武林中人对我恨之入骨,我怕有人会对家人不利,请上师代为周全,若是可能请上师就住在府上。”

朱雀上师沉吟了半晌,道:“这事不难,只是我不会留京太久,只怕将来无法顾及。”

叶歆盘算了一下,道:“这样吧!上师只要留半年,过后我自有安排。”

“好吧!反正我也没事干,你这里清静,索性把你儿子送给我做徒弟算了。”

“若是上师不嫌弃就这么定了,只是炽儿年纪还小,恐怕学不了道术。”

“老弟,这你就不如我了,就是年纪小我才要帮他练三昧真火,大了反而困难,你放心,我不会害你儿子。”

叶歆笑道:“夫人在家,你和她说吧!炽儿能有你这么好的师父也算是造化,不过你日后可别后悔啊!”

朱雀上师哈哈一笑,遁身而去。

叶歆信步走出了书房,在庭院中漫步,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自己将来的安排。朱雀上师的一番话使他明白银州之行将会是人生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虽然有诸多问题要解决,但只要解决这些问题,无论军力、财力都能称霸一方,离自己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

眼前最大的难关就是时间,要赶在皇帝死前做好一切安排,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明宗的神态,叶歆不由苦笑连连,心道:“不愧是做了几十年的皇帝,老谋深算。虽说是提升自己,但也是历练自己,一举数得,实在是阴险,若自己无能也许就死在银州或者屈屈不得志而在银州终老。”

不过这个机会对叶歆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他还是很高兴。

“草原、沙漠、冰原,那里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看着窗外的庭院,叶歆的脑中幻想起银州的风光,不禁畅然,心想若是自己能和妻儿无忧无虑地前往一游是人生一大快事。

肺部突然隐隐作痛,叶歆捂着胸口皱了皱眉,靠在院中的一棵大树旁休息,叹道:“看来这个病实在不能拖,银州的情势如此复杂,打斗和战争的机会必然不会少,光是征讨马贼就必然会有连场恶战。现在高明的道术受病体的限制不能施展,将会对计划有很大的阻碍。可是能怎么做呢?难道真要找凝姐姐?”

想到凝心,叶歆又是一阵怅然。

“大人!”

一声呼唤惊动了叶歆,叶歆回头见一名家丁站在身后,问道:“什么事?”

“马大人吵着要见您。”

叶歆冷冷一笑,道:“不必理他,如果过了两个时辰他仍吵着要见我,再来告诉我。”

“是!”

结果,两个时辰之后马昌皓依然在吵,叶歆得到了家丁的禀报,知道马昌皓冲到芙蓉轩,他这才慢悠悠地走向芙蓉轩。

“马老,我来晚了,让您久等实在不好意思。”叶歆一进门就先向马怀仁招呼以示亲密。

见叶歆到来,马怀仁立即喜形于色,迎了上去道:“公子,您终于来了,昌皓冒犯了您,我特地带他来陪罪。”一旁的马昌皓立即又跪了下来。

叶歆瞥了马昌皓一眼,露出惊讶之色,急声道:“马大人,我怎能受此大礼,快起来,你前途无量,说不定以后我要向你请安,你这么做岂不是折杀我。”

马怀仁闻言大惊,知道叶歆震怒已极才会出言讥讽,扑通一下也跪倒在地哀求道:“公子,昌皓不识时务,请您大人大量,饶了他这一次,要杀要剐,老朽受了。”

叶歆给了红緂一个眼色,红緂心领神会,立即上前扶起马怀仁婉言安慰道:“马老,你这是何必,你是夫君的良助,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敬你都来不及,怎会要杀要剐,夫君只不过是见昌皓的行为有失检点,所以就说了几句。若是他说错了,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说着向马怀仁盈盈一福。

马怀仁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这事的确是昌皓做错了,该罚,就算公子不罚,老朽也要重重地教训这个不长眼的畜牲。”

丁才劝道:“大人,既然马老亲自来求情,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叶歆坐在主位上端起茶碗淡淡地道:“昌皓的前途无量,我这个小池子养不下大鱼,还是让他另谋高就吧!”

马昌皓拜倒在地连连叩头,哀求道:“昌皓有眼无珠,不知进退,请公子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叶歆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叹道:“今日我不过是被皇上训斥了几句,你就弃我而去,过几天若是皇上将我打入天牢,你岂不是要落井下石,踩上几脚?!”

马昌皓吓得一哆嗦,立时仰头叫道:“昌皓誓死效忠公子,绝不敢有异心。”

红緂白了叶歆一眼道:“夫君,马老帮了这么多忙,你怎么不看马老的面子,这事我作主,大家喝杯酒,就这么算了。”

马怀仁心里明白,儿子的作法就算是自己遇上也会勃然大怒,若不能安叶歆的心,往后就不可能安然无事,唯今之计只能让儿子辞官,于是一咬牙道:“公子,昌皓明日就递上辞呈,以后去平安州帮东主打理买卖。”

“爹!”马昌皓吓了一跳,他这段时间广结人缘,好不容易才结识了不少官员,此时辞官将会前功尽弃,心中十分不愿,忍不住埋怨了起来。

叶歆闻言冷笑了一声道:“马老,看来昌皓还是想作官,你何必逼他辞官,就让他选择自己的路岂不更好。”

马怀仁连忙陪笑道:“昌皓不是当官的材料,还是经商适合他,您事忙,他在官场反而打搅了您做事。”

叶歆一脸为难地道:“好吧!既然马老坚持,我也无话可说,这样吧!魏劭那里缺人手,还是去那里较好,将来等我在银州安定了下来,再考虑让昌皓去银州。”

马昌皓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定要逼着自己辞官,一脸的不愤,默然低头生着闷气,但叶歆话已出口,只好不情愿地应了。

马怀仁是千恩万谢,又是作揖,又是敬茶。

叶歆见他如此惶恐有些不安,微笑道:“我走以后,京城的事还要仰仗马老和丁才一同处理。”

马怀仁拍着胸口道:“老朽一定尽全力帮助公子。”

叶歆摆了摆手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是。”马怀仁陪了一礼后拉着儿子离去。

出了叶府,马昌皓立即埋怨了起来,道:“爹,我才做了几个月的官,这个时候辞了,岂不是太可惜?我已经叩头请罪了,何必多此一举。”

马怀仁见了儿子的样子就生气,气愤地道:“你这个孽障,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把你送去官场,还得了这么一个好差事,既没有风险,又有大好前途。可你才做了几个月官,居然就忍不住了,东跳西窜,呼朋唤友,居然与几位皇子的人你都拉扯上了,真是不知死活。”

马昌皓心中不服,辩道:“我只不过是广交朋友,有什么大不了的,这还不是为了给将来留条后路罢了。况且,那些私下里说的话没人听到,暗探不是一直由你掌管吗?你不说公子也不会知道。”

“我?”马怀仁气得一跺脚,叹道:“你别自作聪明,公子岂能只让我一人管理?况且我总觉得公子私下还有另一系密探,若真是如此,你的事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而今日你居然见公子势败就弃他而去,谁能忍受得了,连我都忍不下这口气。公子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早就一刀宰了你。别以为公子还是以前那么好脾气,身在官场,有的时候不狠是无法立足的,公子已经完全明白了做官的要诀,现在的他若要杀你连眼都不会眨一下。而你还不知悔改,今天如果不说辞官离京,你就见不了明天的太阳,而我也会陪你一起掉脑袋。”

马昌皓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禁吓得汗流浃背,小眼睛一转,见四周无人,小声劝道:“爹,既然这么危险,不如咱换个靠山,以咱们的财力,必受重用。”

马怀仁气得脖子都红了,手指颤抖着指着儿子,过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垂头丧气地怨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糊涂的儿子。”

马昌皓不明所以,问道:“爹,我没说错,难道他要杀咱们,咱们不跑吗?”

“糊涂,你不会是想找一个软弱无力,任你胡作非为的主子吧?这种人根本不值得跟。天下厉害的角色谁不是这样,就算我们去投其他人,结果还是一样,公子与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对自己人很好,聚贤池那些庄子,没有一个少于十万两,公子说送就送,你要做官,公子让你做官,还给你最好的差使。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心,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投靠谁都不会受到重用。况且我们在这里是元老,是亲信,其他人根本不能比,若是改投其他人,咱们只有这点银子,不会受到重用,而且一个反叛旧主的人,新主必然不会信任,所以我劝你收回歪心思,全力帮公子做事,日后定有好处,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别这么急功近利。你毕竟是自己人,公子在银州发展,日后一定还用得着你,以后你给我安份点,别再用你那浆糊脑子胡思乱想……”马怀仁一路上唠唠叨叨,说个不停。马昌皓则低着头默然不语。

※※※

芙蓉轩内,丁才却在劝道:“公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昌皓已入了歧路,恐怕回不来了,您还是防着点。”

叶歆点头道:“我知道,所以将他放在魏劭那里,有事用不着我们动手,魏劭会处理。”

“我是怕他四处胡说什么,问题就大了,若是他的野心大到连马老都不顾,情况就不妙了!”

叶歆也略有动容,沉吟道:“其实一刀杀了他最轻松,但马老的位置暂时没有人能替,所以不能动他,只能送他走。好在暂时他还不敢,一则没有实力,二则没有声望,这些日子他与人相交甚密,但大部分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明天他辞官之后,一切都会很清楚,只要他离开了京城,说些什么都没人相信。你这几天去看看马老,再给他点压力让他管严了。”

红緂插嘴道:“夫君,不如让他到银州去,有你看着,更加安全。”

“还不是时候,银州不是安乐窝,情况很复杂,我不想再生枝节。外敌易退,内贼难防。”

“不如下毒。”

“我已经下了!”

叶歆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吓了丁才一大跳,对于叶歆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他着实感到有点毛骨竦然。

叶歆若无其事地轻笑道:“若没有把握,我怎敢让他活着出去。”

红緂和丁才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一年多前的叶歆与今日的叶歆相比实在是相去甚远,哪一样更好,他们说不上来,但现在的叶歆更适合在黑暗的官场中生存。

叶歆见了他们的表情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并未点破,笑道:“今日算是大喜之日,也该庆贺一下,丁才,把你兄弟叫来,咱们聊一聊。”

※※※

宫中的消息传的很快,而叶歆一派的官员更是耀武扬威地大肆宣扬,使消息在一日之内传遍京城。叶歆的新职位也掀起了轩然大波,使各派的实力比重打乱了,而叶歆又与苏剑豪的关系极为密切,这派支援的皇子就会有五十万大军作后盾,可以说是稳坐皇位,因此皇子们自然更加关心。此时,诸皇子府中都是人头淘涌,商议着如何面对朝局的变化。

第九章

荣亲王府

大皇子却因为轩丘梁的举动而在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地指着轩丘梁大骂。

“轩丘梁,下次再干出这种蠢事我就不顾情面。这下可好,把叶歆推上了高台,封疆大吏,手握三十万大军,是我们最需要的人,你偏偏盯着不放,居然还在朝堂之上诬陷他叛国。”

轩丘聿虽然觉得老脸过不去,但儿子干出了蠢事,只能帮着斥道:“还不向王爷陪罪。”

大皇子面色极为难看,对着轩丘梁有点不耐烦,但看在轩丘聿的面子上忍了下来,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坐回去吧!以后早朝你就不必上,我看你还是调到大仆寺任职算,那里清闲也适合你。”

轩丘梁只好怏怏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嘴里依然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轩丘聿瞪了儿子一眼,转身对大皇子说道:“王爷,皇上平白无故弄个西北安抚使,恐怕其中颇有深意,不能只看表面。”

大皇子轻哼了一声道:“我知道,数十年来都没有这个职位,现在这位子应该是对叶歆特别安排的,也许老爷子嫌苏家和屈家不够忠诚,所以用叶歆制衡他们。”

轩丘聿叹道:“这小子今天也太威风了,赛场上先挡了刺客的必杀一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城,还带了大军回来,就像是作梦一样。当百官对八皇子之事束手无策,他只说了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光是这一天的功劳就顶咱们做十年。难怪皇上会器重他。”

大皇子沉吟道:“今天的一切就像是为他专门安排的,这小子的应变能力确实很强。”

“王爷,卑职觉得大家看得太重了,西北安抚使一职不是那么好坐,卑职觉得既是赏又是罚,并不是大家所说的殊荣。”

这一番言论引起大臣们都回头去看,只见门边坐着一名官员,却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发须全白,满脸的皱纹,看他官服的只有六品。这次荣亲王派的所有官员都到了,连一些平时不常出现的小官也来,所以像他这种老头也来了,但认识此人的不多。

轩丘聿是吏部尚书,几乎认识所有的官员,打量了这位老人多时,方才想起此人,问道:“这位可是现任太常寺丞的田奋田大人?”

田奋起身行礼道:“正是下官。”

大皇子扫了他几眼,问道:“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田奋躬身禀道:“禀王爷,下官年轻时曾任白原县知县,白原县就在悬河走廊,地属平城府,所以下官对那里略知一二。那里马贼横行,将帅自立,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官员多是当地人,像下官这样的外地官员不多,而升任高职也不多。据下官所知,那里不太好管,当年的大将军白泰更因处理不好而被杀,所以下官觉得叶歆此去并非一帆风顺,也许他反而会被人所制,所以不必担心。”

京中的银州人不多,官员就更少,其他人大都不知道银州的事,听了田奋的话都感到十分新奇,相互交头结耳地交谈起来。大皇子颇感意外,神色也变得轻松了许多,追问道:“依你所言,叶歆此去是凶多吉少?”

田奋憨笑道:“下官不敢乱猜,不过问题确实不少,叶大人若有才干,也许能治好那一方土地,不过,朝廷几十年都没有什么大动作,这次忽然派人去,也许另有用意。”

轩丘聿道:“王爷,若田奋所言是实,则皇上此举的意义就大不一样,也许是明奖暗惩。”

大皇子低着头沉量了片刻,摇头道:“不对,若是老爷子要惩处叶歆不必大费周章,只要一道旨意便可。如今不但升他的官,而且还给了他五万人,也许是老爷子真想治理那一带,毕竟那里是边陲之地,铁凉国迟早会从那里进攻,派叶歆一是可以练历他的才能,二是使他避开朝中的是非,三是稳固边疆。老爷子一旦去了,铁凉不会坐视,我若是登位,也要面对铁凉入侵的问题,所以叶歆此去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叶歆倒向其他皇子,从今天的表现看来,他的心不在三皇子那里,而其他皇子的实力又不足,所以我这里应该对他最有吸引力,可惜轩丘梁坏事。”

说到此处,他又瞪了轩丘梁一眼,像是在说“都是你小子坏事。”

轩丘梁只能傻傻地笑了笑。

大皇子不再理他又道:“既然他在银州有困难,我们何不帮他一把,这样既可示好,又可为将来做打算,就算他不直接加入,但卖了人情给他,日后有事相求他也不好推拖。就算我们失败了也还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王爷之言大有道理。”

大皇子得意地笑了。

而三皇子的府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三皇子白天被叶歆坏他的事,正一肚子怒火,当着众人的面拍桌子大骂叶歆搅了他的好事。

次日叶歆接到密报,立时感觉到两个皇子的差异。从气度上可见高下,大皇子虽是冷面心狠,手段毒辣,但气度宏大,有容人之量,识人之能。而三皇子虽表面和眉善目,才气过人,但内里度量狭窄,不能容人。

叶歆看完了密报对身边的丁氏兄弟道:“看来人果然不可貌像,平时见大皇子面色阴沉,做事毒辣,总是无法给人好感,但比起三皇子更有皇者的气度,至少不会乱发脾气,像夜寒这类的人才他都留不住,还谈什么大事。”

“可轩丘梁这类小人不是依然在大皇子的帐下吗?”

“这才是我欣赏他的地方,像轩丘梁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人,连我都想杀了他,何况是大皇子。但轩丘梁的父亲轩丘尚书是几十年的老臣,在朝中的门生故吏多如牛毛,声望极高,若不是他,大皇子恐怕拉拢不了多少人。因此大皇子才百般忍耐,为的就是轩丘聿。”

“如此说来,大人的气度更好,轩丘梁如此陷害大人,大人竟没有让人教训他。”

说到轩丘梁,叶歆眼中又闪出慑人的寒光,他一想起了落英门的弟子,还有那些被轩丘梁逼害的人,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但这只是一瞬间,随后又笑着道:“并非我大量,只是杀了他对我没有好处,最多只能出口恶气,而且这个小人的存在对我有利。”

“有利?”丁氏兄弟怔怔地看着叶歆,一面茫然,容忍一个小人虽是肚量,但若说有利却有些奇特。

叶歆见了他们惊奇的神色不由得笑了起来,解释道:“不错,昨日朝堂之上,我公然为红逖说情,难免有人怀疑我私通铁凉,若让御史弹劾我,问题就大了,皇上即使不信也不得不查,我不但不可能升官,说不定还要被打入天牢等候审讯,再加上其他官员一沉百踩,落井下石,也许我就从此不得翻身了。但轩丘梁抢先告我,情况就完全变了,他的言辞根本不堪一击,反被我利用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如此一来,百官心中的怀疑就会消除了一大半,而且有了轩丘梁失败的教训,言官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的弹劾我,所以我还真要感激他为我解除了一个大麻烦,日后也许还有用到他的地方。”

丁氏兄弟对视了一眼,忍不住一起躬身一揖,赞叹道:“大人英明,我等不及。”

叶歆轻轻一笑,轻叹一声,自嘲道:“我这是阴谋诡计,上不得大场面。”

丁才笑道:“官场之中没什么黑白,只要对百姓无愧也就够了,至于那些官员,谁不是终日想着挤掉上司,压逼下属,大人算是官场中的君子,不必自责。”

叶歆微微点头。

丁旭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按大人的说法,大人是否倾向于大皇子?”

叶歆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最倾向皇上的人选,至于是谁,暂时还不能下定论,但若要我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选一个,自然会选大皇子。三皇子此人外宽内紧,他若当了皇上,第一便是要杀光自己的兄弟,第二便是我们这些曾经与他对敌的大臣,或杀或贬,都没有好日子过,所以任何皇子都可以做皇帝,唯独此人不可。”

丁旭问道:“若真是他,大人又如何?”

叶歆冷冷地道:“只能联合其他皇子推翻他,否则必死无疑。”

丁才看了看四周,见只有自己兄弟在侧,小声试探道:“大人真的没有想过自己做皇帝?”

叶歆呆了呆,随后笑道:“我的事你清楚,随时都能放下一切归隐山林,当皇上未必是件称心如意的事。当今皇上如此英明,却连病了也要撑着上朝,我实在有点同情他,况且有的些事并不是有能力就能解决,身不由己的事无日无之。”说着想起了冰柔,不禁叹息了起来。

丁才明白了,也随着叹息起来。

丁旭不明所以,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都变得愁眉苦脸?”

丁才瞪了弟弟一眼,丁旭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的话太多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闭口不言。

丁才又问道:“大人,恕我大胆再问一句,既然大人意却挟天子以令诸侯,必然心中已有定案,请问大人,诸皇子中大人会选哪一位?”

叶歆犹豫了很久,又谨慎地看了看丁氏兄弟,道:“此事我曾细细思量过,是有一个最有利的人选,你们是我的心腹,我本应直说,但目前时机还不成熟,困难不小,所以仍不能下定论,更不能张扬,等我们在银州站稳了脚我再告诉你们。”

丁才察觉叶歆眼中故意流露出来的狡黠之色,心中颇为诧异,按叶歆如今的地位,可以选择的对象固然很多,但若不早做打算,将来恐怕错过了机会。然而从叶歆的神态来看,他心中之人,似乎会出人意表,但叶歆不肯明说,只能从他的话中揣磨他的心意。

叶歆笑道:“不谈这个,去银州的人选我都安排好了,丁旭你跟我去。”

丁旭闻言大喜,笑道:“太好了,京里人太多,我还真想去看看草原风光,享受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

“只怕你看厌了。”叶歆打趣了一句,然后转头对丁才道:“丁才,京里的事以后就交给你了。”

丁才有点不乐意,道:“大人,还是让我跟去吧!”

叶歆微笑道:“我有重任要交给你,早上我入宫见皇上,推举你为新任少詹事,皇上答应了。”

“我?”丁才吓了一跳,惊讶地问道:“这怎么可能?我连九品都不是,怎能一下出任四品官?”

叶歆道:“你坐这个位子也就等于我坐,我本打算试探一下皇上,所以推荐了你,想知道他让我去银州的本意是什么,可皇上想都不想就同意了。其实你担任这个职位也就等于是我的代表。詹事府的事情不多,我走了以后相信没有什么人会留意你,最多也只会把你当成我在京城的眼线。”

丁才见叶歆坚持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叶歆突然笑了笑又道:“今天突然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叶派’,有点诧异,但仔细一想倒也不错,这说明官员们觉得我会从苏家独立出来,并有能与之抗衡的实力,也许这样会吸引更多的官员倒向我们。不过,在京城的你要小心,尤其是官员之间的交往。”

“是,公子放心吧!”

叶歆思考了一下,又道:“既然大皇子要帮我,自然是最好,我也该做点什么向他示好。听说过几日是轩丘尚书夫人的六十大寿,丁旭,你立即准备上好礼品,晚上送到轩丘老尚书的府上,什么也不要说,放下就走。”

“是,我立即去办。但大人为何不亲自拜访?”

“送礼贺寿本是官场礼节,并无大碍,但亲自去就太张扬,惹人说闲话。”

丁才笑道:“大人这一份贺虽轻,但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乱就让他乱,昨天轩丘梁在朝堂上陷害,今日我却去送礼,百官只会赞我肚量大。苏剑豪就快回来了,他应该会查到不少东西,三皇子必会受到牵连,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弃卒保帅。如此一来,他会没事,但他手下却不能不对他产生惧意和离心,然后我让人再向外透漏一点,三皇子的声誉必会大跌,这样他和大皇子之间的差距就缩小了,势均力敌,这样才对我有好处。”

“大人深谋远虑,我等不胜钦服。”丁氏兄弟打心眼里佩服叶歆的智慧,庆幸自己跟了名主。

※※※

收到叶歆寿礼,轩丘聿大为诧异,但也万分高兴,连忙禀告了大皇子。大皇子虽然很高兴,但也有些忧心。

“王爷,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不错,只是我有点担心,他突然这么做必是听到我昨夜所说的话,他的消息如此灵通,我的府上或者门客中只怕有他的卧底。”

轩丘聿倒吸了一口凉气,叹道:“王爷说的对,看来他的确安插了眼线。”

大皇子轻笑道:“我们的探子在他的府上什么也探不到,他的探子却掌握了我们的动静,高下立辨。他可真是个人才,连密探也训练的如此厉害,若不拉拢他实在不好对付。”

轩丘聿担忧地道:“他如此神通广大,可不是件好事,万一他拥兵自立,甚至在银州称帝,事情就闹大了。”

大皇子阴阴一笑,道:“现在他还不敢,而且造反这种事不是三两年就能成功,士兵将领都不会如此轻易地随他造反,只要老爷子一死,而我又登上帝,我随时可以调他入京,甚至杀了他。但现在却是需要他这种人才,他既然示好,我们就帮他一把。”

“王爷英明,可银州那里我们的人插不进去,总督是三爷的人,西边又像是小国林立,想帮也帮不了他。”

“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

二日后,叶歆也正式接到吏部调任的文书和圣旨,命他五日内起程。消息传出,官员们争相拜访,送走一批又来一批,有的是来恭贺,有的是来试探,有的是来投靠,叶府是门庭若市,三日内进出叶府的官员竟多达四百余名。

对于来投的官吏,叶歆是来者不拒,有的明知是来卧底也照收不误,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的背景和来历,全当不知。因此叶派就真正地成为官场中的新名词,大小官吏一共九十六人,比起其他派系要少的多,而且二品以上只有李浩一人。然而叶歆一派不但掌握了银州的兵权,还控制了刑部和大理寺,是实权派,不像有的皇子虽然门人众多,但掌实权的并不多。对此,朝中之人有喜有忧,反应各不相同。

第十章

然而临走前的一日,他遇上了令他极为头疼的事,因为皇上又下了一道圣旨,竟然是为了紫如之事,而且圣旨中写明不许再嫁他人,终身服侍叶歆,虽然没有写明紫如在叶府的身份,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其意。这几日叶歆和紫如先后去探望红逖却被狱卒阻拦,说是皇帝禁止任何人探访红逖,没了向红逖解释的机会,令叶歆十分苦恼。

这时拿着突如其来的圣旨更是苦涩不堪,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禁苦笑连连,心道:“皇帝为了断绝自己与红逖的关系真是用心良苦。上次赐婚闹得自己被逼破了誓,弄得终日心中愧疚不安,此次又赐个美女,却又令自己焦头烂额,两面为难。按皇上的心思,最好自己偷偷纳了紫如为妾,如此一来他就抓住了把柄,可以随意地控制自己。”

“大人,你叫我?”紫如纤柔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她已经换了侍女的服装,虽然叶歆以嫂之礼待之,但紫如却仍坚持侍女的身份。

叶歆苦笑着把圣旨递给她,紫如接过来随意看了看,淡淡一笑,道:“托大人的福,连皇上都知道紫如之名,这一辈子我是注定要做大人的侍妾,不过大人既然不愿,紫如也不好说什么,一切随缘吧!”

“侍妾”两个字听得叶歆很不自在,叹道:“明天便要启程,此去关山万里,一路必然十分辛苦,累你如此,我有点不安。”

紫如盈盈一福道:“谢大人关心,紫如有一请求,不知可否。”

“说吧!”

“紫如想把琴和书带去,不知可否?”

叶歆笑道:“路上无聊,有你弹琴解闷自然是最好。”

“谢大人,紫如告退。”紫如嫣然一笑,又福了福,袅袅而去。

将要与冰柔分别,叶歆感到说不出的揪心,因此把事情都扔给了丁氏兄弟,来到了雪竹庄,准备陪在冰柔身边一整天。虽然他打算半年之后便接冰柔母子去银州,但世事难料,而且冰柔现在情况又不比平常,所以更令叶歆忧心。

冰柔早已哭成了泪人,一见叶歆便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哭求道:“相公,别离开我,我不要出去了,只要你陪在身边。”

叶歆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自从出生以来,分隔的日子最长不过半月,如今一别便是半年,那种离别的苦楚更加深刻,使他几乎想就此罢官永远陪在妻子的身边,但理智和期望阻止了他。为了看到妻子得救的那一天,眼前的小别是必须的。

他伸手进笼拥着冰柔的身子柔声安抚道:“柔儿,一切都很顺利,你且忍一忍,半年而已,半年之后我来接你。”

冰柔满脸戚然却又追悔莫及道:“半年好长啊!一天不见你,我就受不了了,这半年我真不知能不能撑下去,我真的没用,根本配不上你。”

叶歆轻轻地道:“柔儿,千万别放弃。你的优点便是直爽,光明磊落,从不算计别人,更讨厌阴谋诡计,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提醒你。但你要相信我,我们一定有美好的将来,如果你心烦,就想一下将来我们一家三口欢聚一堂的情景。岳母和爹娘都在这里,我也会在远方每日思念。”

冰柔幽幽地一叹,将脸贴在叶歆的手上,感受到丈夫的真实。小叶破似乎知道父亲要离去,爬到叶歆另一只手臂上,两只小眼睛直直地盯着父亲,一脸的不舍,但没有哭闹。

叶歆很享受这一刻,久久不能自己。

田氏正走进屋内,见了此情此景,悄悄地退了出去,想起红緂不由得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一整晚,两人都睡不着,呢喃细语说了一夜,时而欢笑,时而垂泪,直到窗外旭日破晓,金光洒入。

叶歆厌恶地看了一眼窗外灿烂的阳光,叹道:“柔儿,我要走了,你要保重。”

“不要!”冰柔紧抓着叶歆的手不放,泪珠滚滚而落。

叶歆硬下心肠拨开了冰柔抓住自己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向后退去,眼睛则从未离开过冰柔片刻。

冰柔虽是强忍,但眼泪根本无法控制,从静静地落泪变成了小声啜泣,从小声的啜泣又变成失声痛哭。小叶破也似感到离别之苦,陪着母亲大声哭了起来。

叶歆心中不忍,最后深深地看妻儿一眼,似要将她们印在心房,然后猛的拧头,狂奔而去。

此景此情若是旁人见了,也许只会笑他们痴不能悟,孰不知痴情只有痴人解,天下能了解他们之间的真情也只有他们自己。

叶歆一路狂奔,聚贤池的庄园、碧水、嫩柳、戏鸭,从他的眼中飞逝而过,虽是美不胜收,但此时叶歆心痛如绞,只看能到残花、落叶、死水、昏日,其余一切都不入眼中。

来到府门,马车己备置妥当,一众人等都在府门口等候,所谓“叶派”的大小官员皆来送行,红緂盛妆打扮,但哭成了泪人,见了叶歆就立即扑到他的怀中痛哭了起来。

叶歆捧起她的脸轻轻地拭去泪珠,柔声道:“不要这样,又不是见不了了,我病了那几个月,你不是一样生活吗?现在有了炽儿,你也不会寂寞了,别哭了,堂堂孝仁公主哭成这样会被人笑话。”同样是分别,但对着红緂又是另一种感觉,有些感叹,有些不安,更多的则是说不出的滋味。

红緂轻轻地扭了扭身子,呜咽道:“人家心里烦,管不了那么多。”

陶晶抱着孙子,走了上来劝道:“緂儿别哭了,歆儿要上路了,有话就快说吧!还有很多大臣等着呢!”

红緂幽怨地看了叶歆一眼,轻声道:“夫君多保重,银州那里风沙大,天气寒冷,你的身子弱,又有病在身,要小心保养,我已经交待了紫如,要她小心照顾你。”

叶歆勉强笑了笑,又抱了抱小儿子,然后走到众官员的面前拱手笑道:“多谢诸位大人前来相送,日后叶歆一定不忘诸位,望大家尽心办事,步步高升。”

众人一起躬身道:“大人一路走好。”

最后,叶歆拉着丁才小声地再三叮嘱道:“丁才,雪竹庄是我的命根子,千万不能大意,还有这二夫人和孩子,你也要小心照料。有事多给我写信,不管大事小事,我都要知道。”

丁才握着叶歆的手沉声道:“只要丁才不死,便会尽全力守护大人的家眷。”

“好,我交了个好朋友。”叶歆眼含热泪,重重地拍了丁才的肩头两下,然后又向送行之人拱了拱手,便坐进了马车。

丁旭也向送行之人挥了挥手,然后扬起手中马鞭猛甩了一下,两马一起长嘶一声,八蹄飞起,顿时拉着马车向北而去。

红緂怔怔地看着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还是呆呆地站在府门外,陶晶和叶君行叹了一口气,扶着红緂进了府门。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大道向北而去,一路上翻山涉水,向东平州北部的钦城进发。

在叶歆的吩咐下,马车一路疾驶,并未住店,直向端庆府而去,准备在那里休息。

一路上,叶歆都是呆呆地靠着车箱的墙壁,终日神不守舍,脸色哀伤。

紫如见叶歆如此模样,知他思念亲人,心中感慨,轻轻地吟了几句曲词。

叶歆愣了一下,苦笑道:“想不到你还有此雅兴。”

紫如轻叹道:“以前在青楼之中送往迎来,写诗是为抒发心中的怨气,而今天这一首却是为你而写,感觉不一样。”

叶歆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车壁上,问道:“心情是有点不好,可惜这里空间不够,否则听你弹上一曲可解心忧。”

紫如嫣然一笑道:“我唱一曲如何?”

叶歆微笑道:“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真正听别人唱曲,你就随便唱一曲吧!”

紫如抿嘴笑了笑,张嘴便唱了起来。

“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

叶歆并不习惯长途行走,马车一路颠簸,备觉得劳累,第一次去云锦山有冰柔相伴煞是快乐,第二次入京也有冰柔在旁,那时战战竞竞,总是怕有什么发生,所以没有感觉得旅途之苦。这次长路遥遥,身边又没有了冰柔,总觉得怅然若失,心中愈发烦闷,因而感到特别累,却总是若有所思没有睡意,昨夜竟无法入睡。直到听了紫如一曲,精神忽然放松了下来,便沉沉地睡着了。

紫如看着笑了,也歪着头靠在车壁上休息。

赶着车的丁旭听了紫如悦耳的歌声也是精神一振,心道:“好在有个紫如姑娘陪着公子一起来,不然就麻烦。”他并不知道叶歆的秘密,所以觉得以叶歆的身份应该有紫如这么一个美人服侍,在他的意识中,只要叶歆不弃糟糠便没有破誓,至于有几个女人算不上什么大事。

车子一路疾行,这日晚间时分来进入了端庆府,这里有重要河运的码头,也是京城往银州的必经之路,商贾众多,热闹非凡。

丁旭看了看天色,觉得是时候住客栈了,于是把马车赶入城中,在一间华丽的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店小二从里面急步跑了出来,点头哈腰地陪笑道:“客官,您是要住店吗?”

丁旭打量了一下客栈的门面,点了点头,问道:“有上房吗?”

店小二见丁旭穿着甚好,觉得是有钱人,笑着应道:“有,不但有上房,还有独立小院,宁静舒适。”

丁旭大喜,道:“有小院最好,我家公子最爱干净,安排最好的小院,我要一间上房,要离小院近一点的。”

“小的这就去给您准备。”店小二说着笑呵呵往客栈里跑去。

丁旭撩开车帘,却见两人都睡着了,叶歆靠在左侧的车壁上,而紫如却歪在叶歆的肩上。丁旭暗自一笑,他首先轻轻拍醒了紫如。

紫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靠在叶歆的身上,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自然,怕吵醒叶歆,小声问道:“有事吗?”

丁才小声道:“我们已经到了端庆府,这间客栈不错,你先在马车里陪公子,我去看看房间。”

紫如点了点头,坐回原位,静静地打量着叶歆,觉得这个人很奇特,而且充满了神秘感,虽然名动天下,身居高位,但有的时候却像个刚出家门的青年。

叶歆忽然转了一下身,问道:“到了吗?”

“大人,你没睡?”

叶歆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从前年的秋天开始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若不是你那一曲,我还真无法入睡。”

紫如惊讶地道:“难怪您这么瘦。”

叶歆笑了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坐了一天,腰骨都散了。”

紫如扶着叶歆走下了车,看了看四周,却见城里十分热闹,行人很多,大部分入京的人都会在这休息一天,所以客栈生意很红火,还有不少青楼妓院和酒坊,都是做过路客生意。

眼前不远处便有一间妓院,正中的匾上写着“春香楼”三个字。紫如见了神情稍变,幽幽地叹了一声。

叶歆瞥了一眼妓院,明白紫如是感叹过去,安慰道:“姑娘出污泥而不染,不必介意过去种种,且当是作了一场恶梦。”

紫如感激地道:“若不是大人,紫如也不可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这个身子迟早也会让人买了。我不是感叹自己的身世,而是想起青楼中的姐妹仍然过着下贱的生活,心里有点不舒服。”

叶歆叹道:“命运之事实在是难以预料,也许我们都是命运的棋子,由他任意摆布,做不了主。”

紫如好奇地问道:“大人名动天下,有才有德,而且身居高位,受皇眷正隆,为何也作此言论?”

叶歆苦笑道:“就算掌握了天下也不可能尽做自己想做的事,总会有各种难题出现在你的面前,有的可以解,有的却一辈子也无法解决。”

“想不到大人年纪轻轻,竟也说出这种老生常谈的话。”

“有人行刺!”突然右前方传来了惊叫声打断了紫如的话。

叶歆和紫如抬头一看,见右前方有一间两层高的酒楼,一条黑影忽然从酒楼对面的房顶上急窜而起,快速地向前奔去。

叶歆犹豫了一下,因为不想横生枝节阻碍了行程,便没有出手,依然带着紫如漫步在大街上。

突然有几个捕快扬着刀走了上来,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那里来?到哪里去?”

叶歆淡淡地道:“过路的,从京城来,往银州去。”

捕头又问:“看到贼人了吗?”

叶歆指着左前方的楼顶道:“看到了,从那里逃走了。”

捕快们抬头看了一眼,捕头怨道:“真***倒霉,竟然遇上了这种事。”

叶歆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捕头愤愤地道:“屈小公子被人行刺,幸好没死,不然我都要倒大霉。”

叶歆吃了一惊,心道:“原来屈显武来了,他出现在这里只怕是要入京,一定是为了赈粮案。我该去见他一面,打听点消息。”于是拱手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屈小公子现在何处,我与他有旧,想见一见。”

捕头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叶歆一眼,不相信眼前这个普通的书生会认识屈显武,但看他气势有异寻常,又不敢拒绝,指着发出叫声的酒楼道:“就在楼上,不过还有几位大人在,你还是别去了。”

叶歆点了点头,转头对紫如道:“我想去见一个人,你若是乏了就早点休息吧!免得无聊。”

紫如笑道:“夜色甚美,还能听到眠月河的浪花拍岸声,我也想走走。”

叶歆含笑道:“既有如此雅兴,就劳烦姑娘了。”说罢便领着紫如往屈显武所在的酒楼走去。

刚步入酒楼的大门,几名衙役拦住了,喝止了他们,道:“知府大人正在楼上宴客,你们去其他的酒楼。”

叶歆傲气十足地道:“我就要见你们知府,还不通传。”

衙役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叶歆,见他只是书生打扮,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而身边的紫如却是貌美如花,看得衙役一呆。

叶歆哼了一声,喝道:“你不去通传我自己上去。”说着一手拨开衙役,拉着紫如便往上走。

衙役见他如此大胆反倒没了主意,生怕他真是什么大人物,所以不敢阻拦,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叶歆和紫如走了两楼,就见偌大的一间酒楼只有一桌客人,正谈笑生风。

听到脚步声,众人都当是送菜的,没人理会。然而叶歆看着楼上的情景大吃一惊,因为在座的不只有屈显武,还有一年不见的苏剑豪,依然是相貌堂堂,俊秀之中更添一丝潇洒。更令他不安的则是苏剑豪的身边坐着一名俏丽女子,娥眉秀目,英姿逼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歆派往昌州的岚,而且与苏剑豪牵手相坐,显得十分亲密,宛如一对情侣。

看到此景,叶歆心中猛的一颤,嘀咕道:“看她这样子不像是在演戏,若是真被苏剑豪收服了,我派她去昌州岂不是自投罗网?嗯,不知道她说了多少?”

岚眼尖,瞥见叶歆和一名俪人走了上来,也吃了一惊,转头看了看苏剑豪,神色有点不安,有些愧疚。

这种神态令叶歆彻底明白岚是真正投向苏剑豪,而且做了苏剑豪的女人,心道:“也罢,是福不是祸,事情既然已到这个地步,只好走下去。幸亏我现在不必依靠苏剑豪,否则往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想到此处又看了一眼岚,庆幸着自己没有让她知道太多,否则便会坏了大事。

第十一章

知府是个中年人,圆润的脸,矮矮的鼻子,一对小眼睛不时地转动,嘴却很大,他面对楼梯,不经意地看到了叶歆闯入,十分不悦,喝道:“滚下去,没看到本官在宴客吗?谁这么不长眼,敢放闲人上来。”

“这不是叶大人吗?你怎么……”苏剑豪也看到了叶歆,却为叶歆两鬓的白发感到惊讶。

屈显武也认出了叶歆,见他的样貌与当年大不一样,成熟了不少,本不敢确定,听了苏剑豪的话才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站起来笑着迎了上去,拱手道:“叶大人,两年不见,想不到你已名动天下,可以与我们苏大才子争一日之长短。”

叶歆也拱手还礼,笑道:“小公子两年不见却越发精神,连我都羡慕。”

苏剑豪也走过来笑道:“这一年在外别的没听,你的事倒是听了不少,茶馆酒肆中最热的话题就是你。”

屈显武突发现了叶歆身后的紫如,娇靥若花,唇红齿白,一把乌亮的秀发瀑泻香肩,樱红的俏嘴不经意地露出一丝迷人浅笑,一对会说话的眼睛秋波盈盈。他看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啧啧,好一个绝色美人,堪称倾国倾城,叶大人收获不小啊!”

叶歆转头道:“紫如,这两位都是名人,一位是风流倜傥的屈小公子,一位是天下才子之最的苏尚书。”

紫如盈盈一福,温柔地道:“紫如参见两位大人。”

苏剑豪这才留意到紫如,见她果然貌美动人,姿色竟还在冰柔之上,略感诧异,随后神色有些不悦,淡淡地问道:“叶大人什么时候新娶了一个美妾?”

叶歆一见他到的神情就知道他在为冰柔打抱不平,不禁有些感叹,脸上却是一脸笑意,揶揄道:“紫如只是皇上赐的侍女而已,苏大人却连公主还没娶就也添了个美妾。”说着眼睛瞟向了一脸尴尬的岚。

苏剑豪听闻是皇上御赐这才释然,提起岚,他有点不好意思,憨笑了几声,指着岚介绍道:“这位是岚姑娘,可以算是我的红颜知己。”

岚越发尴尬,不知如何面对两人,只好福了福,低声道:“参见叶大人。”

叶歆紧盯着岚片刻,然后赞道:“苏大人的眼光不错,这位姑娘貌美如花,腰系利剑,果然是才貌相全的巾帼英雌。”

岚幽幽地应道:“苏大人救了我两次,大恩终生难报。”

叶歆点了点头道:“好啊!知恩必报,有情有义,苏大人有你相伴怕是连官都不想做了。”

端庆府知府陈柄全被冷落在一旁显得有些不自然,这时才走上来问道:“尚书大人,这位是……”

苏剑豪笑道:“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叶歆叶大人。”

叶歆升官的消息尚未传出,所以陈柄全只知叶歆是詹事府少詹事,只比自己高一级,所以态度上没有对苏剑豪和屈显武那么尊敬,笑道:“叶大人来的正好,坐下一起吃酒。”

屈显武拉着叶歆坐了下来,笑道:“我正想去京城拜会,不想在此遇上,真是缘份。”

叶歆笑了笑,关心地问道:“方才听说屈兄被人行刺,我是心急如焚,所以立即赶来,没么大碍吧?”

一提起被行刺之事,屈显武就气得大拍桌子,怒道:“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不知道死活,要是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一定让他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陈柄全吓得一哆嗦,连忙站起来躬身道:“下官无能,累屈五爷受惊了,下官一定严加详查,一定给五爷一个交待。”

苏剑豪安抚道:“屈兄,没事就行,何必如此大动肝火,这种事陈大人自己会办得妥妥当当。”

叶歆忽然轻笑着插了一句:“屈兄突然进京,知道的人只怕不会太多,能跟着跑到这么远来行刺,用心良苦啊!屈兄不会是与什么人争风吃醋吧?”

屈显武哈哈笑道:“谁敢跟我争风吃醋,那不是找死吗?”

苏剑豪也笑了笑,但他总觉得这事十分古怪,沉声道:“还是小心点好,屈兄还有重任在身。”

为了把责任推出去,陈柄全一边摸着脸上的汗,一边急不可待地辩解道:“是啊!那些贼子来到下官的辖地来行凶,必是有人预谋。”

屈显武听了立时一拍大腿,吼道:“方才叶老弟说的没错,来到这地界才下手,不是得到的消息迟了,就是有预谋在端庆府行刺。”

叶歆不经意地又道:“不会是有人不想让屈兄进京吧?”

屈显武猛的一震,转头看看苏剑豪,问道:“苏兄,难道真有人怕我回京?”

苏剑豪略加思索,勃然变色沉吟道:“除非是他?”

屈显武缓缓点了点头,面色变得十分难看,道:“我看除了他没人这么大胆,也没有人这么想杀我。”

“这事可不好说。”

屈显武懊恼地道:“想不到他这么阴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怪他能干出那种事。”

叶歆心领神会,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何人,却假装不知,好奇地问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动屈兄?”

屈显武和苏剑豪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瞎猜而已。”

叶歆又问道:“苏兄,你这一年在昌州查到不少东西吧?皇上还等着办理赈粮大案呢!”

苏剑豪微笑道:“多亏了岚妹,这才使我得到了很多关键的资料。”

“难怪苏兄如此疼爱,原来有这层关系。”说着叶歆转头望向岚笑了笑,忽然他脸上突显惊愕之色,急声问道:“难道行刺与赈粮案有关不成?”

屈显武瞟了一眼陈柄全,不愿在他的面前多说,轻笑道:“叶兄不要妄加猜测,我可不想得罪人。”

叶歆话风一转,又道:“屈兄说的是,小弟失言,只是因前几日八皇子举兵谋逆,我才不得不加以联想,兄切误见怪。”

“八皇子造反?”苏剑豪和屈显武都惊地站了起来,而陈柄全更是吓得嘴巴大张,面如土色。

叶歆一拍脑门,自责道:“是小弟多言了,这事皇上不许多说,小弟一时兴起,还忘两位不要见怪。”

苏剑豪紧张地追问道:“贤弟,皇上没有大碍吧?”

“苏兄可是忠心耿耿,放心吧!皇上只要略受惊吓,没有大碍,只盼着苏兄早日归去为国分忧。”

几人这才安心地坐下来,屈显武叹道:“想不到朝中局势发展的如此之快。”

叶歆压低声音道:“皇上老多了,只怕天命就在这一两年了,朝局纷乱,将来之事还不知如何呢!唉!我正担心呢!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屈显武深以为然,却笑着道:“有苏兄在朝,你何必担心,放心做你的官吧!”

苏兄一直因情场败给叶歆耿耿于怀,只有在官场上才能找回一些得意,笑道:“叶贤弟和我相厚,无论将来时局如何变化,我也会护着贤弟。”

叶歆站起来长身一揖道:“谢苏兄。”

“自已兄弟,何必多礼。”苏剑豪忽然想起叶歆不该出现在这里,惊奇地问道:“贤弟,你一个少詹事应该在京中,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叶歆笑道:“我正往银州上任,路过此地,不想就遇上了两位好朋友,也算是有缘。”

“去银州上任?”苏剑豪和屈显武都惊讶地看着叶歆,叶歆出任少詹事还不到一年,却又换了职位,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陈柄全见叶歆一身书生服装,以为他被贬,官位必在自己之下,脸上略有得意之色,问道:“听说银州风光无限,是个好去处,不知叶大人去哪个府上任?”

苏剑豪也追问道:“不是被贬吧?”

叶歆淡淡一笑,吃了口菜,若无其事地道:“升了。”

紫如看叶歆淘气的戏弄在座诸人,不禁觉得好笑,他不肯直说,绕着弯地让人问他,但当她看到叶歆两鬓的白发,忽然想起叶歆才十九岁,不禁有些叹息。

陈柄全的脸色又变了,抢先站了起来,笑着举杯贺道:“恭喜大人荣升。”

屈显武惊讶地看着叶歆,竖起大拇指赞道:“朝中大臣单论升官速度,你当数第一,就连我们的苏尚书也被比下去了。”

苏剑豪也笑道:“升官是不错,只是皇上怎么会把你这么好的人才放到银州这么远的地方?太可惜了。”

叶歆笑道:“我这西北安抚使兼右副都御史,总比待在詹事府那个小衙门好。”

“西北安抚使是个什么官?怎么没听说过。”三人对视了一眼,都以为叶歆在说笑,都不以为意,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的实缺,从正四品升到正三品是很平常,所以把这个职位当成是叶歆的新职位。

叶歆轻笑道:“那是新职位,银州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十日前送到京中,说铁凉大将红烈领兵十万,已破悬河、鬼方和丹络。”

“铁凉入侵,我怎么不知道?”苏剑豪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身为兵部尚书,这种事自然是分外关注。

“苏兄莫慌,且听我细细讲来。”叶歆微笑着把苏剑豪按在坐位上,又道:“事发突然,几日前银州总督的求救信送到了皇上的手中,然而此事有些蹊跷,皇上英明,不愿单凭一封信而断定是非,因而一方面遣大军急往银州,另一方面派我前往调查事件,因此我才会做这个西北安抚使,负责西北的战事。”

“你?”屈显武和苏剑豪都无法相信皇上会派一个文官去平定西北战事,陈柄全更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表现文弱的叶歆。

叶歆对于他们的眼神不以为意,反而微笑道:“当然不可能只有我一个,我麾下有靖逆将军的五万大军,还有原来驻扎在狼雪关外的所有兵马,一共有三十万军队,有他们相助,相信解决问题不会太难。只是我怕冷,想起冰天雪地就有点担心,哈哈。”

苏剑豪面色立变,深深地看了叶歆一眼,心中万分感慨,叶歆从入仕到成为封疆大吏只花了两年时间,而且还没有任何势力背景,全靠自己的实力也爬得这么快,虽说只是三品衔,但实际上比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的实权还要多,几乎可以与父亲平起平坐。而当他猜测皇上此举的深意时,更有些不安的感觉,这项人事任命似乎有监视两大将军之嫌,也就是说皇上也提防苏屈两家过重的权力。

陈柄全更是吓了一大跳,面前这三名青年官员都是将来威震一方的重要人物,苏剑豪二十二岁便已官至兵部尚书,而叶歆只有十九岁也成为封疆大吏,屈显武虽然只有个子爵爵位,但父兄撑腰,也将是有影响力的大人物,不由得感叹时代变了,年轻一辈开始涌现出来。

屈显武想不到当年的一个文弱书生竟然掌握了大军,但他学了父亲的官场之道,知道有必要与叶歆更加接近,亲热地拉着叶歆笑道:“真想不到你圣眷如此之隆,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你和苏兄,一个在朝内,一个在边陲守疆,天下都是你们的了。”

苏剑豪也反应过来,明白此刻的叶歆不必再受到苏家势力的保护,可以自立门户了,虽然顺州和银州相隔甚远,没有什么瓜葛,但叶歆原本是苏派中人,如果联合两大军势力量,权力便更稳固,借旧情拉拢叶歆更是方便,笑着道:“老弟去银州威风八面,我们可比不上你。夫人不跟去吗?”

叶歆道:“皇后认了夫人做干女儿,所以想留她住几天。”

苏屈二人听了心中稍安,明白皇上此举是要留下妻儿做人质,以防叶歆拥兵作乱,也说明皇上并不是完全放心叶歆。

叶歆全看在眼内,没有再理会,眼角扫了一眼岚,她和紫如在小声谈话,此时她多了一丝柔气,不像是个杀手。

杀手敏锐的警觉性使岚立时察觉到叶歆的眼神,她歉意地看了叶歆一眼。

叶歆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陈柄全道:“陈大人,我还未曾向大人致歉呢!冒然打扰,还请原谅。”

陈柄全陪笑道:“哪里,这都是下官应做的,不知叶大人会在我这端庆府留几日?也好让下官尽地主之谊。”

“陈大人太客气了,你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银州事情紧迫,我不得不早日赶到,也好让皇上安心,因而今夜休息一下,明日就要渡河北上。”

“大人为国操劳实在辛苦,下官佩服,不如这样,明日我在府中设宴为大人饯行,还望大人赏脸。”有这么好的机会巴结叶歆,陈柄全自然不会让它轻易错过。

叶歆摇了摇头,婉言拒绝道:“谢知府大人的厚意,银州之事紧迫,我必需尽快上路,我本不愿打扰你们,只是久不见苏兄和屈兄,趁机叙旧而已。”

陈柄全有点失望,但仍是陪笑道:“大人贵人事忙,不比我这小地方。”

叶歆笑了笑,转头对苏剑豪道:“正巧遇上苏兄,还请苏兄赐一张手谕。”

苏剑豪疑惑地问道:“手谕?什么手谕?”

叶歆道:“正是,虽然我有圣旨,但我不想每次都动用圣旨,你是兵部尚书,你的手谕也一样,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而已。”

苏剑豪犹豫了一阵,但碍于叶歆此正如日中天,为了拉拢他只好答应了这个要求,随即向岚招了招手。岚从随身的包袱取出小折子,又叫店东送来笔墨,苏剑豪拿着笔略加思索便振笔急书。

叶歆接过苏剑豪的手谕说不出的高兴,这一份东西也许比圣旨还要有用,使自己做事的时候可以有更多变化。心情大好的他笑着转头朝着苏剑豪打趣道:“看来苏兄此次出巡最大的收获只怕就是岚姑娘了。”

苏剑豪愣了一下,正巧遇上岚看过来的眼光,这才明白叶歆的意思,哈哈笑道:“我哪能和老弟相比。”

屈显武羡慕道:“你们都有美人在怀,只可惜我孤身一人,唉!”

叶歆和苏剑豪对视一眼,一起笑道:“我们敬你一杯,以助雅兴。”

屈显武笑道:“不敢,不敢,我怎敢要两位大红人给我敬酒。”

酒过三巡,屈显武略有醉意,晃悠悠地举杯站了起来,傲然长笑了一声,挥臂而道:“不是我夸口,天下豪杰尽在此地,我们三家掌握了八十余万兵马,若能连合一气,除了坐金銮殿上龙椅上的那位,天下莫敢正视,就算清月铁凉也不足为道。”

叶歆察觉到屈显武的话中有挑拨之意,不由的心中一惊,忖道:“话虽有理,只是陈柄全在座,似乎不是说这种话的地方,万一有人借此弹劾,后果难料。难道屈显武是故意说的?嗯,还是小心为上,未在银州稳定之前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想到这里,他默然不语,只是脸上仍保持着微笑,眼睛却瞟向了陈柄全。

陈柄全脸色骤变,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态。

苏剑豪则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很清楚屈显武这一段大逆不道的话若传到京中,一定又是一番波澜,只是屈显武这段话的确勾划出天龙朝日后的势力发展。

屈显武见他们都不说话,嘻笑道:“你们怕了吗?我可不怕,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众人显得有些尴尬,都沉默不语。

紫如忽然站了起来盈盈一福道:“妾见诸位席间无趣,愿献舞以助雅兴。”

叶歆惊讶地发现紫如对环境的观察力和应变力,转眼一想,知道这是她在风月场中自然学来的东西,不由得心中暗暗赞道“好聪明的一个女子”。

他抚掌大笑道:“这个主意好,苏兄,屈兄,紫如的舞艺京城第一,从不轻易示人,你们有眼福了。”

苏剑豪笑着附和道:“紫如姑娘受累了。”

紫如嫣然一笑,便如蝴蝶般舞了起来,眼波流转,云裳飘然,真是一舞可动天下。

叶歆看得兴起,也取出雪竹萧,奏出和鸣之曲与紫如的舞姿和应。

紫如闻得萧声清新而脱俗,简约而跳跃,而且与自己的节拍不谋而合,不由得倾心佩服,舞也跳得更加潇洒飘灵,如白水依依,青山渺渺,似神女朦胧,遥不可及;又似仙芭灵动,触手可至。

一舞跳罢,叶歆站起拱手笑道:“明日还要赶路,就此告辞了,苏兄、屈兄,后会有期。”然后带着紫如离开了酒楼。

走出酒楼,叶歆赞道:“紫如真是冰雪聪明,刚才要不是你出来跳舞助兴,只怕场面会很尴尬。”

紫如含笑道:“我见大人欲言又休,知道大人必是因屈公子所言烦恼,既然无法解决,不如引开大家的注意。”

叶歆叹道:“好聪明的佳人,察言观色比我这须眉男子还要高出一筹。”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这是打趣我,没有大人那一曲的配合,紫如也做不了什么。”

此行收获丰富,叶歆心情大好,笑着又问道:“天下第一美男子如何?”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何必揶揄紫如,苏剑豪虽然长得英俊,文武全才,但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要对他倾慕。紫如在青楼之时阅人无数,也看得淡了,有才有貌又如何,若不能对自己好,就像是嫁给皇帝也未必开心。”

叶歆想起妻子当年拒绝苏剑豪之事,不由得连连点头,笑道:“你见识比我还要高,以后要你多提点一二。”

紫如抿嘴一笑,道:“大人说笑,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能服侍好大人就不错了。”

叶歆有些尴尬,耸了耸肩,道:“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来到客栈,店小二将他们带到客栈角落的一间独立小院,小院中只有一间屋子,种着几棵竹子,星光之下显得十分幽静。

叶歆尴尬地看了紫如一眼,皱着眉头问道:“只安排了这一间吗?”

店小二道:“那位客官只要了一间上房和这个小院,屋内有里房、外房,还有小书房。”说着走进房内点亮了油灯。

叶歆听到有里外房这才放下心来,走进去看了房间,里面倒是很雅致干净。掏了一锭碎银塞到店小二的手中吩咐道:“打盆热水来。”

“好,客店您稍候。”店小二接过银子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叶歆在屋内转了转,紫如的琴和包袱都在,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外屋的软椅上躺了下来,闭着眼睛休息。

第十二章

片刻后,店小二拎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放在厅中,笑呵呵地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紫如见叶歆闭目养神,于是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店小二笑着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紫如走出去把院门的门闩插好,转身回到屋中收拾了一阵,然后拿着盆舀了一盆热水端到叶歆身边,含笑道:“大人擦把脸吧!我帮你洗脚。”

叶歆睁开眼睛,见紫如蹲在身侧正拿着用热水浸湿了的热手巾递向自己,猛的坐了起来,不自然地道:“这怎么能让你做,我自己来吧!”

紫如道:“我是侍女,这种事自然是我做,大人若连这种事都不让我做,我可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做了。”

叶歆见她大大方方,自己如此介意便显得有点小气,于是放松了精神,笑道:“你这双玉手能弹出仙曲,若我用来洗脚岂不是亵渎了它,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若是没事做可以弹上一曲,以助雅兴。”

紫如闻言噗嗤一笑,俏声道:“大人真是有趣,天下哪有洗脚听曲的。”

叶歆一脸正经地道:“洗脚是洗去身上的污垢,听曲是洗去心中的烦忧,自然是相辅相成。”

紫如被他逗得花枝乱颤,笑了一阵道:“大人既然不肯我让我服侍你,我只好去弹曲了。”说着走到床边拿起琴走到桌案旁。

叶歆则脱下了鞋子,正当他挽起裤脚之时,紫如忽然“啊”地惊叫了一声。

叶歆诧异地抬头看了看紫如,只见她吓得花容失色,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腿,他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掩饰,淡淡一笑道:“对不起,吓着你了。”

紫如冲到叶歆的身边蹲下身子,惊讶地看着叶歆的小腿,颤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歆望着自己的腿长叹了一声,只见小腿坑坑洼洼的,竟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上面布满了一条条的伤痕,有新伤,也有旧痕,每一条都很深,皮肉外翻,十分吓人。随着叶歆把裤脚挽高,可见伤痕一直延续到大腿。

紫如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捂着眼睛愤恨地问:“是谁做的?”

叶歆没有回答,拿起手巾沾着热水在腿上慢慢地擦拭着,似乎对伤痕没有半点感觉。

紫如偷偷地睁开眼睛,发现叶歆的神情有些哀伤,心中突生一念,惊问道:“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叶歆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道:“没有这些伤痕,也许我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紫如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一条条的痕疤,刚触到便触电般缩了回来,然后又伸手去摸,怜悯地问道:“一定疼死了。”

叶歆轻笑道:“总有不疼的一天,希望这一天尽快到来。”

紫如听不懂叶歆话中的含意,怔怔地盯着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很神秘,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藏在内心深处,只有这些伤疤能表达出来。

叶歆擦完了腿,笑道:“果然舒服,你也梳洗一下,一会儿你睡里屋,明天还要赶路呢!”

紫如道:“大人,应该你睡里屋才对。”

叶歆叹道:“我睡不着,只能躺躺,说不定还会出去走走,睡外房方便一点,免得惊扰了你。”

“大人有心事吗?”

叶歆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又躺在软床上闭目养神,此刻他的脑中出现了雪竹庄的画面。

柔儿现在在做什么呢?在想什么呢?她会不会还在哭,若是哭了身子就不好。丁才没有忘记送东西吧?嗐,总是放心不下……

一阵幽扬的琴声扰乱了叶歆的思绪,睁开眼睛,便见紫如坐在桌案后拨弹着古琴。琴声清雅,如清茶般的馨香,直入心肺。

“谁?”

正当叶歆睡着之时,突然感觉到屋顶有一丝杀气,惊得他立即跳了起来,雪藤也已缠在右腕上。

紫如惊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叶歆快速遁身抢到蜡烛旁吹熄了蜡烛,然后压着声音道:“别出声,快回里屋去。”说罢拉着紫如向里屋闪了进去。

紫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歆带入了内屋,冰雪聪明的她知道必有紧急事故发生,于是闭嘴不言,任由叶歆把自己推入了床上。

叶歆小声道:“躲着别出来,我出去看看。”说罢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小院很宁静,然而清风之中有一种肃杀之气,与四月清新的树叶香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面对突然出现在院中的四个人,他沉思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现出身影。

“你们找人吗?”

四人听到声音猛的回头一看,发现叶歆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都十分震惊,对视了一眼,为首的人道:“叶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不愧藤魔之名。”

叶歆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什么藤魔,有话就说吧!无端硬闯钦差大臣的住处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为首之人又道:“我们并无恶意,也不是想请大人现在就去,只是有事想请大人帮忙,劳烦大人有时间的话抽空走一趟。”

叶歆略感惊讶,淡淡地道:“你想打什么主意?”

“大人多虑了,以大人现在的威望,我等怎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只不过此事因大人而起,自然需要大人帮忙。”

“哦,到底是何事?”

“大人还记得落英门吗?”

叶歆神色一紧,喝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大人不必急,我们四个就是落英门仅剩的弟子。”

叶歆恍然大悟,神色渐松,问道:“落英门虽说元气大伤,但也不至于灭门,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四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求道:“请大人看着冰师姐的面子上,帮我们一把吧!”

提到冰柔,叶歆不由得心中一黯,温言道:“你们随我进去说。”

“是!”

紫如听到厅外有声,小心翼翼地扶着床边探头看了看,厅中漆黑,她问道:“大人,是您吗?”

叶歆扬声道:“我有客人,你休息吧!”

四人脸泛喜色,问道:“是冰师姐吗?”

“不是。”叶歆微笑着摇了摇头。

四人以为是叶歆姬妾,会心笑了笑,没有再问,为首那人道:“在下吕川,他们是我的同门师弟,杨孝宁,广和丞,还有于磊。”

叶歆知道他们的想法,并没有在意,又问道:“落英门出身的官员也有不少,将军陈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况且他还是老掌门的儿子。”

“正是陈师叔出了事,我们才来求助于您。”

“什么?陈伯伯出事了?”叶歆一听就急了,陈刚对他和冰柔都有大恩,而且落英门的事又欠了他的情,此时不由他不急。

四人见他如此紧张,觉得事情能成。吕川叹了口气,细细讲道:“陈师叔在家为师祖守灵,不想半个月前有一群人夜闯师门,将陈师叔打伤,还留下话来,要我们办事,不然就要灭门。”

叶歆脸色一沉轻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不把一品大员放在眼中,真是反了。”

“不知何人,他们一伙有十几个,武艺高强,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师叔虽然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厉害,但寡不敌众,还是受伤倒地。”

“他们要你们干什么?”

“杀屈小公子。”

“屈显武?”叶歆大惊失色,没有想到刚才下手的竟是这几个人。

紫如听到叶歆惊叫,急忙走了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叶歆含笑道:“没事,回去休息吧!”

紫如笑了笑,为他们掌了灯。屋内突然亮了起来,四人瞥见紫如的艳光惊得一颤,连忙站起来抱拳道:“参见夫人。”

紫如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只是侍女,不是夫人。”

叶歆有点尴尬,摆了摆手道:“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是!”紫如应了一声退入了内房。

叶歆见四人仍呆呆地看着内房的方向,轻咳了一声,问道:“陈叔叔伤的如何?”

“只是皮肉之伤,没有大碍,但胸中气闷,所以终于卧倒在病床之上。”

叶歆叹了口气,想起好好的一个落英门沦落到这种地步,不由得有些愧疚。

吕川又道:“晚上我们行刺失败,只怕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所以有点不知所措,偶然听说大人您来了,所以就深夜来访,请求帮助,最好能去一趟桃花山的落英门,一则大人与师叔有旧,可以商议应对之事;二则大人医术高明,可以帮师叔治伤。”

叶歆背着手踱了几步,沉吟道:“刺杀屈显武必是为了昌州之事,找上你们只怕其中另有深意,这群人竟然不把一个将军放在眼中,只怕身后有大靠山,否则不会如此大胆,两者之间的关联不难猜到。嗯……也许其中的一部分缘由还是冲着我来的。”

“大人……”

叶歆摆了摆手,不让他说话,又想了一阵,忽然停下脚步,正色道:“你们星夜赶回去,把陈师叔接到我这里来,我倒要看谁敢在我这个钦差大臣的面前伤人。”

四人大喜过望,一起拜倒在地上,感激地道:“大人之恩,我等没齿难忘。”

叶歆忽道:“慢着,这事情还不能这么办,待我再行斟酌。”

四人又是一惊,直盯盯地看着叶歆,急着想知道叶歆的主意。

叶歆仰头又思考了片刻,道:“明天我带你们见屈显武和苏剑豪,把这事直接说给他们听。”

四人一听就叫了起来:“他会杀了我们。”

叶歆摇头道:“只要你们说实话,他们不但不会杀你们,而且还会帮你们,苏剑豪是兵部尚书,可以请他下道手谕,让陈叔叔夺情起复。顺州是苏家的地盘,其他的势力想在那里生事可不容易,况且陈叔叔又是苏方志麾下大将,他不会不管,只要陈叔叔重新回到顺州就不会有事,至于你们四个……嗯……就跟我好了,反正我身边也没人用,若是不愿也可以去顺州。”

四人更是高兴的齐声道:“愿随大人。”

“跟着我做事要记得一点,少说少问,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你们都知道,万一出了事可别怪我无情。”

四人躬身道:“小的明白。”

“明日之事了结之后,你们立即带着手谕回去,请陈叔叔马上回晓日城任职,不容耽误,然后你们到银州卧牛城去见我,我会为你们安排。”

“谢大人栽堷。”四人喜上眉梢,连声道谢。

“去吧!明日巳时三刻到你们行刺的那个酒楼找我,记住不许迟到。”

“是!”四人应了一声,笑呵呵地走了。

被四人一扰,叶歆倦意全消,坐在软椅上想事。

紫如走了出来,柔声道:“大人,您该早点休息。”

叶歆苦笑道:“睡不着了,躺到天亮吧!”

紫如听罢眉尖微蹙,劝道:“这对身子不好,还是早点睡好!”

叶歆想了想道:“请你弹一首清心咒吧!也许我还能睡。”

紫如嫣然一笑,袅袅亭亭地走到琴后,右手一按,左手轻挥,一曲清心咒就油然而生。

叶歆闭上眼睛,被琴曲所感,心境惭惭平静下来,睡意也涌入了脑中。一曲弹罢,他早己进入梦乡。

看着叶歆睡着的样子,紫如微微地笑了,接了又叹了口气,一个看来表面风光的人竟要听曲才能入睡,其中苦涩非旁人能知,不禁有些怜惜。她走到里屋拿了一张薄被出来盖在叶歆的身上。

“柔儿。”

叶歆的呢喃之语听得紫如一愣,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温柔,像看着弟弟一样端祥着眼前的青年,不禁有些痴了,单看这张脸,让她觉得叶歆只是个刚离家的青年书生,论年纪比她还小一点,然而两鬓的沧桑绝不是年龄所能表现出来的。

紫如忽然想起自己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原以为终身都会在青楼渡过,充其量也不过是被大官买回去做小妾,却没想到自己的命运因眼前这个男人而改变了。虽说身份有些奇特,但叶歆的态度却使这一身份显得异常自由,一点压力也没有,很轻松,这是自她懂事后就不曾有过的感觉。

我是该把他当成亲人,还是男人呢?

紫如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不安,呆呆站在叶歆的身边发愣。

叶歆突然睁开眼睛,发现紫如呆呆地看着自己,有点诧异,但他不及多想,抓着紫如小声道:“屋顶有人,待着别动。”接着又遁出了小院。

紫如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又是一阵叹息,埋怨着不知趣的人把熟睡中的叶歆吵醒。

皓月之下,一个苗条的身影迎风立于屋顶,衣带飘舞,人影朦胧,就似幕色中降临的女神一般,使人有种崇敬之敬,而腰中的佩剑则为这一幕增添了一丝冰冷的蕴味。

叶歆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岚,轻轻一笑,无声无息地在她的身后幻出了身影,还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抽剑回扫。

叶歆让开剑锋,含笑道:“不愧是杀手中的高手。”

岚愣了一下,这才看清是叶歆,失望地叹道:“我果然无法击中你,要是你有意杀我,我早就死了。”

叶歆笑道:“别灰心,不是我自大,天下能刺中我的只怕没有几个。”

岚忽然单膝跪倒在他的面前,愧然道:“我不能屡行协定,请大人见谅。”

叶歆没有立即回答,背着手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淡淡地道:“苏剑豪是难得人物,你能得他垂青也算是找到了好归宿,他这个人我很清楚,用情颇专,以他看你的眼神,我相信他一定会全心待你。”

岚的脸色洋溢出幸福之色,含笑道:“剑豪待我情深意重,我已下决心,终身跟随他。”

叶歆叹了口气道:“唉!他的身边多了你这么一个高手更是如虎添翼,有一天也许你会为他杀我。”

岚苦涩地道:“正如大人所说,天下能杀大人者屈指可数,我怎敢冒犯虎威。”

叶歆仰天长笑,道:“要是真有那天,你就不会容情了。”

岚歉然道:“不会的,大人要是有事,岚一样也会相助。”

“难得你有心。”叶歆忽然朝她笑了笑道:“我可不想他误会。”

“大人取笑了。”

“从今天起,你我之间的协定解除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陪着苏兄多享享福吧!其余的银两我会交给你弟弟。”

“大人,银子我不能收。”

“你没把我派你去昌州的事告诉苏剑豪,这就是大恩了,那点银子不算什么,就算是我给你的成亲礼物吧!我远去银州,你们的喜酒怕是赶不上了。”

岚羞红了脸,过了半晌才问道:“弟弟他好吗?一阵子没见,不知他怎么样了?”

叶歆道:“他很好,日夜习文练武,很有长进。”

岚感激地道:“谢谢大人。”

叶歆心念一转,寻思道:“我这次离京,皇上在朝中最信任的就成了苏剑豪,他那一派必然有坐大之势,如今岚已叛,不能再用,何不顺势将峰弟安插在苏剑豪身边?他是岚的弟弟,苏剑豪必定不会怀疑,而且还会加以重用,如此一来我就能知道苏剑豪的布局。”

想到这里,他含笑道:“我这次去银州上任,恐怕日子不短,既然你已嫁与苏兄,还是让峰弟跟你去吧!这样对他的将来定有好处。”

岚喜道:“太好了,剑豪一定会帮弟弟安排更好的前途。”

叶歆微微一笑道:“回去告诉苏兄,明日午时我在旧地宴请他和屈小公子。”

“好,明日我和剑豪一定去为你送行。”

叶歆打趣道:“回去吧!苏兄要是知道你深夜来见我,只怕会吃醋,当年他就恨死我了,现在我可不想再让他恨我。”

岚一改女刺客的刚锐,变得娇羞不已。

叶歆神色微变指着南方问道:“屈小公子住处是不是在南方?”

岚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道:“驿站就在那里。”

叶歆沉声道:“方才有几道杀气向那里汇去,也许是与屈小公子有关,你快回去吧!”

岚大惊,抱了抱拳就纵身疾走。

叶歆如影随形跟在后面,刚到馆驿就听到内院有打斗声,岚一听就急了,飞一样的冲了进去。

叶歆比她还快,刹那间已到院中,只见十几个高手一起围攻苏剑豪和屈显武两人,而苏屈两人的随从都不知为何软倒在地。

“剑豪,我来了。”岚像飞鹰一般扑了上来,一剑就刺伤了一个黑衣人。

“那里来的贼婆娘,好凶的剑招,秦老二、张老五,你们两个干掉她。”

话音刚落,顿时有两个黑衣人闪身而出夹击岚。

岚从容不迫地挥剑应战,她的剑招诡异而阴狠,招招都指向要害,只要一剑就能致命,虽然破绽也很多,但她的凶狠吓得夹攻她的两人连连后退。

叶歆觉得苏剑豪和屈显武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于是不再理会他们的打斗,转身往去客栈遁去,此时他已对一切十分了然,心里也畅快了起来。

回到屋中,紫如正坐在琴后等他,他见了感到奇怪,问道:“紫如,夜已深,还是早点休息吧!”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的好梦被惊,紫如为大人再抚一曲如何?”

叶歆恍然大悟,点头道:“紫如果然聪明,若非方才一曲清心咒,我还真无法入睡,就劳烦再抚一曲。”

紫如含笑点头,手指又拨弄起琴弦。

清幽的曲声中,叶歆沉沉地入睡了……

次日午时,叶歆、苏剑豪和屈显武再次会首酒楼,聊得兴浓之时,叶歆忽然叫出吕川等四人。

四人伏在屈显武的面前道:“我等罪该万死,请屈公子恕罪。”

屈显武惊问道:“叶兄,这是怎么回事?”

叶歆指着四人含笑而道:“昨日刺杀屈兄的,就是他们。”

“什么?!”屈显武惊得站了起来,接着怒吼道:“好啊!原来是你们四个,少爷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们。”

苏剑豪拦住他劝道:“叶贤弟此举必有深意,屈兄还是稍安勿躁,听叶贤弟把话讲完。”

叶歆侃侃而道:“他们四个是落英门的弟子,只因半个月前有人破入其地,打伤了晓日将军陈刚陈大人,又威胁他们刺杀屈兄,若不从则灭门。他们无奈只能相从,现在后悔不已,昨夜到我处苦苦哀求,我念他们与夫人是同门,陈刚大人又是旧交,而且事情藏有别情,因此想替他们求个情。”

屈显武慢慢地坐了下来,脸色也渐渐平静,想了想,喝问道:“是谁要害我?”

吕川道:“小的不知,只知他们有十几个人,都是高手,黑衣黑裤,用黑布蒙面。”

苏剑豪沉吟道:“莫非是昨夜之人。”

屈显武愤愤地道:“一定是他们,真是不知死活。”

叶歆惊问道:“难道昨夜又有人行刺不成?”

“正是,不过被我们三人连手击退,唉!都是高手,我们都受了点轻伤。”

叶歆怒道:“堂堂天朝上国,怎能让这种鼠辈得逞。”

屈显武见他气得脸红,立时引以为知己良朋,反而宽慰道:“既然敌人已露行踪,这样反而好办。”

叶歆依然“愤怒”不已,指着苏剑豪道:“苏兄应该调动军队护送屈兄,万不能让人得逞。”

“这话有理,我向陈知府借兵一千,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反正这么进京也只是两三天的事。”

叶歆指着地上四人又道:“苏兄,陈大人在老将军手下任职,若是因此而遇害,只怕于国于军都很不利,这一点还望苏兄帮忙。”

苏剑豪知道陈刚与叶歆的关系,也清楚陈刚在顺州的地位,于是点头道:“这是我应该的,不知贤弟有何良策?”

“陈将军丁忧在家,这十分危险,苏兄何不下一道手谕,让他夺情起复,官回原职,这样当可无误。”

“是个好办法,顺州之内当该没人敢到军营去行凶,一会儿我就写个手谕让他们带去给陈将军。”

“这样就好,小弟也就能放心去银州了。”说罢叶歆站了起来笑道:“时辰不早,小弟就此告别,还望两位兄长能在朝中帮小弟说几句好话,小弟就感激不尽了,日后相见定当重谢。”

苏剑豪和屈显武一直把他送到船上方才挥手告别。

望着北方的青山重重,叶歆很清楚,自己的命运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青山之后的土地将是自己生根发芽的地方。

第一章

天目城位于东平州与银州交界之处,北靠铜莲山,南镇虎阳平原,是东平州往银州的主要通道之一,从北方二十里外的铜莲山脉之中有一个名为葫芦口的地方,可直达银州东南,黄延功的五万大军就在葫芦口安寨建营,虎视着整个山谷。

叶歆的银州之旅的第一站也就是这一处兵家必争之地。

坐在马上远远望着城池之后的青山,叶歆的心中一阵暖热,手指着前方对身侧的紫如道:“过了山就是银州,草原风光会是个什么样子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紫如见他一脸期盼之色,抿嘴一笑,打趣道:“看大人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去赴任,到像是游山玩水的文士,不知大人可有羁旅乡愁?”

叶歆立时“哈哈”笑了起来。

丁旭见两人谈笑正欢,也开起了两人的玩笑,回头调侃道:“大人有紫如姑娘如此佳人相伴而游,岂有羁旅乡愁,我看是早已醉入琴中,若非如此,为何夜夜有弄弦之声?”

紫如听出语中暧味之意,羞得脸如桃花红,虽说她在青楼见多识广,但毕竟还是黄花处子,真要扯上自己还是不好意思。

叶歆伸脚轻轻踹了他的后背一下,笑骂道:“你这丁旭,什么时候也学会打趣我了,小心我给你找个厉害的老婆来治你。”

丁旭吓得吐了吐舌头,慌张摇头道:“别,这个福我可受不起,要是将来娶的老婆能有紫如姑娘一成,那么我就心满意足了。”

“嘿,你还想着真美。”叶歆笑呵呵向紫如挤了挤眼睛,煞有其事地道:“紫如,听说草原上的女人高大健壮,有的还能扛一头牛,到那里你留心点,挑个最高最壮的,我让丁旭娶了回家。”

“别──”丁旭吓得一扯马韁勒停了马车,回头哭丧着脸求饶道:“大人,您可别这么做呀!我再也不敢拿大人开玩笑了。”

紫如捂着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眸子扫了丁旭一下,附和道:“大人的吩咐,紫如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包管丁大哥娶到一房美──妻。”

丁旭撇着嘴,哭丧着脸道:“大人,要是真这么做,我只好下辈子再帮大人做事了。”

“哈哈!”叶歆一手扶着车篷,一手揉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滚到紫如的身上。紫如也笑得花枝乱摇,云鬓微散,眼波流转之间,妩媚显露,就像牡丹花开,丁香吐蕊。

丁旭看得一呆,连忙转过头去,心道:“难怪名震京华,光是这一笑就能摄去魂魄,非礼勿视,我还是少看为妙。”乱想了一阵,又抄起马鞭赶着马车向天目城驶去。

叶歆脸色忽然一黯,叹道:“我久居城中,又在京中为官两年,早已厌倦了那种既紧张刺激,又不得不提心吊胆的日子。人人都说做官好,可真能享受做官的人只怕没有几个,不是想着大捞一把,就是想着钻营陞迁,营营役役,无日无之,连片刻的安宁都得之不易,纵有琼宇之妙,琴瑟之雅,芳草之香,霓裳之秀,也不能驻足片刻,可叹啊!”说到最后,不由得长叹数声,惆怅不已。

一席话说得紫如不禁幽幽叹息了起来,青山远黛似的眉尖轻轻蹙了起来,叶歆所言何尝不是她心中所想,遥想自己才貌双全,却流落于烟花之地,送往迎来,所见官吏不是市侩小器,就是贪恋财色,亦或争名夺利。京城虽繁华似锦,在自己的眼中不也尽是污秽肮髒吗?

眼见叶歆怅然若有所失,紫如柔声安慰道:“大人,人生一世,何必强求,上善若水,只因水向低流,即使是卑微阴暗角落,它也不会因此而离弃。京华烟云,如梦如幻,但也有卑微之处,大人何必在意太多。”

“说的不错。”叶歆长吁了一口气,指着面前大片绿油油的草地,放声笑道:“书上说草原广阔,如浩瀚之海,茫茫沙漠。然而草原远非大海和沙漠可比,沧凉的沙漠,变幻的大海,虽然奇妙无穷,却没草原的生机盎然,想起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顿觉心中郁闷全消,宽阔明亮,似与天地同广。”

期待的眼神从紫如清灵的眸子中射了出来,直指青山之后,彷彿已看到了山后的万里碧色。

“若能携妻踪马四野,日间遨游于绿茵之上,夜间相拥于银汉之下,沐日饮露,披月揽星,纵使让天下与我,我也不屑……”叶歆微微一叹,脸上显出癡迷之色,情不自禁地娓娓道出心中之所想。

然而叶歆想到自己的构想不知何日才能实现,沧然泪下之感油然而生,但他知道自己任重道远,重任在肩,因而并没有放纵自己的感情,只是深深地吸了一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以解胸中之闷气。

紫如听得有些癡了,叶歆之言描绘出理想中的完美生活,虽知命运难测,但听此一说,也觉前景美妙,若能做语中之女角,与心上人把臂同游,又有何憾?

想到此处,她悄悄地把头转向叶歆瞥了一眼,寻思道:“草原就在山的那边,伴我披月揽星一生的会是他吗?”

她迷惑了。

官宦仕绅,名流富商,不知多少人上门求着自己下嫁,然而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惊艳之色。马车狭小,旅程中,肌肤相触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了,甚至相拥而睡也不是没有过,然而大人襟怀坦荡,从没有越礼之事,天下竟有这种男人,他的心真是坚如铁石吗?

紫如开始想自己的将来,是伴随着这么一位谦谦君子,还是借叶歆的宽怀大度另觅他方呢?

一时间,无数的想法混杂着涌入她的脑中,使她有点茫然。

想着想着,她从幻想中醒来,暗笑自己多虑,暗忖:“何必多想,能出青楼已是万幸。大人赎我出青楼,又待我如友,眼见大人忧虑日深,愁思不断,我虽不能持戈而战,但也应为大人解忧,以尽绵薄之力。”见叶歆沉默不语,若有所感,便柔声劝慰道:“大人车马劳顿,不应做此悲凉之感,你不是说看着草原心胸都广阔一些吗?何不远望青山,近聆妙音,以解旅思?”

叶歆微微一笑,感激地看着紫如道:“当日皇上逼我把你带来,我的心中实在不高兴,可回头想来,若不是有琴音歌声相助,旅途难耐啊!如今没有琴音竟不能寐,也是奇遇,只苦了姑娘。”

紫如嫣然笑道:“天下最难得的是就是知音两字,既然大人不愿让紫如服侍日常起居,紫如只好以琴曲歌声为大人解忧。”

语中藏话,似是在暗中调侃,叶歆心里像明镜似的,怎会不知其中道理,不由得脸红到耳根上,呐呐地支吾道:“姑娘……何必……”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彆得脸更红了。

紫如煞是有趣地看着叶歆的表情,看了半晌,忍不住捂着嘴轻笑了起来,悄声道:“紫如失言了,大人莫见怪。”

叶歆这才长舒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也辛苦了,不必再费神为我奏曲,天目城就在前方。”

马车来到城外,丁旭回头问道:“大人,我们是直接去军营还是先去府衙?”

叶歆不想加思索应道:“偷偷找间客栈住下。”

“客栈?”丁旭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回头一看,却见叶歆一副认真的样子,心想在旅途上去见当地官员也就罢了,如今到了该到的地方,就应该找黄延功或者天目知府办正事,可叶歆却要住客栈,还要偷偷摸摸地住,他越想越纳闷。

叶歆知道他不懂,解释道:“丁旭,为人方正是你的优点,但要在官场打滚就不能不有点圆滑,你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多学学,以后有好处。”

丁旭笑道:“大人,我哥那套太难,一时半会儿学不会,还是您多指点吧!”

“你知道这黄延功对我们有多重要吗?”叶歆笑咪咪地看着这个心腹,像是老师在考验学生一样。

丁旭略加思考后答道:“应该是他手中的五万大军重要,至于他本人──嗯,好像没有多大的用处。”

叶歆点头讚道:“说的不错,不过只说对一半。”

丁旭一脸茫然地问道:“一半?难道他本人也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叶歆笑而不答,转头问道:“紫如,你认为呢?”

紫如略加思索,微笑道:“他是领兵的,这五万人一直是他指挥,也一定有不少心腹将领,要是不理会有大患。”

“紫如果然不同凡响,”叶歆抚掌大笑,高声大讚,道:“黄延功当年在银州征讨马贼颇有成效,想必在军中的威望甚高,而且这批人也跟了他多年,亲信一定遍植军中,即使我去接手也未必能控制,我可不想看到麾下将领阳奉阴违。”

丁旭摸着头嘻嘻笑道:“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实在惭愧。”

“这个黄延功需要下重手,他这五万人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断不能大意。”叶歆脸色阴沉地看了紫如一眼,冰冷冷地道:“听说此人好色如命,似乎也有霸占妻女的事,这种人我最讨厌,进了城之后只怕会有点麻烦。”

紫如见他的眼睛瞄向自己,知道叶歆所说的麻烦是自己的美貌,不由得脸一红,娇嗔似的瞟了叶歆一眼。

叶歆假装视而不见,沉着脸又道:“不瞭解底细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见他,所以先住进客栈,查探一下黄延功的底细。”

丁旭犹豫了一下,建言道:“大人,如果那黄延功真是好色如命,只怕我们不能这样进城。紫如姑娘之貌倾国倾城,进了城绝对会引来注目,只怕会对我们暗中探查十分不利。”

“说的不错,是该小心。”

紫如识趣地道:“我会用纱巾蒙面,不会有问题。”

叶歆盯着紫如看了一阵,脸上时喜时忧,紫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思考片刻,忽然明白叶歆在想什么,嫣然一笑,问道:“大人是不是想用美人计呀?”

叶歆尴尬地笑了笑,摇着头道:“非也,我想先治一治他的寡人之疾,不然将来到处惹事生非,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给他善后。”

紫如托着香腮细细想了一下,道:“其实美人计的确不错,既然黄延功好色如命,只有攻其弱点才能使他归从。”

叶歆吓了一跳,连声道:“不可,不可,万一姑娘有个什么闪失,我有何面目见姑娘。再说我一个鬚眉男子,不思进取,却让姑娘以身侍狼,惹叶歆是这种小人,早就无颜活在世上,姑娘不必再言。”

紫如听了心中一阵温暖,感其挚诚,心中越发想为叶歆做点事,因而含笑道:“紫如曾在青楼,诱惑男人的手段我也学过,只是一直不屑使用而己。而今想收黄延功宜用美人计,紫如愿为大人效劳,万死不辞。”

叶歆十分感动,却依然摇头拒绝道:“此事不必再提,我们还是先进城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紫如微微一叹,不再多言。

天目城得南北通道之利,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光是放置货的空地就占了小半个城,因而天目城虽然不太大,却也繁华似锦。

城外却更为热闹,由于城内的空地有限,所以在城外大路的左侧建起了一个方形的大货场,用木栅围着三面,只留东面做为车马行人的出口。中间是空地,堆放着各种货物。

此时,许多商人正在货场中交易,有的明码标价,有的则是袖里乾坤,捏手成价,还有争吵似的相互喊价,热闹非凡。

而临近货场的大道之上,各种运货的工具来往穿梭,乱哄哄一片,马车、牛车、驴板车、独轮车、骡车,甚至还有骆驼。背负着沉重货物的苦力们赤着上身,缓慢地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手扶着肩上的重货,一手抹着脸上滚滚而下的汗珠。

浓烈的屎尿味,薰人的汗臭味,草地的沁香味,小贩摊子传来的食物香味,搅混在一起,闻了使人闻之气闷。风一吹,气味传入了马车中,紫如顿时皱起着眉头,双手掩住鼻口。

叶歆见她如此,伸手入怀摸了一阵,然后拿出一叶香草递给紫如:“闻闻这个就没事了。”

紫如拿到鼻前轻轻一嗅,顿觉神清气爽,恶臭全消,笑逐颜开讚道:“这东西真好。”

叶歆笑道:“这叫怡心草,能使美人眉头舒展,笑容满面。”

紫如愣了一下,瞥着他满脸笑意,顿时明白她在打趣自己,白了他一眼,然后笑着把玩怡心草。

走近货场,可以见到货场外圈临近大道的地方是一遛的小摊子,小贩们唱歌似的叫卖声引得行人不时的驻足观看。

“烤肉串,银州的鲜香肉串,尝一下满口生香!”

“南边的炸耳朵,不脆不要钱!”

“新孟的天香豆,不尝您后悔!”

……种种叫卖声把原就喧闹的地方搅得更热闹。

叶歆撩开车帘的一角看了一眼,他原本对于这种商业活动没有兴趣,然而这种地方充斥着三教九流,也是瞭解黄延功的好地方,于是吩咐丁旭把马车停在路旁的草地上。

慢慢地走出马车,眼前的热闹和纷乱使他这个喜欢宁静的人有些不惯,但他还是悠然地在货场附近逛了起来。

走到一摊颇为偏僻的馄饨摊子前,此处离货场和大道稍远,较为宁静。肉汤的鲜味夹杂葱花的香气钻入了叶歆的鼻子里,他转头望去,一个炉子,一张桌,两条木凳,再加上一贩,就组合成了一个馄饨摊子。

摊主是位三十几岁的中年人,一身粗衣布裤,肩上搭着白色抹布,双眼盯着麵皮,灵活的双手正快速地包着馄饨,一捏一掐,一眨眼的工夫就已包了十几个。

叶歆走到木桌旁坐了下来,唤道:“来碗馄饨!”

“好咧,您稍候。”摊主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笑着问道:“客店,看您这衣着不像是吃小摊的人。”

叶歆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衣着不过摆设,这么香的馄饨,要是为了这件衣服吃不上岂不是可惜,你要是嫌我这衣服不合适,我这就脱了。”说着还真把外面的锦袍脱了下来放在膝上,露出一件白色的纱袄,接着撸起袖子,笑着又问道:“这样合适了吧?”

摊主本是无心说了一句,没想到叶歆的回答如此有趣,引得他抬头好奇地看了一眼,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我干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您这种客人,刚才只不是胡乱一说罢了,您还当真了。”

叶歆敲了敲桌子笑着催促道:“快上馄饨吧!别辜负了我这身打扮。”

“来了,您尝尝。”摊主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叶歆低头闻了闻,顿觉味口大开,指着馄饨笑道:“这东西可真香。”

摊主见没有其他客人,抹了抹了桌子就坐了下来,笑道:“我看您是饿了,不过这汤是用新鲜牛骨熬的,鲜的很,没有这汤,味就变了。”

叶歆尝了一口就连声讚好,边吃边问道:“这里好热闹啊!天目城平日都这样吗?”

摊主见他吃得香,早已笑得合不拢嘴,见他问起天目城,指着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货车道:“这是南集,北城门外还有北集,这个城就靠这两个集才这么繁荣。有的时候还要热闹,特别是年关之前,有的赶着把货卖了回家,有的想趁年关的旺季多赚一点,所以那个时候是真热闹,光是我这样的小摊就上百个,还不算城里的那些。”

第五章

黄府,黄延功与新妾香玉一夜颠狂,此时还在歇息,被军士打扰十分不快,披了件衣服就气冲冲地赶到了客厅。

李为一见到他就请求道:“大人,钦差在等着您呢!”

黄延功一甩袍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喝问道:“什么鸟钦差,几品官?”

“大人,昨天不是靠诉您了吗?他叫叶歆,就是外头传说很多的那个,刚才见他的朝服应是三品衔。”

黄延功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小小的三品官竟然召老子去见他,真不是东西。”

李为微叹道:“可他手上有圣旨,不去有抗旨之嫌,大人还是去一趟吧!这位叶大人威风十足,刚来在街上就斩了一名皇商,还是大学士的内侄,您不去可没人镇的住他。”

黄延功怔了怔,轻笑道:“他还真够狠的,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京官出外都是这副模样,总以为自己比人高,别理他。”

李为见他不肯,心里着急,忽然想起叶歆身边的绝色美女,心生一计,微笑道:“大人,叶大人还带着一个绝色美人。”

“绝色美人!”黄延功一听就有了精神,眼睛里也闪出兴奋的火花:“什么绝色美人,比我那些小妾如何?”

李为不以为然地道:“如果真的要比,您那些姬妾只不过是雏鸟,那位美人则是凤凰。”

黄延功的眼睛顿时冒出了热火一样的气息,一把就抓住他,叫道:“快带我去。”

李为扫了一眼黄延功,道:“大人,您是不是该换身衣服?”

黄延功一拍脑门,道:“对,对,见美人不能失礼,我这就去换衣服,你等我。”说着就急冲冲地跑入了内院。

不一会儿,一个身披金甲的将军在李为的陪同下闯了进来,黄延功一进门就粗声粗气地吼道:“哪来的钦差,我怎么没接到朝廷的邸报?”

叶歆连头都没抬,只顾着与紫如说笑。

李为指着叶歆道:“那位就是钦差叶大人。”

黄延功怒目瞪了叶歆一眼,眼向旁一扫,整个人呆住了,好色如命的他面对紫如这等人间绝色怎能不惊为天人。

叶歆这时才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却还是没有说话。

黄延功没等李为叫就冲到原来李为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因为紫如就坐在他的身边。然而紫如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依然娇柔地依在叶歆身侧轻声说笑着。

黄延功闻到阵阵如兰似麝的幽香,更是酥倒在场,痴迷地盯着紫如的侧脸。

在场的人见他如此,都为之咋舌,虽知黄延功好色,但没想到他这么猖狂,连钦差的人都敢这样。

黄延功的一举一动尽入叶歆眼中,他施了个眼色,紫如心领神会,回头朝着黄延功白了一眼,用手巾掩着鼻子,娇斥道:“走开,一身汗味薰死了。”

黄延功站起来嬉笑道:“小娘子吩咐,本官遵命。”

紫如不再理他,拿起筷子挟了一口菜送到叶歆的嘴边,娇笑道:“大人,尝尝这个。”

叶歆笑着张开了口,等紫如温柔的把菜送进他的嘴里,然后细细地咀嚼起来,脸上现出一副享受之态。

官员都羡慕地盯着两人,尤其是黄延功,更是万分妒忌,心里早就骂了起来。

紫如忽然端起酒杯,悄声道:“大人喝口酒吧!”说着自己饮了一小口,然后把身子倾入叶歆的怀中,竟是要以口渡酒。

这回官员们都看傻了,黄延功忌妒的在一旁嗷嗷直叫,怒哼了一声,转头不看,嘴里则嘟囔着道:“该死的小白脸,美人落在他的手上真是浪费。”

叶歆也吓了一跳,原本让紫如演戏,用来激怒黄延功,没想到她竟然出了这招,弄得自己也十分尴尬,心念一转,手指点了点紫如的俏鼻子,笑着柔声道:“这可不是在京城,大家都看着呢!”

紫如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把酒吞了下去,又把脸贴在叶歆的胸口处,悄声道:“大人,紫如不胜酒力,您可别松手啊!”

黄延功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叶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叫来就看你们卿卿我我。”

叶歆愕然愣了一下,转头扫了他一眼,笑道:“这位想必是黄大人吧?实在不好意思,方才没看到大人进来,本官陪礼了。”嘴上说陪礼,可是什么也没做,反而拥紧了紫如。

黄延功斜着眼瞪他,心中十分气愤,嘴里直喘粗气,然后当他看着紫如,心又痒了,索性不理叶歆,笑嘻嘻地对紫如道:“小娘子,本官有礼了。”

紫如又转头白了他一眼,嗔道:“没看我正陪大人喝酒吗?”说罢娇笑着在叶歆的颊上亲了一口。

黄延功妒忌的想杀人,忽然转头问李为道:“她是叶歆的女人?”

李为小声道:“不清楚,叶大人说她是自己带来的琴女。”

“琴女!”黄延功一听就高兴了起来,转头问道:“叶大人,开个价吧!这个小娘子我要了。”

紫如听了很不舒服,嘴噘了起来。

叶歆轻轻拍着她的纤腰以示安慰。

紫如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挤了挤眼睛,嫩滑的玉手调皮的在他的腋窝下轻轻掐了一下,弄得叶歆呵呵笑了起来。

黄延功见他只顾与美人调笑,根本没理自己,气得脸红到脖上,想骂又碍于叶歆的钦差身份,又不愿错过得到美人的机会,想都不想就嚷道:“五万两怎么样?”

一个将军在问一名钦差买女人,在座的官员都有些瞠目结舌,开始议论纷纷。

叶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低头又和紫如调笑了起来,不再理他。

看着紫如在叶歆的怀中如同一只漂亮的小猫,妩媚迷人,风情万种,黄延功越看心越痒,“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十万两。”

叶歆轻笑道:“黄大人,听说你已娶了十七房姬妾,还不够吗?”

黄延功直接了当地道:“有了她,家里所有的我都不要,十万两再加十七个姬妾,怎么样?”

叶歆不禁莞尔,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好色如命,居然连老婆都可以赠送。

紫如在叶歆怀中撒娇似的扭着身子,腻声娇嗔道:“大人,奴家不要嘛!我才不要跟这个病痨鬼,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

黄延功哈哈一笑,道:“小娘子,这里谁不知道我武艺高强,身体健壮。”

紫如不屑地扫了他一眼,轻笑道:“自吹自擂倒也容易,一看你的面色和眼睛就知道你黄大人酒色过度,以至阴阳不调,肾虚胆弱,只怕再有三、五年就爬不下床了。”

黄延功愣住了,一直以来他都以强壮自夸,身为一品将军,他十分爱面子,被一名绝色美人说自己身体太差,又羞又愧,然而对方骂得有条有理,自己也无话可说,心道:“香玉昨天那药好像不错,回去吃几副,再怎么差也不能被一个娘们指着说自己没用。”

被激怒的他不顾叶歆在旁,指着紫如大声道:“小娘子,你等着,本将军一定让你甘心投怀送抱。”

紫如淡淡地道:“算了吧!听说大人夜不独宿,这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黄延功干笑了几声道:“小娘子放心,本将军自有良药。”

叶歆知道黄延功被激之下一定寻医问药,心中暗暗得意,于是放开紫如,从怀中拿出圣旨捧在手中,站起来扬声道:“黄延功接旨。”

黄延功愤愤地看了叶歆一眼,不情愿地跪了下来。

“臣黄延功接旨!”

叶歆打开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逆将军黄延功及其五万部属,即日起调归三等男爵西北安抚使兼右副都御史叶歆麾下听候调遣,钦此──”

“这……”黄延功呆呆地望着叶歆,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个令他万分震惊的消息。

叶歆把圣旨卷好递向黄延功,微笑道:“黄大人,领旨谢恩吧!”

黄延功是一肚子不情愿,自己堂堂一品将军被编在一个三品小官麾下,虽说叶歆有男爵头衔,但那只是虚衔,外军的将领并不在在意。更令他不悦的是叶歆成了自己的上司,本想争夺美人,现在却多了一层阻碍,不禁有些郁闷。

叶歆含笑道:“黄大人,今后我们要同心协力。”

“你有什么吩咐就说吧!”

“好!”叶歆脸色一正,下令道:“命你带领着麾下五万人三日后起程前往天马草原的卧牛城,违者定斩不饶。”

“卧牛城?”黄延功和在座的官员都愣住了。

“时辰不早,叶某告辞了。”叶歆微笑着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转头对黄延功道:“三日后我去葫芦口,别误事。”

黄延功哼了一声,眼睛只扫向紫如。

紫如没理他,挽着叶歆的手臂随他慢慢地走出了府衙。

黄延功哼了一声,嘟囔着咒骂了起来。

回到客栈,紫如娇笑着道:“大人,我表现的不错吧?”

“何止不错,简直就是出类拔萃。”叶歆倒在软椅上笑道:“看着黄延功气得脸红就觉得好笑,哈哈。”

紫如指着红唇调笑道:“要是大人肯喝那口酒,一定让他妒忌的吐血。”

叶歆笑道:“你这小妮子,连我都玩。”

紫如揶揄道:“我都不嫌吃亏,你怕什么。”

丁旭也笑道:“刚才那场面真是有趣极了。大人,想让他吃你的药还不容易,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叶歆转头对紫如道:“紫如,你来说吧!”

“我?”紫如见叶歆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不好推辞,嫣然一笑,转头对丁旭道:“其实并不容易,大人虽说有爵位,但正职才到三品,这次虽然能用权力压制黄延功,但难免会引发他对大人的怨恨。然而这五万人又是大人的安身之本,不能有任何差错,如此一来就必须让他对大人心服口服,方才能成就大事。大人不想直接在权力上与他发生冲突,因此大人先把必然出现的争斗先引入女色之争,这样便不会引发军队内部的权力矛盾。”

丁旭深以为然,点头道:“说的合情合理,只是为何不用美人计,反而要骂他?”

“那是大人怜惜我!”紫如给了叶歆一个感激的眼神,又道:“大人怕我吃亏,不肯让我冒险。”

叶歆笑道:“非也,美人计对付敌人可以,对付自己人就十分不妥,除非紫如心甘情愿嫁给他,否则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到时候必然反目成仇,于我不利。况且,我又怎么忍心让紫如以清白之身去侍虎狼。”

紫如端着一杯茶走到叶歆身侧嫣然笑道:“大人恩情,紫如谨记。”

叶歆自然地接过茶杯,笑道:“不必在意,我只是从实际的利益出发而已。”

丁旭还是不解其中深意,又问:“为何要这么捉弄他?”

叶歆笑道:“不是我要捉弄他,而是引他来找我麻烦。”

“让他来找麻烦?”

“对!”叶歆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这五万人我势必纳入麾下亲自调拨方能有用,否则我军令发出,他来个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事情就麻烦了。所以我到军中必夺他军权,但明夺是我理亏,因为我只有调兵之权没有统军之权,除非他肯相让,否则我什么也做不了。况且他久在军中,军心向着他,我若强夺兵权,虽可控制一时,但军心不稳,是兵家大忌,我要的是立即可以用的军队,根本没时间再去调教,所以强压他只会自讨没趣。”

顿了顿,他又道:“想夺兵权而又不留后患,必须引他来挑衅,如此一来是他理亏,夺人妻女本就是情理不容之事,他好色虽无大错,然而若想来夺上司的妻妾,必有流言蜚语,我再让人传到军中,士兵会怎么想?将领会怎么想?刚才你都看到了,他反应很激烈,此人生性好杀,必然凶狠冲动,被我和紫如一番做作激怒,而且他身为一品将军却又安排在我之下,怨念必然很大。为了出气,他必然会想办法压倒我。”

丁旭琢磨着叶歆的话,担心地道:“恐怕我们到了军中会受他牵制,万一他暗中下手令我们难堪,这可怎么办?”

叶歆泰然自若地笑道:“不必担心。我知道他会想尽办法令我出丑,这样我就没办法抢他兵权了,即使我今天不演这场戏他也会那么做。因此我今天没穿男爵朝服,而是穿了三品的朝服,一则是激怒他,二则也是让他轻视我。方才又被紫如的话挤住,现在的他最想的事只怕就是在众人面前压倒我,只有当众击败我才能满足他的虚荣心,同时也想赢得紫如的芳心。”说着调笑似的向紫如挤了挤眼睛。

紫如娇嗔道:“他那是作梦!”

丁旭也笑了,却道:“这又能怎么样?”

叶歆仰头轻笑道:“三日后点将出兵,我带着紫如往军前一站,你想他会有什么反应?”

丁旭歪头想了片刻,笑道:“气,他会很生气,认为你是在向他示威。”

“对!”叶歆笑道:“以他的脾气自然不肯善罢干休,只要他主动挑衅,我就有办法治他,不但治他,还要让他乖乖地奉上兵权。”

丁旭张口欲问,忽见叶歆闭上了眼睛,知道他不肯说,只好按捺住好奇心离开了房间。

三日之后,葫芦口迎来了叶歆等一行四人,周大牛与丁旭坐在车前驾车,他被叶歆调到身边出任亲兵队统领,亲自为叶歆驾车。

为了西进,叶歆特意将马车换成了大车帐,由四马拉着,外罩红色绒毡,以便在草原认别,里面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地板上铺着绒毡,除了一张软床之外还有小桌、软椅和书架等。

车帐刚到营门就被守门士兵拦住了,一个青年士兵挺着长枪喝问道:“什么人?”

丁旭正色道:“叶爵爷到,还不让开。”

守兵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黄将军有令,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许进内,你们先等着,我去禀报将军。”说罢飞快地跑向了建在半山腰的中军大营。

叶歆知道黄延功要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对着紫如轻笑道:“小儿的把戏也敢拿到这里来玩!”

紫如嫣然道:“大人不是也希望他这么做吗?”

“是啊!”叶歆撩开车帘看了一眼:“我们下车走走,黄延功只怕还会把我撂在这里一会儿。”

紫如扶着叶歆走下马车,立时被面前的高山雄关所吸引了。高大的铜莲山脉就坐落在面前,中间有一道断口,像是被斧钺劈开一样。

断口大约有一里宽,其中建有一道巨石构成的关隘,颇为高大,然而大门一直开着,也没有士兵把守,任由马车通行。此时正有不少南来北往的车马通过。

黄延功的军营建在关口的左侧,主营建在山下的大平地上,占地极广。除了平地上的一大片之外,还沿山坡往上建,远眺可以看到山腰的一个大平台上搭建了一个颇大的内寨,赤熊、彩狮、白雉、天马等各色彩旗遍插寨墙之上,正当中竖着一杆红色大旗,上面写着一个“黄”字。

叶歆带着紫如游赏了近半个时辰,兴趣盎然,根本没有理会黄延功何时下来迎接。

咚──咚──咚。

三声整齐的鼓声之后,号角声响了起来。

呜──呜──呜。

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叶歆背着手傲立军门之外,平视着正率着将领来到营门的黄延功。

第二章

“哦!”叶歆本是拉他聊天,见他如此爱说,反倒聊出了兴致,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这里如此繁荣,不会有盗匪之类为恶吗?我可听说银州马贼猖狂。”

摊主笑道:“您是外乡人所以不懂,有葫芦口五万大军镇着,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而且咱们这位黄将军可是打仗的能手,听说凶悍的马贼也经常败在他的手中。”

叶歆见他自已切入正题十分高兴,脸上却假装露出不信之色,摇头摆手道:“不会吧?听说这位黄将军的名声可不太好,我来之前曾有友人相告,说这位黄将军好杀成性,好色如命,提起他都觉得有等斯文。”

摊主略感不悦,直言反驳道:“这话不对,黄将军好杀不假,只是他好宰牲口,这鲜汤所用的就是黄将军今晨宰的上特好牛。”

叶歆暗暗叹息,黄延功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民望颇高,由此可见他在军中的声望更高,凭此一点就不能硬将其收入帐下,然而黄延功也不会轻易向自己低头。

想着,他脸上现出淡淡愁色,刚要说话,摊主又笑着说道;“黄将军好色倒是不假,十七房姬妾,还经常上窑子,男人嘛,没什么大不了,谁叫他是将军。”

叶歆不禁莞尔,调侃道:“哪家的闺女要是让他看上了岂不是倒霉?”

摊主愣了一下,虽然不想提及这方面的事,但不能不承认叶歆说的对,不自然地点了点头道:“这话说的没错,那十七房姬妾中有七八房是抢来的,不过能做一品将军的姬妾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他养了那么多,越挑眼越高,所以对普通人家没有影响,不够漂亮的送上门也不要。”

叶歆笑了笑,“呼噜”几下把馄饨汤喝个底朝天,然后站起来笑道:“这馄饨真好,有机会再来吃。”说罢放下一小锭碎银,转身向马车走去。

丁旭见他含笑而归,知道收获不少,笑着问道:“大人,怎么样?”

“进城!”叶歆没有回答,坐上马车对紫如道:“紫如,进城后用面纱蒙脸。”

“紫如遵命!”

叶歆忽然古怪地笑了笑,道:“我要做场好戏给黄延功看,需要你的配合,所以暂时不能让你登场,这几天就烦劳你留在客栈。”

紫如愕然看他几眼,似懂非懂地点头应道:“紫如明白。”

走入城中,大街是用青石板铺建而成,由于车马频繁的走动而显得坑坑洼洼,马车走的十分颠簸。紫如被摇得前仰后合,颇受惊吓,叶歆见她如此,善意地扶着她的腰。

紫如越来越发现这个男人很体贴,转头朝他微微一笑以示感激。

与城外的喧闹相比,城内也不遑多让,大大小小的商铺吆喝着大声叫卖,茶寮酒馆是宾客满坐,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叶歆的吩咐下,丁旭包了一间小客栈。客栈虽然不大,只有一幢二层小楼,一个套房三个单间,然而三个人住也是足够了。

安顿下来之后,叶歆把丁旭叫到面前拿了一张纸给他,郑重地吩咐道:“这几味药务必抓全,这里人流这么多,药铺一定不少,没有就多找几间。最好每一间只抓一味药,免得让人学去了。”

丁旭看着手上的药单,茫然问道:“您哪不舒服?”

叶歆神秘地笑道:“我没病,只管去抓药,抓来就知道了,快去吧!”

丁旭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一边走一边看着药单发愣。

叶歆笑道:“快去!别误了大事。”

打发走丁旭后,叶歆换了一身粗布长衫,吩咐了紫如几句,然后一个人提着个小包袱出去了。

站在问口的掌柜兼伙计的赵东杰见了他立即点头哈腰,欠身道:“您要出去呀?”

“嗯!”叶歆刚走出一步又转回头,朝着赵东杰拱了拱手,问道:“您知道黄延功黄将军府在何处吗?”

“原来您找黄将军。”赵东杰眯着小眼睛,竖起两根指头道:“黄将军有两个家,一是在葫芦口的军营,一是在城北,黄将军两边走,现在他在哪儿我可不知道,不过城北的府中住着十七房姬妾,今天不在,明天一定在。”

叶歆开玩笑似的说道:“听说黄将军有十七房姬妾,没想到都住在一起,不怕争风吃醋吗?要是我就不敢。”

赵东杰捧腹大笑,指着他道:“您可真逗,咱们黄将军是什么人,他可不管姬妾们的争风吃醋,就算闹得不可开交他也不在乎,反而十分高兴。”

叶歆有些诧异,问道:“这是为何?”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姬妾们为了争宠各自卖弄风骚,争奇斗艳,得益的自然是黄将军。”

“哈哈!”叶歆大笑了几声,道:“这么多姬妾,他能受得了吗?”

赵东杰嘿嘿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没这个福份。”忽然他指着街上道:“您看,那就是十七夫人香玉。”

叶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街对面的杂货铺的柜台前站着一名大约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妇,云鬓玉钗,锦衣花裙。

再细看,香玉虽然俏丽,却不是绝色,只是眉间有股动人的妩媚,很吸引人。

赵东杰又解说道:“虽说是十七夫人是半拖半抢得来的,可现在也没脾气了,穿金戴银,谁不愿意?她又是新人,听说颇得宠爱。”

叶歆见陪在香玉的身边的不是丫鬟,而是一个青年男子,鼠头鼠脑,模样有些猥亵,小眼睛不时地来回转动,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然而叶歆却对他十分感兴趣,问道:“十七夫人与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呢!黄将军不生气吗?”

“他?”赵东杰随意看了一眼就笑了:“他是十七夫人的哥哥,叫冯二,原是街上的混混,终日游手好闲,见妹妹攀上高枝,他也得意了起来,现在在军粮处任了一个小职,油水不少。不过这小子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骨子里还是个小人。现在大概又是和妹妹出来买胭脂水粉。”

“军粮处,嗯!”叶歆特意又打量了冯二几眼,越看笑意越浓,第一个目标终于锁定了,他转头问道:“冯二也住在黄府吗?”

赵东杰指冯二不屑地道:“这小子也学着玩女人,在城西的马口巷的宅子养了四名妓女。”

“一看他脸色就知道酒色过度。”叶歆揶揄了一句,接着拱手道:“我还有事,不打扰您了。”说罢离开客栈。

来到黄府门前,叶歆仰头看了看已经斑驳陆离的高墙,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地道:“黄延功,对不住了,你那五万大军太重要了,不治一治你,我如何能在银州立足。”

就在这时,一顶大轿来到黄府大门口,叶歆闪入墙角隐蔽处观望。

“落轿!”

随着轿夫打开轿帘,一个满脸嬉笑,虎头虎脑的大汉搂着两名浓妆艳抹的姬人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轻薄着怀中艳姬,亲完了这个亲那个,两只手还不停在两姬的香臀上又捏又抓,弄得两姬咯咯直笑。

叶歆见了也为之咋舌,没想到这个黄延功在大街之上就敢如此放浪。冷眼看着黄延拥美进入了府第,他先是冷笑了一声,随后又展颜笑了起来,知道自己所想的没错,心中之计又多了一成的把握。

他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正好借这把刀让你刀下称臣。”

回客栈的路上,叶歆一边慢慢踱步,一边考虑计划的步骤。路上行人往来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叶歆低着头随着人流一直往前,经过客栈也没有察觉。

沉浸在思绪之中的他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突然惊醒,抬头欲看之时,却感觉到自己被人夹着走,左右各有一人压着两肩,前后则是被贴紧,不留一丝空间。他诧异地抬头看扫了一眼,发现夹着自己的是四个雄武有力的大汉,目露凶光。

四名大汉胁持着叶歆正慢慢地移出了大路。此情此景,叶歆却没有丝毫反抗,也许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他有些好奇,所以也没有叫喊,煞是有趣的左顾右盼,想看看这四人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右后方插入,绕到他的怀中想掏东西。

叶歆摇了摇头,本以为这四个人要干什么大事,结果却还是偷东西的老把戏,不禁有些失望,不想再与他们玩了,于是暗暗催动雪藤。

“哎哟──”

一声惨叫惊动了整条街上的人,焦点刹那间就转到叶歆身侧的一个青年身上。而夹着叶歆的四名大汉也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后,各自向外退了一步。

“不知死活!”叶歆暗暗骂了一句,转身望着那名正抱着右手又哭又叫的青年,脸上又现出微笑。

“我的手……哎哟──”抱着右手的青年举起右手嚎啕大哭了起来。

众人这才看到他的手掌肿的像一只熊掌,甚至分不清手指和手掌,就连皮肤也变成了紫红色,看得他们又惊又怕,不知这人得了什么怪病。

那四名大汉见青年受了重伤,一致认定是叶歆所为,又涌了上来指着叶歆呼吼道:“臭小子,一定是你干的好事,我兄弟到底怎么了?”

叶歆一脸茫然,直愣愣地看着四人,傻傻地问道:“我伤他?怎么伤?他好像在我背后,对了,刚才你们四个夹着我,我连手都动不了,怎么伤他。”

大汉蛮横地吼道:“我说是你伤的就是你伤的。”

围观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出言指责,然而四名大汉恶言相向,吓得没人敢说话了。

“让开!”

一个身着盔甲的军士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扫了四名大汉一眼,怒目指着四人斥道:“好啊!又是你们,上次的教训太轻了,这次我可饶不了你们。”

四人一见到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吓得一哆嗦,拖起仍在哭叫着的青年就跑。

军士没追赶,双手叉腰,咧开大嘴哈哈笑道:“算你们跑得快!跑迟了我劈翻你们。”

叶歆好奇地扫了军士一眼,军士长得又高又壮,比刚才那四名大汉还要健实,一对牛眼像铜铃一般大睁着,再加上腰间的虎头刀,一看就觉得此人气势不凡。他细细地打量了几遍,总觉得此人有点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旁边认识军士的一位老人竖起拇指夸道:“周爷,您可真威风!”

叶歆正苦苦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人,忽然听到一个“周”字,顿脑海中顿时晃过一个名字──周大牛。

想起当年的同窗,他不由得愣住了,再次直盯盯打量军士,终于断定此人就是周大牛。

想起到才几年光景便是桃花依旧,人事全非,若不是周大牛也是当年在学堂的好友,也未必能想出这个名字。看着周大牛一身戎装,叶歆觉得再没有别的衣服更适合周大牛。

周大牛见他盯着自己看,虽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礼貌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乡遇故交,叶歆别有一番感受,为了确定姓名,他还是礼貌地问道:“你是周大牛?晓日城来的?”

周大牛立时瞪大眼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晓日城来的?你是谁?”

叶歆的脸露出喜悦的笑容,拍了拍周大牛粗壮的手臂,笑问道:“还认识我吗?”

周大牛皱着眉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歪着头嘀咕道:“嗯!是很眼熟,哎呀,一时想不起来。”搔了半天脑袋还是没搔出个答案,周大牛尴尬地笑了笑道:“快说吧!我很笨,你知道我是从晓日城来的,一定是家乡人。”

叶歆打心眼里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当年我带你去看神药拍卖会,还记得吗?”

周大牛一听就傻了眼,喘着粗气,嗫嚅道:“你……你是叶……”

“知道就好!”叶歆抢断他的话语,问道:“有空吗?我们去茶寮谈。”

周大牛咧开大嘴直笑,亲密地拍了拍叶歆的肩膀道:“真是你,没想到……”突然他想叶歆是大官,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憨笑道:“我是不是该叫你大人?”

“叫叶兄弟吧!”周大牛的直爽与憨厚令叶歆很舒服,而同乡加上同窗又增添了亲切感,叶歆想都没想就以兄弟称呼。

“呵呵,我就不客气了,叶兄弟,咱们上茶寮去,这里太挤。”

周大牛热情拉着叶歆来到一间街边的小茶寮,摊主一见到他就热络地招呼:“周爷,您来啦,快请坐。”

叶歆撩起衣袍坐在长椅上笑道:“你的声望不错嘛!人人见了你都叫声爷。”

“那是大家夸奖了,我只有一身牛劲,没什么本事。”说着周大牛拿起一个碗用袖子抹了抹递给了叶歆,又道:“比兄弟你可差远了,早就听说你升了大官,叫什么来着……反正是大官。”

叶歆随手倒了一碗茶,沾了沾唇又放下了来,问道:“不是什么大官,兄弟,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没什么,当年考了个武秀才,索性当了兵,去年被调到天目城,虽然只是九品的小军官,但大小也是个官,我老娘高兴死了,尽夸我有出息。”

看着周大牛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叶歆觉得很舒服,也很羡慕,想起自己脸上的笑容十个有八个是假的,心里就十分的不安。

“兄弟,你怎么到这来了?有事吗?”

叶歆回过神来,笑道:“有点公务要办。”

周大牛拍着胸脯道:“要办忙只管说,这里我人面广,叫一声就有人出来。”

叶歆随意问道:“军营的生活还好吗?”

“好,这里没什么不好,训练虽苦,但吃住都好,比起我当年第一次当兵住的地方好上百倍,除了好色,黄将军什么都好。”

听到周大牛也赞黄延功,叶歆又问道:“黄将军真有这么好?”

“其他方面我不太清楚,但他的确是个好将军,士兵们对黄将军都心服口服,威望很高,虽然好色,但在军中都是男人,所以只有羡慕,没有鄙视。”

自从听到朱雀上师说起黄延功好色如命,叶歆对他的印象就很不好,后来又听说他娶了十七房姬妾,坏印象就进一步加深,此时听到周大牛的话才认真地琢磨起这个人,似乎除了好色之还真挑不出什么错处,又记起赵东杰说的话,突然想见一见这位好色将军。

周大牛问道:“兄弟,你住哪儿?晚上我请你喝两杯。”

叶歆略加思考,点头道:“我住在赵家客栈。”

周大牛笑道:“赵家客栈?那可是个小客栈,你是大官,怎么不住驿站呢!”

叶歆低声道:“我有事要办,暂时不能以官员的身份露面,大牛,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周大牛拍着胸口承诺道:“放心吧!我周大牛从不多嘴。”

叶歆笑了笑,正想说话,然而他随意一瞥,忽然发现冯二和香玉一起进了斜对门的一间酒馆,心中暗喜,抬头朝酒馆的匾看了一眼,默念着“宜香园”,接着掏出一锭碎银子放在桌上拱手道:“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再见。”

“这茶钱该算我的。”周大牛一把抓起银子塞回叶歆的手中:“兄弟,你先去办事,晚上我再来找你。”

叶歆笑了笑,回头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急步往客栈赶去。

第六章

黄延功傲然端坐在马上朝着叶歆拱了拱手,扬声道:“叶大人,三军齐备,立即就能起程。”

叶歆微微一笑,又拿出一道黄色锦布卷轴高举向天。

“圣旨!”黄延功本想让这位新任的上司丢脸,没想到叶歆还有一道圣旨,顿时没了主意,在身边的将领提醒下才不情愿的下马跪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寨门前,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叶歆并没有宣读圣旨,而是托着圣旨慢步而入,温言道:“诸位将军请起。”

黄延功趴在地上不愤地斜眼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正想出言讥讽,眼角忽然扫到了紫如的俏影紧跟在叶歆身后,顿时感到不悦,心道:“这小子居然把美人带来示威?小白脸,一会儿老子要你好看。”

将领们虽然不喜欢多了一个上司,但他们不像黄延功这么懊恼,毕竟日后都要在叶歆麾下做事,升迁和功劳还是叶歆说的算,因而都垂手站立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黄延功正想引路,却见紫如寸步不离叶歆,忍不住出言质问道:“叶大人,大军出征不许携带家眷,不知大人带个女人前来是什么意思?”

紫如不待叶歆回答便踏前一步,含笑应道:“黄大人,我不是大人的家眷,大人刚刚任命我为新任的西北安抚使衙门主事一职,同在大人帐下听命,日后还望黄大人指教。”

“主事?”黄延功见她帮着叶歆,心里既是妒忌又是愤恨,直盯着紫如的俏脸。

紫如脸色一寒,斥道:“黄大人,你太无礼了。”

黄延功被她一喝才回过神来,为了给紫如一个好一点的印象,他微笑着拱手问道:“原来是主事大人,黄某有礼了,日后有空,黄某一定向大人请教一二,不知主事大人尊姓大名?”

“我──”紫如愕了一下,脸色骤变,由红变青,由青变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歆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知道她叫紫如,却不知道她的身世,总以为这是她以前的事,自己不便打听,也不想使她回忆起以前的生活,而今在黄延功逼问之下,紫如显得十分奇怪,其中必有缘故。想着,他伸手把紫如拉到身侧,含笑而道:“黄大人问的真是好笑,她当然姓叶。”

紫如怔了怔,然后感激地朝叶歆笑了笑,转头应道:“对,我现在姓叶。”

黄延功面沉如渊,冷言道:“叶大人,私任官员可是大罪,这位叶姑娘的职位真是你任命的?”

众将领见黄延功一直在找叶歆的麻烦,心里都清楚是为什么,对他这么一位将军来说,几年都是这一方土地的主宰,如今来了一个上司,怎能高兴,再加上好色的他见到如此绝代佳人在别人怀中,自然心里不平衡。

此时面对这种情况,将领们的心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不同的看法,这也难怪,即使黄延功如何领军有方,但对于黄延功的好色,难免会心存不满。

有的人原本因为黄延功权掌一方而不敢有异议,此时则开始倾向新的上司,当叶歆现出圣旨之时,他们的心更是倾斜了。

“黄大人,你是说我无用人之权吗?”叶歆指着左手托着的圣旨,泰然地道:“这是皇上赐给我的圣旨,你想看看吗?”

“不必了,三军齐结,请大人校场阅兵。”黄延功哼了一声,心道:“进到校场再给你点颜色看看。”

叶歆优雅地笑了笑,然后领着紫如向马车走去。

黄延功在背后讥笑道:“大人怎么不骑马?两军打仗可不能用马车。”

叶歆淡淡地直言道:“我不擅骑马,还是坐马车稳妥些。”说罢就钻进了马车。

“哈──哈──”黄延功虽然没有再出言讥讽,但他用笑声已经代替了所有的言辞。

目送着马车缓缓进入营门,黄延功的心腹将领上前小声劝道:“将军,他毕竟是我们的上司,还是减少冲突为宜,免得日后麻烦。”

黄延功不管别人听到,大声道:“怕什么,老子就这脾气,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兵是老子带出来的,他想办事还要问过我,不然没人肯替他卖命。”

叶歆安然坐在软床,并没有理会黄延功挑衅的话,看着紫如依然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关心地问道:“紫如,没事吧?”

紫如摇了摇头,道:“多谢大人为我解围。”

“没什么大不了,我还讨了便宜呢!”叶歆含笑道:“这黄延功的举动与我们计划的分毫不差,一会儿在校场一定会生事。”

紫如知道叶歆故意叉开话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其实紫如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从小就被卖入青楼。”

叶歆打趣道:“以后就姓叶吧?”

紫如清灵的眸子一转,娇笑着问道:“是姓叶,还是叶氏?”

叶歆吓了一跳,看着紫如似笑非笑的眼神,这才知道她在开玩笑,顿时松了口气,笑道:“你这小妮子,是不是每天不打趣就不罢休?”

紫如俏嘴微张,娇笑道:“是你叫我姓叶,我当然要问是哪种姓叶?”

叶歆忽然仰天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一种无奈的苦笑,紫如看着心中一跳,正想出言询问,外面响起了丁旭的声音。

“大人,到校场了,黄延功摆出的阵势不小啊!”

叶歆揉了揉脸颊,又露出优雅的微笑,然后在紫如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望着面前整齐的军容,叶歆不禁赞叹道:“喝!好一支军队啊!”

黄延功就在身侧,听到叶歆的赞叹声得意地笑了,傲然道:“这都是随我多年的部属,上阵可以一挡十,就连凶悍的马贼也不敢正视。”

叶歆淡淡一笑道:“很快就有机会让你和马贼厮杀了,到时候再看他们的本事吧!”说罢悠然踏上了阅兵台。

一众将领随同在侧,都看着这位文弱的新统师在五万大军面前如何表现。

黄延功早就有安排,给亲信施了个眼色,然后走到叶歆的身边,道:“大人可要检视士兵的能力?”

叶歆含笑道:“有何不可?”

黄延功向着下面大声吼道:“操练!”

“杀──”

校场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杀声,竟然震得后面的山石向下滚落,五万士兵一起喊着一声声“杀”字操练起来。

众将都习惯了这种场面,此时数十双眼睛都盯着叶歆,见他不但没有被吓到,反正面带微笑,还不时地点头,不禁暗暗称赞,开始认同这位新任统帅。

黄延功也直盯盯地看着叶歆,见他安然无事,轻视之意略减,心道:“这小子还有两下子,不只是个小白脸。不过这样还不配指挥老子,老子要让你知道指挥大军不是玩泥沙。”

叶歆一直表现的泰然自若,还伸出右手揽住被杀气惊得面色煞白站立不稳的紫如,直到操练完毕,他才回头赞道:“好一支虎军,日后在银州定能有所做为。”

“哈哈!”黄延功傲然长笑道:“大人过奖了,这都是我黄某人的心血,比得上天下任何一支军队。”

忽然有一名强壮的士兵走到台前行了一礼,道:“叶大人,您是三军统帅,属下步军百长张泗,能否请您指教一二。”

叶歆笑了,心道:“果然来了。”转头望向黄延功,却见他含笑以对,眼神似是在嘲讽自己无能。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我身为统帅,理当做为表率,不过身份不符,胜之不武。”

众人正想讥笑之时,叶歆又笑着道:“这样吧!我和黄大人比试一番,输了可别见笑。”

黄延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巴不得自己能亲手教训叶歆,只是碍于身份才让小校挑战,此时见叶歆自投罗网,想都没想就应道:“大人肯赐教,黄某自然不会扫大人的兴──来人啊!让开空地。”

紫如没见过叶歆动武,只是在京中之时隐隐听过藤魔的故事,不知其中真假,所以心中没底,她贴着叶歆关心地问道:“大人,真的不会有事吗?”

叶歆给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然后走到了空地之上,对着早已提着雁翎刀的黄延功道:“我们点到为止。”

黄延功嘿嘿笑道:“大人别慌,我不会让大人有性命之忧,请到兵器架上选件合手的兵器吧!”

叶歆含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正当黄延功心里讥笑他手无縳鸡之力,舞不了刀剑,只见半空中白光一现即没,看得他愣住了。

叶歆傲然而立,淡笑道:“我是客,黄大人先请。”

黄延功看着叶歆从容不迫的气势,心里犯起了嘀咕,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小看了这个白面书生,但事到如今他也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抱了抱拳,然后泼风似的卷着刀浪向叶歆攻去。

叶歆背着手镇静地看着黄延功,平和的眼睛扫视着滚滚刀浪,仿佛不关己事,而像是在看舞刀表演一样。

所有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那些将领,他们怕黄延功一时手误伤了叶歆,后果可大可小。紫如更是紧张的双手揪着汗巾,明亮的眸子深处闪出一丝担忧,随着人影的晃动而来回飘动。

刀光。

人影。

黄延功只看到面前身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突然不见了,可当他冲了过去再回头时,叶歆却依然站在原地朝他微笑,就连姿式也不曾变过。

“哇──”

除了这个字,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才能最快的表达自己的第一感想。紫如更像个天真的少女般雀跃着拍起了手掌,脸上因兴奋而变得通红。

羞恼在黄延功的心里燃烧着,他再次挥刀了。

又是刀光人影。

叶歆像是幽灵一样,黄延功的每一刀都似乎把他劈成了两半,可真实的结果还是一样让他失望。

忽然,黄延功分辨不出自己的幻觉,所以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刀,一动不动。

他不动,叶歆动了。

白光轻轻一闪,如半空中闪过的一道闪电,乍起骤止,黄延功的手腕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连刀也拿不住了,“当啷”一声跌在地上。

震惊,苦涩,失望。

被一个自己一向看不起的白面书生堂堂正正的在五万人面前击败,黄延功的心中充满了失败的苦涩感,落寞的他单膝跪在黄土之上,拳头紧紧地捏着,似是要把耻辱感捏成粉碎。

叶歆满意地看着四周惊讶的眼光,他所要的震撼力已经足够,下一步他需要的是威望。

于是他扔下还在发呆的黄延功回到台上,扫视着几乎看不到边的军队,他高声道:“我──西北安抚使叶歆──将统率三十万大军镇守银州西部,所领疆土由天马草原始至雪狼关,方圆何止万里,而你们──是我麾下第一支军队,望你们齐心协力,共守疆土。临行之前,我只要大家记住‘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我不喜欢杀人,也不怕杀人,所以我已备下快刀手,想违军纪的只管来。”

清风阵阵,拂动着两鬓雪白的发丝,被黄延功讥笑为白面书生的叶歆释放出了一股迫人的气势,炯炯的目光闪着慑人的灵气,让每一名士兵都觉得这位新统帅在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扬首抬头直视叶歆,像是要展现自己最佳的一面。

将领们惊呆了,原以为叶歆只是率领这五万人前往银州抚民,可如今才知道这五万人只不过是叶歆麾下军队的一小部分,还有二十五万大军在银州。

不少人都曾在银州任职,自然知道天马草原至雪狼关之间有多大,更知天下有此兵权的只有两人,而今眼前的这位白面书生将成为第三个,不由得他们不吃惊。

黄延功早就被叶歆的“武艺”吓呆了,又听到叶歆的权力如此之大,顿时噤若寒蝉,原来一争高下的雄心也被打得粉碎,无神的他单膝脆倒在台下,头缓缓地低下。

叶歆自然知道恩威并济之道,因而脸色一转,高声又道:“冰雪北疆,路途遥远,大家吃苦是难免的,所以额外发放两个月军饷米粮,去到卧牛城后,由西北安抚使衙门发放。”

校场上顿时一片惊讶声,士兵们的脸哗的一下都变成了笑颜,乐得合不拢嘴,要不身处校场,他们早就欢呼跳跃了起来。

叶歆转身朝着身后的大小将领道:“诸位将军,日后我们要通力合作,为国镇守西北疆土,当然,将军们的辛苦我很明了,我会据实为众位向朝廷请赏。”

将领们跪倒一片,齐声道:“愿为叶帅效犬马之劳。”

叶歆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时他不必再表示什么威势,而是温和地搀起最前排的一位总兵,温言道:“大家日后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大军尽快起程,务必早些赶到卧牛城,以免日久生乱。”

将领齐声道:“属下遵命!”

叶歆回头给了紫如一个眼色,然后含笑走下阅兵台,回到马车之上。

周大牛站在车前咧着大嘴笑道:“兄弟──噢──大人,您可真厉害,我都佩服死了。”

叶歆拍着他的肩头笑道:“你现在是亲兵队长,我让你挑的人都挑好了吗?”

周大牛拍着胸口道:“放心吧!早就挑好了,都是好兄弟。”

“这样就好,你去吧他们召集来,大军要起拔了。”

“是!”周大牛乐呵呵地跑向了军队。

紫如扶着叶歆走入马车坐在软床上,赞道:“大人,这一下就把他们给镇住了。”

“黄延功原是他们心中的偶像,我胜了他,从而显示我的实力,然后我再用地位和权力给他们一个新的冲击,如此一来,他们才能服我……”说到一半,叶歆忽然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闭上了眼睛,眉头也随之紧紧地锁了起来。

紫如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额上冒出了汗珠,不禁大惊失色,急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叶歆深吸了口气,把嗓子里的血腥味压了下去,睁开眼睛朝紫如笑了笑,又道:“习惯了,今日之后,这五万人便可任我所用,也不必我亲自动手了。”

紫如还是不太放心,坐在床边的布椅上仍追问道:“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休息两天再走?”

叶歆苦笑了一阵,叹道:“就算休息一个月也没有什么分别,还是早点上路。”

“为何不找医师治疗?”

“医师?”叶歆的脑中浮现出凝心的倩影,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紫如见他的神色怪异,像是在思念着什么人,然而眼神却伸缩不定,时喜时忧,她感到十分古怪,问道:“大人,在想什么呢?”

叶歆忽然叹息道:“即使拥有天下,也未必能事事如愿。”

紫如听得莫名其妙,却没有再问,静了一阵又问道:“大人,您的药怎么没起作用?”

叶歆微笑道:“过两天就会起作用了,到时候黄延功才会心甘情愿地投归麾下。”说着脸色一正,叮嘱道:“不要在外面提一个药字。”

“是,大人!”

叶歆不再说话,转头凝望着车箱壁上挂着的银州地图,嘴里一直喃喃地嘟囔着:“银州,草原,柔儿!”

第三章

客栈中,紫如正在房中抚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连忙站起来相迎。

叶歆笑着步入房中,问道:“紫如,丁旭回来了吗?”

“没有!”

紫如斟了一杯茶递到叶歆的手中,问道:“大人满脸笑意,想必是找到对付黄延功的方法了吧?”

叶歆呷了一口清茶,含笑而答:“我先卖个关子,三日后便知。”

紫如知道叶歆有意故弄玄虚,因而没有再问,笑着道:“如要紫如帮助,大人只管吩咐。”

“现在就请你帮忙。”叶歆笑着指着发鬓道:“帮我每边剪下一缕头发,要半黑半白。”

“大人!”紫如愣了一下,见叶歆一副认真的模样,只好转身去取剪子。

叶歆笑道:“放心剪吧!我有大用。”

紫如点了点头,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拨弄着叶歆的两鬓,雪白的两鬓看得她备觉伤感,幽幽叹道:“大人年少白头,实在可叹啊!”

叶歆不以为意,接过剪下的白发,笑道:“这样不是挺好看吗?再剪一点黑的,快。”

“是!”紫如立即剪了一撮黑发递给他。

叶歆把黑发和白发理顺,除去不合用的,然后将两种头发混杂在一起。

此时丁旭推门而入,手里捧着几包药,道:“大人,都买齐了。”

“办的好。”叶歆大喜,又吩咐道:“你现在拿着我的名帖到府衙去,通知他们我明日到城,请知府安排一切事宜,其他的一概都不许多说。”

“是!”丁旭放下药就出去了。

叶歆则拿着头发做了一个假胡子,贴在下巴,黑白相间的短须,再加上削瘦的脸颊,看上像是中年男子,扮好装后,他笑着抬头问紫如道:“能看出是我吗?”

紫如只看了一眼就“噗嗤”笑了起来,嫣然问道:“大人这是要扮什么呀?”

叶歆笑道:“看不出就好,其实就算看出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那样就无趣了,还是这样好。你休息吧!我出去了。”说着提起药包就出去了。

宜香园

古朴的酒幌加上清雅的兰花,展示着这间酒楼的气质,进进出出的客人不少,许多都是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

就在这高雅的酒楼门口,一个背着药箱的游方郎中抬头看了看酒楼的外观,然后踏入门槛。他头戴斗笠,身着青色长衫,手上持着一个招幌,上面写着“一代名医,专治奇症”,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歆。

他不叫不唤,慢慢地向店中走去,一个店伙计挡住了他,眼睛上下瞟了他几下,不客气地道:“我说这位爷,这里可不是为你开的,不吃饭请另找地方,别妨碍了其他客人。”

叶歆笑了笑,随手扔了一锭碎银子给他,欠身道:“这个算酒钱,我不叫也不喊,若有人自动找上我,这可不关我的事。”

店伙计见他给了钱,这才勉为其难地放开了他。

叶歆抬头扫视着在座的食客,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品酒茗茶,谈风弄月。没有找到想见的身影后,叶歆又把眼光聚到了二楼。拉低了斗笠,他撩袍走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雅间,东西南北各有一间。门都关着,里面不时地传出谈笑声。叶歆张望了四周一眼,见四下无人,趴在门缝上偷看,结果在西面的雅间找到了香玉和冯二,里面只有他们两人,正翻弄者刚买的金银首饰。确定了目标后,他敲了敲门。

笃笃笃!

门里传出了不悦之声,喝问道:“谁啊?”

叶歆对着门缝对屋内说道:“请开一开门。”

屋内迟疑了一阵,还是应道:“进来吧!”

叶歆轻轻地推门而入,含笑道:“在下有礼了。”

冯二瞥着眼睛瞪了他一下,见他这身打扮,立时发了脾气,指他的鼻子斥道:“滚,到别处要饭去。”

叶歆依然保持着笑容,婉言道:“冯大人且慢动怒,在下此来实为大人的生死而来。”

冯二勃然大怒,冲上去揪住叶歆的衣襟吼道:“再不滚老子教训你。”

叶歆毫不在意,轻轻地拨开了冯二的手,紧盯着他问道:“大人是不是夜不能寐,常冒虚汗,脚步浮软?”

冯二愣了一下,斜眼撇着他轻佻地道:“嘿,你小子的眼光不错啊!”

叶歆正色道:“冯大人酒色过度,病已入腑,若不早治只怕为时晚矣。”扫了在座香玉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想必大人现在连行房都索然无味了吧?”

“就是这个,妈的,真烦死我了。”冯二“啪”地拍了一下大腿,不顾何时何地,抓着叶歆的膀子就大声问道:“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赚点银子,治好了老子的病,多少钱都给你。”

叶歆假装迟疑了一下,然后竖起两根指头道:“我有快慢两种方法可治。”

冯二迫不及待地就叫道:“要快的!”

叶歆笑了笑,压低声量问道:“快的可以断根,只是从此大人就不能再近女色了。”

冯二吓了一跳,眉头一挑,咒骂道:“这不是要了老子的命吗?没了女人,做人还有甚么趣味啊?这个不好,说慢的。”

叶歆从怀中掏出方才叫丁旭抓来的药,含笑道:“这是我亲手调配的龙兴汤,每日一副,可壮阳固精,补贤利虚。”

冯二一把抢过药闻了闻,觉得药香浓郁,闻了十分舒服,又相信了几分,眼睛一转,贪婪地道:“这东西好,我要了,再给我配几十副备用。”

为了表现自己前来的目的只在于金钱,叶歆的眼色闪动起贪婪的光芒,伸出手微笑道:“大人,这药钱……”

冯二斜眼挑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先试一副,效果好再给钱。”

叶歆轻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脸上时阴时晴,傲然道:“大人,我这药连皇亲国戚都试过,不但能治病,还能助闺房之乐,奇妙无比呀!”

冯二摆弄着手中的药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阴笑道:“真是这么有效?”

叶歆扬了扬眉毛,吹嘘地道:“不信可以到京城打听,奇医之名人人皆知,尤其是那些官员,求着要我给药,男男女女,多不胜数。”

香玉因为两人谈的都是男人的事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说女人也买这种药,不禁好奇地问道:“女的也要这东西?”

叶歆轻笑道:“这位夫人,也许您不信,要说买药的人,那些官太太买的最多。”

冯二愕然指着手中的药包问道:“那是为什么?难道这药女人也能用?不会吧!”

“当然不是,这药只是男人用的。”

“那些女人买回去干么?”

叶歆暧味地笑了笑小声道:“你们想想,京华春梦,美女如云,烟花之地更是比比皆是。而京中大小官员何止千人,哪个官员不纳妾?少则一二,多则可达十几人。那些姬妾们为了争宠是苦费心思,想尽一切办法,打扮的花枝招展已是必不可少,可美人太多,就算你花费心思去扮,也难免有不中眼的地方。年纪渐老的更是心急如焚,到处寻找奇招……”说到这里,叶歆忽然止住话不往下说。

冯二和香玉听得正入神,尤其是香玉,叶歆所说的何尝不是她现在所想,更是焦急地想知道下面的事,当下不顾什么羞耻,一把抓住叶歆的袖子,摇着他的手急声追问道:“那些姬妾想到什么好招?快说呀!”

叶歆这才笑着缓缓道出:“她们是想尽了办法,甚至求神问卜,全都试过了,可喜新厌旧是常理,年轻美貌的女子总是不断涌现,大人们也会再找更年轻漂亮的。那些姬妾们真是苦啊!人也老了,地位也没了,有儿女的还好一点,没儿女的甚至被卖回青楼接客,如此种种,实在可叹!”说到此处,叶歆一脸怅然,不断地摇头叹息。

香玉吓得脸色煞白,红唇微颤,冷汗沿着鬓角一滴滴往下滚,双手揪着手巾不断地拧着,想着,眼中又似是看到自己的将来,惊得回头紧盯着哥哥。

“哥……我怎么办?”

冯二也被叶歆说得愣住了,他本来以为大官的姬妾威风八面,如今才知道风光之后还有更多惨事,而叶歆说的合情合理,不由的他不信。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想到妹妹过两年青春不复之时,自己现有的地位和财富也可能化为乌有,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叶歆冷眼旁观,自己这一席话所发挥的作用似乎比预期还要好,心中不禁偷笑了起来。

冯二抬头看着叶歆,见他脸带微笑,似是胸口成竹,立时苦求道:“先生见多识广,请指条明路。”

叶歆捻着下巴的假须含笑道:“两位莫慌,我本是去银州游玩,路过此地稍做停留,刚才在楼下看到两位,也算是有缘,所以就上来赠言。”

冯二急声道:“我冯二一定厚报,请先生快说。”

“好,好,听我慢慢往下说。”叶歆指着药包含笑道:“三年前,天龙朝四大世家之一的白家,白家老二白宁僖有七房姬妾,其中有个老五长得不错,可就是得不到白宁僖的欢心,眼看其他姬妾都得到了好处,她心里急呀!所以到处找办法。也是有缘,当时她找到了我,我这龙兴散也刚刚制成,她把药拿回去一试,从此独宠专房。后来其他府的姬妾们知道了,都来找药,此药的声名大振。不过毕竟是闺房药品,所以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冯二比妹妹还急,又见妹妹心动的模样,也明白了她的心思,笑道:“妹妹,他是医师,这种事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也该弄点回去,要是把黄大人拴在你的闺房之中,咱们的日子可就越来越好了。”

香玉早就心动了,琢磨着自己现在年轻,又刚进门,趁着这个热头把黄延功拴在自己的房中,以后就不用愁了,听到冯二的话后点了点头,催问道:“还有药吗?”

叶歆假装为难地道:“这药不好配呀,冯大人刚才还好像不相信,不如等冯大人试了再说吧!”

冯二豆眼一转,阴笑道:“妹妹,哥哥我今晚就回去试试,要是真好就请这位先生为你我多配几副。”

叶歆见第一步已经成功,心中十分高兴,又开始琢磨着下一步。

晚间,周大牛来到客栈,赵东杰自然认识他,笑着迎上去问道:“周爷,您找谁?这里就三个客人,还都是一起的。”

周大牛笑道:“我就是找他们。”

赵东杰抬头高声唤道:“叶爷,有人找。”

叶歆听到叫声,知道必是周大牛,笑着迎了出来。

“大牛,上来吧!”

周大牛咧着嘴就叫道:“兄弟,楼下凉快,又没人,咱们在下面说话。”

叶歆瞥了一眼赵东杰,含笑道:“上楼吧!”

蹬蹬上了二楼,叶歆没有避讳,直接把他带到了房中,紫如早就捧茶相候,见周大牛进来立即端了一杯茶给他。

周大牛一见紫如就傻了眼,定定地看了几下,忽然转头朝着叶歆笑道:“兄弟,你这媳妇长的太美了,不愧是做大官的。”

叶歆淡淡一笑,指着紫如介绍道:“她不是我媳妇,是……”叶歆忽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用词去形容紫如的身份,说是侍女似乎低了点,说是侍姬自己又不愿,因而为难地看她一眼。

紫如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其中奥妙,微笑道:“我是大人的琴友。”

“琴友”两字既雅又亲,叶歆听了连连点头,这个定位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周大牛憨笑道:“兄弟,没想到你找了这么漂亮的琴友,还是你厉害,不过千万别让黄将军看到,免得他又想抢。”说着“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憨笑道:“你看我,尽说胡话,你是大官,黄将军应该不敢抢。”

紫如见他如此憨厚,不禁莞尔,轻笑道:“我是皇上赐给大人的,没人敢抢。”

“噢,这样就好,免得黄将军和大人闹起来。”

叶歆哈哈一笑,抬头对紫如道:“你也坐下吧!都是自己人,一起聊聊。”

“是!”紫如盈盈一福,然后坐在了叶歆的身侧。

周大牛问道:“兄弟,你到底是个什么官?”

思索了一阵,叶歆坦然道:“我是你们黄将军的上司。”

“哇──”周大牛张大了嘴巴傻傻地看着叶歆:“那你不就是我的上司了?”

叶歆含笑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周大牛喜逐颜开,庆幸着道:“太好了,给自己兄弟办事,心里更爽。”

如此耿直之人,叶歆不禁大起爱才之念,暗暗嘀咕,自己心腹之中像周大牛这类憨厚之人不多,唯有龙天行直爽忠厚,但他心中自有想法,不能强改,其余诸人都各有私念,虽用且防,丁旭和丁才虽然忠心,但不识武艺。

紫如虽不知道叶歆的种种思考,但见他凝视周大牛,也暗暗揣度叶歆之意,眸子旋到周大牛的腰刀上,若有所悟,含笑道:“周大人说的是,给自己人办事的确舒服,日后大人有您在身边也算多了个自己人可用。”

“有理!”叶歆的眼神露出微笑似的目光在紫如的俏脸上晃了下,随后又飘到周大牛的身上,热情地道:“大牛,愿不愿意做了亲兵队队长?”

周大牛咧着大嘴笑道:“兄弟,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没意见,只要开心就好。”

“这事先别对人说,等我见了黄将军再说。”想起周大牛孝顺,叶歆问道:“你娘还在晓日城吗?”

一提起母亲,周大牛就有点犯愁,嘟囔着道:“我原想把老娘接来住,可我那几个哥哥不让,说路太远,我一想也是,只是心里惦记着,总怕老娘出半丁点儿的差错。”

叶歆见他愁色满面,也是十分感动,劝慰了几句。三人又聊了一阵,周大牛告辞离去。

送回周大牛后,叶歆微笑着问紫如:“你觉得他怎么样?”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不是早有定计了吗?何必问我。”

叶歆点了点头,含笑道:“明日还有要事,劳烦姑娘弹一曲。”话音未落,紫如已端坐琴后,手指也按上了琴弦,叶歆暗暗赞了一声“好机灵的女子”。

第七章

满天星光灿烂,如宝石般镶在漆黑的天幕之上,叶歆的大军行走了三天后来到了一个叫丹西的小草原,此处地属银州东部和中部的交界处,虽无明界,但一条游子河分开了两边。

大军在游子河旁安营下寨,此时营中已点上了篝火,士兵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星河之下聊天,所说的都是关于他们的新统帅。

“真是人不可貌相,咱们叶帅看上去就是一个白面书生,没想到这么厉害!”

“可不是,咱们的黄将军多厉害,在他手下还没过几招就败了。”

“还多发两个月军饷,真豪气。”

紫如走过火堆听到士兵的谈话倍感兴奋,满脸笑容地步入中军帐中,叶歆歪靠在软垫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细细地读着,听到声响才抬起头。

见紫如满面春风,他笑着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紫如走到布椅坐下,娇声道:“大人的声望与日俱增,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他们只不过被那几两银子弄花了眼,忠不忠心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叶歆含笑说了一句又皱起了眉,沉吟道:“银州的事果然麻烦,进了银州都三天了,经过的城池也不少,可就是没有西面的消息,铁凉国到底发兵了没有实在令人纳闷,唉!心中没底不好出招呀!”

紫如看着沉思中的叶歆,心中一阵暖热,她知道叶歆把自己当成心腹,才说起这种军国大事。

往日在青楼之中,自己也曾想到将来会做什么,什么夫人、小妾、丫鬟,甚至妓女都想遍了,可就是没想过做官。

既然自己此时已经领授了官职,把平时想到的儿女私情都抛到脑后去了,只想着士为知己者死,要想尽办法帮忙办事,想着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瞥见叶歆只披着一件薄衣,紫如从箱中取中一件鹅绒大氅盖在他的身上,柔声道:“大人,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谢谢你!”叶歆调笑道:“有你在我可以轻松许多,去到卧牛城该升你的官了。”

紫如嫣然道:“我这主事也就够了,再升上去我可受不起。”

叶歆放下书看着紫如,微笑道:“没什么受不起的,凭你的智慧、气度、样貌,办起事来事半功倍,比我都强。”

紫如听他夸赞,脸红羞涩的道:“大人过奖了,有不足之处还望大人指点。”

叶歆正想说话,外面传来了周大牛的声音。

“大人,余总兵求见。”

“余总兵?”叶歆的脑海浮现出一个四十多岁脸色发青的将领容貌,是黄延功麾下四个总兵之一,他沉吟了一阵,吩咐道:“紫如,你代我出去帐口迎他。”

“大人,这余总兵深夜来访恐怕别有用意。”紫如这几天与众将领打过交道,大致上记住了他们的样子,在她的印象之中,余树青是一个挺有心机的人,因而出言提醒叶歆。

叶歆微笑道:“不妨,有用意才好,现在黄延功羞于见我,而他手下的将领也开始寻找更好的出路,来找我是必然的事情,我也趁机了解一下他们的心性,小人有小人的用法,君子也有君子的用法,况且天下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有缺点的人才有用。”

“知道了!”紫如含笑着走了走出去,不多时便领着总兵余树青走了进来。

余树青见叶歆捧著书向里侧卧,连忙跨到床前跪倒行礼,道:“卑职余树青,参见叶帅。”

叶歆猛的转身一看,急忙跳下了床,挽起余树青道:“原来是余将军,快起来,你是前辈,何必行此大礼,紫如,快为将军斟茶。”

余树青见叶歆如此礼待,表现得感激涕零,反手扶着叶歆坐在床边,道:“大人身体抱恙,卑职怎敢劳动大人,大人请躺下歇息,卑职站着回话。”

“坐吧!”叶歆推脱了一阵还是坐上了床,温言道:“余将军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不敢,卑职特来探望大人。”

紫如捧着茶递到余树青面前,含笑道:“余将军请喝茶。”

“谢谢叶主事!”余树青知道紫如的地位,尤其是这几天都是她出来传命断事,也就是叶歆的代表,而且在众将的眼中,紫如还是叶歆的姬妾,因而不敢怠慢,连忙恭敬地欠身接过茶杯。

紫如没有说话,淡然坐到了琴台之后。

叶歆温言道:“余将军是军中栋梁,日后还望能通力合作才是。”

“卑职一定助大人千古流芳。”

“哪里,我只求能安安稳稳地守住银州,其他的事我也不想了。”

“大人真是太谦虚了,下官能在大人麾下任职真是万幸之事。”

叶歆见他一味阿谀奉承心中早已有些不耻,但人生种种,又是官场之中,不能只用君子不用小人,因而还是假装不知其意,淡淡地应对着。

余树青阿谀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透露来意,看了一眼紫如,压低声音道:“还是将军大量,黄将军屡次与将军为难,大人竟然毫不介意,足见大人胸襟之广呀,唉,黄将军真是太不应该,到现在也没有来请罪,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叶歆和紫如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余树青的目的,不禁都笑了。

叶歆摇了摇头,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含笑道:“黄将军也是名将,何必与他做意气之争。”

余树青见叶歆如此大量,脸上立时显出一丝失望之色,刚想说话,叶歆又道:“不过为将者不能没有容人之量,若论气度,还是余将军高他一筹,所以日后还会仰仗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余树青的情绪立时又由低谷升到了最高点,激动的单膝跪倒在叶歆面前,抱拳道:“大人如此看重卑职,卑职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叶歆温言道:“将军之心我已记下,日后定有重任,回去休息吧!”

“卑职告退。”余树青喜滋滋地走了出去。

紫如不屑地扫了帐口一眼,劝道:“小人!大人还是不要亲近这种人为好。”

叶歆淡淡一笑,道:“我怎会不知他是小人,只是他能升到总兵这个位置,定然有些本事,天下之人难免会有私心,官场之中也没有什么黑白,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其实比他还卑鄙的小人大有人在。”

紫如噘起俏嘴嗔道:“我就说自己不会做官,跟这种人打交道,实在有点无趣。”

叶歆笑道:“你不一样,你不必理会什么什么官场,你是做我的官,不是朝廷的官,何必在乎什么官场,看不顺眼就直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紫如这才安心下来,又开始拨弄起琴弦。

清晨,叶歆一大早就醒了,转头看了睡在对面的紫如一眼,紫如仍蜷缩在厚厚的绒毡中,睡得正沉。看着那张冻得有点红的俏脸,叶歆有些愧疚,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来到北疆受苦,他叹了一口气,捡起床上的鹅绒大氅盖在了紫如的身上,然后踱步外出。

“别说话!”两旁站岗的亲兵刚想叫,就被叶歆给制止了。

清晨的草原吹奏着风鸣之声,叶歆被冷风一激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捂着嘴轻咳了几声,看着自已的口鼻不时喷出白气,他觉得十分有趣,不禁笑了起来。

一件披风盖在了他的肩头,叶歆回头一看,原来是紫如,笑道:“天气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紫如嫣然道:“大人都起来了,我怎么还能睡,我陪大人走走吧!”

“也好,你回去拿件衣服披上,别着凉了。”

“哎!”紫如娇笑着钻进去披了件紫色的貂皮大氅又走出来。

守帐的亲兵们见他们两人如此“郎情妾意”都羡慕不已。

两人散步似的在军营逛了一圈,说说笑笑,感受着草原的清晨。

“都快六月了,想不到草原的早晨还是这么冷,我还是第一次跑到这么北的地方,景色真美。”

“我也是,以前看书总是想着草原的样子,现在终于见到了,这还只是个小草原,等到了银州中部,草原更大,也更美。”

“辛苦你了,跟着我东奔西跑,餐风露宿。”

紫如摇了摇头,含笑道:“我不怕,这总比留在青楼送往迎来要强万倍,我知足了,其实这样挺好,天气虽冷,心却是暖的。”

“你这话是安我的心!”叶歆笑了笑,伸了个懒腰。

紫如嫣然道:“大人,我唱首小曲如何?”

“好啊!”叶歆笑道:“好久没听了。”

紫如笑了笑,捡了一支“如梦令”细细地唱了起来。

“大人!”

叶歆听得正投入,不想被人打断,回头一看,却见周大牛气喘吁吁地冲到面前道:“大人,不好了,黄将军突然得了怪病。”

两人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叶歆吩咐道:“领我前去。”

周大牛犹豫了一下,叹道:“黄将军身上发出一股奇臭,没人敢接近帐幕。”

叶歆正色道:“黄将军是正统的领军大将,是这五万人的主将,我怎能不去看他,前面带路。”

周大牛一边带路,一边赞道:“兄弟,你可真有大帅风度,那些将军都不敢去探望,就连小卒都嫌臭。”

叶歆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心里却是大笑不止,脸色也渐渐控制不住了,还是紫如悄悄地掐了他一下才令他止住笑意。

离黄延功的帐幕还有十丈,就见士兵和将领们围在外圈望着帐幕,有的捂着嘴笑,有的想帮忙却又惧怕那股恶臭,有的冲了几步还是捂着捂鼻子又退了回来,还有少数几人兴灾乐祸,以余树青最为明显,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嘲笑声。

“叶帅来了!”

士兵见到叶歆纷纷让开,余树青迎上来欠身道:“叶帅,黄将军他似乎得了怪病,恐怕无法指挥军队了。”

叶歆微笑道:“大家回去吧!准备拔营起寨,余总兵,你暂代将军之职,快去吧!”

余树青喜上眉梢,躬身道:“卑职定不负大人厚望。”

叶歆摆了摆手不再理他,领着紫如径往帐幕走去,将兵们见了都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叶帅不怕臭吗?”

“哪有人不怕臭?叶帅有大帅风度。”

“黄将军几次找叶帅麻烦,叶帅居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探望他,真是难得。”

一阵赞扬声中,叶歆领着紫如到了帐口,恶臭从缝隙中透了出来,虽然还算很淡,但也使紫如连连皱眉。

叶歆偷偷递给她一片绿叶小声道:“吞在嘴里!”

紫如偷偷地把叶子放入嘴中,恶臭果然全消,心中暗暗称奇,叶歆这些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手段着实令她大开眼界,钦佩不已。

撩起帐帘,尸臭般的恶臭扑来,使得围观的士兵们纷纷后退,叶歆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走进了帐中。

帐中点着油灯,帐内很乱,而黄延功正躲在被子里不敢见人。这几天他一直觉得身子不爽,有一种淡淡的臭味,原以为是汗臭,没想到昨夜臭味突然变浓,连他自己都觉得臭不可当,原来服侍的亲兵都吓得逃了出去,军医也不敢进来,而外面的嘲笑声他也听到了,知道自已现在这个样子别说领军,就连出外一步都不敢,没有办法,只好躲在被中。

听到声音后,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发现居然是叶歆和紫如,不由得更加羞愧,把头也蒙得更紧。

叶歆坐在床边温言道:“黄将军,听说你有病在身,我们特来探望,我曾学过点医术,也许能为将军效劳。”

黄延功原以为叶歆是来羞辱他,这才知道是来为自己医病,有些将信将疑,躲在被子里叫道:“你走吧!我这病你治不了。”

叶歆劝慰道:“黄兄,你我现在是同舟共济,荣辱与共,没有将军领兵,军队成何体统,我这是为国不只为将军一人,况且将军如此自暴自弃有何益处,不如让我治一治,也好早日领军。我不是将才,也没领过兵,这五万大军还等着黄兄呢!”

叶歆一席话说得黄延功又羞又愧又是感激,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叶歆又道:“你若不想见人就先把手伸出来,我为你把脉。”

黄延功犹豫了一阵,还是慢慢地把手伸了出来。

叶歆回头朝紫如笑了笑,搭住左腕,一边切脉,一边说道:“嗯,脉象古怪,像是阳亏阴虚之故,又似阳阴反冲之险,气损于外,而神耗于内,故五行有亏……”

随着叶歆长篇大论地说出一大段医理,黄延功渐渐把盖在头上的被子揭开,怔怔地凝视叶歆。

“将军若得不到调理必有后患,不是我吓你,只怕你从今以后再也近不得女色,不但如此,寿命也会大损,只怕活不过三年。”说到最后,叶歆叹了口气,婉言劝道:“将军本领高强,领军有方,我只有敬佩,没有轻视。我知道大人对我有所误解,我也不勉强大人,不过请听我进一良言,早早医治为上,将军若是因此而早亡将是国家的不幸,还望大人善自珍重,叶歆告辞。”

黄延功早已把一切忌恨都扔到九霄云外去,掀起被子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恳求道:“黄某该死,冒犯了大人的虎威,请大人恕罪,还望大人能救我一命,黄延功一定以死相报。”

叶歆连忙扶起他温言安抚道:“将军何必如此,你我同舟共济,将军有病,我本当如此,何劳言谢,只要将军按方吃药休养,三日后定能去除恶臭,等到了卧牛城再行调养。”接着转身走到帐口撩起幕帘:“大军行进不容拖延,但黄将军的病也不能不治,贾总兵,叫亲兵把黄大人送到我的车帐之中静养。”

外面的士兵一阵哗然,他们都知道黄延功屡次冒犯叶歆,而今叶歆不但不记前事,还把浑身恶臭的黄延功送到自己的马车中静养,其胸襟之广不得不令他们佩服。贾林是黄延功的嫡系,见叶歆如此拢络黄延功更是感激涕零。

帐内的黄延功听了立时又跪了下来,纳头便拜,眼角也流下了热泪,激动地道:“大人待我如同胞兄弟,此恩此德,我终生不忘。”

叶歆知道五万大军到现在才真正属于自己,脸上终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一边扶起黄延功,一边温言抚慰道:“黄兄不必如此,请跟我上马车。”

黄延功却道:“大人之意我心领了,只是黄某身有恶臭,不想弄脏了大人的坐驾。”

叶歆放声大笑,拉着他的手道:“这有何妨,若是嫌臭我岂能进这帐中,快跟我走吧!大军起程在即,你若是迟误军机,我可要重罚哦!”说罢拉着他出了大帐。

士兵们闻到恶臭争相走避,就连贾林等人也是避之则吉,唯有叶歆却像是丝毫不觉,对比之下,叶歆的肚量和热忱就更加突出了,引得黄延功又是一阵感动。

大军再次起程,黄延功、叶歆和紫如安坐在车帐之中,周大牛和丁旭坐在车前驾车。由于车帐中有叶歆设下的香草,所以恶臭大减,外面的人也不会闻到臭味,但车帐内也是气息难闻,紫如只有含着叶歆给她的叶子才能安坐其内。

第四章

翌日午时,叶歆又易容来到了酒楼,冯二早已门口等了他半个时辰,一见他来就笑了,迫不及待地把他拉上了二楼雅间。

叶歆还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缓缓地坐了下来,捻髯问道:“不知药效如何?”

冯二立即竖起大拇指,大声赞道:“好,真是好药,昨夜连战一夜,现在居然没有一点倦意,真是神药。”

“在下所言不虚吧?”叶歆含笑缓缓点头。

冯二把他当成了活神仙,恭敬地为他倒了杯茶端上来,嬉笑着道:“是我冯二不知好歹,敬茶谢罪了。”

“知道就好!”叶歆接过茶碗沾了沾唇又放下来,心里却暗笑着冯二自寻死路怨不得人。

坐在一旁的香玉也等得着急了,走到叶歆面前盈盈一福,急声问道:“先生还有没有药了?”

叶歆拍了拍身边的包袱笑道:“当然有,昨夜我连制了二十副,你们一人十副。”说罢从里头拿出二十包药。

香玉和冯二连忙接过药,捧着药包就像捧神仙似的,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两人对视了一眼,冯二奸笑道:“妹妹,这下好了,你把黄大人紧紧抓住,天目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香玉用手巾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得意地道:“等我把那十六个狐狸精治了,黄府内我说的算,到时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去搬金库不也是我说的算吗?”

冯二幻想着日后的风光,忍不住哈哈大笑。

叶歆没有插嘴,冷冷地看着两人得意忘形的模样,心中冷笑连连,忖道:“黄延功娶了这么一个女人,真该他倒霉,想不到我这一计竟然帮了他大忙。”又想到今夜黄延功吃药后的情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冯二从桌上拿起一包银子恭敬地递到叶歆面前,道:“我们兄妹是遇上贵人了,这些银子您先收着。”

叶歆假装用贪婪的眼光扫了扫包袱,一边快速地把包袱拿在手里,一边笑道:“你们太客气了,我受之有愧呀!”

冯二本就是街上的小混混,见了反而觉得亲切,拉着叶歆又聊了一阵才肯放他走。

满心欢喜的叶歆回到客栈后找到紫如,紫如正慵懒地半依在枕上看书,见叶歆推门而入,放下书站起来相迎。

叶歆含笑道:“紫如,明日我去见知府,你务必打扮的漂亮一些。”

紫如抿嘴一笑,调皮地问道:“我现在不美吗?”

叶歆被她将这一军顿时傻了眼,看着紫如调笑似的娇态,半晌才反应过来,轻笑道:“好呀!拿我打趣。”

紫如嬉笑着悄声道:“紫如不敢,只是见大人如此高兴,所以就开了个玩笑,您不会在意吧?”

叶歆拿她没办法,笑了笑道:“我说的是正事,明日我需要最美的紫如,我带你去府衙。”

“这么隆重的场合!”紫如眉尖微蹙,摇头道:“衣裙虽有,只是没有首饰,以前的都扔在京城了。”

“为……”叶歆刚想问为什么,立时明白了,紫如是要完全摆脱以前的影子,重新开始生活:“这个好办,我们现在就去买,只要合适,花多少钱都值。”

紫如轻轻笑道:“大人用钱豪爽,紫如早就领教了,不然也不会用五十万买下紫如送人。”

叶歆尴尬地道:“惭愧,用钱来衡量姑娘,实在是亵渎了姑娘,请勿见怪。”

“没什么,紫如不值那个价,只是便宜了老鸨。”

叶歆笑道:“不说这个了,姑娘还是快跟我去添置首饰吧!”

“我要戴面纱吗?”

叶歆略略思考了一阵,点头道:“也罢,就再委屈姑娘一天。”

翌日午时,叶歆换好了官服走下了楼,今日他特意换了上三品朝服。

“您这是……”赵东杰见了大吃一惊,虽然叶歆一出手就包下了客栈,但他还是一直没把叶歆当成大人物看待,此时见他一身官服,不由他不惊。

叶歆淡淡一笑,道:“本官今天去见黄将军和知府,这客栈你小心看着,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赵东杰笑得两眼眯成一线,欠身应道:“大人请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丁旭也换好衣服走了下来,问道:“大人,是坐车还是坐轿?”

“坐轿,你去唤两顶轿子,我和紫如每人一顶,你就辛苦些,陪着轿子走。”叶歆抬头唤道:“紫如,时辰到了。”

不多时,打扮好的紫如袅袅婷婷地走了下来,赵东杰看了一眼就傻了,虽然对紫如的模样早有猜测,但此刻见到真面目还是大吃了一惊。

今日紫如穿着绛紫色云罗银丝袄,外罩白狐毛织成的披肩,下身穿着一条青绸银绢滚边绣花裙,左腕戴着一对银丝卷珠镯,右腕则是一对上等的翡翠雕凤镯。

光滑玉润的鹅蛋脸上刀削鬓角,一对会笑的妙目秋波回转,顾盼之间明艳照人。

浓密的秀发像是黑云一样,衬着金石珠玉等各色钗环发饰,凭添上了一分贵气。

玲珑的纤腰仿佛天然雕琢,若风摆细柳,婀娜多姿;可爱的红唇不开而笑,似春风拂面一般。

随着她走过,空中更留下了一丝似麝如兰的迷人香气,沁人心肺。

叶歆表现的很平静,不波的眼光轻轻地扫动着,就像在观赏着一件绝妙的艺术品,不时的点头赞叹。

紫如走到叶歆面前盈盈一福,红唇微张,轻吐着丝丝铃音:“大人,紫如这身打扮如何?”

“绝妙!”叶歆抚掌笑道:“妩媚温娴,清雅脱俗,幽香似麝,妙音如铃,兼数美于一身,纵使倾倒这天目城也绝非不能。”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这是拿我打趣,紫如蒲柳之姿怎能入大人之眼,只看大人的眼睛清如明月就知道了。”

叶歆呵呵笑道:“要是我一脸色相岂不是亵渎了你。”

“大人,轿子到了。”丁旭突见紫如也是一呆,连忙低下头不敢正视。

“上轿!”

直到他们出了门,赵东杰依然傻傻地站着,脸上尽是惊艳之色。

紫如刚露面就引来了一阵轰动,京华名妓的风韵在这北地上并不常见,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而叶歆的官服则令那些想亲近的人望而却步,只能痴迷地远望。

“噫──这不是京城第一名妓紫如姑娘吗?”

紫如刚想入轿,却被这突然而来的叫声惊得身子僵住了,随后缓缓地直起了腰,虽然她表现的很镇定,但从她有点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颤动的娇躯,可以看出她内心的波动。其实她早就预料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毕竟自己出身娼门,就算赎身从良,也难逃这种尴尬的局面。

叶歆闻言勃然大怒,猛的抬头望去。说话的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商人,他长着一张长脸像是不会笑一般,让人觉得他总是板起脸,眼睛直盯盯地扫视着紫如的侧脸。

叶歆又转头看了紫如一眼,见她如此神情,更是恼怒,瘦削的脸上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指着那中年商人冷冰冰地斥道:“闭嘴,你是什么人,竟敢口出秽言,污辱本官的人,不想活啦?”

中年商人似乎有点背景,对于叶歆的指责丝毫不放在眼中,看了看叶歆的官服,居然还挑衅似的讥讽道:“不就是个小小的三品官,有什么了不起,带着妓女出游,只要找人参你一本,包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吗?”叶歆的脸色越来越冷,尤其是当中年商人说到“妓女”两个字,更是怒不可抑,虽然他对紫如无意,但他与紫如之间的友情却在日益增加,紫如的善解人意令他的旅程分外畅心,见她受辱怎么按捺得住。

他冷冷地斥道:“无耻小人,就凭这句话我也能让你当场断命。”

“兄……大人,出了什么事?”周大牛知道叶歆要去见府衙,正赶来带路,没想到正巧遇上这事,他拨开人群吼了出来。

叶歆指着中年商人,森然命令道:“把他给我捆了!”

中年商人听了勃然大怒,扯着嗓子吼道:“我是皇商,我叔父是大学士李平波,谁敢动我?”

周大牛心直,又认定了叶歆是自己的上司,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揪住了中年商人的脖子,像拿小鸡似的把他提离地面,吼道:“既然大人命令我捆你,那就是对的,我不管你什么皇商。”

“混蛋,放开我!”中年商人不停地蹬着双腿试图摆脱周大牛却徒劳无功,周大牛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把他死死地钳在半空。

他喊道:“你们走着瞧,我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你叔父是李平波!”叶歆冷笑了一声,喝问道:“你叫李文清?”

李文清傲然吼道:“知道还不放我。”

叶歆笑了,面色一端,赫然吩咐道:“本官是钦命钦差,代天巡狩,你辱骂本官就是辱骂皇上,大逆不道,论罪当诛,周大牛,将他就地正法。”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位青年官员竟然这么大胆,当街就要斩杀皇商。

周大牛愣了一下,回头问道:“真的要杀?”

叶歆淡淡地道:“我说过的话不会重复。”说罢一手扶着紫如,一手撩起轿帘送她入内。

紫如为叶歆激烈的反应感到十分诧异,也十分感激,幽幽地道:“大人,何必为紫如大动肝火?他说的没错,紫如出身微贱,这是紫如命苦。”

“我们是琴友!”

看着眼中渐渐泛出泪光的紫如,叶歆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别弄坏了妆!”然后放下轿帘。

他没有理会旁人怪异的眼光,也没有理会大吼大叫的李文清,迳自钻入了轿子,吩咐道:“起轿!”

“起轿!”

轿夫颤着声音嚷了一嗓子,轿子缓缓而起,往府衙去了。后面传来了李文清哆哆嗦嗦的叫声:“钦……钦差大人饶命啊!”

“大人息怒,小人失言了,小人该死,别杀我。”

“啊──”

听到李文清被正法的声音,叶歆无动于衷似的端坐在轿中,思考着见到黄延功该用的言词。

紫如撩开轿帘回头看了一眼,那血流满地身首异处的场面,吓得她脸色有点白,立即转回头,捂着胸口直喘气,心想虽然李文清辱骂了自己,但这也罪不至死,大人为什么还要当场杀他呢?难道其中还有深意不成?无论如何,大人对自己确实不薄。

想起叶歆那欣赏似的清澈眼神,紫如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琴友……”

知府衙门在城东,两顶绒布小轿抬着叶歆和紫如很快就来到了,丁旭抢着轿前叫道:“落轿!”

叶歆缓缓地从从轿中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知府李为率领着大小官员跪在府门前的青石地上,

“卑职天目府知府李为,率天目府大小官员参见钦差叶大人。”

“免了!”叶歆扫视着在场的官员,问道:“靖逆将军黄大人到了吗?”

李为正爬起来,听到叶歆的问题惊得一哆嗦,想起昨日黄延功那种傲慢的态度,心里一阵嘀咕,知道他今天必然不会前来,犹豫了一阵,小声道:“大人,黄大人他……他尚在途中,待下官去请他。”

“如果黄大人不方便,我可以去他府上见他。”叶歆扬了扬右手托着的圣旨,微微一笑,道:“这是圣旨,也许可以烦劳你代为传送。”

李为吓了一跳,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行此大逆之举,身子一虾,恭敬地道:“下官不敢,叶大人请先到厅中稍歇,下官立即派人去请黄大人前来接旨。”

叶歆温言道:“好吧!有劳李大人了。”

“下官应该的!”李为转身吩咐下属官员道:“你们陪钦差大人,不得怠慢。”

叶歆转身给了丁旭一个眼色,丁旭心领神会,立时为紫如撩起轿帘。

紫如低着头走了出来,直到走到叶歆的身侧才缓缓抬起头,嫣然道:“大人!”

叶歆道:“紫如,还不见过诸位大人!”

紫如朝着众官员盈盈一福,嫣然道:“参见诸位大人!”

官员们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呆站在那里,直到叶歆轻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一一还礼。

叶歆暗暗偷笑,心道:“紫如真是魅力无穷。”他朝着仍有些发呆的李为道:“李大人,带路吧!”

李为这才回过神来,微笑着在前面带路,心里却在为紫如的美色而惊讶。此地较北,他虽然听说过叶歆的一些故事,但对详情并不是太清楚,只知叶歆原任少詹事,直到方才看到叶歆的官服才知道他升了三品。

见叶歆一脸傲气,李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位钦差有什么权威,居然不把官居一品的将军放在眼中。看着紫如,他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心里嘀咕道:“听说叶歆圣眷极隆,看他这气势,不像是三品官,又有这种绝色美人相伴,倒真像手握大权的重臣。”

紫如贴着叶歆身侧走,小声问道:“刚才为什么要杀人?值得吗?”

叶歆伏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紫如脸色微变,肃然起敬地看着叶歆,心中些许不安立时荡然无存。

叶歆伏在她耳侧小声又道:“记住早上的吩咐,别忘了。”

紫如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看着紫如紧贴在叶歆的身侧,边走还不时地与叶歆交头接耳,众官员都羡慕不已,却知道名花有主,心念打消后,神情也轻松了起来,开始谈笑风生。

李为好奇地问道:“大人,这位是尊夫人吧?”

叶歆轻笑道:“她是我的琴友!”

“琴友?”李为惊讶地看了紫如一眼,嘴里嘟囔着道:“这种绝代佳人只是个琴友,姬妾岂不成天仙了,这也太邪了吧?”

来到厅中,摆着十桌上等的酒席,水陆果珍,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叶歆不客气地坐了主位,紫如自己挨着他坐,其他大小官员依着品级大小分别落坐,只留叶歆右下手的一张空椅给黄延功。

叶歆看着李为,随意的说了一句:“我刚才在城中把皇商李文清就地正法了。”

第一句就把众人吓着了,钦差大人刚到就杀人,一点面子也没给地方上的官员留下,这使在座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尤其是李为,虽然有些不悦,却不敢发作。

他干笑了一声,调侃道:“大人真是雷厉风行呀!不过他是皇商,又是大学士李平波的侄子,只怕回去不好交待。”

叶歆冷笑道:“李文清污骂本钦差已是大罪,而且皇商的资格早就被剥夺,他的罪行早已在刑部立案,此人贩卖人口、盗卖赈粮,实是无耻小人。本官身为副都御史,自当不能坐视不管。”说着脸色一沉,质问道:“李大人,这种人居然在你的辖地,还敢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你似乎有渎职之嫌。”

李为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叶歆面前,辩解道:“下官真的不知道,请上差体谅。”

“李大人请起!”叶歆温言道:“这事本官办了,你只需发文告知刑部便可,不必担心。”

李为被叶歆的雷霆手段吓着了,原来的气势全消,态度显得越发的恭敬,陪笑了一声又坐回原位,问道:“不知叶大人意欲何往?”

叶歆随口应道:“银州!”

“哦!”李为陪笑道:“大人路途遥远,大人辛苦了。”

叶歆淡淡地道:“为国效力,何言辛苦。噫,黄大人似乎还没到,李大人,劳烦你亲自去请黄大人吧!”

“下官这就去请黄大人!”李为不敢推脱,连忙起身往黄府赶去。

李为一走,叶歆不再多说,只与身边的紫如谈笑,把一群官员都撂下了,弄得众人十分尴尬,只盼着黄延功早点来压一压这位傲气十足的钦差大人。

紫如小声问道:“黄延功会来吗?”

叶歆笑道:“有圣旨在,他不敢不来,记住了,千万不能理他,一会儿还要委屈你一阵。”

紫如含笑道:“大人放心,紫如知道怎么做。”

第八章

刚入车帐,黄延功有些坐立不安,总觉得自己太臭,坐在哪里都不合适,最后还是叶歆硬把他拉到了床边才坐下。

叶歆又从箱子里找出一颗药丸递给黄延功,嘱咐道:“把这药吃了,三日后会有起色,这三日你就在这里休息,不必回帐,免得搬来搬去太麻烦。”

“大人……我……”黄延功根本就无法说出任何话来,只是拉着叶歆的手颤抖着。

叶歆微微一笑,指着车壁上的银州地图道:“黄兄,以后我们就在这片土地上驰骋了,我知道黄兄对付马贼十有九胜,这次去到天马草原还要烦劳黄兄帮忙对付马贼。”

黄延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只要有我在,马贼绝不敢骚扰大人。”

“好,有黄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叶歆转头道:“紫如,为黄将军倒杯水来!”

看着紫如,黄延功第一次没有生出邪念,恭敬地伸过杯子,叹道:“叶主事,本将当初冒犯了你,还望多多原谅。”

听到“叶主事”三个字,紫如愣住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说自己,脸上忽似桃花绽放,分外迷人,朝着叶歆笑了笑,转头温言应道:“将军言重,我并不在意!”

黄延功歉然道:“大人,是我不自量力,妄图夺美。”

叶歆哈哈一笑,指着紫如道:“想夺她没这么容易,她可是皇上御赐,没有圣旨谁也别想动她分毫。”

黄延功吓了一大跳,站了起来盯着紫如看了一眼,又回头直视叶歆,良久方惊慌地道:“我岂不是犯了大逆之罪?”

叶歆笑道:“不必在意,当时是我和紫如跟大人开的一个小玩笑,谁会当真?”

黄延功这才放下心来,陪着笑了起来。

叶歆语重心长地道:“刚才我为将军把脉之时发觉大人似乎吃了些药,引发了大人体内的病原。”

黄延功怔了怔,忍不住骂道:“都是那小浪蹄子,骗老子吃药,原来是毒药,回去就休了她。”

叶歆淡淡地笑了笑,劝道:“将军还是小心为上,一味纵欲只会加剧病情,我可不想在战场上看到将军手脚无力的样子。”

黄延功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喜好,只怕没办法戒了,不过我自已能控制,一定不会坏大人的事。”

“行军这段日子别惹出事非就好。”叶歆说了一句,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沉声问道:“黄大人,你真不知道铁凉入侵吗?”

黄延功断言道:“确实没听过,当日是有信使从银州的龙溪城而来,经过此地往京城去,只是不曾提及铁凉入侵之事,怕是有人讹传,也许是有人故意弄虚。”

“讹传!”叶歆轻笑道:“连皇上也敢讹,这人的胆子不小呀!”

“其实就算铁凉入侵也没什么大不了。”

“此话怎讲?”

“大人,您没去过大草原,不知其中真相。我这五万人虽是不少,但在那广阔无边的草原上只不过是一段流沙,不足为道。草原用兵讲的是灵活多变,与南边的战法截然不同,城池不多,所以大都无城可守,只要找到准确的时间和地点,以少胜多的情况比比皆是。”

“如此说来,情报和判断力是最重要的,还是把你当初在草原打仗的事说一遍吧!那才是实例。”

“大人想听,我自当如实奉告,想当年我在银州……”

叶歆这一天的举动再一次大大的提高了他在军中的威望,成果之大远在他所期望之上,尤其是黄延功嫡系一脉都纷纷来投,加上暂时领军的余树青,最重要的还是树立起叶歆的名声。

三日后,叶歆陪同黄延功再次出现在军前之时,他威望达到了顶点。然而叶歆突然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他要折往东北方向,去银州州城拜会银州总督,顺道与白安国见上一面,以便了解更多事情。随同他出行的除了紫如和丁旭,还有周大牛的五百亲兵卫队。

离开了浩浩荡荡的大军,五百骑兵加上一架双马拉着的车帐在这广阔的大地就显得有点孤单。然而叶歆却更高兴,虽然此行并不是游玩,但他却利用这一行程饱览银州东部的大好河山。

东部是平原和小草原混杂的地带,人口集密,城镇也比较多,过了游子河就可以见到较多的行商和游人,叶歆的五百骑兵异常的显眼,行动的速度也因此而减慢了。衡量之下,叶歆决定先去京城,而后再去见白安国。

龙溪城叶歆领着亲兵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进入城门,守城的军士见气势不凡,不敢冒然阻拦,抬头望着车帐两侧的大旗。左侧的大旗上写着“西北安抚使”,右侧的大旗则是一个斗大的“叶”字。

“西北安抚使是个什么官?”

“不知道,不过看这阵势地位不低。”

“咱们是拦还是不拦?”

“要拦你拦,拦了没咱们什么好处,说不定还有祸,不拦最多也不过是挨顿骂。”

不理守门士兵如何嘀咕,叶歆的车帐根本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只让周大牛嚷了一声“叶爵爷进城拜会总督大人”,便直接闯入城门,直到总督府门外方才停下。

叶歆与银州总督各有所辖,互不所属,因而叶歆不愿像其他官员那般先行示弱,故而直闯入城。

总督府外的卫兵恶形恶状的冲了过来,用兵器指喝着车帐,叫道:“你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不想活啦!”

丁旭跳下马来到卫兵面前,仰首挺胸,不卑不亢地扬声道:“当朝驸马三等男爵西北安抚使兼右副都御史叶歆叶大人前来拜会总督大人,请通报一声。”

卫兵被一大串头衔弄得晕头转向,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透,但他听到了驸马两个字,知道是皇亲,不敢再给脸色,身子一虾,陪笑道:“请叶大人在门外稍候,小的立即就去禀告裘大人。”

叶歆换好男爵的朝服站在门口相候,紫如和丁旭一左一右站在其后。

等了片刻,府门走出一名半百老人站在阶上捻髯微笑,观此人脸圆如盘,一副富人之态,两道似有似无的细眉像是吊在脸上,一对灵活的小眼珠镶在眉下,身上的青色锦袍虽大,但难掩臃肿的身材。

叶歆打量了几眼,知道此人必是银州总督裘作人,迎上去拱手笑道:“总督大人,叶某突然到访,还望大人恕罪。”

裘作人淡然微笑,问道:“叶大人不去银西来我这龙溪城有何见教?”

叶歆见他微笑之后藏有不悦之色,心中明白,必然是因为自己分割了他的权力的领地,含笑道:“裘大人一纸告急文书送入京都,引得皇上震惊,百官忧心,我身为西北安抚使,负责全权处理此事,怎能不先来拜访大人呢!”

裘作人却不以为意,淡淡地道:“叶大人既然来了就请进吧──噫──这不是京城的紫如姑娘吗?”裘作人的小眼睛闪着异光扫视着紫如。

紫如被他看得很不舒服,深吸了口气,盈盈一福,含笑答道:“叶紫如参见总督大人,卑职现在在叶大人府中任主事一职。”

“主事?”裘作人暧味地朝叶歆笑了笑,讥笑似的道:“好一个主事,不知是白天的主事,还是晚上的主事?也许两者都是,叶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呀,哈哈!好福气!”

叶歆的脸色立时寒了下来,本想好言相谈,没想到裘作人一来就给脸色,现在又讥讽自己荒淫,不禁冷笑连连,心里像明镜似的,裘作人这是摆明了不愿与自己合作,自己若一味认低,以后同在银州就不好办事了。

因而他反唇相讥道:“裘大人,你在京城的龙玉阁春香浦不也养着几名佳人吗?可惜山高水远,大人无福消受。”

“无礼!”裘作人勃然变色,冷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送客!”

府门的仆人叫了一声后就把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紫如歉然道:“大人,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去驿站!”叶歆笑了笑,吩咐了一声后拉着她坐上车帐:“不必在意,他根本就是想方设法赶我走,即使没有你,他也会另想办法。这人不简单,我是钦差的身份,可他刚才见了我竟然连礼都不行,可见他对自己的势力和地位很有信心。”

紫如问道:“我们回程吗?”

“不,这里是银州的州城,消息众多,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回,况且……”叶歆古怪地笑了笑:“况且明的不行,暗的也要查一查究竟。”其实叶歆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用意,他想知道的不是裘作人的势力,而是潜伏在暗中的赵玄华,这才是他既防又用的重要棋子。

紫如点了点头,娇笑着问道:“我陪大人在城中逛一逛如何?”

“求之不得!”叶歆用怜惜的眼光看着紫如,怅然道:“倒是你又受委屈了,唉!跟着我只怕还有更多的委屈,我心不安啊!”

看着叶歆懊恼的表情,紫如感激地道:“大人对紫如已是大恩,这点委屈紫如受得了,大人不必记在心上。”

“不说这个了,安顿好之后我们出来逛逛。”

依红轩叶歆领着紫如、丁旭和周大牛在城逛了大半天,黄昏时分来到这城中最大的酒楼。叶歆去过许多酒楼,自己也拥有一间醉香楼,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典雅的酒楼。

酒楼建在纵横的河道之上,用粗木托在水上,又以木桥连接各处,因而每一间雅室都是四面环水,一边品尝着佳肴美味,一边观赏着小河潺潺,别有一番情趣。

“大人!”丁旭好奇地问道:“这个城有点怪,好多人的臂上都缠着黄带。”

叶歆微笑道:“我也看到了,书中似乎没有描述这种风俗,也许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紫如扶着木栏一边看着流水,一边说道:“不是什么帮派吧?”

“帮派?”叶歆被这个名称引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是呀,人们不会平白无故在自己的手臂上缠上一条黄布,如果不是风俗,那就是有一种力量使他们一致地做出这种举动,虽然不能肯定是一个帮派组织,至少可肯定是有人在推动这种现象。

难道是他?

想到了赵玄华,他又想到朱雀上师所说的话,觉得该试探一下,于是高声叫唤道:“小二!”

一个眉清目秀的伙计急步走了进来,身子一虾,恭敬地问道:“客店,您有何吩咐?”

“换新茶!”叶歆瞟了一眼他右臂缠着的黄布,指着道:“你这黄布倒是奇特,是什么意思?”

伙计一听此话就先念了一句“仙主慈悲”,然后才敬畏地道:“这是仙主赐的去邪保命符,只要绑在身上就能去邪挡灾,逢凶化吉。”

席间四人都听得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么古怪的事,都有点哭笑不得,叶歆追问道:“真有这么灵验?”

伙计又唸了一声“仙主慈悲”,然后素然道:“仙主是天上仙人之主,法力无边,只要心向仙主,一切自然灵验。上次我家隔壁的小张死了母亲没钱买棺材,当夜就有仙主现身,留下了十两银子和一条黄带,当时他还不知道是谁,后来才明白是仙主赐的。还有的人病了,也是仙主医好的,其他的大小事例多不胜数,城里居民十有八九都绑着黄布。每天日出之时有仙主祷会,每人都参加,有的在家,有的去街上。每月十五还有仙主会主办的法会,各级仙主、日主、月主、星主都去参加。”

叶歆原本觉得好笑,但越听脸色越沉,最后竟有不寒而栗之感,这分明是邪教所为,收买人心,这个方法远比攻城掠地还要阴险的多,万一这种邪教传入军中,军心必将不稳。想到这里,他摆了摆手,示意伙计离开。

“客官请慢用!”

待伙计走后,叶歆沉吟道:“好阴险的方法,如此蛊惑人心,怎能不得民心,不知是何人设出此计,其心可诛。”

丁旭问道:“大人这事太古怪了,仙主竟究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厉害。”

周大牛憨笑道:“我可不信什么仙主,只信大人。”

叶歆笑道:“兄弟的忠心我知道,不过这种事不能不防,万一传到银西军中,我的心血就白费了。”

丁旭连连点头,道:“是啊!要是士兵们都信什么仙主,谁还肯听大人的,绝不能让这种邪教传到西部去。”

叶歆一脸忧色,不禁在屋内慢慢地踱起步来,边走边道:“不但是士兵,还有官吏,这东西能腐化人心,而且这煽动之人必定不甘心缩守一隅,仙主会必然会向西面和南面扩散,所以不能不未雨绸缪,这种事一旦成形,就再难去除。”

紫如忽然插嘴道:“大人,刚才我见裘总督的右臂也有一道黄色的条纹,难道他也是仙主会的人?”

“什么!”叶歆赫然止步,转身凝视着紫如,眉头越皱越紧,几乎锁到了一处,良久方仰头叹道:“裘作人,身为总督都投入邪教,可见其势力之广,这龙溪城的大小官吏只怕都不能幸免。”

丁旭见叶歆如此担心,忍不住问道:“不如想办法把仙主抓住杀了,以绝后患。”

叶歆苦笑道:“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杀了他,仙主会的势力也不会有这么大,况且满城都是仙主的忠实拥护者,还有裘作人为虎作伥,与他们作对有多大难处,可想而知,而且我们不知道仙主是谁,根本无从下手。”

周大牛不屑地道:“什么破仙主,我见了就砍,不让他有机会跑。”

叶歆见他如此耿直不禁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的道:“仙主是谁我心中已有一个人选,但不能确定,只是他绝对不敢不见我,他的势力再大也动不了我分毫,这一点我不担心。只是你们不一样,还是小心为上,记住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刚才直斥裘作人就显得有些鲁莽,不然现在就可以探知一点消息了。”

紫如对他这种自省的做法十分敬服,柔言安慰道:“大人不必担心,只要大人没事,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叶歆摇头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一个都不行,嗯,我是不是该先撤出龙溪城,然后再偷偷回来呢?”这时叶歆忽然想起了峰,要是有他在,此时就可以让他潜伏在城中打听消息,可自己已安排他进了苏府,手上无人可用,不禁有些感慨。

叶歆这一番话怎能不让三人感动,一起站了起来立誓般的道:“大人的恩情,我们没齿离忘,终身唯大人马首是瞻。”

叶歆摆了摆手温言道:“大家有缘一聚也是天命所致,不必客气,早点回去休息,明日也许我们会转道呼兰府。”

丁旭笑道:“大人是想去见白安国吧?”

“是呀!”叶歆想起仙主堂,开始担心起白安国是否还能为自己办事,叹道:“白安国不知道干的如何?裘作人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希望他能安然无事。”

第九章

「听说京华名妓之首的紫如到了龙溪城。」

西面一水之隔的雅舍传出的对话声把四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丁旭卷起竹帘,就见雅舍竹帘半卷,其中放著两张大方桌,十几人围在一起推杯劝酒,谈笑正酣。

「听说跟了什么叶大人。」

「刚才我见了,嘿嘿,那婊子的小模样可真迷人,想起那小蛮腰,我的心就酥了,真要让老子睡一次短十年命都行。」其中一人有意无意地瞟了叶歆这间雅舍一眼,似是知道紫如就在隔壁。

「这种美人,人家叶大人一定搂著夜夜狂欢,哪轮到你?我看还是去红香馈找你的小玉儿去吧!」

「唉!小美人在叶大人怀中又摸又亲,娇婉承欢,不知一夜春风几度,真羡慕死我了。」

紫如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这种猥琐的言辞不是一般女人可以忍受的,气得血气攻心,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接著软倒在叶歆的怀中,眼泪如雨线般滚滚而下,最後泣不成声。

叶歆气得浑身发抖,瘦削的脸上就像是被暴风雨前的黑云遮住一般,十分阴沉,但见紫如神色昏昏,只好先抱住救治。

「什么鸟人!」周大牛是粗汉,见紫如这么一个纤纤弱女被人说得如此不堪,还气得吐血,立时冲到栏杆旁朝著那群人吼了出来:「谁敢再说,我宰了他。」

那群人却像是有意挑衅似的,扬声笑道:「又不是说你老婆妹子,你管得著吗?席间不谈风弄月岂不无聊,哈哈。」

「混蛋,我砍了你们!」周大牛气得就想跳过去,不想下面是水,因而站在栏杆上愣住了。

对面的雅舍内又是一阵哄笑声。

一人忽然指著紫如叫道:「噫,那不是紫如姑娘。」

「是她,好美的小娘子,过来陪大爷喝杯酒啊!」

「本大爷给你一百两,来陪大爷亲个嘴。」

「老子花一千两买你一夜春宵。」

「啪」震怒的叶歆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就在同时,对面雅舍连接外面的两条木桥突然都暴裂成粉,而满天的木粉像是有灵性一样,并没有四散,而是凝聚著往雅舍涌进去。

「这是什么?」雅舍中十几个人都慌张地站了起来,想出去却都不敢冒闯,不多时便被木粉蒙住了视线。

「唔──唔──」迷的木尘之中传来一片闷哼。

周大牛已提著配刀想绕桥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愣在当场。丁旭也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叶歆没有再理会,拥著全身乏力的紫如温言宽慰道:「别气了,狗嘴吐不出象牙,只当是听到几声犬吠。」

紫如伤心地呜咽著道:「我是不洁之人,败坏了大人的名声,愧对大人,我还是死了算了。」

叶歆劝道:「你我相交为友,何必有此顾虑,况且我的名声不是如此便能败坏的,裘作人想用这种凋虫小技赶我出城,哼,来多少我宰多少。」说著冷笑著扫了一眼木粉渐沉的西面雅舍:「虽然我不能管人家心怎么想,但是若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绝不让他有命离开。」

「大人!」紫如感他真诚,泪水流的更多,却是喜极而泣:「大人待紫如如此,我……」

叶歆笑著小声打趣道:「别提什么以身相许的报恩老话,清白的身子怎能这么轻贱,还是做好你的主事吧!」

紫如苍白的脸顿时染上一丝红晕,嗔道:「大人──」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叶歆挽起娇弱的紫如慢慢地向外走。

周大牛回头问道:「大人,不能便宜那群小子,等我过去教训他们再走。」

叶歆若无其事地随口应道:「都死了,不必费劲。」

「死……死了?」周大牛、丁旭和紫如都惊呆了,张大嘴巴直盯著叶歆。

「走吧!省得多事。」叶歆没有做任何解释,平静地挽著紫如缓步走出了依红轩,此时酒楼之中一片混乱,所有的人都被那两座桥突然暴碎而感到诧异。

「大人,是你做的吗?」紫如刚问出口,忽然发现叶歆的嘴角有血丝流出,忍不住惊叫道:「大人……」

「没事,别叫!」叶歆急忙住了她的嘴,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愤愤地道:「为他们这群畜牲浪费我的力气,真是不值,死了活该!」

从叶歆的话语中,紫如确认是他杀了那十几个人,却为此再次感到极度的震惊,她一直倒在叶歆的怀中,除了叶歆拍桌之外,没有再见他有任何杀敌的举动,然而那十几个人却在这种情况下被全部击杀,叶歆的实力达到何种境界可想而知。

在好奇心的怂恿下,紫如又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叶歆犹豫了一下,看著紫如两支充满好奇的眼睛,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活活闷死!」

「闷……死」紫如想到了那两条暴裂成粉的木桥,还有那充斥著木粉的雅舍,一切全都明白了,想起叶歆传闻中的外号,她抬头看著叶歆。

忽然她察觉到叶歆的眼中闪过一丝噬人的寒光,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突然发觉自己原来离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很远,不禁暗暗苦笑了一声,本以为已经很了解这个瘦削的青年,原来自己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一直以来都认为叶歆只是个纵横官场的青年英杰,没想到这青年所隐藏著的东西远超自己所能见到的,就如那不可思议的杀人手法一样,扑朔迷离。

叶歆领著他们直接回到了驿站,然而事情又随之而起,驿站门外来了大约几百人,围在外叫嚣著要见叶歆。

叶歆背手而立,扬声喝道:「谁想见我?」

那数百人一起回过头来,望著叶歆。

从他们的眼中,叶歆找到了兴奋、惧怕、犹豫、跃跃欲试,还有惴惴不安,轻轻一笑,眼睛扫著众人问道:「诸位一起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人们你望我,我望你,都有点怕,最後走出来一名武夫打扮的青年,拱手道:「久仰藤魔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特来讨教。」

叶歆淡淡的道:「这没有什么藤魔,你们走吧!」

「叶大人何必推托?你名动天下,谁会不知你藤魔的大名!」

叶歆冷冷地问道:「诸位都是来挑战的吗?」

「我要为师门报仇。」

「请大人指教!」

「特来讨教!」

面对众多挑战,叶歆毫无所惧,淡然笑道:「先让我把人带进去,然後再出来会一会诸位英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人群商量了一阵,让开一条通道,驿站内的五百亲兵涌出来把叶歆护送入内。

刚入驿站大门,叶歆就吩咐道:「一会儿所有的人都不许出去,若外面有人爬墙进来都给我抓了,其他的事一概不得插手。」

「是!」

紫如担心地问道:「大人,您的伤?」

「没有大碍!」叶歆轻笑道:「这群人是临时找来生事的,不是什么高手,谅他们也动不了我分毫,况且我没兴趣与他们私斗,放心吧!我自有办法退敌。」说罢转身走到大门门槛中央站著。

他拱了拱手道:「难得大家有兴致,本官不便推辞,只是人数太多,本事高低不同,本官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想了一个方法来试一试大家的本事如何。」

「什么办法?」

叶歆傲然环视了一圈,含笑道:「本官就站在这不动,也不出手,你们一个个来,能用手碰到我的身体,我就应战,否则就请回吧!」

众人心都嘀咕了起来,一名舞著大锤的胖子走了过来,问道:「用兵器算不算?」

「算!」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那胖子憨笑道:「我就不信你的身体比锤硬,我先来。」说罢就冲向了叶歆,可人刚走入三丈的范围,脚就缓了下来,傻瓜似的对著空气舞起了大锤,随之脸色越来越白,汗也越流越多,最後当啷一声,把锤给扔了,人也趴在地上起不来。

人群都吓得倒退一步,怀疑叶歆放了什么毒,却见胖子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来,边向外走边嘟囔著:「好厉害,累死我了。」

叶歆见人群都退了放声大笑,高声唤道:「一起来吧!别浪费时间。」

人们对视了一眼,一起向叶歆涌去,结果还是一样,走入三丈范围後就寸步难行,有几个勉强走到一丈之外,却比其他人更惨,不但软倒在地,还累得口吐白沫,差一点就昏了过去。

没过多久,地上就趴满了气喘吁吁的挑战者。

远处有越来越多的平民观望,见叶歆纹丝不动就使众人倒下,都连连称奇,都交头接耳地谈了起来。

叶歆见挑战者都倒下了,淡淡地道:「既然没有人能碰到我,我就不奉陪了,诸君请回吧!」说罢就转身入内。

紫如惊喜叶歆再次不战而胜,走到他身边赞道:「大人真是高明之极。」

叶歆忽然一手按在了她的肩头,压低声音道:「扶我进内堂休息。」

紫如大吃一惊,这才想起叶歆似是有病在身,连忙托住他的腰,陪他慢慢地走进了内堂。

把叶歆放在软椅上後,紫如担忧地劝道:「大人,您虽然身怀奇技,但拖著病体可不行,早点医治吧!」

叶歆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喃喃地道:「裘作人、赵玄华、仙主堂,果然都是联合在一起的,想尽办法赶我离开,嘿嘿,是怕我查到什么吧!」

「裘作人?赵玄华?」紫如惊愕地问道:「大人,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一场大棋要开始下了,只可惜现在不能尽兴,等我回到卧牛城再来吃下这一个角。」

叶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说得紫如一脸茫然,最後苦笑著叹道:「大人,您的的话太玄妙了,我可听不懂。」

叶歆怔了怔,哈哈笑道:「我喜欢胡说,别理我,你也累了,休息吧!」

紫如默默地走到桌边坐下,捧著腮想起自己今天所遇到的事,心不由得又哀伤了起来,污名一旦留下,想甩也很难甩开,抬头看著闭目养神的叶歆,紫如忽然感觉到一阵安全感,叶歆就是像是多年相处的老朋友,与自己聊天听琴,又像是天神一样保护自己。

想著,她忽然问了一个很普通却又奇特的问题。

「大人,我在青楼见过的人很多,也听过很多故事,像大人这样身边没有女人的真是少见,难道大人真的不需要吗?」

叶歆没想到紫如问了一个尴尬的问题,顿时愣住了,看著她的样子十分认真,心中有奇怪,略略思考便已明白,她现在早已忘却了男女之别,纯是以朋友的身份相问。

因而,叶歆笑道:「浓情之极,云香雨腻,自然乐在其中,然而一味纵欲,与禽兽何异。若我是色鬼,怎能与你这么一位大美人安然同处一室,同乘一车。」

紫如嫣然一笑,坦然说道:「若大人真想要了紫如,紫如也没任何异议。」

叶歆笑著摇了摇头,打趣道:「红逖必会宰了我。」

紫如幽幽地道:「经过今天的事,红逖之情我不愿再接受了,他没有大人的气度,一定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叶歆不愿多插嘴此事,道:「你的终身自己决定吧!」忽然想起凝心和红,不禁仰天叹道:「做我的朋友远比做我女人要幸福。」

紫如笑道:「我早就是大人的琴友了,除非大人不愿再听我的琴。」

叶歆摇头道:「我岂不是浪费了你的青春年华,还是早些找个人嫁了吧!」

紫如幽幽叹道:「我这种出身,实在不敢发梦。我可不想对牛谈琴,如今只愿做大人一世之臣,就算不嫁也没有什么。」

「这怎么行?」

紫如调笑道:「有大人这个榜样在面前,只怕找不到比大人更好的。」

叶歆笑道:「苏剑豪可比我好多了。」

紫如不屑地道:「他长的虽然俊,也狻有才华,只是自端身份,根本看不起我这种人,不像大人,敬上而善下,我、周大牛和丁旭,都是出身寒微,又没有什么长处,大人却待我们如同亲人,这一点苏剑豪绝对比不上,我宁愿为大人粉身碎骨,也不愿为苏剑豪斟茶倒水。」

「有这句我就开心了,只不过我可舍不得让朋友为我粉身碎骨。」叶歆笑了笑,感叹道:「我也是出身寒微,直到十五岁前只有夫人一个朋友,周大牛和远在双龙城的宋钱是第二和第三个朋友,贫贱之交,弥足珍贵呀!後来碍於形势投身宦海,但官场之中只有虚言,没有真情,所以更珍惜这几个朋友。」

紫如叹道:「难怪大人对夫人如此专情,原来除了爱情,还有深深的友情。」

谈到妻子,叶歆又是一阵心痛,唤道:「弹首曲子吧!就弹……长相忆。」

紫如知他思念妻子,感慨之馀又伤怀自身,手指一颤便拨弄出阵阵伤怀之音。

叶歆不禁想起了儿时之情,读书之趣、习武之乐,种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又想起妻子在笼内所受之苦,泪水终於忍不住滚了下来,刚刚平复的伤势又有所牵动。

紫如见他伤情若此,不敢再往下弹,转而弹了一曲轻快的「一点红」。

丁旭忽然飞奔入内,慌张地道:「大人,不好了,外面闹了起来,我们被围住了。」

叶歆镇定地问道:「别急,慢慢说。」

「刚才有几个人想冲进来,被亲兵狠狠地扔了出去,摔的头破血流,後来不知怎么就来了一大批人,把驿站堵住了,叫著要大人您去叩头谢罪。」

「卑唬 挂鹅е道又是裘作人搞出来的,忍不住骂了一句,想了想又问道:「外面的人是不是都绑著黄带?」

「是!」

「好一个仙主会,唉!亲兵们太冲动了。」

「大人,快想办法吧!他们说不陪罪就要放火烧驿站。」

叶歆沉著脸思考了片刻,赫然吩咐道:「命令下去,让士兵立即收拾行装,上马待命,你去备好车帐,我们立即起程。」

丁旭明白叶歆要硬闯出城,连忙出去吩咐五百亲兵。

紫如一边收拾的东西,一边赞同道:「我们势单力孤,忍让一下也好,那些都是普通百姓,没有必要与他们计较。」

叶歆一脸寒气地站在窗口向外张望著,右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腰间的雪竹箫,忽道:「紫如,把那件白狐披风拿给我。」

紫如温柔地从箱子中取出一件通体雪白的披风盖在叶歆的身上,关心问道:「大人,你冷吗?」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仙术。」

过了一阵,丁旭进来禀道:「车马齐备,大人,快上车吧!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好像全城的人都来了。」

叶歆冷冷一笑,又吩咐道:「车帐放在最前面。」

丁旭惊道:「这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一哄而上,只怕会对大人不利。」

「不必多言,照办吧!紫如,我们出去。」

偌大的驿站之外,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在街上叫嚣著,没有一个认识到钦差的权威,即使知道也都被心中的那股狂热淹没了。

「仙主慈悲,不能放走这群奸人……」

「仙主慈悲,要他们陪礼叩头。」

「对,不磕头就宰了他们。」

门开了,叶歆将两侧的车帘挑开,让围著驿站的人都可以看到他,在黑色的夜晚之中,车帐却发出莹莹的绿光。

叶歆端坐车中,平托著右手,掌心上悬著一个绿色的的光球,十分诡异,像是灯一样照亮四方,然而绿色的光芒使得气氛变得异常。

这些人都是仙主会的信徒,看著车帐的异样立时都呆住了,像是看到的不是真实的车帐,而是一种绿色的灵气幻出来的车帐,心中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惧意。

叶歆的白袍衬著两鬓的白发在绿光下分外显眼,却给人一种圣洁的感觉,让人不由的暗生敬畏之心。

丁旭、周大牛,乃至亲兵们都被叶歆这种如同神仙般的气势惊呆了,坐在身侧的紫如却感到这种绿光很柔和,很温暖,还有一股生气。

车帐慢慢地走著,人群慢慢地退著,异光彷佛带著慑人的能量,使这群人的心都被慑住了,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

一步,一步……

好不容易出了城门,叶歆收回了绿光,四周又变得漆黑一片,他回头凝视著漆黑的城头,冷冷地道:「好一个龙溪城,好一个仙主堂。」

紫如叹道:「刚才全城的百姓都出来了,这地方根本就没有王法,连大人这种身份都遇到此事,这地方我再也不敢来了。」

叶歆淡淡地道:「不,我们一定会再回来,下次回来这就不会是这样了。」

第十章

与此同时,城头上也有一个黑影冷眼地看着车帐缓缓地驶出了城门向东而去,森然道:“天下劲敌,唯有此人。”

“军师,车中之人就是叶歆,能言善辩,素有良谋,两年之内从布衣白丁昇至边防大将,就连苏剑豪也不能相比,由此可见他才能过人。如今同在银州,西进之图只怕不能如愿。”

“大业初展,怎能因一人而自断前路,此时该趁他立足未稳之时扼杀其势,最好能收入帐下,则大业可成。”

“他坐拥大军三十万,怎肯屈居人下?”

“这个不难,多给他找点麻烦,使他自顾不暇,又怎能有机会统合大军,银西的局势你、我都清楚,他虽然有才,只怕不易下手。”

“现在找了他两次麻烦,最后还是动用了全城百姓才赶他出城,而今仙主会的势力未达银西之地,只怕很难给他找麻烦。”

黑影阴阴一笑道:“你难道忘了仙主带回来的消息吗?他得罪了天下的习武之人,只要挑拨一下,大批武人就会涌到他那里,就算他能杀光也会得罪天下的百姓,不杀又会被纠缠不清,无论如何都对我们有利。”

“军师果然高明,仙主把军师请来真是万幸。”

黑影没有理会阿谀之辞,反而略显担心地道:“我们的计划却没成功,你上奏的那道求救奏章并没有起到效用,皇帝不但没有给你添兵,反而派了一个叶歆来分薄你的权力,皇帝的运气还真好,无意之间就使我们顺势西进的计划落空了。你还是想想办法回应朝廷吧!”

龙溪城外十里的一个小岗下,叶歆的车帐来到,亲兵们紮好了营寨,准备休息一夜,明晨起程。

叶歆没有入帐,而是选择了住在车帐之中,却让人意外的把紫如拉进了帐中。众人都觉得很正常,只有紫如知道叶歆不是轻薄之人,其中必有深意,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叶歆把车帐的绒帘拉好,小声道:“紫如,我有事要出去一下,烦劳你在此弹琴,直到我回来为止。”

紫如担心地问道:“大人,你的身子不太好,脸色太白了,还是休息一下吧!”

叶歆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没事,他们以为我被逼走了就不会再回去,我却要夜探总督府,看看裘作人到底是在干什么。”

紫如见他坚持,只好劝慰道:“大人一切小心。”

叶歆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后突然消失在帐中。

紫如愣了一下,随即俏脸上染起了笑意,喃喃地叹道:“大人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甩了甩头,把油灯吹熄,然后在黑暗之中拨起了琴弦。

周大牛和丁旭习惯了每夜的琴声,听到琴声都笑了。

夜冷星稀,总督府一片漆黑,当叶歆隐身来到府外,忽然感觉到有人用道术从府内冲出来,顿时有些惊讶,于是现身在门口。

不多时一个黑影出现在离他五丈的距离,朝着他拱了拱手,轻笑道:“叶大人果然是道术高手,深夜来访,是来探听裘总督的秘密吧?”

叶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你就是仙主吗?”

“当然不是。”

“哦!”叶歆忽然轻笑道:“原来是赵玄华的狗,真是难得,他每次损兵折将都能找到高手相助,运气还真不错,只是别像其他人一样就行了。”

黑影怒了,压低声音喝道:“叶大人,这可是我的地盘,别不识抬举。”

叶歆笑了笑道:“一个术士也如此大言不惭,比你高明的人我见的多了。”

黑影阴笑道:“是吗?嘿嘿,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道术。”话音刚落,黑影的双手一推,一道红色雾体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着红色的气体,叶歆愣了一下,心道:“这东西似乎威力甚大,定是道术之一,只是邪气极重,不像是正统道术,难道有人练出了什么邪法不成?”

红雾并没有给叶歆太多思考的时间,突然暴闪着红光,还发出阵阵低沉的雷鸣,像是闪动着滚雷的浓云冲向叶歆。

叶歆无暇思索,连忙唤出叶雨潇湘,闪着绿光的叶片像一张大网般罩住了红云,刹那间就听红云之中发出了几声闷响,紧接着就见云中放出了无数道小形的闪电,炸得叶片纷飞,绿光也随之一暗,但红雾也随之消散。

黑影早已预料到叶歆的实力高强,所以并没有太吃惊,而是得意地调侃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吗?”

叶歆不明他的底细,因而颇感惊讶,但方纔一招只试探对手的实力,并没有尽全力,所以信心未失,却再也不敢再小看对手,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黑影冷笑道:“嘿嘿,你要是求饶我也许会告诉你。”

叶歆哼了一声,斥道:“果然无名鼠辈,只会藏头露尾,登不得大雅之堂,还敢在这鼓动人心,劝你早早自裁算了。”

黑暗闻言勃然大然,近乎吼叫似的道:“今天你休想活着离开!”

说罢全力发出一道红色的弯月。

眼见红月破风而至,威势吓人,叶歆不敢怠慢,双手一合,默默放出全部力量,一道绿日在他的面前昇起,旋转着绿色的光芒竖在半空,等着红月攻至。

相击虽是无声无息,但突然暴发出的光芒使漆黑的天空突然一亮,照亮了半个城,但随后又暗了下来。看似轻轻的一击,然而两人都是在现有的能力下尽了全力。

两人依然站着,只是他们的脸上都显出了痛苦的神色,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谁也没有占便宜,可以算是两败俱伤。

叶歆用右手按着胸口,全身的血气像是暴风下的大海,不断的翻涌着,继而引发了肺部的剧痛,频频咳了几声,心道:“好厉害的邪术,居然能牵动人体血脉,若不是出全力回击,必死无疑。不知道他伤的如何?”想着,他紧盯着黑影。

黑影显得更痛苦,身子像是抽筋似的缩了起来,嘴里发出了嘶哑的呻吟声。

叶歆虽然想上去致对手于死地,可只移了一步就放弃了,他知道自己旧伤未癒,今日之内又三耗道力,若是冒险一击,即使能杀了对手,只怕就再也走不出这龙溪城了,无奈之下只好愤愤地遁身而走。

令他庆幸的是对手的实力显然略逊一筹,若是能痊癒,他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车帐中琴声依旧,紫如依然坐在漆黑的车帐中拨弄着琴弦,然而若有会听琴之人,必能听出琴声之中有忧愁之意,她是在为叶歆的安危而担心,同时又叹惜自己手无縳鸡之力,帮不了忙。

忽然,一个黑影突然趴在了她的背上。

“谁?”

紫如吓了一跳,正想大叫却发现耳边有一丝微弱的声音叫唤道:“紫如,是我。”

“大人!”紫如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不由得惊慌失措,翻身去看,然而叶歆软软地倒在她的身上,她连忙抱住叶歆惊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累。”

紫如摸黑把他扶到了床上,然后点燃了油灯,回头一看,叶歆的脸白的就像是冰冷的雪堆,没有一丝血色,而嘴里还有一股股鲜血正慢慢地往外流,惊得她捂着嘴大叫了一声。

叶歆累得连小指头都动不了,更何况去拭血,只是他心里清楚,黑影所施的邪术引发了自己的肺伤,因而有呕血的现象。

紫如看了一眼就哭了起来,连忙掏出手巾帮叶歆一点点抹着嘴角的鲜血,呜咽着道:“大人,您怎么伤成这样?”

叶歆虽是肺痛如裂,却还是逗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紫如阅历丰富,自然明白叶歆在安慰自己,擦了擦眼泪,小声劝道:“大人,下次千万不能这么冒险了。”

叶歆的嘴唇动了动,紫如把耳朵伏到叶歆唇边,听他说道:“没事,那人伤的更重,我只是引发了旧伤,休息几天就好,别太声张,休息吧!”话刚说完就昏沉沉地睡去了。

紫如见他身子一直在微颤,知道他受了伤,又流了血,身子发寒,连忙拿了几床被子,忽然想起叶歆的内伤,怕盖的重了影响内伤。

咬着下唇犹豫了一阵,她忽然解去了外裙,只留小衣的亵裤,然后钻进了被子里,将昏迷的叶歆抱在了怀中,用自己的身子去为叶歆取暖,看着叶歆的身子渐渐安定了下来,她才稍稍安心。

叶歆醒来已是翌日午时,慢慢睁开眼睛,一入眼帘就是一对灵秀的眸子透出关怀之意。

“大人,终于醒了,我……”紫如高兴地哭了起来,珍珠似的泪花一颗颗沿着俏脸滚了下来。

叶歆笑道:“好好的哭什么,老天想要我的命可没这么容易,况且谁都会有伤病之时,这种哭法还不把眼睛都哭瞎了。”忽然他感觉到车帐在动,怔了怔,抬头问坐在床侧的紫如道:“车帐怎么动了?”

紫如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温柔地道:“大人一直睡得很深,我不敢叫醒,所以就代大人吩咐他们起程了。”

叶歆含笑道:“做的对,是不能再停留了。”

紫如心有余悸地道:“大人,昨夜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没事了。”

叶歆苦笑着叹道:“昨夜一战差点把命送了,真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个邪道。”接着笑了笑又道:“昨夜这觉倒睡得很舒服,好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紫如想起昨夜用身子帮他取暖之事,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又恢复原状,笑道:“大人倒是睡好了,只是害得我在床边守了一夜。”

叶歆见她一脸倦意,感激地道:“真是连累你了,跟着我尽是吃苦。”

紫如娇笑道:“要想感谢我也行,等你病好了给我吹首曲子。”

叶歆讚道:“好乖巧的小妮子。”

紫如嘻嘻笑道:“我是西北安抚使的主事,怎能不乖巧。”

“哈哈──”

总督府

接到消息的裘作人又惊又急,急忙扑到了病榻之侧,问道:“军师,叶歆那小子居然有这么厉害?”

“嘿嘿,实在厉害,不过他也受了伤,下次还是会有一场死拼。”

“我该怎么办?仙主还没回来吗?唉!这小子的底细我们知道的不多,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仙主有要事去办,不过你确实是有些麻烦,不久会有大祸。”

“我?”裘作人惊愕地看着他,催问道:“我有什么麻烦?叶歆不是也伤了吗?难道他还能来杀我?”

“只怕他会参你一本,到时候又有麻烦。”

裘作人沉吟了半晌,阴阴一笑道:“我该先发制人,先参他一本,弹劾他挑起民变,以致百姓心中生怨,甚至殃及皇威,嘿嘿,这就足够让他惹上大麻烦。”

“此计不错,可行。我要休养几个月,叶歆也受伤不轻,你快去找人挑拨武林人士向他挑战,说不定一个小人物也能宰了他。”

裘作人的眼中忽然闪出寒光,阴笑道:“不如我们直接派人去暗算他。”

“不必如此,我们刚起冲突,杀了他难免会怀疑到我们,自古以来,借刀杀人才是最轻松的,放心吧!我还有妙计可用。”

叶歆一行人沿着呼兰河往上游走了几天,来到了白安国的呼兰府。

一进城,叶歆就发现白安国把这呼兰府治理的是井井有条,不禁暗暗称讚白安国果然有点本事。

正走着,前面突然响起了铜锣声,叶歆命人停下等候。

须臾,只见一对衙役抬着小轿而来,前面是铜锣开道,后面的衙牌高举,十分威风。

他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是白安国出巡,扬声对丁旭道:“你去叫白安国。”

丁旭应了一声就走向了小轿,一边走一边扬声道:“白大人!”

白安国撩开轿帘一看,顿时愣住了,他自然认识丁旭,虽然丁旭身无官职,却是叶歆的心腹之一。

“停轿!”

白安国吩咐了一声便走出轿中,迎上去笑着问道:“丁老弟怎么来了?”

丁旭诧异地问道:“白大人不知道我们大人的消息吗?”

白安国一脸愕然,问道:“叶大人怎么了?”

丁旭笑了笑,回身指着车帐道:“叶大人就在车帐之中。”

白安国又惊又喜,抬头看了一眼车帐,却见大旗上写着“西北安抚使”,心中甚是诧异,急声问道:“叶大人怎么会来此地?西北安抚使又是何官职?”

丁旭拉着他边走边道:“大人昇了西北安抚使一职,现在可不比往常了,大人现在掌握着三十万大军,又割去了银州西部让大人专职管辖。”

白安国惊讶得久久说不出话,直到见到叶歆出现在他的面前才回过神来,行了一个大礼,恭敬地道:“恭贺大人荣昇。”

叶歆扶起他笑道:“我本是要往西而去,只是惦记着你,所以绕道来看看,怎么样,白大人一切安好?”

“託大人的福,一切都好。”

叶歆指着四周讚道:“你这呼兰府可是热闹非凡呀,而且井井有条,不愧是一代宰辅。”

白安国含笑道:“惭愧,惭愧,大人过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呼兰府,若是再管不好我也无颜去见皇上了。”

看着白安国眼中的傲气,叶歆笑了,他知道白安国嫌知府太小,想陞官了。想着,他笑着问道:“白大人,能否请我到府中一叙?”

白安国一拍前额,笑道:“你看我,兴奋得都忘了,快请到府衙,我设酒宴为大人接风。”

“好,你上轿吧!我的车帐随着你走。”

白安国引着车帐来到府衙,先吩咐衙役把五百亲兵招呼到馆驿休息,然后把叶歆接下了车。

看着紫如跟着叶歆从车帐中出来,白安国愣了一下,他久在京城,岂能不认紫如名声,忍不住叫了一声:“紫如!”

紫如知道遇上熟人,脸色略变,头也低了下来。

白安国是干练之人,自然知道察言观色,忽然想到叶歆与紫如同车而来,关系必定非同寻常,于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道:“紫如姑娘,白安国有礼了。”

叶歆含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心道:“好一个白安国,不愧是做了十几年的尚书,居然不顾身份给紫如行礼,真是乖巧之极。”

紫如见他如此也显得落落大方,盈盈一福,道:“参见白大人。”

白安国朝叶歆笑道:“大人携美同游真是羨煞旁人。”

叶歆也没有多加解释,笑着拉住白安国就往里走。

第十一章

书房落坐之后,白安国微微一笑道:“大人真是神龙,想不到又昇要职,白某真是敬佩不已。”

叶歆笑道:“白大人,我们是自己人,客气的说就不必说了,有件事要问你。”

“大人请教,白某言无不实。”

叶歆整了整衣服,含笑问道:“大人可知铁凉入侵之事?”

“铁凉入侵?”白安国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盯着叶歆追问道:“此话当真?”

叶歆笑道:“我来问你,你却反问我。”

白安国扑通坐了下来,愣了半天,忽道:“此事蹊跷,其中必有阴谋。”

叶歆冷冷地道:“裘作人不知道想干什么,这种蠢事只怕没有好结果。”忽然笑了笑又道:“若不是裘作人的求救奏章我也不会来到银州,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大人福星高照,非小人所能动摇……”白安国奉承了几句,脸色一变,又沉吟道:“裘作人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他的总督也做了多年,十分安稳,又是地方的霸主,若不是有更大的企图,他不会这么做。”

叶歆若有所悟,脸色渐宽,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问道:“白大人,银州东部这一带人口众多,商贸繁荣,是个好地方,我想知道驻兵有多少?”

白安国略想了想应道:“银州之兵都在西部,东部兵少。我这呼兰府是上等府,驻兵才两千,其他的多则两千,少则一千,而龙溪城大约有三四千,县一级的城池大约最多只有五百,甚至没有。游子河以东有十五府四十三县,加起来也过不了十万之数。”

叶歆站了起来踱着步盘算了一下,忽然笑容一展,转身盯着白安国道:“裘作人想在这里造反,十万之兵只怕连游子河都打不过。”

白安国惊讶地问道:“你是说他想造反?”

“不是他,而是他们想造反。”叶歆冷冷地道:“公然募兵会惹来怀疑,所以他们假借铁凉入侵,想让朝廷添兵银州,而银州总督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军统率,到时候只要假说铁凉吸纳马贼进袭城池,这样就可以掩盖他们的谎言。”

白安国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道:“好奸诈的诡计,裘作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叶歆哈哈一笑,道:“计策虽然不算太差,只是没有算出天意,我乃天命所归,故而让我得此良机,哈哈!他们现在一定恨我入骨,必定想尽办法从我手中夺权。”

“大人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小心为上。”

“不妨,我自有应对之策!”话风一转,叶歆问道:“白大人,在这小小的呼兰府实在太委屈你了。”

白安国傲气十足地笑道:“城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每日一个时辰足矣,所以有些无聊。”

叶歆深知其意,宽言相慰道:“白大人不必心急,大事只在眼前,等我立足之后就来助大人干两件大事。”

“两件大事?”白安国盯着一脸笑容的叶歆琢磨了一下,还是不解其意,问道:“此话怎讲?”

叶歆压低声音道:“其一,裘作人谎报军情,此事非同寻常,只要找到有力证据,必是大功一件,我再上书保举大人,岂不是美事?”

白安国大喜过望,连忙站起来长身一揖,谢道:“大人之恩,白安国没齿难忘,只是此事还是大人当为首功。”

叶歆笑道:“我们是自己人,何必客气,我的官职虽只有三品,但权力可比一品大员,暂时不可能再昇,所以领功也没多大用意。”

“大人太客气了。”白安国笑了笑又问道:“第二件大功又是何事?”

“白大人在这里岂能不知道仙主堂之事?”

“仙主堂!”白安国勃然变色,“啪”的拍了一下大腿,愤愤地道:“当初幸亏听了大人的话没把家小带来,否则就全完了。”

叶歆惊问道:“哦?发生了何事?”

白安国愤愤拍着桌子哀伤地道:“一月前,一个什么仙主来到呼兰府要我投靠他,我本想虚与委蛇,可他盛气凌人,因而我气愤之下就回绝了他的要求。不想他们如此卑鄙,我带来的两名小妾都……都被他们杀了,屍悬城外。仙主堂杀我爱妾,我岂能善罢干休,昨天才藉故剐了四个仙主堂的人。”

叶歆深表同情,劝慰道:“仙主堂实在可恨,大人之仇也就是我之仇,日后必为大人血洗仙主堂,以报大仇。”

白安国摇着头长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他们的势力太大了,昨日藉故杀的那四个还是他们自己内鬨,才把人送到我这里来砍头。城中已有不少居民绑上了黄带,我想扼杀仙主堂的势力,只是其中大多是老弱妇孺,若是下手只怕会引起骚乱。”

“老弱妇孺?”叶歆沉吟了半晌,微笑道:“大人莫慌,我有一计,可使城中百姓见黄带而生畏。”

“哦!”白安国大喜过望,长身一揖,求道:“仙主堂的信徒顽固不化,实在没办法劝阻,还望大人赠一妙计相助。”

叶歆小声道:“既然仙主堂以仙人之说攻其心,我也用仙人之说破其心。我昨日在途中的驿站得知贵妃娘娘薨了,你连夜赶制黑布,发给城中老小,令其裹在右臂,以示哀悼,再规定不许戴其他的色带。

如此一来,仙主堂的信徒就陷了两难的境地,除非他是坚实的信徒,否则不敢冒着杀头之险去缠黄带。

白安国思索了一阵问道:“难道要杀鸡儆猴?”

叶歆笑着摇了摇头,把身子凑到他的身边伏在耳边小声嘀咕一阵。

白安国的脸色随着叶歆的说话一点点在变,先是期盼,接着变成了惊讶,随后又换成了震惊,最终他点了点头,但眼神之色却显出了浓浓地惧意。

叶歆见他脸有惧意,心知其中缘故,宽言安抚道:“仙主堂其心可诛,白大人,你不知道吧?裘作人也是仙主堂的人。”

“他──”白安国脸色大变,脸被愤怒染得通红。

“是啊!”叶歆冷笑道:“若不是有他撑腰,谁敢杀你的姬妾,若说罪魁祸首,裘作人当之无愧,对付这类人不狠岂不是对不起两位惨被杀害的嫂子。”

“没错!”白安国仰天恨恨地叫道:“不狠对不起两位夫人的在天之灵。”

“放心吧!后日定让你大叫痛快。”叶歆微笑拉着走出了书房。

翌时黎明,四周仍是漆黑一边,向来早起磨豆腐的王老汉刚刚磨好了豆腐和豆浆,正打开豆腐店的门,准备开始营业。

“早上的空气真好!”看着外面仍是漆黑一片,王老汉伸了伸懒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接着就把桌椅放下了门外,准备迎接早上来喝新鲜豆浆的客人。

天边忽然吐出一边白光,使漆黑的大街亮了许多,王老汉忽然发现地上撒着一些黄色的布带,喃喃地道:“又是黄带,对了,那个什么仙主堂就是叫人把黄带绑在臂上,又是仙主堂的把戏吧!”

在好奇心的怂恿下,他捡起了一条黄带,随眼一瞧,又发现黄带还有十六个字,写着“星道已现,仙道自成,欲乘仙境,天火加身。”

随着天空完全放光,王老汉朝着街上一眼望去,整条街上都散落着黄色的带,此时已有不少人在议论了,还有的人捡起黄带只看了一眼就跪在地上磕头,对着天大声叫道:“星道已现,仙道自成,欲乘仙境,天火加身。仙主显灵啊!”

“老丈,来两碗豆浆!”

王老汉正对着手上的黄带发呆,被声音惊得身子一颤,回头一看,却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满脸含笑地站在身后。

“您稍候!”王老汉甩手扔下了黄带,一边往店里走,一边摇着头嘟囔着道:“真是邪门,唉!管他呢!还是招呼客人要紧。”

这对男女正是叶歆和紫如,一大早出来就是要看看黄带的效应。

紫如随手捡起一条黄带,小声问道:“这有用吗?”

叶歆朝着街上努了努嘴,笑道:“看看就知道。”

紫如顺着望去,却见几个人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还大叫着“仙主显灵啊!”,她看着直摇头,叹道:“真是害人不浅,连正常的思考能力都被淹没了。”

叶歆又朝街尾指了指,笑道:“再看那边。”

紫如又转头望去,街尾却有另一番景象,几个卖早点的铺主和伙计拿着黄带骂了起来。玩

“仙主堂这么缺德,居然叫人自杀,活的好好的信那玩意儿,蠢猪才干这事。”

“是啊!上次那人说的多好,做神仙是好,可轮得到咱们吗?骗人的鬼话。”

“就是,神仙是不老之身,谁听过自焚会登仙?真是胡扯……”

紫如把目光收回,朝着叶歆笑了笑,道:“你是要这种结果吗?”

叶歆含笑着摇了摇头,道:“怎能这么便宜了仙主堂,好戏还在后面呢!”

王老汉端着两碗豆浆放在桌上,笑道:“您两位请。”

叶歆故意问道:“老丈,这地上的黄带是什么意思?”

王老汉瞟了地上一眼,不悦地道:“仙主堂害人的鬼话,叫人自焚成仙,还弄得到处都是,万一有人上当就会陪了性命,害人不浅啊!

您两位可千万别信。”

叶歆一脸庆幸地道:“昨还有仙主堂的人要我们加入,幸亏没去,不然我们可就要倒霉了,听说不按堂规去做会受到重罚,这次劝人自焚登仙,若是不愿,只怕他们还找人来逼着信徒自焚,唉!真是可怜啊!信徒们都有老有小,真要自焚,家里人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王老汉和几个喝豆浆的人都吓呆了,急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歆叹道:“人之初,性本善,我也不想相信是真的,知府大人的两个小妾之死就是因为仙主堂的缘故。”

“她们不是被盗匪杀了吗?”

“那是知府大人不愿引起恐慌,其实他那两个小妾都是仙主堂的人,然而仙主堂的人看中了她们,叫她们去总堂服侍什么仙主,可她们两个都是清白坚贞的女子,不愿做这种事。唉!想不到仙主堂这么狠,把她们残忍地杀死了挂在城外。”

“啊──”几个人都吓得面无血色,冷汗都冒了出来,一个老人先站了起来,慌张地道:“我那儿媳不懂事沾上了仙主堂,我这就回去叫她退出来。”

“对,我也回去劝哥哥。”

“该死的仙主堂,唉!我哥嫂都是信徒,不行,我必须赶回去劝他,不能让他们自焚。”

不到片刻,原本热闹的豆腐店变得冷冷清清,就连王老汉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叶歆和紫如相视一笑,慢慢地品嚐着鲜美的豆浆。

传播消息的并不只是叶歆一人,他的亲兵加上白安国的亲信们都在街上大肆宣扬仙主堂。不到半天的工夫,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有的刚刚加入,一听到传言就把臂上的黄带解了,有的虽然没有解下黄带,却也是心存怀疑。当然也有些死忠的信徒则不敢相信。

喝完豆浆的叶歆和紫如又来到了全城最热闹的田侯巷,坐在茶馆的二楼中,街上的动静一览无遗。

“大人,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叶歆神秘地笑了笑道:“你猜一猜!”

紫如噘着俏嘴嗔道:“大人的诡计,我哪能猜着。”

叶歆扫了街上一眼,压低声音笑道:“好戏开场了。”

“好戏?”紫如转头向外望去,果然街上发生了什么骚动,十几个系黄带的仙主堂信徒正围着两名青年叫嚣着。

为首的是一个穿黄衣的青年,指喝着面前的两人道:“小子,我仙主堂可不是玩的,你们两个居然当众扯下了黄布,我们代表仙主堂教训你们这几个叛徒。”

语音刚落,拳头像雨点般落在那两名青年的身上,两名青年抱着头叫道:“仙主堂卑鄙无耻,上次把我们的妹子抢走了,这次还要我们自焚,我们不干了,要退出。”

“不干?”黄衣青年嘿嘿一笑,面目狰狞地叫道:“我们都是要昇仙界的,临走要把你们这些叛徒一一清除,免得辱没了仙主堂的名声,兄弟们,狠狠地打。”

“啊──哎哟──”

黄衣青年看着两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阴阴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叫道:“你们都听好了,仙主显灵了,要大家同登仙界,谁敢学这两个叛徒,老子就宰了他。”说罢一脚踏在了其中一名“叛徒”的面上,还朝着他吐口水。

观围者都恼了,一个个怒目瞪着黄衣青年,但怯于对方身上都带着兵器,所以都敢怒不敢言。

紫如也看不过去了,气得柳眉倒竖,娇喝道:“大人,这群人太霸道了,该教训他们。”说着就站了起来要往楼下走去。

叶歆却安然端坐,拉住了她,笑道:“坐下,别急,有人会治他。”

紫如回头看着叶歆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也宽了,再次坐回原位,看着楼下的黄衣青年和他的人依然嚣张,忍不住劝道:“大人,再不出手那两人要被打死了。”

叶歆扫了楼下一眼,然后朝紫如挤了挤眼睛,笑道:“看下去吧!”

紫如无奈地又把眼光扫向了楼下,却见远处有四十几个手上系着黄带的人冲了向人群,她惊得又站了起来,叫道:“又来人了,大人,不能再等了。”

叶歆只是含笑用手拉住了她,不让她冲下去。

紫如埋怨道:“大人,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啊!这次怎么不动呀?”

叶歆见紫如急得额上冒汗,不由得笑了,右手指了指楼下,示意她继续往下看。

紫如气鼓鼓地把手甩开,转头关心地看着地上的那两名青年。

“让开!”

四十名仙主堂信徒拨开人群就冲了进去。围观者一看心就凉了,都觉得仙主堂的人越来越多,地上奄奄一息的两人只怕性命难保。

没想到这四十个不但没参与殴打,身穿蓝衣的首领反而一手扯下了臂上的黄带,怒吼道:“什么狗屁仙主堂,老子不玩了,根本不是什么求仙,你们买卖人口,骗走良家妇女送到窑子,还杀人劫财,我是瞎了眼才跟着你们干这伤天害理的事。今天你们居然还叫人自焚,真是天理难容,老子带着兄弟们来教训你们。”

黄衣青年勃然大怒,斜着眼指着他骂道:“又一群叛徒,你们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蓝衣人冷笑道:“哼,死?自焚是死,被杀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不如先宰了你们。”

黄衣青年傲然叫道:“你不知道吧!我们的靠山可是总督裘大人,你一个小小的百姓敢跟总督大人斗吗?”

“总督”这两个字吓得所有人都呆住了,没有人想这个看似邪恶的仙主堂竟有总督撑腰,都窃窃私语起来,有的开始害怕了,有的则大声斥骂。

“呸!”蓝衣人啐了一口,骂道:“什么鸟总督,他来了也不能不讲理,这是天龙皇朝,不是他总督的私人领地,老子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黄衣青年冷笑道:“裘大人在这里就是法律,就算把你们都宰光,皇上也不会知道。”

蓝衣人撸起袖子叫道:“就算是总督也不能活活逼死人,我们都是爹娘好不容易拉拔大的,想这么逼死人,老子一定反抗到底。你也别想吓我们,大不了一走了之,草原这么大,哪儿都能生活!”

他身边的人叫嚣道:“听说银州西部已经不归他管了,要是在这里活不下去,我们就搬到天马草原。”

蓝衣人叫道:“对,那里的税是这里的一半,收入却是一倍,老子早就想走了,不过走之前要先为呼兰府除了仙主堂这一害,也算是为家乡做了点好事。”

观者又是一片哗然,他们都以为总督最大,没想到银州还有地方不归总督管,令他们心动的是那句“赋税低收入高”。

黄衣青年见势不妙,挥着拳头就冲向了蓝衣人,嘴里还骂道:“兔崽子,我让你没命去银西。”

蓝衣人挥拳架住,不屑地道:“嘿嘿,看谁先宰了谁。”

四十几名“叛徒”同时吼叫着发起了反击。

一时间,五十几人就殴斗了起来,围观者虽然不敢动手,但都在为“叛徒”鼓舞纳喊,毕竟他们认识到仙主堂之害,而且还有了退路。

“消灭仙主堂!”

“打跑他们!”

“宰了这群混蛋!”

……

各种喊呐声如同雷动,吓得那十几名系黄带的青年撒腿就跑,却被人群拦着,结果被后面的人追上来又是一顿暴打。

第十二章

此时,白安国领着卫兵冲了进来,喝道:“不许动手。”

蓝衣人扔下被打的半死的黄衣青年,拱手道:“知府大人,草民有下情回禀。”

白安国温言道:“说,有事本官自会决断。”

“大人,这些人当街殴打平民,还鼓动人自焚,请大人重惩。”

黄衣青年到现在还不肯低头,捂着脸叫道:“白安国,你敢动我们一根寒毛,总督大人不会放过你,想想你那两个小妾的下场吧!”

白安国勃然大怒,吼道:“这是呼兰府,不是龙溪城,来人啊!

把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扔到死囚牢去,等候处决。”

黄衣青年吓得一下就昏了过去,他和他的同伴被衙役拖着离开了事发现场。

蓝衣人单膝跪在白安国面前,道:“草民该死,曾与参与仙主堂的恶行,请大人发落。”

“哦,有何罪行,一一道来。”

“仙主堂拐卖妇女,强劫商人,杀害平民,种种劣行多不胜数。”

白安国面色一沉,喝道:“你是从犯,其罪不少啊!”

“请大人重惩!”

一旁的百姓都为他求起情,不少人还跪了下来。

“大人,他知错能改,请大人饶恕吧!”

白安国沉吟了半晌道:“你既然犯了事,我不能不罚,罚你流放三千里,你有何意见?”

蓝衣人大喜过望,连忙叩头谢恩道:“多谢大人成全,就请大人把我流放到银州西部,那里依然是草原,却不是裘作人的地方。”

白安国点头道:“我知道新来的安抚使叶大人爱民如子,既然你想去就去吧!唉!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在叶大人的手下做官。”

连白安国都如此讚赏,百姓的心怎能不动,脑海中都开始浮现出银西的美好的生活。

白安国忽然高声喊道:“贵妃娘娘薨了,知府衙门为了表示哀悼,下令全城百姓戴孝三天,明日正午,所有百姓都到城北的空地去,每一人发放黑布一方。若有不戴者,以大不敬治罪。告示已贴在各处,大家可以自己去看看。”

紫如站在二楼欢呼跳跃,拍着手大声叫起好来,回头娇笑道:“大人,原来那四十个人是你安排的,连白大人也来了,难怪你这么镇定。”

叶歆微微一笑,打趣道:“现在怎么不骂我冷血无情了?”

紫如想起自己刚才的态度,羞愧地脸红过耳,歉然道:“大人,紫如方才实在不该无故冒犯大人,紫如给大人陪罪了。”说着盈盈一福。

叶歆哈哈笑道:“原以为紫如聪明过人,想不到也这么纯真直率,我倒是看走了眼。”

紫如娇笑道:“大人计策神妙,小女子怎能猜出。”

“哈哈!”叶歆笑道:“看完了两场戏,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还有一场大戏要演。”

“还有?”紫如怔住了,她觉得这样已经败坏了仙主堂和裘作人的名声,没想到还有下文,有些意外,问道:“还有必要吗?”

叶歆忽然叹了一声,无奈地道:“明天这场戏不太好看,不过有必要给与仙主堂致命的打击,所以戏还要演的。”

紫如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演的,最后苦笑着摇了摇。

叶歆见她如此只是笑而不言,领着她往府衙走去。

慢步走入府衙后院,突然五十几个人跪倒在地禀道:“大人,一切都顺利完成。”

紫如定睛一看,顿时惊呆了,这五十几个人不但有蓝衣人和他的四十几位兄弟,还有黄衣青年那群十几人,更有被打得死去活来的两名青年,此时都精神十足的跪在前面。

回头看了叶歆,又看了地上的几十人,紫如恍然大悟,叫道:“大人,原来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还有我!”白安国笑着走了出来:“大人这招把仙主堂和裘作人的名声都败坏了。”

紫如嗔道:“大人应该早点告诉我,害得我都担心死了。”

叶歆放声大笑,调侃道:“若非如此,今天又怎能看到紫如率直纯真的本性。”

白安国笑道:“如此情趣,可惜我无缘一睹。”

笑了一阵,叶歆吩咐地上跪着的几十人道:“你们先去领五十两银子,再去见周队长,从今天起你们就编入亲兵队,后日随我西去。”

“谢大人!”

这一天的时间,裘作人和仙主堂的名字就在城中传开了,然而说出这两个名字的人都是用着轻视或者不屑的语气,言谈之间也尽是鄙疑。

戴孝的消息反而不为人重视,只当作是例行的公事,况且只戴三天,也无伤大雅,而这也给了百姓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有的仙主堂信徒原本还有些犹豫,如此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除去黄带。

因而次日来领黑布的人,戴黄带的人明显少了九成,只有一些陷入太深的人还戴着黄带。

又是茶楼,又是二楼,叶歆依然领着紫如、丁旭和周大牛悠然坐在窗边。

看着人们一个个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领布,紫如悄声求道:“大人,今天先告诉我吧!”

叶歆见紫如这副模样,忽然沉声叹道:“其实今天不应该带你来,一会儿你又该骂我了。”

紫如抓着叶歆的臂子轻轻摇了摇,嗔道:“紫如不敢了,快说吧!”

叶歆合上了眼睛,叹道:“好吧!骂我也没办法,实话告诉你们,今天会有人自焚。”

“自──焚?”紫如的粉脸刷的一下全白了,惊问道:“这又是为何?”

叶歆淡淡地道:“昨天虽然有重大收穫,但还是不够,日后还会死灰复燃,这对白安国极为不利,所以我要彻底的断除人们心中对仙主堂的任何侥倖念头,因此要让他们看看仙主堂的邪说会怎样令一个人疯狂。”

“可这也不能用人命。”

叶歆摇头道:“如果一个人为了信仰连生命都可以放弃,任何人也无法把他拉回平常的生活,他们的存在不但影响自己,还会误导其他人。况且我没有逼迫他们,只有疯狂的人才会自己跳入烈火之中。”

紫如听傻了,呆呆地坐着,脑子里尽是叶歆的所说的话,似是有理,却又似乎很残忍。

叶歆又道:“我讨厌像仙主堂这一类的东西,更讨厌他们控制人们的心灵,想想龙溪城吧!只要仙主下令,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生吞了我们,活在那种地方,你不觉得会很恐怖吗?我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毛骨悚然。”

“可是……”

“你其实应该更明白,像青楼那种地方控制着姑娘们的身体,那已是千人唾万人骂的事情,然而像仙主堂这般控制心灵就更该杀了,邪教只会导人向恶,没有必要给予任何的怜悯,我们是在除祸,不是在害人。”

丁旭叹道:“大人这番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一想起当日被全城的人围着,心里就发虚,这些日子我也在想如何对付他们,还是大人先想到了主意。”

周大牛直爽地道:“我觉得没错,疯子虽然不该杀,但传染疯病的疯子就该杀。”

叶歆笑道:“大牛,这个例子比我说的还好,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紫如幽幽地道:“也许你们是对的,只是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大人,我不想看了。”说着就把脸转了过去,背对窗口。

丁旭叹道:“大人,你这一连串的计策好狠毒呀!”

叶歆淡淡地道:“对付邪教怎能用对付正人君子的方法,没什么恶毒或者不恶毒,比起打仗,这已经算是好多了。”

周大牛忽然指着空地道:“大人,白大人来了。”

叶歆放眼望去,白安国站在刚搭好的台上朝着人群,他的身后是大量的黑布,衙役把已经裁好的布一堆堆放在了地上,只等着白安国下令。

只听他高声道:“贵妃娘娘千岁薨了,为表我呼兰百姓对朝廷的忠诚,所有居民必须戴孝三天,以示哀悼,本官知道大家都是穷人,所以拿出了这些黑布分发给大家,三天之日谁敢除下黑布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要杀头,谁要是不戴,也一样犯了重罪。”

人们听了都很不乐意,然而只戴三天,所以都勉强能够接受。

臂上缠着黄带的却犯起了愁,按仙主堂的规则,除下黄带会招来邪气和恶运,然而且戴上又犯了大不敬之罪,因而都叫了起来。

“大人,能不能容忍一下。”

白安国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却是一脸和气,温言道:“有何意见上前来说。”

一个信徒挤到台前禀道:“大人,我们想在黑布上缠着黄带,不知道能不能通融。”

白安国脸色一沉,大声斥道:“你这是大不敬之罪,难道一条黄带比杀头还重要吗?况且只是三天,三天后立可除去。”

一个黄衣信徒忽然冲了上去,叫道:“宁可断头也不除带。”

白安国冷笑道:“真的不怕杀头吗?”

黄衣信徒跳上台叫道:“咱们仙主堂的人不怕死,谁不怕站出来和我一起抗争。”

系黄带的人本就少了九成,余下的一成虽然信仰比较坚定,但怕死毕竟是人性,真到了面临死亡的时候,部分人也犹豫了起来。有的怕死,想都不想就把黄带扔在了地上;有的摸着黄带犹豫不决;也有的态度十分坚绝,挤到黄衣信徒的身边一起陪着他叫嚷了起来。

白安国忽然高声问道:“系黄带的人听着,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是去除黄带,一是加入他们。”

“白安国演的不错啊!”叶歆看着下面如此热闹,笑着对紫如说了一句,见她低着头没有反应,微微一笑,小声问道:“生气了?”

紫如瞧了他一眼,低着头道:“大人,我……”

叶歆劝道:“别生气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想想吧!万一让仙主堂扩张了势力,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紫如一边摆弄着衣角,一边叹息道:“我知道大人是对的,也不敢生大人的气,只是心里有点不痛快,一会儿就没事了。”

叶歆不愿勉强她,只好让她一人静静地坐着。

丁旭问道:“大人,真能行吗?”

叶歆道:“放心吧!他们的父母亲人都在,谁也不愿看着亲人做出这种傻事,只要火一起就会有人扑去,而且我在人群人安插了人手,他们会挑拨百姓的情绪,只要百姓一涌而上,他们想死也死不成。但仙主堂害人自焚就成了他们亲眼所见的事件,经他们的嘴宣扬出去,影响极大。只要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一根刺,他们就会去思考,有这段时间我就可以在天马草原站稳脚跟,然后再来想办法对付仙主堂。”

紫如又惊又喜,转身急问道:“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不会死?”

叶歆调笑道:“我说会有人自焚,又没说有人会死。”

紫如这才知道叶歆拿自己打趣,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绪却是放了下来,又重新坐回原位。

叶歆还是不放过她,又揶揄道:“原来你以为我是卑鄙阴狠的小人,唉!”

紫如不好意思地端起茶碗递到叶歆的面前,娇声求道:“大人,别生我的气了,紫如给大人陪罪。”

“哈哈,我可受不起。”叶歆接过茶碗笑了。

台下的喧哗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原来人群已经分成了两堆,大堆的是普通百姓,小堆的是仙主堂的激进信徒。

黄衣信徒见人都齐了,忽然叫道:“仙主慈悲,昨夜仙主突然降临,还留下籤语,相信大家都知道。”

仙主堂的信徒都叫了起来:“星道已现,仙道自成,欲乘仙境,天火加身!”

“那是什么意思呢?”不待众人回答,黄衣信徒大声道:“那是仙主在引导我们昇仙之路,天上的星路已经出现,那是通往仙界之路,要想上登上星道,必须以火自焚方能成仙,既然我们犯了大不敬之罪,反正是一死,不如我们一起自焚。”

这群狂热的信徒自然听得连连点头,都大叫道:“自焚,我们要昇仙。”

然而在普通人的眼中,这群人的行为是疯狂的,是不可理喻的,心中渐起敌视之意,就连那些刚除黄带之人也都庆幸着自己没出去,否则就会被这群人带着去自焚。

白安国却做起了好人,大声劝道:“你们不要想不开,我并没有杀你的意思,你们的行为犯了罪,三日内若只戴黑布,谁也不会有事。”

黄衣信徒又叫嚣了起来:“我们要昇仙。”

“要昇仙!”其他信徒也跟着叫了起来。

黄衣信徒从中取出一个火摺子向黑布堆一扔,顿时燃了起来,他兴奋地挥着手叫道:“跳呀,跳过去就成仙了。”

城中百姓虽然对仙主堂深有戒心,却没想到真会自焚,不禁都叫了起来。而那些信徒的家人哭叫着冲了上来,扯住自己的亲人不让他们往火堆里跳。

“儿啊!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千万别想不开呀……”

“相公,你丢下我们娘儿俩……”

“孙子,别跳啊……”

母亲竟然跪倒在儿子的面前哭泣,妻子抱着丈夫哀嚎,祖母扯着孙儿的衣角哀求,婴儿在大声的啼哭,刹时间一片混乱。

人群中突然又冲出来十几个人,四处大声叫嚷着:“仙主堂害人不浅,要求严惩仙主堂。”

“对,消灭害人的仙主堂。”

“知府大人,不能让仙主堂的人来呼兰府。”

随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叫唤,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直至整个城都在吼叫,要赶尽仙主堂……

出行之日,白安国将叶歆送至十里长亭,接着叶歆的手,他沉声道:“大人,此次除我旧恨,白安国铭记在心,日后定当回报。”

叶歆笑了笑,安抚道:“其实这次有些冒险,我此去银西可保无事,只是你在呼兰府十分危险,务必万分小心。此刻城中百姓已与你同心,你可以趁机招募民兵,以助城防,另外可以组织商队往银西经商,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独立出来,不必受裘作人的威胁。”

“是!”

“仙主堂之事我不会任由他们坐大,将来必有一战,但切不可掉以轻心。裘作人迟早知道你是我的人,必然会对你不利,因此你要随时留意龙溪城的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要做准备,万一敌势太强,你就领着人往西走,那里会有你的位置。”

“大人教诲,下官一定谨遵。”

“奏章我已发出,不久之后必有分晓,半个月后会有十万两白银送至呼兰,大人可用做养兵之资。”

白安国大喜,欠身道:“大人考虑周全,下官望尘莫及。”

叶歆拉着他的手拍了拍,含笑道:“仙主堂事毕,我必保奏大人,不是布政使也是按察使,甚至是银州总督。”

白安国喜滋滋地道:“谢大人栽培!”

叶歆不再多言,回头望了一眼东方,脸色闪烁出异常的神采,然后跨上车帐,与白安国挥手告别。

第一章

黄尘烟蒙,大地飘绿,六月的草原显出了它活泼的一面,温柔的轻风滑过翠绿的青草地,拨动着一层又一层的绿浪翻滚向无尽的远方,草头低处,不知何处跑来的几匹野马在这大草原上狂奔嬉戏,嘶鸣声引起无数回响。

刚刚被马蹄踏断的小草被一阵轻风卷送上了半空,似是要在高空之上饱览自己生存的大地,却被这广阔大草原惊呆了,久久飞不下来。

飘着,飘着,小草在天空盘旋了几圈后缓缓落了下来。

紫如捡起了落在肩头的草放在鼻前吸了一下,嫩草的清香引得她眉尖舒展,一副迷醉之色,抬头观望四周,身前身后都是广阔无边的大草原,只有立身之处一排不高的山坡,夹杂着几座不算太高的孤山,将东西划分成两半。

“草原风光果然美丽,青山幽幽,碧草依依。”

叶歆站在山坡上,凝视着路的尽头,像是探索远方的了望手。

紫如一边拨弄者手中的那株嫩草,一边转头望向身侧正在发呆的叶歆,娇笑着问道:“大人,你在想什么?”

叶歆微笑道:“我在想从天空中望下来会不会更美?”

“一定会。”紫如仰起了头,一边看着天空,一边幻想从天空俯览大地的情境,不禁心驰神往。

丁旭从草地上站了起来,问道:“大人,离卧牛城还需穿越整个天马草原,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最近的城?最好再找个向导,草原太大了,迷了路可不是小事。”

叶歆含笑道:“就按你的意见去办,最近的城,嗯──是嘎山城。”

紫如机灵地钻进车帐中看一眼银州的地图,扬声道:“嘎山城在西南方,离这里大约有十几里,今天应该可以到达。”

叶歆朝她笑了笑,吩咐道:“起程吧!天黑之前赶到嘎山城。”

丁旭含笑道:“大人,嘎山城是您的辖区吧?”

“是啊!”叶歆指着脚下的土地道:“终于到了,从这里开始直到雪狼关,都是我的辖地。”

“大人,黄延功的大军应该已经到卧牛城了吧!”

“应该到了。”叶歆朝着两人微笑道:“悠闲的生活就快结束了,丁旭,紫如,是奋斗的时候了。”

两人齐声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助大人治理疆土。”

“疆土!”叶歆无奈地笑了笑,眺望前方,脸上露出一种令身边两人难以忘怀的表情。

“前面只怕是困难重重,虽然是自己的辖地,你们不可掉以轻心,仙主堂和裘作人野心极大,我们此来必然阻碍了他们西进之路,他们必定不会放过我们。”

虽然叶歆叹息着说话,但紫如和丁旭都从叶歆的眼中看到了自信和盼望。

紫如嫣然道:“大人不必担心,只要大人没事,我们又算什么。”

“总之小心为上。”叶歆摇了摇头,吩咐亲兵队向西南的嘎山城进发。

走了半个时辰,车帐的后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亲兵们立时紧张了起来,都勒停了马,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后面的动静。

周大牛指挥吆喝着手下把车帐围住,全力保护叶歆的安全。

紫如撩开帐帘走了出去,向后了望,发现奔来的是一支三十几人的马队,都骑着神骏的黑鬃马,只有为首的一人骑的是一匹白色的玉花骢。马上之人也不过二十七八岁,长得高大而健实,一身蓝色布衣,下身是灰色的麻布裤,脚踩着一对马靴,腰间则挂着一把弯刀。

马队也留意到他们,见旗上写着“西北安抚使”,知道是官,不但不惊,反而一起哄笑了起来。

骑白马的男子回头嚷道:“什么破官,要这么多人护着,一定是个没断奶的小羊羔。”接着放声大笑了起来。

“大哥,要不要去玩玩?”

骑白马的蓝衣男子眼睛忽然扫到车帐外的紫如,整个人定住了,紫如今天穿着一身紫衣,外罩白纱披肩,在徐徐的清风下显得分外清新淡雅,就像大草原一样的温柔,使男子的眼神被紧紧地锁住了。

“大哥,原来是个女的,好美呀!”

“大哥,你不是想找个绝色的吗?这种美人草原可没有,别放过,兄弟们帮你弄回去。”

“大哥自己去就行了,还用得着咱们动手吗?哈哈,草原上的美人可都盼着咱们大哥娶妻呢!”

蓝衣男子又扫了紫如几眼,接着喝道:“我们还有正事,没时间惹事,走吧!”说着扬手挥了挥马鞭,抢先纵马从车帐旁呼啸而去。

其他的人边跑边嘻笑朝着紫如叫道:“美丽的紫衣姑娘,前面穿蓝衣的是天马草原的英雄朴哲,别忘了他的名字,朴──哲!”

朴哲已越过车帐,听到手下的叫声淡淡地笑了笑,回头望了紫如一眼,才又加鞭而去。

紫如静静地盯着这一群古怪的人,摇了摇头,苦笑道:“真是莫名其妙。”

叶歆这时才从车帐中走出来,望着远去的马队,笑着对紫如道:“这就是草原汉子的豪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转头看着紫如点头道:“想不到紫如的魅力远及草原,连草原英雄也俯首称臣。”

紫如脸红了一下,嗔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若是英雄,大人岂不是天神。”

叶歆哈哈一笑,打趣道:“美人配英雄,要不要我这天神帮帮忙?”

“大人──”紫如娇嗔道:“不理你了。”

两人说笑之时,亲兵小队长马恢纵马来到了车帐旁禀道:“大人,那群人像是马贼。”

“马贼!”两人都愣住了,对视了一眼,叶歆轻轻一笑道:“没想到一进辖地就遇上了马贼,看来马贼果真猖獗。”

紫如问道:“马恢,你怎么知道他是马贼?”

马恢欠身禀道:“卑职曾在银州效力,也曾与马贼交过锋,刚才他们竟能在马背上翻腾跳跃,可见他们骑术精湛,不是一般牧民所能做到,而且他们的腰间都挂着弯刀,还有干粮袋和酒袋,都是马贼平常的装备,与卑职当日所见并无两样,所以卑职断定他们是马贼。”

紫如倒吸了口凉气,惊叹道:“大人,这群人才三四十人,竟然不把五百人的骑兵队放在眼中,还大摇大摆地挑衅,可见他们的实力非比寻常。”

叶歆朝周大牛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前进,然而领着紫如进入了车帐之中,坐在软床上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我早就知道马贼猖獗,如今看来果然不虚,想击破他们也许不太困难,若想收服只怕就不容易了。那马贼首领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六七,这种人的性情最难控制,只怕是软硬不吃。”

紫如托着香腮喃喃地道:“黄延功不是也被大人收服了吗?要不然重施故技。”

叶歆略加思索之后摇了摇头道:“只怕难行,据说马贼大则万余,小则数百,各不统属,既劫掠四方,又相互攻杀,只收服一个怕是难以控制草原的马贼势力。”

“原来有那么多马贼,我看不如收服最大的一个,让他去吞并小股马贼。”

叶歆眼睛一亮,笑道:“主事大人果然见识不凡,这么快就想到好计策了。”

紫如腼腆地道:“大人,我是说着玩的,别当真了。”

“这么好的主意,不用岂不可惜。”叶歆笑了笑,点着头沉吟道:“只是其中问题颇多,我一个封疆大吏去和马贼谈判,这种事若被人知道了定会参我一本,而我身在边陲,虽说山高皇帝远,但这也是危险,朝中若有人说我坏话,我连辩解都难,而皇上听多了谗言只怕也会降低对我的信任,因而此事只能秘密计划,不能让外人知道。”

其实叶歆知道,收服马贼远比收服麾下的大将要困难许多,毕竟自己是名正言顺的上司,有官位和权力压着,属下的将军不能不有所顾忌。然而马贼则不受所辖,反而会与官府作对,这才是头痛的事情,如何收服马贼实在令他煞费思量。

嘎山城,顾名思义是建在嘎山旁的城池,由于草原广大,又多是游牧居民,所以城池只是驻兵和提供交易的市场,因而草原上的城池不多,即使方圆百里也未必有城池,反而有不少牧民建立的寨子,用来交换物品之用。

来到自己的辖地,叶歆反而没有像在龙溪城一样直闯入内,而是很有礼貌地把车帐停在城门外的空地上,然后派丁旭入城去找城守。

守着嘎山城的是一个千总郭通,听说新任上司来了,连忙领着士兵出城迎接,一见叶歆就跪倒行大礼,恭敬地道:“卑职嘎山城守将千总郭通参见大人。”

“请起。”叶歆端起身分,用温和的语气道:“郭千总不必多礼,本官初到任上还望郭千总鼎力支援。”

郭通点头哈腰地应道:“卑职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本官记住了。”叶歆淡淡一笑,问道:“黄延功黄将军的五万人马可曾过去?”

“禀大人,黄将军的人马已经过去了,并命余总兵领着五千人在五十里外的平河寨接应大人。”

“平河寨?为何不在此处等我?”

“那里面积比这嘎山城大,也比这里舒服,所以黄将军打算让大人在那里休息几天。”

“我明白了。”叶歆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天色不早,今夜就在嘎山城休息一夜,明早起程去平河寨。”

千总郭通献媚道:“大人,卑职已包下了城中最大的客栈,大人就在客栈内委屈一晚,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很好,不过本官不想扰民,所有店钱由本官支付,不许动用官家一个铜板,听到了吗?”

“是,卑职遵命,大人真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

叶歆不愿多言,吩咐亲兵们去兵营休息,自己则带着紫如,丁旭和周大牛三人先上城墙巡视。

城上的士兵们显得有些懒散,三三两两地地挤在一起闲聊,即使见到叶歆和郭通也只是笑着打个招呼,丝毫没有把这位突如其来的青年当成是什么大人物。

叶歆虽然不介意他们的礼貌如何,但如此毫无士气和纪律的军队,可见郭通之能,不禁脸色略沉,揶揄地道:“大人,你的兵真是精练啊!”

“大人,他们平时不是这样,只是今天有点奇怪。”郭通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大骂部下不识时务。

叶歆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解释,然后走到城垛旁眺望了一下远方。由于是依山而建,城池略高,部分地方沿着山势攀爬而上,站在这城池之上,使人有一种虎视草原之感,他不由地赞道:“好一座坚城。”

郭通陪在他的身边走着,见他夸奖自然十分高兴,笑着应道:“这城已有很久的历史,听说有二百年,至今都矗立不倒。”

接着向身后的上方指去,又道:“山上还有内城,就算失了下面,还是能守住内城,那里更险要,更容易守,而山中有清泉,还有山洞可以存粮,即使有敌军来犯也不惧。”

叶歆回头仰视着山上的内城,崴嵬雄踞的内城高耸在陡峭的山坡之上,留一条石路蜿蜒盘绕,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敌军若想攻上山巅,只怕要损耗大量士兵。

看到此时,他暗暗点头,边看边出言询问道:“此城驻军多少?”

“一千人。”

“只有一千?”叶歆想到东方将来发生的事情,脸色有些不悦,训斥道:“此地乃远近几十里内的唯一城池,虽然易守难攻,但只有区区一千人,怎能守住此处?万一被人攻下,敌人就有一个绝佳的立足点,可以指东打西,游走任何一方,我军若不理,敌军可利用此城断我粮道,若是围攻,又是旷日持久之战,耗费钱粮。”

郭通笑着辩解道:“大人不必担心,草原之人不喜欢居住在城中,除了买卖日用品外,他们都不会进城,所以天马草原上的城池很少。住在这城里的居民也不多,大多是士兵的家属。如今天下太平,驻军多了只会白耗军饷粮草,所以一直都只放一千驻军。况且卑职只是个小小的千总,哪能领那么多士兵?”

叶歆回头看了丁旭和紫如一眼,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丁旭想了想答道:“军饷不是大问题,若是想加强驻军只需派人前来即可,只是驻军多了会不会有什么反效果?”

紫如却不以为然,含笑说道:“这里连接东西,是交通要道,也是商业重地。草原之中马贼众多,若是驻军太少,马贼会对这条贸易线形成威胁,还会对整个草原,还有卧牛城有影响。”

郭通笑道:“马贼从不攻城,这对他们没有好处,两千马贼也无法攻下我这嘎山城。若说到护送贸易车队,那就更用不着我们了,几处城中都聚集着大量的武士,他们会护送商人。即使我们想护送商队,商队也不愿,因为就算有一万人也未必能将车队安然送到目的地,马贼最喜欢找官军的麻烦,没有官军反倒安全一些。”

叶歆轻轻一笑,问道:“话虽不错,马贼也许不会攻城,但若是铁凉大军攻到此处,你能守得住吗?”

“这……”郭通顿时愣住了,他从来也没想到过铁凉会攻到嘎山城,雪狼关前的二十万大军使他觉得自己高枕无忧。

不待郭通反应过来,叶歆如击鼓似的又道:“不说铁凉,若是马贼联合起来劫掠嘎山城,你又能如何?城防如此单薄,只要有心,混进城中不是难事,然后再里应外合,你这嘎山城就全军覆没了。”

一席话说的郭通早已汗流浃背,一边抹着额上的汗珠,一边六神无主地来回扫视的四周。

叶歆脸色一正,喝道:“郭通听令!”

郭通身子一抖,连忙欠身道:“卑职在。”

叶歆指着城外的草地喝道:“给你三个月时间,五千士兵,把嘎山城向外推移一里。”

郭通吓得猛一缩脖子,惊问道:“大人,这……太……难了。”

“我知道很难,但你若是能完成,我记你大功一件,还保奏你升官。”叶歆微微一笑,然后脸色立变,轻喝道:“若不成就撤你的职。”

郭通怦然心动,但知道事情艰难,因而还是犹豫不决,想了片刻又问道:“开山凿石很费时间,卑职唯恐时间不足,能否再宽容几个月。”

叶歆笑道:“没人要你三个月内建一个坚固的城池,我是要把城中所有的商业活动都从嘎山城中移出去,同时把商业活动扩大,使这里成为天马草原东面的商业重镇。而整个嘎山城划为军城,不许普通人随意进出,这样才能保证城池的稳固性。”

郭通一听眼就亮了起来,按叶歆所说,这里将成为物资和金钱的集散地,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好处更多。

叶歆又道:“为防马贼,外圈可以挖壕沟,建土城,只要能挡住马力的冲刺就行,城内房屋可以多建,还要有大型的市场,我知道人手不足,让城中居民每人每天抬土,不必过苛,要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另外还要告诉居民,建成之后发放金钱和粮食补助,还有……”

随着叶歆的描述,郭通终于意识到叶歆是认真的,不禁有些茫然,这位新来的上司似乎有一种什么迫人的气势,使人不得不低头,这还不是官位引发的,而是叶歆本身所表现出来的。

紫如和丁旭相视一笑,知道叶歆开始展示着未来的宏图,在天马草原东部建城,必定是把目光扫向了遥远的东部,以及那座曾经令他受到羞辱的龙溪城。

“……事情是有些困难,因此我留一人助你,有事可以叫他禀报我,我自会想法子帮你解释。”

郭通一听就知道叶歆要派人监视,但他却很高兴,有了监工即使自己无法完成也有人分担责任,而且升官的承诺早已使他心花怒放。

最后,叶歆厉色道:“你这些士兵必须整顿,下次来若无改进,你替他们受罚。”

郭通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应了。

第五章

次日,大军在余树青的带领起程了,叶歆并没有问他们去哪里,他知道余树青此刻一定是想着全力刺探军情,自己每事过问反倒阻碍了他的行动。而他自己连护卫都没要,只带着紫如一人坐着一辆普通的小篷马车往平河寨而去。

虽说只是一个寨子,但面积不小,因为寨子并非以砖石圆木而建,而是搭着大大小小的帐蓬,所以有很大的伸缩性。有的只有天幕,没有四壁,是用做市场交易之用,每个帐蓬周围都有空地,可以临时搭建住人的帐蓬,以及放养马匹。

叶歆和紫如都换了一身草原的装束,长靴布衣,看上去像是一对赶集的青年夫妻,只是这种小篷马车比较少有,但叶歆不愿勉强自己骑马,只好乘了马车,幸好这里常有商人来往,所以并不引人注目。

叶歆把马车扔在一个租来帐蓬的旁边,然后带着紫如四处游逛,首先来到寨中最大的市集。

牛羊的膻味,鲜肉的血腥味,再加上汗臭味,如同所有的市集一样,这里都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幸好草原广阔,阵阵的清风使得市集中的气味稍微清新了些。

市集里有很多人,叫卖声此起彼落,各地来的牧民正选购着自己想要的物品,十分热闹。

紫如感到异常的惊讶,看着面前闹哄哄的市集,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大……公子,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叶歆笑道:“听说草原的食品很特殊,我们先去尝尝。”

紫如一脸愕然,看着叶歆一脸的微笑,心里一动,小声又问:“大人,您又想找平民探听消息?”

叶歆笑而不答,转头望了一阵,指着角落上的一个小摊子道:“去那儿吧!”

紫如虽然不喜欢这种吵杂的地方,但叶歆坚持,自己也不好拒绝,只好跟着他走到小摊。

摊主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问道:“你们要点什么?”

叶歆闻到了一股烤肉香味,瞟了一眼烤的焦黄的全羊,笑道:“好香的烤羊呀!就要那个,再来两碗奶茶。”

“您稍候。”摊主笑呵呵走开了,不多时便端上了香喷喷的烤肉和奶茶。

两人吃得正香,紫如的眼角忽然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朴哲。

她脸色微变,小声道:“大人,那个马贼首领来了。”

叶歆笑了,回头看了一眼,调笑道:“护花使者追上来了。”

紫如白了他一眼,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今天我们可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又如何,来一千个我也不惧。”叶歆笑着,忽然扬手唤道:“朴兄,这边请。”

紫如没想到叶歆如此大胆,不但不避开,而且还主动打招呼,吓得俏脸煞白,低声惊呼道:“大人,你为何要唤他?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叶歆笑而不答,挥手又唤了几声。

燕平耳尖,从吵杂的人群中听到有人叫唤,不由地四顾张望了一下,忽然发现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紫如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因而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急忙扯了扯朴哲的衣服,唤道:“大哥你看。”

朴哲正和巴岩松等手下买东西,听到声音回头问道:“怎么了?”

燕平指着叶歆和紫如道:“大哥,那小子在那里,还有嫂子。”

朴哲愣了一下,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是叶歆和紫如,而且叶歆还向他挥手示意,不禁又惊又愕,愣在当地。

燕平和其他手下一起进言道:“大哥,昨天咱们丢了面子,今天非要讨回来不可,他们只有两个,咱们人多,围上去一定手到擒来。”

朴哲略想了片刻,沉声道:“过去看看。”

“好咧,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他的手下一起哄然向小摊子走去。

叶歆坐在紫如身侧,然后含笑而对,拱手道:“真是有缘,难得又与诸位见面了,相请不如偶遇,诸位请坐下来叙一叙如何?”

燕平叫道:“你昨天羞辱了我们,我们是来报仇的,不是来和你叙旧。”说罢啪的一声把马刀往桌上一放,想吓一吓叶歆。

叶歆依然面不改色,淡淡笑道:“天马之狼不过如是,真令人失望啊!”

紫如见叶歆镇定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因而也不再担心,嫣然道:“大人不必见怪,马贼哪能有什么礼貌,大人以礼相待,只怕是对牛弹琴。”

朴哲正盯着紫如,被她用话一激,顿时有点羞恼,回头喝道:“不许胡说八道,燕平,巴岩松,你们两个留下,其他的人去采办东西。”

叶歆含笑道:“朴兄果然是一方豪杰,在下佩服。”

朴哲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朝着叶歆哼了一声,愤愤地道:“你是官,我是贼,自古官贼不两立,有什么话快说,说完了我们还有帐要算呢!”

“帐?”叶歆笑了笑,转头问紫如道:“我们何时欠他帐了?”

紫如揶揄道:“他们是输的不甘心,想找回面子而已。”

叶歆委屈似的道:“我好像没有动手,是他的马自已摔倒了。”

燕平越听越气,忍不住拍着桌子吼道:“你一个小白脸有什么本事,要不是你有几百护卫,老子早就捉住你了。”

叶歆淡淡地道:“是吗?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本事。”

燕平腾的站了起来,拔出马刀喝道:“来吧!我就不信会输你一个白面书生。”说着转头望向朴哲,征求他的同意。

朴哲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燕平大喜,挑衅道:“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叶歆还是稳稳地坐在木凳上,微笑道:“用不着,你来砍我,只要你的刀能砍中我,我就算输。”

燕平怔了怔,接着勃然大怒,喝问道:“你敢小看我?”

叶歆摇头笑道:“不敢,我有点累,不想动手,所以就这么坐着,你要是能砍得着,我把天马草原送给你们天马之狼。”

最后这一句话使得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燕平更是傻傻地站着,眼光游走在朴哲和叶歆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突然的沉静竟然像潮水般覆盖了整个市集,虽然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都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的凝重,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压得每个人心里都有点不舒服。

忽然有人大声喝道:“你是什么鸟人,敢夸这么大的海口,天马草原不是你说送就送的。”

众人转头一看,却是一个满面落腮胡子的大汉,鹰眉狼眼,穿着一身皮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凶狠的角色,他正用一对狼眼狠狠地怒瞪着叶歆,手指着他破口大骂道:“你这鸟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小心老子一刀宰了你做下酒菜。”

叶歆剑眉一挑,冰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随即又变得温和起来,目光也落在朴哲的身上。

看到大汉的朴哲脸色微变,冷笑着讥讽道:“原来是疯狗脱虎,我们与他打赌,你来干什么?别在这里狂吠。”

脱虎气得哇哇大叫,满脸胡子都翘起来了,狼眼大瞪,指着他怒吼道:“朴哲,这小子敢在这里口出狂言,说什么若谁能伤他就以天马草原赠之,这分明是胡说八道,如果天马草原归了你,其他几十位头领怎么办?”

朴哲怔了怔,转头去看叶歆,他也在为叶歆所言感到万分惊讶。

叶歆威然端坐,指着脱虎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输?”

脱虎不屑地道:“看你身无三两肉,老子一拳就能砸烂你的脑袋。”说着瞟了叶歆身侧的紫如一眼,嘻笑着对身侧的手下道:“那娘们不错,弄回去暖被。”

叶歆和紫如还未发怒,朴哲就跳了起来,指着脱虎大骂道:“脱虎,嘴巴放干净点,再胡说八道,我宰了你。”

脱虎大眼一睁,虎视道:“朴哲,又不是你老婆,这么紧张干什么,想宰老子,来呀!看我那三千兄弟答不答应。”

朴哲被脱虎一番刻薄的言辞激怒了,抓起马刀指着他吼道:“脱虎,今天我就让你试试我的刀快不快。”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下,紫如忽然站了起来,向着朴哲盈盈一福,嫣然道:“谢朴英雄为小女子鸣不平。”

朴哲心中一热,豪气顿生,扬声道:“姑娘放心,等我宰了这疯狗向你赔罪。”

脱虎虽然被人称为疯狗,但心里却是万分恼怒,被朴哲当众说出,不禁勃然大怒,骂道:“小娘们真不是东西,让老子抢回去你就知道大爷的厉害。”

紫如淡淡地道:“我看你连朴英雄的手下都打不过,还想抢我?你还不配。”

脱虎第一次被女人当众责骂,一张驴脸立时就挂不住,似乎觉得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嘲笑之意,弄得他怒气冲霄。一脚就踢翻了身侧的桌子,然后大步冲向紫如,嘴里吼道:“老子活劈了你。”

朴哲的手下早就围了过来,见脱虎领着人冲过来,连忙组成横阵,拦住脱虎。

脱虎喝道:“朴哲,你是非要护着这小娘们吗?”

朴哲冷笑道:“她说得没错,你不配,凭你这模样,还是回去抱母牛吧!”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连脱虎的手下也有点忍俊不禁,却不敢笑出声音,只能捂着嘴偷笑。

“老子先劈了你!”脱虎恨得咬牙切齿,把一张原本就不好看的脸弄得更加难看,转身又往朴哲冲去。

朴哲虽然口中尽是嬉笑怒骂,但心里明白,脱虎的实力不可小看,不然不可能领着三千马贼在草原上立足,于是横放马刀相迎。

就在脱虎快要冲到朴哲面前的时候,忽然扑通一声,像山一样倒了下来,正好趴在朴哲脚前,就像是向朴哲朝拜似的。

朴哲愣了一下,笑着揶揄道:“脱虎,你就算怕我也不必行这么大的礼嘛,只要说一声,我朴哲是绝对不会动你的。”

朴哲的手下又是一阵哄笑,而脱虎的手下则觉得很没面子,却又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倒在地上。

“卑鄙!”脱虎吼叫着跳起来,一张大脸早就窘得红到耳根上,气呼呼地叫道:“好你个阴毒的朴哲,你不是草原汉子,卑鄙无耻,竟然下绊子绊我。”

紫如却抢着驳斥道:“朴英雄是豪杰,怎么会下绊子,想必是你自己吓得脚软了。”

朴哲朝她笑了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对,你自己脚软还骂我卑鄙,刚才大家都在这里,要是下绊子谁都会见到。”

脱虎一脸不愤地看了看地上,只见到软软的青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嘟囔着道:“真是活见鬼了,明明有人绊了老子一下,怎么一会就不见了呢!”

紫如讥笑道:“脱虎,还是别找藉口了,大家都在看笑话呢!”

脱虎叫嚣着问道:“小娘们,你和朴哲什么关系,不会是他的女人吧?”

紫如淡淡地道:“我们是刚认识的朋友。”

“朋友?”朴哲也愣住了。

燕平小声道:“她好像一直在帮大哥,似乎对大哥有好感。”

朴哲虽然心中也愿意这么想,可他还是顾忌地扫了叶歆一眼。

叶歆居然视若无睹,捧着浓浓的奶茶慢慢地品茗,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脱虎却还是不放过紫如,阴笑道:“朋友?被窝里的朋友吧?哈哈!”

“无耻。”紫如骂了一句,忽然掩面哭泣了起来。

看着紫如梨花带雨般的面容和那两道微蹙的秀眉,朴哲顿时义愤填膺,怒目回望着脱虎,森然冷笑道:“我要挖下你这张狗嘴。”

“来吧!反正大家都到了,正好拚个高下。”

叶歆这时才放下茶碗,含笑道:“怎么打起来了,有话好说,那个兄弟──对了──就是你,不是还要砍我吗?怎么不来了?我还等着呢!”

燕平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有点不知所措,转头望向朴哲。

脱虎却抢着吼道:“小子,滚开,这里没你什么事!”

叶歆轻笑道:“怎么会没我什么事呢?我和朴兄正在谈交易,没你什么事。”

“交易。”脱虎不屑地道:“你一个小白脸能干什么,不会是卖女人吧?”说着朝紫如淫笑了起来。

叶歆心中大怒,但他没有发作,只是耸了耸肩,轻笑道:“我可没女人卖,只有土地可卖,刚才我还在谈天马草原的事呢?那个小子,快来砍我呀!”

朴哲沉声道:“叶大人,你的话似乎有点儿戏。”

叶歆笑道:“这天马草原都是我的辖区,我愿意交给谁管就交给谁管,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快来砍呀!”

“你的辖区?”脱虎愕然看着叶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朴英雄的朋友。”紫如嫣然问道:“是不是啊!朴英雄?”

朴哲不知道该不该承认,尤其是紫如用了“我们”这两个字,若是承认就代表与叶歆也是朋友,这官与贼交了朋友,后果可大可小,至少会影响在马贼之中的信誉和地位,若是不承认,就等于拒绝紫如,因而有些两难。

脱虎的反应很直接,吼道:“我知道你们是朋友,我问的是你们的身分。”

紫如指着叶歆道:“我们大人是新任西北安抚使,从天马草原到雪狼关都是我们大人的辖地,也就是这片土地的管理者。”

“什么!”脱虎立时吼了出来,指着朴哲骂道:“好你个朴哲,竟然勾结官府,坏了道上的规矩。”

紫如却抢着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朴英雄为人仗义果敢,俗话说盗亦有道,朴英雄与我们交朋友也是正常的事。没有什么勾结官府之说,与官府合作原本就是大势所趋。”

朴哲惊得呆若木鸡,紫如这一席话根本就是想把自己往官府方向推,此时百口莫辩。他的心中第一次不只把紫如当作一位美貌佳人,而是一位有智慧的巾帼英雌。

燕平和巴岩松都呆住了,齐问道:“大哥,我们……”

紫如又抢着含笑而道:“你们与朴英雄同出一门,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朋友相聚是平常之事,不必介意太多。我们大人特意挑了五千士兵前来为朴英雄助阵,就是示好之意。”

脱虎越听越怒,叫道:“难怪突然有五千官兵驻扎在外面,原来是你朴哲叫来的,后日的马贼大会,我要让所有马贼一起声讨你。”

朴哲一时不知道如何辩解才能解释清楚,忽然挥刀砍下桌角,誓言道:“我朴哲誓为马贼,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紫如嫣然道:“朴大哥果然豪气冲天,其实做马贼也没什么不好,刚才我说了,盗亦有道,我们身为朴大哥的朋友,一定会帮你成为草原上的侠盗。”

紫如的话使众人刚刚消除的疑虑又重新被点燃了,朴哲有点不高兴,却不想责骂紫如,丢一句“清者自清”,然后便领着手下离去了。

脱虎还是不放过他,指着他大声地叫骂:“朴哲,你等着,我这就找人。”

叶歆摇了摇头,放下一锭碎银,然后站了起来,唤道:“紫如,我们走吧!”

“嗯。”紫如在为引起马贼内哄而感到高兴。

“站住!”脱虎叫停了他们:“你小子真是官?”

叶歆淡淡地道:“如假包换。”

脱虎阴笑道:“是官就是老子的对头,今天不教训一下,你不知道我脱虎的厉害。”

叶歆轻轻一笑,没有再理他,背着手潇洒地步出了市集大帐。

脱虎哪能受得了这种轻视,而且草原马贼向来看不起只会龟缩在城墙内的官兵,所以吼叫着冲向叶歆,可冲了几步又被绊倒在地上,再度惹来一阵哄笑。

叶歆淡笑道:“先回去练一练走路吧!连路都走不好,怎能教训我?”

紫如噗哧一笑,挽着叶歆离开了。

脱虎又羞又窘,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的手下也感到没有面子,虽然一直叫骂着,却不敢再追。

第二章

下了城墙,叶歆等人才真正的进入嘎山城,城池不大,而行人很多,因而显得十分热闹,街上除了大小的商铺外,还有不少人提着兵器四处游荡。

街面上最多的商店就是打铁铺,而且生意十分火红,客人们进进出出,热闹非常。大大小小的酒馆也是遍佈各处,武者们到处闲逛,还有些喝得醉醺醺,躺在大街上就睡。

叶歆瞧在眼里皱了皱眉头,这么多武者留在城中不是长久之计,若是他们心存不轨,必会对嘎山城的防卫造成很大的威胁。

郭通察言观色,见他盯着打铁铺,笑着介绍道:“大人,这嘎山城最繁荣的行业就是这打铁铺,无论是兵器或是马掌,需求量都很大。”

叶歆沉声问道:“这些武者为何聚在此地?”

“大人,他们都是为了谋生而来。”

“谋生?”

“这草原地带马贼横行,因而商人们都喜欢重金聘请高手助阵,有的时候一请就是几百人,所以有点功夫的都跑到这里来等人请他们做保镖。以前没有这么多武者,可今年朝廷下令撤去门派之后,那些练武的人找不到活干,他们只有一身本事,因而都跑到这里来了,听说悬河走廊一带更多。”

叶歆愕然一笑,摇头叹了一声,对丁旭道:“都是因为我那道奏章之故。”

丁旭劝道:“大人不必自责,那是皇上下的令,与大人无关。”

“无关?”叶歆苦笑了一声,心道:“若不是那道奏章,自己也不会在白鹅峰与武林一百二十八位掌门人大战一场,还弄得死的死,伤的伤。”

“他是叶歆!”一个白面青年突然指着叶歆叫了起来。

叶歆的名字像是惊雷一样,在人们的心中炸开,纷纷转头望向叶歆。有的惊讶,有的愤怒,有的惧怕,有的兴奋,也有的不知所措。

白面青年拱手问道:“在下华青门樊成,请问阁下是不是籐魔叶歆?”

叶歆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本官不知道什么籐魔,本官是西北安抚使叶歆,正在此巡视。”

樊成拱了拱手又道:“在下只论门派,不论地位,在下不才,想请叶兄指教一二。”说着,他的眼中闪烁出兴奋的火花,就像是看到猎物的猛兽一般,充满了欲望。

叶歆冷冷地道:“本官奉皇命镇守一方,现在正巡视嘎山城,恕本官有公务在身,不是你的比试对手。”

樊成见他不肯应战,冷嘲道:“莫非叶兄怕了不成?”

叶歆见他用上了激将法,笑了起来,对身边的紫如道:“此人该判何罪?”

紫如见他眼中似有笑意,知道他想捉弄樊成,于是正色道:“冒犯大人该判杖责四十,当街挑衅斗殴也该判杖责二十,另外卑职认为此人目无朝廷命官,像是马贼细作,该抓回去严审。”

樊成又惧又怒,指着叶歆大声吼道:“叶歆,你这个胆小鬼,居然用官位压人,还诬陷我是细作,你是武林的败类,无耻,卑鄙。”

叶歆脸色一沉,厉色道:“当面辱骂封疆大吏,果然胆子不小,天目城中我当街斩了一个冒犯皇威之人,想不到来嘎山城又有人挑衅,今天本官念你初犯,从轻发落。”话音未落,白光突然闪动了。

“啪啪”两声之后,人们忽然发现樊成的脸上多了两条血印,习武之人一看就知道是被软兵器拍中所留下的印子,顿时想起叶歆的外号──“籐魔”。

叶歆为免去麻烦,因而抽了樊成两籐,本以为这样可以吓退众人,没想到众人虽有所惧,却更激起他们争强好胜之心。

“大人,在下方国全,请指教!”

“在下张信东,愿大人赐教。”

“在下钱常,愿领教大人妙招。”

一个个武者狂热地向叶歆挑战,把原来就热闹的小城弄成了一锅翻滚的热粥。

叶歆有些无奈,自叹低估了练武之人好胜的心性,面对这群人有礼的挑战,自己若是一一领教,只怕一个月都走不了,若不应战虽无大碍,但这群人定然不肯罢休,只怕还会纠缠到卧牛城。然而这只是其中一部分,随之而来还有更多等着为师门报仇的人在等待时机。

郭通更是束手无策,还是等丁旭将他拉到一旁吩咐他回去叫亲兵队,他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挤出人群往内城的军营冲去。

站在叶歆身侧的紫如见挑战者来势汹汹,而叶歆不久前才受过重创,担心地望着他,小声劝道:“大人……”

“别怕。”叶歆打断了她话,扬声道:“本官乃朝廷命官,与人私斗本有失官体,奈何樊成口出恶言羞辱本官,故而抽了他两下,以示警惕,但私斗之事绝不继续,诸位若真想找叶某挑战,等本官离开官场再领教诸位的高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挑战者们看了看他身上的官袍,的确不宜私斗,不由地嘀咕了起来,然而一群气势汹汹的寻仇者却舞着刀剑就向叶歆冲来。

叶歆冷眼扫视着群豪,喝问道:“想造反吗?”

“叶歆,你杀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

“狗贼,你害死我师父,我要为师门报仇。”

面对来势汹汹的寻仇者,叶歆冷冷地扬声道:“刚才我放他们走,是因为他们乃善意地挑战,而今你们手持凶器,竟想谋杀朝廷命官,其罪当诛。不过本官念你们有亲人亡故,不记此事,再有闹事者,就地斩首,以儆傚尤。”

“老子不管,不报血仇,誓不罢休。”

“对,定报父仇,至死方休。”

虽然他们的嘴里都叫嚣着,但在叶歆面前,谁也不敢第一个动手。

面对紧张的情势,紫如的脸色显得有点白,她知道叶歆根本不怕这些人,却怕这些人惹怒了叶歆迫使他狠下杀手,看着叶歆越来越冷的脸色,心中禁不住颤抖起来,小声问道:“大人,这可怎么办?”

叶歆冷笑道:“放心,对朝廷命官动手是大罪,只要有人动手,我就以国法惩处,绝不轻饶。郭通已经去调兵了,大军一到,他们若还敢动手便是谋反。”

紫如身子猛的一颤,从叶歆的语中,她察觉到浓浓的厌恶之感,凭她对叶歆的瞭解,知道叶歆已经到了手下不容情的地步了。

就在此时,叶歆的亲兵队和嘎山城的守军共一千人在郭通引领下冲了过来,顿时将围观的人群冲散了,而那数十名要报仇的武者则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又不敢冒然出手,只能破口大骂。

“卑鄙小人,有种的出来与我一战。”

“缩头乌龟,滚出来,老子的快刀等着你。”

“武林中没有你这种胆小鬼。”

叶歆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武林中人,也没兴趣去接受武林的那一套规则,漠然地冷眼看着那群人,森然喝道:“本官是朝廷大员,镇守一方,不是陪你们私斗的街上混混,更不属于什么武林,我的治下只有王法,没有什么武林规矩,任何人只要在我的辖地上行动就必须遵守法度,否则本官绝不轻饶。”

他这一句说得众人有点懵懂,人们见他练过“武”都觉得他会按武林规矩行事,没想到他不但不承认自己是武林中人,也不理会武林的规矩。

郭通急步赶到叶歆面前躬身道:“大人受惊了,这里交给卑职吧!为免他们骚扰,大人还是住进内城吧!”

“好吧!紫如、丁旭,我们走。大牛,你协助郭千总料理此事。”

周大牛问道:“大人是要杀还是要锁?”

紫如身子一颤,忽然想起龙溪城中的李文清,脸色渐白,颤声问道:“大人,真要杀?”

叶歆转头扫了那数十人一眼,眉头微皱,沉吟了半晌,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紫如,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杀。”

人们刚松口气,只听叶歆又道:“废了武功,给十两做路费赶出嘎山城!”

“狗贼,你不得好死。”

“老子誓死要宰了你。”

譁然声与咒骂声中,叶歆泰然自若地漫步向内城走去。

紫如被叶歆的决定惊得一愣,随后急步赶到叶歆的身边问道:“大人,既然不杀为何还要废去武功。”

叶歆淡淡地道:“因为我不想杀他们。”

“可是──”

叶歆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反问道:“你觉得我放了他们,他们会感激我吗?若是下次再来,你说是杀还是不杀呢?”

紫如默然了,俏脸上闪过一阵伤感,过了良久才叹道:“冤冤相报,真不知何时才了。”

叶歆凝视着前方淡淡地道:“该报的时候还是会报,只是现在不行。”

紫如抬头看着叶歆,清灵的眸子凝视着漆黑的瞳孔深处,问道:“大人,真是你杀了他们的亲人吗?”

叶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咳血之症实在不好受,因为那是人命换来的,唉!只要问心无愧,何必管他。”

紫如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还是似懂非懂,抬头见叶歆已经去远,连忙甩了甩头,急步又追了上去。

郭通很识时务,为了不让叶歆再受骚扰,把内城中最好的房子让给了叶歆。叶歆没有客气,在内城之巅住了下来,此处是城内的高点,可以看得更远,城中的一切,以及草原的风光都尽收眼中。

叶歆站在屋前的平台上,山上的大风吹得他的披风哗哗直响,紫如陪在他的身边,见他的神情有些哀伤,忍不住问道:“大人在想什么?”

“杀人!”

“杀人?”紫如的心像是被巨浪掀起的小船,一下子被抛到了顶端,眸子中闪动的惧意使那只灵秀的眼睛显得有些黯然。

“是啊!卧牛城中会有更多人要找我报仇,到时候不是他们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他们,难免有人要杀人,也难免有人被杀。”

紫如忽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着叶歆,寻思道:“我是怕他杀人吗?还是……”想着,她甩了甩头,问道:“能不能想办法化解?天下没有解不开的怨仇,也许可以让人调停。”

“化解?”叶歆笑了笑揶揄道:“主事大人的心可真软,想法也很直接。”

紫如噘着嘴嗔道:“大人,我知道自己没用,可你也别小看我呀!”

“我哪敢呀!我还想倚重主事大人呢!”叶歆舒心地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这些人并不全是主动来的。”

“为什么?”

“你想想,若我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必然没有敢轻易的来挑衅,刚才那些挑战者的本事很低,根本不堪一击,然而他们却敢主动挑衅,可想而知此中必有深意,他们有这种胆量无非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我不会随意杀人,所以有恃无恐,若真要他们与我交战,只怕都跑了,当然其中也有些颇有实力,但这只是极少数。”

“原来这些都是阴谋,大人,是谁这么卑鄙?”

叶歆见她气得秀丽的小嘴都噘了起来,不禁笑道:“别生气,这是很普通的事,不必介意。”

紫如嗔道:“我在替你生气呢!”

“我该多谢了。”叶歆笑了笑,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担心地叮嘱道:“以后做事小心点,尤其是外出,万一落入他们的手中就麻烦了,那群人真要是卑鄙起来,什么事也能做的出。”

紫如伸了伸舌头,笑道:“我现在日夜陪在大人身边,有大人保护,没什么事好怕。”

叶歆笑道:“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别人还真以为我是荒淫无道呢!”

紫如泰然地笑道:“能让大人动心的女人恐怕只有夫人一个,我怕什么,反正早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了。”

叶歆微微一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望着远方草原的新绿,沉吟了半晌又道:“我有一计,可以避免那群武人再找我麻烦,只是过于狠毒,我一直没用,然而事到如今,只怕不能不用了。”

紫如惊愕地看着叶歆,这才知叶歆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只是没有用而已,不禁有些好奇,问道:“能告诉我们吗?”

叶歆轻笑道:“计策其实很平常,只不过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而已,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来骚扰我了。只是对付他们对我并没有好处,所以才一直隐而不发,但如今我手握重兵,没时间与他们周旋,除此一策,别无他法。”

紫如暗吃了一惊,若是能让武人们自相残杀,这的确是最好的计策,而且正如叶歆所言,此计手段阴毒,非正人君子所能为。

紫如建议道:“大人何不借用他们之力来保商路?这样既能两利,又可以化解恩怨。”

叶歆苦笑道:“计虽不错,只是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恨我入骨,只怕不但不帮我,还要与我作对。”顿了顿又道:“不过还是可以稍稍改变一下计策。”

紫如犹豫了一阵,娇笑道:“不如我来,我一个弱女子,他们都是大丈夫,不会为难我。”

“你?”叶歆放声大笑了起来。

紫如嗔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就不行吗?”

“非也。”叶歆摆了摆手,沉声道:“这事不必心急,他们要真是追到卧牛城,我只好让他们……消失。”说到最后,眼睛忽然扫向了山崖边的石缝。

一声破风劲响,接着一道白光刷的一下就从叶歆的身体中穿透而过。

“大人──”紫如吓得花容失色,捂着嘴巴大叫了起来。

叶歆朝她微微一笑,安抚道:“别担心,这种把戏还伤不了我。”

“可是……”紫如担心地在他的身上细细地查看着,直到确定叶歆身上没有伤,这才笑逐颜开,抚着胸口,笑道:“吓死我了,大人你真行。”

叶歆感谢地笑了笑,道:“他们害你受惊真是该死。”说到死字,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像是破天分云的闪电一样扫向崖下一道宽广的石缝,冷笑道:“爬这么高来刺杀我,诸位辛苦了。”

“他们……”紫如顺着叶歆的眼光望去,果然见石缝中伸出两个脑袋出来,是两个青年,年纪都不大,大约二十余岁。

两人见叶歆中了镖都没事,脸上变得煞白,又见藏身之处被人识破,吓得急忙沿着陡峭的崖壁往下逃。

叶歆淡淡地笑道:“小心点,别摔了。”

两人更是惊慌,山崖极陡,上来容易下去难,其中一个脚一滑就摔了下去,顿时跌得头破血流,眼见不能活了。

“啊──”紫如捂着眼睛惊叫了起来。

叶歆叹了一声,苦笑道:“这笔帐只怕又要算在我头上了。”

紫如脸色苍白,看了下面一眼,又摀住了眼睛。

“走吧!”叶歆若无其事地走开了,然而他心里明白,为了这笔帐,又会有更多的人来找自己,而自己身上的债也会越来越多。

紫如急步跟了上来,她开始瞭解到叶歆的无奈,不禁幽幽地叹息着。

第六章

回到帐蓬,紫如请功似的娇笑道:“大人,我今天的表现不错吧?”

叶歆笑道:“岂止不错,简直可怕。”

紫如得意地道:“终于相信我的能力了吧?”

叶歆躺倒在羊毛垫子上,笑道:“是不错,不过……”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惹得紫如追问道:“不过什么?”

“最后那几句有点过了,其实之前的暗示已经够了,脱虎他们自然会猜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比你用言辞直接挑拨更为有效,如今你这么一说,脱虎固然相信,但其他人未必会信,因为太过明显了。”

紫如噘着嘴坐了下来,思考了半晌才点头道:“嗯,是有点过火了,当时有点兴奋,所以没想太多,只是想火上浇油。大人,不会有反效果吧?”

叶歆沉吟了一阵,缓缓地道:“反效果倒不至于,只是朴哲不会这样就投过来,为了表示清白,只怕他会来杀我。”

紫如惊得站了起来,问道:“我岂不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叶歆摆了摆手,微笑道:“没什么,马贼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收服,历任将军就不会这样任由他们在草原横行无忌,而我原本就没想过能轻易地收服他们,你今日所为虽然不能彻底使他们内哄,但也在他们之间产生了裂缝,日后我再推波助澜,不愁没有好结果。”

紫如娇笑道:“这么说我做的还算有用哦?”

“当然,你没看到朴哲的样子吗?真是可怜,唉!想骂都不敢骂,连我都觉得他委屈,哈哈,只怕他下次不敢见你了。”

紫如做了一个鬼脸,俏声道:“不见更好,免得麻烦。”提起朴哲,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禁有些愧疚。

此时朴哲却是烦恼无比,回到帐蓬中就闷声不响地坐在地上发呆。

燕平搔着油亮的头发茫然不解地问道:“大哥,那位紫如姑娘是不是真对大哥好?”

“谁知道呀?”朴哲正为此事烦恼,说话显得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又道:“想我纵横草原也有十二年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光是官军来剿都不知道遇上多少次了,可就是这次窝囊,话都没说就被扣上了罪名。”

巴岩松有点心机,沉吟道:“大哥,那小子看上去瘦弱,但我总觉得一看他就头皮发毛,心里不舒服。”

“是吗?”朴哲愣了下,这位手下在千军万马中也不皱一下眉头,居然看着叶歆心里不舒服,不由地沉思了起来。

燕平心直,没想太多,嘟囔着道:“那个官是有点奇怪,居然敢跟我打赌,还真没见过这种人。”

巴岩松忧心忡忡地道:“草原上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只怕风云又要变色。现在的草原虽然有很多冲突,但都只限于马贼之间争夺地盘,官府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加上叶歆,只怕会有大麻烦。”

燕平不以为然地道:“量他一个文弱书生也做不了什么,大不了一刀宰了。”

朴哲摇头道:“我们在草原上讲得是刀来刀去,可这位叶大人好像很有心机,今天的事是他挑起的,结果闹起来的却是我和脱虎,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早有预谋?要是早有预谋,这人就太可怕了。”

燕平轻笑道:“大哥要是不放心,我这就去把他宰了,顺便把嫂子带回来,这样什么事都解决了。”

朴哲摇头道:“如果这么容易就好了,不过我不认为他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此人突然到来,只怕这银州西部又要掀起一阵风云变幻。”

燕平不屑地道:“大哥不必长他人的威风,我这就去宰了他。”说罢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巴岩松一把抓住了他,劝道:“不要冲动,他一个文弱书生竟敢带着一个美人在这平河寨落脚,只怕是有所恃,何况他那五千士兵似乎早上刚刚离开,也许是计,不能不防。”

燕平嘟囔着道:“我们都是草原上的汉子,没想到会为了一个手无縳鸡之力的人弄得垂头丧气,真是没劲。”

朴哲苦笑着叹道:“我还不知道如何向人解释呢!那条疯狗一定会到处宣扬,只怕不到半天,这平河寨的人都知道我和官府联手了。”

燕平道:“我们清清白白,何必解释,不信就算,反正我们又不怕什么人。”

朴哲叹道:“这可不行,我们天马之狼一直与恶狗脱虎等马贼派系争夺东北的控制权,现在我们占了上风,他们必然不会善罢干休,他们一定会用这个来攻击我们,如果我们真有官府的支援也就罢了,可我们讨厌官府,否则也不会干马贼,依此态势来,我们会有大麻烦,一方面没有后援,一方面要面对马贼团伙的集体围攻,情况不妙啊!”

巴岩松冷冷地道:“他们要是敢来,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是啊!”燕平附和道:“咱们的五千弟兄可不是好惹的,而且北边的地形我们熟,他们来也占不了便宜。”

朴哲傲然道:“如果要拼,我们当然不会怕他们。”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带着这么多兄弟,没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让兄弟们做出无谓的牺牲。”

燕平豪言道:“兄弟们不会怕,反而会更有干劲,我看不如趁机会吞并几个团伙,壮大我们的实力。”

朴哲苦笑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在草原东南,离我们那里太远了。况且北边也不是只有我们一群马贼,西面唐古的万人马队比我们要强多了,只是他们有自己的对手,没法腾出手来对付我们,不然我们还有很多硬仗要打。还有南面的脱虎,这条疯狗……”

正说着,帐外的手下叫道:“大哥,脱虎他们又来了。”

“果然来了!”朴哲腾的跳了起来,抓起马刀就往外走。燕平和巴岩松笑着对视了一眼,各自提着马刀跟了出去。

脱虎虽然嚣张,但他麾下的三千马队比起朴哲还是少了点,在东北的势力圈内一直被朴哲压制着,因而不敢独自对抗,于是找来了二十几名马贼头领前来指责朴哲。

朴哲冷冷地扫视着围在帐外的近百人,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问道:“大会后日才举行,你们一起来到我这里想干什么?”

脱虎叫嚣道:“朴哲,你与官府勾结想控制整个草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一起来找你对质。”

马贼头领之一的安杰道:“朴哲,我们虽有内斗,但我们都是银雪帝国残留下来的旧部,说什么都是天龙皇朝的敌人,你可不能背叛呀!”

朴哲扬声道:“我朴家世代都是马贼,根本没想过与官府勾结。”

巴岩松叫嚷道:“那是官府的离间计,你们不会这么蠢吧?居然相信官府的话。”

“离间计?”脱虎冷嘲道:“大家都不认识他,为什么他只找你合作?还有那个美貌的小娘们,为什么一直帮你说话?如果没有关系,他们凭什么会选择你?而且当时你还承认了和他们是朋友,这还不足够吗?”

面对脱虎一连串的质问,朴哲感到有些委屈,他舍不得的是紫如亲口承认的朋友两字,对他来说叶歆只是个令他感到麻烦的人,并没有将他完全放在心上。

燕平见朴哲有些落寞,帮他应道:“脱虎,我们大哥只和嫂子是朋友,那个官不是我们的朋友。”

“嫂子?”脱虎嘿嘿一笑,讥讽道:“难怪是朋友,原来用美人做交易,也难怪我们的朴大英雄会心动。”

他这一番话顿时惹得众人笑了起来。

巴岩松冷言道:“草原之上论起杀官兵的数目,我们天马之狼绝对不会少于任何一家,官府只会要我们的脑袋,不会跟我们谈交易。”

西北的马贼头子莫鹰淡淡地道:“朴哲的为人我也知道,说他勾结官府,我不太相信,说他为了美人,我也不太相信,但是这种谣言不太好,朴老弟似乎有必要解释一下。”他的势力范围与朴哲相去甚远,相互没有威胁,但他不想让其他马贼在草原的东北坐大,因而既褒且贬。

朴哲沉吟了半晌,狠狠地道:“我去杀了叶歆,以示我的清白。”

莫鹰抚掌赞道:“这才是我们的天马之狼,够狠,我看就这么办了,这样一来也好显示一下我们的决心。”

朴哲心里却在骂莫鹰奸诈,去刺杀叶歆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惹怒官府,必然会对自己的势力造成压力,甚至要面对庞大的军队。

脱虎本想整垮朴哲吞并他的地盘,然而众人似乎都明白他的心意,不愿他实力增强,他也只好含恨离开,临走时转头冷笑道:“杀了官可别忘了把美人带回来,我可等着呢!”

朴哲哼了一声,甩袖进了帐幕。

燕平追进去道:“大哥,这事不用你动手,我去办,包管干净俐落。”

巴岩松也附和道:“大哥,我也去,那小子虽然聪明,但我们两个下手快,绝不给他有还手的机会。”

朴哲沉思了片刻,摇头道:“不,还是我去。”说罢提着刀就往叶歆的帐蓬走去。

此时的叶歆正悠然坐在帐中听琴,听到脚步声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下,随即又闭上了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完全没有把朴哲当成是敌人。

朴哲盯着专心抚琴的紫如看了一阵,然后静静地在帐口的地上坐了下来,学着叶歆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一曲弹罢,紫如这才站了起来,看到朴哲时,她愣了愣,却没有任何惊讶之色,而是走到羊毛垫上取下绒氅盖在叶歆的身上。

朴哲这才发现叶歆竟然趴在绒垫上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祥,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不禁有些愕然。

紫如走到朴哲的面前微笑问道:“你是来杀他的吧?”

朴哲脸色骤变,惊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嘘……”紫如示意他小声一点,然后含笑答道:“大人说脱虎会去找你,而你为了表示清白,必然前来行刺,想不到你果然来了。”

朴哲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道:“他真的猜到了?”

紫如嫣然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可他现在……”朴哲又把眼光转到伏在桌上的叶歆。

紫如回头温柔地看了叶歆一眼,道:“大人睡着了。”

“他既然预料到我会来行刺,为何没有防备,反而如此安稳的睡着了?”

“大人说朴大哥是草原英雄,定然不会趁人之危暗中偷袭,而且朴大哥并非真心想来杀大人,只是迫于压力,不得不来,为免朴大哥为难,大人他命我抚琴以助他安睡。”

朴哲被此言挤住,不由苦笑了一声,摇头叹道:“想不到才相遇几天,大人就看穿了我的性格,如此说来,今夜我是杀不成了。”

紫如微笑道:“若是朴大哥一定今夜要杀大人,也只好任由你了,我手无縳鸡之力,想救也救不了。”

朴哲长叹了一声,又看了叶歆一眼,赞叹道:“叶大人真是奇士,果然如巴岩松所说,看到他心中自生惧意。”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明日还会再来。”

紫如送他出帐,微笑道:“明日大人醒来,我自会告诉他。”

朴哲忽然直直地盯着紫如的眼睛,坦然问道:“姑娘,你和叶大人是夫妻吗?”

紫如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叹了一声,幽幽道:“我没那种福气。”

朴哲诧异地问道:“姑娘与大人朝夕相处,竟然不是夫妻?实在令人吃惊。姑娘既非婢女,又非姬妾,为何会如此亲密?”

紫如敬慕地回头看了帐内一眼,含笑道:“大人对夫人之情天地可敬,而待我则像亲人一样,呵护备至。”

朴哲点了点头,静了片刻,又问道:“姑娘为什么还会留在大人身边?”

紫如嫣然一笑道:“我举目无亲,天下虽大,可容身之处仅有此地,况且大人待我如此,没有什么是比留在大人身边更开心的事情。”

朴哲忽然红着脸问道:“难道姑娘要跟着他一生吗?”

紫如淡淡地笑道:“我现在是大人的琴友,除非有一天大人不想再听我的琴了,我再离开也不迟,反正我也没有亲人,去哪儿都一样。”

朴哲低声问道:“姑娘可愿驰骋草原?”

紫如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直接,倒是有些意外,但她的回答也很快,只见她拨了拨乌亮的鬓丝,轻笑道:“我喜欢宁静的草原,吵杂声使草原的美景黯然失色,真希望有一天草原没有纷乱,只有牧人和牛羊。”

朴哲琢磨了一阵,叹道:“原来姑娘是嫌我们马贼搅乱了草原。”

“难道不是吗?有这么好的地方,想生存不是太难吧?”

朴哲苦笑道:“马贼是我们的传统,其实只是一群群的部落而已,并不是一直都以劫掠为生,当然,做马贼的没有一个不曾参与抢劫。”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朴大哥能助大人一臂之力,把草原治理好。”

“官贼不两立。”朴哲摇了摇头,怅然离去。

望着朴哲的背影,紫如忽然扬声道:“大人让我告诉朴大哥,草原马贼势力必然重整,此时与官府做对无异引火烧身,不可中了别人挑拨之计,自毁前路。”

朴哲回身拱了拱手,依然默默地往自己的帐幕走去。

燕平一见到他就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没动手。”朴哲失落地一屁股坐在垫上,随手把马刀扔到了一边。

燕平诧异地追问道:“那个叶歆实力真那么强?”

“不是!”朴哲苦笑着叹息道:“他睡着了。”

巴岩松更是惊讶,道:“这不更是下手的好时机吗?”

“他把我看透了,早就知道我会去杀他,而且还知道我不会偷袭,所以安心地睡了。”

燕平骂道:“他也太奸诈了吧?打不过就耍花招。”

巴岩松却摇头道:“我看不是,他要是怕早就逃了,也不会留在此地等着我们去杀他,甚至根本不会出现在平河寨,一定是胸有成竹才单枪匹马来闯寨。”

朴哲又叹道:“唉!我们与官府和其他马贼斗了这么久,这种对手我还是第一次遇上,我还真怕我斗不过他。”

燕平一脸的不信,道:“我去宰了他,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睡着了,一刀下去,定让他人头落地。”

“慢着。”朴哲却在想着紫如转述的话,自已是不是真的有点冒失,明知谋杀叶歆成功与否,自己都没有半点好处,却要执行:“让我再想想,这事不急。”

巴岩松劝道:“这事的确不能急,而且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我看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扩大地盘之上,对付官府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成功了只是名声响一点而已,却没有实质性的好处。”

燕平愤愤地道:“我就是不愿让脱虎他们说三道四,说我们与官府勾结,真是笑话,谁都知道我们宰的官兵比其他马贼都多,官府绝不肯饶了我们。”

朴哲没有理会两人的争吵,抱着头躺在铺上默默地想着。

第三章

果然,消息传开了之后,城中的武人又是一阵骚动。死的是猴王山的秦理,而逃生的则是他的亲生弟弟秦仁,当秦仁抱着哥哥的尸体出现在大街上的时候,人们都为之而感到震惊,恨叶歆的人越发恨他,而惧怕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叶歆就像是魔一样印在了不少人的心目中。

叶歆接到丁旭传来的消息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然站在窗前,凝望着像海一样广阔的草原,似乎只有这广阔的天地才能安抚他的心境。

紫如站在他的身侧,静静地看着身边这位可以算是叱吒朝野的青年,总觉得他的身上透露出一种无奈和孤寂。

叶歆忽然转身问道∶“紫如,我是学道的,却被人称之为魔,我是道,还是魔?”

面对叶歆的问题,紫如也沉默了,叶歆的所做所为,似道非道,似魔非魔,手段层出不穷,时而如雷霆之怒,时而似轻云之柔,使人难以捉摸。

叶歆没有等紫如回答,却自言自语地道∶“何谓道?何谓魔?天地本一物,阴阳始太极,道魔亦是同源,你说我是魔,他说我是道,孰真孰假,何必强求,问心便可。”摇了摇头,踱步又走出了屋子。

刚走出屋外,便见周大牛迎面而来,叶歆唤道∶“大牛,去把马恢叫来。”

“是。”周大牛用洪亮的声音应了一句,然后转身便走。

片刻之后,马恢随着周大牛急匆匆地赶来了,欠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叶歆微笑着温言道∶“马恢,你是几品?”

马恢愣住了,抬头看了叶歆一眼,笑道∶“卑职才是个百长,连从九品都不是。”

叶歆点了点头,微笑道∶“你在军中已有十年了吧?”

“禀大人,十一年了。”

“十一年怎么才是个百长,我看你的见识和能力过人,最少也该是个有品级的官。”

马恢低头叹道∶“卑职时运不济吧!十一年内调了八次,从顺州调到昌州,又到银州,再到东平州,上司换了八次,所以学到的本事不少,就是没有机会立功。”

“可惜呀!”叶歆叹了一声,随后展颜笑道∶“这么好的人才还是让我得到了。”

马恢心下甚喜,笑道∶“大人过誉了,马恢不是什么大才,只是想办点事而已。”

“好。”叶歆脸色一端,命令道∶“马恢,现在我任你为新任的嘎山县知县,百里之内都归你管。”

马恢顿时呆住了,傻傻地问道∶“大人,知县可是个七品官,卑职还未入流,怎能出任?”

叶歆笑道∶“我用人只重才能,不重资历,这里将是天马草原的东方大镇之一,必须交给有才之人,我手上可用之人不多,既然你有才,我就把这里交给你了,你可别辜负了我的期待。日后我奏报朝廷,将嘎山县提升为府,你就是第一任知府。”

马恢感激涕零,跪倒在地谢道∶“大人栽培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属下一定不负大人重托,管好这嘎山城。”

叶歆扶起他温言道∶“放手去干,这里的威胁不大,只要小心马贼,断无祸事,我给你五千军队,守此要地,若只守不攻,不会有事,但切记一点,没有我的军令,守军不可妄动,违令者斩。”

“遵命。”马恢恭敬地应了一声,又问道∶“大人,郭千总如何安置?”

“郭通不是能手,只是他在此多年,熟悉此地,因此我才让他留下帮你建筑外城,日后我会将他调离此处,此时不必多虑。”

“大人深谋远虑,卑职佩服。”

叶歆想了想,小声道∶“日后我会派商人前来经营这里的城镇,想必此地一定繁荣,你只要与他通力合作,一定无事。但有一点,军务之事绝不容许外人插手,就算是钦差大臣,你也不能把兵权让给他。”

马恢点了点头,虽然他不太明白,但他了解这不是自己需要知道的,自己刚来就得到重用,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种事都不能完成,自己也没有面目活在世上,因而欠身郑重地道∶“大人放心,除非卑职死去,否则一定把嘎山城牢牢地控制着。”

“好。”叶歆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含笑道∶“我就需要有魄力之士,有你在此,方圆千里无忧矣。”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叶歆把马恢的事安排好之后便坐着车帐离开了嘎山城,向着平河镇进发,准备与余树青的五千人马会合。

车帐刚出城门,就见昨天遇上的朴哲马队,他们正向嘎山咱u荞c

“大哥你看,那不是紫衣姑娘的车帐吗?咱们是不是去看看?”朴哲的手下眺见车帐,不禁兴奋地叫了起来。

朴哲眺望了车帐一眼,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只要人在草原,就不愁没机会见,我们先进城打探消息,车帐想必走不快,办完了事再去见美人不迟。”

“哈哈,大哥果真动心,真是难得,多少草原之花都看不上眼,居然看上了一个外来的美人,兄弟们,为了大哥娶嫂子,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呀!”

群豪都笑了起来,叫道∶“大哥放心,兄弟们怎么样也会帮你弄来。”

朴哲瞪了手下一眼,正色道∶“不许用抢的,咱们只抢钱财,可没抢过女人,那种缺德的事咱们天马之狼可从来不干,别为我坏了规矩,谁敢动她别怪我不客气。”

马贼们哄然大笑,道∶“大哥这么快就护着嫂子了,兄弟们,大哥开窍了。”

朴哲哈哈一笑,扬鞭策马飞奔入了嘎山城,这三十几人来到一间小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店东一见到他们就笑着迎了上来,一手牵过马缰,笑道∶“朴爷,您来人啦!快请吧!”

朴哲指着外面问道∶“嘎山城是怎么了?闹哄哄的。”

店东把马交给伙计,一边引路,一边应道∶“朴爷,您不知道,昨天来了一个叫什么叶歆的,好像是个什么官来着,不过外面的那群人都叫他藤魔,听说还杀了一个人,结果弄得城里沸沸扬扬。”

“哦?”身为马贼,朴哲也杀过不少人,但他是草原有名的侠盗,只杀马贼和官兵,不杀普通百姓,因而听了也不太动心,随意地问道∶“杀的是什么人?”

“好像是百姓,昨天他弟弟抱尸体在外面哭骂了一天。”

“他人呢?”

“早上刚出城。”

朴哲虎目一瞪,喝问道∶“杀了人就跑吗?”

店东无奈地道∶“可不是,谁叫他是官呢!”

“官?”朴哲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道∶“我专跟做官的对抗,要是落在我手里一定不让他好过。”

店东吓得一哆嗦,急忙张望了四周,见没有人留意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道∶“朴爷,您是什么人我知道,但这里毕竟是官家地方,还有军队驻守,别给小老儿惹祸。”

朴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慌,草原上是我们马背上英雄们的天下,官府那点破玩意没用,我又不是没遇过官军,每次还不是都被我打得七零八落。”

店东竖起大拇指赞道∶“您的天马之狼可是大名鼎鼎啊!远近谁不知道,只是没有意愿告官罢了,都夸您是盗亦有道,只劫商人官粮,不扰民,是马贼中的君子。”

朴哲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宰起人来也是一刀一个,眉头都不皱,要是真成了甚么君子,我这马贼首领也别干了。”

朴哲的手下叫道∶“老张头,别光顾着说话呀!快上酒。”

老张头笑呵呵地道∶“你们自己去后面拿酒吧!小老儿可抱不动这么多酒。”

天马之狼的成员们哄然大笑,一起涌向了后院。

老张头拉着朴哲坐下,问道∶“您这次来有事吗?”

朴哲点头道∶“约了人谈买卖。”

“哦!您也做买卖?”

朴哲笑道∶“只是有人求我们埙uㄐa又托了二弟求情,我这才答应见他,不然谁会理他。”

正说着一个中年汉子走了进来,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眼光落在了朴哲的身上,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可是天马之狼的首领朴英雄?”

朴哲瞟了他一眼,点头道∶“是我,你就是我兄弟说的唐全?”

“正是。”唐全看了老张头一眼,问道∶“可否到无人处说话?”

朴哲按住了正想起身的老张头,放声大笑了几声,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秘密,请坐。”

唐全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小声道∶“朴英雄,我们想请你教训一下新任西北安抚使。”

“西北安抚使?”朴哲忽然想起昨天见到的那面旗,还有那张美丽的俏脸,沈声问道∶“为什么?”

唐全尚未回答,老张头插嘴道∶“对了,就是这个官名,那个杀人的叶歆就是西北安抚使,昨天我看到他的大旗。”

“是他!”朴哲猛的一惊,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喝问道∶“叶歆是男是女?”

“当然是男人。”

朴哲心中一震,想起那紫衣姑娘的车帐里有一名男子,心情顿时闷了起来,面沉如渊,愤恨地自言自语道∶“如此美人,怎么会跟着这么一个魔头呢?真是可惜。”

唐全见他提起叶歆,脸上就像是染了一层寒霜,心中大喜,又道∶“叶歆在银州东部横行无忌,滥用职权,甚至当街斩杀无辜百姓,以至民怨四起。奈何此人大权在握,又深受皇宠,因而肆无忌惮,实在可恶。我家主人有心杀之,但他逃得太快,又没有能力远及银西,所以想请这里的豪杰们相助,大家都说天马之狼够豪气,为人仗义,所以托人把朴英雄请来,还望朴英雄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老张头却道∶“朴爷,您要三思呀!那个叶歆有魔头之称,杀人不眨眼,昨天有数十人要找他寻仇,都被他废了武功,可怜呀!当场就有八人含恨自绝而死,其他的也都欲哭无泪。”

朴哲“啪”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这种人我定要宰了他!”

唐全附和道∶“这魔头仇家遍天下,可见其为人之恶毒,若不能早日除之,银西百姓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朴哲傲然夸下海口道∶“有我在,他绝对活不过明年。”

唐全站起来长身一揖,感激地道∶“我为天下感谢英雄为民除此大害。”

朴哲忽然高声唤道∶“兄弟们,上马。”

马贼们蜂涌而出,见朴哲一脸杀意,奇怪地问道∶“大哥,才喝两口,怎么又上马了?”

朴哲冷冷地道∶“去杀人。”

“杀谁?”

“车帐里的那人。”

马贼们都懵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还是朴哲的亲随燕平问道∶“大哥,你想杀那紫衣姑娘?”

“当然不是,而是车帐中的奸贼叶歆。”

“车帐中还有人?”燕平略加思索就明白了,车帐中必是还有个男的,看着朴哲一脸怒气,心中暗笑他醋意作祟,于是挥手叫道∶“兄弟们,别喝了,帮大哥抢嫂子去。”

唐全一听就知道其中奥妙,忽然叹了一声道∶“叶歆此人不但心狠手辣,还贪淫好色,清白女子毁在他手上者不计其数,唉!”

朴哲勃然变色,冷哼了一声,喝道∶“这种人不能不杀,立即上马,追。”说罢就气冲冲地往马厩去。

其馀的马贼也一哄而上,纷纷上马,跟着朴哲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城门。

朴哲首先勒停了马,看了看地上的车痕,然后拔出马刀,指着正西方叫道∶“追!”

一时间,马蹄声飘荡在茫茫的草原之上,朴哲此时像一头狼似的朝车帐赶去,不仅是为了叶歆的“恶名”,还是洛u灾v找到了心仪的女人,却落在魔头的魔爪之中,不禁心急如焚,策马猛追,连随着车帐的五百亲卫骑兵都不顾了。

草原上的视野极广,朴哲奔了一阵就远远地望见了前方的骑马队和那辆显眼的车帐。

“停。”朴哲勒马举刀,叫停手下后,拨马转身,吩咐道∶“燕平,你带十七人先冲,佯攻前翼,引他们出战;巴岩松,你领其馀的人冲后翼;我一个人去偷袭车帐。”

“是。”燕平和巴岩松一起挥刀叫道∶“兄弟们跟我来,咱们戏弄一下这群无用的官兵。”

马贼们就像是玩乐似的向前冲出,根本没有把那群亲卫骑兵放在眼中,毕竟他们都与官军对敌过,屡战屡胜,所以向来觉得官军没有本事。

朴哲单人独马慢慢地跑到车帐的南面,与叶歆的车帐呈直角形,并随着车帐的移动而移动,等待两翼的部下冲开骑兵队,自己才能顺利的杀到车帐之侧。

“杀呀!”车队的前后突然响起了喊杀声,虽有只有三十几人,但在这空旷而宁静的草原上却分外显眼。

周大牛“腾”的一下从车架上跳了起来,叫道∶“列阵,迎敌。”

训练有素的亲兵队在他的指挥下迅速结成了一圆阵,把车帐包围在中央。

紫如撩开车帘走了出来,张眼望去,只见燕平和巴岩松各领着十几人冲到阵前挥舞着马刀挑逗着亲兵们打斗,转头道∶“大人,是昨天那三十几个马贼。”

叶歆笑道∶“看来是来抢媳妇了。”

紫如羞的脸红过耳,一跺脚,嗔道∶“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快想办法吧!”

叶歆往软床一靠,淡淡笑道∶“不必担心,这五百骑兵可是黄延功五万大军里挑出来的,一对一也不成问题,何况马贼才三十几人,这都能输,我看他们五百人也没脸见人了。”

“可是──”紫如回头看了看前后两方,担心地道∶“这么僵持着也是不妥呀!”

叶歆唤道∶“叫周大牛射马,马贼没了马,就逞不了能了。”

紫如点了点头,朝着周大牛嚷道∶“大人有命,放箭射马。”

周大牛愣了一下,嚷道∶“为什么不接战,我们人多,何必用这种手段?”

紫如如实地禀告了叶歆,叶歆脸色一沉,喝道∶“军令如山,不容置疑。”

周大牛听到后无奈地命令道∶“射马。”

阵中都是骑兵,谁不爱马,听到要射马都万分的不乐意,嚷道∶“统领,不如射人算了。”

周大牛瞪了他们一眼,喝道∶“这是军令,不容置疑。”顿了顿又道∶“不过没人让你们把马射死,只要让马受点伤,奔跑能力和持久力就差了,他们自然会退走。”

亲兵们恍然大悟,都点头称是,于是各自张弓搭箭。

燕平和巴岩松见官军拿出了弓箭,破口大骂道∶“官兵真没用,只会放冷箭,有种的出来跟老子决斗。”

他们人少,虽然都带着弓箭,但比起官军来说就差远了,见势不对,只好向后退出弓箭的射程。

周大牛没有等他们退走就举起配刀大喝一声∶“放箭!”

马贼急挥马刀,准备拨打箭枝,没想到官兵射的不是人而是马,而且正中马股或者马腿,弄得坐骑吃痛,顿时在草原上狂奔了起来。

第七章

第二天他又来到叶歆的帐蓬前,然而他再一次失去了挑战的原由,原来叶歆一大早起来就帮着一位眼睛不好的老大娘在治眼疾。

朴哲站在远处观察了很久,见他专心致志地施展医术,没有丝毫防备之心,叹道:“好个叶歆,又把我看透了。”苦笑了一声,就走了。

叶歆一直没理他,直到察觉他走了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朝紫如笑了笑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紫如问道:“大人,难道要一直这样吗?”

叶歆含笑道:“傍晚他还会再来一次,明日也许还有一次,之后就不会来了。”

“你是说明天的马贼大会吗?”

“他杀我是为了在马贼首领们的面前有个交代,明天他若是空手而去,马贼首领们对他自然会有微词,但那时再杀我己经没有意义了,他不是傻子,不会为了面子再来杀我。”

紫如叹道:“想不到做马贼也这么难?”

叶歆见她眉尖微蹙,打趣道:“怎么?想做寨主夫人吗?”

“不理你了。”紫如娇嗔着撇头不理他,迳自往帐中走去,惹得叶歆大笑了起来。

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使的草原焕发着生命的光彩,青绿色的大地上绽放着无数小花,将大地点缀得分外怡人。雨后的清新夹杂着嫩草和百花的香气使得人们的心情越发的舒畅,牛羊马匹用牠们的叫声在大地上欢歌,飞鸟用牠们的身影在半空中飞舞,一切仿佛是那么的美好。

然而朴哲的心情却有点沉重,两天时间都没有杀掉叶歆,心里满不是滋味,因为这并不是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方,而是自己的心理被人家拿捏住了,使自己数次前去都无功而返,如今大会在即,自己却背上了与官府勾结的名声,只怕在大会之中连说话的份量都没有了。

燕平见他面有忧色,劝慰道:“大哥,没什么好担心,就算动手也不怕。”

燕平的豪情感染了朴哲,他本就是豪情盖天之人,因而放声大笑了几下,豪爽的道:“没错,没什么好担心,我们的马刀最是锋利,谁敢动手就砍下他的头。”

巴岩松赞道:“这才是我们的大哥,走,咱们进去。”刚进大帐,迎面就碰上了脱虎。

脱虎冷笑连连,问口就讥讽道:“哟!这不是朴哲吗?怎么?没把人头带来?怕是下不了手吧?”

他这么一嚷把所有的目光都引过来,不少人都知道了朴哲的事,所以都议论纷纷。

朴哲无惧地扫视着众人,朝着脱虎冷笑道:“我朴哲做事问心无愧,没必要和你这种鼠辈交代。”说着一甩袖子昂首步入了大帐。

“你……”脱虎气得又蹦又跳,却又碍于草原众豪皆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就在此时,叶歆含笑而入,朝着众人拱手笑道:“诸位豪杰都在,叶歆有礼了。”

朴哲回头一望大惊失色,急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叶歆含笑道:“草原英杰都在此地,我怎能不来结交一番呢?况且朴兄也在此地,我为何不来?”

脱虎冷笑道:“原来你是来帮他助威的,难怪敢来。”

“他就是叶歆?”说话的是拥有一万五千马贼的西南区马贼头领尤海,也是草原上最大的马贼势力之一。

“正是在下。”叶歆扫了他一眼,欠身微微一揖,含笑问道:“请问阁下大名?”

“破山寨,尤海。”尤海冷笑道:“你是朝廷命官,我们是马贼,你心里想什么我们都清楚,不就是想灭了我们吗?”

叶歆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找了块羊毛垫子坐了下来,扬声道:“此言差矣,我初来草原就听闻诸位英豪分治天马草原,倒也把四方治理的算是井井有条,只看这平河寨的百姓生活安稳,日渐富庶,可见一斑,叶歆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想着消灭诸位呢?”

马贼首领们一个个都听傻了,官府的口中从来都只对马贼破口大骂,想尽办法征剿,而这位青年官员一开口就是大赞马贼旳贡献,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叶歆含笑接着又道:“我并非在吹捧各位,也没有这个必要,草原广大,管治不易,很多地方官府都力不能及,叶某初到此地,还望诸位多多提携,叶某感激不尽。”

脱虎叫嚣道:“别胡说八道了,你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叶歆淡淡笑道:“叶某孤身独闯此地,单是你们在平河寨的人加起来就有数千人,难道还怕了我一个人不成?”

尤海喝道:“脱虎,让他说完,看他还能有什么花招。”

叶歆朝他笑了笑赞道:“还是这位兄台够豪气,叶某此来不为别事,只有一事来求诸位帮忙。”

“帮忙?”

帐内又是一阵骚动,官府居然要请马贼帮忙,这一消息令他们又吃了一惊,群豪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叶歆坦然笑道:“大家不必担心,叶某想求之事乃是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事情。”

朴哲一直不敢说话,怕被人误会与叶歆串通一气,这时忍不住问了出来:“官贼誓不两立,哪有什么好事?”

叶歆含笑道:“朴兄这话就不对了,天下没有化解不开的仇恨,你们不也是相互斗争吗?如今还不是坐在一起喝茶吃肉。”

莫鹰淡淡地道:“我们有要事相商,与你无关。”

“无关?”叶歆指着脱虎道:“你们不是让朴哲杀我吗?怎么又与我无关了呢?”

朴哲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扫向了自己,有点坐立不安,愤恨地道:“叶歆,有话快讲。”

叶歆微微一笑道:“叶某知道草原太大,实在难管,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还是管少一点好,于是我打算把部分地区让出来,由你们名正言顺的管理,如此一来你们可以得到税收,这比你们抢劫官饷、扰乱百姓所得还要多。当然,再加上来往商人的衣食住行所花的费用,收入一定会大大增加,要是你们能保证安全,商人还会增加,居民也会增多,而你们的收入又会上升,这样你们日后的生活都会大大的改善,也用不着再相互争斗,打家劫舍这么费力,而且还能得到个爱民的好名声。”

这一个消息使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因为这一个政策所代表的涵意太广了,没有一个人不为这奇特而影响深远的计划感到震惊。

最高兴是那些势力较弱的马贼,他们夹在大势力之间,一直为生存而每日担惊受怕,收入也较少,有时还要迁移避祸,若按照叶歆的计划,他们会有自己的地盘,虽然不会太大,但只要有了立足之地就能休养生息,也用不着再为地盘的得失而苦恼了。

然而尤海、莫鹰、唐古等大势力却十分担心,叶歆这一招看似大方,但其中藏着的玄机,使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莫鹰见众人都不说话,犹豫了一阵首先开口问道:“你把草原瓜分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叶歆正色道:“当然有好处,一则草原平静了,四方太平,我身为地方官,自然是有功,朝廷也会赞誉有加;二则,你们不再抢劫,商人便可通行无阻,这样对这里的经济也会有好处,我自然也会从中得利;三则,百姓不受战火波及,必能安居乐业,此乃朝廷之福;四则,军队可以安心防备铁凉,不会因与你们交战而有损伤,对你们和我的军队都有好处。光这四大好处就足以令本官下决心重整草原秩序。”

脱虎冷冷地问道:“你把草原全分了,你去哪儿?”

叶歆淡淡地道:“当然不能全分,你们现在也不是占据了整个草原。”

“你怎么分?”

叶歆微笑道:“大家莫急,我还有事,要先赶去卧牛城,反正草原之事是长久的事情,不必如此着急。嗯,八月的纳达木大会在中部的纳颜镇举行,到时候叶某再与诸位一谈,不知诸位可愿稍等两个月?”

尤海沉吟了一阵,回头去和自己的人嘀咕了起来,众首领见他如此也都与自己的部下商议了。由于叶歆的提议太过突然,他们一时间无法想清楚,所以叶歆给的一个多月时间正合了他们的意,因而不少人都点头同意了。

脱虎问道:“你不会是想趁机暗算我们吧?”

叶歆哈哈一笑,接着转身向着朴哲道:“能否借刀一用?”

朴哲疑惑地看了他几眼,然后把马刀递了给他。

叶歆接过马刀身子一坠,笑道:“好沉啊!幸亏我吃了早饭,不然还真提不起来。”

众人见他只有这种力气都笑了,心中的不安也去了不少。

叶歆缓缓地抽出了马刀,然后双手举刀往矮桌的桌角劈去,接着指着断角扬声道:“到时候我最多只带两名亲随同去,多带一个,我叶歆犹如此角,死无丧身之地。”

面对叶歆掷地有声的誓言,众人也没有话好说了,他们不可能惧怕一个手无举刀之力的书生,因而都暗暗点了点头。

叶歆把刀送还给朴哲,然后拱手笑道:“既然大家都决定去纳达木大会商议,叶歆在此谢了,八月再与诸位一叙。”说罢转身走出了大帐。

原本的大会被叶歆这么一弄,所有人都没了心思,因为一个多月后还要商议,如此一来,此时商议事情无甚意义,一个个都带着自己人走了。

这大帐本是尤海的,他送走众人之后拉住了莫鹰,沉声道:“莫老弟,这位叶大人可不是小人物呀!”

莫鹰沉着脸道:“我也觉得此人不能小看,光是这一个计策就不是普通人能想得出来的。”

“是啊!这么一来,草原的地盘就不再是用马刀划分,而是由他这么一位官员来分,换句话说,也就等于我们成了官府辖下的势力。”

“这还是小事,他这么一弄,那些小势力有了固定的水草地,他们一定高兴,都会听他的,而我们这些人则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就算少分了地盘,我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因为其他的马贼会为他通风报信,我们的闪电战就无法发挥作用了。”

尤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奸计,我们的实力虽然算大,但在整个草原之中,只能算是小众,万一他们联合起来要瓜分我们的势力,只怕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嗯,草原马贼原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要是有了官府撑腰,有的人的胆子会变大,说不定会反过来咬我们。”

尤海的亲信芒牙进言道:“大哥,只要咱们有更大的影响力,叶歆在纳达木大会中划分势力时,我们可以争取更大的空间和地盘。”

“有理,说下去。”

芒牙阴笑道:“首领们都在,咱们早点赶回去,趁他们的寨中群龙无首,我们把他们的地盘吞了,如此一来,我们的实力大增,到时候就能与叶歆对抗,要分草原,咱们也该分最大份的。”

尤海眼睛一亮,大声赞道:“这个计策好,快,命人立即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赶回去。”

莫鹰也阴笑道:“尤老哥,我先祝贺了。”

尤海哈哈笑道:“莫老弟,你也不会闲着吧?”

两人相视一眼,都阴阴笑了起来。

为了叶歆的一番话,草原内风云乍变,风雨欲来,而此时京城之中却早已下起了雷鸣大雨,仍是因为他──叶歆。

暴雨之后的京城尽是泥泞,人们还如同往常一样的干活,城东的大街上,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从大街上冲过,飞蹄带起的泥水溅到许多人的身上,惹来一阵骂声,然而马上信使没有丝毫停留,直往顺亲王府奔去。

来到府外,信使跳下马跑到卫兵面前,拿出一封信道:“这是银州总督裘大人给王爷的信,请转交王爷。”

卫兵一听是银州总督的信,不敢怠慢,接了信就往府内奔去,交到总管的手上。

总管捧着信急步来到了书房外伸头向里头望了望,三皇子正与言德谦等人谈话。

三皇子眼角瞥见总管的身影,问道:“什么事?”

总管捧着信走到三皇子的面前,身子一虾,捧信道:“王爷,这是银州总督裘作人的信。”

“哦!”三皇子十分诧异,连忙接过信拆开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言德谦问道:“这裘作人素来不与朝中皇子来往,如今来信与王爷不知是何用意?”

三皇子笑道:“这是裘作人的求助信,他要弹劾叶歆,想请我帮忙。”说着把信递给言德谦。

“有这种事?”言德谦接过信粗略读了一次,含笑点头道:“果然是想请王爷帮忙,嗯,他要弹劾叶歆滥用权力,当街杀人,惹起民怨,好重的罪名啊!”

三皇子优雅地笑了笑道:“叶歆屡次坏我大事,这次是时候整一整他了,免得他再来坏我的大事。”

言德谦沉吟了一阵,劝道:“王爷不可意气用事,此人现为封疆大吏,手握大权,去整他只怕对我们没有好处。别忘了,还有苏家在为他撑腰,昌州赈粮的事还没了呢!皇上已杀了好几个人,也许会牵扯上王爷,还是小心为上。”

提到苏剑豪和屈显武,三皇子就一肚子气,恨恨地道:“屈显武和苏剑豪这两个混蛋,竟然敢跟我作对,真不知死活。”

言德谦进言道:“王爷,朝中形势我们占优,六部之中除了吏部在荣亲王手里,刑部在叶歆手里,兵部在苏剑豪手中,其他大多归顺了王爷,九卿之中也大多是王爷的门人,而且九门提督张全与王爷又是棋友,只要朝局稳定,王爷荣登大宝指日可待。”

三皇子沉吟了一阵道:“嗯,说的不错,老爷子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等我登上皇位再把屈家、苏家和叶歆都收拾了。”

“这是后话,而弹劾之事我们可暗中推波助澜,使叶歆不能站稳脚跟,最好把他再调往他方,这样他就做不了什么了。我觉得他只是一步登天的小子,成不了大事,真正要留心的还是苏屈两家。”

三皇子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睛又扫向了信纸……

第四章

朴哲站在山丘后观望着局势的发展,本以为官兵的骑兵会围剿自己的属下,没想到却是用弓箭射伤了坐骑,使他的计划完全落空,不禁愤愤捶着草原,大骂叶歆卑鄙无耻。

不甘心的他还是跳上了战马,挥动着马刀纵马冲了上去,叫骂道:“恶贼叶歆,出来受死。”

周大牛提着大砍刀迎着他奔了过去,吼道:“你敢骂我兄弟,老子砍死你。”

“让他过来。”叶歆这时才泰然自若地走出了车帐,扬声道:“朴壮士,叶歆有礼了。”

朴哲丝毫不惧大军,纵马冲到车帐的三丈处停了下来,指着叶歆怒喝道:“你这卑鄙小人,干尽坏事,我要杀你除害。”

叶歆转头向紫如轻笑道:“实在没有想到马贼如此仗义,居然是来打抱不平。”

紫如抿嘴笑道:“也许叫盗亦有道吧!”

朴哲深深地扫了紫如一眼,哼了一声,吼道:“叶歆,你的所做所为我都知道了。”

叶歆淡淡地问道:“哦!你知道什么了?是荒淫无度,还是奸险狡诈?”

朴哲用马刀指他叫道:“你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哈哈。”叶歆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好一个死有余辜,骂的好,第一次被人当面大骂,还真爽快。”

朴哲有些发愣,怀疑地扫了他几眼,嘀咕着叶歆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紫如抢着叱喝道:“你不是亲眼所见,凭什么来指责大人,只听传言就来生事,亏你还自夸草原英雄,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朴哲被她一番话说的愣住了,默然低下头想了想,然后抱拳道:“姑娘说的不错,我这就回去查明真相,日后再来讨教,但我是马贼,誓必与官军作对,无论叶歆是不是好人,都不影响我们马贼的传统。”

紫如斥道:“不明是非的小人,还自夸是英雄,我听了都替你害臊,贼字是怎么解释,你应该知道。”

被美人这么一骂,朴哲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怔了半天有点恼羞成怒,喝道:“我就是贼,是马贼,没什么大不了。”

接着又嚷道:“叶歆你听着,只要你在银州一天,天马之狼就不会让你安稳。”说着拨马就想走。

谁知几次催动战马都没有反应,只是长嘶不已,不禁有点奇怪,忽然马腿一软就把他掀翻在地,没等他跳起来,周大牛的大砍刀就送了上来。

情急之下,朴哲只能用马刀去迎。然而周大牛力大无比,朴哲又是匆忙一架,无法出尽全力,因而手上的刀被磕飞了,接着几个骑兵冲上去把他围住了。

朴哲自叹倒楣,但心中不服,怒哼了一声,叫道:“要杀只管杀,我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算英雄。”

“让开。”叶歆摆了摆手,温言道:“朴壮士可以走了,要想找叶某麻烦只管来,叶某一定让你心服口服。”

朴哲愤愤地怒视了他一眼,接着捡起马刀,牵着战马走出了包围。

“大哥。”燕平和巴岩松等人这时才控制住负伤乱奔的战马,赶到阵外,见朴哲愤愤地走了出来,大惊失色,一起冲了上来,担心地问道:“大哥,没事吧!”

朴哲愤愤地道:“这马不知怎么了,突然马失前蹄,害得我大失颜面。”

巴岩松看了看车帐,疑惑地问道:“那小子这么容易就放走了大哥?”

“不知道。”朴哲回头看了一眼,见叶歆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心里满不是滋味,纵身上马,喝道:“回嘎山城。”然而奔了几步又跑了回来,扬声问道:“请问紫衣姑娘的姓名。”

叶歆朝着紫如挤了挤眼睛,笑道:“果真是冲着你来的,说不说自己好好想吧!”

紫如白了他一眼,略加思索,高声应道:“小女子紫如,在叶大人麾下任主事之职,朴壮士为何不弃暗投明,为大人效力。”

叶歆暗暗笑道:“嘿,好一个紫如,居然帮我做起说客来了。”

朴哲也是一愣,原以为紫衣女子是叶歆的姬妾,没想到却是叶歆的属下,心中一沉一起,似乎又有了无限的希望,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向紫如抱了抱拳,然后拨马便走。

望着远去的扬尘,叶歆笑道:“他倒像是一方豪杰,紫如,此人如何?”

看着叶歆眼中调笑之色,紫如嗔道:“我的事用不着你关心,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他吧!”

叶歆摊开双手假装无奈地道:“他找的是你,我也无能为力,只要你在这里,他就一定会来。”

“大人──别胡说了,再说我不给你弹琴了。”紫如娇嗔着把他推进了车帐。

平河寨是平河镇的所在,虽然设镇,但其作用并不明显,与嘎山城一样,都是做市集之用,但嘎山城有兵,而平河寨无兵,所以有更多的人喜欢来到这里购买日常用品,而马贼也常扮作普通居民来到此地收集情报,因而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此时却因为五千士兵在寨外驻扎,因而显得有些拘束。

余树青接到叶歆到来的消息后立即迎了出来。如今黄延功的权力已复,为了想办法巴结叶歆,他才自愿留下来。

叶歆拉着他寒暄了几句就进入建在寨外的兵营。来到中军帐中,叶歆开口就问道:“余总兵,天马草原的情况如何?”

余树青略略想了想道:“大致平静,不过马贼的确猖獗,昨日有一群五百人的马贼居然大摇大摆地从营外走过,甚至还出言挑衅,由此可见他们根本没有把官兵放在眼里。换句话说,这里原有的守军实力如何可想而知,也许他们根本对于马贼的肆虐视若无睹,任由他们来往纵横而不加制止。”

“有理。”叶歆含笑道:“不过他们也是有心无力,驻军本就不多,而马贼的流动性极大,难以对敌,我看他们也吃了不少苦,被迫驻守城塞,不敢来管马贼,所以他们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横行。”

余树青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各地驻军不足,他们怕丢了城池不好交待。就算这次带来五万大军也不够用。”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责怪任何人,只要他们不弃守城塞就行了。”

“叶帅,我在此地探听到不少消息,马贼虽然众多,但也分了派系。”

叶歆闻言立时被挑起了兴致,道:“说来听听。”

余树青见叶歆一脸好奇,知道自己做对了,不禁大喜,卖弄口舌地道:“叶帅,天马草原的马贼大约分成六个区域,其中各有派系,东北区最大的一派叫天马之狼,他们的首领名叫朴哲……”

“朴哲!”叶歆一听就笑了起来,满带笑意的眼光也扫向了紫如。

紫如也愣了一下,见叶歆盯着自己笑,不由地噘起了俏嘴,碍于余树青在场,她没有说话,只是白了叶歆一眼。

余树青好奇地问道:“叶帅,您认识他?”

叶歆含笑道:“我还和他打了一仗呢!”

余树青大为惊奇,追问道:“他是怎么惹上叶帅的?”

叶歆又笑着看了紫如一眼转头道:“他说要为民除害。”

“哈哈。”余树青大笑了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失态,立即收起了笑声,但脸上依然满是笑意:“为民除害?他居然找上大人您,真是没想到。”

叶歆煞有兴趣地问道:“这个朴哲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树青略加思索,侃侃而道:“此人风评极好,不但勇猛善战,还劫富济贫,从不扰民,是东北势力圈内的大股势力,拥有五千马贼,多次劫走军饷的就是他。”

“五千马贼!嗯,人数不少呀!”

余树青笑道:“这只是马贼,其实草原上的大部分马贼身后都有一个族群支援,其中有很多老弱妇孺,总量大约是马贼的五到十倍,像朴哲有五千马贼,他的族人就有三到五万人。”

“哦,原来马贼是这种形式,我倒没有想到,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马贼只是流寇而已,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草原的部落。”

“流寇也有,不过是另外一批人,都是小股作案。而现在所说的马贼并不是指他们。其实也不应该说他们是马贼,但他们喜欢这么称呼自己,所以大家都叫他们做马贼,然而他们大多把争斗放在抢夺水草地上面,真正抢劫的次数并不多。但有一点,任何马贼只要遇到官军运饷就会蜂拥而至,齐心协力与官府对抗,这才是我们头疼的地方。”

叶歆默然点头,心里嘀咕着马贼要是齐心与官府对抗,事情就难办了,唯今之计只有加剧马贼之间的火并和厮杀,一方面削弱他们的实力,另一方面又可以减少他们对军队的攻击。

余树青继续说道:“刚才说到东北方的朴哲,他把自己手下的五千人马叫做天马之狼,善于快战和偷袭,也是攻击官军屡屡成功的一股马贼。当然,他在东北区并没有绝对的实力,还有几个只比他稍弱的部族与他相持着。”

“嗯,其他地方呢?”

“西北和西南是两个马贼最活跃的地方,因为那里各有一条通道通往南北沙漠,那是商队的必行之路,而且都运送金银玉器等名贵物品,是草原中最有油水的地方,也是拼抢最凶的地方,那里不但有大股的马队,还有无数的盗匪、窃贼和流寇,更有真正的马贼。”

叶歆点头道:“我知道南北沙漠的事,沙漠通道的重要我更清楚,那里好像有两座大城,各有驻兵。”

“卑职不太清楚,但那两处重要的地方不可能没有城池,至于是谁控制着还要回到卧牛城才能知道。”

“嗯。”叶歆轻轻敲着桌子细细思考了一阵,忽然瞥见余树青盯着自己,笑道:“余将军说下去吧!好像还有三个没说。”

“是,其他三块地盘比刚才说的那三个简单,都有一个大股马贼撑着,矛盾不如其他地方尖锐,气氛也较为缓和,只有零星的战斗,这也是由于地埋位置的影响。正南面龙口关有几座大城,都有驻兵,所以南方的那一片部落大多比较安分,而东南地区更是宁静,因为商队游人很少去那里。正北方那一区由于寒冷,所以人口较少,马贼的实力也不太强。”

听完了余树青的介绍,叶歆的脑中对天马草原的形势有了一个大致的图案,一边想,一边琢磨着自己的计划。

余树青又道:“马贼并不团结,内哄不断,这两天尤为紧张,各路马贼要在这里聚会,似乎是要谈论划分势力,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马贼都会到此。”

“哦?”叶歆大感兴趣,能够一次会见所有的马贼首领,这是十分难得的机会,想着他不禁为自己的幸运而笑了起来:“有这种良机,真是天助我也。”

余树青进言道:“卑职在想,若欲对付他们从内部入手最好,不如趁这个机会在他们的内部挑拨离间使之内哄,这样对我们有绝大的好处。”

叶歆微微点了点头,余树青的能力果然有独到之处,他的情报工作十分出色,是自己的绝佳人手。

叶歆好言慰道:“余将军真是才能过人,不是我夸口,军中像余将军这种人才实在少有,日后还有仰仗将军之处,望将军多多协助。”

余树青被叶歆连称了几次将军,心中大喜,激动地站了起来道:“承大人美誉,卑职一定为大人尽忠办事。”

叶歆亲切地拉着他笑道:“将军之才不在别人之下,放在黄将军之下实在有点可惜,我看这样吧!你这五千士兵就驻扎在嘎山城外,交给马恢管理,你可以从军中挑选精干下属,专职调查马贼之事,当然还有银西的一切情报,不必听命于黄延功,直接向我报告调查结果就可,费用出自本官,不必费心。”

余树青一听自己以后可以脱出黄延功,早就欣喜若狂,又听闻自己可以独立行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跪倒道:“大人栽培,卑职没齿难忘。”

叶歆笑道:“不必言谢,只要你能努力办事,我自会保举你为将军,只是暂时还要委屈一下。”

余树青此时就像是在蒙眬的云雾之中,早就迷糊了,脸上尽是古怪的笑容,嘴里则铿锵地道:“大人放心,卑职的专长就是刺探情报,只要卑职手上有人,一定翻出银西的每一个秘密。”

“好。”叶歆温言道:“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马贼之患实在是我心中的头等大事,将军放手去办,人力财力由本官全力支援。”

余树青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注入了活力一样充满激情,想了想又道:“大人,我大军突至,马贼虽然不放在眼中,但尚有顾虑,卑职想立即领军去嘎山城,这样马贼们才会畅所欲言,也许还会有一场大火并。”

“将军所言甚是,大军明日起程,如何安排人手,将军自便,我只带二十人,其余的让他们回去嘎山城待命。”

余树青一脸愕然,惊问道:“大人,这太危险了吧?马贼凶狠,二十人太少了吧?”

叶歆泰然笑道:“这次大会也算是巧遇,既然马贼首领都到了,我若不留下来岂不可惜?人多了反而显得我小器,嗯,我看还是一个都不带。”

“可是──”

“不必担心,我自有全身而退之道,你去办你的事,务必查清马贼各个派系的准确情报。”

“遵命,卑职这就去安排大军起程之事。”

“去吧!我也累了,想休息。”

余树青躬身行了一礼,喜滋滋地离帐而去。

紫如担心地劝道:“大人,这太危险了,白天我们已与朴哲斗了一场,他必然出席聚会,要是认出大人,只怕会有危险。”

叶歆却摇头含笑道:“你也随军去嘎山城暂住,只留大牛与我做伴即可。”

紫如惊问道:“大人,把我送去嘎山城,你夜晚怎能入眠?”

叶歆含笑道:“我只是心绪不宁,借琴曲安神,想不到如今已成习惯,但总不能让你为我弹一辈子琴,其实累了也就能睡着了,况且你留在此地恐怕会有危险。”

紫如凝视着他片刻,从叶歆的眼中,她找到了关怀,明白叶歆的确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心中感激,却依然坚持留下,辩道:“既为琴友,又何必在意其他,大人若不想听琴,日后去到卧牛城,紫如不再为大人弹琴就是,但此时身处险地,大人若不好好休息,怎能运筹帷幄?”

叶歆忽然笑道:“也罢,说不定朴哲会拼了命地保护你。”

紫如嗔道:“大人怎么总是提他?我都烦死了。”

叶歆打趣道:“红逖和朴哲,一个儒雅俊秀,一个英气豪爽,真是难选呀!”

紫如捶了他一下,叫道:“再说真不理你了。”

“好,好,不说了,你自己想吧!”叶歆笑呵呵地拿本书翻了起来。

紫如捧着腮坐在桌旁呆呆地望着叶歆,思绪阵阵翻涌……

第八章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也送到了苏剑豪的府中,峰从侍卫手中接过信立即往后院走去,他现在已是苏府的二总管,虽然年青,但四大世家之中没有什么人才,所以苏剑豪毫不犹豫的让他担任了二总管的要职。

而峰早已接到了叶歆的密信,要他潜伏在苏府中,身受此命他也高兴地答应了。

苏剑豪正与岚在院中舞剑为乐,眉来眼去,情意绵绵,深得其趣,瞥见峰匆匆而来,于是停了下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峰举着信道:“叶歆叶大人命人送来书信。”

“叶歆?”苏剑豪走过去接过信拆开看了看,笑道:“原来如此。”

岚一边拿着手巾为苏剑豪拭汗,一边问道:“剑豪,叶大人的信上说了什么?”

苏剑豪微笑道:“他说铁凉入侵之事子虚乌有,是有人编造谎言,他已上奏章表述,希望我以兵部尚书的身分为他进言。”

岚不解地问道:“既然是子虚乌有,如实上奏就是,何必来求你相助呢?”

苏剑豪揽着她笑道:“岚妹,官场的事你不懂,你想想,裘作人身为总督为什么要编造谎言?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使叶歆参他欺君,他自然有辩解之辞,甚至反咬一口,若是朝中没有人为他辩解,他远在银州,鞭长莫及,说不定还会因此获罪,自然要找人帮他在朝中说话。”

岚劝道:“你不是和他关系很好吗?也该帮帮他。”

苏剑豪沉吟了一阵,缓缓地道:“他原是依附苏家之下,如今出任要职,不知还会不会记得我苏家的恩惠,这人很厉害,爬升又快,爹来信说要我防着点,可我觉得他倒是卖力为苏家做事,几次的建议都十分有效。”

峰插嘴道:“姐夫,为何不利用此事示好,反正姐夫在朝,他在外,互不影响,只要全力合作,苏家的势力必然长久不衰。”

“说的不错。”苏剑豪点了点头,接着犹豫了一阵,道:“此人的学识才干不在我之下,不瞒你们,上次他竟然大胆到劝我篡位,连我都吓了一跳,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不寒而栗之感,由此可见此人之野心。”

岚惊讶地问道:“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朝局日乱,想保持地位只有预先找好出路,当时的他不像我苏家外有大军,内有大权,劝我篡位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此人心性实在难以捉摸,不能不防,况且如今叶派也算是朝中一个小派,人虽不多,但实权不少。”

峰却道:“这不是很好吗?他连这种杀头的话都敢对姐夫说,可见他已经把姐夫看成了主公,想帮苏家更上一层楼,我记得有一句话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姐夫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人,连这点小事都惧前怕后,岂不让人耻笑?况且有老太爷的大军在外,姐夫大可放手一搏,就算真的篡了位也没什么大不了。”

苏剑豪愕然看着峰,见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不由地笑了,拍着他的肩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这种事不要乱说。”

岚想起叶歆曾让自己把苏剑豪留在外地,如今想起也许正是为了在苏剑豪离开之后扩充自己的实力,因而劝道:“既然你觉得叶歆还不足以相信,何必去管他,成败都是他自己的事,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峰听了十分不悦,却不想当着苏剑豪的面与姐姐吵,于是驳道:“姐夫,姐姐之言的确是为你着想,但却太过保守了。其实你示恩于他不是更好吗?他在边疆,若是依附姐夫,叶派在京中的势力必为姐夫所用,如此一来,姐夫的实力不也是大增吗?而且叶歆一直都被外人认做是你的门客,虽然拥有大权,但外人还是会这么认为,若叶歆坏了事,必然牵扯到姐夫身上,隔岸观火这种烂计还是别用的好。”

苏剑豪赞道:“想不到你也有这种见识,平时我倒是小看了你,好好读书习武,姐夫一定帮你安排个好出路。”

峰笑道:“当个二总管我已心满意足,而且能守在姐姐身边,姐夫,你有事就吩咐我去办,我一定好好办。”

苏剑豪笑而不语,想了想忽道:“既然叶歆来信,我也该去叶府拜访一下,回来之后一直在忙赈粮案,把这事给忘了。”

岚知道当年的事,因而调笑道:“叶大人不在京中,你可要小心哦!”

苏剑豪哈哈一笑道:“现在我只想着你,别人我可没工夫去想。”

“难道公主也不想吗?”

苏剑豪苦笑了一声,摇头不语接着离开了。

峰见他走了,这才一脸不悦地道:“姐姐,你刚才怎么能这么说?这不是挑拨他们的关系吗?”

岚幽幽叹道:“叶大人他很有心计,我怕剑豪与他在一起会有什么损失。”

峰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姐姐,姐夫他就没有心机吗?你真是小看了他,前几天他就与屈显武在书房密谋如何利用叶哥现在的势力,其实官场上都一样,你用我,我用你,姐夫也未必是什么好人,况且还有苏老太爷在背后,听说那个人也是狠角色,十天前就送来一封信,之后姐夫就开始四处连络叶哥的手下,哼,一定是苏老太爷让他吸收叶哥的势力,真是卑鄙。”

“可他是你姐夫呀。”

“姐夫!”峰冷笑了一声,道:“以姐姐的才貌就算做他的正室也是合理,可如今倒好,不但坐不上正室之位,连明媒正娶的妾都没当上,还不是看不起姐姐的出身。哼,这种人,自以为出身比别人强,我就看不惯。姐姐,难道你不伤心吗?”

岚被他的一番话说中了心坎,幽幽地叹息道:“我是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女人,而他对我也很好。”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做他的二总管,若是他对不起姐姐,我一定宰了他。”

“不会的,你可别这么想,我们是一家人,好好帮你姐夫做事吧!”

“放心吧!只要他对姐姐好,我就会全心帮他做事。”峰的心里却在暗中嘀咕:“叶哥让我时常向嫂子报告,现在是时候了。”想着便离府往叶家而去。

结果红緂以抱病为由婉拒了苏剑豪的探望,由叶君行接待了苏剑豪。

一场针锋相对的斗争由叶歆和裘作人引发,惹得朝野一片争议。在四大世家、大皇子和叶派成员的全力支援下,叶歆那道温和而又暗藏辛辣的奏章得到了肯定。明宗严旨下令,召裘作人回京解释,对叶歆则是大加赞誉,说他处理有方,还将他升为三等子爵。

一场是非看似终以裘作人告负,然而其中的影响却扩大,尤其是当三皇子发现大哥全力拉拢叶歆的时候,他决定反其道而行,全力压制叶歆,于是另一场角力的斗争在叶歆的身上展开了。

※※※

叶歆此时已经汇合五百亲兵,并且来到了卧牛城,黄延功和丹西府知府向云汉,带着大小官员已在城门外等候多时。

叶歆步下车帐第一时间就拉住了黄延功,问候道:“黄兄,病体可曾痊愈?小弟一直在为黄兄担心,若是药效不佳,小弟还有其他方法。”

黄延功早就好了,一直感激叶歆,此刻见叶歆不问其他,一开口就担心地问起自己的病,不禁感动地跪倒在地,道:“大人之恩,黄延功没齿难忘。”

后面的官员见黄延功都跪下了,谁敢不跪,顿时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叶歆拉起黄延功,然后扬声道:“诸位请起,本官初到任上,还望诸位全力相助。”

“愿为大人效力!”

叶歆又走到向云汉面前微笑道:“向知府,我鸠占鹊巢,还望大人见谅。”

向云汉连忙欠身行礼,恭敬地道:“大人选卧牛城设衙实乃此城之福,卑职已将府衙搬到西南五十里外的博城,现有的府衙已经重新粉刷修缮,大人搬入即可居住。”

“向知府太客气了,这种小事还要你操心,本官实在过意不去。”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大人不必在意。”

“如此本官就谢了。”叶歆亲热地拉着向云汉往城里走去,边走边问道:“向大人,城中可是来了许多武人?”

“正是,卑职不知他们因何而来,但他们并未生事,所以卑职没有动他们。”

“这样就好。”话锋一转,叶歆又道:“这丹西府是悬河走廊东面出口的要地,向知府必然对此处知晓甚深,还望大人赐教。”

向云汉谦恭地道:“不敢,卑职只是略知一二,这里还算太平,只是马贼猖獗,我亦无能为力,实在有负皇上重托。”

“向大人不必自责,黄将军的大军定能稳住丹西府及周边地区,马贼虽恶,断然不敢来犯,大人可放心理事,若有难处只需告诉本官一声,本官必倾全力相助。”

向云汉长身一揖,谢道:“大人天恩,下官定当全力治理丹西府。”

“好。”

※※※

与城中众官员宴饮一番之后,叶歆拉着黄延功来到书房密谈,随同的还有丁旭和紫如两人。

叶歆笑道:“黄兄,以后就辛苦你了。”

黄延功道:“大人,这五万大军如何布置还望大人指教。”

“你是大将,何必问我。”

“卑职知道大人意在马贼,所以想知道大人心中所想,然后才能布置。”

叶歆含笑道:“在平河寨我已与众多马贼首领见过一面,如今我才知道大部分马贼并非一般贼类,而是一个个的部族,他们不愿听从朝廷,所以我想抚剿结合,从而安定草原。”

黄延功点头道:“原来如此,的确不错。”

叶歆向天抱了抱拳道:“皇上所虑者,其实是军令不畅,道路不平,我打算与马贼分治草原,只要保障东西和南北两条通道畅行无阻,一切都以使百姓安居乐业,全力防备铁凉入侵为上。”

黄延功惊问道:“如此一来似乎有些冒险,万一让言官们知道了必会弹劾大人。”

“黄兄莫急,我上任到此,首要任务必使草原安定,然而才能处理其他事情,如今虽有大军,但马贼众多,流动性大,与他们周旋恐兵力不足,还不如牢牢地掌握道路,让他们自己去残杀。”

“大人所言极是,卑职会在主要道路的军塞布置重兵,以保道路太平。”

“好。”叶歆忽然压低了声音,笑道:“黄兄,我先透露一个秘密。”

黄延功十分好奇,站起来躬身问道:“大人请讲。”

叶歆含笑道:“皇上派我前来其实是想将天马草原以西之地重新建州,定名为肃州,我必须做好安排,才能使皇上之愿得以成功。”

黄延功恍然大悟,笑道:“难怪皇上派大人前来,原来是要大人出任肃州总督之职,卑职有幸追随大人。”

叶歆正色叮嘱道:“黄兄是自己人,所以我不瞒你,但此事还需保密,切不可外泄。”

黄延功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卑职知道怎么做。”

“好,我要选一处地方做为州城。”叶歆轻叹道:“卧牛城虽好,但地势不佳,似乎不易防守。”

“正是。”黄延功点了点头道:“此地四面都是草原,很容易被围攻,好处是四方开阔,若是兵临城下,一眼就能看到敌方的动态。”

叶歆笑道:“因而我想找一地重新建城,可惜嘎山城太远,不然那里是一个好地方。”

“嘎山城是不错,进可攻,退可守,不过大人请放心,卑职立即命人前去查探地形,一定尽快找到建城的好地方。”

忽然周大牛在门口唤道:“大人,外面出事了。”

“进来。”看着周大牛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叶歆问道:“怎么了?”

周大牛急声道:“府外来了好多人,都提着兵器,有的说是来挑战,有的说是来报仇,都吵着要大人出去。”

“反了。”黄延功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怒道:“大人放心,卑职这就调大军把他们都扫平了,一个不留。”

“黄兄且慢。”叶歆叫住了黄延功,思索了片刻,喃喃地道:“不能用强,否则天下习武之人都会来找我算帐,我没这么多时间与他们周旋。”

丁旭提议道:“大人,不如想办法收服一部分,以壮声势。”

“收服他们也不是不可行,挑战者容易对付,寻仇者却是难事。”叶歆叹道:“可惜我的人都留在京中,这群人只怕短期内不易收服。”

紫如忽道:“大人,我去吧!我一个女流,他们自命不凡,不会对我不利。”

“你?”叶歆赫然转身紧盯着她,过了半晌,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好吧!我还有事和黄将军商量,你先去安抚他们,过几天我再想办法。”接着正色道:“大牛,带着人紧跟在后,不许出一点差错。”

“是。”

“多谢大人的关心。”紫如嫣然一笑,镇定地步出了书房。

黄延功却对叶歆的决定大为吃惊,担心地问道:“大人,怎能让主事大人去办此事,太危险了,要是出事可怎么是好?”

叶歆安然地笑道:“放心吧!别小看紫如,她只是信心不足,但聪慧无比,潜力不在你我之下啊!况且外面都是刚强的须眉男子,紫如以柔治刚,必收奇效。”

黄延功将信将疑,不时地朝门外望去,虽然不再打紫如的主意,但觉得一个美人对付外面那些鲁男子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叶歆见他这样揶揄道:“黄兄真会怜香惜玉,不知几位嫂子来了没有?”

黄延功怔了怔,尴尬地笑道:“正在途中。”

“不谈这个了,黄兄,雪狼关驻兵的六位将军你可熟悉?”

“他们?”黄延功沉吟了一阵道:“鬼方和丹络两处我不熟悉,他们的驻军也不肯出沙漠,雪狼关外的三名将军倒是曾经有些来往,只是当日他们都是将军,我只是个参将,地位不及他们,相交不深,倒是守悬河城的高虎有些交情,当年我们还一起出去打猎喝酒。”

“悬河将军高虎。”叶歆细细思量了一下,微笑着点头道:“黄兄,你也知道,这六位将军虽是我的麾下,但没有人见过我,也未必会服我,烦劳你亲走一趟,去悬河见一见高虎,就说是去叙旧,试探一下他的想法,嗯,看看他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好,我明日起程,不过高虎此人文雅,好像没什么嗜好。”

“有劳黄兄了,高虎的四万大军镇守悬河城,那里是咽喉要地,是悬河走廊的西面出口,若是不听调度,实在是个不小的麻烦。”

黄延功拱手笑道:“大人放心,此人小心谨慎,用兵也是如此,自然不会不听大人将令。然而,若要他从心里服从大人的命令,只怕还需多下功夫。”

紫如忽然娇笑着跑了回来,兴奋地道:“大人,人都让我说跑了。”

叶歆向黄延功眨了眨眼,笑道:“我说的不错吧?”

黄延功站起来笑道:“主事大人真是高明,不是我这种莽夫所能及。”

“将军过奖了。”紫如嫣然一笑,然后邀功似的跑到叶歆的面前摊开掌,俏声问道:“我的奖赏呢!”

看着紫如一脸娇憨之态,叶歆笑了,打趣道:“难得主事大人解本官之困,嗯,来人啊,摆上酒菜,我为主事大人庆功。”

紫如娇笑道:“我不要什么庆功,你答应为我填一首词,该给我了吧!”

叶歆笑道:“好,好,今夜为你填上一词。”

黄延功见他们谈笑正欢,不敢打扰,起身告辞。

叶歆将他送到书房门口,叮嘱道:“见到高虎时言辞要小心,不必着急为我说话,先投其所好,增进你们之间的交情,到时候我再去登门拜访。”

黄延功点头答应而去。

第九章

夜深,紫如端着蔘汤走了进来,见叶歆背着手站在窗前发愣,她先拨亮了书房的灯花,然后走到叶歆的身边,柔声劝道:“大人,该休息了,先把蔘汤喝了吧!”

叶歆没有回头,依然凝视着窗外,忽然叹了一声道:“可用之人不多啊!丁才说我事必躬亲,不能持久,可我实在放心不下让别人去做,刚到半日,公事便堆积如山。”

紫如嫣然道:“大人,紫如愿为大人分忧。”

叶歆回头朝她笑了笑,轻叹道:“你的才能我很清楚,只是信心不足,所以做事有点犹豫不定,以后还要请你多帮忙。只是让你日夜操劳,我心不安啊!”

“紫如也没做什么,都是大人在出主意,紫如照办,没什么难的。”

“日子还短,不必着急,过几个月我把政务都交给你,到时候只怕你连弹琴的时间都没了。”

“只要大人愿听,紫如怎敢不弹。”紫如笑了笑,禀道:“那几份文书我已经发出了,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如今最麻烦的就是城中的武人,虽然大多还算安分,但仍有滋事之人,实在难以处理,而大人所说的新城还需大人自己去查看,我作不了主。”

“武人!”叶歆轻轻捶了一下窗框,忽然转身吩咐道:“我决定了,不能再容忍他们到此闹事,你附耳过来。”

紫如好奇地走到叶歆的身边,叶歆伏在她的耳边细细地说出了心中之计。

紫如听罢轻叹了一声道:“大人,这也……太……”

叶歆淡淡地道:“他们这么死缠烂打,难道要我一一应战不成,只有把他们引开,我才能腾出手来办应该办的事。”

“可是……”

“我不会逼他们,一切都由他们自己决定,去留自便。贪念由心而生,没人能强迫别人去贪。”

紫如幽幽一叹,不再多言了。

叶歆坐回书案之前,从怀中取出在天龙城买到的那本用魔族语写的书,放在桌上,指著书含笑对紫如道:“这是朝中禁书,是当年魔族入侵眠月大陆时留下的,其中所说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大陆之上只怕没有其他人能看懂。”

紫如虽然读了很多书,也曾听说一些以前的野史,却从来都没有见过魔族的书,不禁好奇地问道:“大人,您怎么知道这是魔族的书?”

叶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我不但知道,而且还能读。”

“真的?”紫如有点不相信,一手抢过书,看到书名就傻了眼,喃喃地道:“这是什么东西?字不像字,画不像画。”

叶歆笑道:“这些魔族语是由符号组成,我原本也看不懂,后来得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学会魔族语。”

紫如见叶歆说到一半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不禁更加奇怪,打趣道:“是不是遇上什么仙女传授了魔族语?”

叶歆沉默了,眼神中显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似是怀念,又似是向往,还有一丝淡淡的不舍。

紫如诧异地盯着他,心道:“难道我说中了?真有此事?”

叶歆默默地翻起这本名为“眠月之旅”的书,这是一本描绘几乎整个大陆的军事地形图,还有众多的文字分析地形和兵力的配置,就是因为看到这些才如获至宝地收藏至今。

“这是……”当然叶歆翻到书本的最后,忽然发现最后这两页与前述的截然不同,好奇地捧着细细读了起来。

看到第一段他脸上已露出惊异之色,弄得紫如十分担心,小声问道:“大人,怎么了?有问题吗?”

叶歆脸色显得有些凝重,缓缓地合起书本放入怀中,然后站了起来,喃喃地道:“血魂大法,好阴森的名字啊!噫,上次那黑影用的邪术使我全身血流波动,导致呕血,难道就是此术?”

紫如见他如此不敢惊动他,默默地坐在椅子看着他。

“嗯,必是此术,只是那人的力量似乎仍不及我,但我肺木有伤真要拚命只怕会同归于尽,该死的赵玄华,运气这么好,居然找到此人相助。”此时他有了灵枢山之行的念头,但事务繁重,只好把念头暂压心中。

“大人,没事吧?”

“嗯。”叶歆有些坐立不安,时而坐下,时而站起,时而踱步细想,时而蹲在地上苦苦思索。想了半天,他坐回桌前,咬着笔杆考虑了一阵,最后拿起了一叠纸慢慢地写了起来。

一写就是一夜,紫如从来没有见过叶歆如此紧张,平常的事对他来说都是谈笑之间可以解决的事,而今却在深宵熬夜。

直到外面晨鸡报晓,叶歆这才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到紫如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微微笑了笑,拿起一件长袄披在她的身上,然后伸了伸懒腰,步出了书房。

庭院很简单,没有京城深院的假山美石奇花异草,却在草地上放养着几只小鹿,倒也别有趣味。

叶歆蹲下拔出几棵青草去逗小鹿,却引得小鹿一阵骚动不安,纷纷躲避,他不由地苦笑道:“小鹿怕生,我初来乍到只怕草原之人也似小鹿一样怕生,加上那群人寻仇搬弄是非,看来真要做些什么才行。”说着望向了高高的院墙。

※※※

十几日后,嘎山城中出现了三个普通的武人,然而这几个武人却掀动了一场武林的浩劫。

正午的太阳异常的温暖,三名武人来到了嘎山城最热闹的酒馆喝酒。除了他们,还有更多的武人在这里喝酒聊天,然而他们的一句话就使的整个酒馆静了下来,

“听说了吗?武林奇书‘天岚真经’又出现了。”

这本早已被人淡忘多时的天下奇书只因这一句话又被勾了起来,霎时间撼动了这个小小的酒馆。

三个武人并没有理会其他人注视的眼光,谈笑风生地又继续往下说,

“是吗?谁得到了?”

“我打听过了,是叶歆。”

“啊──”不但他们叫了起来,就连整个酒馆的人都惊叫起来。

“难怪他的武艺这么高,原来是得了‘天岚真经’,这可怎么是好?听说练了天岚真经天下无敌,咱们这次去寻仇岂不是白白送死?”

“谁说不是,所以我才特地跑到嘎山城来拦住你们,唉!要是他真发怒起来,叶府外叫嚣的那一群人都要完蛋。”

“原来如此,多谢大哥前来送信,实在想不到叶歆学的竟然是‘天岚真经’,难道真是天意让我们报不了仇?”

一名好事之徒忍不住插嘴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天岚真经在叶歆手上?”

“我们是从叶歆的幕客中探听出来的,绝对没有假。唉!我们都在犯愁,要是有人能把书偷出来,这样大家就有办法去寻仇了,不然只会送死。”

见他们说的言之凿凿,没有人再怀疑,毕竟事实放在眼前,武林之中根本没有人能将一条藤鞭使的如此出神入化,从此叶歆的名字就与“天岚真经”连在了一起。

这种消息传播的特别快,就像是地震的余波一样,扩散向整个天下,甚至传到了清月和铁凉。

对着这位藤魔的传奇色彩,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藤魔的名声,加上“天岚真经”,就使得武林中人不由地不信了,同时也自以为是的认为叶歆那鬼神莫测的本事源自于“天岚真经”。

乌云满天,夜风凄凉,龙溪城的总督府内依然灯火通明,赵玄华和他那尚未伤愈的军师酒言,以及裘作人等正在书房中密谋对策。

赵玄华拿着刚接获的消息一脸狂喜,兴奋地道:“军师,这下好了,那小子惹上了大麻烦,光是那些武林人士就够他烦的,而且还有师门之恨,亲人之仇。”

裘作人笑道:“他可是百密一疏啊!我虽然不知道‘天岚真经’是什么,但是看外面的反应,一定非同小可。”

赵玄华哈哈笑道:“我们本就想利用武林中人对付他,这下更好,那本奇书谁不动心?我看不到一个月,这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候想夺书的人必定数以万计,就算他不应付,也足够他头疼了,如此一来,他就无法站稳脚跟了。”

“可不是。”裘作人附和道:“我们再来个推波助澜,包管他连银州都不敢待下去,哈哈。”

“对,银州的武人大多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只要我稍做挑拨,他们就会像看到血的蚊子一样向卧牛城扑过去。”

两人正得意洋洋之时,他们信赖的军师酒言却提出了异议,疑惑道:“我总觉得此事太突然了,而且他用的明明是道术,是不是从‘天岚真经’学的不得而知,但其中必有隐情,不能不查清楚。”

赵玄华虽然不以为然,但对这位军师还是十分尊敬,含笑道:“军师,不必多疑,这事是很明显的,当初我就怀疑他那身本事是从那里得来,如今想起来必是从‘天岚真经’上学来的,如今消息走露,正是对付他的大好时机,不管他的实力有多强,只要我们顺水推舟,一定能整倒他。军师不如再添妙计,一举除之,银州可尽入囊中。”

酒言略秃的眉毛扬了扬,劝道:“主公切不可得意忘形,此事虽是良机,但我观叶歆此人深府颇深,必不会坐以待毙,定有良计可破之,我们可以推波助澜,但不可倾尽全力,以免招祸。”

赵玄华笑着应道:“军师所言甚是,不过这种机会总不能丢吧?我这就召请银州众门派弟子围堵卧牛城,先困他三天三夜,让他进不得退不得,上不得下不得,杀又不敢杀,和又不能和,如此坐困愁城,不到一个月,他就完了。”

裘作人举起酒杯笑道:“我们该为叶歆之苦浮一大白。”

赵玄华却笑道:“裘大人,皇上召你回京,只怕会有一场麻烦,你可要想清楚啊!”

裘作人成竹在胸地笑道:“此事我早已想好,听说三皇子与叶歆不合,屡次都想除掉叶歆,我此去京城先去拜访三皇子,有他相助,我自然无事,至于谎报军情一事更加容易,只需说是马贼借铁凉之名行凶,而属下惊慌失措,误报于我,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这个办法不错,还能把三皇子拉下水,哈哈,我们的成功指日可待了。”

※※※

贪念总是存在的,尤其是得到无上的神功,“天岚真经”就像是蚂蚁似的在咬他们的心。让人们更加强化心中叶歆的魔头形象,所谓的武林正义之人开始策划偷袭叶歆,抢回真经。

而谋划打击叶歆的人也密谋着前去寻事,一时间往银西的道路上出现了很多提刀带剑的武人。有的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的孤身上路,还有的大队集结起来一起行走。

虽然卧牛城的人越来越多,但叶府的门前却从此没有寻仇者和挑战者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瞭望者和刺探者,因为他们都知道叶歆学会了“天岚真经”,因而没有人再敢明目张胆的上门挑衅。

曾有几个盗贼想潜入叶府,却被亲兵抓住当场处决,弄得人们又惊又怕,却还是不舍离去。

叶府前则有更多的亲兵日夜守卫,出入都要受到严密的盘查,似乎是感受到了压力,这一情况使卧牛城的武人更加相信叶歆拥有“天岚真经”。

叶府之中,叶歆根本没有把外面的事情放在心上,正专心地处理两件事情,一是为纳达木大会做准备,二是准备建构新城的一切事宜。

“大人喝茶。”紫如端了一杯茶放在叶歆的身边,瞥了一眼桌上的地图,问道:“马贼的事决定了吗?”

叶歆捧起茶杯呷了一口,微笑道:“大致上已经定了,据探子来报,这些日子各地的马贼火拚正紧,莫鹰和尤海攻势最猛,一举吞下了几个小地盘,看样子是要在大会之前掌握更多谈判的筹码。”

紫如摇头叹道:“一句话就使他们相互拚杀,唉!可惜了这平静的草原。”

叶歆放下茶杯,指着天马草原东北部道:“朴哲的五千部族没有动静,而位于他西南的脱虎却在加紧吞并小部,有意与他一争高下,情况有些不妙啊!你觉得我是否该助他一臂之力?”

紫如见他说到朴哲时向自己挤了挤眼,立时意会,嗔道:“大人,干嘛总是说起朴哲,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叶歆笑道:“那天他一怒拔刀是为了你,你总该表示点关心吧!”

紫如知道叶歆在开玩笑,于是也调皮挽着叶歆的手臂,娇笑道:“什么时候他超越大人,我再去想他。”

叶歆哈哈一笑,拨开她的手,指着天马草原的东北部道:“他这一块可是好地方呀!我想去看看。”

“这种时候你要去那里?”

“天下贪心的武人都往我这里赶,计策的第二步也该展开了。八月底是纳达木大会,来去一程也足够了。这里交给余树青,他会办得妥妥当当。丁旭我也派他去悬河走廊巡视。”

紫如笑道:“夫人要是知道我和大人在草原上把臂同游,一定会羡慕死了。”

叶歆神色一凝,苦笑道:“别说得这么暧味,我可不敢惹这个大麻烦。”

紫如嘻嘻笑道:“还是说这个才能让大人无话可辩。”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去收拾一下,我们大约在这几天内就要出发。”说着他步出了书房。

廊下,周大牛和丁旭正在闲聊,见叶歆出来一起迎了上来。

叶歆神色一正,吩咐道:“丁旭,新的城池正在建造,明日起你再领一万人前去帮忙。”

“是!”

“大牛,我近日要起程往东北边巡视,你领一千亲兵随行。”

周大牛憨笑道:“兄弟,你又想出去逛逛?这也好,城里越来越乱,还是出去好。”

叶歆知道他直爽,笑道:“你不会嫌闷吧?”

“不闷。”周大牛笑道:“反正在城里也挺无聊,出去逛逛会舒服一点。”

丁旭担心地道:“大人,我们都走了,城交给谁?”

“当然是黄延功,他有大军镇着,不会有问题。”

“可是大人一走,那些武人会不会跟着大人去呢?”

“放心吧!没事。”

正说着黄延功走了进来,他一见叶歆就急步赶了上来。

“大人……”

“书房细说。”叶歆见他脸上有忧色,知道悬河之行必不如意,拉着他向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叶歆把门关上,然后拉着黄延功坐下。

黄延功迫不及待地道:“大人,事情有点麻烦,高虎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对大人出言不逊,说是要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去。”

叶歆微微颔首,轻笑道:“看来麻烦还真是不小,他敢如此出言对你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撑着他。”

“不错。”黄延功点头道:“刚开始他对我还很热情,后来京中好像来人了,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就有些冷,后来都听我为大人说话,语气更冷了,若不是我们都是将军,只怕他连见面都不肯。”说到最后他也气得脸红。

叶歆笑着安抚道:“黄兄不必动气,这种事本就是可想而知的,我年少得志,朝中自然会有人眼红,想拉倒我的人也不是没有,这一次一定有人指使,让他对我冷淡,而这人一定在京中有些实力。”

黄延功只喜欢军事,不理政治,所以对朝中派系知道的不多,闻言之后好奇地问道:“朝中何人与大人为敌?”

叶歆淡淡地道:“多倒是不多,只是几位皇子为了皇位大统之事相斗,我不幸搅入其中而已,至于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恐怕只有天知道。”

黄延功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大人,你可要小心啊!”

叶歆笑道:“我不着急,天马草原才是头等的大事,然后再来慢慢收服他们。”

“大人,听说你要出巡?”

“是有此事,我打算去东北方巡视,这里就交给你了。”

“卑职一定守好此地。”

“我绝对信任你。”

忽然周大牛走了进来喜笑颜开地道:“大人,宋钱来了。”

黄延功站起来道:“大人有客,卑职告退了。”

“去吧!”

第十章

待黄延功走后,叶歆看着周大牛眼色一沉,不悦地道:“大牛,以后不许这么冒失,你要记住,办事不密必有后患。”

周大牛也知道自己鲁莽,低着头应道:“大人,是我冒失了。”

叶歆也不想过于责怪,微笑道:“大牛,宋钱还是那么胖吧?”

周大牛一听又笑了起来,道:“更胖了,我都差一点认不出来了,简直像是个人球。”

叶歆笑了起来,道:“照理说他也该来了,叫他进来,我还没骂他呢!”

“公子,怎么一来就要骂我啊?”宋钱笑呵呵走了进来,瞧了静静坐在一旁的紫如一眼,笑道:“这位是紫如姑娘吧!”

紫如看了他一眼,见他圆脸大耳,一身锦衣,十足的大富人,觉得有些奇特,没想到叶歆还有这种朋友,温娴的她站起来欠了欠身,嫣然道:“是宋大哥吧?大人常提到你。”

“哦,提到我什么?”

叶歆见到故人也有些欣喜,但他脸色一沉,首先斥问道:“汪宝山的女儿怎么样了?”

宋钱看着叶歆就头皮发麻,心里发悚,立即收起笑脸,恭敬地道:“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年已经娶进门,刚怀上身孕不久,年底就能生了。”

“这才像话。”叶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厉色道:“宋钱,这种没出息的事不许再有下一次,让我知道了一定拧下你的脑袋。”

“宋钱不敢。”宋钱吓得一哆嗦,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句,然后又禀道:“白安国那里我已经吩咐人去了,现在该到了。”

“坐吧!”叶歆点了点头,笑着问道:“你一向爱财不爱色,这次是怎么了,非要汪宝山的女儿?想必是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宋钱挺着圆肚子坐在一旁笑着应道:“说来也是缘份,当日原本只想抓来吓一吓汪宝山,谁知道她居然是个理财高手,我们说了两天的话,结果就做了夫妻。”

叶歆哈哈大笑道:“原来还是为了钱,这下好了,有个能人在你身边帮你。”

周大牛憨笑着插嘴道:“宋钱,看你越来越有出息了,连老婆都有了。”

宋钱眯着小眼睛笑道:“大牛,你却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叶歆插嘴道:“大牛,我们还有事要说,你先去府门外看看还有没有人闹事,我们晚上再聚。”

“是。”

待周大牛出去之后,叶歆的眼睛又扫向紫如,紫如知道叶歆和宋钱有密事要谈,站起来道:“大人,我也出去做事了。”

叶歆犹豫了一阵,含笑道:“你也坐下听吧!将来办事方便一些。”

“是。”紫如高兴地坐下捧着腮听两人谈话。

叶歆脸色一正问道:“眠月河的河运怎么样了?”

宋钱略带得意地禀道:“公子,如今魏劭已是河帮的老大,手下船夫和苦力加起来不下二万,大小船只数千艘,部分藏在双龙城西北的泓湖之中,只要我们掐断眠月河中间的一段,由昌州到东平州入海口的河运必定瘫痪。”

“好,好,好。”叶歆连赞了三个好字,这条河运是将来成败的关键,无论是利益还是军事,把眠月河的控制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上是必不可少的一点,也是叶歆引以为后盾的一着暗棋。

他笑了一阵道:“这次叫你来是让你帮我整理一下这一带的市场。”

“好啊!”宋钱笑了一阵,忽然皱着眉头道:“这一带是商人最喜欢来的地方,金矿,银矿,玉矿,铁矿,还有牛羊,羊毛,绒毡,这些东西只要运到南边,都是发财的好东西。可惜马贼太多,虽然不是都会对付商队,但风险仍在,任何一次损失都可能是致命的,而且还有大量的流寇,风险太大,更会有人命的损伤,商人前来做生意都需要带着庞大的护卫队,至少要有五六百人,大的甚至可达千人,所以成本极高,一向都是那些大商队才能经营这一带。”

叶歆微笑道:“这你可以放心,我现在就着手整顿草原的秩序,还需要点时间,不过你的商队要是进来,我让官军护送你进出银州,应该万无一失。我现在准备在天马草原外面一圈扩大城池,培养军力,所以需要极大的财力,没有你,我可不好办啊!”

宋钱略略打算了一下,道:“现在平安州的买卖一半在我的控制之下,加上河运,利润可观,公子要用钱,我一定加倍努力,军费应该足够,但修城就不知道了。”

叶歆笑了笑,拿起地图铺在桌上,指着天马草原道:“天马草原的外圈是一群断断续续的矮山,一共有十七座大大小小的军寨,可以连成一线,南面的龙口关和通天沟是两条通往平安州的主要通道,你就是从那里过来的吧?”

“是,我从龙口关进入银州。”

“我打算把这外圈建几座商镇或大城,首先是正东的嘎山城,我已派人在那里扩建城,利用那里贯通东西的商路,你找个得力的人去打理,顺便做些买卖。还有东南的瓦浑城,我正要派一员大将领五千人去。”

宋钱赞道:“这个好,地处要道,又有军队支撑。”

“龙口关外有一个东阳城,通天沟北侧也有一个叫驴儿寨的军塞。我也打算将这两处扩建,做为南北商路的中转点,也驻扎大军。”

紫如一直听着,这个时候突然惊觉,叶歆这种布置似乎是把东南面的平安州和东面的银州当成了防御的对象。

“难道他想造反?”这是她的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想法,不禁凝视着叶歆,暗暗嘀咕道:“大人的箫声是那么的飘逸,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可他如今在天马草原的四周加强防御,明显将辖地之外的地方都看作是敌国,难道他也不能免俗?”

叶歆没有察觉紫如的反应,依然细细地讲解着自己构筑未来肃州的蓝图,他知道这一片土地对自己的将来有多么大的影响,不单是可以预见的战乱,还有战乱之后更重要的岁月。

“……待将来解决了马贼的问题之后,这里大概也成为你重要的经商地盘。”

宋钱越听越高兴,兴奋地搓着手笑道:“要是真能这样就太好了,财源只怕想挡都挡不住。”

“不过在赚钱的同时,我还需要资金来提高这一带百姓的生活,这样我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官银有限,可以做的事不多,所以我给你官商的资格,代官府行商,所到城寨的大小官员都会宽容一些。”

“官商?”宋钱大喜过望,他很清楚这两个字加在自己身上之后所能带来的好处,因而笑道:“公子,这太好了,我成了银州的官商,哈哈,又是官,又是商。”

“好好干吧!别让我又骂你。”叶歆含笑叮嘱了一句,想起自己命他四方寻找道士,问道:“我让你四处聘请奇能异人,你办的如何?”

宋钱早就把这事给忘了,而且不想叶歆现在就脱离政局,忽然听到叶歆突然提起,顿时吓得汗流浃背,唯唯诺诺地道:“公子,这事有点难办,不过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去寻找。”

叶歆脸色一沉,厉声道:“这是重中之重的事,只要办好这事,其他的事都可以放在一边,听到了吗?”

宋钱连冷汗都不敢抹,连忙欠身答应道:“是,是,我一定拚命去办。”

“银州西部除了那二十万大军我暂时控制不了,现在这九万余大军虽然不足以遍及草原,但结合起来也算是可以稳稳立足了。”叶歆转头吩咐紫如道:“紫如,我决定了,像京城一样在这里设立英雄馆,召募四方能人,一会儿你去吩咐丁旭,让他草拟一个章程,就按京中的模式办。”

紫如担心地问道:“大人,你不怕有人混进来捣乱吗?”

“怕?”叶歆微微一笑,自信地道:“没什么可怕的,京城那里不也是龙蛇混杂吗?只要用人得当,不会有事,况且英雄馆我不会设在卧牛城,而是设在嘎山城。”

“嘎山城?”紫如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大人是要借英雄馆把剩下的武人吸引到那里去。”

“三个月后,就在那里设馆,让马恢去办,馆主人选待我想好再定。”说着,叶歆皱起了眉头。

紫如问道:“何不从京中调人进来?”

叶歆摇头道:“京中之人我已有安排,而且我需要的是能信任之大才,一般的武人不足以担当此大任,而其他人又未必能忠心办事。”

宋钱忽道:“公子,我看不如让马昌皓来出任此职。”

“马昌皓?”叶歆脸上染上了一层寒霜,问道:“他在魏劭那里干的如何?”

“倒也尽心尽力,听说还给魏劭出了不少好主意,我来之前,魏劭让他出任河帮的堂主。”

紫如问道:“大人,马昌皓若是能用,不如就用他,反正是自己人。”

叶歆摇了摇头,沉声道:“此人素有离心,当日以为我获罪,便想离我而去,我早就想杀了他,碍于他父亲是我重要的手下,我才网开一面,本想把他放到魏劭那里让他看管,没想到居然获得重用。不行,我立即派人送信给魏劭,叫他把马昌皓软禁起来,好吃好喝款待,但不许他随意活动,断然不能让他再生事端。”

宋钱和紫如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宋钱,马怀仁父子是他专程聘来的人才,向来依为左膀右臂,没想到马昌皓却成了这种样子。

叶歆不想多提马昌皓,转而问道:“宋钱,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还有几名管事,都是理财赚钱的能手,公子应该有用。”

“嗯,我正缺人才,把人留下,我都有重用,近日有事远行,大约要走二个多月,你自已行事吧!丁旭会在此地,有事可以找他,如何安排城中的买卖不需我多言,你应该早有定计。”

宋钱不敢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叶歆没有留他,而且让他在城中的客栈安顿下来,而自己则加紧安排离开后的事宜。

丁旭成为留守的亲信要员,一一记下叶歆所有的叮嘱,并整理成册,收在自己的怀中。他不知道叶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么久,因为来此地的日子很短,所有的政令都刚刚发出,结果都还在等待之中,除了等待那六名将军的反应,还有普通市民对于一切新政策的反应,这些都是安身立命之本,而做为命令的下达者,叶歆最应该留守在卧牛城中等待一切变化。

虽然心中不解,但丁旭没有细问,因为叶歆专程出巡天马草原东北部,必是有绝对的重要性。

暮色渐渐笼罩卧牛城,趁着一丝余光,人们开始往家中走去,炊烟也渐渐冉冉升上了半空,似是在催促太阳的离去。

就在这个时刻,叶府的大门外来了三辆马车,停在门口。一名俊朗的青年秀士从第一辆马车里走了出来,接着转身从车里扶着一名美丽的少妇走下了马车,少妇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其他两辆马车各走出一对夫妇,大约都在三十一二岁左右,一身书生打扮。

守门的四名士兵见这几人仪表不俗,走上前温和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青年秀士微微欠身含笑道:“在下夜寒,是叶大人的朋友,特来投靠,烦劳通告一声。”

卫士丘峰含笑道:“好,你们先在门外等着,我这就去禀告大人。”说罢蹬蹬就跑了进去。

“夜贤弟,看这些卫士礼貌周全,叶歆的为人果然不错,看来这次果然没有来错。”

夜寒笑道:“东方兄,叶大人的气度远非你能想像,一会儿见面就知道。”

被夜寒称为东方兄的男子抚髯笑道:“若是不信贤弟,我和寇兄岂能千里迢迢前来银州效力。”

正说着,叶歆小步跑了出来,兴奋地拉住夜寒放声笑道:“想不到夜寒兄不辞万里之远前来这小小的卧牛城,愚弟太高兴了。”

夜寒见他如此亲热,心中感动,恭敬地道:“夜寒不才,特地前来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说着撩袍就想下跪。

“夜兄多礼了。”叶歆连忙拉住他不让他跪,笑道:“愚弟有夜兄相助,实在三生有幸,夜兄若是不弃,就称我为弟。”

夜寒含笑点了点头,转身指着身后两人介绍道:“这位是东方不平,这位是寇子诚,都是我的旧友,跟我一起前来投靠大人。”

叶歆转眼望去,只见东方不平三十多岁,白净面皮,留着墨黑八字髭须,身穿靛青色的夹袍,腰门系着绣花紫带,脸上露出一种含有深意的微笑,让人一看就感觉到此人颇有心计。

打量了几眼后,眼神又扫向寇子诚,寇子诚长的瘦长,与自己有几份相似,只是皮肤略黑,两目微陷却炯炯有神。

叶歆知道此二人必然有些才干,不然夜寒不会远道带来,因此向两人长身一揖,道:“两位高士不嫌叶某卑微,能在此地相助,实乃叶某之大幸,请受叶歆一礼。”

“不敢。”东方不平和寇子诚一起欠身还礼。

叶歆一手拉住一个,微笑道:“我初到此地,正愁无人可用,今有三位高士相助,我无忧矣。”

“愿助大人名留青史。”

“过奖了。”叶歆笑了笑,看一眼三人的家眷,躬身道:“三位嫂嫂有礼了。”

三名妇人见叶歆行如此大礼有些慌,夜寒之妻晋绰盈盈一福道:“大人有礼。”

叶歆转头向站在门口的周大牛说道:“赶快命人把东暖阁收拾了,好让三位嫂嫂和侄儿休息,再吩咐人设宴,我要为他们洗尘。”

“是。”周大牛应了一声就跑了进去。

叶歆则亲自将三人引到客厅落坐,然后吩咐侍女上茶。

夜寒指着叶歆含笑问道:“两位兄长,叶大人的风采如何?”

东方不平挑了挑淡眉,朝着叶歆竖起大拇指赞道:“大人待人真是无话可说,我们此行不虚。”

“正是。”寇子诚点头附和道:“大人之名早已久闻,但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叶歆含笑道:“两位过奖了,日后还劳两位点拨。”

门外忽然吹入一阵香风,紧接着紫如袅袅而入,嫣然道:“大人,我来晚了。”

夜寒等三人见紫如美貌如花,以为是叶歆的姬妾,都站了起来。

叶歆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紫如姑娘,也是我的主事大人。紫如,这三位是夜寒,东方不平和寇子诚,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

“主事?”三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绝代佳人居然是官,都诧异地看着她。

紫如朝着三人盈盈一福,嫣然道:“紫如有礼。”

三人连忙还礼,然而心里对于叶歆的用人感到有点不以为然,觉得将紫如这种佳人用在官场之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紫如坐在叶歆身侧,扫了一眼三人,笑着问道:“大人不是正愁无人可用吗?如今有三位高士相助,大人可以安心了吧?”

“当然。”叶歆笑道:“夜兄之才我早就知道了,东方兄和寇兄虽是初见,两位的气度不凡,仪表出众,定是饱学之士。有你们四位能士在银州帮我,实在是幸事。”

东方不平见叶歆把紫如也归入能士之列略感诧异,看着两人的神态,似有所悟,捻髯笑着问道:“大人,不知我们三人有何能效劳之处?”

叶歆含笑道:“三位虽然初来乍到,但此时事务繁重,还请三位不辞辛苦。”说着吩咐道:“紫如,把我的大印取来。”

紫如愣了一下,转头望向叶歆,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转身向书房走去,不多时捧着黄布包着的官印出来。

第十一章

叶歆接过官印看了一看,然后走到夜寒的面前笑道:“夜兄,明日我要出巡草原,城中之事无人可托,幸有夜兄到此,愚弟现将官印交给夜兄,烦劳夜兄掌此大印暂代愚弟之职,有事自断,不必问我。”

夜寒向来沉着,但此时不由的他不惊得目瞪口呆,愣愣地望着官印说不出一句话。

东方不平和寇子诚也是惊得站了起来,两人对望了一眼,暗暗点头,心中已对叶歆之举心悦诚服。

叶歆见夜寒愣住了,把官印塞到他的手里,转身向东方不平和寇子诚拱手笑道:“还望两位能帮助夜兄出谋划策,叶歆感激不尽。”

东方不平和寇子诚也恭敬地道:“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大人。”夜寒激动地捧着官印站了起来,朝着叶歆深深一躬道:“夜某不才,蒙大人如此信任,此生唯大人马首是瞻。”

“夜兄言重了,其实该我谢三位才是,三位远道而来未曾休息,我却让三位肩负重任,实在有点不应该,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之,还望三位见谅。黄延功的大军也在此地,所以夜寒大可放心做事。”

“哪里,大人这是信任我们,我们若不尽心竭力为大人办事,自己也觉得没脸。”

叶歆回到坐位上撩袍坐下,微微一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三位既然有才,我又何妨用之。”

东方不平沉吟了片刻,出言问道:“既然大人如此信任我们,属下有一句冒犯大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歆温言道:“既然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东方不平略加思索,问道:“我们在路上听到了不少消息,也遇上了不少人,都是往卧牛城而来,而进城之时,我们也见到了无数的武人在城中徘徊,口中尽是辱骂大人之言,久而久之,民心难安,政令难行,治安也不会好,如此弊病,大人为何不早去之?”

叶歆含笑问道:“习武之人因我一道奏章而失其门派,因而不满于我,这也是正常之事,我不忍杀之,赶又赶不走,不知道先生有何见教?”

东方不平轻轻一笑,转头对寇子诚道:“寇兄,你来说吧!”

寇子诚站了起来,捻髯踱了几步,侃侃而道:“我们来此投靠大人,本就想先为大人立功,因而途中已经打听清楚,前来之武者有四种人,第一种是慕名而来之人,他们想挑战大人,以图一夜成名,这种人名利薰心,不难退之;第二种是寻仇者,我们与他们谈了谈,知道他们认为是大人杀了他们的掌门或者亲人,这种人有切齿之恨,不易对付,但可用心导之;第三种是因贪念而来,他们目标在于大人所得的‘天岚真经’,这些人所占的人数最多,然而他们利令智昏,也不难对付;最后一种是一些自命正义的人,他们说大人是武林公敌,要为武林除害,这一点我们不清楚,还望大人指教。”

紫如笑着插嘴道:“其实还有两种人,先生未曾提及。”

“哦?姑娘请讲。”三人有些惊讶,一起凝视着紫如。

紫如俏丽的红唇微微一张,道:“一是被派来闹事之人,朝中官员之中与大人作对者并不在少数,而今大人大权在握,心怀叵测之人必定会利用机会前来鼓动他人闹事。”

三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看紫如的眼神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紫如侃侃又道:“而铁凉的人不会不利用这个机会生事,所以他们也该算入其中,一下子要面对六种人,问题就在于如何面面俱到。”

夜寒笑着抚掌赞道:“姑娘所言极是,想不到姑娘之才竟不弱于须眉男子,佩服。”

紫如嫣然道:“先生过奖了,小女子随口一言,请勿见笑。”

叶歆笑道:“夜兄,东方兄,寇兄,方才之言只是点出了问题所在,不知可有解决之法?”

“有。”夜寒道:“我等三人商议之下,觉得只有让这些人自起内乱,相互牵制,方能解除麻烦。”

“哦,请夜兄细细讲来。”叶歆见三人的想法与自己的如出一辙,心中已是笑了起来。

夜寒又道:“大人,何不必利用‘天岚真经’这一点?一方面,我们可以渲染大人的力量所向披靡,唯有学会真经之人才能战胜,如此一来,寻仇者必然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目标会转向‘天岚真经’。与此同时,我们若能让远道而来的夺经者误认为经书被那些寻仇者率先抢去,这就可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大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紫如朝叶歆笑了笑,像是在说“和你的想法一样。”

叶歆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明,然后站起来长身一揖,道:“三位妙计,叶歆领受了。”

寇子诚微微叹道:“可惜‘天岚真经’是武林奇书,不能轻易给人,若是能抛砖引玉,将可事半功倍。”

东方不平问道:“大人,武林之事我们知道的不多,听他们说大人杀了他们的掌门,不知可有此事?”

叶歆平静地道:“我们是在白鹅峰有过一战,当时我重伤昏迷,以后的事我都不知道。”

东方不平看了寇子诚和夜寒一眼,又问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出面澄清传言?”

叶歆苦笑了一声道:“你们不知道,这些人不但要为他们的掌门报仇,还恨我废除了门派制度,使得那些原本可以得益于门派的人失去了饭碗和依附,中间又有人挑唆,使怨念越来越深,之前我在京城已经遇上不少,有的宁死也要杀我,可见其心坚定。除非杀了他们,只怕没有别的办法。”

东方不平紧逼不舍,问道:“大人为何不杀?”

“杀?”紫如吓了一跳,脸变得煞白,插嘴道:“杀了他们只怕会结怨更深,又会引来更多的人报仇,得不偿失。”

叶歆沉吟道:“我是想过用雷霆手段将他们一一清除,可我现在又不能随便杀了他们,毕竟我现在是封疆大吏,初到此地,杀人太多会影响民心,一定会有人趁机弹劾我。除非我平定了马贼,立足稳固,否则杀伐平民之举不能轻易使用。”

夜寒连连点头,赞道:“大人此话说中了要害,此时大人若是强用武力,难免会授人以柄,说大人以权谋私,杀人害命,不但朝廷会有怀疑,就连这里的百姓也不会信任大人,只怕大人在银州待不了几天。”

“正是如此我才未动杀心,其实我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唯一的不便就是他们对百姓的影响,如今我政令已发,原来的兵税已被废除了,百姓的收入可以增加一倍。”

“哦!”三人都惊异地看着叶歆,他们都知道兵税之重尤胜国税,是银州、顺州和昌州特有的税种,皆因三地驻有大军,为保全军费才有此税,如今叶歆废除了兵税,必然民心大悦,威望日升,但相对而言,军饷则成了大问题。

看着三人诧异的表情,叶歆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不必担心军饷问题,银州地大物博,物资丰富,只要治安稳定,商人必然纷纷涌来,这是将来的事,现在可以不理。”

夜寒发现叶歆现在比以往更有气度了,也越来越像一个叱吒风云的奇士。

叶歆没有再多说什么,无论自己命令或是询问都代表了自己对三人的怀疑,为了让他们觉得自己对他们的完全信任,他只是用丰富的夜宴来招待他们三家人。

宴席之间,东方不平道:“大人,我看草原上的部族似乎对朝廷都没有好感,也许会对大人日后的管理造成威胁。”

叶歆没有说话,却暗暗丢了一个眼色给紫如,示意她来回应。

紫如心领神会,放下筷子含笑应道:“东方大哥,这些部族其实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马贼,他们大都是银雪帝国的旧部,自称为贼,是为了表示与天龙朝誓不两立。”

“原来如此,姑娘之言令我茅塞顿开。”东方不平笑了笑又担心地道:“看来马贼是大人的心腹大患,大人应及早派大军围剿各地马贼。”

叶歆默然点了点头,从这一番话可以得知东方不平对于军略并不熟悉。

紫如看在眼中,嫣然应道:“这种方法虽然直接,却收效不大。”

夜寒知道东方不平是个学士,对于军略之事没有经验,因而笑着介面道:“我们初到银州,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紫如微微颔首道:“对于大人来说,这些马贼还不够资格成为劲敌,也没有必要将他们剿灭,毕竟他们才是草原的主人,是利是弊还要看如何运用。”

夜寒反应极快,一听就明白了话中的含意,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大人是想收为己用,这是最好的方法,只是难度颇高。”

叶歆这时才笑着介面道:“今日我为三位接风,席间不谈政事。”

“对,对,我敬大人一杯。”寇子诚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叶歆犹豫了一下,正想说话,脸色骤变,朝着门外冷冷地喝问:“何方高人深夜来访?”

夜寒等人惊愕地看着他,然后顺着他的眼神望向了门口。

“叶大人的实力果然不同凡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傲然走了进来,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眼光最后落在了叶歆的身上。

夜寒等三人没想到刚来就碰上这种事,都感到有点惊讶,相互看一眼都站了起来。

“三位不必担心。”叶歆泰然端坐,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这位气势不凡的老人,含笑道:“老丈既然来访,就请坐吧!”

老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叶歆的对面,问道:“叶大人,我是李广一的师叔李屿君,特为师侄的事前来请教大人。”

叶歆立时动容,想起当日若不是李广一的实力超群,自己也用不着冒着性命危险施术,而面前这个老人居然是李广一的师叔,他的心里不禁感到异常震惊。

李屿君见他脸色骤变,微笑道:“叶大人,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我此次来有二个目的。”

“老丈请讲。”

“第一,我想确认一下我师侄是不是你杀的?”

叶歆心里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见他果然相问,淡淡地答道:“不知道。”

李屿君面有不悦,喝问道:“叶大人,我见你是条汉子才好言相问,想不到你居然敷衍我!”

叶歆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们的确有过白鹅峰一战,只是当时我受了重伤昏迷,连怎么回到京城我都不知道,试问我又如何知道李掌门的下落呢?”

李屿君盯着他看了半晌,又问道:“如此说来,白鹅峰一战并非虚言?”

“很多人都在白鹅峰上,我也瞒不了人。”

“依你的意思我师侄没死?”

叶歆淡淡地道:“拙荆说当她醒来之时只看到了无数兵器,见不到任何尸体,她以堂堂公主之尊,自然不会说谎,也没有这个必要。”

李屿君低头沉吟了一阵,猛的又抬起了头,问道:“这件事我先放下,还有第二件事,‘天岚真经’可是在你的手上?”

“我不知道什么‘天岚真经’。”叶歆一口就封住了李屿君的话。

李屿君自然不肯轻信,道:“外面传闻这么多,老夫不信你没有听到过。”

叶歆放声大笑了一声,道:“我掌管一方土地、民生、经济、治安,还有三十万大军要统率,我可没有时间去管这种民间传闻,也没有兴趣,若是老丈有兴趣,尽管到我府中寻找,只要能找到,我愿双手奉上。”

李屿君虽然不太相信,但他不敢冒然挑起争斗,毕竟他只听过传闻,没有实质的证据,而叶歆是朝廷命官,天下知名,官声极好,手上更有大军,若是迁怒于人,自己的罪孽就大了。

叶歆见他脸上露出了犹豫不决之色,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含笑道:“难得老丈深夜到访,我总该尽地主之谊,请老丈在府上多住几天。”

李屿君怔了怔,随即拒绝道:“大人好意,老夫心领,天下称大人为魔,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等老夫找到证据,日后再来请教。”

叶歆欣赏他的耿直,站起来笑道:“天下没有敌人,全在乎一心,武林之事本就与我无关,结果如何自有天意,这件事上叶某问心无愧,就算天下人都质问,我也只能一笑置之。”

李屿君想不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才拱手应道:“叶大人,我们后会有期。不过有一点要感谢你。”

“感谢我?”叶歆觉得很诧异,惊愕地看着他。

李屿君正色道:“因为你解放了武林,虽然没有门派,但也没有了朝廷的制约,也许很多人现在没有意识到,但将来他们一定会感谢你的那一道奏章。”

叶歆笑了笑道:“第一个称赞我的想不到竟然是老丈,叶某谢了。”

李屿君深深地看了叶歆一眼,又道:“你也不要得意,虽然我师侄和那些掌门都不知所踪,但他们并不是各门派中最厉害的角色。在旧制下,很多高手都隐藏了起来,因为他们不想受到朝廷的压制,因此你日后的麻烦还有许多,好自为之吧!”说着纵身跃出了屋子。

紫如等四人被这么一场短短的插曲弄得有些心神不宁,都望向叶歆。

“还以为要大打一场,想不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大家坐吧!别打扰了兴致。”叶歆笑了笑安然坐下。

紫如担心地问道:“大人,他所说的若是真的,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兵来将挡,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我们还有更多的大事要办,没有必要为这种事分神。”

夜寒叹道:“大人,不能掉以轻心。”

“吃菜,吃菜。”叶歆以微笑代表了言语,四人见他如此便不再多说了。

※※※

三日后,叶歆领着紫如及一千亲兵浩浩荡荡地出了东北门,向东北方向而去,城里的武人目睹了这一幕都有些迷惑。

是跟去?还是留下来窥探人去院空的西北安抚使衙门?酒馆中,茶寮里,不少的人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

“咱们是留下还是跟去?”

“当然是留下。”

“我看还是跟着去,‘天岚真经’这种东西怎么会不带在身上呢?”

一个贼头贼脑的年青人鬼祟地道:“等我今天去探查一下。”

※※※

当晚,月隐星沉,四处一片漆黑,叶府的高墙外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望着高墙笑,忽然一队巡夜的亲兵走了过来,他急忙闪入黑暗之中,直到士兵远去,他才再次回到了墙角,只轻轻一纵便跳到了墙上。

院内因为叶歆不在,所以没有灯火,也是漆黑一片。

就在他登墙之时,不远处的墙角也出现了几个身影。

“那小子真的上去了。”

“咱们别急,让他先去探路,等他出来了咱们再动手。”

“好。”

第十二章

不一会儿,叶府突然火光冲天,城中所有的地方都能看到大火,而呛人的浓烟飘散在卧牛城中,巡夜的士兵大惊,一起冲向叶府去救火。

“着火啦!”

叶府中也是一片慌乱,丫鬟仆人都从被窝里惊醒,纷纷跑出房间,却被眼前的大火惊呆了,惊叫声此起彼落,接着都慌张地往大门冲去。而府中的总管和男仆都急着救火。

就在这纷乱之时,一个黑影趁着混乱跳上了墙,然后轻轻一跃跳下了院墙,笑着回头看一眼火光冲天的院落,自言自语地道:“嘿嘿,还是让老子得了先,那群胆小鬼,只会看着眼馋,等老子也练了‘天岚真经’,老子就是天下第一了,哈哈。”

就在此时,几条黑影窜了出来,指着他喝道:“小子,我们久等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盗书贼见了他们人多,“飕”的一下就从几人的头上掠过,然后拚命地向前逃去。这几个人怎肯把到手的宝贝白白让人家捡走,连忙追了上来,然而黑夜探哨的远不止他们几个,各家都派了人监视,所以盗书贼一得手,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了。

城中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引起了骚乱,叶府在熊熊大火之中已经烧成了灰烬,而盗书贼为了保命也把书给扔了,结果又引来更多的争夺者。他们都杀红了眼,只记得“天岚真经”。

清晨,夜寒、东方不平和寇子诚三家人再次回到化为灰烬的叶府,他们是随着慌乱的丫鬟仆人一起逃出了吐着火舌的叶府。

看着颓垣败瓦,寇子诚苦笑道:“想不到我们一来就遇上这种事,大人把权力交给我们,而我们却连一夜都没有守住,真是愧对大人。”

夜寒摇头叹了一声道:“我们虽是有才,却没经验,看来管理城池也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东方不平道:“我们还是想办法收拾残局吧!真不知道大人回来之后如何向他交代。”

正说着,丁旭领着一队士兵走回来,朝着三人拱了拱手,含笑道:“叶府已经被烧毁,三位受惊了,请随我去安置家小。”

夜寒苦笑道:“丁兄,我们三个有负大人重托,实在惭愧。”

丁旭微微一笑,拉着三人进了马车,来到了一间很大的新宅,青砖灰瓦,竟然比旧叶府还要大。

“这是三位安家的宅子,东西两面有四个独立小院,三位可以任选其一,后院是为大人留的,中间是议事用的正厅和前堂,请三位就在此处安身,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

东方不平诧异地问道:“这似乎是早就为我们安排的?”

丁旭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含笑道:“此话不错,实不相瞒,这里是大人早已备下的新府衙,昨天大人就吩咐我把东西两厢清理出来,让三位居住。”

三人听了面面相觑,都恍然大悟,明白昨夜是怎么一回事。

夜寒不禁摇头叹道:“原来大人早就知道昨夜有大火。”

丁旭笑道:“三位突然到来,知道的不多,其实昨夜的大火就是大人派人放的,用意就是让人知道‘天岚真经’被盗,如今城中为‘天岚真经’闹得沸沸扬扬,光是昨夜就火拚了数场,死伤了数十人。”

东方不平倍感惭愧,苦笑道:“夜贤弟、寇兄,我们昨天是小看了咱们这位叶大人,他早就想到我前面去了,没有说破只是给我们留面子。”

寇子诚放声笑道:“东方兄,我们素来有怀才不遇之感,如今有这等明主,实是幸事。”

夜寒也笑道:“正是,若是大人之才在我等之下,我们又怎能安心做事,如今有大人在上,我们若不能展示才华,倒让大人失望了。”

东方不平颔首笑道:“两位,我们先安置好家小,然后立即办事,今日便是我们海州三英展翅之日。”

丁旭拱手道:“丁某要去督造新城,一切就有劳诸位了。”

“丁兄放心,我们一定全心办事,不负大人厚望。”

※※※

当报信的小卒追上车帐时,叶歆已在百里之外了,得到消息的他一听就勃然大怒,指着报信的士卒喝道:“回去告诉守城的将军,叫他紧闭四门,不许放走一个,一定要把东西夺回来,听到了吗?若捉不到贼,叫他提头来见。”

小卒吓得连声答应,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叶歆撩下车帘后脸上的怒气顿时化成了笑意,连连点头道:“办的不错,得书之人只怕此刻已在城外了。”

紫如见状微笑道:“恭喜大人除去了眼前之患。”

叶歆微微一笑,但眼神却有些阴霾,缓缓地道:“其实这么做对我并没有甚么好处,只是出于无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紫如幽幽一叹道:“我原来不明白,觉得这么做太阴狠了,不过现在明白了,除了把他们引开,或者杀了他们,他们是不会自己离开的。”

“是呀!得到书的人必不敢再留,他一走,必会带着那些妄图夺取经书之人,当然还有更多前来生事的人,卧牛城可以无忧了。”

“只怕有人会不动心。”紫如还是不放心卧牛城的滋事者,想起他们那一张张仇恨的嘴脸,心里就满不是滋味。

“我当然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对‘天岚真经’有强烈的欲望,然而这本书的影响力太大,那些贪心的人自然会蜂拥而至,而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也一定害怕出现第二个藤魔,必会赶去夺经,如此你争我夺,只怕短时间内不会停歇。而留下来的都是决心寻仇之人,这种人心志已坚,不能利诱,只能另想办法解决,毕竟是少数,他们慑于我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说着叶歆担心地看着紫如道:“我现在最怕他们会找我身边的人下手。”

“原来大人这几天愁眉深锁是在担心我们。”紫如感激地凝视着叶歆,半晌,她又问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下一步……”叶歆的脸上闪着一丝伤感,过了片刻才吐出了一个字:“杀。”

“杀?”紫如身子猛的一颤,忍不住惊呼了起来,眼神也突然变得凝重,直视着叶歆:“为什么?”

叶歆淡淡一笑,答道:“你不会不知道。”

紫如怔了怔,眼光渐软,头缓缓地低了下去,幽幽地叹道:“看来我也是罪孽深重,累得他们为我而死。”

叶歆宽言安慰道:“不要自责,此事是他们自取其祸,若非他们咄咄逼人,我也不可能痛下杀手,而且我也绝不能让我的朋友受到一点伤害。紫如,为官之道在于审时度势,当断不断必为其乱,我若不是当时不能决断,怎会有今天之祸呀!”

紫如怔了怔,好奇地问道:“当日怎么了?”

叶歆一时感慨说漏了嘴,见紫如出言询问,顾左右而言他道:“当时一不小心进京赶考,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劳累。”

紫如知道他不想说,她没有追问,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谁?”叶歆忽然“腾”的站了起来,面色突然变得异常的凝重。

紫如见他如此惊讶也站了起来,好奇地问道:“大人,谁呀?”话音未落,叶歆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车帐之中,吓得紫如呆住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叹道:“大人真是神出鬼没,幸好不是敌人。”

此刻的叶歆正运用他高明的遁术在草原上急驰着,因为他感觉到有人正用道术接近车帐。

忽然他停下了身子,脸上的谨慎和小心被狂喜代替了,对着无尽的大草原大声叫道:“师父。”

话音刚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是别人,正是青竹道人。

叶歆大喜过望,冲上去抱着青竹道人道:“师父,想不到真是您老人家,您到底上哪去了?让我想得好苦啊!”青竹道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极高,几乎与父母平排,这么多年渺无音讯令他非常的担心,再次重逢怎能不激动。

“你是歆儿?”青竹道人一脸愕然看着两鬓斑白的叶歆,认了半天才认出来,道心坚固的他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他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徒弟,虽然相处只有数年,但师徒间的感情极深,青竹道人就像是对待孙儿似的对待叶歆,相别数载心中一直挂念徒弟。

叶歆激动的泪流满面,拜倒在青竹道人之前叩首道:“徒弟给师父请安。”

“快起来,让我看看。”青竹道人含笑拉起他,见他的双手完好无缺,又是一阵欢喜,笑道:“你的手终于好了。”

叶歆感激地道:“全靠云锦山之行,师父大恩,徒弟永生不忘。”

“这是你自己医治的,我有何功劳?”青竹道人含笑打量了他一番,伸手摸了摸叶歆的白发,摇头叹道:“歆儿,想不到才几年不见,你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两鬓雪白,与我不相上下,一定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唉!”

叶歆满不在乎地笑道:“师父不必担心,徒儿这样挺好,只是担心师父,今天见到师父真是太好了。”

“一身臭皮囊,白发黑发都一样。”青竹道人抚髯笑道:“你的道术进步神术,居然在一里外就发现了我的踪迹,我都不如你呀!后生可畏啊!”

叶歆略带羞涩地憨笑道:“全赖师父教导有方。”只有在青竹道人面前,叶歆才回复青年人应当有的稚气和靦腆。

青竹道人摇头笑道:“你天资聪明,我早就料定会有大成,想不到进展如此神速,实在后生可畏呀!”

叶歆想到自己的肺伤,心中微叹,但他不想现在打搅了相见的的欢愉,因而隐而不说,含笑问道:“师父,您到底去了哪儿?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

“我一直在雪岭的甫绵峰闭关修炼,只因修炼遇到大劫,因而久久未能出关,此次出关便急着去找你,不想在此遇上了你。”

叶歆含笑道:“这是我和师父有缘,否则茫茫草原也不可能这么巧相遇。”

青竹道人笑了笑,问道:“柔儿呢?她在附近吗?”

“师父──”叶歆想着妻子所受的笼中之苦,锥心之痛又起,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青竹道人面前。

青竹道人大惊,连忙扶起他问道:“歆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慢慢说。”

叶歆泪流满面,伏倒在地悲伤地道:“师父,请您想办法救救柔儿吧!”

青竹道人闻言惊得白须微颤,就算是道心稳固的他也不由的产生了一丝涟漪,拉他起来急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柔儿她怎么了?”

叶歆悲伤地把故事从头到尾全说了出来,就连凝心和红緂之事他也没有隐瞒。

青竹道人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天下还有这么一个笼子,真是古怪,造笼之人能集五行于一体,实在难得。”

“师父,您道行高深,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五行吗?”

青竹道人沉吟了半晌,忽然道:“既然笼子集五行之气而成,我们可以用五行之物破之。”

叶歆疑惑地问道:“天下有这种东西吗?”

青竹道人想了想,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道:“能化五行之物就在你那里,为何不用?”

“我?”叶歆既是兴奋又是诧异,嘟囔着道:“我有这件东西吗?”

“对。”青竹道人笑道:“你自己就有,难道忘了吗?”

“我?”叶歆想了一阵,忽然跳了起来,兴奋大叫道:“是五行灵果!”

“不错,正是五行灵果,天下能集五行之气者唯有此物,破解笼子可用。”

“哈哈,柔儿,我找到办法了,你可以出来了。”叶歆兴奋地狂笑了起来,半晌,笑声突止,他的脸色也由狂喜而变成失落,喃喃地道:“五行灵果只剩三瓣,这可如何是好?”

青竹道人叹道:“这也许就是命运吧!”

叶歆神色一凝,沉声道:“不行,就算只有三瓣我也要试一试,我和凝姐姐一木一水,加上其余三瓣正好是合了五行之数,也许能打开笼子。”

青竹道人微微点头道:“也许可行,不过胜算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唉!要是再有一颗五行灵果就好了,可惜这种灵物可遇不可求。”

叶歆含笑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就算不成功,我还可以继续我原定的计划。”

青竹道人见他决心已定,不再多言,劝慰道:“柔儿不是福薄之相,我有信心终有一天她会脱出牢笼。”

“一定会有那一天。”叶歆抬头瞭望绿色之海的尽头,这一刻,他的心情像是被轻风拂起的草,越飘越高。

青竹道人有些伤感,叹道:“本以为你会继承我的道统,学道于天下,游历于四野,没想到会走到如今这一步,果然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只要柔儿出来,师父的期盼还是会实现。”

“只怕不容易,世俗之事,一脚踏入便难抽身,何况你的问题并不只是柔儿,还有纠缠不清的情缘,就算你救出了柔儿,只怕也难以抽身而出。”

“情缘”,叶歆对这个名词感到无可奈何,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是天大的好事,但他身在其中,不但无法享受,反而感到极大的压力。

青竹道人见他一脸愁色,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转而问道:“歆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叶歆不加思索地道:“当然是立即前往灵枢山请凝姐姐下山。”

“你的军队呢?”

“这……”现在的叶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他,并没有因为得到了破笼的方法而失去理智,沉着的他垂着头在草原上踱起步来,边走边道:“若是五行灵果能救出柔儿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原定的计划还要继续下去,此去灵枢山再回京城,所需时间甚久,若是错过了纳达木大会,我的一番布置可就白费了。”

突然他转身问道:“师父,可否烦劳您代我去灵枢山请凝姐姐到卧牛城。”

青竹道人含笑道:“好吧!我早就知道灵枢山上有修道之人,只是山上布有大阵,似是拒人上山,因此我没有硬闯,这次顺便去看看。”

叶歆从腰间解下雪竹箫递给青竹道人,道:“师父,凝姐姐一见此箫就会下山。”

青竹道人接过雪竹箫抚弄了一番,笑道:“这还是我留给你的。”

叶歆再次拜倒在地,叩首道:“柔儿之事全靠师父了。”

“歆儿快起来,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我现在就起程了。你什么时候回卧牛城?”

叶歆略略思考了一阵,道:“如果没有意外,大约八月底至九月初就能回去。”

“好,你自已珍重,我去了。”青竹道人微微一笑,遁身往南去了。

望着青竹道人的背影,叶歆笑得很开怀,这种发自内心的狂喜,还是自妻子被困入笼子之后的第一次。

第一章

茫茫的草原,带着青草香味的微风撩动了车帘,紫如坐立不安地待在依然行驶的车帐之中。

“大人到底去哪里了?不会有什么事吧?唉!怎么也不说一声?真急死人了。”紫如喃喃地道。

就在她想着吩咐周大牛停止前进时,叶歆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大人,没事吧?”看到叶歆平安回来,紫如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俏脸也展现出笑容。

“没事,只是遇到了故人。”叶歆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更是藏不住。

紫如见他笑的如此灿烂,感到有些诧异,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歆笑而不答,仰身倒卧在软床之上,笑着唤道:“紫如,唱首小曲来听听,要欢快一些的曲子。”

紫如有点茫然,但见他如此开心,笑着应了下来,捡了一支轻快的小曲唱了起来,叶歆闭着眼睛细细琢磨着曲子,还轻哼了起来。

唱完一首后,紫如忍不住又问道:“大人,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能说给我听吗?”

叶歆调笑道:“我有什么好处吗?”

紫如噘着嘴俏声嗔道:“你还想要什么好处,人家不是已经为你唱小曲了吗?”

“这倒也是,好吧!我就告诉你,我找到了一把打开天空的钥匙。”

紫如白了他一眼,嗔道:“又骗我,不理你了。”

叶歆哈哈一笑,躺倒在床里,想着冰柔出来之后自己也可以摆脱如今的命运了。但他心里明白,自己此时还不能有任何疏忽,以免前功尽弃,因而高兴之余,心中只当是没有见过师父,也不知道破笼之法,全心投入这重要的东北之行。

越往北走,北国的寒气越浓,就算是七月的太阳也挡不住从北方冰原吹来的寒气。寒气扑面而过时甚至使人感到脸上隐隐作痛。在这种情况下,草原上的草变得短了,那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不复存在,但牧民和牛羊马匹还是随处可见。

车帐经过了很多部族的居住地,但都是小部族,像是帖儿部,长兰部,诺云部等等,这些小部族有的两三千人,有的只数百人,散落在宽广的大草原上。

叶歆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任何一个部族,一是带来的士兵有限,不想招来无谓的损失,二是在他的计划之中,天马草原将会是私人的地盘,因而不想以官员的身分来管理这一地区。

对于叶歆的到来,沿途的牧民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好奇地看着车帐经过眼前随后消失在北方。对他们而言,官府的影响力远不及部族的影响力,因而谁都不把这一群人放在心上,确定他们不是到处抢劫的流寇后便不再理会。

由于马贼一直没有出现,亲兵们的担心逐渐减少,除了不喜欢寒冷的天气之外,他们都显得很愉快。

然而叶歆知道这只是假象,事实上他们根本分不清谁是马贼,谁是牧民,正如余树青所说,草原上的马贼其实就是部落。

唯一能分清的便是那些耀武挥刀的流寇,但流寇都是小股作案,自然无法威胁他。叶歆所能做的只是严令士兵不许扰民,使队伍所到之处秋毫无犯,这也使人们对他这位名义上的长官有了不少好感。

七月底,叶歆的车帐终于进入了东北区,一座不高的秃山成为进入东北区的标志,因为草原平坦,所以这座银灰色的山峰便显得格外显眼,远在几里外便能看到。

这一区也就是朴哲和脱虎所在的区域,比起其他地区,这里的势力强弱并不太明显,尤其是几个大部族,几乎是势均力敌,任何的挑衅都代表着大火拚。

紫如站在车帐前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回头问道:“这座山就是银鸽山吗?”

叶歆眺眼望去,立时被山的颜色所吸引,从软床上站起来走到车门。

“嗯,应该是银鸽山,过了此山,我们很快就要面对脱虎和朴哲,当然还有其他几个部族。”

“他们会对付我们吗?”紫如眉尖微蹙,一副担心的样子,这一路虽然平静,但她总觉得心有不安,毕竟只有一千亲兵护送,与人马众多的马贼或者部族相比实在是少了些。

叶歆知道她的心事,含笑道:“危险哪里都有,如果我连自己的辖地都不敢来,又如何控制这里呢?”

紫如嫣然一笑,但心里还是不能释怀。

叶歆很喜欢这座山,于是吩咐士兵在山脚休息一夜,明日再起程,而他自己则兴致勃勃地带着紫如和周大牛往山上爬去。

山风凛冽,爬到半山,紫如便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像是在飘似的,晃晃悠悠,仿佛随时要被吹走,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呼了起来。

叶歆久在山中居住,见惯了这种情况,一边接着她的手臂稳住身形,一边笑着说道:“小心别被吹下去。”

周大牛走在前面,当他攀上一块大石后,忽然回头惊呼道:“大人,好像有什么声音。”

叶歆倾耳细听,呼啸的风声之中果然夹杂着几缕渺渺之音,不禁有些愕然,心道:“难道山上有人居住?”

紫如含笑道:“听说山中常有隐士绝尘而居,此山傲然独立,俯览草原,不愧为一方名山,就是有人居住也不足为奇。”

“此言极是。”叶歆想起自己的心愿,不由的点了点头。

他仰起头再次打量这座银鸽山,正如紫如所言,山势峻秀挺拔,傲然于茫茫草原之中,却带着一丝秀气,也许是它的名字所致。

回头望去,四野皆平,绿色的草原如一张巨大的绒毡般覆盖在大地上,虽然没有南边草原那种风吹草浪如海的景象,却有着一种苍劲的意味。

“大人,我们还要继续往上走吗?”紫如见叶歆神游草原,笑着打断了他的思路。

叶歆含笑道:“为何不上?既然有仙音相伴,正是登山的好时机,此处虽是我的辖地,但重临此山的机会只怕不多,若不能尽兴,岂不可惜?”说罢便牵着紫如沿着难行的山路继续往上攀去。

越往上风景越美,气候也越冷,连叶歆都有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然而悠扬的笛声吸引着他继续往上走去。

又走了个把时辰,山路已没,三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平台。平台的西面和北面各有一块极高的山壁,北面的山壁中有一个山洞,笛声便是从洞内传来。

“好地方。”叶歆扶着一块大石停下脚步,看着平台的布置,确定山中的确有人,扬声道:“在下冒昧闯入,请洞主见谅。”

洞中笛声骤止,接着传来一把温柔的声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三位请到洞中。”

“洞内朋友既然盛情邀约,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叶歆转身向身后二人道:“你们随我入内,大牛,不可造次。”

“是!”

三人步入山洞发现里面并不深,长度大约只有三丈左右,宽也只有二丈,洞的深处有一张天然的灰色石台,石台之上坐着一人,观此人面色红润,似初生的婴儿,花鬓斑斑,又是花甲老人。

叶歆见此人身上穿着竟是灰色的道袍,不由的愣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微微欠身道:“在下叶歆,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们路过此地见此山奇特,因而上山一游,不想道长隐居此地,实在冒昧。”

中年道人此时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合上了,淡淡地道:“洞内无椅,恕贫道失礼了。”

“道长不必客气,我们看一看就走,不会打扰道长的清修。”

“道友请随意。”

叶歆对他颇为好奇,此人一眼便能看穿自己修炼道术,道力只怕不差,因而转身吩咐道:“大牛,你陪紫如随便走走,我与道长聊几句。”

紫如知道他有话要问,盈盈一福,然后便走出了洞中。周大牛行了一礼后也跟了出去。

“道友有话想问吗?”

叶歆含笑道:“在下一直在寻找修道之人,然而天下太大,如大海捞针,想不到在此处遇见道长,也许是有道缘,不知道长因何在此?”

道人再次睁开眼睛,温和地道:“道友小小年纪便已练到如此境界实属罕见,可惜练之有误,不能进入化境。”

“道长之言一针见血,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修道之人心不清,由道而入魔,以至病邪入身,只怕此病颇难根治。”

叶歆愕然问道:“此病乃肺木尽伤所致,只需调和五行便可慢慢去除,道长为何说难以根治?”

道人摇了摇头道:“肺木之病在于体,但只是病之末,而本源之病在于心,体病易治,心病难医,而且是由魔而入病,更是难上加难。”

叶歆见他说的振振有辞,面色略整,躬身问道:“道长既知弟子之病,可否指点一二?”

“你现在心中有魔,戾气贯顶,故而不可强治,只能以五行相生之术缓缓化解,但这能治标,而不能治本,待你完成心中之事再来见我,到时候我再指点你。”

叶歆对道术也算是颇有见地,见他越说越严重,心中既信且疑,而今他却不指出明路,更是感到怀疑,但还是礼貌的行一礼谢道:“多谢道长指点,不知道长是五行中的哪一行,弟子道学浅薄,无法察觉。”

道人含笑道:“道学广大,何必在乎五行。”

叶歆惊讶地看着他问道:“难道道长竟能通达五行,练至太极?”

道人摇头道:“非也,若能练至太极,我也无需在此修炼了。”

叶歆略加思索,又问道:“听说数百年前道派众多,莫非道长修的不是五行之道?”

“想不到你也知道当年之事。”道人惊讶地瞄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贫道练的正是八卦之一的干道,正是天之道。”

“干道?”叶歆又惊又喜,原以为五行之外众道派都已灭亡,想不到竟在这北疆之地见到一个八卦道派的修道者,心中的激荡再难压止,急声问道:“不知这天之道修的是什么?”

“天之道自然是修天,干道八华,干为天、讼、履、否、同人、无妄、遁、垢。”

“干为天、讼、履、否、同人、无妄、遁、垢。”叶歆喃喃地重覆了一次,觉得这八卦之学比起五行要繁杂的多,其中变化无端。

“修此八华必要修地、坎、离、震、巽、兑、艮其余七道,因而修此八华而入干道,由干道而至大成。”

这一番话在叶歆的脑中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令他心向往之。

道人见他低头沉思,含笑道:“你也不必太过在意,道学之路殊途同归,修炼五行也未尝不可,当年五行教是天下最盛行的一个道派,因为五行教的修炼方法比较简单,尤其是道术方面的使用,这让修炼者更快的看到修炼成果,所以导致大部分修道者都选择了五行教,其他的派系自然开始没落。我这八卦除了起始的八个卦之外,其余的都需要两卦相合,这就给修炼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叶歆颔首道:“修炼五行的确可以很快使用道术,但也因此出现术士和道士之分,虽说殊途同归,可修炼道术之士并非一心修道,有的只是想修道术行凶。”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份,何必在意太多,你将来要是有兴趣,我们倒也可以切磋一下道学。”

叶歆想起朱雀上师曾在银州修炼,却从未提起此人,好奇地问道:“道长一直在这里修炼吗?”

“我只是偶然来此,不日便要离去。”

“道长既然不在此处修炼,可否告知住处,他日弟子登门拜访时也有个方向。”

“你放心,现在你还不会见我,等到你需要见我的时候,我一定在这里。”

叶歆笑了笑,欠身道:“既然如此,弟子日后再来请教。”

“去吧!”道人怜惜地看了他一眼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步出洞口,叶歆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想不到竟然遇上这种事,还是等见了凝姐姐再说吧!反正现在死不了。”

紫如见他脸色有些不安,好奇地问道:“大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歆含笑道:“没事,天色不早了,等一会儿天气更冷,我们下山吧!”

银鸽山之行使叶歆的心头多了一根小刺,虽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往东北方走了一百多里路,他们来到了一个叫朵儿寨的地方,这里也是一个部落的扎营地,沿着朵儿河而建。为了不打扰居民,叶歆命人于离寨一里的地方扎营。

安顿完毕之后,叶歆携同紫如在朵儿河边散步,看着眼前如画的风景,忍不住赞叹道:“同样是草原,这里的风光却与南面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紫如被冷风一吹,顿时觉得身子发软,双手不由自主地抱紧身子,颤声道:“好冷的风呀!”

叶歆解下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笑道:“叫你穿多点,你说不方便,现在怎么样?冷了吧!”

紫如刚想说话就连打几个喷嚏,连泪水都流出来,揉着鼻子道:“好厉害!”

叶歆帮她把披风系好,然后抓起她的手腕号了一阵脉,正色道:“你病了,寒气入体,立即回去休息。”

紫如顿时噘起俏嘴,一脸不甘心地道:“这么好的风景,不看岂不可惜,我不回去。”

叶歆瞪了她一眼,轻声喝道:“这是命令,等你好了再陪你出来看风景。”

紫如娇笑道:“再留一会吧!反正已经病了,坐一会儿我们就回去。”说着就跑了出去,然而刚跑几步,脚一软就摔在了草地上。

叶歆摇了摇头,走上去扶起她柔声劝道:“还逞强,跟我回去吧!”

紫如根本不想回帐,故意让他为难,娇嗔道:“我走不动了,要坐着歇一会儿。”

叶歆看着她笑了笑,弯下腰一手抄着脚弯,一手拥着后背,然后抱起她就往车帐走去。

紫如被叶歆的举动吓了一跳,躺在叶歆的怀中怔怔地看着他。

叶歆笑道:“我的主事大人向来温柔可人,今天怎么变得像个小女孩似的,看来是病糊涂了。”

紫如见他大大方方,也就不以为意,嫣然笑道:“反正又没什么军务,现在我只是普通的女子,不是什么主事。”

这一阵子,紫如与叶歆相处多了,见他为人随和,因而在没人的时候也抛开了身分,甚至拿他开玩笑。

第五章

朵儿寨内一夜狂欢,士兵们都喝醉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然而就在黎明时刻,叶歆忽然惊醒,跳起来大叫道:“不好,有敌人!”

紫如被他吓了一跳,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大人,怎么了?”

“有敌人,你去叫醒周大牛他们,我去迎敌。”说罢,他就往杀气传来的方向遁去。

刚刚来到朵儿寨的寨门前就看到了敌军,眼见数百骑兵呼啸而至,叶歆反而松了口气,朵儿寨有寨栅阻挡,只要封死入口,这群马贼一时间不可能突破。

寨中,紫如正拚命地喊叫着,但士兵们根本没有反应,有的虽然醒了,却因酒醉而手足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坐着发呆,周大牛和赤温等人喝得最多,睡得也最沉。

叶歆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骂自己糊涂,一时大意放纵了属下,以至于如今无人可战,想着苦笑道:“教训啊!只好我拚命了。”

此时,紫如害怕叶歆守不住,急忙带着二十几人来到寨门口,道:“大人,大家都醉了,那些妇女叫来也没用,快想办法吧!”

叶歆指着二十几人大声喝道:“有弓的拿弓,没弓的抱枪,一待敌人到来就用箭和标枪对付他们,寨门我来守。”

二十几人被远处的扬尘惊得直颤,但见叶歆如此镇定,信心稍增,慌张冲去找兵器。

叶歆又吩咐道:“紫如,躲到里面去叫醒他们,有几个算几个。”

“是。”紫如知道情况紧急,急忙往寨内冲去。

此时敌人已经冲到了寨门,一马当先的是一个黑脸汉子,手持长矛,骑着一匹火红色的快马。

他发现寨门口有一个青年书生正背着手含笑而立,心里奇怪,急忙勒停了坐骑,大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叶歆含笑道:“你又是什么人?”

黑脸汉人傲然道:“连黑旋风敖彪都不知道,你真是孤陋寡闻。”

“黑旋风?”叶歆略加思索,忽然想起余树青曾经禀报过草原上有几股流寇,是真打家劫舍的马贼,而黑旋风就是其中一股,这些人作恶多端,最喜欢在两族打仗后偷袭劫财。想到此处,他脸色一寒,冷笑道:“原来是作恶多端的流寇。”

敖彪不再多言,回头叫道:“兄弟,抢东西去。”说罢挺着长矛就往寨门冲去,

其他的流寇们也都大笑了起来,各个磨拳擦掌,准备大肆劫掠。

叶歆冷笑了一声,在寨门口施展出“草木皆兵”,一棵棵小草像是利刃般立了起来,还闪着妖异的碧光,在他的全力施为之下,效力竟达方圆二十余丈草地。

流寇们怎会想到原本柔软的小草会变成利刃,正当他们得意地冲向叶歆之时,坐骑却突然止住了脚步,一个个流寇被坐骑掀了下去,顿被草刃刺的全身是伤,惨叫不已,有的当场丧命。

与此同时,那二十几个士兵和寨民组成的攻击小组向这些流寇放出了冷箭标枪,不少流寇刚站起来就被流矢射死了,一时间,寨门口放倒了十几具尸体。

叶歆趁这混乱之机立即遁到敖彪的身边,腰间的雪藤随之而起,闪电般射向敖彪。

敖彪虽然在草原上作恶多年,但论到真实的本事并不怎么样,只是利用机会偷袭得手,根本不敢与大部族对敌,更何况叶歆的道术。

只见白光一闪,敖彪就被雪藤缠住了,而雪藤伸出来的藤刺也刺中了他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

叶歆见贼首如此不堪一击,颇有些意外,心里忍不住骂道:“早知如此容易,我何必拼尽全力施展‘草木皆兵’,白白耗费道力,真是不值。”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苦笑了一声,然后抬头扬声喝道:“你们的首领被我抓住了,下马投降吧!”

后面的流寇见首领一招未打就被对方制服了,心中大惊,平日都听敖彪的命令,如今没有人指挥,均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进又不敢进,退都不敢退,乱成一团。

叶歆神色一凝,再次扬声喝道:“我是朝廷命官,地方大员,三十万大军的统帅叶歆,我数三声,再不下马投降,我让你们死无全尸。投降的人只要以后不再做流寇,我会妥善安置你们。”

面对叶歆无上的威严和气度,流寇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想让别人做决定。

“一……二……”

“我投降!”一个马贼率先扔下兵器,然后跳下了马背

有了带头人,其他的人也纷纷下马,羊群效应使得数百名流寇竟然一个个心甘情愿的投降。

叶歆没想到如此简单,这才松了口气,温言道:“你们都站到左边去,等待安置。”说罢低头看了敖彪一眼,然后收回雪藤径往寨内走去。

周大牛等人刚醒,急急忙忙地提着兵器冲到寨门口却被寨外的景象惊呆了:“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敌人呢?”

“站在寨左的那群就是。”叶歆捂着胸口淡淡一笑

紫如见叶歆的脸色很差,急忙冲到他的身边道:“大人,你的脸色不好,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叶歆点了点头,吩咐道:“大牛,他们是流寇,都投降了,先把那个叫什么黑旋风的当众砍了,其他人交给老英雄,请他处置,我有些累,先回帐了。”说罢伸手拥住了紫如的腰,小声道:“扶我回去。”

紫如被他一拥吓了一跳,转头见他额前直冒冷汗,心中暗惊,但她明白叶歆的意思,暗托着叶歆的身子往车帐走去。

周大牛等人本就因为醉酒而感到十分惭愧,见叶歆一人御敌,更是汗颜,各个躬身让开道路。

远开人群,紫如才敢小声问道:“大人,你怎么了?面色这么差。”

叶歆摇头苦笑道:“估计错误,没想到那贼首本事这么不济,耗力太猛,自找麻烦。”

紫如紧张地看着他煞白的脸,担心地问道:“大人,你的脸色比昨夜还差。”

叶歆苦笑道:“自己犯的错,自然要自己解决,谁让我是他们的统帅,唉!只怕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说着朝她笑了笑,道:“这回真要麻烦你了。”

紫如柔声道:“大人这是什么话,我本就是大人的侍女,应该服侍你。”

叶歆笑了笑,缓缓登上车帐。

紫如扶他睡下之后,问道:“大人,有什么需要吗?”

“去把大牛叫来。嗯……不许对任何人说起我的病伤,否则会有大麻烦。”

“知道了!”紫如担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出了车帐,片刻之后带回了周大牛。

周大牛一见叶歆就跪倒在床边,见叶歆一脸病容,自责地道:“大人,都是我不好,要是少喝一点就好了,害得大人累成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

叶歆含笑道:“大牛,不必在意,你昨日大喜,应该多喝几杯。我是统帅,让士兵们休息的命令也是我下的,我自然要负全部责任。”

“大人……”周大牛激动地握着叶歆的手,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歆又吩咐道:“收拾好行装尽快起程,告诉你岳父,请他领着族人离开,大约一百六十里外有座名叫‘北漠’的小城,内有驻军,他应该知道。紫如,用我的大印写份手谕给老英雄,他拿着手谕会受到驻军的保护。”

“是!”

“大牛,我恐怕要休养至少十日,这段日子你和紫如安排一切,务必小心行事,不可再犯我的错误。”

“大人放心,我和紫如姑娘一定安排一切。”

“去吧!不许泄漏我的病势。”

周大牛应了一声,叹息着离开了车帐。

合苏和赤温正担心地在帐外等候,看周大牛走出车帐,急忙上前问道:“叶大人怎么样?”

周大牛微笑道:“大人只是有点累,要休息一下。”

合苏和赤温相视一笑,这才放下心来。赤温赞道:“叶大人真是天人般的人物,族人说大人一个人把流寇挡在寨门二十丈之外,不让他们走近寸步,还打得他们人仰马翻,想不到天下还有这种人物,我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大人闯天下。”

“好兄弟,我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周大牛朝他笑了笑,转头对合苏道:“岳丈,大人吩咐我们尽快起程。”

“我们也走吗?”

“大人说南面一百六十里外有座北漠小城,内有驻军,让你领着族人迁往那里,等大人北巡回归时再派人护送你们前往依兰河谷。”

“嗯,还是大人想的周到,一百六十里外是有座驻兵的小城,依附在那里便不会受到攻击。”

“大人的手谕我一会儿拿给您,现在您和赤温兄弟快去准备吧!尽量早些起程。”

紫如忽然撩帐走了出来,含笑道:“周大哥,大人吩咐你领五百士兵护送,我们先行,你随后追来。”

周大牛惊道:“大人身边岂不是只剩五百人?这可不行,太危险了。”

紫如秀眉轻佻,含笑道:“大人说天下能杀他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不必担心他的安危。”说着,脸上洋溢说不尽的自豪。

虽然这句话听似狂妄,但周大牛、合苏和赤温却不觉得有一点夸张,反而感受到叶歆傲视天下的豪气,心里不由的生出一种莫名的敬意。

紫如拿出一份手谕递给周大牛,叮嘱道:“周大哥,大人怕城中守军不相信,所以让你前去,务必快去快回,免得误了大事,我可不希望再看到大人一人独战的场面。”

周大牛接过手谕收入怀中,保证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快马赶回。”说罢转身道:“岳父,我们赶快收拾吧!免得大人操心。”

合苏点头道:“好,我和赤温去吩咐族人,你去把士兵分配好,今日之内就起程南去。”

午后,叶歆的车帐和五百亲兵告别了朵儿寨继续往东北走,而紫如成了指挥亲兵的统领。

※※※

叶歆一直卧病在床,一切事务都由紫如打理,她为了避开脱虎,特意找路绕开脱虎势力范围的中心区,因此多走了几天,直到八月十一日才来到位置冰原边上的雕翎山脉。

这条山脉虽然不算太高,但在平坦的草原上十分显眼,从冰原开始,一直伸延数百里。

车帐旁,合苏为叶歆安排的向导速干骑马赶到车帐旁,指着前方的山,对站在车驾上的紫如道:“前面是雕翎山,过了山就是朴哲的领地。”

“知道了。”紫如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车帐。

叶歆正卧在床上看书,看她进来含笑问道:“到了吗?”

“速干老爹说,过了前面的山谷就是朴哲的地盘。”

“请速干老爹上车来,我想问点事。”

“是!”紫如应了一声,走出去把速干带进了车帐。

速干先行了一礼,问道:“大人,有什么事吗?”

叶歆指着一旁的小椅含笑道:“坐吧!我有点事情想问一问。”

速干战战竞竞地坐了下来,问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去过雕翎山的那一面吗?”

“没有,我只到过这里,那里还没有机会去。”

“过山有几条路?”

“小路我不清楚,大路好像只有中间的一线峡通往那里。”

“一线峡……”叶歆沉吟道:“这一带是谁的势力范围?”

“山的西北面是狼牙的势力范围,他的部族与我们差不多,也就是七八千人,一直被脱虎和朴哲夹在中间,起到了一个冲缓的作用,但也因此无法发展。”

叶歆笑道:“狼牙?好凶的名字啊!”

速干笑着解释道:“听说他一生下来就长着犬齿,还生得很长,像狼的牙一样,所以他父亲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他的为人如何?”

“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也是位能人,毕竟他在两个大族之间能够生存到今天。”

叶歆微微点头道:“谢了,你下去休息吧!”

速干告退之后,紫如问道:“大人,你又想干什么?”

叶歆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干什么?”

紫如娇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一肚子鬼主意,说不定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我在想朴哲为什么没有向外扩张。”

“大人,你的意思是……”

“也许他担心的不是正面面对的脱虎,而是这个狼牙,也许还有其他原因,总之事情有点不寻常。”

“嗯,有可能,不过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能做什么,但若想收服朴哲,也许这个狼牙就是关键,不过余树青的情报没到,不然我也有办法了,现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我们现在去找狼牙还是直接过山?”

“过山。”

※※※

当叶歆一行来到一线峡外的时候,却被狼牙的手下拦住了,不让他们再往前行,说是关隘被封,要他们等候开关,语气之中竟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紫如连忙急报叶歆,叶歆听到消息后若有所悟,含笑道:“原来朴哲是被这道关隘挡住了脚步,难怪草原上的大部族只有他按兵不动,也许是不愿强攻此关,怕损伤太多。”

紫如担心道:“大人,关口不开,我们没办法过去。”

“想不到这个狼牙的胆子还真大,竟然把我们挡在关口。”

“大人,我们绕路花了不少时间,若是不尽快通过便来不及赶回去了。不过我们现在只有五百士兵,硬闯只怕不行,不如先在山坡上扎营,等周大哥追上来再想办法过去。若是真过不去,我看不如就在这里结束东北之行,反正日后还有机会。”

叶歆沉吟道:“离大会的时间不多了,我们的确不能再等,但我希望在大会之前营造出我的优势,而朴哲就是最有利的筹码,若是有他相助,我的计划将事半功倍。”

“大人,他这个人似乎比其他人更难以说服。”

“不错,他是个直爽的汉子,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受人指使,想收服他的确不易,然而他是那种一旦心服口服便绝对忠诚的人,正是如此我才看重他。”

紫如嗔道:“我不管,总之别打我的主意。”

叶歆含笑道:“放心吧!我说过的话不会反口,不过我可控制不了他怎么想。”

紫如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娇笑道:“到时我就说大人不放手,让他恨大人。”

“我可不上当。”叶歆笑了笑,吩咐道:“既然暂时过不去就先下寨吧!”

五百人便在一处山坡上扎下营寨。

只过了半天,营外忽然来了一人一骑求见叶歆。

叶歆仍在车帐中休息,见紫如撩帐进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紫如禀道:“大人,狼牙来访。”

“哦!”叶歆又惊又喜,立时坐了起来,急声问道:“他因何而来?”

紫如摇头道:“不知道,只见他一人一骑孤身而来,脸有急色。”

叶歆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托着头沉吟了片刻,毅然站了起来,吩咐道:“我亲自接客,紫如,更衣。”

“大人,你的身子?”

“已经不碍事了,快,此乃天助我也,断不能失此良机。”

紫如见他执意出去,只好为他更衣着履。

第二章

走进营寨,士兵见叶歆抱着紫如进来都不以为意,还笑着打招呼,弄得紫如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放我下来吧!”

叶叶呵呵一笑道:“清者自清,何必在意。”

紫如一听就不乐意了,嗔道:“什么清者自清,我看是浊者自浊,我是怕大人的清誉被我这浊物影响了。”

叶歆笑了笑,把她抱上车帐之中,然后轻轻地放在软床上,柔声道:“这里比大帐暖和,你就住这里吧!”

紫如问道:“大人,你呢?”

叶歆耸了耸肩,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道:“没办法,这次没带个丫鬟来,只好我来服侍你。”

紫如吓得坐了起来,惊道:“这怎么行?”

叶歆把她按下,笑道:“现在我是医师,不是什么大人,你是我的病人,就安心养病吧!”

“可是──”

叶歆打趣道:“若是你不愿,我叫周大牛来。”

“不要!”紫如吓得叫了起来,看着叶歆的笑容这才知道在开玩笑,白了他一眼,嗔道:“我还是回帐去吧!”

“别说了,乖乖地躺下,这是军令。”

紫如笑道:“不是说现在是医师吗?怎么又命令起我来了。”

“贫嘴,快把手伸出来,我要号脉。”

紫如乖乖地躺在软床上,大大方方地把右手伸出被子。

叶歆抓住她的手腕又号了一次脉,又摸了摸她的前额,觉得烫手,眉头微皱,道:“病的不轻啊!都怪我,这些日子忙着处理北漠城的事务,没留意你,你为何不说?”

紫如伸了伸舌头,娇笑道:“我见大人事情忙就没敢说,反正又不是什么大病。”

叶歆正色道:“这可不是小事,你的身子弱,又没来过这里,先是水土不服,再受了风寒,不病才怪,早告诉我就不会有今天了。”

紫如眨了眨眼睛,笑道:“现在有大人服侍我,岂不更好?”

叶歆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道:“你休息吧!我去取药。”

紫如觉得脑子昏沉沉地,身子也懒洋洋地,知道自己的病势的确重了,不敢再逞强,闭上眼睛睡了。

睡了一阵,蒙眬中忽然闻到一股异香,她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叶歆盘膝坐着,手中捧着一颗青绿色的药丸,正发着微微绿光。

她好奇地爬了起来,越看越感兴趣,身子被冷风一激,又打起了喷嚏。

叶歆正用道力炼药,听到喷嚏声连忙睁开眼,见紫如瞪大双眼看着自己,不禁笑道:“快躺下,一会儿就有药吃了。”

紫如乖乖地缩进被子,眼睛却直盯着叶歆,好奇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药?好香啊!”

叶歆笑道:“自然是好药,还没弄好,你睡吧!晚上就有药吃了。”

紫如点了点头,可她被药香吸引得无法入睡,直盯着叶歆炼药。

叶歆不再言语,专心的炼药。

※※※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紫如终于撑不住睡着了。直到下午才被叶歆唤醒,这一觉睡醒,她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大汗,衣服都汗湿了,冷风一吹又是两个喷嚏。

“别动。”叶歆按住了她,然后把飘着清香的药丸放到她的嘴里,柔声道:“把药吃了,明天就能好。”

紫如慵懒地躺在床上,十足一个病美人,懒懒地道:“水。”

叶歆笑了笑,斟了一杯温水坐到床边,一手扶起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把杯子放到她的唇边,道:“喝。”

紫如抢着就咕嘟喝了起来,一口气把水都喝完了,笑道:“渴死我了。”

叶歆把杯子放在一旁,然后把药丸塞在她的嘴里,用手在她的背上摸了一把,皱着眉道:“都汗湿了,不换不行啊!”

紫如无力地道:“衣服在箱子里,拿给我。”

叶歆轻轻地把她放平,盖好被子后,找到了那口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尽是些衣裙,令他尴尬的是一些亵衣亵裤。

紫如问道:“怎么了?”

“没事。”叶歆回头笑了笑,然后随手捡了几件衣服,放在紫如的枕边。

紫如勉强撑了一阵,却还是没有爬起来,苦笑道:“一点力气都没有,大人,不如你帮我。”

“我?”叶歆愣了一下,尴尬地道:“这不好吧!”

紫如噘着嘴道:“我都不嫌害臊,你怕什么,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叶歆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说什么。

紫如这才醒悟到自己说漏了嘴,脸红了一下,默然不语了。

叶歆本想去朵儿寨借了人回来服侍紫如,可想到病势难缠,若是留下病根就麻烦,心里嘀咕一阵,怕她受凉之后病势加重,无奈地坐在床上,先将她扶了起来靠在怀中,然后将被子盖好。

紫如大大方方地道:“谢谢大人。”

叶歆见她坦然大方,自己也轻松了许多,打趣道:“听说京城里的王孙公子想碰你一下都不行,要是传出去,只怕我又多了无数仇家。”说着双手自然地移到了紫如的胸前为她解开衣扣。

“大人怕了吗?”紫如知道叶歆不可能做什么,若是自己紧张反倒显得自己放不开,因而索性软软地倒在他的怀中,任由他摆弄。

叶歆一边为她宽衣解带,一边说道:“我从来不理什么流言蜚语。”然而手碰到肚兜时还是颤了一下,但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衣带尽褪,两人却越发平静,嘴里谈笑不断,并没有任何旖旎风光,若是旁人见了必会觉得奇怪,但两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使自己不至于胡思乱想。

“大人!”忽然一声急唤,紧接着周大牛冒失地冲了进来,见两人如此模样,憨笑道:“不好意思,我先出去。”说着蹬蹬跑下了车帐。

紫如尚未穿衣,虽然有被子挡着,但也是羞涩难当,嘤咛一声就把头埋进叶歆的怀里。

原本平静的气氛也因此被打破了,叶歆也是十分尴尬,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帮紫如穿好衣服,然后扶她睡下,一边盖好被子,一边柔声道:“你休息。”

紫如慢慢地把头伸出被子,粉脸依然因为羞涩而变得通红,但神情已经平静下来,居然还调笑道:“大人,这下你可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叶歆歉然道:“你放心,大牛不会乱说,绝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我一个青楼女子,还会有什么名声?只要不影响大人就好了。”

“我从不计较名声。”叶歆含笑着撩帘走了出去。

周大牛正站在城外等候,见叶歆出来连忙上前,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

“不必多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大牛急声道:“大人,派出去巡哨的探子来报,西北处的高坡上有数千骑兵集结,来势汹汹,不知是不是向我们而来。”

“骑兵?”叶歆闻言略惊,思考了片刻,出言问道:“可有旗号?”

“草原无法隐身,探子不敢接近,因而没有看清楚。”

叶歆虽然不悦也未斥责,沉吟道:“一路行来皆秋毫无犯,马贼也各自回避,今日突然大军前来,实属怪异,嗯,一里外有朵儿寨,也许这路军马是为朵儿寨而来。”

“大人,我们该如何应对?”

叶歆抬头看了一眼渐落的黄日,点头道:“那路骑兵必然是要趁天黑偷袭,大牛,命令士卒开锅造饭,天黑之前务必吃饱喝足。”

“是!”

“再吩咐士兵将营寨范围缩小,将木栅贴紧,以防敌人用马队硬冲。”

“遵命!”

“去吧!”叶歆吩咐完了又回到车上。

紫如听到声音睁开眼睛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叶歆含笑道:“睡吧!一切有我。”

紫如嫣然一笑,安心地又闭上眼睛。

※※※

星空下的朵儿河静静地流淌着,映照在河水里的月华将朵儿河变成了银色的柔带,在漆黑中飘舞着。军营里燃起的篝火则为漆黑而美丽的夜晚点缀的越发迷人。

就在这寂静的夜空之中,远处的朵儿寨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就连在一里外的军营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士兵们早就接到了命令让他们今夜待命,此时听到喊杀声后,神经不由的紧张起来,各自拿起兵器准备上马。

车帐中,叶歆正在喂刚睡醒的紫如吃东西,听到喊杀声的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表情,手里还在撕着刚烤好的羊肉。

紫如不安地问道:“大人,不会是针对我们吧?”

叶歆摇了摇头,含笑道:“不是,应该是马贼在进攻朵儿寨,看来这个朵儿寨也是马贼的老巢之一。”

“原来如此。”紫如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他们竟然敢在官兵面前进攻,我看是有意向我们示威。”

叶歆撕了一点羊肉递到她的嘴里,笑道:“示威这种东西也要分时机,这个时候向我示威岂不是自讨苦吃。”

紫如一边咀嚼着羊肉,一边问道:“我们不去救吗?”

叶歆摇头道:“当日在平河寨我就说过,要把草原让给他们来管,为的就是激起他们的火拚,这把火刚烧起来,我若直接参与他们之间的战争岂不是引火烧身?”

紫如脸上现出不忍之色,幽幽地叹道:“大人说的对,不过一想到那些妻儿老小,我还是有点不忍心。”

叶歆安抚道:“不必担心,朵儿寨虽然不大,但男女老弱加起来也有数千人,不是轻易能吞下的。”

“大人。”周大牛的声音又从车帐外传来。

“进来吧!”

周大牛撩帐走了进来,躬身问道:“大人,士兵们都上马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击?”

叶歆笑道:“嘿,怎么都这么急,叫他们先下马等我的命令,别浪费马力,想出战也没这么早,我估计最少要两个时辰之后。”

“是!”周大牛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慢着。”叶歆指着他又吩咐道:“如果朵儿寨有人前来避难,全都收下,不可怠慢,要是有人来求救,立即告诉我。”

“是!”

待周大牛走后,紫如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好奇地问叶歆:“大人还等什么?”

叶歆轻笑道:“这一千亲兵本就不是来打仗的,而且夜袭的马贼也不只一两千人,若是硬拼只怕损失不小,因而我要等,等朵儿寨有人逃来求援,这表示朵儿寨已经拼尽全力,再下去就会土崩瓦解,那时我再让马队缓缓推进,只进不攻,夜袭者虽然不一定会怕,但他们久战之后战斗力远不如我这一千亲兵,必不敢轻易挑战,到时候我再去收拾残局。”

紫如琢磨了一阵,点头赞道:“还是大人想的周到。”

叶歆见她的脸色红润,笑道:“看你这么精神,明早就能痊愈。”

紫如娇笑道:“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好,难得有人服侍。”

叶歆看着锦花被褥中露出粉嫩的俏脸,青丝披散在两侧,不禁赞道:“好一幅海棠春睡图,可惜我不善丹青,不然一定画下来。”

紫如捂着嘴咯咯地娇笑起来,揶揄道:“大人说这话像是个浪荡公子,不像手握大权的大人物。”

“浪荡公子?”叶歆笑了笑道:“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

外面寒风凛冽,车帐内却是欢声笑语,似乎将营内的气氛也渲染得平和了许多。

※※※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喊杀声仍在继续,却比方才小多了。此时,一里外的朵儿寨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气氛异常的紧张。

寨门之外,一个大汉端坐马上,得意地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傲气十足的道:“合苏,这就是你不归顺我的下场,哼,等我把你的子民、金银、女人都抢光,然后扔你下朵儿河,让你吃草去吧!哈哈。”

他的一名手下奔禀道:“首领,我们已经占了大半个寨子了,剩下的人都被我们挤在西北角。”

“好,给我猛攻,一定要在天亮前结束战斗。”大汉瞥着西方冷笑道:“叶歆,让你见识一下我脱虎的厉害,就算你帮朴哲那小子我也不怕。”

此人正是脱虎,他本就欲吞并朵儿寨,发现叶歆到来,特意推迟了进攻的日子,想在叶歆面显显威风,想不到却因此给了叶歆大好良机。

朵儿寨是合苏的领地,族人有五千多,其中有一千多人是青年的战士,加上其他的族民,防御力并不差。

族长合苏和他的族人们正挥动着马刀守卫着自己家园,他们虽然被逼在西北角,但这样一来反而使他们的力量凝集在一起,而防御力也有加强。

在保护亲人和家园的时候,他们表现出加倍的勇气,在燃烧着的寨子中与敌人浴血奋战,就算死也要搭上几个敌人。

脱虎的马贼虽然凶悍,但在舍身保家的对手面前,还是只能控制局面,却不能一举歼灭。他们的顽强使脱虎的三千马队也有不小的损失,光是攻破寨门就损伤了不少人。

然而合苏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和族人们迟早会有被消灭的一刻,着急的他绞尽脑汁想办法。

他的儿子赤温浑身是血地跑了回来,劝道:“爹,您跳河先走吧!我来挡住脱虎。”

合苏摇头道:“不行,我不能扔下族人逃走。”

赤温劝了半天,见父亲还是一样固执,突然想起牧民的报告,叫道:“爹,我们去请官军来帮忙吧!”

“官军?”合苏顿时沉默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不想与官府扯上关系,所以一直犹豫不决,此时见情势渐渐向敌人的方向倾倒,他的心里又松动了。

赤温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拚杀的族人们,又见父亲沉默不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劝道:“爹,别想着什么银雪帝国了,再没有援军,族人都死光了,您不是说叶大人让我们自治吗?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投他,听说还没有任何部族表态,我们若是第一个,他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我们还能分到更大的土地,别犹豫了,快下决定吧!”

合苏犹疑地道:“可是我们会被其他部族耻笑。”

“耻笑?”赤温冷笑了起来,叫道:“这些年我们一直被脱虎欺压,其他部族怎么没来救我们?哥哥是怎么死的,姐姐是怎么被他们抢的,这些您都应该还记得,我们不求什么称霸草原,只要族人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爹,不能为了耻笑两个字害了全族。”

合苏被儿子的一番话说动了,跺了跺脚,点头道:“好吧!为了族人,我们只能去投官府。”

赤温大喜过望,道:“爹,我冲出去求援,您千万要撑住。”

合苏舞了舞手上的长马刀,自豪地道:“脱虎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儿子,快去吧!”

“哎!”赤温提着马刀跳上了一匹快马,然后发疯似的向外冲去。

“挡我者死!”

赤温一路狂奔,身上已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但族人的安危系于他一人身上,所以他只能咬着牙硬撑着,一直冲到了叶歆的营门前才滚下马鞍。

守门的士兵们已经得到了命令,见有人冲来连忙迎上去将他扶起来,温和地问道:“你是从朵儿寨来的吗?”

赤温点头道:“是,我是来求叶大人救援的,快带我进去。”

士兵们不敢怠慢,一个人抢先跑进去禀报,其他的两人搀着赤温慢慢往里走。

第六章

来到寨门,只见门前有一名瘦弱的汉子,身材修长,穿着也是很简单,与普通牧民无异。

叶歆颇感诧异,原以为狼牙是个勇武大汉,没想到是这么个看似瘦弱的男子,但他没有丝毫的歧视,热情地迎上去含笑道:“狼牙族长亲自到此,有失远迎。”

狼牙跳下马背,走到叶歆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气度不凡,忽然单膝跪倒在叶歆面前,软声求道:“狼牙受族中七千五百三十六人之托前来拜见大人,并希望从此归顺大人,以求安稳。”

叶歆扶他起身,含笑道:“狼牙兄能有这个决定我心甚慰,请帐中说话。”

“大人先请!”

叶歆笑着拉住他往中军帐走去。

狼牙迫不及待地道:“叶大人,我族人少兵弱,如今朴哲在一线峡东北出口处屯兵,想吞侵我的领地,而西南的脱虎也对我这里虎视眈眈,再这么下去,我们就无处安身了,还望大人想个万全之策。”

叶歆淡淡一笑,问道:“听说朴哲是草原英雄,你归顺了他,岂不是件好事?”

狼牙昂首正色道:“朴哲久欲吞并我的地盘,我身为族长,有责任维护族人的利益,因而前来投靠大人。若是投降朴哲,我不但做不了族长,而且还有可能被他暗中加害,我的族人也未必能够像以前一样安居乐业,所以我情愿来投大人。”

叶歆含笑劝慰道:“狼牙兄,既然你看得起我叶歆,我自然会全力相助!”

狼牙大喜过望,拜倒在叶歆面前,求道:“大人,这些年我苦苦支撑,但如今两面交逼,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叶歆扶起他问道:“不知你想我怎么帮你?”

狼牙见叶歆答应帮忙,欣喜若狂,急声道:“朴哲的五千骑兵正停在峡口,看来是想强攻,而我只有一千多人,南面的脱虎也有北进之意,所以我希望大人能亲往朴哲寨中劝说。”

叶歆微微颔首,问道:“这事不难,只是他未必肯答应,若是不肯将如何是好?”

狼牙沉声道:“我知道大人也有难处,不如请大人替我守关数日,他见大人在关内必不敢来攻,趁此机会我就能腾出手来抵挡脱虎。等我把脱虎赶走,再来替回大人。”

叶歆笑了笑,转头对紫如道:“怎么还不上茶?别让客人笑话。”

“是!”紫如欣然答应,然后走出了大帐。

狼牙见他没有回答,着急地问道:“大人,我的请求不知大人是否同意?”

叶歆含笑道:“族长放心,我一定尽力帮你,只是我现在只有五百人,等我那五百骑兵到来再去相助。”

“他们何时能到?”

“一两天吧!”

狼牙兴奋地道:“太好了,我先撑着,希望后日能见到大人领军前来助阵。”

叶歆摆了摆手,笑道:“维护草原和平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族长不必客气。”

狼牙赞道:“大人真是英明,狼牙佩服。”

叶歆忽然问道:“族长的大寨在何方?有空我去探望。”

狼牙不明所以,直接地应道:“就在西面不远的草地上。”

叶歆朝下瞥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道:“族长一路乘马而来,辛苦了。”

“哪里,我是骑马慢跑而来,没什么辛苦的。”

叶歆点了点头,站起来拱了拱手,歉然道:“狼牙族长还是早点回去守关吧!我还有些事做,日后再去拜访族长。”

狼牙站了起来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告辞了,还望大人不要失信。”

叶歆微笑道:“放心吧!绝不失信。”

狼牙行了一礼,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叶歆冷笑道:“雕虫小技。”

紫如走进来问道:“大人,他怎么走了?”

“得意忘形,古话说的不错啊!”叶歆笑了笑撩袍坐下:“紫如,看来又有人给我们出难题了。”

紫如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叶歆轻笑道:“此人言中必有不实之处,背后必然有阴谋。”

紫如低着头想了一阵,摇头道:“他的话里好像没什么破绽,而且说的也都是实话。”

叶歆轻笑道:“说的理由倒是没什么丝毫的破绽,只是人有破绽。”

“人?”

“不错,刚才我试探了一下,我问他从何而来,他说从大寨而来,嘿嘿,这句话就把他自己给出卖了。”

紫如诧异地问道:“他答的没错呀?从大寨来又怎么了?”

叶歆从地上捡起一块泥土道:“问题就在这泥上,这块泥土,是他留下的。”

紫如茫然看着叶歆手上的泥土,问道:“这有什么大不了?这一带是草原,还有山坡,到处都有泥土,他的靴底自然会沾上泥土。”

叶歆摇头道:“非也,我刚才问过他,他说寨子在西面的草原,又说是骑马慢跑而来,这里接近冰原,土壤干硬,而这泥土很潮湿而且较软,定是刚刚沾上去的,上面还嵌着小石子,草原上虽然也有沙石,却没有这种尖棱而有小洞的石子,这些小洞是风和水侵蚀造成的,这一带应该只有山中才有。”

“山区?”

“我断定他必然经过一线峡,才会沾上这种东西。”

紫如这才明白其中奥妙,却因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既然他说的是理由充足,为什么这里却要说谎呢?”

叶歆沉吟道:“无非是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去过一线峡,因而一线峡之内必然有什么秘密。”

“秘密?能有什么秘密?”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猜必然与朴哲有关。”

“他?”紫如惊呼了起来:“他不是与狼牙正在争斗吗?”

“谁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正设局等我们钻进去呢!”叶歆虽然嘴里说有陷阱在,但脸上的神色却是极为轻松,笑道:“其实我早就想到朴哲会找我麻烦。只是想不到朴哲也会玩这种把戏,真是有趣,也好,我就陪他玩玩。”

紫如低着头想了一阵,怀疑地道:“大人,这事只是猜测,事情还要弄清楚再下定论,万一狼牙族长真是诚心来投,大人如此疑心倒让他心寒了。”

叶歆点了点头,又道:“主事大人教训的对,是我太过小心了。不过既然有怀疑就不能坐视不理,今夜我就前往狼牙的大寨一探虚实。”说着,忽然站了起来,问道:“我要上山看看,你去不去欣赏一下雕翎山的风光?”

“现在?”紫如正为叶歆的言语感慨,因而愣住了。

叶歆点头道:“现在山上无人,正好去看看地形,顺便看看朴哲想在峡里干什么。”

紫如犹豫地道:“我怕爬不上去。”

叶歆笑道:“我带你上去自然让你轻轻松松欣赏风景。”

“好啊!不过你可别嫌我累赘。”

叶歆哈哈一笑,拉着紫如就往山上走去。

※※※

青山悠悠,白云依依,山势虽然不高,却出奇的险峻,平常人根本无法上去,然而叶歆却如履平地,不到半个时辰已经爬上了一线峡左侧的峭壁。

紫如此时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风吹着一般从下往上飘,吓得她不敢睁开眼睛,直到脚跟站稳了才战战竞竞地睁开眼睛。

往下一看,紫如发现自己和叶歆站在崖边的一块突出岩石之上,而岩石半悬空中,刚好容纳两个人,只要往前踏一步就会跌下深峡,摔得粉身碎骨,见到此景,她顿时吓得全身发软,两腿一弯就要往前摔。

叶歆及时揽住她的身子,含笑道:“别怕,不会有危险。”

紫如深吸口气,使自己紧张的情绪松弛下来,但她只要往下一看,刚刚平复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反手抱住叶歆的身子,害怕地道:“大人,你可别放手。”

叶歆笑了笑,拥紧她道:“放心吧!这样就没事。”

紫如这时才觉得安心了一点,抱着叶歆的腰探头向下望去,只见下方的峡道之中建着一个高大的关隘,两道高大的木质关口把峡中拦腰切断,而中央的空地可以驻兵和养马。

“大人,下面怎么这么冷清,气氛也很平淡,不像是敌对的状态。”紫如见守关的士兵不多,不由的有些好奇。

叶歆指着西南方的出口道:“你看那里。”

紫如转头望去,发现峡道的西南出口有不少人在巡逻,诧异地道:“原来人都在里面,这是怎么回事?”

叶歆反问道:“你自己想想。”

紫如思考了一阵,又看了看身前身后险峻的山势,若有所悟,犹疑地道:“大人,我想是因为他们怕大人突然前来巡视,因而在峡道设下巡哨,若大人到来,他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布置。”

“不错!”叶歆的面上略带得意之色,微笑道:“但他们想不到这种地方还会有人上来,如今看到这种布置,我已经明白了朴哲想干什么。”

“哦,”紫如好奇地问道:“大人这么快就猜到了?”

叶歆又望向东北方,道:“看来他是要把我们困在峡中,然后再堵住两个出口。”

紫如大惊失色,紧张地道:“这可怎么办?若被困在峡中,无水无粮,我们只有束手就擒了,大人千万不能答应,不如我去见朴哲吧?”

叶歆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他并不需要这么做,只要等我们走入峡中再封锁两边出口即可,然而如今却让狼牙来演这场戏,实在是有点画蛇添足。”

紫如点了点头,又问道:“论理朴哲的心智不至于如此,如今却设下此计,不知有何用意?”

叶歆含笑道:“原本我还以为他是想诱我入峡,可如今再想,却又不是如此,依我猜测,只怕是他故意让我知道峡中有危险。”

“故意?”

“不错,我一路向东北巡视,他也许猜到了我的用意,可他既不想和我做对,又不想投向我,也许更怕你的美人计,因而为我设下这么一个难题,无非是想逼我离开。”

紫如恍然大悟,赞叹道:“想不到朴哲还有这种心机,如此说来他也不是个莽汉。”

“这正是我要收服他的原因。”叶歆望着东北方的出口笑了笑,道:“这道题若不能解,便是我输了,为了以后有个好过的日子,这题是非解不可。”

紫如提醒道:“峡中只有两个出口,一旦被堵上我们就没有出路了。”

叶歆信心十足地道:“放心吧!我已成竹在胸。”

“大人──”

“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看着叶歆自信的眼神,紫如虽然不能理解,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叶歆显得异常的轻松,抬头看了看头上更高的崖壁,道:“咱们上去欣赏一下雕翎山景如何?”

紫如向上看了一眼,被上面更加险峻的山势吓着了,紧紧地抱着叶歆的腰,摇头道:“太高了,我的脚都软了,还是回去吧!”

叶歆打趣道:“好风景都在山上,不看岂不可惜,要不你留在这里,我上去看看再下来。”

紫如知道叶歆在调笑,嗔道:“谁叫我是侍婢,自然是大人说的算。”

叶歆笑了笑,拖着她往山巅遁去。

山巅之上的风景果然出众,紫如见山顶的平台颇大,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消失,还煞有兴趣地到处眺望。

然而叶歆更想看到的则是朴哲在一线峡另一出口的布置,雕翎山东北部是一个奇特的草原,草原之上有着一个个突起小坡,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牛羊马匹在草原上来回奔跑,而如小黑点的牧人们也夹杂在牛羊群中。

而离峡口不远的一处高地上,一个大寨座落其上,叶歆心道:“看来那里就是朴哲的大寨。嘿嘿,朴哲,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

※※※

游览了一番之后,叶歆领着紫如回到寨中,周大牛正领着五百骑兵赶到寨中。

叶歆一见到他就打趣道:“嫂子怎么没来?”

周大牛不好意思搔了搔头发,憨笑道:“她要陪岳父。”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这下可好,你也成家了,回去把你娘也接来,到时候就能一家团聚了。”

周大牛感激地道:“全靠大人帮忙。”

“你是我的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后日还有事情要办。”

“是!”

叶歆和紫如回到车帐中,商议着如何应对眼前的陷阱。

叶歆忽然笑道:“想不到朴哲没动兵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狼牙给吞并了,如今他的实力远在脱虎之上,只要他顺势南下,这东北一带就是他的天下了。”

“真没想到他们真是联合起来对付大人。”

叶歆若无其事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朴哲现在的势力根本不需要我把草原划给他去管,因此必会反对我的计划,若能成功逼我退走,他便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也不会按我的安排去做。若我依然入峡,则他便能把我困在峡中,一来可以藉机压倒我,要我向他求饶,二来可以拖延时间,阻碍纳达木大会的举行,使我威信尽失。”

紫如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又问道:“若真是他们联合起来对付大人,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难道想杀大人不成?”

叶歆朝她暧昧地笑了笑,却不说话。

紫如一看就明白了,嗔道:“不许胡说。”

“哈哈!”叶歆放声大笑了起来。

虽然叶歆一脸自信,但紫如还是放心不下,苦思这个问题,想到那道深峡,便觉得朴哲出的这道题实在太难解开,因而劝道:“大人,我看还是别答应狼牙的要求,既然他们不会答应投靠大人,而且明知是个陷阱,何必去冒这个险?刚才我看一线峡的两侧都是悬崖,高不可攀,若是被断了出路,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叶歆耸了耸肩,笑道:“可惜我已经答应了。”

紫如一听就急了,怨道:“为什么明知是陷阱还是往里跳?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不许去。”

“哦?”叶歆微笑着盯着她的眼睛,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紫如被看著有点不自在,嗔道:“有什么好看的,人家跟你说话呢!听到了没有,不能去,大人的身上还有病,我们马上回卧牛城找医师治疗。”

叶歆抱着头靠在毡上笑道:“骂的好啊!原来发怒的紫如是这个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嗯,有气势,像个主事的样子,比我还像个官。”

紫如怔了怔,这才醒悟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太硬,根本不像是以下属的身分在说话,脸也红了起来,低着头摆弄着衣角,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的话说重了,你别见怪。”

叶歆笑着轻叹道:“想不到还有人会这么教训我,很久没有听过这种话了。”

紫如捂着脸嗔道:“大人,再说我就走了。”

“好了,我不笑了,不过你的关心我还是很感谢。”叶歆脸色一正,道:“我就是故意往井里跳,朴哲不是个容易收服的人,想要他心服口服就必须要按他的方法跟他玩,就像下棋一样,我让他先布局,然后我再去解局,这样才能让他知道我的实力。”

紫如这才完全明白叶歆的意图,娇笑道:“原来大人有这种想法,难怪会答应,还是我蠢,胡说八道,我给大人陪罪了。”说着朝叶歆盈盈一福。

叶歆有些慨然,轻叹道:“虽然是怨言,但听起来真的很舒服很亲切,很久没有人这样规劝我了。”

紫如笑了,俏声道:“我方才没大没小,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想说就说,这样才像是朋友。我的朋友之中除了你,大概没有人会说这些话了,唉!尤其是现在,官越做越大,人们都敬我怕我,敢说真话的没有几个,就算是大牛也不会说这些话。”说着叶歆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就连夫人也很少会这么劝我,总是以为我无所不能,因而对我的决定没有异议,其实我也是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也需要有人在适当的时候提醒我的过失。”

第一次听到叶歆如此评价自己的妻子,紫如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种感慨,看着略显伤感的叶歆,柔声劝慰道:“大人,别伤心。”

“我不是伤心,而是在怀疑我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手下很多,但朋友太少了。唉!其实是我不能推心置腹,怎能要求别人如此呢!”叶歆倒卧在软床上叹起气来。

第三章

周大牛和几位百夫长都聚在篝火边闲聊,说的正欢,一个小卒突然跑了过来禀道:“统领,朵儿寨有人前来求援。”

“知道了。”周大牛站起来朝着同僚们扬声道:“兄弟们,该我们出动了,吩咐士兵们上马,我去车帐请令。”

一个百夫长笑道:“统领,大人现在正在与咱们的主事大人温存呢!别去打扰他了,我们自己干吧!”

周大牛瞪了他一眼,喝道:“不许胡说,要是大人听到了,一定拔了你的舌头。”

百夫长不以为然地道:“主事大人的确能干,但她怎么说也是个大美人,我就不信大人与她同车同住会没事发生。”

周大牛迅速拔出配刀搭在那名百夫长的脖子上,怒吼道:“再说一句我先宰了你。”

“统领息怒。”百夫长见他怒目而视,吓得连忙求饶。

周大牛收刀入鞘,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喝道:“我再说一次,如果营中还有人敢议论大人的私事,我周大牛绝不客气,要拳头还是要刀,你们自己想清楚了。”

百夫长们对他倒是颇为敬服,见他真的发怒了,也不敢再言,各自回去点拨人手。

百夫长们刚走,叶歆就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着拍着他的肩头,道:“大牛,谢谢你。”

周大牛憨笑道:“你是我兄弟,我自然不会让人在背后说你坏话。”

叶歆深感周大牛的友情之深厚,含笑道:“难得啊!大牛,有你这么一位朋友实在是幸事。”

“对了,大人,朵儿寨来人了,要我们帮忙。”

叶歆淡淡一笑道:“这些牧民,平时反抗官府,到了这种时候才想起官府,带上来吧!”

此时,士兵们已把赤温扶到叶歆面前,指着叶歆对他道:“这位就是叶大人,有话跟他说吧!”

赤温浑身是血,却完全不顾伤势,扑通跪倒在叶歆的面前,哀求道:“大人,我是朵儿寨寨主合苏之子赤温,我们愿意归顺朝廷,请求大人发兵救我们一族吧!”

叶歆含笑扶起他,宽慰道:“我已吩咐士兵整装,片刻之后就可起程,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帮你。”

赤温感激地再次跪倒,谢道:“大人之恩,我和父亲永世不忘。”

“言重了。”叶歆笑了笑,转身命令道:“大牛,让马军结成方阵向朵儿寨前进。”

赤温一听这话,心中就松了下来,人立刻昏了过去。

叶歆连忙吩咐士兵将他抬入帐中包紮,然后吩咐道:“方阵要整齐,不能乱,也不要太快,但一定要让人知道。”

周大牛笑道:“一千人的马队方阵一定有大动静,这么静的草原,光是马蹄声就能震天。”

“去吧!记住,不许主动挑衅,只要敌人不攻,就不许出手,用气势把敌人逼走,他们杀了一夜,现在已经没力气了,不敢与我们硬拼。只要敌人一退,你就给我追出十里,但不许交战,我要让他把吃下的都吐出来,千万记住,只追十里。”

“是!”周大牛应了一句领命而去。

虽然一千人的骑兵方阵并不算什么,但那一声声整齐的马蹄声果然有震天动地的感觉,再加上马上的士兵发出了低沉的吼声,使空荡的草原激荡起一种慑人心神的声音。

营寨里静悄悄地,只有车帐之中还有灯光,叶歆安坐在其中读书,对于大军的出动,他很有信心。紫如睡得很香,药丸的效力使她远离了激荡的马蹄声和低沉的呼喝声,抱着柔软的锦被发着甜梦。

脱虎却在为手下送来的消息而烦恼,不悦地道:“叶歆居然来搅局,这个不知死活的狗官。”

“首领,兄弟们可是杀了一夜,没办法再拼了。”

脱虎不屑地道:“官兵都是废物,只要我们一冲,他们就会被吓跑了。”

“这次可不一样,那队骑兵排成方阵向我们移来,很整齐,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怕硬冲是冲不进去的。”

“哦,我去看看。”

脱虎策马奔到一处高地,果然发现远处有一排排的骑兵方阵正有条不紊地向朵儿寨移进,骑兵们都持着火把,所以很容易就看清楚阵形。

“首领,好严密的阵势啊!和我以前遇过的官军不一样,只怕打不过。”

“狗崽子叶歆,难怪千里迢迢来到朵儿寨,原来是与合苏老儿有牵连,哼,想不到这老儿居然投了官府。”

“首领,如果我们没打朵儿寨也许还能拼一下,可现在损伤了不少,而余下兄弟大都带伤,就算没事也没力气再冲锋了,情况不妙啊!

其实我们也占了大便宜了,朵儿寨现在实力大损,而官兵不可能一直待下去,等官兵一走我们再回来,到时候地盘还是我们的。”

脱虎愤恨地跺了跺脚叫道:“撤,下次定要合苏老儿的狗命。”

说罢就恨恨地纵马而去。

此时在营寨之中,叶歆正为刚刚醒来的赤温疗伤,赤温见叶歆身为大官却亲自为自己疗伤,不禁十分感激,对官府的观感也就此改变。

看着赤温满身的伤口,叶歆含笑道:“赤温兄弟真是勇猛,平常人受了这么多伤,只怕早就爬不动了,你居然还能跑到我这里,真是令人钦佩。”

赤温还是个十八岁的青年,被叶歆一夸,脸上立时现出了青年的羞涩,笑道:“我族虽然人数不算多,但都是草原上的硬汉子。”

叶歆问道:“我见你谈吐不俗,想必读过书吧?”

赤温笑道:“也没读过什么书,只不过认得几个字而已。”

叶歆为他抹了一些药膏,又问道:“是何人如此猖狂?”

赤温捏着拳头痛恨地道:“是脱虎那疯狗。”

“哦!是他?”叶歆微微颔首,道:“原来是他,这倒巧了,想不到一来就遇上他,真是有缘啊!”

赤温担心地问道:“叶大人,他可带了三千多人,您只有一千人,能救出我的族人吗?”

叶歆自豪地笑道:“放心吧!我这一千人能以一挡十,若救不了,我甘愿受罚。”

赤温见他如此自信,心中大定,笑着讚道:“没想到大人是这么和气,爹也跟我们说过大人,只是说大人为人古怪,想法也古怪,今天一见,原来与爹所说的大不相同。”

叶歆微笑道:“我初来草原,为了长治久安,自然要想些办法,说我古怪其实是大家还未习惯而已,日子久了大家就知道我为的是草原的利益,如今你们父子能主动归顺,我深为感动。”

“大人过谦了,我们只是个小部族,一直在大部族夹缝中生存,能维持到今天十分不容易,来投大人也是为了让族人有更安定的生活。”

“放心吧!草原之中都是皇朝子民,我会全力帮你们改善生活。”

顿了顿,叶歆看着他,忽然问道:“赤温兄弟年轻豪爽,将来必成草原上一只翱翔的雄鹰,可惜现在的空间太小了,不能让你尽情施展才能,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随我管理草原呢?”

“这──”赤温没有想到叶歆居然邀请自己加入,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叶歆。

叶歆微微一笑道:“不必在意,什么时候来投我都很乐意。”

赤温是憨直的汉子,见叶歆如此热情,也就不再讳言,直爽地道:“我爹年纪大了,族人遭此大劫,我需留在族里帮忙,将来要是有机会,再为大人效劳。”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叶歆以微笑表示自己能够理解。

回到车帐中的叶歆一夜未眠,一边守在紫如身边照料,一边看书。

过了不知多久,叶歆觉得有些疲倦,连连打了几个呵欠,抬头看了紫如一眼,见她脸色红润,气息正常,知道病已痊癒。

他正想站起来伸个懒腰,忽然听到营内有喧譁之声,于是走出车帐,撩开帐帘一看,日出东昇,耀眼的金光洒在茵绿的草原之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走下车帐,放眼望去,半夜出动的大军正徐徐入寨,他心中一喜,伸了个懒腰后慢慢走向中军帐。

周大牛已经回来一阵,但怕惊扰了叶歆休息,因而一直在帐中等待,见叶歆走进来便笑着迎上去,躬身道:“大人,我们大胜而回,没有损伤,还捞了不少好东西。”

“好。”叶歆抬头望向帐外,果然见士兵有的提着马鞍,有的拿着布帛,有的牵着两匹马,脸上都露出胜利的笑容。

周大牛又禀道:“我们全按大人吩咐,只追出十里,马贼跑得很快,我们没有交战。”

叶歆点头讚道:“办的好,朵儿寨的情况如何?”

“火已灭了,但帐篷烧了一大半,到处都是死屍,我们帮着他们清理完毕才离开,族长合苏说等他收拾好寨子再来拜见大人。”

“很好。”叶歆指着兴高采烈的士兵又吩咐道:“大牛,那些东西是脱虎在寨中抢来的,清点之后归还原处,所得的战马兵器全都送往朵儿寨,他们昨夜损失太大,需要物资补充。”

“是!”

叶歆笑道:“士兵们也许会不乐意,告诉他们,回到卧牛城后有重赏,不许贪小便宜。”

周大牛憨笑道:“知道了。”

正说着,赤温在士兵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急声问道:“叶大人,怎么样了?”

叶歆扶着他坐下,笑道:“放心吧!脱虎被我赶走了。”

“谢谢大人!”赤温大喜,纳头又拜。

叶歆扶起他笑道:“我是朝廷命官,也是草原的管理者,自然要保护你们,你先回去休息,士兵们也累了一夜,先让他们休息一阵,午后我们陪你一起回朵儿寨。”

赤温自然是千恩万谢,兴奋的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

安顿好士兵之后,叶歆回到车帐,紫如已被人声吵醒,躲在被子里朝着叶歆笑了笑,揉着眼睛问道:“大人,事情怎么样了?马贼赶跑了吗?”

“跑了。”叶歆笑着坐在床边,问道:“还头疼吗?”

紫如伸了伸懒腰,笑道:“我也没事了,那药真好。”

“那颗药丸天下没有第二颗。”叶歆笑着倒了杯水递到紫如面前。

紫如一边接过杯子,一边惊愕地问道:“真有这么名贵?”

“绝无虚言。”叶歆微微颔首,抓住她的手号了号脉点头道:“真的没事了。”

紫如捧着杯子笑道:“如此说来我可真有福气,不过我可不想这么快好,难得让大人服侍我。”

叶歆笑了笑,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养神。

紫如见他一脸疲态,劝道:“大人,你一夜没睡吧?快睡会儿吧!”

叶歆摇了摇头,依然低头看书。

紫如爬了起来,扯着他的衣服劝道:“大人,你的身子不好,不能熬夜了,快睡一会吧!”

“一会儿还要出去,养养神也就够了。”

紫如一边用力扯他,一边嗔道:“再不睡就抱你上床了。”

叶歆吓了一跳,猛的抬起了头,见紫如噘着嘴盯着自己,耸了耸肩,站起来躺上了软床,笑道:“真拿你没办法。”

“因为我是大人的主事。”紫如娇笑坐在床边,为他捶起腿来。

午后,叶歆在赤温的陪同下乘着车帐来朵儿寨,合苏早就得到了消息,领着族人在门外相迎,车帐一到,他便和所有的族人一起都跪倒在地,叩头道:“谢大人救命之恩。”

叶歆步出车帐,含笑扬声道:“大家请起。”

合苏站了起来,朝着叶歆再次欠身,恭敬地道:“大人,请到寨内。”

叶歆指着身后道:“赤温兄弟受了点伤,就在后面。”

合苏抬头望去,见儿子被四名士兵抬着回来,爱子之情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的冲上去,关怀地问道:“儿子,没事吧?”

赤温含笑道:“爹,我没事,只不过受了点伤,大人为我上了药,很快就会好。族人们呢?”

合苏叹了口气,道:“壮年男子死了数百,加上其他族人,大约死了近千余人,还有很多伤者,寨子也被烧掉了一大半,损失很大。”

赤温愤恨地捶了捶胸口,怒道:“一定要宰了脱虎为族人们报仇。”

叶歆在一旁劝慰道:“两位不要过于悲伤,脱虎他逆天而行,终受天谴,就算天不灭他,我叶歆也一定会灭了他。”

合苏躬身道:“大人厚恩,合苏终生不忘。”

叶歆还礼:“老英雄过谦了,可惜我来晚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若不是大人派兵前来,我们全族都完了。”

“老英雄面对强敌毫不退缩,令我钦佩啊!日后还望老英雄多多指点。”

“大人请到帐内说话。”

“老英雄先请。”

客套了一番,合苏在前面引路,叶歆陪同在旁,此时紫如也从车帐中下来跟在叶歆身后,她一出现,使朵儿寨民们一阵譁然。

合苏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紫如婀娜多姿,美丽动人,在这草原中可算是绝无仅有的佳人,他看了叶歆一眼,回身行礼道:“参见夫人。”

紫如抿嘴一笑,解释道:“我不是夫人,而是大人的属下。”

合苏为之一愣,欠身道:“合苏失礼了。”

“老英雄不必在意。”紫如嫣然一笑,继续跟在叶歆身后往寨中走去。

走入寨中,叶歆见四周满目疮痍,所烧之地十有五六,不由的叹道:“脱虎真是草原一恶,不能不除。”

“是啊!不杀他我死不瞑目。”合苏被这一句话说到心坎里去了,对叶歆的观感也大大提昇。

走到寨末,正中有一座金顶大帐,颇为气派,也未受大火波及,合苏领着叶歆和紫如以及周大牛进了大帐。

安坐之后,叶歆开口问道:“老英雄,这次寨中遭遇大变,不知有多大的影响?”

合苏叹道:“伤亡近半,剩下的大都是老弱妇孺,若是脱虎再来,只怕再也抵挡不住了。”

紫如担心地问道:“老英雄有何退敌之计?”

合苏苦笑道:“我也无能为力,如今只有远避他方才能逃过脱虎的魔爪,唉!我身为族长实在愧对族人。”

赤温愤然道:“爹,这不能怪您,都是那个恶狗脱虎。”

叶歆含笑道:“我有一言,不知老英雄肯听否?”

合苏拱手道:“大人请说。”

叶歆站了起来,侃侃而道:“我此次巡视草原,也见过不少像朵儿寨这样的部族,他们也都是生存于夹缝之中,生存十分艰难,而今我虽有意重整草原,奈何几大部族对贵部这样的小势力虎视眈眈,就像脱虎一样,老英雄当知其中艰难。”

“是啊!”合苏忍不住长叹了起来。

赤温急着想知道办法,催促道:“大人,您有什么好办法就快说吧!”

叶歆笑了笑,又道:“你们既然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我指点个地方,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什么地方?”

叶歆指着东南方笑道:“嘎山城东面的依兰河谷。”

“什么!”合苏和赤温都惊讶地看着他,他们虽然不知道依兰河谷在哪儿,但都知道嘎山城以东不属于天马草原,也就是说叶歆要他们移出天马草原。

紫如听到叶歆的安排若有所悟,小声问道:“大人……”

叶歆摆了摆手,已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不想让她说出来。

第七章

休整了两日,叶歆领着亲兵拔营起寨,向着一线峡前进。

来到如天门似的峡口时,狼牙早就领着人等候在此,见叶歆车帐到来,脸上有些异样,但只是一闪而过,接着走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叶大人能亲自率兵相助,狼牙代表全族上下表示万分的敬意和感谢。”

叶歆对于他的表情自然是洞若观火,却只当没见到,含笑道:“狼牙族长不必客气,此乃我应尽之责。”

狼牙指着关内道:“关隘之内都已布置妥当,大人只需稳守就不会有什么麻烦,朴哲那里我也放出话去,这几天没什么动静,怕是知道大人要来,所以不敢动弹。”

叶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族长可以自领属下离开,其余之事我自会安排。只是我行程颇紧,还望族长早去早回。”

“我现在就走,一定尽快赶回来。”狼牙行了一礼,然后唤走自己的士兵。

叶歆将他们送出关隘。

看着远去的奔马,紫如问道:“大人,我们现在该行动了吧?”

叶歆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急,先让朴哲和狼牙高兴一阵,况且我们也该做做样子,免得他们怀疑。”

紫如问道:“大人,我还是不明白,两边都堵住了,我们怎么才能通过这条一线峡?”

叶歆看了看四周,见自己的亲兵们都在忙碌着,于是指了指天空,笑着小声道:“飞过去。”

紫如噘着嘴道:“你又骗我。”说着赌气似的走了下去。

叶歆微微一笑,回头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演技还不错,嘿嘿,朴哲现在应该在笑吧!明天就让你知道厉害。”说着晃着脑袋步入了隘口之内。

隘口是截断山峡的一段而成,由于一线峡的中腹地带比两个出口较为宽,因而隘口可以容纳较多士兵,叶歆的一千士兵进驻隘口还是游刃有余。

叶歆让周大牛安顿士兵,而他自己则往另一侧峡口走去。

走到一线峡的东北出口,就可见到峡口处被木栅拦死,后面有重兵把握,便是一只雀鸟只怕也飞不过去。

叶歆轻笑着,悠闲地踱至木栅前拱手问道:“朴英雄可在里面?”

朴哲的士兵见一个瘦弱的书生踱步而来,十分诧异,连忙回去禀报燕平。

燕平得到消息后匆忙赶来,一眼就看到叶歆,不禁笑了起来,走到木栅后扬声问道:“这不是叶大人吗?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来了?”

叶歆含笑道:“特来拜会你们族长。”

“族长?”燕平假装为难地道:“族长不在这里,我又不便走开,大人还是请回吧!等我们攻下了一线峡再请大人来做客。”

“唉!”叶歆早就知道朴哲不会让自己在这个时候见到他,因而故作叹息之声:“草原本是一家,朴英雄何必妄图称霸,引致战火波及,生灵涂炭,我心不安啊!这位兄弟还是回去劝劝你们族长,请他以苍生为念,莫要以一己之私而动刀兵。”

燕平被他一番说教之辞给说懵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叶歆本想挑拨,见他没有反应,感到有些乏味,只好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摇头叹息道:“可怜的天马草原,竟然没有人能识大体,顾平民之生死,心寒啊!”

燕平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跑回峡口的临时大寨。

※※※

朴哲正在寨中与巴岩松谈着南下进兵之事,见燕平一副着急的神情,都感到有些诧异。

“燕平,你怎么这副模样?”

燕平苦笑着把刚才叶歆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巴岩松摇头叹道:“叶歆说的不错,打仗的确不是样好东西。”

朴哲笑道:“你们别听叶歆胡说八道,他那张嘴最能说,当时在平河镇就把一个大会给说散了,还说的草原群雄你拼我杀,他收渔翁之利,现在又来说这种话,分明是叫我出去见他。”

燕平和巴岩松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都庆幸着族中有这么一位族长。

就在此时,狼牙领着士兵把西南侧的峡口用大石和大树堵死了,还派了人在峡外守卫,不放出一人一骑。

当巡哨的士兵把消息传到关隘之中时,顿时引起一片慌乱,所有的人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开始担心是否要被困死在此处,不安的情绪使关隘没有了大声喧哗,有的只是窃窃私语和坐立不安。

周大牛满脸急色地冲到车帐里,急声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两边出口都被人堵死了,这里无水无粮,快想办法吧!不然都要活活饿死了。”

“哦!”叶歆放下书本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大牛,不必惊慌,出去告诉士兵,我一定让他们安然出去,叫他们放心,今天休息一天,让他们吃饱喝足,再睡个懒觉。”

周大牛愣住了,抬头见叶歆脸带微笑,一副不以为意地样子,不禁有些茫然,问道:“大人,您真有办法?”

叶歆笑着反问道:“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可是……”

“好了,相信就行,去吧!晚上还有任务要办。”

“晚上。”周大牛恍然大悟,问道:“难道大人想夜袭突围?”

叶歆摇头笑道:“非也,天黑就明白了。”

周大牛虽然不明白,但他相信叶歆的能力,因而没有再问,转身就出去了,并尽力安抚躁动不安的士兵。

得到叶歆保证后,士兵们渐渐平静下来,关隘之中也有了欢声笑语,只有周大牛和紫如两人依然极为担心。

“紫如姑娘,大人他到底有什么办法,就算是夜袭也不见得能胜呀!”

“大人不肯说,我也没办法,只好等天黑了,不过大人每次都有奇谋,这次显得如此自信,必是胸有成竹,我想大人他早已想好了退身之路,只是不告诉我们而已。”紫如虽然很相信叶歆,但语气中还是流露出一丝不安和焦虑。

周大牛跺了跺脚,苦笑道:“唉!我实在想不懂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冲出去。”

紫如抬头看一眼峭壁之间的天空,喃喃地道:“难道大人真能让我们飞过去?这也太离奇了吧!”

周大牛抬起头往上看,无奈地道:“也许只有飞出去才能化解这次的危机。”

※※※

谜底很快就解开了,当黑幕罩下之后,关隘里点起了火把,奇怪地是只点了十几根,使得关隘变得有些昏暗。周大牛和一千士兵都吃饱睡足,正聚在关隘内等待着叶歆的指示。

过了片刻,叶歆走出小屋,跳上了一块大石后,他看了看所有的士兵,喝道:“从此刻起,所有的士兵只许交头接耳,不许大声喧哗,不许惊叫呼唤,不许擅自点火,不许私自行动,违令者以祸乱军机之罪──斩。”

看着叶歆凝重的神色和威严的气势,士兵们都噤若寒蝉,有的甚至用手掩口,生怕多说一句而获罪。

叶歆看着点了点头,又道:“如今我们两面受堵,无路可走,为今之计只有往上走。”

“往上?”士兵们抬头看了一眼,顿时一片哗然。

叶歆脸色一沉,低喝道:“住口,我刚才说过什么都忘了吗?违令者斩!”

声音刷的一下全部消失了,存留下来的只有夜的寂静。

叶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右侧的峭壁上有二十条藤梯,可以通到上面的小平台,小平台的左侧山崖有一条石片小路,我已设下藤索,你们摸着藤索一直往东北方向走去,可以进入一片大树林,今夜的目标就是到达那片树林。”

周大牛和紫如恍然大悟,相视一笑,心中敬佩万分,想不到叶歆神不知鬼不觉便做好了一切安排。士兵们也明白了叶歆的意图,都为这大胆的计划和周密的安排而咋舌。

“我知道这次行动很危险,但只要小心就不会有事,我第一个先上,为了不让敌人发现,不许带火把,今夜月光皎人,我们就借光照路。大家千万小心,一个跟着一个,不许慌张。大家只带配刀,长兵器和马匹都扔下。还有一点我要说明,谁要是叫出声音,身边的士兵就给他一刀,别让他一个人害了这一千人的性命。”

士兵一听都吓着了,心里不断地嘱咐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叶歆转头吩咐道:“大牛,你在这里守着,我带头上去。紫如跟我走,我带你上去。”

“我?”紫如看着垂直山壁苦笑了起来:“我怕我上不去。”

叶歆含笑道:“你也不信我吗?”

紫如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叶歆,见他的眼中尽是鼓励之色,于是点了点头嫣然道:“我信。”

叶歆笑了,走到她身边小声嘱咐道:“一会儿你抱着我的腰,我把你绑在怀中,你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很快就到了。”

紫如娇笑着打趣道:“我可把自己交给大人了,是死是活,大人说的算。”

叶歆笑着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然后领着她走到峭壁旁,藉着月光,壁上果然垂着二十条粗大的藤梯。

叶歆拉了拉藤梯,然后对紫如道:“我们上去吧!”

虽然嘴里说有信心,可真到了峡壁旁,紫如的心就紧张地乱跳起来,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叶歆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小声地道:“大人,你可真要护着我。”

叶歆唤出雪藤,将她牢牢地与自己绑在一起,左手抱着紫如,右手拉着藤梯,随着他默默施出道术,藤梯就像是有灵似的向上慢慢地缩去。

紫如感觉到自己被拉上了半空,心跳得更快,好奇的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叶歆一眼,然后又往下看,这才发现叶歆没有爬,而是藤梯在动。

她不由的大为惊奇,忍不住问道:“大人……”

“嘘,别说话,这是军令。”

紫如噘着嘴还想说话,没想到山风一吹,藤梯也晃动了起来,吓得死命地抱住了叶歆的腰,头也贴紧叶歆的胸膛。

叶歆轻轻一笑,然后加快施术,不多时便来到了半山的一处平台上。

“到了。”

“到了?”紫如战战竞竞地睁开了眼睛,小心地看看四周,觉得平台还算大,提到嗓子口的心稍稍落了下来。

叶歆收回雪藤,然后指着前方道:“前面有一条险路,但只要抓牢壁上的藤就不会有什么事,过了那一段就是树林了。”

紫如看了一眼,那条山路其实就是崖边伸出的石片,只有一尺宽,每次也只能通过一人,这个情景使她的心又提了起来,颤声道:“走这里吗?不会吧?”

叶歆知道她怕,牵着她走到了路口,然把把她的手放在藤上,小声道:“胆子放大一点,别怕,我就在你身后。”

紫如何曾遇过这种危险的境地,心里实在很害怕,委屈似的回头看着他,噘着嘴问道:“大人,我不走行不行?”

叶歆温柔地笑了笑,走到她前面,首先踏上了石片,然后伸出右手递向紫如,轻声唤道:“把手给我。”

紫如犹豫了半天,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原来已有不少士兵上到了平台,为了不发出声音,每个人的嘴里都咬着一段小树枝。

紫如又看了看叶歆,这才不情愿把手伸了过去。

叶歆牵着她的手一点点地将她引到石片上然后慢慢地向前走,边走还边安慰道:“千万别往下看,一看腿就软了,你就看着我。”

紫如一直盯着叶歆的背部,只有看着他,心里才得到抚慰和宁静。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道路已尽,面前出现了一大片茂密的山林。

“太好了!”当紫如踏入山林之时,兴奋抱着叶歆的脖子又跳又叫。

“嘎!”林中的飞鸟被这突然叫声惊得飞了,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叶歆大惊,立即捂住了紫如的嘴,脸色也沉了下来。紫如这才醒悟到自己犯了大错,吓得脸色煞白,愣愣地看着叶歆,不知道如何反应。

叶歆心里很沉重,自己刚刚下令,然而身边的亲信就违了将令,还有可能破坏了自己的布置。

看了紫如一眼,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柔声道:“别担心。”

“大人……”紫如心头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却又不敢哭出声,只能默默地流泪。

叶歆牵着她走到一棵大树旁扶她坐下,小声道:“休息一下吧!我回去看看。”然后又往回走。

听到叶歆下了死命,士兵们都加了万倍的小心,所以每走一步都十分谨慎,就连踩上了树枝也只能轻轻地放脚,使行动中产生的声音减至最低。

看着一个个士兵进入了树林,叶歆很高兴,而紫如的惊叫声也没有带来异常的反应。

周大牛是最后一个进入树林的,此时已是天边吐白,兴奋的他抱住了叶歆低声赞道:“大人,你可真是神人,整个都像是早就布置好的。”

叶歆含笑道:“今夜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去安排士兵在山上休息,晚上我还有安排。”

周大牛笑着离开了。

※※※

叶歆重新回到关隘处检查,马匹四散在关中,而两侧的大门都紧紧地关着。走上东北方的关楼,忽见远处有人纵马而来,不由的愣了一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朴哲。他见叶歆进入了关口,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绽,觉得他也不过如此,同时又觉得自己每次遇到他都被逼于下风,这次成功引他进入自己的陷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心情大好的他连神情都变了,一脸笑容,纵马到关前时只看着叶歆不说话。

叶歆悠闲立于关口,泰然自若,见朴哲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看着朴哲微笑。

朴哲见他如此模样反倒挫了气势,心中颇为不快,在关口徘徊了半天后才朝着叶歆高声问道:“叶大人,峡内的风景不错吧?”

叶歆含笑道:“朴兄来的正好,不如进来坐坐。”

“免了,我在峡口等你,那里有充足的水和粮食,若是大人愿意,就到峡口找我。”朴哲长声一笑,扬鞭离去。

“明天就让你知道厉害。”叶歆看着他得意的背影轻轻一笑,然后悄悄地回到山上。

※※※

紫如还在为违反军令之事感到不安,正蜷缩在一棵树旁,一见到叶歆就低下了头。

叶歆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不忍,轻叹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坐下,含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晚上还有事做呢!”

“大人,我……”紫如说到一半,眼圈一红,伏在叶歆肩头小声抽泣了起来。

叶歆柔声道:“你可是主事,让士兵们见了你这个样子,将来还怎么指挥他们?放心吧!没事。”

紫如抹了抹泪,抬起头看着叶歆,歉然道:“可是我违了军令。”

“我有办法,你就放心吧!”

“真的?”紫如那对灵秀的眼睛中又露出了兴奋的神采,直直地盯着叶歆,似是想从温柔的眼神之中找到依靠。

叶歆点了点头,轻声道:“现在休息一下,明天我就可以进入朴哲的大寨。”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紫如不再说话,把头枕在他的肩头,心中的不安和焦虑也渐渐地消失了。

第四章

合苏好奇地问道:“大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能说出来吗?”

叶歆含笑说道:“我从银州东部穿越了中部大大小小的草原,最后来到这天马草原,银州中部草地广阔,人口稀少,部族也不算太强悍,竞争也没有这里激烈;而依兰河谷土地广阔,水草丰美,气候温暖,正是设寨的好地方,而且那里易守难攻,离嘎山城也只有数十里的路,如此一来,我在嘎山城的大军也能照应。”

赤温越听越兴奋,急着问道:“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没人去呢?”

“不是没有人去,而是那里没有大部族,只有一些散落的小群游牧人,如果你们愿意去,我派大军护送,帮你立下脚跟,你们也可趁机吸收当地牧民,壮大自己的实力。”

赤温跳了起来,叫道:“爹,这么好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去?”

合苏较为老成持重,虽然对叶歆的提案很有兴趣,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谨慎地追问道:“这样的安排对大人有什么好处吗?”

叶歆坦率地道:“我来到草原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整顿草原的秩序,那些大部族我暂时还不能动他们,而像你们这样的小部族则是我的首要目标,我相信你们也不喜欢大部族的压迫,我也不想让他们的实力再壮大,所以我希望把一些小部族救出去,以免助长敌势。”说着叶歆忽然脸色一正,道:“当然,我需要你们宣誓效忠于我。”

赤温笑道:“既然投靠了大人,我们自然可以宣誓效忠。”

合苏却沉吟了半晌,又看了看儿子,问道:“大人,让我们父子商议一下如何?”

“老英雄请便,这本就是老英雄的家事,我不过是提个建议而已,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说罢,叶歆站了起来,携同紫如和周大牛一起走出了帐幕。

赤温奇怪地问道:“爹,您还犹豫什么呢?经过昨天一战,我们的元气大伤,单靠自己根本不能站稳脚跟,既然要避祸就应该找个能休养生息的地方,而叶大人的提议合情合理,我认为是最合适的选择。”

合苏轻轻地拨弄着花白的胡子,脸上闪烁古怪的笑容,轻叹了一声,问道:“儿子,你听清楚他的话了吗?他要我们效忠。”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是他救的,现在又要投靠他,效忠是很正常的事。”

“可他是要我们效忠于他。”

赤温神色大变,惊呼道:“您是说……”

合苏轻笑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也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身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付马贼绝对不只是为了天龙皇朝。”

赤温低头思考了片刻,道:“就算效忠于他又有什么呢?叶大人这个人很和气,而且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我很喜欢跟着他做事。”

“哦!”合苏看着年轻的儿子脸上洋溢着一种展翅欲飞的兴奋和期盼,不由的陷入思绪之中,儿子大了,当一个小小的族长不能满足他的雄心,也许叶歆会将他带入更大的舞台。

合苏思虑半晌,终于决定了,伸手拉着儿子慈祥地看着他,微笑道:“儿子,我年纪大了,族人以后会交给你,还是你做决定吧!”

赤温笑道:“爹,我想叶大人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合苏道:“我们都是直肠子的草原汉子,可叶大人是心机极重的人,若是他中途变卦,我们也束手无策,我看还需要多一点保障。”

“保障。”赤温低着头想了想,忽道:“妹妹今年十七了,不如把妹妹嫁给叶大人,如此一来,我们就是亲戚了。”

合苏摇头笑道:“你没看见他身边那位天仙似的美人,你妹妹怎能与她相比?只怕叶大人看不上眼。”

“这倒也是。”赤温考虑了一番还是觉得这门亲事很有好处,对妹妹也是个好的归宿,因而又道:“男子总不会嫌妻妾多吧?不妨试试,不成也无所谓。”

“也好,我去请他们入帐。”

※※※

叶歆和紫如正在帐外与周大牛闲聊,见合苏出来,含笑问道:“老英雄有决定了吗?”

合苏躬身道:“为了我的族人,我们愿意效忠大人,不过得等到我们安全到达依兰河谷才能宣誓,请大人到帐内商议行程。”

“好啊!”叶歆闻言大喜,扶着合苏走入了大帐。

※※※

待叶歆和紫如落坐之后,合苏含笑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可愿答应?”

叶歆心情大好,笑道:“老英雄请说。”

合苏轻咳了一声,道:“大人救了我的族人,我们应该厚报,我有一个幼女,年方十七,虽然比不上这位夫人美貌,但也是青春可人,我想让她留在大人身边服侍大人,也算尽了一点心意,不知大人愿不愿意?”

叶歆顿时呆住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紫如捂着嘴看着他笑,像是在调笑他。

合苏见他迟疑,知道事情难成,含笑道:“大人若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

叶歆心中苦笑连连,琢磨了半天,他忽然朝帐外唤道:“大牛,进来。”

周大牛闻言立刻走入帐中问道:“大人,有事吗?”

叶歆含笑道:“老英雄的厚爱我心领了,只是我已娶妻,从不纳妾,您的美意我心领了。”

合苏早有心理准备,因而点头道:“我明白,大人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叶歆指着周大牛道:“老英雄,你看我这位兄弟如何?”

合苏一听就知道叶歆的意思,含笑着打量起周大牛,见他长得高大健实,虎背熊腰,虽然有些憨厚,却显得可爱,气质与儿子赤温极为相似,不禁点了点头,赞道:“好一位大汉,在草原上也不多见,昨夜多亏他领军前来救援,后来又帮我们收拾寨子。”

叶歆道:“我与他亲如兄弟,他今年二十出头,武艺高强,又是出名的大力士,现在在我的亲兵营中任统领,如今尚未娶妻,不知老英雄愿不愿意招他为婿?”

周大牛一听脸就红了,尴尬地道:“大人,怎么说起这事了?”

叶歆笑道:“我想为你找个嫂子,老英雄刚好有位千金,不如就定下这门亲事,也好圆了你娘的梦。”

赤温也欣赏周大牛的雄武健壮,劝道:“爹,我看这门亲事也不错。”

合苏心想:叶大人定然不会再娶,周大牛样子憨厚,又是大力士,而且还是领兵的将军,女儿嫁给他一定有好日子过,虽然不能直接与叶歆拉上关系,但这也算与叶歆有了交情。

合苏于是笑道:“既然大人作媒,我当然不能推辞,况且周统领又是人才,能招他为婿实为我族的光荣。”

叶歆大喜,拉着周大牛笑道:“大牛,你满意吗?”

周大牛只会傻笑,说不出半句话来。

合苏唤道:“叫灵玛来。”

不多时便走出来一个年青女子,身着皮甲,手上还扬着马刀,虽然不是绝色美人,但也英姿飒爽,像个草原的女英雄。只见她跨刀而立,问道:“爹,叫我有事吗?”

合苏拉着女儿指着周大牛道:“女儿,爹为你定了一门亲事,就是这位周统领,是叶大人作媒,你同意吗?”

灵玛脸一红,害羞地看了周大牛一眼,见他高大壮实,雄武有力,颇为欣赏,又见他虽然人长的粗,但笑容温和,没有一点傲气,心中更喜,微微地点了点头,道:“爹,您作主吧!”

合苏又拉着女儿走到周大牛的身边,问道:“周统领,这就是我的女儿灵玛。”

周大牛红着脸傻笑道:“好,好。”

他这副模样逗得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叶歆见两人样貌般配,心中十分高兴,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还要往东北巡视,不如今夜就定亲,也好免去一件心事。”

合苏抚掌大笑道:“大人说的好,择日不如撞日,如今寨中遭此大劫,正需要有场喜事鼓舞大家的士气,赤温,马上去准备,今夜我要办一个定亲篝火会。”

“好啊!”赤温走到周大牛面前抱了抱他,笑道:“妹夫。”

周大牛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娶妻,还是个族长的女儿,乐得合不拢嘴,只会傻笑,还不时转头感激地看着叶歆。

叶歆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感到十分欣慰,朋友之中,周大牛最忠心,也最可爱,看到他有今天,心里也替他高兴。

而寨中之人听说族长要嫁女儿,都高兴了起来,战后的颓丧之气也因此一扫而空,族人们都跑来向合苏和周大牛道喜,当消息传到亲兵们的耳中更是欢声雷动,百夫长、十夫长们都吵着要来贺喜,结果叶歆让士兵们都来参加篝火大会。

当星光送走美丽的夕阳时,一堆堆篝火和一张张笑脸挤满了朵儿寨内的草地,士兵们,族民们载歌载舞,欢庆着这兴奋的时刻,而周大牛则被一群手下逼着灌酒。

看着再次生机盎然的朵儿寨,叶歆似乎感受到草原人民无限的生命力,趁着众人都在找周大牛灌酒,他悄悄离开了人群,慢慢地向朵儿河走去。

※※※

“大人,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叶歆回头一看,见紫如微笑着自己走来,于是停下脚步,回身答道:“我喜欢宁静,所以想一个人走走。”

紫如娇笑着问道:“大人,人家好心好意的送个大姑娘给你,你怎么不要啊?”

叶歆见她打趣自己,报复似的调笑道:“我为朴哲说媒,你不是也不愿意吗?”

紫如一听俏嘴就噘了起来,嗔道:“我才不要呢!”

叶歆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的寨子,笑道:“现在不是很好吗?大牛有了媳妇,他娘一定很高兴,而合苏也与我们拉上了关系,日后他们定会尽全力游说其他小部族投向我。如此一举两得,岂不圆满。”

紫如做了个鬼脸,露出一副娇憨的样子,笑道:“恐怕不只两得吧?”

叶歆知道她聪明,也不想瞒她,点头道:“是吗?没想到合苏会提出亲事,这样一来,我的收获就大了。”

“大人是想借用周统领的身分吗?”

“是啊!”叶歆抬头看着灿烂的星空:“他现在也算是部族首领的女婿,用他来召集小股的部族名正言顺,而他对我又绝对的忠心,所以我打算扶持他做部族之王。”

“大人果然想得远,我只猜到一半。”

“大牛的脾气很适合草原,豪爽而憨厚,诚实而和气,这些草原汉子一定很喜欢,我想将他与赤温调换,派他领着这一族去依兰河谷打下根基,然后我再游说其他的小部族前去合并,如此一来,我在银州中部就有了根据地,将来会有极大的用场。”

“嗯,这个办法好,抽走小股势力,天马草原就只剩下势力较强的马贼,他们之间的磨擦会更加直接,也更加激烈。”

叶歆轻叹道:“紫如,你越来越聪明了,看来再过几个月我该把大印让出来,让你来当这个西北安抚使。”

紫如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大人,你又笑我,我可是说真的。”

“主事大人当然是说真的,日后还是请你多提点一番。”

“不理你了。”紫如跑到铺着绿绒的河岸上坐下。

叶歆走到她身侧坐下,望着东北方向,喃喃地道:“我还是希望朴哲能投到我的麾下。”

紫如拔起一棵小草放到鼻子嗅了嗅,娇笑道:“大人是想让我施美人计吗?”

叶歆哈哈一笑,道:“我可没说,只是见他对你一见钟情,觉得有点可怜,想帮帮他。”

紫如转身面向他正色道:“大人,我不想将自己的终身幸福做为筹码放在赌局上。”

叶歆怔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温柔地看着她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其实我根本不该说什么,红逖那笔帐我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呢!不过我真的觉得朴哲是个不错的人,红逖也一样,但我以后再也不会说了。”

“这还差不多。”紫如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大人,这么美的夜色,吹一曲吧!”

叶歆耸了耸肩,道:“那枝箫借给别人了。”

“借了?”紫如噘着嘴道:“真是浪费。”

叶歆见夜色极美,也动了雅兴,含笑道:“没箫我也能奏曲。”

紫如一脸不信,嗔道:“你骗人。”

“安静地听着吧!”叶歆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慢慢施放出道力,利用绿色的草地,奏起了一曲“木之音”。

没有激荡的旋律,没有高昂的音符,没有跳跃的节奏,只有那如潺潺流水般的自然之音。曲声细弱,似有似无,时而像是四散的烟蒙,时而像是结集的迷雾,时而像是飘游的轻云,时而像是拂人的柔风。

那一缕缕的音丝延绵悠长,剪不断,理不清,使得紫如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沉浸在这迷人的音河之中。美妙的音符似是顽皮的小兔,一只只跳入了她的耳朵,并渗进了五脏六腑,沁人心扉……

“大人!”远方传来的叫唤声打断了这美妙的时刻。

紫如轻声埋怨道:“真扫兴。”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叶歆笑了笑,回头望去,原来是合苏。

合苏喝得微醺,一手提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了上来,笑道:“叶大人,难得这么高兴,喝一杯吧!”

“这……”叶歆看了看酒杯,心里不禁犹豫了起来,自己的身体实在不宜喝酒,然而合苏盛意拳拳,若是推辞,难免会扫了他的兴致,无奈之下只好接过酒杯。

“干!”合苏对着壶嘴就喝了一大口。

叶歆苦笑着摇了摇头,硬着头皮把酒灌进肚子,酒一刺激,他立时就觉得血气翻涌,为了不让合苏见到,他硬是把涌上来的血压了下来。

合苏满意地笑了,然后又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等他一走,叶歆立时捂着胸口弯下了腰。

紫如吃了一惊,着急地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叶歆刚想答话就觉得喉头一腥,鲜血渗着酒就喷了出来。

“大人!”紫如大惊失色,藉着远处的火花,她发现叶歆的脸色煞白,又急又怕,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了。

叶歆把手按在她的肩头上支撑身体,然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嗓子里难闻的血腥味压下去,过了片刻便觉舒服了一些,微笑道:“没事,都是那杯酒害的,吐了就好。”

紫如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不能喝就别喝,怎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呢!闹成这样你自己受苦,我们也跟着担心。”

叶歆见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宽言安慰道:“真的没事,明早就能好。”

紫如扶着他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然后掏出手巾在他的额上抹了抹汗,柔声劝道:“大人,你可要保重身子,要是没了健康,什么也做不了。”

叶歆打趣道:“你越来越啰嗦了。”

紫如嗔道:“我还不是为你好,你的医术这么高明,怎么不为自己治一治?”

叶歆轻叹道:“医人而不能自医,这也是我们学医之人的悲哀。”忽然,他的脸上又展现出发自内心的喜悦,因为他想到了凝心,想到能再次见面,心底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喃喃地道:“能治病的人就快到了,等我们回到卧牛城,医师也该到了。”

紫如一听又埋怨道:“既然有医师,何不提早回去,病要早治,晚了就麻烦了,我们回程吧!现在回去再赶往纳达木大会,还有足够的时间。”

叶歆摇头苦笑道:“我这病一时死不了,早治晚治差别不大,况且我这次去见朴哲关系重大,不能半途而废。”

“你要是再病,倒怎么办?”

叶歆笑道:“这个容易,反正有你服侍。”

紫如看着手巾上的血渍,嗔道:“都吐血了,还笑,快回车帐吧!”说罢硬拉着叶歆回车帐。

第八章

朴哲兴冲冲地回到自己设在峡口的临时大寨,燕平见他如此高兴,迎上去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叶歆的人都被困在峡中,进不得退不得,只要两天他就不得不投降了。”朴哲洋洋得意坐了下来:“吩咐兄弟们守住峡口,除非他们放下兵器投降,否则不许放过一人一骑。”

“是!”燕平也沾染了朴哲的喜气和自豪,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巴岩松含笑道:“大哥,这次叶歆是插翅难飞,大会就要举行了,就算他能在峡内撑下去,这时间他也耗不起。”

朴哲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笑得合不拢嘴,摸着腰间的钢刀道:“屡次被叶歆玩弄在股掌之间,这次终于胜了他一次,这口闷气终于有机会吐出来了。”

巴岩松第一次见他乐成这样,打趣道:“大哥,您是为了那位主事大人吧!”

朴哲直言不讳地道:“是啊!我就是要向她展示一下草原汉子的智慧和力量,使她对我刮目相看。”

巴岩松笑道:“真想不到大哥竟是个痴情人,要是她知道了,一定会动心。”

朴哲叹了口气道:“虽然这次赢了叶歆,但要挽回美人的心谈何容易,唉!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其他的就要看天意了。”

“等叶歆投降之后,大哥打算怎么办?”

朴哲沉吟道:“他毕竟是官员,对我们没有影响,我这么做并不是想杀他,现在我们吞并了狼牙的地盘,下一个就是脱虎那狗贼,因此我不愿意叶歆现在就把草原划分出去,这样我们就不能进攻了。我还是会与他一起前去参加大会,但不能让他如期到达,这样才能使我有时间进攻。”

“原来如此,还是大哥想的周到。”巴岩松皱着眉又问道:“万一这位叶大人宁死不降呢!”

“这──”朴哲犹豫了,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心道:“若叶歆真的宁死不降,事情可就麻烦,难道要我退让?还有她,难道真能让她在这里饿死吗?”

巴岩松见朴哲皱起了眉头,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大哥放心,过两天我们把路让开,他们饿的手软脚软,就算不来投降,我们也算是赢了他们一场,到时候大哥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他怎能不服?”

“好,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办了。”

朴哲乐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又骑着马来到了关隘处,却见不到关楼上有人影,只能听到马嘶声。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想不到叶歆也会躲着人,真是没想到。”

过于期待成功,使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都受到了影响,因而根本没有察觉关内太过异常的宁静。

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无人露面,他拨马往回慢慢跑去。

忽然迎面奔来一匹快马,马上之人边跑边叫道:“大哥,不好了,大寨被占了。”

朴哲大吃一惊,急忙催马迎了上去,喝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迎来的是巴岩松,他冲到朴哲面前惊慌地道:“昨天夜里,叶歆领着士兵突然出现在虎尾坡的大寨外,那里的士兵都抽调到峡口,只有些牧人和妇女,根本无人抵挡,被他轻而易举地占了寨子。”

“什么!”朴哲咆哮似的叫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静悄悄地关隘,颤声道:“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唉!这个叶歆真是鬼神之能,难道真让他飞过去不成?”

巴岩松也是一脸钦佩之色,叹道:“来报信的族人说叶歆的军队恍若神兵天降,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察觉,大哥,看来我们又失败了。”

朴哲苦笑道:“叶歆真有神鬼莫测之能,这回可是输的心服口服。”

“还有一个说法,只是……”巴岩松见朴哲脸色不好,不敢再往下说了。

朴哲见他吞吞吐吐地样子,道:“有什么话就说吧!都是自己兄弟。”

“有人说叶大人是故意跳入大哥的安排。”巴岩松轻叹了一声苦笑。

朴哲没有激动,只是有些慨然,叹道:“要真是如此,我可是彻底输了。”

巴岩松安抚道:“大哥别太忧心,我们一仗没打,不能算输。”

朴哲叹道:“叶歆不损一兵一卒就赢我们,这比战场的胜利还要令人寒心。”

“大哥,如今该如何是好,反攻吗?”

朴哲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已经输了,就算攻下寨子也没有意义,还是等下次吧!这次我们只有认输。”

巴岩松忽然道:“大哥,就算下次再挑战,我也没什么信心,到现在我还是想不出他是怎么出去的,真是神人。”

朴哲道:“我们亲自去问一问吧!也好从中吸取教训。”

“大哥的度量真大。”

朴哲无奈地笑了笑,策马奔向了峡口。

整顿好手下的马队之后,朴哲领着巴岩松和燕平等人回到了虎尾坡的寨子。

叶歆早已在大门等候,见朴哲到来连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叶某失礼了,因无处容身才借用贵寨,打扰了朴兄实在不好意思,有不周之处还望朴兄见谅。”

朴哲尴尬地笑了笑道:“叶大人的举动真是神鬼莫测,昨天还在关隘之中,今天就出现在我的寨中。”

叶歆含笑道:“哪里,只不过是雕虫小技,朴兄过奖了,如今我把寨归还给朴兄。”

朴哲略略点头,拱手道:“谢谢叶大人大量。”说着他看了看叶歆身后,不见紫如身影,奇怪地问道:“那……那位主事大人呢?”

叶歆淡淡地道:“她犯了军法,被我软禁了。”

朴哲大吃一惊,急声问道:“她犯了什么军法?会受到什么惩罚?”

叶歆无奈地道:“她犯了杀头之罪,正等着受审。”

朴哲吓得脸都白了,六神无主,呆呆地看着叶歆不知如何反应。

“大哥。”巴岩松心如明镜,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

朴哲突然如火山爆发般,扑到叶歆身前揪着他的衣服怒吼道:“你怎么能杀她呢?她……她……”

“军法无情,犯了错自然要受审,至于杀不杀她,等我判了刑就知道了。”叶歆对他的反应如此激烈有些愕然,但回想一下却又在情理之中。

朴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都不想就说道:“我朴哲从不求人,今天我求你了,只要不杀她,我愿意归降。”

“大哥!”燕平和巴岩松闻言都惊叫了起来。

叶歆也感到万分惊愕,没想到朴哲居然会为了救紫如而投降,用情之深可想而知,不禁有些慨叹,脸色也变得温和了,含笑道:“朴兄对紫如之情,叶歆真是无话可说,也罢,我现在就审理此事,请朴兄做个见证。”

朴哲催促道:“叶大人快办吧!别再把她软禁了。”

叶歆点了点头,朝身后的周大牛喝道:“把人都叫到寨外去,我要点兵,把紫如请出来。”

“是!”周大牛应了一声便跑去。

叶歆微笑道:“朴兄,我之所以要办紫如的事并非因为朴兄刚才的那句话,这事我原本打算见完了朴兄再行处置,只是朴兄为紫如求情,我就顺水推舟,把这事办了。”

朴哲刚才也是一时冲动,此时想起也略有后悔,但自己一直言出必行,只好认命了,道:“我答应的事从不后悔,叶大人想怎么处置我,我都没有话说。”

叶歆摇头道:“朴兄言重了,我与朴兄一无仇恨,二无嫌隙,何必敌对。我来此只想和朴兄交个朋友,而这北疆一带日后还请朴兄妥善管理,我也可安心了。”

朴哲回头看着燕平和巴岩松,脸上略带歉意。

巴岩松对叶歆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见事已至此,上前含笑劝道:“大哥,叶大人既然把东北交给你来管,我看就不必推辞,反正大家都希望看到族民们安居乐业,若大哥能把草原治理好也是大家的福气。”

朴哲微微点头,正想说话,却见紫如袅袅而来,他紧张地踏前一步,又缩了回来,转头盯着叶歆。

紫如脸上带着不安的神色,看到叶歆时立即低下了头。

叶歆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了她一眼。

士兵们陆继走出寨门,在山坡上整齐地排列成方阵,周大牛走到叶歆身边禀道:“大人,人已到齐。”

叶歆点了点头,迈步走向方阵正前方的高地上,看着面前一千对眼睛,扬声道:“召大家来是为主事犯了军法一事,军令如山,即使是亲信也不能逃脱。”

听到叶歆这一句话,士兵们的脸上都展现出惊讶之色,虽然有的人听到了那一声叫声,但觉得紫如的所为对结果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听叶歆提起方才醒悟,纷纷转头望向紫如,他们都知道叶歆与紫如的关系,因而对于叶歆如何处置紫如十分好奇。

叶歆转头唤道:“紫如,你过来。”

紫如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叶歆面前。

朴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紫如和叶歆,手心和背后已经沁出汗了,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叶歆真的要斩紫如。想着想着,他回头看了巴岩松和燕平一眼,示意他们只要叶歆下令就抢人。

巴岩松和燕平一起点了点头,左脚跨前,右手也慢慢移到了刀柄之上,准备随时发作。

叶歆用柔和的目光看着紫如,然后大声问道:“昨夜之事是否属实?”

“是!”紫如迎着叶歆的目光,她知道叶歆不会杀自己,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担心,因而回视的目光也显得闪烁不定。

“我有令在先,大声喧哗者──斩。”

这个“斩”字把所有的士兵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周大牛抢先跪倒在地,求道:“大人,主事大人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况且又对大局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请大人法外开恩。”

“请大人法外开恩!”一千名士兵见统领跪下,他们也都跪下了,毕竟没有人认为紫如要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死。

霎时间,草坡上跪满求情的人,朴哲也急步跑了过来,单膝跪倒在地,哀求道:“请大人看在我的面子饶她一次吧!我愿以族中近五万人的性命为她求情。”

紫如感激地看了看所有为自己求情的人,眼光扫到朴哲时,见他一脸焦急,额上已急出汗珠,不禁有些感动,劝道:“朴大哥,还是让大人决定吧!”

“可是……”朴哲不放心地看了叶歆一眼,心里满是怀疑。

叶歆淡淡地笑了笑,扬声又道:“此次计策和安排全出自于主事大人,她功不可没,我给她记头功,可有人反对?”

“大人!”紫如凝视着叶歆,身子激动地发颤,她作梦也没有想到叶歆为了救自己竟然把功劳都算在自己的头上。

士兵们对于昨夜之计都佩服的五体投地,猜测是叶歆出的主意,没想到竟是娇滴滴的主事,都感到诧异。

朴哲闻言大喜,再次求道:“大人英明,既然主事大人立有大功,功过相抵,应该判无罪。”

周大牛附和道:“是啊!功过相抵,应判无罪。”

叶歆摇头指着紫如正色道:“功劳虽大,但不足以功过相抵,只能暂缓死罪,命你半年之内再立大功,否则依军法处置。死罪虽然暂缓,但为整肃军纪,罚杖责四十。”

朴哲等人刚松弛的神经又绑紧了,正想说话,却听叶歆说道:“主事的职责之中没有施行军务之项,她本应在衙门理事,是我一意孤行,把她带到了军中,这是本官的失误,因而她所犯之事也就是本官所犯之罪,一切罪责由本官承担,也就是说刚才所言之惩罚由本官一力承担。我必须在半年之内立大功一件,否则斩我谢罪。现在我先领四十军棍,军法官,施刑。”

“大人!”紫如忍不住扑了上去,抱着叶歆的腰哭求道:“是我的错,该我承受,你就罚我吧!”

叶歆将她推开,喝道:“周统领,你是军法官,立即施刑,这是命令。”

周大牛看着他那执着的眼神,咬了咬牙,吼道:“拿刑棍来。”

不一会儿,小卒捧着粗大的刑棍走到周大牛面前。

周大牛提起刑棍看了叶歆,低头禀道:“请大人受刑。”

紫如又扑上去抱着叶歆哭叫道:“不,不要,大人有病在身,不能施刑。”

叶歆温柔地朝她笑了笑,然后正色道:“军法不容情,来人啊!把她拉开。”

朴哲忽然走了上去,敬重地朝着叶歆深深一揖,然后拉开了紫如,小声劝道:“大人怜惜你,因而替你受刑,别害得大人前功尽弃,再闹下去你们都要受刑了。”

紫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盯着叶歆。

叶歆趴在草地上,咬着牙喝道:“施刑!”

“是!”周大牛虽有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但他知道叶歆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举起刑棍就狠狠地打了下去,口里叫道:“一……二……”

叶歆本就身子瘦弱,又有伤病在身,一棍下去,额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打了五六棍已经觉得大腿和股上火辣辣地剧痛,像是被撕裂一般。

紫如看着心都碎了,脸激动地通红,牙齿紧咬着下唇,泪珠不断地滴在茵绿草地上。

朴哲看着叶歆受刑,心中原本的傲气全都被打散了,剩下的只有无比的敬重和钦佩,这一刹那,他彻底地心服了。

“九……十……”

打到第十一下,叶歆就昏了过去,没有道术的他远不如一般的人健壮,根本经受不起这种严刑,但第十二棍又将他打醒了,如此昏昏醒醒,到了后来就没有知觉了,只能趴在草地忍耐着。

随着刑棍一次次地落下,紫如感觉像是打在自己的心里,心中大叫着“别打了”,可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能咬着牙来阻止自己的冲动。

士兵们的心也被叶歆征服了,他们没有想到叶歆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刑,这种耻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而且看着叶歆瘦弱的身形,他们一方面担心叶歆能否承受,另一方面又为他的勇气感到敬佩。

“三十九……四十!”

“大人……”杖刑一完,紫如第一时间就扑了上去,伏在叶歆背上痛哭起来。

周大牛随手扔下沾着鲜血的刑棍也扑了上去,唤道:“大人,你醒醒。”

唤了半天,叶歆才无力地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总算完了,真的好痛。”

紫如一听眼泪落的更猛,呜咽着道:“大人,都是我的错。”

叶歆还没开口又疼昏了过去。

周大牛回头吼道:“都站着干什么,快派人回去取车帐。”

“我派人!”朴哲转身吩咐道:“巴贤弟,马上去关隘把车帐取来,燕平,把寨中最好的屋子腾出来,还要最好的软床和药物。”

“是!”巴岩松和燕平两人也都被叶歆所折服,二话不说就各自奔去了。

朴哲蹲在紫如身边柔声劝慰道:“姑娘放心,大人只是受了皮外伤,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紫如抹着眼泪道:“都是我的错。”

朴哲苦笑道:“其实该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为难大人,大人也不会受此刑,今天我终于见识了大人的气度,倾心佩服。”

紫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拿手巾为叶歆抹汗。

不多时燕平领着人抬来一张软床,周大牛等人合力把叶歆抬到软床之上,再送往寨中。

房中,紫如小心翼翼地为叶歆褪下裤子,只见大腿到股上没有一处完好无损,都肿的高高的,到处都是血肉模糊。

“周大哥也真是,下这么重的手,轻轻打几下就算了,干嘛这么认真?”紫如看着心中刺痛,嘴里也埋怨了起来。

叶歆被身上的伤痛醒,听到紫如的话,微微睁开眼睛,发现紫如的眼睛都哭肿了,含笑道:“别哭了,去外面采些青草叶子给我。”

紫如惊喜地道:“大人,你醒啦,还疼吗?”

叶歆勉强笑了笑道:“再不去采叶子,又要疼了。”

“我去。”紫如站起来就往门口跑去。

朴哲正捧着药走来,问道:“大人怎么样了?”

紫如急声道:“大人要些青草叶子。”

“我去吧!”朴哲把药递给紫如:“这些是寨中医治疗伤的好药,给大人敷上吧!”

“谢谢你。”紫如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欢悦地跑回了屋内。

望着紫如的背影,朴哲叹息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虽然受了棍刑,但叶歆的心里却很高兴,这四十棍并没有白挨,正是因为这四十棍,他收服了朴哲,收服了近五万人的部族,收服了天马草原东北部最重要的地区,似乎没有比这些再值得庆幸的事了。

紫如收住了泪水,温柔地守在他身边照料着

第九章

只停留了两天,叶歆便引军回程,临行前,叶歆把朴哲叫到床前密议了一夜,结果朴哲意外的没有随同他一起南行,随同他一起的则是狼牙和他的五百骑兵。

车帐之中,紫如见叶歆的伤口渐愈,心中说不尽的高兴,坐在床边又是说话,又是斟茶倒水,又是查看伤势。

叶歆忍不住笑了起来,劝道:“紫如,你坐下歇一歇吧!转得我眼都花了。”

紫如这才安静地坐了起来,含笑道:“想不到伤好的这么快,真好。”

“皮肉之伤,只是开始的时候疼一点,上了药就没事了。”

“大人,朴大哥为什么不一起走,他不参加大会了吗?”

叶歆调笑道:“想见他吗?”

紫如白了他一眼,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大会之上若有他相助,我们不是有更多的胜算吗?”

叶歆神秘地笑了笑道:“他有要事去办,晚几天才能赶到。”

“哦!”紫如不再多问,拿出琴轻轻地弹拨了起来。

一路无话,直到来到北漠小城,叶歆才稍做停留。合苏和赤温的临时大寨设在城东,虽然生活安定,正等得心急,得到叶歆到来的消息后立即出寨相迎。

走到寨外,忽然发现东北部另一个部族的首领狼牙居然恭敬地守在叶歆身边,两人都吃了一惊,随后相视一笑,一起走了。

两人拜倒在叶歆面前行了大礼恭敬地道:“参见大人!”

此时的叶歆伤已痊愈,他走下车帐含笑扶起两人,温言道:“两位久等了。”

狼牙走过来含笑道:“原来是合苏族长,狼牙有礼了。”

合苏笑道:“想不到狼牙族长与叶大人一同到来。”

狼牙道:“既然顺路,就一起来了,反正要去参加大会。”

周大牛也迎了上来,朝着合苏行了大礼,道:“岳父。”

合苏乐呵呵地看着他笑道:“去看看灵玛吧!她正想你呢!”

周大牛呵呵一笑就跑了进去。

狼牙略为吃惊,看了看周大牛,又看了看合苏,笑道:“原来老族长和周统领是翁婿关系,难怪啊!”

合苏笑道:“我们入帐再谈,请。”

“好。”叶歆微微点了点头,在赤温的引领下进入了大帐。

安坐之后,叶歆问道:“老英雄,这些日子没有人来打扰吧?”

“一切平安,城里的守军见了手谕对我们很客气。”

“这样就好,大会举行在即,老英雄与我一起去吧!”

“自当效劳,只是我的族人何时迁往依兰河谷?”

“迁往依兰河谷?”狼牙知道依兰河谷的位置,因而诧异地看着合苏,问道:“老族长要迁出天马草原吗?”

合苏犹豫了一阵,转头望向叶歆。

叶歆含笑道:“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况且这件事也不可能隐而不宣。”

合苏点了点头,朝着狼牙道:“我族被脱虎突袭,损失极大,几年内都无法复原,因此我们打算搬到没有威胁的地方,叶大人提议我搬去依兰河谷,还让官军保护,有这么好的去处,我们自然不会拒绝。”

“原来如此。”狼牙点了点头,忽然叹道:“我早就听说过天马草原的东部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奈何我族被脱虎和朴哲两大势力夹在中间,就算想搬也搬不走。”由于叶歆的吩咐,他没有说出自己与朴哲势力合并之事。

叶歆插嘴道:“老英雄,离大会的时间不多了,我打算邀老英雄和赤温兄弟同行。”

“我的部族呢?”

“我已下令,让大牛兄弟领着一千亲兵护送族人迁往依兰河谷,你们父子等会后再去会合。”

合苏愣了愣,心中若有所悟,含笑地道:“大人把亲兵都派了出去,岂不危险?”

“有狼牙兄弟的五百壮士,没什么好怕的。”说罢,叶歆向狼牙笑了笑。

狼牙站了起来,右手贴于胸前,欠身恭敬地道:“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大人的安危。”

“自己兄弟都信不过,我还信谁呢?坐吧!”

狼牙顿时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他一直领着族人在两个大族之间生存,一直都是处于一种弱小的地位,每日战战竞竞,生怕敌人随时到来,因而养成了他小心谨慎的性格,就算并入朴哲部也只是一种试探,直到此时,他才找到了能力的伸展之处和重要性。

合苏看在眼里,心中说不尽感叹,叶歆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一个族长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属下死心塌地卖命,如此用人,难怪年纪轻轻就有了这种地位。

一念及此,合苏又问道:“大人,朴哲没来吗?”

叶歆摇头道:“没有来。”

“哦?”合苏感到有些诧异,从叶歆的行程看来,目标十分明显,就是为朴哲而去,然而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也就是说朴哲并没被说动,不由暗暗叹了一声。

叶歆淡淡一笑,对刚进来的周大牛道:“大牛,这三千多族人就交给你了,去到嘎山城叫马恢再拨一千人给你。”

“是,大人。”周大牛虽然应了,却还是担心叶歆的安危,劝道:“大人,不如留五百人吧?”

叶歆摇头道:“上次我曾立下誓言,多带一人我都自绝于人前,如今有狼牙兄弟保护已经足够,你就放心去吧!建寨之事更为紧要,不能有半点疏忽。”

周大牛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叮嘱狼牙道:“狼牙兄弟,大人的安危系于你一人身上,千万要小心。”

“周统领放心,我一定全力保护大人。”

合苏笑道:“放心吧!那些族长虽然实力大,但他们的势力都散于四方,不会多带人去,而且纳颜镇离卧牛城只有几天的路程,大人虽不带兵去,但几万大军随时可以赶到。”

叶歆笑道:“你们怎么都把我想得不堪一击,再不济我可以跑呀!”这一句话顿时引得帐中哄堂大笑。

纳颜小镇坐落在天马草原的正中央,是东西走向和南北走向重要的交通要道,虽说草原到处可行,但还是需要补给,因此这些沿途小镇便成为了重要的停留点。

此时的纳颜镇热闹非凡,纳达木大会是一年一度的大型集会,四方的牧民都赶来买卖东西,因而镇里镇外都是帐篷,而众多部族首领的到来,使原本已经十分热闹的纳颜镇更添喧闹,他们的骑兵都扮成了赶集的牧人,或数百,或一两千,使得小小的纳颜镇短时间内聚集了近十万人。

然而,热闹之中却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各个部族之间的小磨擦不断发生,有的刚失了地盘,面对仇人自然有切齿之恨;有的与对方刚刚战罢,仍是剑拔弩张;有的成功扩大了地盘,正得意扬扬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强大。

尤海部、莫鹰部、唐古部、潘耳部、古良部等大部族都驻扎在镇北,连接成势,而其余诸部各自混杂其中。

八月二十七日,叶歆的车帐终于出现在镇外,并立即成为了瞩目的焦点。望着坐在车帐前赶车的合苏父子,不少的族长大吃了一惊,议论纷纷,都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不顾身分为叶歆赶车。

然而当他们看到狼牙领着人护在车旁,更是一阵惊叹,虽然狼牙的名气不高,但也是位族长,他的归顺代表着草原上的势力有了新的动向,而叶歆也打破了草原群雄与朝廷相斗的局面,对于这一现象,小部族的族长们皆感到有些不安。

然而对于大部族来说,两人只不是个小人物,就算跟了叶歆也不足为奇,尤海、莫鹰等人甚至还借此嘲笑叶歆无能,只能收服两个小部族。

脱虎看着这一幕更是大笑了起来,对身边的手下嘲讽道:“狼牙那小子也真没出息,不降我去降官府,还有合苏,被我打得七零八落,结果只好去舔官府的屁股,都是没用的东西。”

“大哥,合苏父子居然沦落到要为叶歆赶车,真是可怜啊!”

“活该,我迟早会宰了那老儿。”

接管了合苏以及其他几个地盘后,脱虎觉得自己的势力已经超越了朴哲,是天马草原东北部的第一大势力,因而也骄傲了起来,认为自己现在的身分应该与莫鹰、尤海等势力平起平坐,自然不会把狼牙和合苏放在眼中。

合苏父子安坐于车帐前驾车,对于外界的评价充耳不闻,把车帐驶到一处空地便停了下来。

叶歆领着紫如走下了车帐,看着哄闹的纳颜镇,微笑道:“好热闹啊!看来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合苏瞥了一眼正散开的人群,应道:“大人,这种盛会,谁敢不到?只怕他们早就到了,正商议着如何应付大人呢!”

叶歆轻轻一笑,问道:“老英雄,你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合苏沉吟道:“大部族只怕不会乐意,他们原本就控制着局面,现在大人把他们的权力收回来再分给他们,也就是说他们无形之中成为了大人的部下,这一点他们不会高兴。他们之所以前来,是因为想知道大人真正的意图,从而定下应对之策。”

“不错。”叶歆优雅地笑了笑,道:“其实他们并不把我放在眼中,虽然我做了些事,也让他们感到了一些威胁,但他们并没有用最直接的方法对付我,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介意我有任何计划,否则我这车帐只怕早就染满血色了。他们现在也许正琢磨着如何从我这里捞取得更多的好处。”

紫如附和道:“我看也是,他们都是当惯了大爷的人,现在却听从大人的召唤来参加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大会,必是想捞好处,况且这些日子他们也频频扩张,已经得了不好处。”

叶歆含笑颔首道:“说的不错,只怕大会之后他们会恨我入骨,到时候刀光血影从此不离。”

紫如道:“亏你还笑得出口,我听了都害怕。”

叶歆放声笑道:“做这封疆大吏本就是与刀光血影相伴,又有何惧,况且将来之事远胜于目前,若连这等小事都畏首畏尾,大事岂能成功。”

合苏赞叹道:“大人豪情盖天,将来必成大事。”

叶歆听出合苏的言语之间似藏有深意,不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有老英雄父子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赤温却仍是有些担心,问道:“大人,我看还是小心为上,眼前之事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叶歆含笑道:“这件事需要两位的帮忙才行。”

合苏点头道:“我明白,大人是要结集小部族的力量压倒他们,我们会尽量游说其他族长,但成功与否无法判断。”

赤温道:“我想他们不会反对,其实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希望大人的计划能成功,只是怀疑大人的能力和计划能否更好的实施,若是能说清楚,我想他们不会不答应。”

紫如道:“不如把依兰河谷的事情说给他们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只怕未必。”叶歆摇了摇头,解释道:“也许他们的族人会很高兴,但这些族长不一定乐意。合并之后的他们会失去族长的地位和权势,这两样东西不是想放就能放的下,需要有人领导他们,使他们心服口服,这样他们才愿意归顺。”

紫如嫣然一笑,道:“以大人的威望还不够吗?”

“我?我有什么威望?只怕最没有威望的就是我,而且这次我只带了你一个人来,手上无兵无权,能有什么威望?”

合苏道:“大人,我们会把您的事告诉他们,即使不能马上打动他们,也能让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叶歆笑着道:“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忽然紫如扯了扯他的衣服,然后给了他一个眼色,叶歆转头扫了一眼,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牧民装束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头道:“你们帮狼牙兄弟搭帐吧!我和紫如出去走走。”

“是!”合苏和赤温应了一声,走向了正忙碌的狼牙。

牧民见他们走开,于是迎了上来,擦身而过之时,他小声道:“大人,余大人晚上来找您。”

叶歆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若无其事地领着紫如走开了。

夜晚,一个黑影摸索到车帐旁轻轻地敲了敲车板,轻声唤道:“大人……”

不一会儿紫如走了出来,小声道:“余大人,上来吧!”

余树青道了声谢,钻进了车帐。

叶歆含笑道:“余将军深夜来访,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吧?”

余树青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交到叶歆手上,笑道:“这是卑职两个月来努力的成果,请大人看看。”

叶歆好奇地接过册子,打开只看了一页,脸色就变了,惊叹道:“余将军真是奇才,两个月居然就把所有马贼的资料都收集齐了。”

“大人过奖了。”余树青的脸上显出得意之色,不等叶歆赐坐便撩起衣袍坐了下来,笑道:“卑职这两个月来日夜派人打探消息,这些消息都是普通消息,真正的秘闻并不多,不过有一个消息倒是十分有用,大人请翻到第九页。”

叶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脸狐疑地翻到第九页,略略扫了几眼,就惊得站了起来,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余树青看到叶歆这种反应很得意,邀功似的道:“大人一心想整顿草原,这个消息应该能帮上点忙。”

叶歆喜色满面的朝他笑道:“余将军真不愧是奇才,这个消息太有用了,回到卧牛城我立即请旨褒奖。”

余树青大喜,站起来躬身道:“谢大人栽培。”

叶歆含笑道:“你去吧!再把这个消息确定一下,我不想贻笑大方。”

“是!”余树青行了一礼,笑呵呵地离开了车帐。

叶歆又坐在床上一页一页细细地读着,边读边道:“紫如,这个余树青还真是情报高手。”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看你乐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消息?”

叶歆正想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了狼牙的声音:“大人,几位族长求见。”

“哦?”叶歆诧异地站了起来,把小册子收入怀中后,道:“紫如,我们去看看。”

出了车帐,狼牙小声道:“大人,几位族长都是失了地盘,所以来求大人,大人思量好了再去见他们,免得为难。”

“原来如此。”叶歆恍然大悟,笑道:“不妨事,他们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去见见他们。”

第十章

走入帐篷,里面坐着七个面生的人,合苏和赤温则在一旁作陪,见叶歆到来都站了起来。

叶歆有礼貌地含笑道:“诸位族长光临,本官有失远迎,失礼了。”

“参见叶大人。”七人一起躬身行了一礼。

“坐吧!”叶歆走到主位坐下,问道:“几位深夜来访想必是有事见教吧?”

七位族长互相看了一眼,一个个欲言又止,脸上都露出了尴尬之色。

合苏知道他们羞于启齿,插嘴道:“大人,这七位族长有三位是西北部的,地盘被莫鹰吞了,有两位是西南的族长,被尤海占了水草地,其他两位则是北部和东南的。”

叶歆点头道:“原来如此,对于几位族长的遭遇,本官深表同情,若有效劳之处请诸位直言。”

族长戈武欠身道:“叶大人,我们几位对于大人的新计划都十分赞同,早就决定服从大人的安排,可惜那些草原恶霸阴险卑鄙,趁我们未归之时占了我的地盘,抢了我们的财物,又赶走了我们的族民,使他们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希望大人能帮我们取回领地,从此以后,我们一定生生世世效忠大人。”

叶歆含笑道:“难得诸位看重本官,本官自然不能推辞了,只是……”说着他忽然顿住了,而摇头叹了一声。

七名族长听着正高兴,没想到叶歆的语气突然变了,顿时都紧张了起来,戈武急声问道:“叶大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叶歆面有难色地道:“我现在无兵无卒,有心无力啊!”

戈武陪笑道:“我们知道大人遵守诺言,因而没有带兵前来,我们也不是要大人现在就派兵去抢回地盘,只是希望大人在大会上把地盘重新划分给我们。”

叶歆点头道:“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大会里有众多族长,若是持强分割,难免会引来非议,而我身为朝廷命官,也不能过分偏袒。”

戈武等人对视了一眼,神情又变得有些落寞,叶歆看在眼中心里暗笑,于是丢了个眼色给紫如。

紫如含笑着介面道:“大人,七位族长远道来投大人,正是朝廷的幸事,大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看还是帮帮他们吧!”

紫如的一句话又燃起了七人的希望,一个个眼睛大睁着,露出期盼的眼神。

叶歆轻轻摇了摇手,为难地叹道:“不是我不想帮,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之所以把所有的族长都请来,是希望所有的人一起决定如何管理草原,若是为七位族长而使大会不欢而散,实非我所愿,也非草原之福。”

紫如嫣然道:“这还不容易,只要七位族长有更多的人支援,大人就以公议为由,将地盘还给他们。”

叶歆点头道:“这倒是可行,但族长们都为自己打算,要想得到多数人支援谈何容易。”

戈武急忙道:“我们一定会找到更多的支援,像我们这样的小部族还有很多,他们也受到同样的威胁,有的也有同样的遭遇,若是我们尽力游说他们,也许会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的行列。”

合苏一直看着叶歆和紫如唱双簧,此时才插口道:“我有同样的遭遇,我和狼牙族长都会全力支援你们。”

戈武等人感激地道:“谢谢合苏族长和狼牙族长。”

叶歆沉吟道:“既然如此,你们尽快行动吧!不过本官事先声明,万一你们找不到人可别怪我帮不了你们,还有一点,这不是本官的主意,是你们自己想出来,如果传了出去,可别怪我无情。”

戈武等人哪还敢不答应,连忙应道:“我们一定守口如瓶,不会说是大人的主意,只说是我们自己的主意。”

“这样就好,天色不早,你们回去休息。”

戈武等人站起来行一个大礼,然后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合苏笑道:“大人真是高明啊!才几句话就引得他们全都自愿地帮大人办事了。”

叶歆含笑道:“哪里,运气而已,如今有他们游说,我们也好歇一歇息,待大会之日我们就有好戏看了,不过他们应该还会来找你们两位族长,还望两位从旁相助。”

合苏和狼牙都笑着应了下来。

戈武等人为了自己和部族,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几乎所有的小部族。面对同样的问题,这些小部族的族长也正在绞尽脑汁希望利用这次的机会固定自己的地盘,而戈武的游说正好给了他们串连的机会,于是一场由小部族集结的风暴吹了起来。

小部族族长们之间的频繁走动自然瞒不过那些拥有较大势力的部族,虽然对于小部族联合所能起到的作用仍有怀疑,但他们不得不早做准备,尤其是怕叶歆借势压制他们,因而尤海、莫鹰等辈也都走动了起来,他们的实力极大,于是一场大部族和小部族之间的暗斗就产生了。

叶歆却每日悠闲地在车帐中读书听琴,吟诗写赋,而紫如更是深通此道,于是两人终日不出车帐,外人见了也不以为奇,只当是叶歆沉迷酒色而已。

合苏终日与族长们商议,本也没有察觉,突然听到手下说起叶歆,这才醒觉几日不见叶歆,有些担心,急忙找到了狼牙,问道:“好几天没见到大人了,大人都到哪儿去了?”

狼牙尴尬地道:“大人已经几天不出车帐了,整天陪着那位夫人,我也不知道大人做了些什么。”

“什么?”合苏苦笑一声,摇头道:“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刻,大人却把时间都花在女色上了,这可不是好事。”

狼牙笑道:“老族长,您要是有那么美的女人整天跟在身边,恐怕迷的比大人还要厉害。”

“说的也是。”合苏哈哈一笑,随即露出忧色,叹道:“不过现在可不是享受的时候,我还是去劝劝。”说着走向了车帐。

正当他想叫唤的时候,紫如刚好走了出来,朝他笑了笑,嘱咐道:“老族长,大人说让您和狼牙族长处理一切事情,他不想出面。”

当着紫的面,合苏不敢说什么,只试探着问道:“好几天没见大人了,不知道大人身体还好吗?”

紫如微微摇了摇头道:“大人这几日心窝有点痛,我也没敢让大人下床,怕有什么后患,这几天大人一直在休息,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您听了就算了,别声张,免得外人笑话。”

合苏这才明白,道:“请大人多保重,外面一切顺利,请大人宽心。”

紫如嫣然道:“谢谢老族长和狼牙族长,大人说等他好了一定亲自拜谢。”

“我们是大人的属下,自然要为大人分忧,姑娘请回,我去办事了。”合苏放心地走了。

紫如撩帐又回到车里,娇笑道:“老族长走了。”

叶歆端起茶呷了一口,笑道:“我都听到了,想不到紫如说起谎也头头是道,让人分不出真伪。”

紫如嗔道:“我可是为了大人的名声,谁叫大人几天都不出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出去。”

“我当然知道,大人无非是怕卷入族长之间的斗争,故而躲在这里,我不明白大人为何什么事也不做,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做就是了。”

叶歆微笑道:“非也,当日邀请他们来此参加大会只不过是想挑起他们之间的斗争,从中取利,然而东北之行的效果远远出乎我的意料,想必此时朴哲已经吞并了脱虎的地盘。”

“啊!”紫如惊愕地看着他问道:“大人,你是说朴哲没来是为了脱虎的地盘?”

叶歆笑道:“这是我授意的,脱虎不知道狼牙投向朴哲,因而不会有太强的防备,而且他现在正在此处,族中群龙无首,朴哲的五千骑兵加狼牙交给他的近两千人,一定可以吞并脱虎的地盘,也就等于是我控制了东北部的草原。”

紫如惊叹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叶歆朝她调皮地挤了挤眼,打趣道:“这还是多亏了你的叫声。”

紫如闻言脸红过耳,嗔道:“大人又在笑我。”

“我可不敢笑我的主事大人,若不是那一声叫声,朴哲也不会心甘情愿投入我的麾下。”

紫如伸出手娇笑道:“大人,既然我立了功,该赏点什么吧?”

“赏你四十军棍,要不要?”

“不要。”想起叶歆替自己挨了四十军棍,紫如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叶歆没有留意她的举动,抬起头盯着车壁上的那幅银州地图,喃喃地道:“现在我要的就是那些小部族真正联合起来,这样才能用来打击莫鹰、尤海之辈,下一个目标该是谁呢?”

八月三十日,草原群豪的聚会开始了,离纳颜镇一里外的一处草地上,数十位族长一大早就来到了这里。不远处,族长们带来的总共七万部众散落在聚会地点附近,准备时刻保护他们的领袖。

叶歆和紫如没有坐车,悠闲地在草原上慢慢走着,因而最后才到达聚会地点。

看着这两人的到来,原本哄闹的草地上顿时静了下来。

叶歆看了一眼,只见族长们分列东西两侧,左侧人数众多,都是小部族的族长,而右侧人数稀少,只有数人,但都是大部族的族长。

叶歆领着紫如优雅地走到正中央,向着四周拱了拱,扬声道:“上次与诸位英豪匆匆一别,叶某深感遗憾,今日再与诸位相见实属幸事,叶某在这里先感谢诸位的到来。”

脱虎这时心高气傲自以为是,扯着嗓子叫道:“别说废话,入正题吧!你到底想怎么分草原?”

叶歆放眼望去,见脱虎耀武扬威地坐在尤海身边,样子很得意,不禁笑了起来,正想反唇相讥之时,合苏插嘴了。

合苏与他有切齿之恨,见他无礼挑衅,站起吼道:“疯狗,别在这里乱吠,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脱虎一听就怒了,拔出马刀跳起来指着他骂道:“合苏老儿,你不过就是一个车夫,滚出去,这里没有你坐的位置,你不配。”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插嘴道:“如果他是车夫,你又是什么?我看你连狗都不如。”

众人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朴哲,他和燕平两人刚刚赶到,听到脱虎的骂声忍不住反唇相讥。

脱虎气得又跳又叫,吼道:“朴哲小子,你别神气,现在老子的地盘比你大。”

朴哲穿过人群,来到中央,不屑地看着他轻笑道:“脱虎,想不到你还在作梦,你的地盘除了你站的那一寸土地就没有了。”

脱虎怒吼道:“你胡说。”

朴哲笑了笑,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来吗?”

脱虎讥笑道:“谁知道你又看上哪个娘们了?”

朴哲不怒反笑,仰天大笑了几声,接着脸色一寒,冷冷地道:“实话告诉你,我晚来就是为了吞并你的地盘,现在你的部族都投降了,其他被你吞掉的小部族也都归顺于我,你除了身边的人外,没有其他的人了。”

脱虎大惊失色,愣了一阵才跳了起来,指着他愤怒地狂叫道:“我不信,这不可能,凭你那点实力,根本动不了我一根毫毛。”

朴哲见他不信,回头道:“燕平,把东西拿来给他看看。”

“好咧!”燕平笑嘻嘻走出了人群,然后从腰间摘下了一个布包,当他打开布包之时,人群之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原来燕平的布包中藏着一颗人头。

“二弟!”脱虎脸色大变,像是愤怒的狮子冲了出来。

燕平嘻嘻一笑,然后一脚踢向人头,将人头像是球一样踢给了脱虎。

脱虎双手颤抖着捧起二弟的人头,怒吼道:“你们竟然杀了我二弟,我要杀光你的人。”

朴哲冷笑道:“你们兄弟残暴不仁,族人早就不满,再加上你们又吞并了一些小部族,他们也对你十分不满,根本用不着我动手,你的族人就把人头献了上来,还请求我保护他们,脱虎,你现在不是族长了,快滚吧!”

莫鹰和尤海等大势力的族人都感到有点震惊,如今朴哲吞并了东北方的大部分地盘,其他的小部族除了移走就只有投降,如此一来朴哲肯定能霸占东北方,单论族人数目和兵力来看,朴哲就成为了草原第一大族。令他们更为担心的是,叶歆与朴哲之间的关系。

脱虎被所有不利的消息刺激太深,此时已经状若痴狂,怒眼圆睁,双眼赤红,扯着嗓门吼道:“朴哲,我算死了也要拿你垫背。”

朴哲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别做垂死挣扎,那只是于事无补。”

“不可能。”脱虎咆哮着道:“我还有二千骑兵,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召集部属,把你们全都杀光,再夺回我的族人和土地。”

疯狂的他跳上一匹正在吃草的马,发狠地抽了马股一下,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就向着东面跑去,那里有他带来的二千五百人。

“站住。”朴哲怎肯让他离开,拔腿就向坐骑冲去。

尤海和莫鹰等大部族对视了一眼,也都站了起来把他拦下,喝道:“朴哲,不必赶尽杀绝。”

朴哲被他们突然的举动惊得一愣,不得不停下来,拱手道:“两位族长为何拦我?脱虎残暴不仁,这次丢了地盘一定变本加厉,若不早早制止,恐生后患。”

莫鹰冷笑道:“朴族长已经夺了他的地盘和族人,何必要赶尽杀绝?”

尤海附和道:“朴哲,人人都说你是草原英雄,天马之狼,今天却要残害一个丢失了家园的人,只怕名不符实。”

燕平冲上去争吵道:“两位族长,我们族长与两位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阻拦?”

“不错,我们是相安无事,但朴哲有勾结官府的嫌疑,我们想问清楚而已。”莫鹰冷笑着扫视悠然站在一旁的叶歆,又道:“朴哲,你若是带头反对叶歆重整草原的计划,我们不会为难你。”

朴哲含笑道:“两位族长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我朴哲生为马贼,死为马贼,怎么可能加入官府重整的草原计划?况且我们各据一方,逍遥自在,去投官府岂不是自讨苦吃,两位放心,我朴哲与官府誓不两立。”

莫鹰和尤海相视一笑,齐声赞道:“朴哲真是深明大理。”

朴哲轻笑道:“两位过奖了,其实这计划对你我不都有利益吗?若非如此,两位的地盘也不会扩张的如此之快。”

莫鹰笑道:“说的不错,其实我们思考之后也觉得叶歆的计划不可虑,只是那些小部族不知好歹,妄想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如今有老弟的参与,我们更不怕了。”

朴哲哈哈一笑道:“我从来不怕什么官府。”

叶歆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见三人密谈了起来,小声对紫如道:“看来朴哲办的不错,莫鹰和尤海这两个老奸巨猾的也不免上了当。”

“大人,该我们出手了吧?”

“心急了吗?”叶歆笑道:“别急,脱虎就快领人杀来了,他这么一搅,大会的后果可想而知。”

正说着,不远处的草原地扬起了尘土,发了疯似的脱虎一马当先,边跑边挥着马刀叫道:“奸贼朴哲,老子要宰了你。”

朴哲正与莫鹰等人商量着如何瓜分草原的利益,听到叫声只是微微一笑,道:“两位族长,刚才不让我杀脱虎,现在他要来杀我,不知两位现下如何?”

莫鹰本就看不起脱虎这种头大无脑之人,只是碍于他的势力,而己方又需联合起来对付小部族联盟,因而才与他相交,此时有了朴哲,早已不想再理会脱虎。

莫鹰提议道:“尤老哥,咱们的人该站出来示威了,吓一吓那些小部族也好。”

尤海阴阴一笑道:“这么好玩的事情怎能没有我?”接着朝身后的人喝道:“吹号。”

第十一章

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后,尤海带来的两千人像潮水般迎向脱虎,而莫鹰也不甘示弱,唤出两千精骑,再加上其他几人的部众,大约有七八千人涌向脱虎部众。

为了在小部族面前展示他们的实力,尤海、莫鹰等人自己也跃马上前参战。

霎时间,只见黄尘滚滚,杀声震天,挥动马刀的草原汉子在绿茵上尽情地展示着他们的豪迈与奔放。

小部族的族长看着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都站了起来,脸上的惧意显而易见,有的把眼光落在了叶歆的身上,想知道他的反应。

叶歆根本没有把这场战斗放在心上,任凭他杀声震天也不动声色,只与紫如站在一旁小声地闲聊着。

紫如也不喜欢这种杀戮的场面,所以叶歆的举动正合她意,扫了朴哲一眼,小声问道:“大人,朴大哥怎么不动手呀?他不会没有带人来吧?”

叶歆含笑地道:“朴哲也是一族之长,你怎么这么小看他?他若是无备,怎敢只带燕平一人?”

紫如笑道:“大人对他倒是推崇备至,我却看不出他有什么大本事,不过就是些恃强逞勇的本事。”

叶歆摇了摇头,用欣赏的眼光瞥了朴哲一眼,道:“朴哲不降则已,只要心甘情愿地归顺,日后必是忠心办事,永不反叛,我虽喜欢草原,却不能长期守在这一隅之地,况且我没有时间处理这繁琐的小事,有他在此,我就可以放心了。”

就在两人谈笑之间,远处的战事已经完毕,黄尘飘飘而落,残风之中卷来了一丝血腥味,与优雅的草原极不协调,使得叶歆和紫如都皱了起眉头。

莫鹰、尤海等族长唤走了部众,自己则各挑着胜利品奔回,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朴哲笑着迎了上去,赞道:“诸位族长不愧是草原豪杰,小小的脱虎就算有百般的本事也难逃诸位之手。”

莫鹰挑着脱虎的人头耀武扬威地走到朴哲面前,指着人头笑道:“脱虎的人头就在此处,这回是我们为老弟出了口恶气,不知满不满意?”

朴哲哈哈一笑,抓过脱虎的人头看了一眼,豪迈地道:“这种小人物居然要诸位合力击之,实在是抬举了他。”说着对脱虎的人头道:“脱虎呀脱虎,你死在近万铁骑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尤海听了脸色略沉,淡淡地道:“刚才没让朴老弟露一手实在可惜,不过你只带了一个人,只怕对付不了脱虎。”

朴哲把人头递给燕平,然后摇头应道:“我怎能只带一人?只不过因为众位族长都在,所以我就把人马留在了镇北。”

尤海阴阴一笑,问道:“朴老弟,这次带了多人来?”

朴哲微微一笑,道:“不多,才一万。”他本有五千骑兵,后得了狼牙的一千五百人,此后破了脱虎的寨子再收超过三千余人,此时已经掌握了一万余骑兵。

“一万!”莫鹰和尤海听了勃然变色,看着朴哲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寒意,担心他带这么多人来是对付自己。

朴哲见两人如此诧异,笑着耸了耸肩,无奈地道:“脱虎是我最大的敌人,他不死,我也难得安稳,只好把所有的人都带来了,两位族长千万不要见笑。”

听了此话,尤海和莫鹰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小部族的族长虽然有了联盟,但尤海等人的实力使他们都紧张了起来。

戈武担心地看了合苏一眼,然后站起来叫道:“叶大人,脱虎已死,请大人主持大会。”

叶歆含笑道:“诸位,方才脱虎之事只是意外,希望不会打扰诸位的情绪。叶某上次已经把计划说过了,原因大家也明白,好处自然是更多,现在也有不少族长表现同意。”

“我支援!”

“我支援!”

小部族的族长们一个个都站了起来,见了尤海和莫鹰等人的实力,他们觉得自己更需要官府来划定地盘,这比相互争杀要好的多。

尤海等人却像是看小丑似的看着这群族长,还不时地出言讥笑。

叶歆拱手道:“原来有这么多族长深明大义,以草原的安定为己任,愿与官府携手共治草原,叶某在此深表感谢。”

合苏带头叫道:“请大人分配吧!我们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叶歆笑道:“既然大家都支援,我这个计划就这么定了。”说着就从怀中拿出了一叠布,展开之后是一幅天马草原的地图,山山水水都画的十分清楚,却没有任何边界。

尤海见叶歆和那群小部族的族长开始商量分治草原,心中极为不快,哼了一声,转头对朴哲道:“朴哲老弟,现在你是天马草原实力最强者,该说句话了。”

“好!”朴哲轻轻一笑,站了起来走向叶歆,边走边高声道:“我还没说话呢!谁敢私分草原。”

叶歆假装愣了一下,转头看着他问道:“朴兄,你不是答应我的计划吗?”

朴哲正色道:“这个计划虽然不错,但短期内不太合适,所以我觉得应押后。”

“押后?”叶歆微微点了点头,朝着身边的族长们问道:“既然朴哲族长有异议,不知诸位对他的提议有何意见?”

戈武怒目喝道:“朴哲,大人这么好的计划,你为何不答应?”

朴哲表现的十分平静,看众人都面有怒色,笑道:“不只是我一人有意见,尤老哥和莫老哥都有意见。”说着回头高声问道:“两位老哥,你们说是不是?”

尤海和莫鹰见他真的出言反对叶歆,心中大定,觉得此事必然难成,于是高声应道:“不错,我们是反对,天马草原之事不能由官府做主,应该由我们自己决定,朴老弟,我们走吧!这个大会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朴哲道:“好吧!我也该回去了。”

戈武等人见朴哲等人连谈都不愿谈,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合苏担心地叹道:“只怕他们回去一定又要大举进攻了。”

族长们一听脸都白了,都站了起来急着要赶回去。

“站住!”温和的叶歆突然朝着正想离去的诸人大喝了一声。

尤海对着莫鹰轻笑道:“想不到这书生还有点胆量,居然敢叫我站住。”

朴哲含笑道:“反正他又不能把我们怎样,不如回去看看他又想使什么招术,就算看笑话吧!”

“这个主意好,我们回去看看这小子又耍什么花样。”

叶歆此时脸若寒霜,冷冷地扫视着归来的数人,除了朴哲之外,其他几人一接触到叶歆的眼神,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心里也有一丝的寒意。

莫鹰心虚似的讥笑道:“叶大人,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我们都等着呢!”

叶歆冷笑道:“莫鹰,我找的就是你,与其他人无关。”

“我?”莫鹰哈哈一笑,调侃地道:“不会是想把你身边的美人给我吧!要是这样,我不会推辞。”

“你!”紫如气得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指着他就欲喝斥。

叶歆按下了她的手,森然冷笑道:“莫鹰,他们虽说不听朝廷的,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你就不一样。”

“我?我有什么不同?”莫鹰轻佻的表情不但没有成功压倒叶歆,反而显得有些心虚。

族长们都好奇地盯着他看,想知道为何叶歆只找莫鹰而不找旁人。朴哲也不明白叶歆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而不敢多言,只静静地看着叶歆。

叶歆故意顿了顿,这时才缓缓而道:“莫族长,不,应该是莫将军。”

莫鹰吓了一跳,脸色十分苍白,抢着问道:“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嘿嘿,铁凉国不是给了官职了吗?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天马将军一等北漠侯。”叶歆轻笑了一声,脸色骤沉,厉色道:“你勾结铁凉,妄图在草原上掀起战事,此乃大逆不道,罪当凌迟,别的事我可以不管,但这大逆之罪我不能不管。”

在场的族长们一片哗然,没有一个不为此而感到震惊,谁也没有想到莫鹰会投向铁凉国。

莫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辩又找不到说辞,所以显得十分不安。

尤海虽然也感到万分惊讶,但他想到的不是莫鹰投靠铁凉,而是叶歆要借这个机会整倒莫鹰,因而立时紧张了,他与莫鹰一南一北,相互连系,因此才能与官府相斗,彼此之间唇亡齿寒,若是莫鹰倒了,他也难逃大劫。

于是尤海出口助言道:“叶大人,做官的向来喜欢诬陷他人,你不会是也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治莫老弟的罪吧?”

莫鹰一听就醒悟过来,连声辩道:“叶歆,你这是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和铁凉接触。”

“是吗?”叶歆冷笑道:“既然无罪就和我去卧牛城吧!那里会有让你心服口服的证据。”

莫鹰心虚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万一真的去了,你一定会用严刑屈打成招,我不会上你的当,告辞了。”说罢他便匆匆离去。

朴哲拔腿想追,忽见紫如给了他一个眼色,心中虽是感到诧异,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叶歆扫视所有的人,扬声道:“莫鹰畏罪潜逃,这一点大家都看到了,既然这里是草原,我就用草原的规矩,谁抓住莫鹰,莫鹰的地盘就归他,绝不食言。”

朴哲见叶歆说话的时候,眼神特意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心中一动,知道叶歆是在对自己说话,不由的暗暗高兴。

尤海也动了心,虽然他与莫鹰相交甚深,但一想到自己若吞下了莫鹰的地盘,实力将增加一倍有余,心中的天秤就不得不倒向了利益一方。

叶歆没有再说什么,寒着脸走出了人群。

紫如跟在他身边好奇地问道:“大人,你既然想对付这些人,为何不趁此机会一网打尽?岂不是减少了战争与流血。”

叶歆回头看了一眼,见离人群甚远,含笑道:“现在对付他们并不难,以我的实力,现在就能除掉他们,但我不想因少失大。若是杀了尤海等人,虽然可以示人以强,但此地人多口杂,消息必然外露,他们的族人岂肯善罢干休,若因此而生事,甚至造反,我就有大麻烦了。首先我的官声必然大受影响,如今朝中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他们眼巴巴的希望我犯错,若我的辖地有人造反,他们一定会借此打击我。且不说皇上会如何处置,即使我依然能在此留下,但百姓的心里难免对我有意见,日后也难以控制辖地。”

“可莫鹰他们回去后一定会生事。”

“莫鹰只不过是只闹事的小猫,不足为虑,何况我已在他身侧放了只老虎。”

“你是说朴大哥?”

“不是他,还能有谁?”

“朴大哥的实力与莫鹰相差不多,恐怕未必能胜。”

“放心吧!我自然有办法。”叶歆仰头眺望北方,轻笑道:“况且我想得到的不是一个小小的猫窝。”

“猫窝?”紫如茫然地问道:“大人还有另外的打算吗?”

叶歆笑道:“让老虎把猫赶到狼窝里去,然后把狼一起吃掉。”

紫如听不明白,嗔道:“什么狼窝猫窝,大人,我都听糊涂了。”

“谜题还是猜一猜才有趣,几个月后该有答案了。”叶歆含笑摇了摇头,想起师父去找凝心,心中像热火一样,然而当他想到自己在草原中的种种布置也许无用武之地时,不禁微微一叹,喃喃地道:“不知道几个月后我在哪里?”

紫如见他不由而来的发出了一阵感慨,十分诧异,不明白他既然诸事顺利,而草原也渐渐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下,为何还发出这种惆怅的叹息声?

她温柔地轻声劝道:“大人,诸事皆顺,何必作此哀声?”

叶歆转头看着她,见她的眼中尽是关怀的眼光,心中一暖,含笑道:“走吧!是时候该回卧牛城了。”

草原的风转烈了,夹杂着一丝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似是要借风力吹走这些带来仇恨的血腥、战争、杀戮。

一个似隆重又似简单的群豪大会结束了,尤海走了,朴哲走了,合苏也走了,他们都带着自己的使命和目标离开了纳颜小镇,留下的只有脱虎和那一千多无主的孤魂。

族长们的得失并不明显,除了脱虎的覆灭外,大会可以说是无疾而终,然而在人们的心中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因为它标志着草原群豪并起的局面遭到打破了。

经过了吞并,朴哲等大族的实力越来越强,而小部族虽然形成了联盟,但叶歆没让他们有时间真正形成有效的体系,他利用合苏的牵引将一些小部族拉到了依兰河谷,尤其是西北和西南的小部族,他们都很清楚,尤海和莫鹰此去一定会加强攻势,以图迅速壮大势力,为了保存实力,唯一的办法是迁移。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关键的人物,那就是周大牛,他做为叶歆的心腹,又是合苏的女婿,双重的身分使小部族对于依兰河谷有了极大的兴趣和信心,毕竟那里有土地,也有官府的支援,如此安稳的生活是小部族的族长们一直梦寐以求的。

叶歆最后一个离开小镇,伴随他的依然只有紫如,他把狼牙留在了身边,取代了周大牛的位置,又把赤温也留了下来,出任亲兵副统领,从而做为叶歆与依兰河谷之间的使者。

第十二章

卧牛城,离开了三月之后,叶歆又回到了这里,城中没有了以前的热闹,因为几乎所有的武人都被那本被誉为武林奇书的“天岚真经”引走了。

无论贪心的,正义的,心怀仇恨的,争强好胜的,都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竞逐着那本奇书,无论是天涯海角。得到了书而又枉送了命的人多不胜数,腥风血雨伴随着“天岚真经”在眠月大陆上肆虐着,然而这些已经远离叶歆的身边。

望着卧牛城,叶歆的心突然变得着急了,因为青竹道人和凝心也许正在城中等待着自己。

想着想着,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走到车帘前吩咐道:“快点。”

紫如见他坐立不安,嫣然问道:“大人不会是近乡情怯吧?”

叶歆朝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来到城门口,黄延功早就率人在门口等候,见叶歆走下车驾连忙迎了上来行礼,道:“大人一路辛苦了。”

叶歆含笑道:“黄兄别来无恙。”

黄延功笑道:“一切安好,大人请先回府休息,晚上请大人光临寒舍,卑职为大人接风。”

“好,我一定拜访。”叶歆与他寒暄了几句便上车往府第而去。

来到府前,夜寒、东方不平和寇子诚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了叶歆一起行了大礼,道:“参见大人。”

叶歆拱手笑道:“这些日子全仗三位,叶歆在此谢过。”说罢朝着三人深深一揖。

“不敢,是大人辛苦了。”三人见叶歆如此恭敬,心中甚是感激,连忙还礼。

叶歆含笑问道:“夜兄、东方兄、寇兄,这里地势偏远,不如中腹之地,不知你们住的还习惯吗?夫人和孩子一切都好吗?”

三人见他不问政务先问候自己的家人,更是感动,三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拜倒在地,道:“大人以诚信待我们,我们自当全力为大人效劳,不敢稍有懈怠。大人恩重似海,我们永世不忘。”

“三位兄长何必多礼,快起来。”叶歆扶起三人笑道:“我与三位一见如故,又何必分什么彼此。走,我们厅内说话。”

紫如插嘴问道:“怎么不见丁旭?”

夜寒转头应道:“他还在青龙山督造新城,不过这些日子他好像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哦?”叶歆稍感惊讶:“我回来他居然没有来接,看来是遇上了大问题,不然他绝不会如此。”沉吟了一阵,他吩咐道:“紫如,你辛苦一趟,去请他回府,东方兄,烦劳你领她去。”

“是!”紫如和东方不平领命往青龙山去了。

走入府中,叶歆含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似乎修整过了。”

夜寒指着院中摆设道:“都是我们布置的,大人身为边疆重臣,若是府第太过简陋就不像话了,寇兄对于这方面造诣颇深,因而重新修整了这座宅子,大人,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只管说,我们再改。”

叶歆摇头笑道:“这已是足够了,光看这如此气派的前院就知道寇兄的才气,相信内院定是更加不凡,你们觉得好就行。”

寇子诚笑道:“大人过奖了,我也是一时技痒,所以就画了个草图,想不到建成之后还真不错,如今我们三个都另找了宅子,这座大宅还给大人。”

“嗯!”

叶歆知道他们有所避忌而搬了出去,因而不再多说,直接来到正厅。

安坐之后,夜寒禀道:“大人,您离开这些日子一切平静,城中没有了闹事的武人,去除了兵税后,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经济也有了起色,而大人的威望日升,城中没有不感激大人的。”

叶歆满意地点了点道:“这全靠三位的努力,日后还望三位继续帮我。”

“这是我们分内之事,不劳大人吩咐。”寇子诚道:“不过,这些日子马贼活动频繁,兼并之争日益激烈,大人可有良策?”

叶歆含笑道:“马贼之事已落入我的掌控范围,虽不能说高枕无忧,但也不必过于担心,以后凡是有关马贼之事交给紫如,你们两位和东方兄另有重任。”

夜寒和寇子诚闻言后心中暗暗吃惊,叶歆出去三个月就使纷乱的草原落入了掌控之中,这种处事手腕令他们不得不心服。

夜寒听说叶歆另有重任,心念一转,含笑问道:“大人是不是想对付那六名不听话的将军?”

“知我者夜兄也。”叶歆哈哈一笑。

寇子诚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大人想先对付哪一个?”

叶歆笑了笑,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姚跋”。

“丹络的圣武将军姚跋?”夜寒和寇子诚诧异地站了起来,他们本以为叶歆会选择最近的悬河将军高虎,却没有想到叶歆这么快就想去对付最强的两个对手之一。

“不错,正是丹络的姚跋。”

夜寒担心地道:“大人,六将军之中,姚跋和刘翎是最难对付的两人,大人现在兵甲不足,威信也不足,要想收服只怕费时甚久,不知大人为何偏偏选他?”

“放心,我已在那只沙漠老鼠的洞口放了毒饵。”

“毒饵?”夜寒沉吟了半晌,忽道:“大人想把他们引出沙漠?”

“非也,我会将毒饵赶到洞里逼他吞下去。”

寇子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奥妙,摇着头道:“大人妙计我猜不着。”

夜寒笑道:“寇兄,不如我们比一比,看谁先猜出大人之计。”

寇子诚虽然猜不着,却觉得这个主意有趣,于是笑道:“好啊!再拉上东方兄,输的两人轮流作东如何?”

夜寒点头笑道:“这个主意雅致,就这么办了。”说着伸出右手与寇子诚击掌为誓。

叶歆见两人如此有雅兴也笑了起来,问道:“要是你们三个都猜不到呢?”

夜寒笑道:“只好我们三个轮流作东请大人。”

正说着,一个小厮走了进来禀道:“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哦?刚回来就有人前来拜访。”叶歆笑了笑问道:“是何人来访?”

“说是铁凉使者,姓红。”

叶歆愣了一下,点头道:“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来了,请他到这里来。”

“是!”小厮应了一声就回去了。

夜寒好奇地问道:“大人,你与铁凉使者有深交吗?”

“有些交情。”叶歆点了点头,道:“当初在京中就是由我招待他,后来皇上命我出使铁凉,只因银州总督奏报朝廷,说是铁凉进攻,因而我出任了这个西北安抚使,红逖此来必是回国,只怕我也要随他前去铁凉回访。”

寇子诚沉吟道:“大人,此时出访铁凉恐怕对大人没有好处,一则局势初定,需要大人坐镇,二则马贼之事还需大人决断。”

叶歆摇头道:“红逖一定把圣旨带来了,不去也不行,况且暂时没有大事,还有三位在此,我已无忧。马贼虽然火拚,但波及不到我们,因而不必担心。其实我也想趁机西巡,顺道会会几位将军。”

夜寒点头道:“就算没有圣旨,大人也必须西巡一次,如今借此机会也算是一举数得,其他的事只需交待清楚,我们三人和黄将军定能办好。”

叶歆微叹道:“我担心的只有朝中局势,若是突生异变,我无法快速做出反应。”

夜寒道:“这又何妨,我们拥兵在外,朝中内乱无非是皇位之争,我在三皇子府中待了一段日子,知道皇子们虽然有势力,但手里并无兵权,他们只会来拉拢大人,不会与大人为难。”

此时,红逖急步走了进来。

叶歆见他笑容依旧,迎了上去道:“红大哥别来无恙。”

红逖却显得有些异常,一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叶歆被他异常的举动惊得一呆,小声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红逖谨慎地看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妹婿,我妹妹也来了。”

“什么?”叶歆呆了一呆,眉头立时紧紧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极为阴沉,抓着红逖的手急步走进了一间无人的房间,然后急声问道:“她在京中住的好好的,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红逖见他一脸不高兴地样子,脸色也变得不高兴了,淡淡地道:“妹婿,你如今是封疆大吏,妹妹是你的妻子,来看你本就是应该的,你又何必这副模样?难道不想见她吗?别忘了,她还带着你的儿子。”

“大哥,你先别发怒。”叶歆听了连连摇头,解释道:“我不是不高兴见到她们母子,可你想过没有,皇上为什么要把緂妹留在京中?那是因为我现在大权在握,皇上防着我,若是好言相求,皇上也许会答应放她来此,可如今你们私自离京,皇上自然会疑我图谋不轨,后果可大可小。”

红逖怔了怔,懊恼地道:“原来如此,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我见妹妹每天都念着你,人都瘦了许多,我心疼她,所以就暗中把她带来了,没想过有什么后果,照你这么一说,后果果然非同小可。”

叶歆忧色满面地坐了下来,长叹一声道:“我无心官场,丢了官位也没什么,只是我的目标不在此,好不容易大权在握,我不想为了如此小事而前功尽弃。”

红逖一脸愧色地坐在叶歆身边劝道:“妹婿,事已至此,还是想办法补救为好,不如派人送回去吧!”说着叹了一声道:“只是苦了妹妹,刚刚见到自己的夫君又要离开了,只怕她不会愿意。”

叶歆对于红緂一直心存愧意,知道她千里寻夫,如何也不忍心逼她回去,然而身为孝仁公主的她却不可能凭空消失,越想越心烦,索性放在一边不想。

他转而问道:“緂妹如今在何处安身?”

“我把她们母子安排在客栈之中,妹婿,你还是先去看看她吧!怎么说也是你的妻子和儿子。”

叶歆点了点头道:“现在去有点突然,也太显眼,晚上我再去看他们。”

“好吧!我回去告诉妹妹,让她安心。”红逖忽然脸红了红,问道:“大人,紫如她可在府?”

叶歆看了他一眼,见他说起紫如时眼神露出兴奋的神色,不由的暗暗叹了一声,心里也清楚,此时的紫如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跟随红逖了,虽然猜不透紫如的心,但他感觉到紫如似乎没有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红逖见他没有回答,顿时狐疑了起来,追问道:“她没事吧?”

叶歆笑了笑道:“她很好,我派她去了青龙山,晚上就会回来。”

“是吗!”红逖一想起今天就能见到紫如,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甚至紧张的有些坐立不安。

叶歆见他如此,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大哥,皇上要我出使铁凉吗?”

“正是。”红逖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黄绫圣旨交给叶歆:“内容我看过了,让你随我去一趟,然后进京述职。”

“嗯,我明白了。”叶歆接下圣旨道:“大哥,你先回去吧!晚上我设宴为你接风,酉时一刻,你将緂妹母子送到后门,我亲自去接,不能让外人知道。”

“放心吧!”红逖含笑着告辞离去。

叶歆刚想离开黄府,忽然察觉到有人正用遁术赶来,惊得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喜悦:“师父?”

不一会儿,青竹道人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叶歆见他终于出现了,心里乐开了花似的,冲上去问道:“师父,你终于来了,真是太好了。”忽然,他发现凝心并没有出现,不由的大惊失色,问道:“凝姐姐呢?”

青竹道人歉然地看着他道:“歆儿,你那位凝姐姐没有来。”

“为什么?她不肯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叶歆察觉到青竹道人脸上的异样惊问道。

青竹道人叹了口气,摇头道:“并非如此,灵枢山上出现极怪的情况,山腰之间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环,这冰环面积广大,直径达数里,将山腰以上完全封锁起来。”

叶歆听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椅上,喃喃地道:“灵枢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凝姐姐在修炼?”

“依我想必是由原来的云雾凝结而成,那层冰环十分坚厚,而且还能抗击道术,我用尽了方法都无法击破冰环,无奈之下只好匆忙返回。”

叶歆惊叹道:“想不到凝姐姐的道术竟然如此精进,看来我也未必能够上山。”

“你的凝姐姐真是道学奇才,想来比你还要厉害。”青竹道人笑了笑,又道:“山下的人都以为是仙人显灵,所以都往灵枢山朝拜,不过这种逆天之术非长久之计,恐怕对她未必有利。”

叶歆心中十分不安,觉得很对不起凝心,道术的修炼定要循序渐进,而今凝心大幅度提升实力必是为了自己。

想到自己为了提升实力而使肺木尽伤,叶歆不禁也为她担心起来,惭愧地道:“唉!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要是凝姐姐将来有什么问题,我万死难辞其咎。”

“歆儿,情这一物本就是最难忘怀的东西,你这位凝姐姐虽是奇才,但也会受到道心之劫,你和她的事其实对她也是一种磨练,她若是能看破情关,必是一代道学宗师。”

“凝姐姐原本可以安心的修炼,是我打扰了她的修炼,想必也是因为柔儿之事,才会有灵枢山的异状。”如今无法把凝心请下山,也就是说冰柔一时还无法出来,叶歆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怅然道:“外面的人给了我一个情痴之名,其实我不配,至少我对不起柔儿,也对不起緂妹,看来我连修道都不配。”

“歆儿,你不必自责,也许这是天意。想当初我将你带到云锦山就是希望你留在那里修炼,谁知柔儿把你拉下了山,从此以后一路坎坷,能走到今天已经算不错了。”

叶歆叹道:“当日我若是坚持一下,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歆儿,如今你有何打算?还是继续你的计划吗?”

叶歆显得十分无奈,沉吟道:“如今之计只能双管齐下,一方面要让凝姐姐下山,另一方面,现在所做的事还要继续下去,师父,您认识其他道士吗?”

青竹道人略想了想后答道:“术士倒是见过一些,但道士却认识不多,早年也认识几个,但十几年没有见过,不知道还在不在,我去找找。”

“徒儿不孝,让师父受累了。”

青竹道人抚髯笑道:“反正我现在无事可做,正好趁此机会周游天下。”

叶歆又道:“徒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叶歆忧心地道:“柔儿如今一个人在京城,论理我该立即赶回去,只是事情缠身,出使铁凉又无法拒绝,只好烦劳师父先去京城看一看柔儿。”

青竹道人点头道:“我该去一趟,柔儿也真苦,你也是,唉!好事多磨。”

“她在雪竹庄内,在京城南郊的聚贤池旁,不难找到,我的信也许可以缓解一下她的情绪。”叶歆走到了案桌旁拿起笔,琢磨了半天后写下一封信,封好信口之后交到青竹道人的手里,道:“师父,您是柔儿最尊敬的人之一,您的话她一定会听,一定要安抚她的情绪,我会尽快安排将她移出京城。”

青竹道人把信收入怀中,慈爱地看着徒弟,劝道:“我立即起程,然而你若不去终难安其心,若是时机成熟,尽量想办法去一趟。”

“徒儿明白,师父走后我立即起程前往铁凉,并求最快的速度完成出使活动,而后折往灵枢山,若能求得凝姐姐下山固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也会赶到京城,想办法将柔儿移出京城。”

“如此甚好,为师先行一步,徒儿,你好自为之。”青竹道人慈祥地看了看平生唯一的徒弟,然后便遁身而去。

望着消失的身影,叶歆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命运就像是一枝高速飞行的羽箭,不到目的之前是无法改变既定的方向。

“看来这条路还要走下去……”

第一章

送走师父后,叶歆又回到厅中,夜寒见他脸色不善,问道:“大人,那位铁凉使者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叶歆勉强地笑了笑道:“没事,只是遇上马贼,受了点惊吓。”

夜寒笑道:“原来如此,马贼还真猖狂。”

叶歆转头对寇子诚道:“寇兄,请代我到黄府说一声,就说铁凉使者来访,我今夜设宴招待,请他过来赴宴。夜兄,烦你帮我安排酒宴之事。”

“是。”寇子诚和夜寒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叶歆苦恼地在厅中踱步,思索着如何安置红緂母子。

黄昏时分,紫如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叶歆不见丁旭身影,诧异地问道:“丁旭呢?”

紫如摇头禀道:“大人,丁旭他来不了了。”

叶歆脸色一沉,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紫如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叶歆见她如此更是好奇,追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他与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打伤了。”

叶歆心中正感烦闷,一听之下立时火冒三丈,平时温和的他按捺不住心头之火,怒声喝问道:“谁敢打伤我的人?”

紫如罕见他发脾气,一脸惊讶之色,连忙将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应道:“丁旭不知何时结识了一位姑娘,两人感情甚好,他本想等大人回来替他作媒。”

叶歆愣了一下,怒火骤降,问道:“这是好事呀!怎么又会被人打伤呢?”

紫如叹道:“半个月前,悬河将军高虎之子高清去青龙山附近游玩,正好遇上那位姑娘,二话不说就上门提亲,要娶回去作妾,她父母见高清气势逼人,一出手便是巨额聘礼,因而答应了。丁旭得知后去争,却被高清的人打成重伤,他羞于见人,所以一直不肯说,我说大人请他,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事情。”

“高清!”叶歆听完紫如的话后,面寒如冰,冷冷地道:“好个纨裤子弟,好个势利父母,想不到高虎有这么一个儿子。”

紫如担忧道:“大人,那边亲事已定,若是用强只怕会触怒高虎,而且对大人管制地方不利,只是丁大哥有点可怜。”

叶歆沉吟了半晌,冷笑道:“我原本还想不到方法对付高虎,现在他儿子来惹我,好啊!来的好,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子不教,父之过!紫如,你再去一趟,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丁旭立即回来,我来为他作这个大媒。”

“是。”紫如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慢着。”叶歆唤住了她,低头沉思了片刻,摇头道:“还是让东方不平去吧!”

紫如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红逖来了,要见你。”

“他?”紫如愣了下,俏脸之上顿时显出了为难之色,喃喃地道:“我该说什么呢?”

“这是你自己的事,红逖也罢,朴哲也罢,你自己做决定吧!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

紫如忽然嫣然一笑,俏声道:“我是西北安抚使衙门的主事,是天龙朝的官吏,不可能去投铁凉。”

叶歆含笑着反问道:“若是他投过来呢?”

“这……”紫如闻言又犹豫了起来,半晌方道:“我只能说声抱歉。”

叶歆不想影响紫如的判断,因而不再多说,只是说了一句:“晚上他来赴宴,你自己告诉他吧!”

紫如茫然地坐在椅上发呆,她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关系到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原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去考虑,没有想到红逖来得这么快。

看着紫如一脸烦恼,叶歆不敢多说什么,怕惹火烧身,虽然这段日子相处的很融洽,甚至几乎把两性的差别也淡忘了,但还是不得不小心行事,以免重演红緂的事件。

叶歆走到门口吩咐下人把自己的命令告诉东方不平,然后又坐了回去,静静地思考着他自己的问题。红緂意外的到来的确为他出了一个难题,却也是一次机会,让她彻底摆脱危险及旧身分。

偌大的正厅静悄悄地,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就这么对坐着,直到夜寒来唤,方才从思绪之中清醒过来。

夜寒察觉气氛有点奇怪,笑着问道:“大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叶歆正在沉思中,猛地抬起头,见是他,含笑道:“是夜兄呀!宴席都准备好了吗?”

夜寒禀道:“一切齐备,黄将军和铁凉使者已经到了府门外。”

“哦!”叶歆拍了一下前额,笑道:“我都忘了,我亲自去迎。紫如,别发愣了,随我出去吧!”

紫如嫣然一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步出了正厅。

※※※

来到府门,却见黄延功正与一青年俊士谈笑风生,这青年俊士正是红逖,他一见到紫如就呆住,见她风姿绰约,美丽依然,不禁看得如痴如醉,连黄延功的问话也忘了回应。

黄延功见他直盯盯地看着紫如,以为他是好色之徒,心中暗笑,扯了扯他的衣服道:“红大人,美人虽然动人,但名花有主,莫要迷。”

“名花有主?”红逖脸色骤变。

“城中都知道我们这位主事大人是叶帅身边的要人,公为主事,私为姬妾,没有人不羡慕的。噫?红大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红逖早已被黄延功所言激怒了,俊秀的玉脸胀的通红,双拳紧握,牙关紧咬,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紫如见到红逖后心情有些复杂,但她还是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盈盈一福道:“红大哥,别来无恙?”

红逖见伊人对自己比以往更加亲密,脸色稍霁,拱手一揖,微笑道:“如妹一向可好?”

黄延功愣了一下,笑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怎么不早说呀?”

红逖含笑道:“当然认识,我们的事还传动京城呢!”

“哦?”黄延功本就欣赏紫如的绝代风姿,听说她有传动京城的故事,好奇地问道:“红大人可否说来听听?”

紫如听了脸色微变,却没有说话,只是幽怨地看着红逖。

叶歆见他们说起紫如,知道她必不愿提起旧日之事,因而笑着插嘴道:“两位大人何故站在府门前寒暄,厅中宴席已备,莫不是要等菜凉?”

红逖之所以提起京城之事是想挑起紫如的记忆,让她想起自己在京城之中对她的种种,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京华留给她最深刻的不是爱情,而是那一段引以为耻的风尘旧事,看着脸色骤变的紫如,他也后悔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叶歆插嘴,也就顺水推舟不说了。

黄延功含笑道:“大人的好酒好菜自然是要趁热吃,红大人,走吧!”

“黄将军先请。”红逖干笑了几声,故意退到了紫如的身边,小声地道歉:“如妹,刚才的事对不起。”

紫如淡淡一笑,道:“没什么,红大哥只不过是说了事实而已,何况话也没出口。走吧!大人还等着呢!”说着快步赶上了叶歆和黄延功。

红逖被她的冷淡态度击得心痛如绞,热血直冲上脑,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焦急地唤道:“如妹,你不能……”

众人被他的声音吸引,惊愕地回头望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青年男子抓着手臂,即便是以前在青楼也很少有这种情况,怎能不让紫如又羞又气?

俏脸窘得通红,温和的她忍不住大发脾气,用力抽出手臂,大声地叱喝道:“红大人,请你尊重点,这里不是铁凉。”

叶歆看在眼中摇了摇头,想不到红逖竟是如此沉不住气,在这种场合如此冲动,既失体面,又惹恼了紫如,经此一事,只怕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不禁叹了一声。

黄延功却是个直肠汉子,见红逖居然对紫如动手动脚,先是一愣,气得脸色通红,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喝道:“红逖,这里不是铁凉,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小子要是再敢动手,老子治你的罪!”

叶歆连忙劝阻道:“黄兄莫怪,红大人与紫如是旧识,只不过一时失态而已,这算不了什么──紫如,你也大惊小怪了,难道忘了旧谊吗?”

黄延功这才怏怏地放开红逖,但气还未消,只是按下心中怒火,向他道歉道:“原来是这样,红大人,在下失礼了,你别见怪。”

红逖尴尬地笑了笑,眼睛还是直瞟着紫如,既是惭愧又是不安。

紫如盈盈一福道:“紫如还有事务要处理,失陪了。”然后转身走向了后院。

叶歆没想到一向温柔的紫如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苦笑一声,却也没有阻拦她,而是走到红逖的身边劝道:“红大人,请进吧!”

红逖望着紫如的背影叹了一声,默然走进了设宴的卿月阁。

叶歆叫来夜寒小声吩咐道:“你先去陪着他们,我有事离开一阵。”

夜寒以为叶歆去安抚紫如,笑着应道:“大人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寇兄,不会有事。”

叶歆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门走去,想起红緂母子,心里也有些激动,毕竟红緂是有实无名的妻子,何况还有出世才几个月的小儿子。

后门附近的人早就被叶歆支开了,静悄悄的。他来到门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缓缓地打开后门。

一入眼帘便是一位俏生生站在马车旁的美貌少妇,弯眉若柳,玉脸凝脂,脸上浮现着一种浓浓的相思和幽怨,她的怀中抱一个可爱的婴儿,小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母亲,一动不动。

“夫君。”红緂看着每日念叨无数次的的丈夫,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哭着就扑进了叶歆的怀中。

叶歆怜她痴情,亲匿地拥着她柔声安抚道:“别哭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吧!”

红緂深情地抬头看着叶歆,痴痴地道:“夫君,你想我吗?”

“当然想。”叶歆亲了一口直盯盯看自己的儿子,含笑道:“妹子,我们进去吧!”

“嗯!”红緂微微点头,回头唤道:“锦儿,把东西拿了,我们进去。”

“锦儿?”叶歆愣了一下,抬头望向红緂的身后,这才发现马车旁站着的竟是锦儿,不由地大吃了一惊,急声问道:“锦儿,你不是在雪竹庄照顾柔儿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锦儿俏声辩道:“我是小姐的丫鬟,当然要陪着小姐,大夫人那里有老爷和老夫人照料,不必我留下。”

叶歆点了点头,道:“来了也好,进来吧!”说罢拥着红緂走入了府第。

“是。”锦儿娇笑着提着几个大包袱跟在后面。

叶歆回头问道:“只有你们吗?”

红緂应道:“我们是偷偷来的,不敢让人知道。”

“这样就好,锦儿,把门锁好,马车就放外面吧!没人敢偷。”

红緂突然停下脚步仔细地打量了叶歆一番,笑道:“我的夫君越来越有霸气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像个封疆大吏的样子。”

叶歆笑着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然后拉着她进了自己住的“圆舒轩”。

进了屋子,红緂把儿子放在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扑入叶歆的怀中,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呢喃着道:“见到夫君真好,想死我了。”

叶歆突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此时他明白了,这种压力就是来自于红緂对自己的深厚感情,让自己不忍推托,然而来自冰柔的压力也使他更为不安和忧心。

看着激动地流泪的红緂,他拥紧了她,左手轻轻地抚弄软柔的青丝,柔声道:“别哭了,应该高兴才是。”

“妾身天天想念夫君,今日终能相会,怎么不落泪?”红緂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便要失去。

“傻妹子。”叶歆轻叹了一声,忽然笑道:“妹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救出柔儿的方法了。”

“真的?”红緂闻言猛地抬头看着他,脸上尽是惊讶之色,这个消息代表着什么,她的心里很清楚,本以为没有这么快,但突然听到这句话,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反应。

叶歆重重地点了点头,兴奋地道:“等我请到凝姐姐下山就回京去,办法已有,结果虽未确定,但我有信心,想来几个月之内便可救出柔儿,从此天南地北任我翱翔,不再受这宦海的系绊。”

红緂忽然低下了头,幽幽地道:“夫君,柔姐有封信让我带给你。”

“信?快拿来。”叶歆心系冰柔,听到她有信立即高兴了起来。

红緂却显得有些不安,犹豫了一阵却没有移动。

叶歆见她如此立时起了疑心,但还是柔声问道:“妹子,柔儿她没有出事吧?”

“没……没有。”红緂怯弱地缩了一步,眼睛也不敢正视叶歆。

叶歆心中的怀疑陡然暴涨,催问道:“她真的没事吗?”

“对不起。”红緂又扑入叶歆的怀中哭了起来。

叶歆心神大震,以为冰柔出了什么大问题,急得脸上的青筋都显了出来,双手抓着她的臂膀问道:“柔儿到底怎么了?快说呀!”

红緂被他的震怒吓着了,傻傻地站了片刻才说道:“她真的没事,只是心情不太好。”

叶歆一听之下,紧张的神经立即放松下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轻叹道:“我不在她身边,她的心情一定不好,唉!不知道又哭了多少次呢!这事不能怪你,是我负她太多。”

红緂的神情却依然没有变,还是一脸愧色,面对叶歆的宽容,她再也忍不住了,幽幽地道:“她知道了我们的事。”

“什么?”叶歆刚刚松弛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了,脸色变得更差。虽然他知道这事迟早都会让冰柔知道,但他希望在冰柔出笼之后再亲口告诉她,如今由第三者告诉她,其中难免会产生许多误会,心里更是着急,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激动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地喝问道:“谁让你告诉她?临行之前再三叮嘱,这事只能由我去说。”

“我──”红緂被叶歆的雷霆暴怒吓着了,脸上现出委屈之色,却又没有辩解,默默地承受着。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怎能忍心去打击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可怜女子呢!你真是太糊涂了,心里有气只管向我来,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可你不能这样对待柔儿,她的情绪已经不稳定了,你这么做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吗?于心何忍啊!”叶歆越说越是担心,心中的不满像是暴风般吹了起来,竟然伸起手就想打人。

红緂抬起头迎向叶歆的手掌,脸上的泪水像是洪水般涌了出来。

“唉!”叶歆看着梨花带雨的俏脸,怎么也狠不下心来,长叹了一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伤感地道:“都是我的错,柔儿定是恨死我了。”

“夫君。”红緂伏在叶歆怀中。

“叶大哥,都是我的错,是我埋怨你对小姐太过冷淡,所以就把消息告诉了柔姐,你要责罚就罚我吧!”锦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双腿一曲便跪在地上。

“是你?”叶歆瞪着她喝问道:“你都说了什么?”

红緂抱着叶歆的腰哀求道:“不能怪她,她是为了我。”

叶歆扫了锦儿一眼,无奈地道:“起来吧!事已至此,多言无益,现在柔儿必是心神俱灰,我要尽快赶回去。”

第五章

须臾,帐外突然传来了叫骂声:“我是皇亲,是当朝郡马,你们是不是不想活啦?居然敢动我?小心我把你们抓起来砍头,听到没有,快放了我。”

叶歆被骂声惊动了,抬头望向帐口,只见一个被绳子绑着双手的青年公子被推了进来,脸长的倒是不俗,只是一脸恶相,光顾着朝身后的士兵破口大骂。

“进去。”士兵一把将他推到了桌前。

高清踉跄了几步,抬头便看见坐在正中的叶歆,他见叶歆没穿官服,顿时神气了起来,挺起身子,傲气十足地嚷道:“你是什么鸟官,快放了本少爷,不然本少爷砍了你全家的头。”

叶歆二话不说,唤出雪藤,在他的脸上刷刷的抽了两下,然后才冷笑道:“想砍我的头,好啊!我已经去叫你爹了,看他会怎么收拾我。”

高清的两颊被抽的高高肿起,痛得哎哟直叫,却还是不忘咒骂道:“你敢打皇亲,这是灭九族的大罪,你不想活啦?”

叶歆不屑地道:“你算什么皇亲,不过是个小小的郡马,连品衔都没有,我是封疆大吏,朝廷命官,就算是皇亲我也照打不误,跪下。”

“跪下。”后面的两名士兵一人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

高清两腿吃痛,撑不住跪了下去。

士兵们还不放心,一人一脚踏在他两腿的小腿肚子上,不让他有机会起身。

高清这才知道叶歆的厉害,怀疑地看着他,颤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连皇亲都不怕?”

叶歆轻笑道:“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是谁,太晚了。”

高清又打量了他几眼,脸色骤变,颤声道:“你是叶歆。”

“不错,正是本官,你说我配不配打你?”

高清挺直身子叫道:“叶大人,我爹和你一朝为官,你不能这么对我。”

“哦?是吗?”

“是!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饶我这一次,何况我们还是亲戚呢!你是驸马,我是郡马,论辈份我该叫你一声叔叔。”

叶歆淡淡地道:“我可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亲戚,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早就砍了你,既然你爹不在,我就替他教训你。”

“你……你想干什么?”

叶歆微微一笑,唤道:“丁旭。”

“在。”丁旭踏前一步,躬身行礼。

叶歆指着高清道:“把他和他的手上全绑到山顶上去吹吹风,让他们清醒清醒,想一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大人,这──”丁旭犹豫了一下。

叶歆喝道:“军令如山,带走。”

丁旭无奈地朝士兵挥了挥,士兵们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把哭叫着求饶的高清拖了出去。

叶歆轻笑道:“这种纨绔子弟真是不堪一击,吓一吓就变成这样。”

丁旭还是有些担心,劝道:“大人,我看还是大事化小。”

叶歆摇了摇头道:“丁旭,我知道你担心我会惹怒皇上,但我却不这么认为,高虎身在悬河,却隐瞒了皇亲的身分,说不定他是皇上安置在这里的一只眼睛,也可能是朝廷中敌对势力的一只眼睛,不弄瞎这只眼睛,我们日后办事会有更多的困难,不如趁此机会拔掉这只眼睛以绝后患。”

“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不及。”丁旭恍然大悟,赞了一句又问道:“若他是皇上派来的人,大人这么做岂不是会惹怒皇上?”

叶歆满不在乎地道:“皇上若是重视他们岂会让我前来任职?无非是因为他们的才干不足,如今下属冒犯上司,我处置的合理合情,无人能置疑,况且紫如不能白伤,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个说法。”

提到紫如,丁旭立时无话可说,摇了摇头歉然道:“是该对紫如姑娘有个交待,不然我的心也难安。”

“是我让紫如到这里来的,责任在我身上,因此就算有什么风险我也担着,此事先放着,且看高虎如何反应。”叶歆笑了笑问道:“嫂子呢?”

丁旭脸一红,羞涩地道:“在家。”

“昨天谈的如何?”

丁旭为难地道:“他父母说亲事定了就不能更改,后来又发生了高清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再谈下去。”

“我再去看看紫如,一会儿与你一同拜访骆家。”

丁旭明白他要亲自为自己说亲,感激地道:“大人,不敢再劳烦你了。”

“这是什么话,我的朋友可不能连妻子都娶不上,放心吧!一切有我做主。”叶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步出了大帐。

黄延功迎面赶来,见到叶歆急声问道:“紫如姑娘没事吧?”

“伤的很重,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黄延功松了口气,叹道:“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天降横祸。”

“都是高清干的好事。”

黄延功见他一说起高清脸色就沉了下来,知道他气极了,含笑劝道:“大人宽心,紫如姑娘定然无事,卑职立即召集四方的名医前来医治。”

“你的情我领了,不过我就是名医,其他人也用不着,紫如虽然受了伤,但修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

“大人说的是,大人医术之高明,卑职身有体会。”黄延功赞了几句后又问道:“大人,刚才我见到士兵推着高清往山上去,您要如何处置他?”

叶歆随口应道:“送上山顶吹风,让他们清醒一下。”

黄延功吓了一跳,惊问道:“这不太合适吧?高虎怎么说也是镇守一方的领军大将,大人如此羞辱他的儿子,恐怕他不会善罢干休。”

叶歆淡淡一笑道:“我正是要他不肯善罢干休,他若是敢动,我就收了他的兵权,将他送到京城刑部大牢去。黄兄,你立即派人密切注视悬河的动静,只要他们稍有异动,这里的大军立即封住悬河走廊入口。”

“大人,您是说高虎他会……”

“以防万一而已,我量他也不敢动兵,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是,我立即去办。”

“有劳黄兄。”叶歆拱了拱手,再次走入了紫如所在的帐蓬。

紫如依然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然而床边却多了一个人,正是红逖,他单膝跪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床上的紫如,连叶歆走进来都没有察觉。

叶歆见他如此专情,不由地有些感叹,走上拍了拍他的肩头,劝道:“大哥,你不必担心,她没事。”

红逖惊得站了起来,见是他才略略松了口气,依然紧张地问道:“紫如真的没事吗?她伤成这个样子!”

叶歆含笑道:“放心吧!一定没事,多休息就行,你也别打扰她了,出去走走吧!”

红逖摇头道:“我会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绝不会多说话。”

叶歆点头道:“好吧!就烦劳你看着她,有何异常立即告诉帐外士兵。”

“放心。”

叶歆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红逖的痴情他很感动,却也帮不了什么,轻叹了一声走出帐蓬,会合丁旭再次来到了山腰的村子。

一踏上山路,丁旭便显得有些兴奋和紧张,与平时的他极为不同,叶歆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丁旭,不会这么紧张吧?”

丁旭尴尬地连口齿都钝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叶歆哈哈一笑道:“走吧!我还急着看看嫂子是什么样的呢!”

走到一间用山石建的简陋村屋外,丁旭指着屋子道:“就是这里。”

叶歆打量了几眼,屋子十分简陋,是用山上的石块建成,顶上铺着茅草,用重石压着,防止茅草被大风吹走,看到此处,他点头叹道:“果然是清贫之家,难怪会惧怕高清的气势,丁旭,拍门吧!”

丁旭犹豫了一下,不安地走上前敲了敲门,扬声问道:“有人在吗?”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中年汉子,他看了丁旭一眼,面带不悦地道:“你怎么又来了,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还是走吧!”

丁旭尴尬地回头看着叶歆,呐呐地介绍道:“大人,他就是芸儿的父亲骆汗,骆大叔。”

叶歆含笑拱手道:“骆大叔,有事好商量,别一口回绝,否则后悔就晚了。”

骆汗这时才发现叶歆,不禁有些好奇,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气度不凡,虽然文质彬彬,但有一种压人的气势,像是个有大身分的人。

他神态渐渐变得温和,问道:“你是谁?”

叶歆面带微笑,温和地道:“我叫叶歆,是丁旭的上司,也是这里最大的官,你不会也赶我走吧?”

骆汗听了脸色更霁,恭敬地道:“小人骆汗参见大人。”

叶歆朝屋内瞄了一眼,见骆汗的身后站着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长得十分清秀可人,白皙的脸上露出了急切和盼望,知道这必是骆芸。暗暗喝了一声采,觉得此女与丁旭很相配,心里更想促成好事,于是拉着骆汗笑道:“大叔,我这次来是为了丁旭和你女儿的事情。”

骆汗一脸无奈地摇头道:“大人,我不是不给您面子,只是这场亲事已定,无法更改,否则我们就没法活了。”

门外的丁旭和门口的骆芸听了都凝视着对方,神情显得有些凄苦。

叶歆脸色微沉,轻喝道:“大叔,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高清犯了重罪,我已经把他抓起来了。”

骆汗大吃一惊,置疑道:“他可是皇亲国戚,你敢抓他?不可能吧?你的官就算再大也大不过皇上。”

叶歆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道:“皇亲又如何,他犯了事就要受罚,我现在将他捆在这青龙山的山顶之上,让他吹三天三夜的大风。”

骆汗吓了一大跳,颤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不信可以上山顶去看看,噫?好像是他的叫声。”叶歆仰头朝着山顶上望了一眼,随后笑了起来。

骆汗也走出屋子向上望了几眼,虽然见不到人,但隐隐听到山上果然有人在叫,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敢抓皇亲?”

叶歆点了点头,为了让骆汗更放心,他露出了傲然的神色,道:“我就是皇亲,也是他的长辈,我当然能抓他。”

骆汗这才放心,脸色也变得和缓,含笑道:“大人,您不知道,他说自己是皇亲,没人敢动他,又硬是扔下了五百两银子做聘礼,因此我们才迫不得已答应亲事,其实我们也不愿意把唯一女儿送出去做小妾。”

叶歆满意地道:“既然如此,婚事我就做主帮你退了,五百两银子的聘礼我帮你还给高清,不会让你亏欠他。”

“芸儿。”丁旭大喜过望,心里乐开了花,忍不住朝屋内的骆芸大叫了起来。

骆芸喜极而泣,被丁旭一叫心神都颤动了,奔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怀中。

叶歆看着两人既是高兴又是伤感,想到自己若是能与冰柔如此拥抱在一起,就算是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骆汗没有阻止,他之所以拒绝丁旭的求亲完全是因为惧怕高清,如今有了叶歆撑腰,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叶歆含笑道:“骆大叔,丁旭虽然暂时只是吏员,但此城建好之后,我便保举他为第一任知府,日后也定然前途无量,他哥哥现在是四品京官,将来更是不同凡响,所以你可以放心,女儿嫁给他绝对是上上之选。”

骆汗呵呵一笑道:“托大人的福,小老儿不求什么,只求这位丁公子对芸儿好些,别让她吃亏就好。”

“你放心,丁旭是个老实人,你看他们如胶似漆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放心?”

“呵呵!大人说的是,我们没见过世面,连小村都没出去过,所以有点怕。”

叶歆转头笑着打趣道:“丁旭,紫如身边少个人照顾,能不能借嫂子一用?”

丁旭红着脸道:“你问她吧?”

叶歆走到骆芸面前长身一揖道:“不知嫂子能不能帮这个忙?”

骆芸更是腼腆,羞得躲到丁旭的身后不敢说话,惹得叶歆大笑了起来。

“丁旭,既然骆大叔想明白了,这事就好办了,你立即回去准备聘礼。”

“大人,您的大恩……”

叶歆摇头笑道:“不必谢我,帮我把城建好就行。”

“是!”

叶歆转身道:“骆大叔,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有什么事只管告诉丁旭,他会妥当处理。”

骆汗感激地道:“大人,若不是您,小女的一生就赔进去了,我的愚昧差一点害了女儿。”

“大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叶歆安抚了他一句,然后含笑离去。

回到紫如的帐蓬时,她已经醒了,仰面卧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上方,直到看见叶歆才展颜微笑,问道:“大人,事情办好了吗?”

叶歆看了红逖一眼,含笑应道:“没事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喝到丁旭的喜酒了。”

“太好了,我伤的也算值得。”

坐在床边的红逖一直凝视着她,发现自己就像是透明的,心中一阵酸楚,却又无可奈何,站起来便想离开。

“红兄。”叶歆唤住了他,微笑道:“坐着聊聊吧!”

红逖看了看紫如,摇头道:“我还是出去走走。”

“这就见外了,大家都是朋友,说说话又有何不可,难道红兄还在生我的气吗?”

一句话就逼着红逖又回到原位坐了下来,叹道:“你这是何苦呢!”

叶歆直言劝慰:“你们两人的事本不该我多言,只是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反目成仇,有话就说清楚,没有必要把关系变得如此冷淡,人生一世,朋友本来就不多,何必如此?红兄,我想你也不会只因为紫如的外表才喜欢她。”

红逖想都不想就答道:“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何不多欣赏紫如的才能?”说着叶歆朝默然不语的紫如笑了笑道:“可惜伤了,不然听她弹一曲也是人生一大享受。”

紫如藉着伤势没有发言,只是默默地看着叶歆说话,此时才开口说道:“红大哥,一切都是紫如的错,大哥之情,紫如只有来生再报,若是大哥愿意,紫如愿与大哥结拜成兄妹。”

虽然紫如的话十分温和,但在红逖的耳中听来却如惊雷在耳中炸开,虽然原本就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之时却是无比的苦涩。

叶歆也没有想到紫如如此决断,苦笑了一声,悄悄地退出了帐蓬。

红逖也随后走了出来,脸上虽然有些沮丧,却有一丝欣慰,叶歆觉得奇特,小声问道:“大哥为何这副表情,紫如她改变主意了吗?”

红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似要将胸中的闷气一扫而空,苦笑道:“紫如说的没错,也许是我太执着了,一直都以为她是属于我的,可我错了,她是属于她自己的,而我只能等待她接受我的感情,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否则结果一定不会是这样。”

“世事难料,谁又能知道明天我们会是什么样呢?就像这里,将来会有一个大城,而如今却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对于变幻莫测的人间,我们只有想办法适应。其实我的难处比你多,但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以前没有,将来也没有,目标就在眼前,这条路如何走是另一回事,但绝对不能不走。”说着叶歆的脸上流露出坚毅的表情。

红逖笑了笑道:“我回城了,紫如交给你了。”

“回去收拾一下,等我处理完高虎之事后尽快起程。”

红逖点了点转身离开了。

休息了一夜,次日叶歆用车帐将伤势稍稳的紫如载回了卧牛城,而黄延功则领着大军来到悬河走廊的东面入口,等待着高虎的举动。

第二章

红緂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叶歆,道:“这是柔姐的信,她的意思都写在信中,夫君看了就明白了。”

叶歆实在无法想像冰柔听了消息之后的心情,颤抖着接过信,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上面写着:

“妾冰柔泣拜:妾闻君与緂妹妹成百年之好,心神大乱,然妾知此事非君所愿,但事已至此,妾不忍相责,君如今官至封疆大吏,妾愿已足,望君善自珍重,今有緂妹相伴,妾无忧矣。妾决心已下,只求一封休书,从此永守笼中,有子相伴,有母相陪,君勿以妾为念……”

“柔儿。”叶歆看到此处震得两眼发直,心神俱丧,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柔姐说什么?”红緂早就知道此事,却全当不知。

叶歆抱着头道:“她要我把她休了。”

“柔姐,她──”红緂幽幽叹道:“柔姐还是在责怪夫君。”

叶歆摇头道:“她不是个有心机的人,信中所说都是肺腑之言,若是她责怪我,我的心也好受一点,但她如此大度,我心里更是惭愧。”

红緂突然明白了,冰柔这是要成全自己和叶歆,又不愿叶歆为了救她而涉险,沉思了片刻,出言劝道:“夫君,你还是回去一趟吧!告诉她,我不会和她争。”

“小姐。”锦儿一听就急了,站起来说道:“你不能这么做。”

红緂摇头道:“夫君他早就打算把我送回雪狼关,我也想念父亲,正好与哥哥一起回去,从此留在那里扶养炽儿。”

“妹子。”叶歆正有如此打算,原以为很难劝服红緂,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想起红緂跟着自己做了两年有实无名的夫妻,也吃过不少苦头,还差一点送命,论理自己实在不应该有负于她,心中不安的他站起来牵着红緂的手柔声道:“妹子,你受苦了,等我把凝姐姐请下山救出柔儿,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问题!”

“嗯!”红緂默然点了点头,她清楚知道叶歆此时不会轻易地许下任何承诺,但刚才的退让总算为自己留下了更多的机会。

锦儿想帮红緂说话,却又不敢地支吾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劝道:“叶大哥,小姐既然来了,你就好好待小姐吧!让她也开心几天。”

叶歆苦笑一声道:“我还没有想到怎么处理你们私自离京的事呢!若是能救出柔儿,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还要继续做这个官,这事就不能随便处置,必须想个方法应对,否则会有生死之忧。”

锦儿吓得伸了伸舌头:“想不到影响这么大,叶大哥,你还是快想办法吧!”

“我正在考虑,没想出办法之前你们不要随意走动。”

红緂走到床边抱起儿子,一边哄着儿子,一边走到叶歆的身边,道:“你好久没抱炽儿了吧?快看看我们的孩子,已经长大很多了。”

叶歆抱着小儿子亲了亲嫩嫩的小脸,不由地笑了起来,道:“这小东西没淘气吧?”

“比你好。”红緂白了他一眼,然后把儿子抢入怀中。

“大人。”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红緂愕了一下,问道:“是紫如吗?”

叶歆点了点头,扬声唤道:“进来吧!”

红緂惊道:“夫君──”

叶歆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她不会乱说。”

正说着紫如走了进来,见到红緂后突然愣住了,惊讶地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红緂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怎么?我不该来吗?”

紫如嫣然道:“当然不是,只是有些诧异而已,噫?小公子也来了!”看到婴儿,她走上前摸了摸小红炽的脸,赞道:“真是可爱,多俊秀的一张小脸呀!一看就知道是大人和夫人的儿子。”

叶歆见到紫如,这才想起前院还在宴请红逖和黄延功,笑道:“我把正事都忘了,他们还在前院,紫如,你陪夫人吧!我要去看看。”

红緂嫣然道:“夫君,怎么不把紫如也带去,哥……红大哥可是每天都念着她。”她忽然想起紫如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吓得连忙改口。

“这──”叶歆看了紫如一眼,想看她的反应。

紫如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大人,你去吧!我陪夫人聊聊。”

红緂见紫如不愿去见哥哥,好奇地问:“紫如,你和红大哥是不是吵架啦?”

紫如淡淡笑道:“夫人别多心,我只是不喜欢那种场合,别无他意,红大哥我已见过,不必再去了。”

红緂见她一脸淡然,知道其中必有隐情,抬头对叶歆道:“夫君,等宴会散了把他叫来,有事说清楚为好。”

“嗯!”叶歆看了紫如一眼,然后步出了屋子。

※※※

卿月阁中十分热闹,黄延功和夜寒正在比酒力,有说有笑,唯有红逖神不守舍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还不时地向门口望去,当叶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神情又紧张了起来。

叶歆拱了拱手含笑道:“不好意思,有点杂务处理,让诸位久等了。”

黄延功迎上去拉着叶歆的手臂笑道:“大人,迟到者该罚三大杯。”

叶歆撩袍坐下,笑道:“该罚,不过我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接着转头吩咐小厮上茶。

小厮连忙捧了一杯热茶放在叶歆的面前,他举起茶碗笑道:“我敬诸位一杯,此次我出巡在外,全赖诸位在此坐镇,有劳了。”

夜寒等人连忙起身回敬;“大人待我们恩重如山,自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红逖张口想问紫如的事,却又碍于在座诸人,还是闭口不言。

叶歆看在眼中,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黄大人,红大人带来了圣旨,派我出使铁凉,恐怕又要麻烦你们。”

“哦?”黄延功讶异异地问道:“这事该由礼部派人去,怎么会让大人去?”

“皇上早就有旨意,只是碍于银州出事才调我来此,如今出使铁凉也是早有安排,虽然费时,但这是皇命,我不能不去。”

“不知大人要去多久?”

“嗯……暂时未定,红大人长途跋涉到此,总该休息一下,况且我还有不少政务要处理,也需要花些时间。起程最早也要十月,还要进京述职,来去只怕有半年到一年,如此看来,最早明年开春才能回来。”

寇子诚笑道:“大人不在,我们几个只好拚命的干了。夜老弟,你这大印怕是不必还了。”

夜寒哈哈一笑道:“压了三个月的大石刚卸下来,想不到又要背上身,看来我们还真是劳碌命。”

叶歆看了红逖一眼,不再谈及政事,只说些旅途趣闻。

直到夜深,众人才一一告辞而去,叶歆则留红逖在府中小住,红逖欣然应允。

送走夜寒等人后,红逖便着急地问道:“妹婿,紫如她到底怎么了?”

叶歆叹了口气道:“大哥,不是我说你,刚才你实在太鲁莽了,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怎能不生气?”

红逖一脸后悔地道:“是该怪我,太冲动了。”

叶歆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便插手,也不愿左右她的意见,我看此事还是你自己与她说清楚为好,好则好,不好则罢,不要拖拖拉拉。”

“妹婿,快带我去见她吧!我会向她解释清楚。”红逖此时什么话都听不入耳,只想着早点见紫如向她解释一切。

“跟我走吧!”叶歆虽然很同情他,但他并不想干涉此事。

※※※

来到“圆舒轩”内的卧房中,紫如正和红緂以及锦儿逗弄着刚刚睡醒的红炽。

红逖一见紫如就想冲过去,却被叶歆一把拉住,他愕然回头看了一眼,见叶歆摇了摇头,这才醒悟到自己又冲动了。

叶歆含笑着走上去道:“好热闹啊!在说什么呢?”

红緂抬头微笑道:“你回来啦!哥……红大哥呢?”

“我在这里。”红逖也走到叶歆身边:“侄儿醒了吗?”

红緂转头对紫如道:“姐姐,他来了,你们去院子里走走吧!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紫如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这里岂不更热闹。”

红緂没想到紫如一口回绝,诧异地问道:“紫如,你和红大哥没闹什么别扭吧?”

紫如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是朋友,怎么会闹别扭呢?”

红逖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直言问道:“紫如,你怎么变了这么多?当日我们在京中不是很好吗?”

紫如朝着他盈盈一福,婉言劝道:“红大哥之情,紫如明白,只是紫如此生不愿嫁人,红大哥还是另寻名门淑女相配吧!”

“这不可能。”红逖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打击,身子晃了几晃,突然激动地抓着她的手大声喝问道:“为什么?”

紫如表现的很平静,轻轻拨开了他的手,缓缓地道:“以前我以为能够找个托付终身的人就足够了,可如今我是这西北安抚使衙门的主事,是正式的官吏,在银州的这些日子让我明白了更多,原来除了成为男人的姬妾外,我还能做很多的事,还能施展我的才华,这比出嫁更令我兴奋,因此现在我只想着如何才能尽职的完成我的责任。”

叶歆暗暗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然而红緂却很不高兴,看着他嗔道:“夫君,你怎么让紫如做官呢?不如将她免职,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即使大人免了我的职,我也不会嫁人,皇上的旨意还未废除,我不想犯欺君之罪,也不想连累你们,更不想偷偷摸摸的成亲。”

红逖呆住了,他这时才想起皇上颁下的那道旨意,但由于因为妹妹曾经解释过这是皇帝的计策,所以一直并未放在心上,觉得只要两情相悦,圣旨对于他和紫如没有任何影响,此时突然听到紫如以圣旨为由拒绝他,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红緂本不想过分插嘴,但见紫如一直回绝好意,心中不悦,忍不住出言责问道:“紫如,他可是倾心相对,难道这还不够吗?”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紫如只能说声抱歉,但这是紫如的选择。”

红緂转头问道:“夫君,你怎么不说话了?快劝劝她吧!”

叶歆正色道:“我又能说什么呢?紫如虽然出身低微,但我从来都把她当成朋友看待,因此我不想用自己的意愿去强压她,她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将来。”

“可是──”红緂虽然很想为兄长说话,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紫如很感激叶歆的这一番话,沦落风尘的经验使她更珍惜朋友,虽然叶歆令她心动,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而全心全意地想成为他的知己和助手,为他办好每一件事。

她见红緂为自己的事责备叶歆,出言劝道:“夫人,红大哥一表人才,我这蒲柳之姿怎么相配,铁凉国中有的是名门淑女,何必非要紫如不可?”

红逖低着头坐在桌旁沉思了片刻,毅然道:“我不怕,大不了我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紫如见他如此执着却也感动,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想答应,因而柔声道:“红大哥,你的情意小妹永记在心,但此刻紫如心如止水,请红大哥见谅。”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红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懊恼地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好像没有做错什么。”

红緂走上去摇了摇他,劝道:“哥,紫如只说现在不愿意,不等于将来不愿意,你别伤心,还是想着如何挽回她的心吧!”

“对!”红逖腾的站了起来,发誓般地道:“我要挽回她的心,不然我寝食难安。”

叶歆没想到红逖是个情痴,甚是慨叹,劝道:“大哥,这种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锦儿,西厢有几间客房,扶大哥回去休息。”

“是。”锦儿走上去欲扶红逖。

红逖却一手甩开,然后垂着头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红緂看着兄长如此落寞,不禁叹了一声道:“想不到他们会变成这样,若是在京中就为他们办了婚事,现在也不会出现这么多问题了。”

叶歆扶着她坐下,叹道:“也许吧!天意总是喜欢捉弄人,你、我还有柔儿,何尝不是如此,只能叹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也就够了。”

红緂捧着他的面颊,凝着他深情地道:“夫君,自洞房之夜后,你为了柔姐,夜夜弃我独守空闺,今日算是第二夜新婚了。”

叶歆愧然道:“我非愿负你,只是柔儿太可怜了,我不想负她。”

红緂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轻声道:“小别胜新婚,今夜还请夫君怜惜。”

叶歆见美人投怀,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犹豫一阵,轻轻地在红緂的额上吻了一下,含笑道:“来日方长,我也刚刚回城,还有些政务要办。妹子长途跋涉而来,一定是累坏了,早些休息吧!”

红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叹了一声。

叶歆扶她睡下,又安顿好儿子,然后步出屋子。

※※※

庭院中明月高挂,洒下缕缕银光,水池旁的亭子中有一个俏影正歪在石栏旁静静地看着倒映水中的皎月。

叶歆走近一看,原来是紫如,不禁微微地叹了一声。

紫如听到叹息声惊得身子一颤,回头一看,见是叶歆,心才放了下来,微笑着站了起来,问道:“夜深了,大人怎么不去陪夫人?”

叶歆微微一笑,也走到石栏边坐下,望着水中的明月,含笑道:“愁思满怀,睡不着啊!”

紫如好奇地问道:“大人一直思念夫人,今日与夫人重逢,怎会愁思满怀呢?”

叶歆叹息着摇了摇头,顾左右而言他道:“倒映之月竟比真月还好看,朦朦胧胧,似真似假,别有一番诗趣。”

紫如见他不答,知道他不愿说,也不再多问,含笑应道:“水中月,镜中花,自古都是伤情之物,大人却说有趣,真不知道该赞还是该骂。”

叶歆笑道:“赞也罢,骂也罢,与我何干?”

“大人说的倒也透彻,一句与我何干便可将天下之事驱于脑外,若真能如此,大人可真是入了化境。”

叶歆哈哈一笑,打趣道:“你不是也看得开吗?红逖之情如此,朴哲之情也是如此,你是薄情还是无情?”

紫如歪着头想了想,娇笑道:“还是无情好,我算是无情吧!”

“好个无情之人,不知能否弹上一曲?”

紫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大人真不想回去陪夫人吗?”

叶歆摇头道:“今日刚到,书房内还堆聚着不少公务,雪狼关那三位将军的军报也传到多时,夜寒他们不敢处理,都积压着,还有几份紧急的奏章要写,今夜怕是睡不成了,夫人旅途劳累,也该多休息一下。”

紫如嫣然道:“好吧!既是公务,我这主事也该协同办理。”

“走吧!我们去外书房。”

第六章

此时已经是九月下旬,北国的气候越发寒冷,枝头上、房檐下开始挂上了冰柱,就在叶歆回到卧牛城的第三天,卧牛城的天空飘下了第一场雪。

“好美呀!”红站在院子里捧著白绒般的雪花,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

叶歆搓了搓冰冷的手,兴致勃勃地走出了书房,望著天空飘下的鹅毛大雪,又看了看兴奋的红,笑道∶“妹子,怎麽像个小女孩似的?一点也不像个做母亲的人。”

“人家今年才二十!”红娇笑道。

“二十!”叶歆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二十出头,然而自己的经历却不是一个二十岁的普通青年该遇到的,若不是当年的断手,自己也许正在医馆中行医,也许在小衙门做个小官,也许在云锦山过著悠闲的生活,也许┅┅

红见他陷入沉思,调皮地朝他扔了个雪球,然而雪球穿过叶歆的身体飞入了书房,气得她娇嗔道∶“你怎麽对我也用道术?真无趣。”

叶歆歉然道∶“习惯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但却说明了他随时随地都在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也许表现的太过紧张,却证明了叶歆此刻的心境。

红走到叶歆的身边怜惜地看著他道∶“夫君,你太累了。”

叶歆却看著纷飞的大雪叹道∶“雪下大了,应该早点走,这种天气实在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不过铁凉之行不能再拖了,我还赶著去灵枢山呢!若是到了冰雪封境的时候就麻烦了,而且对炽儿也没有好处。”

红又惊又喜,问道∶“你是说我们母子不用回京城?”

叶歆摇头道∶“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那里太危险,奶们还是回到雪狼关安全一些,也免得我担心。”

红兴奋地笑道∶“太好了,雪狼关离这里不算太远,以後可以经常见到你了。”

红逖刚好走进来,见妹妹一脸兴奋之色,笑著问道∶“妹妹,什麽事这麽高兴?”

“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回雪狼关了。”

“哦?”红逖诧异地看著叶歆问道∶“妹夫,你决定了吗?”

“嗯!”叶歆点了点头。

“可你不是担心朝廷有人会以此为由弹劾你吗?”

叶歆微笑道∶“这是必然之事,不过我已想好对策,如今只能用釜底抽薪之计。”

“釜底抽薪?”兄妹两人一起盯著他,想知道答案。

叶歆抬头看了看天空,叹道∶“为了不让朝廷怀疑,我只能让叶夫人死去。”

红惊呼道∶“死去?”

叶歆含笑道∶“当然不是真死,只是让名义上的叶夫人死去,如此一来,奶就可以从容抽身,而我也减少了一个大危机。”

红逖担心地提醒道∶“只怕不会有人相信,还是考虑周全一些吧!”

叶歆自信地道∶“我自有办法,我昨天已经派人安排一切,叶夫人遇害的消息会在平安州传来,然後迅速传到卧牛城。传言会说夫人被那些敌视朝廷和我的武林中人绑架之後杀害,谁都知道他们曾在京城和卧牛城闹事,而刑部也有他们到我府上行刺的案例,所以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如此一来,夫人便不是自己私逃出京,而是被绑出京,这可以解释奶突然失踪的原因,至於如何被绑,那是刑部要查的事,与我无关。还有一点,公主在京中被绑架,守卫京城的九门提督张全自然是难辞其咎,他是皇上的心腹,虽不至於获罪,但为了颜面和声望,他定然会大张旗鼓的彻查此案,如此一来,此案便会成为定案,无论有没有结果,都必定会对我们有利。而我在京中的势力也会推波助澜,把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说到此处,他笑了笑又道∶“此计好处极多,除了让妹子可以脱身和解除京城的麻烦外,我还可以利这一点对付天下众多的武人,因为我痛失夫人,对武林中人的仇恨理所应当地高涨,因此也有了更多的筹码对付那些前来捣乱的人,若是那些武人敢再挑衅生事,我就以谋杀公主之罪抓他,以堵天下之口。”

红逖兄妹被这一举数得之计惊得汗流浃背,终於认识到叶歆的智谋和凶狠,不但能将这天大的危机轻易化解,还能将危机化为机会来大加利用,从而成为他一个有利的工具。

红早知道叶歆多智,却也没想到他能把机会利用到如此地步,不由地衷心地赞叹他的反应。

叶歆见两人面有惊色,含笑道∶“不必担心,事情总要有个解决办法,假死之事本就在计划之中,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而已,还望妹子和大哥全力配合。”

红却显得有些担心,不是因为事情的成败,而是自己是否会丢掉叶夫人这个名分,於是扯了扯叶歆的衣服,小声问道∶“夫君,以後我是什麽身分?”

叶歆愣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道∶“奶当然是铁凉的银羽将军。”

红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入屋子。

叶歆知道她不满意,但此刻不想说出任何带有承诺意味的言辞,因为他想把决定权交给冰柔,此时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转身对於红逖道∶“大哥,妹子那里烦劳你多安抚她,我的事你也明白。”

“我明白。”红逖对於妹妹和叶歆之间的事,没有再提出自己的意见,紫如的事情让他意识到很多东西,虽然很想帮妹说话,但还是忍住了。

叶歆知道他体谅自己的苦衷,因而笑了笑,道∶“一起去看看紫如吧!”

红逖点了点头,自从回来之後,他还没有去探望过紫如。

刚出圆舒轩,狼牙迎面而来,禀道∶“大人,余树青在外面等候。”

叶歆笑道∶“他还来的真快呀!不会这麽快就有消息了吧!红兄,你先去看紫如,我去见余树青。”

“好。”红逖点了点头继续往紫如的住处走去。

叶歆跟著狼牙来到厅中,一见余树青便开口问道∶“余兄怕是又有好消息了吧?”

余树青摇了摇头道∶“按照大人的命令,卑职已经派人查过高虎,可是得到的消息却令人丧气。”

叶歆颇感意外,问道∶“查不到消息吗?”

“不是查不到,而且查到现在居然没有发现高虎的一丝破绽,此人为官清廉,处事妥当,不贪财,不好色,行事小心,治军有方,悬河城的百姓没有不称赞的,而他的四万大军也是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哦?”叶歆大为惊讶,没想到高虎竟是个十全十美的人。

余树青叹道∶“此人极少出门,终日在家中读书习武,或者与妻子对弈,就算查也查不出任何东西。不过以我的直觉,他并非什麽好人,只是处事的手法极为高明,所以查不到消息。”

叶歆疑惑道∶“这麽一个良将居然会有像高清这样的儿子,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大人,高清虽然为人高傲,飞扬跋扈,却也没有什麽把柄,他做的事没有不合法,就拿此次事件来说,他是说过些不雅的言辞,但紫如姑娘是自己失足跌下山崖,与他没任何身体接触,而且纳妾也是双方同意的,若按朝廷律例,根本无法治他的罪。”

叶歆顿时感到高虎父子并不简单,单以高虎而言,一个没有破绽之人是最难对付的,且不论他的身分背景,单从这份小心便可以看出他的心智。而今自己却要冠冕堂皇的对付他,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然而此次已经惩治了高清,这场争斗就不能不继续下去,而且一定要赢,否则一旦失败,自己的威信便会荡然无存,日後便再难控制辖地内的将军们。

余树青见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敢打扰,静静地看著这位年轻的上司,他也明白,高虎不易对付,以自己这种能力都查不出什麽,说明此人不是大忠便是大奸,对叶歆而言,这场没硝烟的战斗将会是他目前最大的难题。

“这麽小心的人怎麽会纵容儿子到青龙山去捣乱呢?难道他是有意的?”

无意识的一句吓了余树青一跳,急声问道∶“大人,您说这是陷阱?”

叶歆从沉思中惊醒,愣了一下,问道∶“你说什麽?”

“大人方才说这次事件是高虎故意安排,这是真的吗?”

“我说┅┅”叶歆脸色骤变,紧咬著牙齿又思考了起来,突然一拍桌子,惊呼道∶“不好,我中了高虎的计。”

余树青大惊,催问道∶“请大人明言。”

叶歆沉著脸在屋内来回踱步,边走边道∶“高清既然从无违法行为,也就证明他分寸拿捏的好,不留把柄,此次却十分鲁莽,不合情理,此乃其一;其二,骆芸虽有些姿色,但并非什麽绝色美人,我对这些官宦子弟十分了解,对他们而言,骆芸只不过是山野村姑,就算他们有兴趣也定然不会娶回家,而且高清还是个皇亲,下聘之事十分蹊跷;其三,青龙山风景迷人,游山玩水无可厚非,然而现在青龙山附近正在建城,十分凌乱,就算以前风景无限,此刻也已荡然无存,他在这种时候穿过建城营地,爬上山腰,可见他根本就是有意往山腰去的,依我看他们早就知道丁旭看上了骆芸,也知道他是我的亲信,惹了他便是惹了我。”

经过此番分析,余树青完全明白了其中奥妙,一向阴险的他也不禁为之咋舌,叹道∶“若真是如此,高虎可真是用心良苦,绕了这麽个大弯来给大人下圈套。”

叶歆忧心忡忡地道∶“他要的就是我惩治他儿子,从而抓住我的把柄,此人不简单啊!竟然让自己的独子来行苦肉计,这等阴险狠毒,我都自叹不如,看来他会是我统编辖地的一大阻碍。”

余树青更是感到震惊,没想到银州竟藏著这麽一号人物。

“这次是我的过失,不能洞察先机,也未能事先查根问底,处理也显得有些意气用事。”虽然中了圈套,但叶歆还是以平稳的情绪来面对,觉得後悔是没有用的,只有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应该做的。

“大人,事已至此,不如想办法化解。”

“余兄,动手打丁旭的只怕不是高清吧?”

“当时在场的人说动手打人的是几个游民,与高清虽然有些言语,但看不出有什麽瓜葛,也没有证据是他所指使,卑职找了几天,没有找到那几个人,相信他们早有安排了。”

“果然如此,高虎要的就是我的误判,他好趁机参我一本,说我制造冤狱,滥用私刑,虐待皇亲,处理不公。嘿嘿!四款大罪就够我受的,再加上朝中的敌对势力推波助澜,麻烦就大了。”说著,叶歆居然笑了起来。

余树青诧异地问道∶“大人洛uo笑?”

“原以为这里最大的敌人是马贼,想不到却是高虎,我在笑自己低估了这些将军的智慧。”叶歆顿了顿又道∶“你先下去吧!让我再想想。”

“是。”余树青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叶歆呆呆地看著门口,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事情,这一次的经历提醒了他,道路上的荆棘依然存在,稍一不慎便有可能被刺的头破血流。

“我太自信了,大忌啊!”他甩了甩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琢磨如何应付可能出现的麻烦。

“朝廷那边倒是没什麽可怕的,一个失误对於封疆大吏不是什麽大事,况且我还有政绩,只是要拿下悬河城的兵权只怕有点难。”

思考了半天,他把夜寒等亲信都召来一起商议。

听了叶歆的话後,没有人不对高虎的阴险感到惊讶,夜寒沉吟道∶“大人,要解决此事无非是两种方法,一是认错,但影响太坏,对大人的威信也有极大的损害;二是撑下去了,死口咬定高清有罪,但我们手上没有证据,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治他。”

寇子诚忽然插嘴道∶“大人,有一个方法虽然阴毒了一些,却有效。”

叶歆明白他是说刺杀高虎,摇头道∶“不行,杀他容易,可後果难以预料,而且他也是皇亲,就算不扯到我头上,但我身洛ua方大员,下属被杀,我也难辞其咎。”

东方不平建言道∶“不如先礼後兵,大人以诚待之,不怕他不服。”

寇子诚驳道∶“此言差矣,高虎既然处心积虑针对大人,其心必然坚定,其後也定然有靠山支持,只怕他会虚与委蛇,这样反倒自招其祸,还是除掉他算了。”

夜寒看著两个好友争执了起来,含笑劝道∶“两位别争了,还是听听大人的意见吧!”

叶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杀是抚,杀固然一了百了,但要做到天衣无缝不是易事,而且高虎设下此计就必然会有安排,若平白无故杀了他,只怕会招来非议,就算只是流言也会有非同小可的後果。然而抚更是困难,高虎既然摆明了作对,就不可能轻易改换门庭。

正烦忧之际,门外忽然有一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叶歆抬头一看,原来是紫如,连忙迎了上去扶著她,劝道∶“伤还没好,怎麽就出来了,快回去休息!”

紫如嫣然道∶“只是外伤,没什麽大碍,听说大人商议要事,我身为主事也不能置身事外。”

叶歆轻叹著摇了摇头,扬声吩咐门外的亲兵道∶“快抬软椅,把绒毡也拿来。”

亲兵们连忙从内屋抬了一张软椅放在叶歆坐椅的旁边。

叶歆扶著她坐下,洛uo盖上绒毡,含笑道∶“要是撑不下去就告诉我,免得影响伤势。”

紫如点了点头,然後歉然对在坐众人道∶“紫如失礼了。”

夜寒笑道∶“姑娘伤中还不忘理事,我们只有佩服。”

叶歆指著紫如道∶“有件事我忘了说,我已上奏朝廷,设立一个天马巡检司衙门,由紫如姑娘出任巡检司一职,处理各部族的事务。”

众人早就预料紫如不会只任主事,听了消息都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紫如含笑道∶“以後还望各位鼎力相助。”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紫如转头问道∶“大人,是不是有什麽要紧的事情?”

叶歆便简约的将事情说了一次。

紫如没想到事情的背後会隐藏这麽多的阴谋,不由地惊叹了起来。

寇子诚道∶“大人,不如随便给高清安个罪名算了,人证物证我来找,保证不会有破绽。”

东方不平摇头道∶“太阴险了,这种事一但传了出去,大人便是成了奸官酷吏的表率,就是皇上不追究,大人的官只怕也难做,更别谈什麽大事,而且找别人来虚构罪名本身就是破绽,要是他们忽然站出来指证我们,我们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叶歆见两人又辩了起来,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忽见紫如向自己朝了朝手,好奇地把头凑到她面前问道∶“有什麽事吗?”

紫如有些扭捏,犹豫了一阵还是把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大人,我有一个计策,只是不知有没有用。”

叶歆愣了愣,脸上露出了惊奇地笑容,道∶“说来听听。”

紫如对自己的计策没有足够的自信,所以声音压的很低,细细地道∶“大人不是要对付莫鹰吗?何不让他出兵,大人有调兵之权,他若不从便是抗命,这个罪名更大,大人只要将他送到刑部,一年半载便回不来了,大人便可为所欲为。他若答应了便要离开悬河城,到时大人可趁机接管悬河城,他与莫鹰相拼也不是短时间能成功的事情,再让朴大哥从旁扰乱,只怕他也没有好日子过。”

“好一个驱虎吞狼之计。”叶歆笑著大声赞道。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夜寒问道∶“大人想到计策了吗?”

叶歆含笑道∶“紫如姑娘有一妙计。”

紫如的脸微微一红,腼腆地道∶“只是一个小计策,若有不足之处请大家指教。”接著便将自己所想一一道出,只将朴哲之事隐而不说。

众人听了脸上皆有惊叹之色,想不到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竟然想出这种狠辣之计。

寇子诚抚掌大笑道∶“好计策,紫如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需眉,我们这些大男子一时都想不出这条计策。”

夜寒笑著道∶“大人有姑娘相助,真是天幸。”

紫如羞涩地看著叶歆,脸上洋溢著兴奋和欢喜,对於自己的计策能得到认同感到极度的喜悦,也觉得这个职位的成就感远非其他事情可比。

叶歆笑道∶“就依巡检司大人之计,夜寒,今日便以西北安抚使的名义发一道手谕,命令高虎领本部兵马进兵云湖,围剿莫鹰。”

夜寒含笑领命而去。

第三章

西厢之中,红逖正为紫如而感到烦燥不安,虽然喝了许多酒,想一醉方休,可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著,只好披著衣服走出了屋子散步。

红逖刚出屋子,便见到叶歆和紫如谈笑风生地向前院走去,心中猛地打了一个突,脑中忽然想起黄延功所说之事,不由地心中生疑,於是蹑手蹑脚地远远跟在後面。

叶歆自然能察觉得身後有人跟著,脑子一转,已经猜到必是红逖,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紫如诧异地问道∶“大人,怎麽了?”

叶歆苦笑道∶“红逖跟在後面。”

“他!”紫如惊讶地看了看身後,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奇怪道∶“後面没有人啊!”

“他躲了起来,看样子是看到奶我深夜同行,心中生疑。”

紫如一听,脸就沉了下来,叱道∶“他若是这样想就是小人,你我清清白白,何必在意他人,我们走吧!”

叶歆迟疑道∶“我想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紫如断然道∶“不必,你我既是朋友,又是上司与下属,处理公务是天经地义,他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心生怨念,是他度量狭小,我虽不是什麽奇女子,却也看不起没有肚量的男人。”

叶歆见她一再坚持,於是耸了耸肩,继续走向书房。

躲在假山石後面的红逖已是半醉,神智有些不清,因而听不清楚两人的说话,然而他能感觉到紫如对叶歆说话的语气与对自己说话相比要温柔许多,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捏紧拳头,牙关紧咬,直到两人出了後庭才闪身出来,继续跟下去。

穿过几处回廊和小门,他来到了书房,刚进院子,便听到书房内传来了美妙的琴声,这使红逖想起自己在青楼之中每日听琴的时光,当日的甜美变成了如今的苦涩,心中妒火和怒火直冲入脑,使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踢门就闯了进去。

“你们在干什麽?”红逖咆哮似的吼了起来。

紫如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惋惜,面前的这个男人曾是自己想著要托付终身的人,却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轻叹了一声,转头望向叶歆。

“大哥请坐。”叶歆早就预料到红逖会跟来,也许是问心无愧使他不愿多做辩解,但他却没有想到红逖会如此冲动,见他一脸酒气,行为鲁莽,知道这一次红逖真的没希望了。

红逖怒瞪著他喝道∶“叶歆,你口口声声说什麽天下第一情痴,想不到竟是如此,好个好色之徒,你难道不惭愧吗?”

叶歆淡淡地道∶“大哥,我只不过在听琴而已,何必发这麽大脾气。”

“听琴?哼!半夜三更来听琴,别骗人。”

紫如的俏脸上泛起了薄怒,轻喝道∶“够了,红逖,我们弹琴听琴,与你何干,我敬重你的一番情意,所以尊称你一声大哥,但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可一世,与地痞流氓有何区别?”

红逖哼了一声,指著叶歆喝道∶“好,好,你们果然是一起的。叶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丑事公布天下,让你身败名裂吗?”

面对红逖的要胁,叶歆的脸不禁沉了下来,冷冷地看著他,沉声道∶“大哥,清者自清,我们没什麽好解释的,不过你最好想清楚一点,我不是怕你,而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和她做出这种好事,还说为我好?别自欺欺人了。”红逖此时妒意作祟,冲动代替理智,心境无法平静下来。

紫如怒斥道∶“红逖,你别不讲道理,我是皇上亲自下旨安排在大人身边的人,你是什麽人,有什麽权力来指责,你不是一向自诩为堂堂君子吗?可如今看你这副嘴脸与小人何异?”

“奶┅┅”

叶歆却不想他再吵下去,用雪藤在他的脖子上扫了一下,将他打倒在地。

紫如惊愕地看著他,问道∶“大人,你想干什麽?”

叶歆把红逖扶到墙侧的榻上,然後无奈地道∶“我不想这麽做,只是他现在的情绪失控,我不想把大家都吵醒。”

“我明白,只是明日他醒来恐怕还会闹事,唉!他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叶歆同情地扫了红逖一眼,轻叹地道∶“情之所至,奶又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变成这样,虽说我们清白,但要让他明白还需要找个合适的方法,唉!其实他也是可怜人,要是夫人这麽对我,只怕我也会发疯,将心比心,还是婉转一点较好。”

“看来我也有责任,我太直接,没有顾虑到他的感受。”紫如理解似的点了点头。

“等他醒来再好好谈一谈吧!我可不想他把我当成敌人,这样麻烦可就大了。”

“我明白,大人不必操心,我会说服他。”紫如幽幽地叹道∶“大人,是我连累了你。”

“不说了,还有公务,我们做事吧!”叶歆端坐在书案之後继续办理公务。

紫如见他如此镇定,心中佩服,陪在书房中办了一夜的公务。

虽说夜寒三人处理了大部份政务,但数十份奏章和条陈都需要他亲自办理,直到天色破晓,叶歆才放下手中的笔。

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转头又看了一眼红逖,叹了口气,然後走出了书房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紫如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劝道∶“大人,熬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叶歆打了个呵欠,一边伸著懒腰,一边道∶“好吧!奶吩咐下人把红逖扶回屋去,奶跟在旁边,别让他乱说话,我要去见一见夫人。”

圆舒轩内,红早已醒来,正抱著儿子坐在床上叹气,听到声音抬头望向门口,见叶歆进来连忙收起了忧色,关怀地问道∶“工作一夜累了吧?”

叶歆坐在床上看著依然沉睡的小儿子,柔声道∶“妹子,辛苦奶了,睡的还好吧?”

红摸了摸柔软的床垫,苦涩地一笑,幽幽地道∶“床太大了,一个人睡有点冷。”

叶歆一听就明白话中之意,拥著她的香肩,满脸歉意地道∶“不是我薄幸,我也是昨日刚到,公事堆积如山,有些事要早点处理,不然会惹下大麻烦。”

红深情地凝视著他,呢喃著问道∶“连陪我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吗?”

叶歆低头在她的颊边吻了一下,柔声宽慰道∶“现在不就来陪奶说话吗?”

红含笑道∶“还是免了吧!看你累得眼睛都红了,快躺下休息。”

叶歆笑了笑,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眼睛一闭便进入了梦乡。

看著丈夫累成这样,红心疼不已,一边痴痴地看他,一边怜惜地抚摸著叶歆越发削瘦的面颊,然後也躺了下来,蜷缩到叶歆的怀中。

可刚过不到半个时辰,门外就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谁这麽不识趣?”红不情愿地走下床,整了整衣裙,然後走到门口不悦地问道∶“是谁呀?大人刚睡下,不要打扰。”

“妹妹,是我。”

“哥?”红打开门一看,果然是红逖,不由地嗔道∶“哥,若是有事晚点再来,他刚睡下。”

红逖一脸惭愧地道∶“妹子,昨夜我说错了话,今日特来赔礼道歉。”

“昨夜?什麽昨夜?”

红逖尴尬地道∶“昨夜妹夫和紫如在书房办公,当时我喝了点酒,因为妒意作祟,一时气愤便冲进去大吵大闹,结果被妹夫打晕了。”

“你?”红瞪大了双眼看著满脸愧意的兄长∶“哥哥,你怎麽能干出这种事?这不是自找麻烦?紫如姐姐对你的印象一定更坏了,况且夫君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心里只有柔姐,其他的女子再美也无法打动他的心,就算紫如有心,夫君也不会答应,何况她昨天还发誓终身不嫁,你这麽一吵岂不是在羞辱她?”

红逖悔恨地道∶“我当时喝多了,见他们在一起就气糊涂了,根本没有多想,脑子一热就冲了进去,唉!我实在後悔,所以特来负荆请罪。”

红回头朝屋内看了一眼,摇头道∶“夫君刚睡下,别打扰他了,等他醒来我向他说,只是你要去向紫如道歉。”

“已经说过了,她肯原谅我,不过┅┅唉!”红逖苦笑了起来

“这样就好,哥,我劝你还是放弃,紫如外柔内刚,誓言已下,恐怕不会更改。”

红逖叹道∶“心中舍不下,却又无可奈何,唉!只能叹无缘了。”

红很清楚兄长对紫如的感情,见他如此落寞却也只能陪著怅然一叹。

房中,叶歆也轻轻叹了一声,习惯半睡半醒的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想打扰他们兄妹的谈话,因而没有出声,一直静静地听著,心中不安也随著红逖的自我反省而解除,此刻他终於能安心地休息了。

午後的阳光拨散了草原晨霜,苍茫的草原大地暖洋洋的,充满了活力。叶府内安静而祥和,每个人都在干著自己的工作。

通往圆舒轩的碎石路上,紫如走的很慢,让自己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从而感受它的温暖。红逖的道歉让她的担心消失了,之前她还一直担心著红逖会把事情闹大,若是因此对叶歆产生负面的影响,自己难辞其咎,如今去掉了一块心病,心情立时开朗了起来。

锦儿和红正在院子里闲聊,见她到来都站了起来。红原本有些尴尬,但很快便被她的笑容化解了,亲昵地拉著她问道∶“紫如,有什麽事吗?”

紫如朝院子左侧的小书房望了一眼,问道∶“夫人,大人睡醒了吗?”

红转头瞥了一眼小书房,道∶“早就醒了,一起来就待在里面写东西,我真担心他的身子。”语气中尽是无奈。

“大人还是那麽勤劳,唉!怎麽也不多休息?”紫如了解叶歆的性格,却并不知道叶歆洛un如此勤劳,虽然她很想了解真正的叶歆,但温娴的她一直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地在他的身边做事。

“没办法,他的脾气如此,我也劝不了他。”红忽然笑道∶“也许奶能劝他,听说他对奶言听计从,不如奶去劝劝他吧!”

紫如被红的暧昧言词弄得十分尴尬,怕红多心,不敢有任何异动,因而含笑道∶“我只是下属,有关政务方面的事情自然应该多提建议,可行则用,不可行则不用,可生活上的事,做为下属的我只能善意相劝,听与不听是大人的事。”

红亲密地拉著她手笑道∶“我只不过是希望多些人劝他,奶帮我劝劝,若是不行我也不会怪奶。”

“嗯!我明白。”紫如点了点头,推门走进了屋子。

叶歆正站在书案後看著铺在桌上的银州地图,早就听到门外的对话,听到开门声後,头也不抬便朝紫如招了招手,笑道∶“奶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找奶。”

紫如劝道∶“大人,听说你只睡了一会儿,这样下去可不行。”

叶歆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却指著地图道∶“紫如,有消息来报,朴哲开始西进了,似乎又吞下了两个小部族,如今挡在他面前的是唐古,此人为人低调,实力虽大,但从来都不向外扩张,上次大会之中也没有出头,甚至一言不发,而余树青也查不到什麽特别的消息,我担心朴哲的西进会受阻。”说著眉头皱了起来。

紫如一听也感到有些担心,摸著地图上唐古的势力范围沉声道∶“朴大哥是不是行动太快了?大会至今才没过多久,他好像没有时间作充足的准备。”

“我曾吩咐他尽快行动,其实他如此迅捷也是好事,然而我不知道他会用何种方式对付唐古,据报唐古的部族是草原上最团结的部族之一,由於没有对外的战争,所以很安定。”

“何不置之不理?”

叶歆点点头∶“可惜上次匆忙,没有和他谈过,不知道他的为人如何,这是我的疏忽,如今我要出使铁凉,没有时间再去巡视,我也在考虑让朴哲先绕过唐古部。”

“这是个好办法,只是唐古部的立场含糊,若趁朴大哥出征之际攻占他的地盘,如此便得不偿失了。”

叶歆看著她笑了。

紫如见他的表情奇怪,噘著嘴问道∶“大人,有什麽好笑的?我说的不对也不必笑呀!”

叶歆摇摇头,含笑道∶“我在想有奶在,我可以安心去铁凉了。”

紫如这才明白叶歆是在夸自己,嫣然道∶“跟在大人身边这麽久,自然学了不少。”

叶歆笑了笑,眼睛又盯在地图上,沉吟道∶“朴哲是打著铲除草原败类的旗号进攻莫鹰,名正言顺,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而他又表明了与我的绝断,如此便又少了许多的猜疑。按照草原的规矩,唐古就算不出兵相助也会表示中立,因此我不太担心他会有何异动。”

紫如点头道∶“大人还是应该做些表示,也许能在暗中帮帮朴大哥。”

“说来听听。”

“依我看,大人不如找个机会公开申斥朴哲,说他私自挑起战乱,扰乱草原安定,还要信誓旦旦地表明将来要讨伐他。在外人看来,就成了官府和朴哲抢地盘,虽然有些可笑,但可以让部族们对朴大哥更加放心。”

“此计不错,最主要是让朝中的那些人知道我有麻烦,无论是幸灾乐祸,还是落井下石,都只会对我有利。”叶歆含笑道∶“我打算让黄延功派二万人北上驻扎在云湖一带,可以起到震慑莫鹰的作用,同时防他南下窜逃,不过大军只到云湖,然後会以粮饷不济为由而停滞不前。”

“大人,军略之事我懂的不多,还是找黄将军他们一起商量吧!”

叶歆笑道∶“刚才还有自信,怎麽一转眼又推托了,这可不行。马贼之事是我在银州立身的根本,日後我打算交给奶,奶也该多关心一下。”

“我?”紫如愕然看著他。

“莫鹰投靠铁凉之事我有铁证,不容他抵赖,趁此机会我想设立一个巡检司,由奶出任这巡检司一职,从而正式入朝为官。”

紫如有些不知所措,呆了半晌才呐呐地道∶“大人,我的实力恐怕┅┅”

叶歆摆了摆手不让她说下去,微笑道∶“打仗当然用不著奶,南有官军,东有朴哲,莫鹰守是守不住了,若想逃命只有往西逃,穿过北部沙漠,然後投奔雪狼关,而天马草原的北部我打算让朴哲暗地里统治,奶这天马巡检司是名义上的长官,与他合作处理事务,只要处置好唐古,以後北疆便是我的私地,因此这个职位非奶莫属,其他人我不放心,况且朴哲见了奶也会尽心办事。”

紫如虽然感激叶歆的安排和提拔,却不愿离开他的身边,犹豫道∶“大人,北边太冷了,我还是希望待在这里。”

叶歆哈哈一笑道∶“我也没让奶一直待在北边,只是将权力授与奶,如何利用是奶的事,况且奶还兼任主事一职,留下来也是合情合理。”

紫如这才满意地笑了,调侃道∶“大人任用私人,不怕被参吗?”

“参我?”叶歆轻轻一笑,道∶“我有皇上给的用人之权,朝中大臣也说不了什麽,只要上个奏摺便可,况且这些所谓的马贼名声极响,就连皇上也知道,奶若能控制他们,也说明我用人有方。”

紫如点了点头,望著地图上的天马草原,心中燃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从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到如今的北疆巡检司,就像突然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想起自从来到银州後,几乎所有的人面对自己都是十分尊敬,不敢有一丝不恭,奉承和巴结的人就更多了,想到此处,不禁感激地凝视著叶歆。

第七章

为了处理好高虎事件,叶歆把出使的日期压後到十一月,虽然心中万分焦急,而且会遇到冰雪封境的情况,但为了免除後顾之忧,不得已才如此。

当传令的赤温回报说高虎接受命令时,他们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叶歆也开始准备出使的事宜。然而又等了五天,高虎还是没出兵的迹象,正当叶歆想遣使去问时,他却主动派人前来,报说粮草不足,不能如期出兵。

如此一来,叶歆等人都知道他洞悉了计策,因而藉故延迟出兵。

宁华轩小厅内,叶歆和他的幕僚再一次商议起此事。

夜寒叹道∶“想不到高虎如此难对付,居然用拖延之术。”

寇子诚道∶“他定然知道大人领了圣旨要出使铁凉,不能拖太久,因而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东方不平提醒道∶“高清还在狱中,他是不是想暗示我们先放人?”

“也许吧!此人颇有些高深难测的意味,看来不用些非常手段是对付不了他的。”叶歆心中记挂著早日回京,被高虎一事再三推延了出使的日期,心中越来越感到不耐烦,但他清楚不能操之过急,以免重蹈覆辙。

狼牙和赤温齐声道∶“何必烦恼,抓起来算了。”

夜寒摇头道∶“只怕他不肯来,若是派人去抓,连城都未必进得去,这一带的将军向来拥兵自重,万一引起士兵哗变,我们会有更大的麻烦。”

“夜寒说的不错,余树青传来的消息说高虎已经派人去了京城,想必是去告我一状,在这个时候,他断然不肯落到我的手里。”

寇子诚道∶“我有一计。”

“哦?寇兄请讲。”

“以我愚见,不如定个日子问斩高清,他就算再镇定也不会坐视独子被杀,他若来,我们便可擒之。”

东方不平摇头道∶“寇兄,这太过激了,况且我们也拿不出罪名来定高清的罪,更别说问斩。”

“我有办法。”

叶歆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使得吵杂的大厅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十月二十六日,一个噩耗传到了卧牛城的西北安抚使衙门──“孝仁公主遇害”。

霎时间整个衙门震动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叶歆一个人的身上,做洛ux的表率,叶歆就是因为“血剑之誓”和一段天下皆知的感情而名动四方。

叶歆接到消息後当场就“昏倒”在地,被下人抬入了圆舒轩。

最为惊讶的莫过於紫如,听到消息时立即愣住了,心道∶“早上明明还见到了夫人,怎麽一转眼就死在平安州呢?”聪明的她随即反应过来,知道这必然是叶歆的一计,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什麽要制造一场假死。

满怀疑惑的她来到了圆舒轩,院门紧闭,里面异样的宁静,一直以来这里都不是普通人能进的地方,如今更是冷静,没人敢在此停留,更别说大声喧哗。

“笃、笃、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院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正是红逖,他见到紫如时先是一愣,随後看了看她的身後,见没有人跟来,於是迅速地把她拉入了院中,然後小心地把门关好。

紫如见连他也如此神秘,不由地更洛un奇,问道∶“红大哥,到底出了什麽事?夫人她怎麽会┅┅”

红逖微微一笑道∶“让妹夫告诉奶吧!”

听到红逖称叶歆为妹夫,紫如惊呆了,直直地看著他,一脸地不相信。

“紫如,里面坐吧!”叶歆的身影出现在书房的门口,含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大人,你没事吗?”紫如虽然知道消息是假的,但见叶歆一脸微笑,忍不住问道。

红逖笑道∶“进去慢慢说,还有事要奶埙uㄐc”

紫如木然点了点头,她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弄晕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离奇的现象。

随著红逖走进书房,她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叶歆身边的“叶夫人”,而且脸带微笑,根本毫发无伤。

红见她的眼神古怪,知道她被惊呆了,走上去拉著她的手含笑道∶“姐姐,坐吧!”

紫如呆呆地看著她问道∶“夫人,奶没事吧?”

“没事。”红拉著她在身边坐了下来。

叶歆微微一叹,朝著她道∶“紫如,有些事情奶不知道,以前不告诉奶是不想把奶卷进来,不过现在没办法,只好请奶埙uㄓf。”

“大人有什麽事尽管吩咐。”

“事情是这样的┅┅”叶歆看了红一眼,简略的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次,当然其中某些事并没有细说。

紫如从一开始就如入梦中,直到故事说完,人已经完全呆住了,没想到叶歆的故事会是如此的离奇。

再次说到这段往事,叶歆也是感慨万分,轻叹道∶“往事如烟,不堪回首,幸好有了救人之法,我也松了一口气。”

紫如回过神来,再次回味故事的馀韵,不禁怆然泪下,看著叶歆道∶“夫人一直都在笼子里吗?”

叶歆点了点头伤感地道∶“真委屈她了,两年了,她过的真苦。”

紫如不解地问道∶“大人,你为什麽不现在就去见那位凝心姑娘,然後把夫人救出来?”

叶歆无奈地道∶“我也心急如焚,方法虽有,但没有试过,为了万全,不得不先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万一方法不成,我们还有退路,可恨高虎在这个时候出来闹事,我才耽误这麽久。”

紫如能理解他的苦衷,又明白了洛u兼g常彻夜难眠,想起这段日子的勤劳和辛苦,越发敬重他,怜惜地劝道∶“大人之苦,紫如终於明白了,不能为大人分忧,实在是紫如的不是。”

叶歆笑道∶“呵呵!奶过谦了,若不是奶的一曲仙音,这段日子就难过了。”

红见两人如此亲密,心中猛地一跳,但看著叶歆清澈的眼神,跳动的心又平静了下来。

紫如转头望了一眼身侧的红,眼神十分复杂,这位假夫人的痴情非常令她感动,但又觉得夺人丈夫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是对还是错,实在无法判定。

红被她的目光一灼,微微地低下了头。

紫如轻叹了一声,目光转向叶歆,问道∶“大人,有事要我做吗?”

叶歆点头道∶“不错,如今消息传开,我不便出去,因此会一直留在院里,外面的事就交给奶了,对外只说我伤心过度,一病不起。”

“我明白怎麽做。”

“奶以我的名义下令辖地卧牛城中举丧一个月,让夜寒大举发丧,在城东的草地上搭建一座大灵堂,让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去拜祭。”

紫如点点头,知道他是要把假的当成真的来演,城中的十几万人一起拜祭亡灵,必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定然会传到京中,也会成为“叶夫人”已死的旁证。

“再以我的名义召唤辖地内所有的官员都来拜祭,包括高虎、姚跋等六位将军,不来的人以大不敬之罪处置,高虎他不敢不来,来了就能对付他。”

紫如恍然大悟,难怪当日叶歆说有办法,却没有明言,原来是要藉此事引他前来,想到他竟能将一件事情利用到如此地步,不由她不佩服。

红逖兄妹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惊叹之色。

悬河城将军府的廊檐下,一个瘦削的中年人正拿著一封文书快步走著,经过三间房间後,前面的一间房子有灯光射出。

中年人走势不停,一直走入房间,躬身禀道∶“将军,卧牛城来信了。”

桌案後,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正拿著一把小匕首玩弄著,此人正是悬河将军高虎,听到声音後抬头瞟了一眼,不经意地问道∶“南伏,怎麽一脸担心?出了什麽大事吗?”

“孝仁公主遇刺。”被中年汉子称为南伏的是高虎的亲信幕僚。

“孝仁公主?好熟的名字啊!”高虎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名字,虽然有些惊讶,但脸上并没有紧张之色。

“将军,孝仁公主就是叶歆的妻子。”

“什麽?”高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皆是震惊之色,催问道∶“她怎麽会遇刺呢?不会有诈吧?”

“将军,这种事谁敢说谎?消息是从平安州传来的,这几天城中隐隐有人在谈论此事,我也没放在心上,这份是刚刚收到的,由西北安抚使衙门送来的文书,叶歆下令辖地之内举丧一个月,来使说卧牛城尽是白衣白幡,铺天盖地,而叶歆在城东设了灵堂,等著众人去拜祭。”

高虎满脸惊异地呆站了一阵,嘴里嘀咕道∶“孝仁公主不是在京城吗?怎麽会遇刺呢?”

“将军,您忘了吗?叶歆可是得罪了全天下的武人,据说他们为了报复叶歆才杀了他的妻子。”

“武人,原来是他们,想不到啊!这些人还真够狠的,连公主都敢杀,看来都是亡命之徒,叶歆这是自讨苦吃。”高虎说著竟然笑了起来。

南伏笑道∶“没有了公主,他这个驸马算是有名无实了。”

“他的成功并不是靠公主,而是他自己,我做为皇上的眼线监视银州西部,本以洛u_安抚使这个位子应该是我的,没想到皇上竟然派他前来。我已经为皇上在悬河守了十五年,可还是一个领兵的武夫,这也就罢了,这个叶歆年纪轻轻竟然骑到我的头上,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高虎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妒忌之火,灼的南伏一阵心寒。

高虎拿著匕首又摆弄了起来,边玩边幸灾乐祸地道∶“听说此人有个天下第一情痴之名,这回死了老婆,嘿嘿!他不会殉情吧?哈哈!要是如此倒也不错。”

南伏见他居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完全不像他一贯的沉稳作风,不由地感到惊讶,但转眼一想又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太久了,一直得不到升迁,如今又被一个青年压在下面,心中的那种妒意再难压抑了。

苦笑了一声,他又道∶“将军,您别太高兴了,我们的麻烦来了。”

“麻烦?”高虎侧目盯著他问道∶“为什麽?”

南伏指著手上的文书道∶“叶歆下令所有官员都要到卧牛城拜祭。”

“去卧牛城?”高虎的眼睛立时瞪大,嚷道∶“他居然下这种命令?”

南伏无奈地道∶“叶歆是皇亲,又是地方大员,此举符合礼制,就算是皇上听了也一定会赞同,将军只有服从,没办法拒绝。”

高虎被“服从”这两个字激怒了,一脸不悦地站了起来,骂道∶“该死的叶歆,居然指喝我向他老婆下跪拜祭,可恶!”

“将军,我们的打算只怕要落空了。”

“我们辛辛苦苦地摆下了苦肉计,好不容易引他上了钩,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死老婆,白白的让他逃出了我们的圈套。”高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恨地道∶“我的奏章想必也快到京城了,有三皇子相助,一定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南伏摇头道∶“将军,还是先想想如何面对此次危机吧!此去卧牛城只怕危险极大,要三思啊!”

高虎的脸十分阴沉,沉声道∶“为公主举丧是大事,不去岂不是自讨苦吃,大不敬之罪是灭三族的大罪,我若不去正好给了叶歆一个机会。但我若是去了,叶歆那小子只怕会对付我。”

“听说他与妻子恩爱非常,现在恐怕也无法理事了吧?将军不如称病不出,这样岂不是可以避开危险?”

高虎摇头道∶“不行,无论如何推托,他若是以此治罪,我也无可奈何,该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可是去了就会落入他的掌握,情况不妙啊!”

高虎低著头苦思了半天,眼中忽然精光大露,冷笑道∶“我一定去,不过不能一个人去。”

又下雪了,鹅毛般的大雪从阴沉的天空中飘飘而下,卧牛城本已是尽是白衣白幡,加上满天的飞雪,更显出一阵凄凉意味。

圆舒轩中,叶歆站在廊下静静地看著院中傲雪的寒梅,心中默默地念道∶“柔儿,原谅我的安排,我心中的叶夫人是永远也不会死的,处理完这些事後,我就会去救奶。”

“大人,在想夫人吗?”

叶歆猛地抬头,发现紫如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正凝视著自己,含笑道∶“我的反应似乎迟钝了许多。”

紫如嫣然道∶“大人想夫人的时候总是这麽入神。”

叶歆笑了笑问道∶“有什麽事吗?”

紫如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道∶“高虎出城了。”

叶歆早就料到如此,笑道∶“嗯!他不敢不来。”

“可他带了四万大军。”

叶歆沉默,低头想了一阵,点头道∶“他的决定没错,只有这样他才敢来。”

紫如担心道∶“他不会是想对大人不利吧?”

叶歆轻笑道∶“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否则他的名声会一落千丈,皇上也不会放过他。”

“可是这四万大军一到,便会引起城中不安,若是其他将军看到大人任由他陈兵示威而毫无动作,只怕会看不起大人,後果可大可小。”

“说的不错,是不能任由他随意在卧牛城外驻扎大军。”他沉吟了片刻道∶“四万大军仓促行军,必然没有白衣白甲,奶发一道手谕给他,让他为大军准备白衣白甲,而大军先驻扎在悬河府内,等待白衣白甲齐备才许进入卧牛城。”

“可他若是随同大军一同等待怎麽办?”

“无妨,祭灵大典定於十二月三日,到时候我会亲自去送一套白衣给他。”

紫如看著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默然退出了院子。

叶歆如此铺张的举动果然引起了四方的注意,当消息传到京城之时,百官为之震惊,尤其是张全,一个公主在他的手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劫出京城,身为京城防务的九门提督,他难辞其咎,因而带著歉意来到皇帝面前请罪。

明宗的身子更差了,而且小病不断,只能用药支撑著。看著跪在面前的张全,他那骨瘦如柴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道∶“朕的京城居然会有这种事情,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你身为九门提督,责任难脱,给你三个月时间,务必查出凶手,朕不想让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同时也要还叶爱卿一个公道。”

“是,臣自当竭尽全力彻查此案。”

“去吧!”

“臣告退。”

望著张全的背影,明宗陷入了沉思之中,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过了半晌,他朝著身边的太监微微招了招手,吩咐道∶“宣少詹事丁才进宫。”

第四章

“大人在吗?”院外忽然响起了夜寒的声音。因为叶歆封锁了圆舒轩,所以他不敢擅闯,只能在院门外叫唤。

叶歆走出院子向红施了个眼色,示意她回房,然後满脸笑容地步出院门。

“大人,丁旭到了,想见大人,我把他安排在小厅。”夜寒说著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哦?”叶歆也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有什麽事吗?”

夜寒道∶“丁旭被打得很厉害,脸都肿了。”

叶歆眼睛怒睁,脸色立时沉了下来,骂了一声∶“该死的高清!”,然後急步走向小厅。

一入小厅,他便见到丁旭坐立不安地坐在一旁,脸上又青又肿,被打的很惨,不禁勃然大怒,哼了一声,沉著脸愤然道∶“好个高清,那个混蛋居然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他父亲和我作对,他来打我的人,这对父子真是不知好歹,不教训他们我还有何脸面在此统率大军。”

丁旭既愧又恼,站起来垂手应道∶“公子,我给你丢脸了。”

“你不必自责。”叶歆气冲冲地走到主位上坐下,问道∶“洛u鞲@孺等\\去帮你?”

丁旭愧然道∶“公子,事关高虎,我知道公子一直致力拉拢他,我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为你添乱,所以才隐而不发,若不是紫如姑娘问我,我也不会说。”

一旁的紫如和夜寒都不由地点点头,感叹丁旭对於叶歆的忠诚。

叶歆这才明白他迟迟不说的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大业,心中感激,欣慰地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也很感动,不过婚姻乃终身大事,绝不可置之不理,我既是你们的上司,又是你们的朋友,绝不会为了拉拢什麽人而置你们於不顾。”

丁旭躬身道∶“大人待我们之恩,我们兄弟没齿难忘,所以更不想给大人添麻烦。”

“麻烦!”叶歆冷冷一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椅柄,厉色道∶“就是麻烦才要下手解决他,否则麻烦会越来越大。我现在需要的就是高虎的大军,他们父子在这个时候向你挑衅,是摆明了想与我作对,我若是置之不理,日後何以制他?何况他还控制著悬河走廊的出口,若不能压倒他,日久必为後患。你放心,这事包在我的身上,定让高虎父子向你赔礼谢罪。哼!我要让银州的官员知道,谁敢动我的人绝不轻饶,不管他身後有什麽势力。”

丁旭激动地跪倒在地∶“大人之恩,丁旭终身不忘。”

“起来吧!我们先谈谈你的亲事,如何对付高虎我们日後再做打算。”叶歆拉著他站起来,笑著问道∶“你那位心上人想必是个大美人吧?要不然你这位大才子也不会动心。”

提到亲事,丁旭又腼腆了起来,站起来憨笑地道∶“芸儿也不算什麽大美人,比夫人差远了,也比不上紫如姑娘,只是人很好,笑起来很甜。”

紫如嫣然道∶“大人,丁旭的眼光定然不错,不如请来见一见。”

叶歆哈哈一笑道∶“说的对,这位姑娘说起来也该是我的嫂子,我若是不埙uㄐa在你哥哥面前我可说不过去,快说说,她住在何处,我立即让人把她请来。”

“可是┅┅”丁旭叹了口气,伤心地道∶“高家已经下聘了,若是我们恃强要人,只怕对大人的名声不好,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叶歆摇了摇头,轻笑道∶“娶妻乃人伦大事,本应从长计议,但此事却不能软弱,何况你们还是两情相悦。有的时候就必须要用雷霆手段,否则我拿什麽来镇压那几位飞扬跋扈的将军。”说著走到门口,吩咐守在外面的人道∶“去把赤温叫来。”

小厮急忙奔去,不多时赤温便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小厅,开口就问道∶“大人,出了什麽大事?”

叶歆含笑道∶“不错,是有件大事,事关丁旭的终身大事,能不急吗?”

赤温刚到卧牛城,进来後一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的丁旭,见他被打的鼻青脸肿,诧异地问道∶“这位是?”

“我的朋友丁旭,也是督造新城的总务。”

赤温一听是叶歆的朋友,不禁怒声问道∶“是谁下这麽狠的手?居然把人打成这个样子,这根本就是不把大人放在眼里。”

叶歆寒著脸道∶“是高虎的儿子高清。”

“该死,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赤温,这事我另有计较,你现在护送丁旭去把那个叫┅┅”叶歆突然发现还没知道名字,不禁笑了起来,回头问道∶“丁旭,嫂子叫什麽?”

丁旭腼腆地道∶“骆芸。”

“好名字!丁旭,这位是代替大牛一职的新任亲兵统领,你现在就跟他去把嫂子礼貌的请回来,就说我请他们来做客,堂堂的子爵兼驸马请他们来,恐怕不敢不来吧!其他的事来了再说。”

“可是──”丁旭虽然心里千万个愿意,但还是有些担心,看著叶歆不敢走。

赤温直爽,一边扯著他向外走,一边说道∶“有什麽话等嫂子回来之後再说。”

“慢著。”叶歆经过思考,觉得让几个男人出面不太好,於是转头对紫如道∶“紫如,他们都是男子,请一名少女回来不雅,奶也随他们去,坐我的车帐去。”

紫如嫣然点头道∶“是,我去把嫂子接来。”

叶歆送走丁旭和赤温後,脸色立时变得阴寒,背著手在屋内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该死的高虎,我正忙的不可开交,手上还有一大堆军务政务等著处理,他们父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来给我捣乱。”

夜寒提议道∶“最好能找到他们把柄。”

“嗯!说的对,我该先让余树青查一查,日後再跟他们算总帐。”

叶歆立即找来了余树青,让他彻底地查找高家的弱点。余树青自从分离出黄延功部後,干的十分高兴,可以说是意气风发。叶歆知道他利欲心很重,因而每次见他都是以软硬兼施,使他不致失控。

三更时分,一轮皎月高高地悬挂在天空。

银色的月光中,一匹奔马飞快地冲到了叶府门前,马上之人正是赤温,他慌慌张张地冲到了圆舒轩门口,用力地拍著门,叫道∶“大人,出事了。”

叶歆正在书房理事,听到叫声後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然後走到院子门口把门打开,一眼便看见赤温满脸惊慌,神色不安。

他心中一跳,脑子里立时想到赤温陪著丁旭和紫如前去青龙山,不由地紧张了起来,急声问道∶“发生了什麽事?”

赤温气急败坏地道∶“大人,不好了,紫如姑娘她┅┅”

叶歆神色一凝,心道不好,厉色喝问道∶“她出了什麽事?”

“她摔落山崖受了伤。”

“什麽?”叶歆近乎咆哮著叫了起来,紧张地问道∶“伤势如何?”

“不知道,属下知道紫如姑娘受伤後连忙诳u^禀报大人,丁大哥则负责救援,不过山崖颇陡,恐怕受伤不轻。”

叶歆脸色变得十分阴沉,怒斥道∶“你不是带了人去吗?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我要你们有什麽用?”

赤温低著头惭愧地道∶“是我们顾虑不周,我们到了青龙山半山的小村子,正巧高清也在那里,他一见紫如姑娘便出言调戏,混乱之中,紫如姑娘一时不慎摔下了山崖。”

“废物,全是废物,山下有近二万士兵在协助建城,将领们都认识丁旭,随便叫几百人都能有周全的保护,居然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叶歆忍不住愤怒地斥骂了一番。

“大人请息怒。”

“该死的高清!”叶歆气得脸色铁青,指著他喝道∶“你去找黄延功,让他立即赶往青龙山。”

“大人,那里没有好医师,快找人吧!”

“我就是医师,我现在就赶去,你还愣著干什麽,立即去找黄延功,我自己去青龙山。”

赤温从来都没看见叶歆如此的愤怒,吓得调头就往府外冲去。

叶歆转身气冲冲地走入卧室。

红坐在床上,见他气得脸色铁青,惊讶地问道∶“出了什麽事?”

“紫如受了重伤,我现在赶去,奶休息吧!”叶歆翻开了箱子找到了一颗仅存下来的天心丹,然後用布包好,小心地放入怀中。

红大吃一惊,急声问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叶歆沉声道∶“情况紧急,回来再细说,奶休息吧!我现在就走。”说完便遁身往青龙山的方向赶去。

青龙山位於卧牛咱u_三十里外,就在悬河走廊的出口,虽说叶歆的遁术高明,但连赶三十里路也不是件容易事,何况他的身上还有伤,因而直到天明才赶到。

青龙山虽然不算太高,但很有层次感,就像是一节节巨大的台阶,而山村就在第三节的树林之间,远远便能望见沿著山坡建立的房屋。一条清澈的悬河静静地在山前流过,青龙山山势优美,风景怡人,是个绝妙的好去处。而半山之上有一个不小的村落,而骆芸的家就在此处。

山下更是热闹,为了建城,二万士兵和数万民被召集到此处,虽然只动工数月,但已可以看到城的地界,部份的地已经堆起了土墙,还有很多帐蓬搭在草地上。

想到这麽多人守在这里,居然让高清的人在此为所欲为,叶歆越想越气,但无暇处理,观望一阵便往山坡上的村落扑去。

由於是清晨,不少人刚起来,山村的平地上有不少人正在做早饭。

叶歆在树林旁露出身影,然後急步走出,拉著一名青年焦急地问道∶“昨天是否有人坠崖受伤?”

青年只有十七八岁,被叶歆的气势所压,居然说不出话来。

叶歆看著更加著急,大声喝问道∶“我是这里最大的官,你不用怕,快说。”

一旁有个老人接口道∶“大人,他还是个孩子,别吓著他,昨天的事我亲眼见了,受伤的是个女的,长的像天仙似的,可怜啊!从前面的崖边摔了下去。”

叶歆听了越发焦急,扔下青年转身走到老人的身边恭敬地问道∶“老人家,不知受伤的女子送到哪里去了?”

“被人抬走了,好像是送到山下的帐蓬之中。”

“谢了。”话音刚落,叶歆的身形便消失在山村之中,吓得众人都以为天神降临。

营地中,不少人都起来了,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叶歆逢人便问,终於找到了丁旭的帐蓬,他撩开帐帘一看,屋内挤了不少人,都围著床站著,气氛异常的紧张。

“让开!”

众人听到声音这才发现叶歆怒容满面的站在帐中。

丁旭连忙上前道∶“大人,属下失职,害得紫如姑娘受重伤。”

叶歆拨开他挤到床前,定睛一看,床上的紫如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上有许多擦伤,嘴角还有血渍。

他扬了扬手道∶“都给我出去。”

丁旭愧然退出了帐蓬。

待众人离开,叶歆怜惜地看著紫如,然後抓著她的手号脉,觉得脉象虽弱,却还有一线生机,不由地大喜过望,急忙走出帐外。

丁戎uu在门外,一见到他便焦急地问道∶“大人,紫如姑娘她┅┅”

“有救,给我找最嫩的草来,要快。”

丁旭心中万分愧疚,毕竟紫如是为了自己的事前来青龙山,也是因洛u灾v的事而受伤,听说还有救,立时喜上眉梢,回身朝著身边的将领们喝道∶“还不快去。”

“是。”

官员们虽然都不明白治病与青草有什麽关系,但叶歆亲临此地,都想表现一下,於是一窝蜂地都跑了。

叶歆喝问道∶“高清呢?”

丁旭躬身道∶“他和他的人都被抓了起来,我派了重兵看管,不知大人想如何处置他们?”

叶歆恼怒地道∶“这群人无法无天,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说著看了一眼四周,随後被身前的青龙山吸引住了,冷笑道∶“既然他这麽喜欢青龙山,就把他绑到山顶上,先让他吹三天三夜的大风,死不了再来治他的罪。”

丁旭惊愕地抬头看了一眼不算高但很陡峭的山顶,担心地道∶“大人,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他毕竟是高虎的儿子,万一在山顶上冻死了可不好交待。”

叶歆冷冷地道∶“死了就死了,对了,你提醒了我,挑一个高清的手下,让他回去禀报高虎,让他立即到卧牛城见我,晚一天我就参他一个纵子行凶的罪名。”

丁旭知道叶歆在气头上,根本不听劝,而他自己也是万分的愤恨高清,於是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叶歆又回入帐中,坐在床边看著依然在昏迷之中的紫如,心中感到不安和歉意,这麽好的姑娘竟遇上这种事,都是因洛u灾v的疏忽。

片刻之後,门口有人唤道∶“大人,草取来了。”

“进来。”

一个低级官员捧著一手的嫩草恭敬地走到他的面前,问道∶“大人,不知这些可否一用?”

叶歆看了一眼,见草叶青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办的好,放在地上。”

“是。”官员小心翼翼地把草叶放在地上的绒垫上,然後退了出去。

叶歆取出“天心丹”,然後利用移命术将草的生命力一点点注入近乎乾枯的丹药。

随著草叶变黄,深红色的“天心丹”渐渐地有了水份,颜色也变得鲜红,皱褶的表面也随之变得光滑。

半个时辰过後,叶歆扔下了最後一片枯叶,然後把丹药递到了紫如的唇边。

然而紫如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吞药,叶歆没有办法,只好将她抱在怀中,然後用口渡的方法将药送入了她的嘴中。

神药毕竟是神药,药效立竿见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紫如便幽幽醒来。

叶歆伏在床边小声唤道∶“紫如,怎麽样了?”

紫如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身上疼痛依然刺激著她的神经,额上又冒出了汗珠,然而她发现面前的叶歆时笑了,轻轻地道∶“大人,你来啦!”

叶歆埙uo拭了拭汗珠,含笑道∶“奶受了伤我怎能不来?放心吧!吃了我的药一定没事。”

紫如娇笑道∶“药真甜,很好吃。”

叶歆笑道∶“五十万两一颗的神药。”

紫如眼睛大睁,惊讶地看著他,问道∶“是神药?”

叶歆笑而不答,安抚道∶“夫人让我问候奶,奶先休息一会儿,等情况稳定之後用车帐载奶回卧牛城。”

紫如缓缓点了点头,见到叶歆,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伤势,睡得很甜。

叶歆埙uo把被子盖好,然後走出了帐蓬。

“大人,情况不妙。”丁戎u迨w等候多时,见他出来连忙上前禀道。

“什麽事?”叶歆心情略好,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高清之事还望大人三思。”

叶歆眼睛一瞪,喝问道∶“洛uh”

“高清是皇亲。”

“他是皇亲?”叶歆一脸愕然地看著他问道∶“说清楚,他怎麽是皇亲,洛u捞衡旦l?”

“他的妻子是二公主的女儿婉明郡主,因此他是郡马,也算是皇亲。”

叶歆冷笑道∶“难怪高虎敢公然对抗我,原来是靠著这个,我倒要看看他这个皇亲到底有何本事,带路,我要亲审高清。”

“大人请。”丁旭引著叶歆来到了临时官衙所在的大帐蓬,道∶“大人,我这就去把高清带来。”

“去吧!”叶歆低著头步入了帐中,在案桌後坐了下来。

第八章

眠月四百一十九年十二月三日,一场名传千古的大骗局在卧牛城中上演了,夜寒等人都被蒙在鼓里,丝毫没有怀疑其中的假象,全当是真事来做,因而办的极尽奢华,更被誉为千古葬礼的典范。

天明时分,吉时已到,全城十万百姓都披麻戴孝,守在大道两侧,由于是叶歆免去了兵税,使得城中百姓的收入增加,生活也大有改善,因而大部份人都是心甘情愿来拜祭。

送灵的队伍从叶府出发,最前面是五百铁骑兵,皆穿白盔白甲,腰配白穗弯刀,连马鞍都是白的。铁骑兵之后,八名素衣大汉抬着一座巨大的铭旌,上面书着“天龙朝孝仁公主之灵”。

铭旌之后是五百哭灵的童男童女,皆放声大哭,哭声震天,响彻全城。

叶歆骑着一匹白马位于送殡的队伍之中,眉头深锁,满面哀容。

官客送殡的有屈复清的次子平襄伯屈华远,新郑侯成凡,昌州总督岳丞义,黄阳将军吕立,昭武将军张信之,明安将军唐鼎生,云麾将军端木青云,悬河将军高虎,圣武将军姚跋,神武将军刘翎,平安州布政使张万举,银州按察使广林柏鸿,以及叶歆辖下府县大小官员。

路旁彩棚高搭,和音奏乐,各有路祭,百姓们见了都跪地相送。

送殡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东门,走了大约半里地,前方的雪地上早已搭起了一座灵堂,全是由巨大的白色帐蓬连结而成,方圆数百丈,就连地上也是铺着洁白的羊毛绒毡,巍然可观。

随行的官员都不禁为之咋舌,就连像姚跋、刘翎这两个富甲天下的人也为之惊叹,没想到一个丧礼都可办成如此,心中大动,觉得这种排场最适合他们的身分和财富。

“姚兄,想不到一个灵堂居然有这种排场,我算是见识过了。”

“论理我们也能办到,可我们却想不出这种点子,真亏他能想到。”

“要是能像这样风光大葬,人生就无憾了。”

看着两位同僚一脸羨慕之色,高虎冷笑着插嘴道:“两位老弟,你们躲在沙漠里,对这里的情况不瞭解,咱们这位叶大人可与众不同,野心大的很,你们还是小心点,免得触怒了他,惹火烧身。”

姚跋丝毫不放在心上,满不在乎地道:“我们可不是看他的面子才来到这里,一个三品官,没什么了不起,怎能与我们两个世袭一品将军相比,我们这是给皇帝的面子。”

刘翎讥笑道:“不过皇上也真是,居然派一个小官来管我们,太可笑,皇上不是老糊涂了就是想和我们开玩笑,哈哈!”就算身在丧礼之中,他也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引得人们纷纷侧目相视,然而他却不以为意,还有些得意之色。

黄延功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监视着,看到他们如此飞扬跋扈,竟不将皇帝放在眼里,还出言嘲笑,完全不顾君臣之礼,不禁勃然大怒,右手猛地按在配剑之上,身子向前移了一步,突然又顿住了,因为他顾忌叶歆的反应,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叶歆也听到了笑声,但他一动不动,安静的坐在灵位之侧,双目紧闭,就像入定似的,充耳不闻外事。

紫如给黄延功施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妄动。

黄延功点了点头,又低下了头。

高虎早就知道此二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看到他们不将叶歆放在眼中,心中大喜,认为自己多了两个盟友,而叶歆则多了两个敌人。

他略一沉思,然后挑拨道:“叶歆虽是小人,但此人有时胆大无忌,犬子是皇亲国戚,可他居然以莫须有的罪名相加,现在还卧病在床。我劝你们还是小心点好。”

“怕他?你不会这么无知吧?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真是不知道你这将军是怎么做的。”姚跋丝毫不给他面子,当着众人之面便出言相讥,目空一切的性格更加表露无遗。

“难怪老兄带四万大军来,是怕回不去了吧?”刘翎也不把他放在眼里,想都不想便出言附和。

对于他们来说,叶歆只不过是个跳樑小丑,起不了大风浪,相比之下,他们更讨厌高虎,因为这些年高虎把持了悬河走廊,对他们的商人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和不便。

高虎脸窘的紫红,心中早已咆哮了起来,但为了压倒叶歆,他还是强忍了下来,继续挑唆道:“我知道两位都是富甲天下的大财主,可叶歆一来就看上了两位的金山银山,听说他要封锁商道自行经营,还要抽取高额的商税。”

刘翎一直不理会外界的事务,所以不清楚事情真相,愣了一下转头问道:“姚兄,有这回事?”

姚跋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叶歆要是封锁了商道,我们的东西可都运不出去了,老兄在南边还好一些,可我就惨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这么做。”

高虎冷笑道:“这位叶大人从来都不听人劝,两位只怕是浪费时间了。”

刘翎和姚跋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阴沉的脸色。

高虎见挑拨得逞,心中狂喜,但他不想过火,因而悄悄地退开了。

黄延功听得清清楚楚,对于高虎的危言耸听,心中万分不快,忍不住来到叶歆身侧小声地问道:“大人,高虎他……”

叶歆摇了摇头,示意他此时不要多事。

黄延功无奈地退了回去。

叶歆静静地坐在灵位之侧,此刻他的心中一片空静,只有对妻子的思念和歉意,任何事也无法震动他的心神。

紫如追到黄延功的身边问道:“黄将军,出了什么事吗?”

黄延功看了看四周,然后把刚才的对话说了一次。

紫如听罢秀眉微蹙,略加思索后道:“我看不如派人监视他们,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这里都是我的人,不怕他们闹事,我只是怕他们被高虎说动了,以后联合起来与大人对抗,这样我们就很不利了。”

“大人说过第一个目标是姚跋,只因高虎突然跳了出来才改了主意,我想大人的心里想必早有办法,我们还是静听佳音吧!”

“还是姑娘瞭解大人,一言中的,既然如此我就安心了。”

紫如回到叶歆身后坐下,小声禀道:“大人,把人监视起来了。”

叶歆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地应道:“不要多事,让他们去闹,翻不了天。”

“是。”紫如终于放心了,从叶歆的话中,她清楚的察觉到其中的含意在于把敌人聚合起来一次攻击。

过了半晌,叶歆睁开了眼睛,望着宾客们一一在灵位之前叩头行礼,心里的感触颇深,若非自己大权在握,怎会有如此多人前来弔唁?

从高官贵族,名流商贾,到小民百姓,十几万人在一块不大的灵位之前拜祭,权位的诱人之处只怕就在此处,便是死了,也能名动天下。

知道内幕的紫如更是感慨,一个人的影响力扩大到了数十万人甚至更多的时候,一个决定便能左右他们的行为动向,呼风唤雨,那是多么的愚昧和无知。从眼前的景象,她又想到了龙溪城那些仙主堂的信民们,还有那一夜的仓促逃亡。

鞠躬,磕头,行礼,离开。

人们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些动作,虽然绝大部份人的脸上都没戚容,但在权力之下,他们选择了顺从,也许是因为这些动作对他们没有任何坏处,只不过是增添了一点点疲劳而已。

当然,有的人很不情愿,高虎便是其中之一,当跪下的时候,心里有无尽的屈辱,噬人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叶歆,彷彿要吞了他似的,心里也在不断地诅咒着。而姚跋和刘翎连跪都没跪,走到灵位前随意地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他们的行为让许多人都感到愤慨,狼牙和赤温更是拔刀冲了起来,喝道:“磕完头再走。”

刘翎白眼一翻,讥笑道:“你们两个小子敢跟我们动刀子?不想活啦?我们可是世袭将军,爵比公侯,你们这两个小小的亲兵统领敢在我面前撒野?”

姚跋更是直接叫道:“叶歆,你连两个下属都管不好,我看你还是回家读书去吧!别在这儿添乱了。”

叶歆平静的内心早已被他们激怒了,原本温和的眼神中立时混杂了许多的戾气和杀念,但那只是如天上的流星一般,一闪而逝。

他接着从怀中抽出一个黄绫卷交给身后的的紫如道:“放在灵位前。”

紫如双手捧着黄绫卷放在灵位之前,然后扬声道:“这是圣旨,你们敢不跪吗?”说着跪倒向圣旨叩了三个响头。

人们一听是圣旨,刷的跪倒了一片。

姚刘两人见叶歆请出了圣旨,也不敢太放肆,怏怏地跪下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愤然离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高虎笑了,叶歆也笑了,但一个是得意之笑,一个是冷笑。

拜祭活动持续了三天,直到十二月七日的凌晨时分,这场大祭才告一段落,来的人几乎都散了,灵堂里有些冷清。

叶歆一直没有离开灵堂,直到最后一刻,看着众人都散了,他站在灵位之前垂着头,心中默默念道:“柔儿,近二十万人来过这里向你的假灵位下跪磕头,你知道后会怎样呢?会怨我吗?唉!我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能平安出来,我会用一生向你赎罪。”

“大人。”紫如拿了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肩上,柔声劝道:“该回去了。”

叶歆点了点头,问道:“那六位将军都留下了吗?”

“都安置在云华舍,黄延功带人守在那里,高虎、姚跋和刘翎虽然十分不悦,但没有人敢走。”

“走吧!”叶歆抬头看了一眼灵位,然后转身离开。

紫如快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去云华舍吗?”

“不,青龙山。”

“现在去青龙山?”紫如一脸惊愕地望着他。

叶歆微微一笑,轻声道:“朴哲来了,在那里等我。”

云华舍是南郊的官驿,地方很大,经过叶歆的修缮后颇为不俗。

“黄延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将军,你凭什么软禁我们六个?你到底是何居心?说!”高虎得知驿站外被包围之后便大发雷霆,指着黄延功破口大骂。

其余几人也都怀疑地看着他,想知道其中原因。

黄延功面对指责毫不介意,拱手笑道:“不是软禁六位,只是大人吩咐,等拜祭完了就来与诸位见面,黄某怕大人来的时候诸位不在,所以想请诸位将军稍留一阵,此处酒菜已备,不如边吃边等如何?”

高虎冷笑道:“叶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想把我们软禁在此。”

一旁的寇子诚还以颜色,讥讽道:“大人其实是怕有人想对高将军不利,高将军自己不也带了四万人保护吗?既然如此,自然应该派更多人来保护将军。”

高虎无话可说只好端起身分,沉着脸指着他的鼻子斥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出去。”

寇子诚对他的斥骂无动于衷,淡淡地道:“在下是受新任的悬河府代理知府的命令而来。”

“什么!新任悬河知府?我怎么不知道?”高虎咆哮着叫了起来。

“将军带着四万人出征北疆,叶大人必然要命人署理悬河府知府一职,直到将军凯旋而归,大人命在下前来是想请教将军一些事情,以便新任知府可更快的管理地方。”

高虎带大军前来只是想陈兵示威,并没有意图出征,没想到被说成是领兵出征,如此一来,骑虎难下,不由万分恼怒。

其余五名将军见他的权力被削都感到十分惊讶,但他们不但没有同情,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因为六将军之中,高虎位于中央,手下的士兵最多,隐隐有高出一头之势。

高虎不是蠢人,察言观色之下立时明白,于是挑拨道:“各位,叶歆这是要打压我们,分我们的权,我们若不能团结一致,高虎的下场便是诸位的下场。”

黄延功喝道:“高虎,别胡说八道,大人是让你去剿灭马贼,又不是让你去送死,这本是你分内之事,成功之后朝廷也会大大嘉奖,这有何不对?”

高虎冷冷地讥讽道:“说的好听,你怎么不去打贼?”

黄延功冷笑道:“在座都知道,这里你最清闲,姚兄他们两位要守着沙漠,而郭兄三位要守在雪狼关外,而我也要建造新城,只有你在悬河享福,朝廷不养闲兵,你身为将军不思精忠报国,却在这里像妇人一般,在此喋喋不休地讨价还价,成何体统?”

高虎气得满面通红,拔出配剑指喝他道:“好你个黄延功,想不到你成了叶歆忠实的狗腿子了,我高虎也不是好欺的。”

黄延功冷冷地扫了他的长剑一眼,不屑地道:“想跟我动刀子,来呀!老子当年对付马贼时,一个对四十个都没怕过,还怕你这把破剑,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喧宾夺主你还不够资格。”

高虎死死地盯着他,长剑越伸越前。

其余将军见情势一触即发,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他们都知道这么下去自己也不会有好处,何况外面还有黄延功的士兵,万一引起暴动,这里的人谁也走不了,因而一起上来劝架,姚跋和刘翎拉开高虎,其余三将扯住黄延功。

黄延功傲然道:“叶大人是我的上司,我自然要听从命令,这是圣旨上写的,你不遵圣旨已有欺君之嫌,居然还敢在此强词夺理!”

高虎哼了一声,转头问道:“姚兄、刘兄,你们不也感到愤怒吗?

这可是对我们的轻视和污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跋和刘翎虽不喜欢叶歆,但也不喜欢高虎,见他连征讨马贼都不敢去,都有些轻视于他。

高虎得不到支持,又将眼光转向其余三将,然而他们也都不屑地看着他。

这五人各有所思,姚跋和刘翎想的是如何保住如今的势力和利益,其他的事一概不理,而其余三将则在为自己的地位而努力,因为边疆守将经常会调换,他们都想昇官,自然不会轻易得罪叶歆。

“都是蠢货,到时候被叶歆宰了都不知道。”高虎见几人无动于衷,大叹自己失算,本以为可与他们共同对付叶歆,没想到几位同僚会如此冷漠,长此下去,六人之间的不信任正是叶歆各个击破的好机会。

刘翎不想再做无谓的争吵,出言劝道:“高兄,等一等又何妨,反正外面的风雪这么大,我们一起喝酒不也痛快吗?我可是带好酒来了!”

姚跋哈哈笑道:“高兄,难不成你是想要去逛窑子不成?”

一句话顿时惹得哄堂大笑。

高虎面露尴尬之色,哼了一声,提着配剑悻悻地冲回了自己房间。

黄延功和寇子诚看着他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冷冷一笑。

第九章

青龙山的骆汗家中,叶歆和朴哲自纳达木大会以后第一次会面,陪同在侧的只有紫如和丁旭。而骆汗一家则在丁旭的安排下住进了山下的帐幕之中。

看着身边这位越来越有豪杰气势的盟友,叶歆高兴地笑道:“朴兄如今这个样子才像是驰骋草原的霸者,形势发展的不错吧?”

朴哲豪迈地哈哈一笑道:“还不是大人的功劳,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叶歆脸色一正,低声道:“此次急召朴兄前来是有要事商量。”

朴哲豪爽地道:“大人吩咐吧!我照办就是了,绝不皱一皱眉头。”

“紫如想出了一个驱虎吞狼之计,我琢磨了一下,想来可以帮你在北边扩大势力,而且还有利于你在草原上的名声。”

“哦?竟有此事?”朴哲转头看着紫如,心中的波澜再次摇动起来。

紫如嫣然道:“大人他过奖了,只不过是个小计策而已。”

“姑娘之计,我一定要洗耳恭听,大人,快说吧!”

叶歆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问道:“朴兄的西进计划进行的如何?”

朴哲微微皱了皱眉,沉吟道:“唐古部挡在中间,一时间无法瞭解他的心态,而我的实力只比他略高,若是不理他恐怕会有麻烦,但若是对付他必然会大大的消耗力量,就算吞下了唐古部也没办法进攻莫鹰了,所以还在想办法。”

叶歆含笑道:“我已有计策对付唐古,此次请朴兄来就是为了此事。”

朴哲喜道:“哦?这太好了。”

“此计并非只针对唐古,而是将会对天马草原北部的势力分佈,起决定性的作用。”

“请大人明言。”朴哲越听越感兴趣。

“我已命高虎领四万大军北上围剿莫鹰。”

“四万大军!”

叶歆点了点头,冷笑道:“此人与我不和,又设计陷害于我,不能再留下他阻碍我的计划,因而想借你们的手整治他一番。”

朴哲担心地道:“大人既然要我帮忙,我绝不推拖,然而我只有一万多人,若要骚扰他倒是没有问题,若是要消灭他,恐怕实力有些不足。”

叶歆微微一笑道:“朴兄放心,我不是要你消灭他,况且那四万士兵我还有用,不能全都消耗在此次战斗。”

“嗯!如果只是骚扰他,我的骑兵应该可以发挥大作用。”

“你先别急,此计中有三步要走,第一步是引他出城,如此我便可以完全控制悬河走廊,如今他因为丧事而来,又带来了四万大军,不去也得去﹔第二步是命他驻守云湖,压制莫鹰,不过他恐怕不会听我的命令,为了早日回来,他必然狂攻莫鹰,此时你打着唐古的旗号偷袭他的军粮库,如此一来你便成了对抗官府的草原英雄,声势大振,对其他的部族有很大的震慑作用,而高虎他失了军粮已是输了一场,气焰也会被压下去。”

朴哲忍不住插嘴问道:“高虎也算是名将,不会不注重自己的军粮库,而他又有四万人,只需分兵一万便可守住军粮库,成功不易。”

“你放心,我自然会暗中派人相助。”

朴哲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若有大人相助,自然是马到成功。”

叶歆又道:“第三步是引他去攻唐古,云湖一战后,他军粮有失,必然恼怒,而我这里只会发给他数日军粮,逼他进攻唐古。此人素来不服我,定然不肯在我面前认输,因而会全力进攻唐古,试图挽回面子。而唐古兵力不足,只有战和降两条路可走,若降,则我们的大计便会失败,因此不可让他投降,唯一的方法便是让他看到成功的希望。”

“你是要我去帮他?”

“不错,而且不能等他来求救,你要主动伸出手去拉他,如此一来,他便有了信心,同时你再以族长的名义向草原上的部族发出召唤的资讯,这是个良机,不但能加强唐古生存的信心,还可以让你在草原中的形象大大提昇,从而成为草原上首屈一指的豪杰。”

“我明白了。”

“唐古毕竟还有点实力,你让唐古守住高地险地,藉着这机会让他拖住高虎,高虎无粮必然要求决战,从而消耗两方的战斗力。高虎的四万大军都是从南方调来的军队,其中只有一万骑兵,论战斗力也许不错,但对于地理不熟,你的骑兵便可发挥大作用,只要小胜他几次,再拖他数日,他便无军粮可用,不战自溃。此后你不必追击,可顺势扑向唐古,他实力受挫,不会是你的对手,你可一边以大军压境,一边好言相抚,想必他不会自寻死路。”

朴哲讚叹道:“大人之计丝丝入扣,真是妙啊!如果依计而行,不但可取莫鹰之地,就连唐古部也可纳入手中,此战之后,天马草原的北部将可一统。”

叶歆笑了笑,指着紫如道:“我即将出使铁凉,这里的情势我无法控制,因而我已任命紫如为天马巡检司,一切我都交给她安排,她会帮你成功,若有意外,你们可以商议行事,不必问我。”

朴哲又惊又喜,看着紫如笑了笑道:“紫如姑娘,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无间。”

紫如含笑道:“我什么都不会,全赖朴大哥周旋。”

“此举对我极为有利,我怎敢不拚命?”说着他大笑了起来,想到与紫如一起共事,心里就像点亮了明灯似的,说不出的舒服。

叶歆叮嘱道:“紫如,高虎那人不容易对付,你行事千万要小心,我把赤温留下来守护你,所有书信由他传递才能确保安全。”

“是。”

“南部的那些部族有任何异动先不要理他们,只要保证商队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理,等朴兄把北方平定之后再来收拾他们。”

“嗯!”紫如凝视着他,其实很想随着一同出使铁凉,但她并没有提出,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完全听从他的指示。同时,她的心里还有一个疑虑,担心叶歆救出妻子后是否还会回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丁旭此时发言了,问道:“大人,若是高虎战败回来我们应该如何处置?”

“我已吩咐紫如,听她的命令行事,日后自然分晓,你要加紧修筑新城,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成果。”

丁旭含笑道:“大人放心,新城的进度不错,应该可以如期完成。”

朴哲插嘴又问:“大人,若是统一了北部,我还要南下吗?”

“不知朴兄有何高见?”

“我只是想问一问大人的意见而已。”

叶歆沉吟了片刻,道:“我希望你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相信不到两年,天下定有大变,到时候也许要借助朴兄之力。”

朴哲笑道:“原来大人想了这么远,也罢,统一北部之后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族人们也要享受一下和平的日子。”

几人谈了很久,直到次日傍晚时分,叶歆和紫如才匆匆赶到云华舍。

舍中诸将喝了一天酒,此时正烂醉如泥,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叶歆看在眼中不由地笑了,回头道:“紫如,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紫如见他一脸疲态,眼睛佈满了血丝,劝道:“大人,你一夜没睡,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他们也跑不了。”

叶歆揉了揉眼睛,道:“不急,士兵说高虎一夜都待在自己的房中,应该是在想对策,此时正好会一会他。”

紫如习惯了他的脾气,点点头道:“我去召他。”

“还是我亲自去吧!”

来到高虎的房外,紫如抢先走上前拍了拍门,扬声唤道:“高将军在吗?”

“谁呀?”屋内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叶歆。”

门被打开了,高虎寒着脸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名瘦削青年,问道:“原来是叶大人,不知找我有何事见教?”

叶歆见他如此表情,心里早已明白什么都不用谈了,于是淡淡地回应道:“没有什么,有些军务想和将军商量。”

“军务?嘿嘿!大人是指出征之事吧?我看也不必谈,你放我回去,我今日就起兵。”高虎彻夜未眠,思考着自己方向,这次的小挫折使他认识到叶歆的才能,也因此回复了原本的沉稳,但忌恨却有增无减,盘算着如何才能报复叶歆。

为此,他决定出兵,认为只要掌握大军在手,就有翻身的机会,况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若能取得大功,也许可以跨跃叶歆爬到他的上面,毕竟叶歆只是个三品官。

叶歆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搅了,只是想提醒将军一点,马贼不是好对付的。”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什么马贼?无非是一群乌合之众,想借他们的手来铲除我,真是癡心妄想,也好,借这次机会立下大功,不怕不昇迁,等到与你平起平坐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手段。”高虎虽不是浮燥之人,但面对叶歆,不知不觉便按捺不住心中燥动,

然而他却不知,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叶歆和朴哲便设好一个陷阱等着他跳进去。

回到府中的叶歆小歇了一个时辰,接着便忙着安排离去后的事项,若是对于其他封疆大吏来说,一次出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然而他的目的却不一样,此刻正与高虎等将相争,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因而他不敢稍有懈怠。

红緂见他如此十分心疼,可如何劝解,叶歆也只是微微一笑。

休息了一天,傍晚时分,叶歆再次来到了云华舍。

高虎早已离去,其余五人还在云华舍内,他们并不着急,也不担心,只当是游山玩水一般。

踏入大厅,叶歆一眼就看到五员上将围着闲聊,于是拱手道:“诸位,叶某来晚了。”

张信之等关外三将立即站起来,打量着这位青年,见他意态从容,举止潇洒,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姚跋和刘翎却傲然端坐,连正眼都不看他,却把目光移到了紫如身上。

“这小妞长的不错。”

“身材也好,就像只熟透的桃子,真想咬一口。”

身边的人都感到一阵愕然,紫如更是陡然变色,身子也气得直颤。

叶歆脸色骤沉,眼中的寒光就如利剑一样刺出。

面对尴尬地场面,姚跋首先站起来哈哈一笑道:“叶大人,我们哥俩说笑而已,别见怪。”

刘翎笑着附和道:“是啊!我们两个难得见面,所以说了些废话,叶大人不会介意吧?”

“几位将军不必多礼,请坐。”

叶歆淡淡的一笑,然后坐在了主位。随同而来的紫如坐在他的左下手。

张信之首先道:“公主之事还望大人节哀。”

“多谢五位前来弔唁,叶某不胜感激,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忙人,责任重大,因而一直不敢请来相见,如今能见到五位的风采,实在是幸事。”

“天下太平,我们也没什么事好做,哈哈!”姚跋是个大鬍子,一笑鬍子便直直颤。

“此乃皇上的鸿福,也是我等的荣幸,只要我们一心治理好地方,便是尽了人臣之责,在此还望几位能鼎力相助。”

“各司其职吧!”刘翎守在富庶之地,根本不想昇迁,只想永镇属地,因而对叶歆的到来根本无动于衷,也不会理睬叶歆的命令。

姚跋问道:“大人,听说你要把商路的通行权收到手里,还要收很重的商税,这是真的吗?”

叶歆笑着反问道:“姚将军,这种愚蠢的想法是谁告诉你的?”

“高虎。”

叶歆哈哈一笑道:“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将军,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要的是地方太平,收重税只会赶走往来的商人,我现在处理马贼之事,待商路太平,商人只会来的更多,到时候税金收入必然大幅上昇,哪里还用得着抽什么重税?况且我连兵税都废了,又怎会加重商税?”

姚刘两人一听之下稍稍安心,对叶歆的观感也提昇了一点。

叶歆暂时还不打算对付此二人,因而想拢络他俩,笑着又道:“我不但不加重税,还要在各地设立商市,促进商业贸易,如此一来,民生、经济都会有很大的进步。”

刘翎笑道:“叶大人要是能这么做,我们几个都会很高兴,看来还是大人会做官,不像某些人只看着小利。”

叶歆知道他言下之意是指关外三将,笑着应道:“几位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我有事要出使铁凉,恕我不能陪几位在城内逛逛。”

姚跋瞟了紫如一眼,色迷迷地道:“既然大人不能相陪,不如请这位姑娘陪我们好了。”

叶歆脸色一沉,冷冷地道:“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先去把圣旨请来,不然谁敢碰她便是欺君之罪。”说罢甩袖而走。

紫如紧跟在后,脸上也尽是怒气。

姚跋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刚死了一个老婆又有一个美人,还不是个色鬼。”

“算了,喝酒。”

急步走出了官驿,叶歆冷冷地回头望了一眼,道:“世袭将军就是这副样子,看来他们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紫如见他生气,心里反倒有些开心,劝道:“大人,不必为此事生气,紫如习惯了。”

“紫如,这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们之所以出言调戏你,其实是做给我看的,从而告诉我他们根本看不起我这位上司。”

紫如默然地低下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自己又惹祸了。”

“紫如,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不能再像现在这么和气,不然这群将军不会放过你,该杀的时候绝不能心软。”叶歆深有体会的道:“我就是以前处事过于温和,以至于柔儿受到大难,后来遇到了一个朋友,他说有的时候做人需要戴上一个面具,这样才能办到一些原本无法办到的事。”

“大人,你是说现在……”

“我为自己戴上了这个面具,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除,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除下来,也许面具已经与我融合了。”

叶歆的无奈让紫如感到很不安,却不知道怎么劝,想了片刻,她柔声说道:“事情既然做了,又何必在意是在哪一张面具下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按大人的意思行事。”

叶歆笑道:“所以我才把这里交给你。”

紫如的心像火一样燃烧了起来,没有人对她如此信任过,而今叶歆却把自己的事业以及十数万大军交到自己的手上,她怎能不感动。

叶歆见了她表情,含笑道:“有才之人若是不能施展才华,将是一件可惜的事,你放心去做吧!”

“嗯!”紫如点点头,过了片刻,她又问道:“大人,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试一试收服他们?也许这样可以免动刀兵。”

“姚跋和刘翎我另有打算,此二人根本看不起我,视我为下人,绝不会与我合作,况且这两个纨裤子弟之所以能守在两块宝地上是因为他们祖上的功劳,他们根本没有才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入麾下也没有什么好处。”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扣留他们?”

“即使我扣留了他们,但他们在鬼方和丹络仍有子姪,我一样无法得到这两个地方,若是进兵攻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则我没有合理的理由,二则我没有足够的兵力,有人曾说过沙漠之鼠的厉害,我不想无故地损失现有的实力,况且对付他们根本不必这么麻烦。”

紫如娇笑道:“我知道大人早有定计,只是大人不肯说,我只好乱猜了。”

“此事不急,得了那两个地方无非是在财力上有极大的提昇,但对时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而且我来到这里才半年,若是这么快便收服了辖下将军,朝廷只怕不会再让我留在这里,所谓欲速则不达,现在是该隐藏实力的时候了,否则我不会安排朴哲扮演这么一个角色。”

紫如恍然大悟,点头道:“大人看得真远,我只想到处置好这里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朝廷的反应,看来我还差的远。”

“朝廷那边其实很容易,只要藏拙便可,所以朴哲之事千万不能泄露。”

“明白。”

“雪狼关外的那三将与黄延功相似,只是性情有些差别,收服他们不算太难,但眼下急着出使铁凉,没这么多时间,先让黄延功去拉拢,况且我还不知道是否回来。”

紫如很想知道他的想法,但温纯的她并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地祈祷着他会延续现在的道路。

第十章

过了数日,叶歆终于起程出使铁凉,随同出使的是狼牙和他的五百亲兵,令所有人都感到惊奇的是,一向如影随形的紫如并没有跟去,而是做为新任的天马巡检司坐镇卧牛城,与夜寒、丁旭和黄延功四人结成管制集团,分管各项事宜。

东方不平被派到悬河城署理知府之责,而寇子诚则被叶歆送到嘎山城,建立筹划已久的聚贤馆,再加上在北部草原驰骋的朴哲,依兰河谷中逐渐壮大势力的周大牛,以及宋钱的大型商队,叶歆在天马草原的周边地区所建立的势力正在稳定中慢慢地增长着,并逐渐定型。

一切似乎都已在叶歆的掌握之中,而他的斗志和兴趣却因为找到了救人的方法而逐渐消减,然而局势的发展并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稳定,铁凉之行令他的人生再起波澜。

通过悬河走廊之后,叶歆的面前出现了另一片草原,这草原较天马草原为小,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由于临近苍云山脉,无数条小溪在这里彙集成数条小河,除了悬河之后,眠月河的源头也在南部的山区。有了这样河流的滋润,这里的水草更加丰美,土地更加肥沃,再加上雪狼关外的十万大军,及悬河城的四万大军,这一带比其他的地方更加安定,散落各地的游牧部族之间也没有什么争斗,一副太平景象。

新年将近,北国的寒风依然刺骨,走在结冰河道上,车帐内的叶歆直接感受到丝丝寒气从脚下传来。

红緂却是如沐春风,终日笑颜不断,因为这是她与叶歆单独出行最久的一次,一家人聚在车帐之中,使她感觉无限的温暖,不必再面对寒夜的冷清。

叶歆对她一直都很温柔,无法许下最终的诺言使他满怀歉疚,只能用体贴和关怀来安慰,却也使得她开心不已。八个月大的红炽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也整天缠着叶歆依依呀呀地叫着,经常逗得他心花怒放。

“大人,前面的雪地上有许多人集结,不知有何用意,我们是否要绕道行走?”车帐左右传来了狼牙的声音。

叶歆听出了狼牙声音中藏着一丝担忧,心中略为诧异,把儿子交给红緂,然后撩帐而出。

狼牙策马来到他身边指着前方道:“大人,就在那里。”

叶歆放眼望去,远处的雪地果然聚集着许多人,黑压压的一片,由于距离颇远,看不清这些人的穿着,因而无法判断是什么人。

“我去看看。”虽然不愿,但叶歆还是跳上了车帐旁一匹闲置的战马马背。

“大人,我去吧!”狼牙纵马拦在他的马前。

“我没穿官服,也没带兵器,他们不会多心,你去了反而不好,还是留下来守着车帐吧!”

狼牙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红逖纵马赶了上来问道:“没事吧?”

“没事。”叶歆笑了笑,晃晃悠悠地骑着马向前走去。

红逖和狼牙第一次见他骑马,看到这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歆没有理会骑马的姿势古怪,事实上他只是不想用道术而已。

慢悠悠地踏过河岸后,他终看到才看清楚前面的人群居然是穿着盔甲的士兵。

“谁的属下?这个时候居然跑到这里。”

然而当再走近一些,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雪地上散落着很多屍体,还有缺了轮子的马车,以及被射杀的马屍,洁白的雪地被鲜血染红一片。

叶歆惊的一愣,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扫视了片刻之后,脸上的寒霜更浓,因为他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货物,因而认为这是一宗官兵扮盗劫财,想到在自己的辖地内发生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不由地更为震怒,这不但对管理威信有极大的损害,而且对于商路和经商是个不小的打击。

士兵们都看到叶歆的出现,狰狞的目光再次锁定了他,为首一人喝道:“去几个把那小子给我剁了。”

两名士兵纵马直扑叶歆。

叶歆丝毫不惧,纵身跳下马,背手而站,冷冷地看着迎来的两人,扬声喝问道:“你们是哪个的属下?”

扑来的两人被他的镇定惊住了,顿时勒住马韁,左侧一人用刀指着他嚷道:“你是什么人?”

“我问你们的上司是谁?”

两人不敢回答,对视了一眼后,忽然腾身举刀,直劈叶歆的头顶。

叶歆随手两鞭便将两人打倒在地,然后用藤刺封了他们的穴道。

两人输的不明不白,此时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有白光晃过,接着便重重的摔倒在雪地之上。

叶歆伸脚踏着其中一人的腹部厉色喝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快说。”

“小的是张将军的部下。”

“张信之吗?”

“是,是。”士兵见他直呼其名,有些诧异。

叶歆心道:“久闻三将纵容私兵劫取过往商人,想不到竟是真的,难怪过了悬河走廊后就见不到什么商队,想必是这三人做的好事,意欲与姚刘二人争财。”

沉思之际,不远的将领发现了这边的异常,领着士兵杀了过来。

叶歆不经意地抬头扫了一眼,然后取出雪竹箫吹了起来,草原空荡而广阔,箫声在刹那间便已传遍四方。

“大人有事,留下一百人守车帐,其余的人跟我上。”狼牙挥动着长马刀率先冲了出去。

此时,叶歆已被士兵围上,但他还是那副冷峻的表情,头微微地仰起,冰刀似的目光于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军官面上缓缓地扫视着,一股比四周还冷的寒气从眼神中送到了军官的瞳孔深处。

“你是什么人?”虽然手下有二三百人,但军官却被他的气势压下了去,言语中竟带着一丝不安。

“你们张将军的顶头上司。”

“什么?”军官身子一僵,惊讶之色覆盖了整个面孔。

“一等子爵西北安抚使,这个名衔够了吧?”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从远处传来,众士兵刚被叶歆报出的头衔吓了一跳,接着又听到了回荡的喊杀声,心都差一点跳了出来。

“怎么回事?”军官吼叫着问道

“我的亲兵到了。”叶歆身子晃便到了他的马前,随着手中的雪藤一扬,军官便重重地摔下了马背。

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头领被擒,更惊呆了。此时狼牙领着人冲了上来,围着在士兵的外面。

“都给我下马。”叶歆踏着军官的头高声斥喝着。

“下马!”亲兵们挥着马刀齐声大喝。

士兵们面面相觑,此时情势比人强,只好扔下兵器,下马投降。

叶歆弯下腰拿起军官的配剑然后用剑指着他问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军官居然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肯说。

叶歆回头唤道:“狼牙,这人交给你了,想办法给我撬开他的嘴。”

狼牙应道:“大人放心,就算拔光了他的牙齿也一定能让他吐出话来。”

叶歆点了点头,把事情交给他,然后走向已经覆灭的商队。

数十具死屍横放在雪地之上,只有两名年轻妇人没有死,各自正伏在一具死屍上放声大哭。

凝视着染红的地面,叶歆轻轻地摇了摇头。

狼牙迎了上来禀道:“大人,他招了,是张信之派他们出来巡视,他们本想勒索一些财物,没想到商人反抗,于是他们就动起手来。”

叶歆寒着脸道:“把军官扔到河里去,其他的收了兵器和马匹,让他们滚。”

“是。”狼牙没有问,默然退了回去,指喝手下道:“把河面的冰砸开,把军官扔下去。”

那名军官虽然百般哭求,但狼牙和他的手下没有半点容情,两名士兵抬着他的手脚走到砸开的冰窟窿上面,然后双手一松,只听扑通一声,军官沉入了刺骨的冰水里面。

其他的士兵吓得面如土色,不停地跪地求饶。

“饶了我们吧!”

“是上面吩咐的,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狼牙喝道:“扔下兵器和马匹,你们可以回去了。”

士兵们大喜过望,一个个扔下兵器撒开两腿就往西跑,脑子里只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

叶歆指着死里逃生的两名妇人道:“把这里收拾了,安顿好她们,一起带到青石城去。”说罢便走回车帐。

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却让叶歆看到了许多东西,这一切都是草原的混乱局面所造成,收拢其余将领的决心越发强烈了。原本不打算这么快处理雪狼关外这三名将军,但看到此情此景,不能不另有打算,否则这一切都会算到他的头上。

“夫君,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出了什么事吗?”红緂见他寒着脸走入车帐,诧异地问道。

“没什么,一件小事,但是不能不处理。”

红緂没有再问,此时的她不愿意被任何事情打扰了此刻的美好心情。

一行人来到青石城时,张信之却不在城中,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与其余二将出去打猎。无奈之下叶歆只好住进官驿。

“看来这三人是有意避开我。”叶歆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边逛边想。

护在身侧的狼牙道:“大人,我们在此等候吗?”

“就要过年了,这个年还是到雪狼关去过吧!”叶歆觉得该让红緂父女团聚。

“大人不是要处理三位将军吗?”

“算了,反正日后还有机会。”叶歆举目四望,发现青石城的大街上冷冷清清,人影稀少,不禁有些奇怪,于是走到了一个卖杂货的摊子前面。

摊主见有了客人连忙热情地招呼了起来:“您看看,都是好东西。”

叶歆随手拿起几样看了看,然后问道:“这里怎么这么静?”

“唉!四周不太平,没什么人来,那些牧民很少进城,所以就成了这样子。”

“这里是边境,总该有铁凉的商人来吧?”

“铁凉?”摊主笑了起来,摇头道:“他们哪有这个胆,这一带抢劫的人很多,专门抢铁凉商人,因为这样不算违法,所以久而久之就没了人。”

叶歆皱了皱眉,道:“这些无知将军,边境贸易自古就是利润最高的生意,而且税金的收入也极高,他们不但不保护,还纵容盗贼行凶。”

摊主愕然看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批评将军。”

叶歆笑而不答,挑了一张绒毡,然后离开了。

雄伟的雪狼关座落在群山中的一个峡口处,两侧都是高耸入云的绝壁,莫说是人,就连飞鸟山灵也不易过去,只有中央有一条断谷可以通行。

雪狼关高大的城墙是由山石所建,此时被大雪染成了无瑕的白色,成为了名符其实的雪狼关。

巨大的关口上,站满了铁凉的守城士兵,不少都是驻守了数年的士兵,由于数十年从来都没有战争,所以每个人都显得十分轻松和平静,关下的大门敞开着,因为铁凉是天龙的属国,为了表示敬意,因而长年都开着,但只有极少数的人从这里经过,其中大部份都是商人。

新年将至,草原的绿色已经被纯洁的白色代替,关前的地势平坦而开阔,可以望去很远的地方,红烈像往常一样,又来到了城墙上巡视。

“大将军,雪终于停了。”一个守城的士兵看着身边的红烈道。

“是啊!雪停了。呵呵!新年到了,今年好像特别冷。”红烈捻着花白的鬍子,含笑着用左手拍了拍了士兵肩头。

红烈对下属的态度一直都很温和,尤其是最基层的士兵,他经常说士兵才是军队的灵魂,只有无能的将军,没有无能的士兵,因而得到了士兵们的爱戴,成为了铁凉军中不可缺少的一员老帅。

“大将军,现在天下太平,没什么好担心,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守着,不会有事,况且几十年都没有打过一场仗。”

红烈默然不语,直直地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原野,他的心里却不平静,朝廷中的夺嫡之争越发激烈了,身在边关都能感受到一场大风雨就要来临,更令他不安的是女儿的失踪,身为准皇后却迟迟不归,不但太子屡有微言,就连皇帝也是经常念叨。然而令他最担心地当然是女儿的性命安危。

“緂儿不是说去看看武道大会就回来吗?这么久了也没有任何消息,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

“大将军,你看,有人来了。”一边的士兵惊叫着。

红烈诧异地抬头望向远方,果然发现白色尽头处有一些黑色的物体在移动,一看就知道是人。在冬季,雪狼关极少有人通行,而今突然出现这么多人,红烈不由地感到一丝惊讶。这种寒冷的日子,一般商人是不会出行的。

士兵们没有紧张,因为雪地上的人数并不多,不足以对关口造成任何麻烦。

“这种天还有人来,真是古怪。”

“也许是迷了路。”

“不如我们打赌,来的是难民。”

士兵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都在猜测这队人马的来意。

一匹马离开了队伍向着关口奔来,马蹄所到之处带起滚滚的雪尘,四处飞扬。

红烈转头吩咐道:“下去看看,也许是路过的行商遇上了什么困难。”

一员校卒刚想下关,马上之人已奔到关下,仰头高声叫道:“父亲,我是红逖。”

“逖儿?”红烈惊喜地探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马上坐的是儿子,笑着扬声道:“是逖儿吗?快进关。”

红逖坐在马上也看到了父亲,笑道:“父亲,是我,我回来了。”

“快进城吧!”自从儿子出使后便无音讯,所以红烈一直很担心,此时见儿子平安归来,心里万分高兴。

红逖用马鞭指着身后的队伍道:“天龙派了使臣随同孩儿前来,父亲是否亲自下来迎接?”

“天龙使臣?”红烈一听天龙使臣到了,略为诧异,因为天龙的使臣一向走青狼关,那一带道路易行,路程也较短,沿途也有较多的大城可以停留。他不愿失礼于人,转身指着一个偏将吩咐道:“施耀辉,回去叫大将军府管事安排迎接事项,把别院腾出来给天龙使臣。”

“是。”施耀辉领命而去。

“众位,随我去迎接天龙使臣。”红烈整了整头上缵着红缨的银盔,昂首步下城墙。

作为臣国的重臣,迎接天龙使臣是一件颇为尴尬的事,因为红烈从不把铁凉当成是天龙的臣国,然而名义上的不平等却无法推诿,而且天龙是个强大的国家,对铁凉仍有威胁,因而他选择了最隆重的迎接方式。

城下,红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父亲的脾气他最清楚,若是见了妹妹和姪儿之后一定会大发雷霆,然而木已成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见到父亲到来,他连忙迎上去叩倒在他面前,恭敬地道:“孩儿参见父亲。”

“逖儿,起来吧!”红烈见到儿子很高兴,拉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红逖依然俊秀儒雅,如一块美玉竖在面前,不禁捻髯点了点头,含笑问道:“你出使天龙已有八九个月,为何到现在才回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红逖微笑道:“因为天龙误传父亲领兵入侵,占了丹络和鬼方,所以扣留了孩儿。”

“入侵?”红烈一听就乐了,哈哈笑道:“天龙还真抬举我,居然传我入侵,真是好笑。”

身后的副将梁栋笑着插嘴道:“那是因为天龙怕了大将军的威名,不然也不会被一个传言吓破了胆,看来天龙朝真是没落了。”

红烈回头笑道:“过奖了,不过天龙的局势只怕也不太稳,不然不会把我铁凉放在眼中。”

“皇上不是说天龙迟早会有内乱吗?到时候大将军领着我们杀出雪狼关,一直夺关占城,由北路直捣天龙的京城。”说话的是总兵曹代。

红烈抚髯大笑,指着东方道:“银州万里草原就够你跑上几个月。”

“诸位,天龙使臣还在等候,何不先接使臣?”红逖见众人说个没完,忍不住打断谈话。

红烈点头道:“大家随我出迎,且看这天龙朝的使臣是何等人物,不可失礼于人,听到了吗?”

“大将军放心吧!我们会让天龙的人看到我铁凉大军何等的精壮。”

“好。”红烈满意地笑了,双脚用力一夹马身,催马出了城门,边走边问道:“逖儿,这位使臣还是礼部的小官吗?”

天龙朝一向看不起铁凉,因而每次派的使臣大都是六七品的小官,因而红烈以为还按往常的惯例,所以此时才问。

“不,此次出使我国便是那名动天下的叶歆,想必父亲也有耳闻。”

第十一章

“他!”红烈突然猛的一拉韁绳,战马被拉的长嘶一声,前蹄飞起,踢出了一抹雪尘。

紧随着红烈身后的众将也略略吃了一惊,但反应却没有红烈这么大,毕竟相隔很远,虽然有传闻说叶歆如何厉害,又如何大战群豪,但这种以讹传讹的消息对于他们并不能产生任何效应,只当作是笑话来听。

“此人不是新任的什么西北安抚使吗?”红烈惊讶地看着儿子,他的脑中浮现出种种的想法,不但是因为叶歆的出使,还有银州的种种变化,以及天龙朝的国政朝纲。

“正是,叶歆现在是一等子爵,领西北安抚使之职,坐镇银州西部。”红逖见父亲的反应甚大,不由地有些惊讶,能令父亲动容之人不多,叶歆虽然有些名声,但毕竟没有真正的展现其才华。

红烈的脸上出现了异样的神情,自从叶歆到来,他就一直密切注视着他,因而知道叶歆正在对付天马草原的马贼,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使铁凉。

“为什么会是他呢?”红烈不由地猜疑了起来。

“大将军,叶歆名声虽响,却不是因为他的才华,而是因为女人,这种人不必担心,依我看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哈哈!”一位随行的将领出言笑道。

这种轻视和不屑在很多将领们的脸上显示出来,对于一个靠着一段情事而闻名天下的青年官员,他们直接地用笑容代替讥讽的言词,当然,其中还包括了对敌国大臣的蔑视,以及对臣国之名的不满。

红逖清楚地看到了众人脸上的表情,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任何辩解之词,因为他觉得叶歆终有一天会让他们后悔有现在这种感觉。

红烈瞥了儿子一眼,从他眼中闪出的神采可以看出他对众人之言的不认同,身为父亲,他很清楚儿子的才能,不然也不会做到礼部侍郎一职,而他自己也对叶歆抱着一种好奇的心态,想看看这位在两三年内一跃而上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因此他出言喝止将领们的嘲弄和讥笑。

车帐在狼牙的骑兵护送下来到了城门口,他们的队列并不整齐,甚至可以用散乱两个字来形容;或三五成群,或十几个挤成一团,脸上并没有士兵的庄严,而是带着各种表情,有的小声说话,有的放声大笑,有的拿出水壶喝水,还有是撕着肉乾往嘴里塞,看上去丝毫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像是拦路打劫的强盗。

铁凉的将领又忍不住讥笑了起来,心中更看不起叶歆,觉得他领导无方,必然不是个能人。

“果然浪得虚名,这群乌合之众要是与我们的铁骑打仗一定不堪一击。”

“这是好事,有个无能的敌手,将来咱们若是杀出雪狼关便可以势如破竹,攻取整个银州。”

“不过那车帐倒是挺华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豪华的马车。”

“这更说明他只是贪图享受的无能之辈。”

诸如此类的小声嘀咕在整齐的队列中飘起,红烈听在耳中皱了皱眉,轻轻咳了一声,制止了手下无礼的骚动,但他的心中也存在着许多疑团。看着散乱的天龙士兵,他很轻易地便察觉到他们身上的那股气质,这并不是长期待在军中所拥有的,而是有着一种豪迈奔放的气息,就像是在草原奔驰的野马,那么不羁和洒脱。在他数十年的从军生涯中,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人,脑中浮现出那些驰骋在草原上的汉子,更直接的说就是──马贼。

“叶歆用马贼做亲兵?是故意还是无心呢?难道……”他问着自己许多问题。

华丽的车帘被挑开了,叶歆含笑走出了车帐,他的出现将所有的眼光都吸引住了,这些目光之中包含着各种意思,惊讶,怀疑,不屑,讚许……

叶歆泰然自若地承受着无数的目光,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面前的铁凉人,整齐的军容和高扬的士气使他感到铁凉骑马一直以也的辉煌战绩。最后,目光落在了红烈的身上,并被他锁住了,因为这位坐在马上年过花甲的老人不但气势过人,而且有一种不怒而威的神采,那伟岸的身形透出一种豪迈,花白的长鬚则使他多了一点温和与高贵。

“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一代名将。”叶歆的心中暗暗地讚叹着。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把红烈当成是岳父,而是把他当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将军。

红烈也在看着他,这位两鬓雪白的“敌国”大臣给他一种惊讶的感觉,从叶歆的身上,他彷彿能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神采,一种是飘逸潇洒,出尘不羁,一种是阴冷坚韧,傲视天下,对于这种奇怪的感觉,他自己也十分诧异。

“哇……哇……”

车帐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使这庄严隆重的场面变得有些滑稽,为这对翁婿初次的会面添上了一丝幽默。

叶歆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一向机敏的他被儿子的哭闹声弄得不知所措,愣在当场。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国家使臣的车帐之中竟然藏有婴儿,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叶歆的手下首先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铁凉的人也忍俊不禁捂着嘴偷笑。

红逖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一直安安静静的姪子会在这个时候闹了起来,他伸手扯了扯发愣的父亲小声道:“先进城吧!”

红烈强忍笑意,轻咳了一声,道:“叶大人远来辛苦,舍下的别院已经打扫完毕,请叶大人先到我府上休息,晚上我设酒宴为大人接风。”

叶歆知道他在化解场面的尴尬,含笑点了点头道:“红大人先请。”

红烈拨转马头,手臂向身后的人挥了挥。

叶歆松了口气,苦笑一声,吩咐狼牙随红烈的安排进城,然后转身进入车帐。

红緂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歉然地道:“对不起,我不知炽儿为何会哭。”

“见到我都没这么哭过,也许是见到外公兴奋吧!”叶歆忍不住自嘲了一句。

红緂和锦儿都笑了。

为了以防万一,雪狼关内只有士兵,闲杂人等若没有红烈的同意不许停留,因而城内都是兵营,建得很整齐,一直纵深到很远。

红烈看着红逖小声问道:“逖儿,这位使臣在搞什么?怎么会把婴儿也带来了?车帐内不会还有女人吧?”

红逖尴尬地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将领们,小声应道:“此事另有隐情,请父亲秘密安排,孩儿自有道理。”

“哦?”看着神神祕祕的儿子,红烈有些惊讶,没想到儿子竟会为敌国大臣做事,但儿子如此举动颇有深意,于是吩咐手下把叶歆的亲兵安排在将军府右侧的兵营之中,并再三嘱咐要好好款待,不可怠慢。

叶歆得知后只命狼牙带着两名亲随跟在车边,其余士兵依照红烈的安排住进了军营之中。

经过多年的修建,大将军府修得十分有气派,座落在谷中的一处高地之上,居高临下,可以尽览军营的情况。府外的小坡上还围着一圈梅林,此时正是吐蕊沁芳之时,远在百丈之外便可嗅到怡人的梅花清香。梅林之中是一座极大的宅院,青灰色的高墙,朱红的屋顶,门前还有高高挂起的帅旗。

车帐沿着山路一直来到府门前的空地上,叶歆下了车,在红烈的陪伴下进入府中,而车帐在红逖的授意下直接驶到了别院的门口,这里有独立的小院,原本就是留给红緂和她母亲居住的宅子。

红烈引着叶歆来到位于前院正中的玄虎厅,将领大都散去,只留下几个文官相陪。

宾主落座之后,红烈吩咐下人端茶倒水,以上国使臣的礼仪招待。

而叶歆却一直显得十分恭敬,他本就不喜欢盛气凌人,面对实际上的岳父,如何也不肯以气势压人,客客气气地应对,此举颇得众人好评。

“叶大人,如今我们是邻居了,我本就想见一见,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红烈笑着寒暄道。

叶歆躬身含笑道:“久闻红老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今日拜见实在是三生有幸,日后还望红老将军多多提携后辈。”

“哈哈!叶大人过谦了,大人年纪轻轻便成了封疆大吏,前途不可限量。”红烈倒也不是客气,因为叶歆的谦恭着实给他极好的印象。

叶歆轻轻一笑,捧起茶碗呷了一口,摇头道:“银州这地方实在难管,百姓不听教化,马贼横行无忌,大将各自为政,我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官,没什么意见,还不如留在京中快活。”

红烈在雪狼关守了数十年,自然知道银州是个什么局面,而且一直把这些潜在的危机当成是将来铁凉反攻的筹码,此时听叶歆诉苦自然了然于心。

然而叶歆所表现出来的低姿态却令红烈有些诧异,以前他也见过天龙使臣,每一个都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印象极差,因而对于叶歆的表现有些不解。

他略加思索后含笑道:“叶大人之苦,老夫深有体会,可惜无法相助。”

“听说凉州风光极好,这次有幸出使铁凉,一定要四处看看凉州美妙的山河风光。”叶歆话风一转,又兴致勃勃地谈起了游山玩水。

在座的几个人都愣住了,叶歆的语意飘忽不定,根本无法琢磨他的思路,也无法瞭解他真实的心态和来意,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此举的用意何在。

红烈不由地谨慎了起来,因为从叶歆的言谈之中,他隐约地感觉到一种对现况的不满,和对铁凉的向往。

难道他有反意?

红烈的心里突然跳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直接扫视着叶歆的眼睛,似要从他的眼中找到真正的答案。

叶歆却话锋一转,又提起了雪狼关的历史:“听说数百年前的雪狼关与今天大不一样……”

话题转了一个又一个,一旁的文官有些晕头转向,只有红烈一直陪着他说话。

叶歆心中暗笑,但嘴里还是说个不停,其实他并不想展示什么,这么做只是不希望铁凉的官员对于自己的到来有任何异常的感觉。

红逖安顿好妹妹后也走了进来,看着陪坐在两侧一脸迷茫的文官们,不禁笑了起来,躬身道:“父亲,叶大人一路辛苦,该让他休息。”

红烈点头含笑道:“不错,叶大人该先休息一下。逖儿,你带叶大人去别院,我还有些公务要办,晚上再来相陪。”

送走了叶歆之后,红烈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了一声,对两侧的文官道:“这位使臣真是不易侍候。”

“大将军,这位叶大人说话夹七夹八,实在是琢磨不透。”

“我看他是口齿不清,想必没什么学问。”

“别说了,他们不会停留太久,还是想想朝廷的问题吧?圣旨昨天又到了,催我们杀出雪狼关,这可不是小事呀!”

“朝廷如此多重臣,不会不知道时机不成熟吧!此时大雪封境,进攻恐怕不利,而且无端与天龙翻脸,最多只能占一点小便宜。”

“我看未必,这位叶大人离开后群龙无首,听说将领之间还有矛盾,我们若是进攻,短期内一定能占到一些便宜,只需胜一两场便可向朝廷交待,其他的是朝廷的事,我们只要牢牢地守住雪狼关便可。”

“长远来看,现在的确不宜轻动。”红烈托着头沉思,左手托着脑袋,右手有节奏地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地敲着,他并不是担心出兵的成败与否,而是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虽然身在边关,但朝中的动荡也略有耳闻,更听说皇帝已经无暇理政了,而大皇子也只能躲在京城之中。

文官们见红烈陷入沉思之中,不敢打扰,一一退了出去。

宁静的气氛之中,红逖再次踏入了玄虎厅。

红烈被脚步声惊动,抬头看了一眼,含笑问道:“那位叶大人安置好了吗?”

红逖含笑道:“一切都安置好了。”

红烈点了点头,道:“逖儿,你来的正好,前日来了一道圣旨,命我领兵杀出雪狼关。”

红逖虽然知道铁凉国内一直都有呼声要求扩大领土,但此时出兵时机不合,不免万分惊愕,问道:“怎么会下这么一个决定呢?”

红烈摇头道:“不知道,只是军令如山,我们若是不听只怕会有麻烦,若是领命出征又会有极大的危险,因而这两天我正为此烦恼。”

红逖想到的却是叶歆,忽然他脑子里闪出一道奇思,若是让叶歆降了铁凉,不但妹妹将有了着落,而且父亲也可以立下大功,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叶歆的目的在于救人,投靠铁凉只会招来天龙朝大兵压境,而叶歆此时的实力尚且不稳,根本无法抗衡。

红烈见他听了后发呆,觉得有些奇怪,问道:“逖儿,你对出兵之事有何意见吗?”

“孩儿没有意见,全凭父亲作主,只是关外的三城环环相扣,即使出兵恐怕也是无功而返。”

红烈明白其中利害,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自然知道成功的机会不多,不过叶歆在此,若是趁此机会诱关外大军出城,我们铁凉军马可在草原上一举击败他们。”

红逖没想到父亲竟然打起了叶歆的主意,不由地呆了一呆,脸色骤变,急声劝道:“父亲,此举万万不可。”

红烈见他一脸紧张之色,惊讶地问道:“为何如此激动?”

红逖看了看屋外,见门外有站岗的士卒,不敢提及叶歆与妹妹的事,于是呐呐地道:“天龙派使臣前来是礼貌之举,我们若是利用叶歆而夺其城,必会留下骂名,而且关外三将并不是完全听命于叶歆,就算父亲杀了叶歆,他们也未必会有什么反应,因而孩儿认为还是不要动叶歆为好。”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其实也不屑用此奸险之计,只是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而已,关外的十万人与我们对峙了数十年,若想一举拿三城谈何容易。不过我身为铁凉大将,开疆拓土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平生之愿,若时机成熟,我定会领军杀出雪狼关,只可惜如今时机不成熟,不然我会毫不犹豫领兵出征。”说着,红烈兴奋地站了起来,就像是一个等待出征的战士,脸上洋溢着为国立功的豪情,和建功立业的雄心。

红逖见父亲雄风不减当年,不禁万分敬佩,但也因此而感到头疼,父亲如此渴望出兵,若是知道妹妹与叶歆结下姻缘,只怕会大发雷霆,这还是小事,若是利用妹妹和叶歆之间的事为难叶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因而他打消了引父亲去见妹妹的想法,决定询问过他们的意见之后再说。

红烈见他发呆,含笑问道:“逖儿,怎么不说话了?”

“孩儿在想现在出征会有什么后果。”

“嗯!为父也在考虑这一点,所以才迟迟没有出兵。”

“父亲还是多考虑几天吧!以孩儿之见,还是不出兵为好。”

“军令不可违,只怕不能不出兵。”红烈叹了一声道:“你回去休息吧!让为父静静地思考一下何去何从。”

红逖躬身告辞而去,离开大将军府后,他立即来到别院。

红緂回到熟悉的地方很高兴,正与锦儿在房中说个不停,见兄长到来,连忙起身相迎,含笑道:“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父亲呢?你不是说把他请来吗?”

红逖撩袍在红緂身边坐下,轻叹了一声,看着她道:“妹妹,事情有些变化,我觉得商量之后再行定夺,妹夫呢?”

第十二章

“大哥,我在此处。”叶歆含笑从内房走了出来,在红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道:“大哥一脸忧色,想必是遇上了难题吧?”

“妹夫,有件大事,也许不该告诉你,只是你是自己人,不说又会有麻烦,因此我就坦言直说,还望妹夫不要在意。”

“大哥有话尽管说。”

“朝廷降旨,让父亲率军出征。”

“出征?”叶歆勃然变色,腾的站了起来,随后又缓缓地坐了下去,嘴里喃喃地道:“铁凉兵力不及,就算出征也没有好处,而且撕破脸后还可能会引来天龙的大举进攻,就算能守得住,也得不到任何利害。”

一旁的红緂也惊得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看着叶歆。她本以为回到雪狼关可以安定下来,没想到父亲竟然要领兵攻打丈夫的辖地,心中像是着了火似的,感到焦忧和不安,父亲是一代名将,丈夫也是青年英杰,任何一方有损伤都是令人悲痛的事。

红逖无奈地道:“依父亲的意思,只怕会依令出兵,因此我不曾告诉父亲你们的事情,以免生乱。”

叶歆苦笑着,心道:“本以为可以去了一块心病,没想到更添麻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翁婿相争,唉!天下竟有这等事,世事真是难料。”

红緂见他沉思不语,忍不住问道:“夫君,我们该如何是好?”

叶歆轻轻舒了口气,无奈地道:“若是老将军一定要出征,我也没办法,不过雪狼关的三城兵力不弱,三位将军的能力也不差,若单单守城,只怕铁凉的大军还攻不破这道防线。”

红緂幽幽地道:“不如直接告诉父亲我们的事,让他打消出征的念头。”

红逖道:“军令如山,父亲身为重臣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就算知道了你们的事,也未必会违抗军令,而且这还是他数十年来的心愿。”

“老将军知道我们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尚难预料,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阴谋?”突然的一句话把他面前的两人都说愣了,都直盯盯地看着他。

叶歆沉吟道:“听说铁凉国主也是一代名主,不会不识时务,此时出兵对他并没有好处,否则他早就出兵了,等到现在也只是在等皇上驾崩,他才会趁乱出兵。因此我断定此军令必有他意。”

红系兄妹深以为然,但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其中的含意。

叶歆猜测道:“我曾听说铁凉国内夺嫡之争激烈,皇上为太子定亲也正是想让红氏一门辅佐太子,妹子一定还记得,当年二皇子也曾派暗探去抓你。因此我觉得是有人想在老将军身上做文章,从而影响皇位之争。”

“可这是皇命,又有圣旨,该是皇上的意思,别人也不可能强迫皇上下令。”

叶歆轻轻一笑,摇头道:“我第一次来铁凉,很多情况都不明白,所以无法判断是何人所为,大哥可以把我的意思转告老将军,就说是你自己的想法,希望能令老将军有所警觉。”

“嗯!我这就去。”红逖拱了拱手,然后匆匆离去。

红烈听到红逖转述的话后,立即感觉到事态严重,虽然他一直觉得军令有点不寻常,但碍于是圣旨,所以不敢怀疑,如今想到其中可能藏有种种的阴谋,他心乱了。难道是哪位皇子在找自己的麻烦?还是有人想利用他出兵之际做些什么?

心中的疑惑使他彻夜难眠。

叶歆身为使臣不能久住,本打算次日便起程西去,然而突然发生的变化使他不得不留了下来,然而这举动又让雪狼关的将领感到了一阵不安。

“父亲。”红逖一大早来到城墙之上,看着扶在城垛发呆的父亲,不禁摇了摇头,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他的身上。

红烈回头看了红逖一眼,没有说话,但他那疲劳的眼神和忧烦的表情都使红逖感到不安。

红逖好言劝道:“父亲何必如此,回去休息吧!别累着。”

“大军出征不是一件小事,必须考虑清楚,我苦想一夜,仍未理清思绪。”

“孩儿所言,父亲想必已经清楚,此事不单事关我家命运,还关系着铁凉的未来和十数万将士的性命,不可冒然下决定,依孩儿之见,不如以军粮不齐,风雪太大为由延缓出兵,让孩儿回京去看看,也许能查到要求出兵的真正原因,到时候再来与您共商决议。”

红烈连连颔首,欣慰地道:“逖儿果然大有长进,此计甚妙,你这次回京,务必查清楚出兵的用意,尤其是二皇子,为父怕他在耍什么手段。唉!你妹妹又不知去向,若是与大皇子成了亲,我们也好助他一臂之力,如今关系僵着,不便有所举动。”

提到妹妹,红逖有些无奈,欺君大罪已成定局,自己和叶歆将要离去,妹妹一个人留下迟早会让父亲发现,若是带往凉州城,万一被太子或者二皇子发现,情况更加不妙。

因而他突然下了一个决定,要把妹妹的事告诉父亲,于是劝说道:“父亲,既然事情已定,您该回去休息了。”

看着儿子殷殷的目光,红烈含笑道:“我们父子很久没有聊过了,我们去梅林里转转。”

“是。”红逖扶着红烈缓缓走下了城墙。

把父亲送回府中之后,红逖再次来到别院之中,找到红緂和叶歆。

“大哥,老将军决定出兵了吗?”

“没有,我劝父亲延缓出兵,待我们进京之后再做定论。”

“嗯!这个主意好。”

“妹夫,我有一个想法,想把妹妹的事告诉父亲。”

红緂惊讶地问道:“哥哥,你不是说再瞒着吗?”

“瞒是瞒不住了,但妹夫的身分却要暂时保密,如此可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叶歆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含笑点头道:“大哥之意我明白,只是委屈了妹子。”

红緂茫然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红逖歉然道:“妹妹,我想让你和侄儿见一见父亲,也许父亲会大发雷霆,但你毕竟是父亲的女儿,他不会对你怎么样,而且又有了外孙,只是妹夫是谁千万保密,不然以父亲的脾气,恐怕会杀了妹夫。”说着他朝叶歆笑了笑。

叶歆觉得这个办法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少了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就少了一份危险,他握着红緂的手道:“妹子,你哥哥的想法是为了红家着想,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红緂苦笑了一声道:“反正做了这么多年替身,再做一个没有丈夫的妻子和母亲也不过如此,你们既然觉得应该,我不会不答应。”

“妹妹放心,只是暂时的委屈。妹夫,你回避一下,我立即带父亲来这里。”

“嗯!”叶歆点了点头,起身步出了屋子。

过了一阵,红逖把父亲领到别院门前,含笑道:“父亲,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叶大人的车帐中有婴儿哭声吗?进去看看就明白了。”

红烈迟疑道:“这太失礼了,况且天龙使臣正在休息,我们不便打扰。”

红逖小声道:“我已安排好了,父亲不必担心,他们都等着您。”

红烈疑惑地问道:“逖儿,你怎么会和叶歆打得火热?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进去就知道了。”红逖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留意,走到门口朝着门外的卫兵道:“你们回营休息,这里不必守卫。”

卫兵们看看红烈,见他点了点头,躬身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红逖敲了敲门,唤道:“我是红逖。”

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红烈的眼前,正是一直陪伴在女儿身边的丫鬟锦儿。

红烈惊讶地看着她,问道:“怎么是你?緂儿呢?”

红逖含笑道:“妹妹就在里面。”

红烈惊得目瞪口呆,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垂手站在门边的锦儿,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红逖扶着发愣的父亲走入院中,然后朝着屋内唤道:“妹妹,父亲来了。”

“緂……儿?”

红烈刚跨入院间便呆呆地站住了,因为屋前的台阶上站着一名娇美的少妇,杏脸粉腮,柳眉樱唇,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为之心焦的女儿红緂,令他震惊的是女儿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而且女儿的神态和举止都表明了她已为人妇。

红緂眼含热泪看着渐老的父亲,激动地双脚迈不出一步。

虽然很尴尬,但叶歆还是走出了屋子,扶着红緂慢慢地走向红烈。

红烈看到女儿的神情,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他想起女儿已经定亲,是未来皇后,如今却带着孙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胸口也感受到一股突然而来的巨大压力。

“父亲──”看着摇摇欲坠的父亲,红逖吓得脸色苍白,急忙冲上扶住了他。

红緂也哭叫着扑了上来。

“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红烈靠在红逖的身上,用颤抖的手指着女儿,脸上浮现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红緂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上,道:“女儿不孝,请父亲责罚。”

红烈虽然十分震怒,但看着泪流满脸的女儿,如何也无法再指责女儿,毕竟女儿从小就随母亲住在银州,后来留在银州习武,自己并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想着不禁长叹了一声。

“妹妹,把侄儿抱给爹看看。”红逖为了改变气氛,含笑道。

红緂把儿子托到父亲面前,道:“这是您的外孙。”

红烈颤抖的双手抱住了外孙,看着外孙朝着自己笑,他的脸上流露出慈爱之色,怒气也悄悄地流失了。

红緂见父亲的怒火被儿子抑制了,这才露出了笑容,嫣然道:“爹,这里太冷,我扶您进屋,我们屋内细说。”

红烈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却无法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抱着外孙走入屋子。

屋内的气氛显得十分凝重,每个人都默然坐着不说话,红逖兄妹虽然想说话,但被父亲沉重的脸色所震慑,都不敢说话。红緂抱着儿子,红逖低头轻叹。

红烈不断地唉声叹气,他此刻的心情万分复杂,女儿与人有了孩子,这是再也无法补救的事实,然而女儿又是定了亲的人,因此这不但有道德问题,还是灭族的大罪。

又是红炽的哭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红烈看着哭闹的外孙,无奈地叹道:“红家世代忠良,想不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欺君大罪,我有何面目去看皇上,去见太子。”

红緂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歉然道:“爹,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这事只要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是啊!”红逖附和道:“父亲,妹妹根本不知道定亲之事,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为今之计只能瞒朝廷,好在雪狼关离京城尚远,又是父亲经营多年的辖地,只要风声不露一定不会有事。”

红烈自然不愿意全家受罚,但他担心的却是日后,沉声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红緂摇了摇头,轻声道:“爹,您就别问了,这次我随兄长回来就是投靠父亲,以后都会留在父亲的身边,以前的事我也不想提了。”

红烈以为女儿吃了亏,爱女心切的他不禁勃然大怒,喝问道:“快说,那个薄幸之人是谁?”

“爹,我不想再提,您别逼我。”

“既然你们不愿说,我也不再问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这把年纪也不愿看到什么伤心的事,你的事自己决定吧!”红烈见女儿如此固执,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自责道:“女儿,这些年你吃苦了,都是爹不好,把你们母女留在银州,如今还遇上这种事,都是我的责任。”

“爹,是女儿不孝,如今女儿只想把儿子扶养成人。”

“你就留在雪狼关吧!我这里很安定。”

“爹,我的事不要声张,免得……”

“放心,这别院不会有人来打扰。”

红緂高兴地笑了,托着儿子的小手道:“爹,这是您的外孙,姓红,名炽。”

“姓红?”红烈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含意,不由地为女儿感到惋惜。

红烈他走到女儿面前抱起了外孙,看着可爱的小脸,心里不悦全都一扫而空,笑着哄起外孙。红炽与他很投缘,一见他就笑,弄得红烈更是爱不释手。红逖也挤了上去一起逗着红炽取乐。

红烈忽然问道:“你们母子就躲在叶歆的车帐之中?”

红逖抢着道:“是我安排的,我与叶歆是莫逆之交,因为怕天龙会利用此事,因而我求叶歆把妹妹和侄儿藏在车帐之中带入雪狼关。”

红烈皱着眉头道:“这事让外人知道可不是件好事,万一日后他以此做为要胁,我们可就有了大麻烦。”

“父亲放心,叶贤弟是个千金一诺的汉子,绝不食言,孩儿以性命担保。”

红烈见儿子如此肯定也就不再多言,但心里还是担心日后会出事。

叶歆躲在暗中倾听,此时终于松了口气。

在雪狼关过完了新年,叶歆便乘坐车帐与红逖一起去铁凉的都城──凉城。

冬天的烈风呼呼地吹着,像是利刃在空中肆虐,吹得让人觉得连心里都有点寒。就在这寒风之中,叶歆在五百亲兵和两千护卫军的护送下来到了凉城外。

铁凉的首都,一个建在天然石阵之中的城池,四面的城墙都是一整块的巨石。因而显得整个城市就像是一个整体,而城门城垛都是这个整体的修饰品,使之变得更加华美。

“妹……叶大人,这就是凉城!”红逖骑着马随着车帐指着前方的巨城道。

“果然不同凡响。”叶歆站在车帐帘外望着雄伟的城池,发自内心地赞叹。

“天龙使臣向来住在‘东来舍’,待我禀明皇上,皇上自会接见你,这一段日子叶大人可以随意走动,领略一下凉城的风貌。”

“红兄请自便。”

车帐走到城门之前突然停了下来,红逖感到诧异,大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领军的千总纵马来到他的面前禀道:“红大人,守城门的士兵不让我们进城,说是要请示皇上才能放行。”

红逖愕然问道:“你没说是天龙使臣到此吗?”

“说了,但他们还是不肯放我们进去。”

叶歆步出车帐含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稍等片刻也无妨。”

红逖摇头道:“这不合情理,皇上待人向来注重礼节,平时就算天龙的小官前来也是当上宾招待,从无怠慢之举,如今却不放行,真是有点怪。”

叶歆毫不介意,朝他笑了笑后又缩回车帐。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正当红逖感到极不耐烦之时,一队御林军从城内冲了出来,大约有万人之多,把叶歆和他的五百亲兵包围在内,并指喝着随同前来的两千士兵协同包围。

狼牙和他的五百人自然不甘被围,各自拿出马刀,凶狠地盯着面前的铁凉大军。

红逖没想到等来的是这番景象,不禁大惊失色,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员将领排众而出,朝着红逖微微一笑,扬声道:“红大人,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大人自行回去面圣,这里我们来处理。”

红逖定睛一看,原来是禁军副统领程安,更是感到惊讶,纵马来到他的马前朝他拱了拱手,问道:“程将军,为何如此对待天龙使臣?此非礼仪之道,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如今两国尚未交战,何必如此?”

程安不屑地扫了车帐一眼,含笑道:“红大人有所不知,皇上已经下令与天龙脱离关系,并准备大举进攻,扩充铁凉的版图,这些天龙使臣向来趾高气扬,你也应该很清楚,皇上说了,这次要先杀杀他们的威风,因此命我拿天龙使臣祭旗。”

第一章

听到皇帝要杀叶歆的消息,红逖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似的,一片混乱。脸色煞白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帐,颤声道∶「真是皇上下令?」

程安淡淡地道∶「皇上病了,现在由太子理政,这是太子下的命令。」

「太子!」红逖越发感到诧异,在他的印象之中,太子终日沉溺於酒色,并不是良才,也不喜欢干涉朝政,如今却下令处置天龙使臣,不能不使他感到震惊。

忽然他想到妹妹舍弃了亲事,跟从了叶歆,心里暗暗苦笑道∶「难道真是报应?」

程安不再理他,微微有点赤红的眼睛扫视著被亲兵护在中央的车帐,眼神中闪出了几分诡异的神情,身上也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似乎与车帐中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看了一阵,他忽然双腿一夹马身,纵马踏前。

狼牙纵马挡住了他的去路,然而程安眼中的杀气使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冰寒似刀的眼神回视著程安,像在说∶「再走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程安被他的豪气所震,身上的杀气顿时收敛了许多,也没有再往前强闯,而是朝著车帐扬声叫道∶「天龙使臣听好了,我朝圣皇与天龙誓不两立,从今而後要与天龙断绝一切关系,现今要拿你祭旗,你已无路可逃,受死吧!」

叶歆撩帐而出,站在车驾上悠然地扫了四周一眼,虽然周围刀剑并举,杀气腾腾,但他还是保持著轻松意态,彷佛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然而他的心里著实大吃了一惊,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死,却为手下这五百亲兵感到担心,尤其是这五百人本是草原牧民,并没有任何义务跟随自己来到铁凉,完全是因为对他的忠心,因此他觉得有责任让他们平安回到家人的身边。

「大人,我们怎麽办?是不是要硬闯出去?」狼牙纵马来到车帐边询问叶歆的意见。

他看到铁凉大军有一万多人,比自己的人多了二十几倍,知道此次凶多吉少,唯一所想的便是让叶歆能够安全出去。

无数的思绪在刹那间闪过叶歆的脑海,但情势非他能够控制,为今之计除了改变铁凉的意愿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化解眼前的这场危险。

看著狼牙平静的表情,叶歆用略带歉意地语气说道∶「实力太悬殊了,交战只会引致全军覆没,现在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情况,我会尽全力解除眼下的危机。」

「是。」狼牙并没有询问任何原因,只是默默地执行叶歆的命令。

叶歆并不是随口胡言,因为铁凉军如真要拿他们祭旗,早就杀过来了,不必在此等待,其中必然有什麽关键之处。但他对铁凉国太过陌生,所以根本没有足够的讯息,帮助他判断此次举动的背後有何含意。

程安看著叶歆平静地走过来,不禁有些诧异,但眼神中的异色更浓,冷冷地问道∶「你就是天龙使臣叶歆?」

「我就是叶歆。」叶歆悠闲地走到程安的面前,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的眼神中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仇恨,心中生疑,但脸上保持著平静,淡淡地道∶「铁凉迎接上国使臣的方式还真特别,一开口就是说要拿我祭旗。要祭旗也可以,不过我想见一见贵国的皇帝,不然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死也不能瞑目。」

程安见他泰然自若,没有一丝的惧意,原本就绷紧的心底升起了一丝怒意,厉色指喝道∶「皇上命我们抓你回去,你跟我们走吧!」

叶歆指了指身後的亲兵道∶「按贵国皇帝的命令,似乎没有要杀我的亲兵。他们都是无名小卒,何不放他们回去,以示贵国国主仁慈之心。」

「这──」程安看著怒气冲冲的亲兵们,犹豫了起来。

红逖在一旁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此时方才回过神,虽然对叶歆的举动茫然不解,但他相信叶歆,因而劝道∶「程兄,何必与小兵一般见识,若胡乱屠杀小卒,岂不坏了程兄的名声和铁凉的国威?外人会说我们堂堂一国竟然怕几个小卒,对军心大为不利。」

程安对他很和气,应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这五百人必须先囚禁起来,若是皇上不杀,我再放了他们。」

狼牙和他的手下顿时一片哗然,程安这种轻视的态度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各个挥舞著马刀叫道∶「绝不投降,宁可战死,不愿被俘。」

叶歆原想先解除亲兵们的危机,然後再找脱身之计,但见程安一意孤行,脸色骤沉,尤其看著他那对充满仇恨的眼睛,更是怀疑,指著他森然问道∶「程将军当真不肯放人?」

「嘿!你一个阶下之囚还敢如此强横,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程安被叶歆的举动激怒了,大声指喝著手下拿人。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叶歆剑眉一扬,冰冷的目光在程安脸上轻轻扫了一下。

四目相触,程安感到一股凉气透著背部直入大脑,下意识地向後缩了缩,但身子刚动便觉得眼前白光疾闪,接著全身上下犹如被电击一般动弹不得,他不由地惊呼了起来∶「你──」

叶歆知道抓住程安也未必有用,所以迟迟没有动手,然而他的强硬使五百亲兵处境堪忧,逼的他不得不动手。

围在外面的一万铁凉士兵,见程安连手都没动就被叶歆抓住了,不禁大惊失色,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快放人。」

「不放人我们就放箭了。」

叶歆走到程安身边,缓缓地抽出他的配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高声叫道∶「想放箭就放吧!不过你们最好想清楚再动手。」

铁凉士兵们看著被俘的程安,果然有些投鼠忌器,拿著弓箭的手都放了下来。

狼牙和他的五百人哄然叫起好来,竟不像是被大军包围著,反而像是胜利者。

红逖左右为难,既不想违抗圣旨,又不愿叶歆被杀。如今见叶歆动了手,心里盘算了片刻,觉得此事只有让叶歆自己去解决,自己就算插手也是无能为力,反而会牵连到父亲和妹妹,於是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叶歆用剑指著程安的咽喉冷言问道∶「将军,我看你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

程安却表现的很强硬,怒目回应道∶「本将绝不会放你,否则皇上不会饶恕我的。叶歆,你现在是插翅难飞,我劝你还是别妄想逃走,等著被砍头吧!哈哈!」

叶歆没料到程安如此刚烈,心里迅速地盘算著是战是降,最好的办法莫过於挟持铁凉皇帝。然而眼前的数千铁凉军已张弓搭箭,即使能找到皇帝,可自己的五百亲兵恐怕就会丧命於弓箭之下。

叶歆想了一阵,喝道∶「我不能看著这五百弟兄因我而死,你放了他们,我随你进城。不然你先陪葬,然後我再去找其他人。」

程安倒是条汉子,面对叶歆的威胁反而镇定了下来,沉声道∶「皇命在身,就算你杀我也没用。」接著大声嚷道∶「弓箭手准备。」

红逖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不得不站出来劝解道∶「两位,情况还有回旋的馀地,何必闹到如此地步?皇上也许还会改变主意,不如各让一步,待我亲自去见皇上,也许会有好的结果。」

叶歆随用一藤抽在程安的睡穴上,然後催促道∶「红兄快去快回,无论如何先保全亲兵不受危险,其他的事慢慢再说。」

「我这就去。」红逖不敢怠慢,一甩缰绳,纵马往城里飞奔而去。

望著一万大军,叶歆知道只有程安在手还不足够,於是不顾众目睽睽,身子一闪便来到领军的几名千夫长面前。

一万铁凉士兵看著如同鬼魅似的身影在雪地上肆意行动,都惊呆了,眼睁睁地看著千夫长们被叶歆轻易地击落马下,动弹不得。

叶歆站在整齐的军列之前,傲然扫视著面前如同铁墙一样的铁凉骑兵阵,喝道∶「红逖红大人正进城见你们的皇上,你们的将军在我手里,我不会杀他。还有这些将领,都被我所制,希望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谁敢动手,我也不会客气。」

看著这个单薄的身影,谁也想不到会有如此高明的实力,铁凉的士兵们被他的气势所压,虽然有万名士兵,但没有一个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被误认为是挑衅。

叶歆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惧意,知道这次的震慑行动很成功,心中稍定,飘然往车帐走去,并吩咐将程安拖到亲兵队之中,让他暴露在敌方的弓箭之下,使对方不敢随意动手。

僵持下的气氛十分凝重,萧萧的寒风掠过,似要将人们的心都冰封起来。铁凉大军虽然有些忌惮,但还是将包围网渐渐缩小,直到刀锋相对。

叶歆的亲兵穿的是白衣白甲,而铁凉的士兵则是一身黑盔黑甲,可以清楚地看到壁垒分明的两阵,铁凉军就像黑色铁环,包裹在外。

战马也受到不祥和气氛的感染,不安和压抑使它们不停地踢打著雪地,溅起的雪粉被风一吹,升起了阵阵雪雾。

亲兵们在大军的压迫之下并没有显露出一丝的害怕,反而因为叶歆所表现出来的高强实力而显得士气高昂,一个个都把眼睛瞪的极大,怒视著正面的敌军。

从他们的身上,铁凉士兵可以感受到一种慑人的气氛,竟有些反客为主的味道。

叶歆坐在车帐前的坐驾上,静静地看著寒风下的亲兵们,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忠诚、勇气、无畏和忘我,这种精神使他感到身体里的血液就像在燃烧似的。

狼牙移到了他的身边,劝道∶「大人,您进去休息吧!这里我们来应付。」

叶歆歉然地道∶「狼牙兄弟,实在抱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虽然他们现在没有动手,但情况不妙,看来是凶多吉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大家只有马刀,没有其他防身之物,若敌军的放箭,这五百兄弟只怕没几个能活。」

狼牙此时对他的敬佩到极点,见他如此,豪迈地笑了笑道∶「大人,没什麽大不了,我们以前每天都在面对死亡和战争,现在这种情况也没什麽大不了。」

叶歆对於铁凉要杀自己感到万分不解,祭旗之说无法令他相信,唯一合理的解释,也许只有身分和官位,但这也并不能令人完全信服。然而若要调查,就必须等到逃出生天。

想著,叶歆叹息著看了看狼牙,自己虽然能力不俗,但想在千军万马中救出这五百人,难如登天,不禁苦笑道∶「我自负才能过人,可事到如今却救不了人,一人之力果然有限。」

「大人请不要自责,此事根本是铁凉这些卑鄙小人的阴险动作,与大人无关。」狼牙愤怒地看了一眼铁凉大军。

叶歆的心中突然爆发出一种激情,冲口而出道∶「狼牙兄弟,若有一个兄弟死在这里,我绝不会让铁凉的皇帝多活半天。」

狼牙看著他笑了,感动地道∶「有大人这句话,我们死了也值得。我知道您有奇能,万一不行您就先走吧!回去告诉我们的族人,我们死的很光荣。」

看著他脸上露出的镇静,叶歆打心眼里感动,自己平生所遇都是些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然而到了草原之後,朴哲和狼牙等人都让他感受到了什麽叫豪爽的汉子,不由地心向往之。

「大人,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我能感觉到大人是个重情义的人,而且对百姓很好。有大人控制草原,相信我的族人和草原上所有的人都会有个美好的将来,所以请大人先走,我们在这里挡著。」

「狼牙兄弟,有你这麽一位朋友,真是我叶歆平生一大幸事。」叶歆咬牙切齿地望著高大的城墙,愤恨的道∶「可惜我叶歆无能,把你们带到了险境之中。」

「大人不必多说,我们既然选择了跟随大人,就终生效忠,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狼牙语气中的坚定和无畏,使叶歆感动的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狼牙越发坚定了信念,急声劝道∶「大人请快走吧!我们一定会把铁凉人拖在这里。」

「不行,我入仕以来虽然经历了许多事,但我都心怀坦荡,这也是我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最重要的因素。如果要我主动牺牲你们,我无法面对我自已,也无法面对我的心。况且事情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会争取到底。」

其实叶歆很想冲入铁凉国都,捉住铁凉皇帝来要胁放人。然而他无法想像铁凉士兵看不到自己会有什麽举动,因为他看到了程安的强硬,担心如果其他中下级将领也是如此强硬,这里就没有人可以挽回局面。

肃杀的寒风滑过半空,使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剑拔弩张的情况之下,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捏著兵器的手心不停地冒汗。

狼牙见叶歆坚持不肯逃走,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道∶「大人,我不想再看到草原纷乱的局面,更不想看到莫鹰和尤海他们控制了草原,您若是回不去,只怕朴哲族长无法完成大事。」

叶歆微笑道∶「不必担心我,除了我自己,这里没有人能够杀死我,所以你们不必把我放在心上,只管想著自己的安危吧!」

狼牙怔了怔,当他看到叶歆傲视天下的表情时,忽然举起马刀高声叫道∶「弟兄们,我们要让铁凉人知道我们草原汉子的本事。」

「杀──」

五百士兵没有一个面带惧意,士气高昂的他们挥起了马刀,狠狠地盯著面前的铁凉军。那明亮的马刀在冬日阳光下分外耀眼,幻出灿烂的光芒,为他们增添了无限的色彩。

铁凉军也因为他们激昂的斗志而紧张了起来,强弓拉成满月,箭在弦上,数千弓箭手正等待著最後的命令。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随著马蹄声望去,只见红逖从城门内催马狂奔而出,边跑边高声叫道∶「别动手,皇上有旨,召天龙使臣觐见。」

叶歆暗暗舒了口气,转头朝著狼牙笑了笑道∶「没事了。」

狼牙依然很担心,劝说道∶「大人,还是小心洛un,不知道铁凉的狗皇帝又会玩什麽花样。」

「他敢动手我就先解决他。」说著,叶歆的双眼闪烁著慑人的寒光。

「唷!」红逖跑得满头大汗,冲到叶歆的面前勒住马缰,然後含笑道∶「叶大人,随我进城面见皇上。」

叶歆担心的是亲兵的安危,因而指著身後问道∶「他们如何安置?」

红逖含笑道∶「原地待命吧!等皇上颁下圣旨才能放行,不过他们都是小兵,朝廷没有必要向他们动手,所以只要你进了城,这里的情况会大为改善。」

叶歆盯著他半晌,然後缓缓点头道∶「好吧!既然大哥保证安全,我也没什麽好担心的。」

红逖犹豫了一下,觉得朝廷应该不会对这些小兵动手,应道∶「不会有问题,走吧!你可以带几个人随你一同进去。」

叶歆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就算谈判破裂也有机会挟持铁凉皇帝要求放人,於是回头吩咐道∶「狼牙,你随我进城,其他的人原地休息。」

红逖指著地上的程安道∶「放开他吧!他也是奉命行事。」

叶歆想起程安的眼神,不由地有些担心,然而他又不愿为了没有根据的猜疑放弃了谈判的机会,左手一招将雪藤收到手中,吩咐道∶「把人还给他们,一会儿就能醒。」

程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的坐骑。

叶歆不再理他,与红逖、狼牙一起骑马进了城,边走边问道∶「洛u|有这种事发生?太莫名其妙了!」

红逖轻叹道∶「皇上卧病在床,现由太子担任监国,负责处理朝政,二皇子则掌握大军。不知何人挑唆太子,劝他颁下皇命要进攻天龙,太子昏庸无能,却是出了名的固执,决心已下就没有半点更改的馀地。这两天又有人挑唆,要他杀你,他一口就答应了,若不是我再三劝说,再加上几位大臣帮我,只怕此时已经是万箭齐发了。」

叶歆沉吟地道∶「看来是有人挑拨铁凉与天龙为敌,此人居心叵测,意欲掀起战火。」

「我也洛u麂⑸ジe,事情来的太突然了,若说出兵天龙倒也不足为奇,可如今偏偏要杀你,而理由又太过牵强,我想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可惜我离开太久,无法知道朝中的动向。妹夫,此行前途未卜,你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其实按我的意思,你现在就逃,不过那些亲兵倒是问题,看程安的样子,也许真的要全部杀光。」

「我没什麽可担心的,只担心城外那五百弟兄,若是因为我而血溅凉州,我心难安。」叶歆既是愤怒,又是自责。

「你也别太担心,其实就算要进攻天龙,也犯不著杀这五百人,只要你见太子时说话软一些,我想结果会改变的。」

狼牙很想和自己的族人在一起面对危险,但不愿违背叶歆的命令,此时心系族人,脸色十分凝重,但红逖的保证又使他稍稍安心。

叶歆看在眼里,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尽全力游说。」

狼牙直爽地道∶「大人,他们没有我管著,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唉!我的心里不安啊!」

叶歆回头望著城头叹了口气,他现在也想不出办法从大军之中解救出这五百亲兵,最佳的方法只有劝说铁凉皇帝下旨放自己回去。然而以上国使臣向属国皇帝恳求放人,这种有失体面的事实在不是他该做的,而且传了出去也会大失颜面。当然可以用道术擒住铁凉太子。

红逖提醒道∶「不过这位太子很难侍候,为了妹妹的事才给我面子,不然谁也劝不了他,你入宫之後说话千万小心,就算受气也要忍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时的忍让算不了什麽,不过──」叶歆脸色一寒,森然道∶「不过他若是杀我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

红逖叹了一声,不再多言。

第五章

叶歆冷冷扫视了一眼,围着自己的人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年,而他们所使用的正是最粗浅的遁术,这也证明这群人都是修道之人,不禁为之叹惜。

但脸上却维持淡淡的表情,冷笑道:“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庄,竟然藏着这么多修道之人,真是可惜。”

赵和阴笑道:“他们都是我专心培养的人才,一共有百人,名为黑风团,都是道术高手。”

叶歆扫了一眼这些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青年们,然后摇了摇头,淡淡地道:“高手?不过是一些术士而已,连遁术都没学好,还想抓我,真是不自量力。”

“术士?”赵和并不知道道士和术士之分,只知道道术的神奇。

见叶歆如此轻视,不由地一愣,回头朝身后的一名中年人问道:“你怎么没说过?”

中年人正是黑风团的五教官之一,见赵和询问,连忙走上前禀道:“王爷,术士是专门研究道术的,所以有实用,而道士只是修炼道心,而且成功的机会很小。卑职等也只是术士,并不是道士,所以卑职让他们只修道术,不修道心,这样才能专心办事。”

赵和满意地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是实用的好,你做的不错,回头有赏。”

“谢王爷。”

叶歆冷冷地笑道:“无知,连修道的本末都没弄清楚,居然还在此胡言乱语。”

黑风团首领怒瞪着叶歆喝道:“别小看我这群手下,你试过他们的威力就知道什么才是实力了。”

叶歆身子一闪便冲到赵和的面前,手上的雪藤也如同白龙一样向他的面部扫去。

五名道术教官被他的速度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将遁术练到如此地步,但他们一直都在防备,而且距离很近,一见叶歆有所动作,便主动挡在了赵和的面前。

白光暴闪之后,便听其中一人大声惨叫着跌倒在地上。

“挡住他。”赵和吓得面如土色,转身就跑。

其他四名术士教官一边拼尽全力阻挡叶歆,一边斥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摆”天行法阵“。”

百名青年术士这时才反应过来,趁四名教官缠住叶歆之际,熟练地摆出一个五角形的法阵,将叶歆困在其中。

叶歆虽然道力深厚,但此四人已经占了四行,虽然都不算太强,但合作起来的威力也不能小觑。四人拼了命地将他堵在其中,不让他离开,以至于让这百人得以迅速将“天行法阵”布好。

当然,在叶歆的脑海中,还有一种挑战的潜意识,尤其是面对一种心向往之而又前所未见的法阵,不由地产生了一种观望的心态,这也是他没有及时离开的原因。

然而法阵的威力绝非等闲之人所能抗及,当最后一人站好位置之后,偌大庄院的雪地上突然放出一阵金光,笼罩在法阵之上。耀目的金光从五个角射出,然后在中央集结,随后散布至每一个角落。从天空往下看,可以看到一个金光灿灿的五边形大阵。

若论单打独斗,百名术士没有一个会是叶歆的对手,但群起围攻的效果就大不一样了。叶歆身在法阵中央,感受尤为深刻,随着金光将顶部封住,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从天而降,彷彿有一块千斤重的铁板压在头顶上似的。

“唉!我失策了,若是早一点去找凝姐姐把伤治好了,今天也不会这么辛苦。”面对四面八方的攻击,叶歆想到了自己的伤势,若能全力施为,一定能击溃这些人,甚至这个法阵。然后此时心有顾忌,不能全力相拼,感到有些缚手缚脚。

赵和逃到屋内,伸出半颗脑袋偷看,见叶歆落入阵中,这才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完全忘记了方才的狼狈,还出言调侃道:“叶大人,这天行法阵厉害吧?哈哈!不愧是我苦心经营数年,效果不错。有此阵在,天下大概没有人能杀我,以后我还要藉此阵统一天下,成就千古霸业。”

叶歆一边以道术相抗,一边冷嘲道:“天下能人之多,非你所想,若是在两军对阵之中,破这种不起眼的小法阵,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和哼了一声,阴阴地道:“叶歆,其实我原本没兴趣杀你,可是你自己却送上门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所,我不奉陪。”

叶歆扬声问道:“这么说你在朝堂之上所说的都是虚言?”

赵和轻笑道:“我可是一直在救你。”

叶歆见他有些得意忘形,于是一边将反击的力量放缓,假装无以为继,一边问道:“你那些只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孔华明也是你杀的吧?”

赵和见他落于下风,心中大定,阴笑道:“实话告诉你,整件事都是我安排的,而你只是棋子之一,现在棋下完了,自然要把棋子收起来。只不过孔华明的确不是我下令杀的,他也不是我的人,我没有必要杀人灭口。不过他的举动帮了大忙,这点我倒要感谢他背后的那个人。”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后,叶歆反而冷静了下来,因为目标已经锁定赵和。

战斗并不像平时打斗那样的血腥和暴力,然而激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炫丽的道术效果使得银色的世界增添了无限的美。叶歆第一次感受到被道术围攻的感觉,虽然这一群青年所施展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道术,像是什么水箭,火剑,木刺,石芽等,但一百个人在法阵里使用,与一百个人单独使用产生的震慑力有天渊之别。

叶歆本想再引赵和多说一些,但压力越来越大,已经无暇说话,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将层出不穷的攻击一一击破。偏偏此时正是万木枯死的季节,连简单的草木皆兵都要花大力气才能施展出来,这无疑为他增加了难度。

相反,水行道术和金行道术等都不受季节的影响,而且这一百人每天都在一起修炼,深知道彼此的实力及优缺点。

此消彼长之下,叶歆越打越感到吃力,不禁有些着急。

赵和见他无暇说话,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笑容,扬声道:“叶大人,这里风景不错,是个长眠的好地方,你放心,我这里有上等的棺木,保证不会委屈你。”

叶歆脸色极为凝重,其实以他的实力,若全力施为当可以击败这百人术士团。然而他一直没有这么做,因为担心万一全力施为之后,伤势突发,而此处无人能助,若想安然离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赵和见他虽然被百人围攻,却依然支持着,而且并没有落败迹象,不由地有些着急,斥喝道:“快给我宰了他,都是废物,一百个人对付一个都要花这么大工夫,以后怎么安排你们去做大事?”

这一百名年纪相若的青年对赵和十分畏惧,一喝之下立即紧张了起来,拼命似的向叶歆发动了狂攻。他们开始跑动起来,因此天行法阵再起变化。随着阵势的旋转,法阵的力量和攻击模式在不停地变换着,试图利用阵式的变化迅速击败叶歆。

叶歆冷眼旁观,为这群青年感到可惜,道术原本是用来修炼自身,如今却成为了他们被人利用的原因,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再顾忌什么了,只能全力放手一搏。

绿色的光华就像是冉冉上昇的旭日,在叶歆身上展现了出来,随之而起的是强大的道术。即使是冰冷冬季,也让所有的人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赵和呆住了,没想到叶歆的实力会达到如此地步,看着自己花了十年时间辛苦培养的术士团在一瞬间被击溃,心中原来澎湃的巨浪猛的沉了下去,就像是落进了无尽的深渊。

没有惨叫,没有血腥,一百名术士静静地被抛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在雪地上,接着便一动不动了。强大的攻击几乎毁了他们,但叶歆为了让自己保留一丝气力离开,因而在最后一刻收回了道力,才使得他们得以存活下来。

叶歆并非不想除掉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存在或多或少会对自己造成一定的威胁。然而他的心里还有更多的牵挂,妻子、儿子、父亲,还有那五百名亲兵的冤魂,都在等着他。

守着阵外的那四名术士教头见他要逃,连忙上前阻拦,却被方才那一击残留的力量轰了出去。

叶歆则借着最后一点道力快速地向山下遁去,此时他已经处于不清醒的状态,脑袋发昏,四肢发麻,支持他的便是求生的信念。

东面的山林,狼牙一直静静地坐在雪地上等着,虽然心里十分担心,但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扑通一声,他的面前突然倒下了一个人影。

“什么人?”他猛的站了起来,然而当他低头一看,发现倒在地上的竟然是叶歆,不由地大惊失色,扑上去惊呼道:“大人,您没事吧?”

叶歆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当他看清楚狼牙的面孔时,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人也随之昏了过去。

狼牙见他脸色惨白,四肢冰冷,嘴角还有血丝流出,知道他受了重伤,虽然心里着急,但今天的事已经深深的刺激了他的神经,如今的他变得异常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冷酷,但对于叶歆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忠诚和信赖。

山林冰冷而寂静,但对他这位牧民来说并不是大问题,如今他的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将叶歆带到安全的地方。

思考了片刻,他背起叶歆往山林的深处走去。

叶歆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胸口就像刀割一样的痛,全身的骨头也像散了似的,他很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收回了一分力量,不然一定没命。

“大人,您终于醒了。”狼牙微笑着走了过来。

叶歆看着简陋的屋顶,问道:“狼牙兄弟,这是什么地方?”

狼牙含笑道:“离京城三十里外山林中的一处小村子,这里的人都是猎户,人很好。”

“是你背我走的吧!我好像有点印象。”

“能让大人安全的离开铁凉,是我和死去的五百兄弟的愿望。”

提到死去的族人,狼牙的眼睛又红了。

叶歆完全能体会狼牙的感觉,因为在他的心里同样有着愤怒和仇恨,问道:“狼牙兄弟,此处的居民没有受到影响吧?”

“大人放心,这种事我分辨的很清楚,杀我族人的是铁凉的皇室和军队,与这些平民无关。”看到叶歆满意的样子,狼牙知道自己做对了,顿了顿又道:“对了,刚刚听出镇买东西的村民说太子被刺身亡,还说是我们杀的。”

叶歆一点也不惊讶,以赵和的阴险和狡诈来看,他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狼牙问道:“大人,您查清楚了吗?”

经他一提,叶歆又想起了那天的事件,然而当他想起从山中遁走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整个人惊得坐了起来,连胸口的疼痛都忘了。

狼牙吓了一跳,惊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叶歆没有回答,但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双目还露出慑人的精光,口中喃喃的道:“仙主堂。”

“仙主堂?”狼牙茫然看着他。

叶歆转头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对,是仙主堂,那是我下山之前发现的,那四个人的外袍被我击碎了,露出了里面的衣服,而他们的手臂上都绑着一条黄带,与仙主堂的信徒是一样的,一定是仙主堂。”

“仙主堂。”狼牙冷冷地念了一遍,然后把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在脑海之中。

“狼牙兄弟,整件事是个阴谋,但并不只是针对我们,其中包括了许多人的野心,至少有铁凉的二皇子,还有仙主堂的赵玄华。”

狼牙捶了一下大腿,愤恨地道:“族人们死的太惨了,若是在战场上战死,我会为他们骄傲,但他们却是被屠杀的,我至死也会记着这个耻辱,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我会为他们报仇。”叶歆默默地念了一句。

休息了两日,虽然伤势不轻,但叶歆不敢再留,在狼牙扶持下,硬撑着离开了山村。

蹒跚的走在白皑皑的山路上,叶歆苦笑道:“想不到如此狼狈。”

“大人,大丈夫能屈能伸,您不必介意太多。”

“狼牙大哥,如今我们算是生死之交了,以后就不必叫我大人,直接叫声兄弟就行了。”

“这──”

“莫非大哥不愿与我相交?”

狼牙也是爽快之人,见他如此,含笑道:“好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兄弟。”

叶歆笑了。

走了两日,他们来到一个叫做三羊镇的地方,并在一间酒馆中稍作休息。酒馆内的气氛很热烈,酒客们都在谈论着朝政之事。

“听说了吗?太子被天龙的人刺杀了。”

“我知道,都是该死的天龙人干的,真是可恶之极,平常就看不起我们,现在竟然派人来刺杀太子,老子以后见到天龙人就打。”

“老兄说的对,天龙人太可恶了,该教训他们。”

“听说二皇子要为太子报仇,出兵天龙。”

“是真的吗?太好了,我去参军。”

“我也去。”

叶歆和狼牙静静地坐在酒馆的角落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群情汹涌的食客,都感叹不已。

“看来赵和的阴谋得逞了,不但将责任全都推乾净,还挑起了百姓对天龙的仇恨。此时他是唯一的继承人,而且又收拢了民心,还增强了军力,以便将来扩张领土,此人可算是巨奸,不能小看呀!”叶歆虽然恨他,却也不得不佩服他处事的手腕。

“哼!我一定会率兵冲入凉城亲自宰了他。”

叶歆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要杀赵和并不容易,尤其是要突破他身边的“天行法阵”,自己若不能治好体内的伤,根本无法战胜“天行法阵”。

狼牙问道:“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叶歆沉思了片刻,小声道:“我要往京城去,所以会走青狼关,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也可以直接从雪狼关回银州。”

“大人有伤在身,我还是跟着大人吧!”

“好吧!不过现在铁凉的敌对情绪高涨,我们不能公然露面,虽然这里几乎没有人认识我,但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为了给兄弟们报仇,这点事我能忍。”

“快吃吧!吃完了好赶路。”

天龙使者刺杀铁凉太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雪狼关,红緂吓得差一点没晕过去,虽然她不太相信叶歆会如此冲动,然而消息是由圣旨传到,不由的她不信。

看着女儿激动的反应,红烈以为她是因为曾经与太子定亲,所以没有怀疑,愤怒的道:“这个叶歆身体瘦弱,一副书生模样,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实在是可恶之极。”

红緂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叶歆会做出这种事,劝道:“爹,还是等哥哥的书信再说吧!也许他会有更准确的消息。”

红烈怒道:“緂儿,这可是圣旨,我已命三军准备,明日起兵,攻取关外三城,为太子报仇。”

红緂见父亲如此愤怒,知道自己无法劝阻,然而关外是叶歆的辖地,想到父亲领兵去进攻丈夫,心里就像烈火焚烧着。但她又不敢说出真象,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爹,你不是说此时出兵不是时机吗?

还是再等一等吧!”

“只要攻占了悬河城,再堵住两个沙漠的西面出口,悬河走廊以西便是我们的地盘。那一带的土地面积等于铁凉国的五分之一,而且全是肥沃的草原,以前我不愿进攻是嫌利益太少,不值得冒然进军,但现在不同了,叶歆既然有心刺杀太子,说明天龙有意对付我们,若不趁机扩大领土,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大兵压境了。”

红緂一听更是心急如焚,劝道:“叶歆是哥哥的好朋友,你这么做岂不是陷哥哥于不义?”

红烈脸色一沉,轻喝道:“此乃国家大事,岂能因私而废公。”

“可是──”

“叶歆犯了铁凉大罪,绝不能轻饶,逖儿他也是铁凉臣子,必然明白是非,此事你不必多理。”红烈甩袖而走。

红緂无语了,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院中的雪景,心里很明白父亲对铁凉的忠诚,就算自己说出实情,也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也许还会适得其反。然而她的心里很担心叶歆知道后会不会讨厌自己。

“小姐,在想叶大哥吗?”

“我的父亲要和我的丈夫打仗,天下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呢?”

“放心吧!叶大哥他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红緂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担心的是叶歆会因为此事而彻底疏远自己。

第二章

坐落在凉城中央的蓝色皇宫十分显眼,当那蓝色的高大宫墙出现在叶歆面前之时,他立时感到了铁凉的坚韧和远古暗魔帝国的宏大和强盛,不禁为之赞叹。然而心中急切的他无暇驻足领略巍峨的皇宫,急步随着红逖直闯而入。

进入宫门,里面很大,与天龙城内的皇宫不相上下。一入宫门便是青石板铺成的大广门,百丈之外,偌大的蓝色宫殿傲然座落着。四周的卫兵极多,各持刀枪站成几列,一动不动。

当三人走到殿阶前,一个太监小跑来到红逖面前躬身道:“红大人,太子在殿上议事,您随我去。”

红逖微微欠身,含笑道:“有劳公公。”

在太监的带领下,他们登上汉白玉雕成的台阶,来到了蓝色的大殿之外等候。

又等了片刻,另一名太监从殿内走了出来,扬声道:“宣天龙朝使臣觐见。”

叶歆整了整衣冠,挺胸扬首,表现的正气中透着一种谦和,然后缓步踏入了殿门之中。

殿内鸦雀无声,大大小小的官员分列两侧,都斜着眼望着这位年青的使臣。得知太子要与天龙废除臣属关系之后,他们都感到扬眉吐气,再也不会因为身为属国之臣而感到自卑,因而面对叶歆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变得十分高傲。

叶歆扫视了片刻,忽然淡淡地笑了笑,背着手、踱着官步走入了大殿。他没有傲意,也没有屈卑,而是以一种温和、不卑不亢的气势来面对众多的目光,使他们的傲气显得无的放矢。

殿内的布置与天龙皇宫没有太大的差别,最大的区别在于颜色。铁凉以蓝色为尊,所以殿内的一切都是以蓝色为主调,就连龙椅也是天一样的蓝色。

坐在龙椅上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正是铁凉的太子,他身着黄色龙袍,头带太子冠,圆脸小眼,坐着就像一尊泥胎。

红逖跪倒禀道:“启奏太子,这位便是天龙朝的使臣叶歆,官拜三品西北安抚使,替天龙朝皇帝送来国书一封。”

叶歆躬身行了一礼,道:“天龙朝使臣叶歆觐见铁凉国主。”

太子眯着小眼看了看叶歆,脸色忽沉,森然问道:“你为何不跪?”

红逖扯了扯叶歆的衣服,示意他跪下。

身后的狼牙听了极不情愿,小声道:“大人,草原汉子绝不在要胁之下下跪。”

在这种场面,叶歆原本就极不情愿向人低头,只是心里放着那五百人的生死,因而犹豫了起来。听了狼牙的话他微微一笑,扬声道:“我乃天龙之臣,只跪我朝皇上,无论铁凉是战是和,我出使贵邦就是客人,若铁凉的待客之道只限于此,恕叶歆失礼了。”

殿中百官勃然变色,都怒目相视,纷纷指喝了起来。

“跪下!”

“这是铁凉境内,你给我跪下。”

看着群情汹涌,红逖无奈地叹了一声,没想到叶歆这个时候居然还是不肯服输。

叶歆并非是要争什么面子,只是看到了太子眼中有戏弄的神色,心里若有所悟,觉得这是场不公平谈判的开端,如果一味忍让,也许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临时改变了态度。

狼牙大声吼道:“我只跪父母长辈和叶大人,其他人谁也不跪。”

百官中走出一人,指着叶歆斥骂道:“无礼小儿,天龙之臣果然都是卑微小人,登不得大雅之堂,连觐见的礼貌都不懂。”

叶歆转头望去,见此人年过六十,面色青白,长须飘然,身上穿着二品的服饰。他轻轻一笑,反唇相讥道:“铁凉无待客之道,先是示之刀剑,又以强压客,果然是边野小国,不知礼教。”

左侧又走出一人,是铁凉国翰林掌院罗如海,只见他讥笑道:“叶大人,你前来求命还敢大言不惭,真是可笑之极。”

“求命?”叶歆不屑地嘲弄道:“想不到铁凉百万之众竟然怕我一介书生,哈哈!不知是谁有惧意?”

看着叶歆仰天大笑,殿中诸人都觉得颜面无光。大部分人虽然因为与天龙断交而高兴,但都不认为杀了一个使臣会有什么好处。

太子显得不耐烦,怒道:“拉去砍了。”

“皇兄且慢。”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急步走入了殿中。

满朝文武一见到他都似乎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叶歆转身望去,此人面白如雪,身着蓝色五团龙服,正是王爵的服饰,只看了一眼,他便断定此人是铁凉国的二皇子赵和。

对于他的出现,叶歆并不感到意外,却对他的立场觉得有些惊讶。

赵和走到御阶前躬身禀道:“皇兄,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必为一个书生大动肝火,失了我铁凉的国威,还会让人看不起,说我们没有容人之量。”

二皇子的党羽一起站出来齐声附和,霎时竟将情势翻转了过来。

叶歆大为惊讶,没想到印象中奸险狠毒的二皇子竟然会为自己辩解。

狼牙小声道:“大人,这个王爷好像还不错。”

叶歆摇了摇头,示意他看下去。

坐在龙椅上的太子见群臣都在为叶歆说话而勃然震怒,竟像小童似的发起了脾气,右手用力拍着龙案,斥喝道:“我是太子,我是监国,这里我说的算。这事只能听我的,快拉出去砍了。”

赵和淡淡地道:“皇兄,这种是乱命,父皇若是在此,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太子扯着嗓子叫道:“别拿父皇来压我,哼!你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给我滚一边去,我现在的话就是圣旨。”

左侧步出一人扬声道:“太子奉皇命监国,诸位大臣不得无礼。二皇子,请你自重,不要乱了君臣的纲常。”

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定国公”孔华明。

孔华明斜眼瞄着叶歆,冷笑道:“此人对太子无礼,也就是对皇上无礼,对铁凉无礼,论罪当杀。圣命已下,你们难道要造反吗?”

叶歆也凝视着此人,见他眼中似有恨意,与程安一样,不禁心中微动,忖道:“难道我与他们有仇?不可能吧!今日我与他们初次见面,连话都没说,但是他们的眼中都有恨意,而且还要置我于死地,难道只是简单的因为这位太子吗?”心中的迷茫使他陷入了沉思。

面对孔华明的质问,赵和指着他厉色道:“此时并非与天龙决裂的良机,皇兄冒然行事已有不妥,你身为兵部侍郎,应该进忠言,而你却一味阿谀奉承,不顾铁凉安危。”

孔华明淡淡地道:“我只是看不惯你们逼迫太子。太子代皇上理政,所下的命令便是皇命,我们身为臣子只能依命而行,怎可抗命?”

赵和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出言辩驳,而他的党羽都不再言语,纷纷退回了原来位置。

叶歆看着这一幕幕的变化,结果不但没有免去死罪,还加重了太子的必杀之心,不由地苦笑一声,心里开始做另一番打算。

狼牙贴在他的身后小声道:“大人,万一不行,我们拼着宰他几个。”

叶歆摇头道:“别慌,我自己有出宫之策,你见我眼色行事。”

“是!”狼牙狠狠地瞪着傲然端坐的太子。

太子揉了揉胖胖的脸颊,得意地看了一眼木然站着的弟弟,含笑道:“本太子是天命所授,命令绝不容许任何置疑。铁凉一直被天龙压制,沦落为奴国,身为太子,也是明日之君,绝不愿意看铁凉成为千古笑柄。从即日起,谢绝一切天龙使臣,我已命红老将军领大军出雪狼关兵犯银州,现在我再下令,青狼关的守军总帅韩梦昭领兵出击,让天龙知道我们的厉害。”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无不哗然,红逖更是呆若木鸡,久久不能自已。只有少数太子党羽早知此事,都含笑以对。

孔华明抢先赞道:“太子圣明,此时天龙朝皇帝老迈,正是起兵讨伐良机,只要杀了领兵的叶歆,雪狼关外必然大乱,趁此机会大举进兵可收奇效。若能一举攻下悬河走廊,我国疆域便可向东扩展数百里,大有好处,而且还可以牵制南面的屈复清,以收声东击西之效。”

众人又把目光锁定在叶歆的身上,这位手握雄兵而如今身边只有一名卫士的封疆大吏,将会是铁凉开拓疆土的祭品。

红逖望着叶歆,心里万分焦急,以太子之意是非杀叶歆不可,若想救只怕难比登天,若不救又于心难安,急得他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叶歆颇为镇定,他自信殿上之人没有人能伤他,之所以留下来只是为了狼牙和五百亲兵能够安全离开。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和平处理事件已经是难上加难,于是心中的天秤倒下了另一方,看了狼牙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到太子的身上。

孔华明眼见众人无话可说,还有人点头赞同,不由地更为得意,扬声又道:“红老将军出兵在即,今日杀此奸贼为红老将军祭旗,随后告诉天龙的那些无能之辈,铁凉将会一统天下,建万世基业。”

忽然,殿外又走进一员将军,正是程安。他满身是血,跪倒在御阶之前禀道:“启禀太子,城外天龙士兵已被我军全歼,卑职前来覆命。”

“什么?”叶歆惊得脸色煞白,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身子随之晃了晃,差一点站立不稳。

他身侧的狼牙两眼盈血,目露凶光,脸上全是杀气,直盯着程安,一边拔出马刀,一边吼道:“你杀我族人兄弟,我要宰了你报仇。”

他的身子未动,叶歆便夹着暴怒出手了,这是他第二次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震怒。第一次是在妻子被困笼中之时,而这一次是因为内心的自责而起。这五百人是为了自己而死,他们本可以在草原自由自在的放牧奔驰,是自己把他们带到了铁凉,让他们惨死在这异国他乡。一想到这些,他的内心就像被点着的火药似的,将压在心中戾气一涌而出,侵占了他的全部神经。

太子没有任何做出反应的时间和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面前有身影晃动,接着便感觉到自己全身像是被万枝针同时刺中似的,又痛又痒,而且还动弹不得。

百官们只见到叶歆身子突然隐去,当他们再次看到叶歆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太子的身后,森然地看着他,满脸怒意。他右手握着一条雪白色的藤条,藤条的另一端缠在太子的脖子上,而太子则软倒在龙椅上不停地呻吟。

二皇子赵和躲到殿角,冷冷地看着万分狼狈的太子,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不要!”红逖正为士兵被杀之事发愣,猛的瞥见叶歆捉住了太子,惊得大声呼叫了起来。

叶歆冷冷一笑,高声道:“红大人,我答应过那五百兄弟,任何一个人死在铁凉,我不会让皇帝活过半天。如今他们惨遭屠杀,我绝不能对死人失信,皇令既然是他下的,我先要他的命,然后再和铁凉算帐。”

红逖心急如焚,对国家的忠诚使他想拯救太子,而对叶歆的亲情使他担心叶歆无法逃离。他急得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颤声劝道:“叶大人,不能杀太子,你放了太子,我们放你离开。”

铁凉的京官们中也有不少人附议道:“对,快放了太子,我们放你出城。”

然而几乎有一半的官员都默然不语,冷眼瞧着事态的发展。表面上看他们是因为害怕叶歆,然而他们的眼神却会使人疑想连篇,只是这一切都被人所忽略了。

“不行!”叶歆不愿失信于死去的人,因而断然拒绝了提议,一向平静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暴躁和愤慨。

一直在发呆的狼牙突然身子暴起,冲到叶歆的身边劝道:“大人,我们走吧!”

叶歆愕然看着他惊问道:“难道不想报仇?”

狼牙咬着牙恨恨地道:“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但五百名兄弟是为保护大人而来,若是大人不能平安离开,他们便会死不瞑目。我们把这个太子做为人质送我们出城,日后再来报仇。”

看着他那深沉的眼神,叶歆心中激荡,含着泪花沉声道:“狼牙兄弟,你放心,这个仇因我而起,我绝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我会血洗这个城,做为那五百兄弟的祭品。”狼牙狠狠地看了看在场的百官,发誓般的吼道。

宫中卫士此时已冲入了大殿,把百官护送出去,然后将叶歆和狼牙紧紧地围住,将领们大声地指喝着叫他放人。

叶歆朝着阶下的士兵厉色大喝道:“让开,不然我宰了你们的太子。”

太子吓得面如土色,嚎叫道:“快退开,别让他们伤了我。”

在太子的命令之下,殿内的士兵只好退出大殿,但仍是不放心,因而守在门外两侧,准备随时救人。

叶歆转头对狼牙道:“狼牙兄弟,你提着他,我在前面开路。”

“嗯!”狼牙点了点头,然后一手提着太子的腰带,一手扯着太子的头发,拖着他往殿门走去。

“疼,疼,别扯了。”太子头发被揪,疼得他哇哇大叫。

狼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但鉴于眼下的情势,不得不忍住怒气,只能狠狠地揪着太子头发来泄愤。

叶歆走在前面,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傲然走到殿门口,扬声道:“你们听着,谁敢乱动,我就宰了你们的太子。都给我滚出三丈之外,不然我扒了他的皮。”

红逖帮他开道似的走在前面,一边拨开士兵,一边嚷道:“别让他们伤了太子,大家快让开。”

程安等将领虽然满脸怒色,但见太子的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都不敢冒险救人,只能无奈地指挥士兵们散开。

而二皇子和一群官员立在大殿之外的台阶上,观望着叶歆一步步走出大殿,没有丝毫的反应。

叶歆泰然地走在宽约三丈的通道间,两侧虽然刀枪并举,但谁也不敢往他身上刺,所以他们沿着通道很快就离开了宫门。

出了宫门后,叶歆发现坐骑已被牵走,立时把目标锁定了两侧的骑兵,身子一晃就来到了马前,接着随手两藤击倒了两名骑兵,回头朝狼牙唤道:“上马。”

骑兵们都敢怒不敢言,毕竟事关太子的生死,一不小心就被会牵连入内,若是引致太子死亡更会被处死,所以更不敢还手,只能看着叶歆迅速上了马,随后狼牙也提着太子上了马背。

“走!”随着叶歆大喝一声,两匹马长嘶一声,奔向了城外。

京城的禁军已被惊动了,此时大街小巷都已经进入了紧急状态,所有的居民都被赶回家里,任何人都不许外出一步。士兵分别把守街头巷尾,监视两人的一举一动。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千骑兵紧紧地跟着他们,不离不弃。

看着四处都是敌军,狼牙转头问道:“大人,若是不放这狗贼,他们只怕会跟着我们出去。”

叶歆回头扫了一眼,冷笑道:“他们是等我们人困马乏之际抢人,不必担心,只要太子在手,他们不敢怎么样。我们直出东门,顺便去拜祭一下死去的兄弟,日后再来找铁凉算帐。”

想到死去的五百族人,狼牙的虎目之中也落下了泪水,挥起拳头狠狠地击在太子的小腹,然后一夹马身,朝着东门奔去。

叶歆虽然不太会骑马,但此时也硬着头皮随他冲去。

第六章

由于青狼关被封锁了,因而叶歆和狼牙只能冒著生命危险爬山而过,幸亏有叶歆的雪藤可用,这才艰难地翻过了高耸入云的苍云山脉的青狼山段。

“兄弟,您没事吧?”狼牙担心问道。

自从受伤之后,叶歆脸色一直都显得十分苍白,而且非常容易疲倦,

叶歆笑著摇了摇头,望著面前的平地兴奋地道:“终于过来了,真不容易啊!”

“兄弟,我们现在要到哪儿?”

叶歆苦笑了一声道:“附近应该有天龙的大军,只是我们狼狈逃到此处,去求助是自讨没趣,还是不见为妙,我们先找个城镇,买辆马车上路。”

“嗯!我明白了。”

两人沿著山路绕过兵营,又向东走了二里路,面前终于出现了昌州的边城容华城的城墙,这是昌州最西的一座城池。由于大军的存在,他们的家属和往来的商贩使的容华城日渐繁荣,与顺州的晓日城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进城,他们便看到街上人潮淘涌。狼牙最为惊奇,虽然见过铁凉的国都,但那次只是匆匆而过,根本没有心情去感受,因而这一次他也感受到中腹地带的繁华。

因为此次要上京,叶歆身上带著几万两银票,一到城中,他首先买下了一辆马车,然后找了一间上等的客栈安顿下来。

“听说了吗?我们的使臣刺杀了铁凉的太子。”

“什么人这么大胆?”

“就是那个名动天下的叶歆,听说他一个人杀败天下高手,原以为是传闻,没想到这么有胆气,佩服啊!”

食客竖起大拇指道:“居然这么有胆,真是好样的,就为这事也要连喝三碗。”

旁边的一名食客伸过头说:“是啊!天下有此胆量的恐怕没几个,听说他单人匹马闯入铁凉皇宫,在三千铁甲卫士包围下,轻而易举的斩下了铁凉太子的人头。”

“不对,我听说他是斩杀了三千铁甲卫士才冲进皇宫,那份豪气,天下第一,连铁凉的三岁小儿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不敢哭出声。”

叶歆听在耳中只觉得好笑,想不到同样的传言在两个国家会有不同的反应,是福是祸还不得而知。

狼牙笑道:“大人,这次你一定名震天下了。”

叶歆苦笑道:“虚言总会不攻自破,况且损失五百兄弟,我宁愿没出使铁凉。”

狼牙顿时默然不语,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忽然,门外进来一人高声叫道:“铁凉军攻破青狼关了,铁凉打来了。”

酒馆顿时一片哗然,食客们纷纷站了起来,惊愕地看著他。

叶歆摇头叹道:“还是打来了,此时铁凉士气正盛,屈复清恐怕有麻烦了。”

“大人,此事与我们无关,还是上路吧!”

叶歆却深深明白铁凉的入侵对自己的影响,传言若是到了京城,自己这个使者便有挑起两国战争之罪,可大可小。若是战败,罪就更大了,抄家灭族也未可知。

一路向东走,战争的消息越来越多,平民的神色中已经加上了一丝担心,因为战事并不如他们想像中的那么轻松。虽然屈复清有二十五万大军,然而面对士气高昂、立志报仇的铁凉军,他们只能固守营寨,以减低铁凉骑兵的威力。

而赵和也似乎并不著急于突破,屯兵关口,一边对屈复清形成压力,一边煸动国内的民心,使得铁凉全国上下,都陷入了一种反天龙的情绪之中。

听到消息后,叶歆开始担心自己的辖地,由于交通不便,雪狼关的消息要绕道平安州,再从平安州转到其他地方,所以至今还没有任何有关雪狼关的消息。另一项令他不安的则是战事拖久,他所负的责任也会增加,朝中那些敌对派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场政治场上的斗争将会是不可避免的,处于劣势中的他前途未卜。

狼牙也担心了起来,问道:“兄弟,是不是该先回卧牛城,然后再去京城?”

叶歆也犹豫了,理论上自己应该入京述职,还要去见妻子,然而辖地之事又放心不下,思考了半天,道:“狼牙,我必须尽快入京,你骑快马赶回银州。”

狼牙惊道:“兄弟,你一个人行吗?”

叶歆摇头道:“不怕,我的身分还在,必要时表明身分,官府会派人护送,但银西之事刻不容缓,必须有人前去。”

“我知道了,兄弟有什么吩咐就说吧!”

叶歆走到外面问店小二要了纸笔,写了一封长信,然后交给狼牙,正色道:“黄延功是将才,就算我不在他也有统军之能。这封信是给紫如姑娘的,里面有些交代,我现在说给你听,若是信丢了也能把消息送到。”

“兄弟,说吧!我一定记住。”

“第一,红烈若出兵雪狼关必然先取关外三城,张信之等三将不是良材,若是固守,应能支撑,若出战则必败。让她派人前往三城,命令他们死守城中,不许出战,若能挡住敌势,再命黄延功驰兵增援;第二,若三城已失,悬河走廊以西则再无阻碍,必被铁凉军所占。黄延功手下士兵不足,而且多为步兵,只宜守城,不宜与铁凉骑兵野战,命他死守悬河城;第三,命丁旭停建新城,将士兵民夫调往悬河城助守;第四,令紫如联系朴哲,事情有变,也许计策未能如愿,让他临机应变;第五,天马草原各城守军不许妄动,严密监视各部族动静,一旦有变,立即告知卧牛城。”狼牙一边听一边记,将每一个字都刻在脑海之中。

最后叶歆担忧地道:“此次入京,我也许会因铁凉之事获罪,然而变数极大,让他们各自小心,若一时不能回去,让他们先保全自己,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狼牙惊问道:“兄弟,你是说这次进京有危险?”

自从铁凉事件之后,他与叶歆一路生死与共,已经成了莫逆之交,听到叶歆有危险,怎不忧心?

叶歆泰然地笑了笑道:“我的能力你也清楚,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只是官位能不能保住就难说了。若真的被罢了官,也许会学朴哲一样,去草原上做牧民。”

狼牙激动握著他的手道:“兄弟,无论你到哪里,狼牙永远是你的亲兵统领。”

叶歆摇了摇头,含笑道:“不,是兄弟。”

灵枢山依然是那么的巍峨,然而这一刻的灵枢山变了,不再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却像是威武的战士昂首挺胸,傲视天下。一向埋伏在云雾中的山峰终于揭开了它的面纱,站在山下便可看到那秃头的火山盆口。

山上没有一丝云彩,使天空显得越发蔚蓝。就在这蔚蓝的天空下,一圈巨大的冰环镶在半山,犹如战士身上明亮的盔甲般光彩夺目。从下往上看,仿佛是天与地之间多了一层,将天地隔开。灿烂的阳光从冰层透下,并折射成无数绚丽彩光,将山下的景物浸在其中,更添无限美意。

离灵枢山十里之外便能看到灵枢山的奇景,道路上,每个人的眼神都被灵枢山的奇特吸引了,一个个扭著头观望。有的边走边看,有的驻足观赏,有的更是朝著灵枢山跪倒膜拜,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著。

“好美啊!”叶歆坐在马车上望著,不禁叹为观止。

马车边路过的人一脸崇敬地赞叹道:“那是仙山吗?怎么会这么美?天下竟然有这种地方,实在太神奇了。”

叶歆听在耳中不由地笑了起来,但他没有解释,他不愿意破坏人们对灵枢山的幻想和崇敬,因为他本身就觉得凝心把灵枢山变成这样与仙境无异,然而他更不愿意与外人分享这一个秘密。

他走下马车抬头凝视著山顶的火山口,心中有些期待,有些焦急,还有些惴惴不安。铁凉的凌云居的经历,使他终于意识自己得尽快治疗伤势,以后所要面对的不只是官场尔虞我诈,战场的铁血无情,还有道术的比拼。二皇子掌握了百名术士,虽说每一个都不及自己,然后他们合力一击的“天行法阵”威力不可小觑,若自己拖著伤病与之抗衡,无疑是自取灭亡。而且还有龙溪城的妖道,他的“血魂大法”更加厉害,若要为五百亲兵报仇,就必须正面对抗“血魂大法”,胜负难料。

来到山下的请仙台前,到这里来求神问卜的人比以往更多,香火鼎盛,人烟不绝,热闹的景象可比京城。随著求神之人的增加,在灵枢山山脚形成了一个市镇,兴起众多的客栈,酒馆和茶舍。

不但是普通人,就连官宦之家也特意赶来参拜,他们发现此处山清水秀,风景怡人,是个绝佳去处,而且仙山在侧,更显得灵气十足,于是便动了心思。不到半年,山脚下已盖起无数山庄、竹舍,连带云锦山等诸山山下也有了庄园。昌州的名流富商,官宦豪门,无不心向往之,弄得原本寂静的山林添上了无限的喧闹。

叶歆对于这些扰乱灵枢山的举动,感到有些厌恶。

“让开,快让开。”一阵急切的叫声在叶歆背后响起。

叶歆闪身回头望去,只见一顶豪华的八抬大轿正往前赶,轿前还有一队士兵开道,把路上的行人一一拨开,弄得鸡飞狗跳,十分混乱。

叶歆抬头望了一眼,见率领士兵护轿的竟然是位三品参将,不禁极为诧异,心道:“让三品参将护轿,看来轿中之人必是一品大员。这昌州之内除了屈复清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人能有如此排场,难道是他?”

叶歆进入昌州后并没有告知官府,一则是铁凉之行算是以失败告终,二是因为叶歆秘访灵枢山,不想让别人知道,三是想悄悄进京,安排了冰柔之事再去见皇帝。

一名护轿的士兵见叶歆看著轿子发愣,并没有让开足够的位置,上前伸手便想推开叶歆。没想到叶歆突然闪开,他扑了一个空,一头栽倒在路边的茶摊上,不但连桌子带茶碗都掀到了地上,他自己也被滚烫的茶水烫伤了手,疼的他噢噢直叫。

“王八蛋,没长眼啊!”被烫伤的士兵怒气冲冲地一脚又踢了过去。

叶歆淡淡一笑,闪身让开,背著手看著他。

“什么事?”轿中响起了男子的声音。

领兵的参将正想上去教训叶歆,听到轿中人询问,连忙走到轿前恭敬地道:“有个不带眼的家伙挡道,一个兄弟上去赶他走,却被他弄伤,卑职正要去教训他。”

“打一顿赶走算了。”

叶歆本不想露出身分,但他既不想动手,又不愿白白受辱,扬声斥道:“敢动手打朝廷命官,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朝廷命官?就你这样子?”参将讥笑道。

叶歆解开外袍,露出里面的官服,冷冷地道:“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参将见他身著官服著实吃了一惊,当他看到官服上绣著狮子图案,吓得身子一哆嗦,单膝跪倒在地恭敬地道:“参将田志鹏参见爵爷。”

轿中之人听到参将的话才相信叶歆是官,于是撩起轿帘走了出来。

叶歆抬头细看,此人大约二十岁,身上未穿官服,而是一身华丽的金丝短褂,外罩纙云披风,眉宇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别然不同,一看便知是大家公子。

男子打量了叶歆几眼,眼光在他身前扫过之后,面色稍霁,傲气略减,问道:“你不是昌州的官?”

叶歆见他看到自己的朝服后,还是用一种上司看下属的眼光看著自己,心中略为诧异,忖道:“此人居然不把一个子爵放在眼中,必然是个大人物,但以他的年龄看来,似乎不是屈家的人,难道是京城来的?”

田志鹏见他一脸犹豫,躬身禀道:“爵爷,这位是昌平王。”

叶歆一听之下脸色骤变,连忙躬身行礼道:“卑职叶歆参见王爷。”

原来这位昌平王正是已故太子的嫡长子江越潮,现在住在昌州的封地之中,与屈家有密切的关系,也因为屈家力保而成为继位的人选。

昌平王也颇为动容,他虽远在昌州,但京中之事了如指掌,又常与屈复清密议争位之事,自然知道叶歆如今的实力和地位举足轻重,脸色立时就变得和气了起来。

他热情地把叶歆拉起来,含笑道:“原来是叶大人,久仰大名,想不到竟然在此小镇相遇,真是有缘。”

“卑职久闻王爷睿智过人,乃人中极品,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叶歆对于昌平王的变化一目了然,对他也十分谦恭。他心中暗暗衡量这位皇位竞争者,有屈复清的支持,其军力远胜于他的叔伯们,但久居在外则是不利的因素。

江越潮回头指著被烫伤的士兵斥道:“把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带下打二十板子。”

可怜这名士兵不但伤了手,还要承受二十大板,心中虽恨,却也只能自认倒霉。

叶歆冷眼旁观,明白这是昌平王向自己示好,含笑道:“谢王爷。”

“这种奴才总是不带眼,经常给我惹麻烦,屡教不改,正好趁这次机会教训他。”江越潮话锋一转,含笑道:“叶大人,传闻说你刺杀了铁凉太子,震动天下,本王听了也痛饮了三大杯。”

“王爷过奖了,事情的始末与传闻有些出入,卑职正准备回京覆命。路过此处,见此山甚美,因而想来看看,不想正巧遇上了王爷。”

“原来如此。”江越潮抬头朝灵枢山望了一眼,含笑道:“此处风景秀丽,本王也是前来游山,叶大人若是有空,陪本王游山如何?”

叶歆心道:“昌平王此举必是想拉拢我,示之以好倒是没有坏处,只是随他一游,灵枢之行岂不是要延缓?”沉吟了一阵,觉得此时不便拒绝昌平王的邀请,免得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因而含笑应道:“王爷盛情邀请,卑职怎敢不从?”

江越潮摇头笑道:“论辈分我该称你一声姑父,你怎能自称卑职呢?”

叶歆愣了愣,想起自己是驸马,这才恍然大悟,含笑道:“若王爷不弃,我们就平辈相交如何?”

“好!”江越潮满意地点了点头,拍著他的肩头道:“叶大人的年龄好像比我大一点,以后称我为弟就行,不必拘礼。”

“好”

“叶兄既然来了昌州,我自当尽地主之谊。田志鹏,叶兄的事交给你了,立即去安排。”

田志鹏见江越潮与叶歆如此亲热,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派人找来一顶小轿,抬著叶歆,随同江越潮来到了山脚边的一处庄院。

第三章

刚出城门,两人的脸上立时染上了极度哀伤的神情。在他们面前,白色的冰雪大地上有五百亲兵静静地躺在那里,鲜血洒满了地上,在雪地显得十分醒目。

无主的战马在主人的身侧徘徊著不忍离去,长长的马嘶声像是一声声凄凉的哀乐,渗入了两人的心里。「啊──」狼牙仰天怒吼了一声,然後跳下了马冲到尸堆之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叶歆从马背上扯下了太子,将他扔在雪地上,然後跪在尸体面前叩了三个响头,心头的震怒和悲伤使他原本渐渐淡化的戾气,陡然在心头冒升了起来。

他朝著凉城大声道∶「有生之年,我一定用铁凉大军的鲜血来祭奠众位义士。」

狼牙捡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马刀,刀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他擦了擦刀身,然後在左手的每根手指上各割了一个小口。他垂著左手,让鲜血从每根手指流出来滴到雪地,同时一脸正色的唱起了复仇之歌∶「亲爱的伙伴,当你们的灵魂飘向天国时,用我的鲜血为你们写下生命的祝福,用我锋利的马刀为你们刺穿敌人的心脏┅┅」

听著狼牙苍凉的歌声,叶歆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观望著的铁凉士兵,然後低下了头,默默地盯著死不瞑目的五百壮士,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为这群忠心的亲兵报仇是自己的责任。

「嗖──嗖──」两声,铁凉大军突然飞出两枝利箭,分刺叶歆和狼牙的後心,因为他们实在无法忍受太子遭人挟持,所以看到两人处在悲痛之中,便用弓箭偷袭。

狼牙没有动,叶歆也没有动,只见白光一闪,两枝利箭便直直地插在雪地上。

铁凉士兵一片哗然,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射箭的两名神箭手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红逖站在城墙上看著,从叶歆的背影,他彷佛能感受到极深沉的悲哀和愤怒,同时他又为铁凉的将来而担心,不知道要洛u仆k上多少腥风血雨。

唱完了歌,狼牙又磕了三个头,然後站起来对叶歆道∶「大人,我们走吧!」

叶歆叹道∶「可惜现在没办法送他们回乡。」

「没有关系,暂时把凉城当成他们的墓就行了,他们希望看著我们踏破凉城为他们报仇。」狼牙弯下腰,抱起一具尸首将他平放在雪地上,喃喃地道∶「你安息吧!总有一天我会来把你的灵魂带回去。」

「一定会。」叶歆再次把眼光扫向远处的铁凉国都。

二皇子忽然纵马来到军前,大声唤道∶「叶大人,我是铁凉二皇子,我以皇子的名义发誓,只要你放回皇兄,我们绝不派一兵一卒追赶,还替你厚葬所有死者。」

叶歆颇为动容,抬头凝视这位传闻十分阴狠毒辣的二皇子,禁宫中的举动令他对这位二皇子刮目相看,此时他要的就是一言九鼎的人,如此才能确保狼牙的安全。

赵和叹道∶「皇兄乃一时意气用事,害了大人的亲随,本王深表遗憾。可惜本王人微言轻,皇兄不听,以致有今日之事,本王在此陪罪了。还望叶大人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放了皇兄,日後定然回报。」

叶歆冷眼看著他,心里嘀咕了一阵,淡淡地问道∶「我可以放人,不过此去天龙甚远,一路上关隘众多,我拿什麽通过?还是请太子走一趟安全一点。」

二皇子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扔到叶歆的手中。

叶歆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份官防文书,上面盖有御印。

二皇子道∶「你凭此可通过任何关隘,不会有人阻拦。」

叶歆看了狼牙一眼,他放心不下的只有狼牙的安危,五百亲随只剩他一人,若是再有闪失,一世难以心安。

狼牙见他看著自己,点头道∶「大人,这位二皇子似乎可信。」

「既然如此,这笔帐我们日後再来算。」叶歆犹豫了一阵终於点头,然後把文书收回怀中。

他并不指望这张文书有任何效用,只在想著麻痹对方,於是淡淡一笑。

狼牙一脚踢开太子,然後与叶歆两人纵马飞奔离去。

二皇子待两人走後,扶起倒在地上的太子,看著那张吓白的脸,露出一丝冷笑。

城头上的红逖目送叶歆与狼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後,他苦笑著自言自语道∶「也许这麽一场无谓的纷争,会为铁凉带来灭顶之灾。」

此时,孔华明的身影也悄悄出现在城墙上,望著叶歆离去的方向,得意地笑了。

凉城以北十里是山区,在冰雪覆盖下,四周是一片厚厚的积雪,压在一排排的松林之上,将应有的绿色从空中抹去,使四野更加苍茫。

由於是冬季,山前小坡上的梯田已经没有了农夫的身影。就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地,叶歆和狼牙一路疾奔到此。

叶歆回头望了望身後,见无人追赶,心中稍定,放慢速度,唤道∶「狼牙,我们进入林子休息一阵。」

狼牙默然地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里多山路,两人进入了密林,这才跳下马背,坐在雪地上休息。

「该死的铁凉。」狼牙依然无法摆脱失去族人的悲痛,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积雪,雪粉飘飘洒洒地飞上了半空。

叶歆的心情也很沉重,本想著出使只不过是应景的事,不会有什麽危险,结果却是天渊之别,还损失了五百名亲兵。更耐人寻味的是,此事由始至终都透著邪气,每一件事都是似乎合理,又似乎不合理,想起来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

狼牙发泄了一阵稍稍平静下来,看著满脸忧色的叶歆,担心地道∶「大人,您别太伤心了,只要我们为他们报仇,就能洗去他们的冤屈。」

「狼牙兄弟,这事我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五百弟兄白死。」叶歆抓了一团雪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希望用冰冷刺骨的感觉缓和一下心中的怒火。

「查?还有什麽好查的,都是那个太子下的命令,还有程安和他们的军队,一定要宰了他们。」狼牙愤怒地拔出马刀,狠狠地砍在粗大的树干上。

叶歆压抑著心中的怒火,沉声道∶「不错,他们是直接的凶手,这是不容抵赖的事实。但我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我不想放走任何一个参与者,因此必须追查,也许这件事的背後藏著什麽大阴谋。」

「阴谋?」狼牙不解地看著他。

叶歆点了点头,道∶「在我看来,此事并不是这麽简单,其中疑点甚多。这一路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他们是要杀我,还是杀我们?」

「这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叶歆沉吟道∶「他们要杀我大概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进兵,正如那个官员所说,想扰乱银州秩序,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杀亲兵?这对大局无益,只会落人口实,招来骂声。就算铁凉要攻打天龙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先杀我,只要把我抓起来秘密杀了,便可以得到想要的效果,何必弄得这麽隆重,彷佛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如何一来,消息一定会传到天龙,天龙有了防备,他们想进兵也会有更大的阻碍,满朝文武一定有人明白这一点。」

「第二个理由呢?」

叶歆冷笑道∶「第二个理由便是有人与我有仇,想借此机会杀我。红逖曾说这位太子是受人挑衅才下了决定,既然是有人搬弄是非,其中就必然有阴谋,至少搬弄是非之人会从中得益。然而我与铁凉之臣并无利害瓜葛,也并无仇恨。」

「大人,是不是那些武人?听说他们一直在找大人的麻烦。」

「武人?」叶歆沉思了一阵,摇头道∶「这是一种可能,但我无法确定,不过此事不合武人做事的习惯。」

「还有其他人与大人有仇吗?」

「想害我的人大概是朝中敌对派系的人,若说他们与铁凉太子合谋害我,这恐怕太匪夷所思,当然,这并非不可能。只是如果有人这麽费尽心机算计我,这人就太阴险了。刚才我在朝堂上见那位替铁凉太子说话的官员,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有一种仇恨的眼神,而我又是第一次见他,此事令人琢磨不透。」

「我记得,就是他欲把大人除之而後快,我看就是他在铁凉太子面前挑唆的。」

「还有那个程安,他对我也似乎怀著仇恨,但如果是想杀我,就没有理由再去杀亲兵。况且我们本已被他们围困,只要万箭齐发,我们都活不成,然而这位铁凉太子居然同意让我们进宫,难道是有意放我一条生路?」

「不可能,他们这麽狠,怎麽会只放我们一条生路?况且他们又不知道大人能一举擒下太子。也许是铁凉太子觉得大人无能,随时可以杀你。」

「这倒也是,铁凉不可能知道我的实力,红逖也一定不会说,若是如此,情况就更想不懂了。不过,若是他们知道我的实力──」叶歆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骤变,喃喃地道∶「若是有人知道我的实力,故意放我们进宫,利用杀亲兵的事激怒我们,再引我们杀了太子。」

狼牙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惊讶地道∶「大人,如果真是有人故意设下如此周密的圈套引我们进去,这人真是太阴险了。」

叶歆面色凝重地看著他,忽然想起一事,道∶「放我一个人进宫便可,为什麽要允许你也陪我进宫呢?按照礼仪,你的身分无需进宫,应该在宫门外候著,然而他们却把你也放进宫,莫非是想借你我之手杀了铁凉太子?」

「我们?」

「慢著,让我理一理思绪。」叶歆站起,背著手在雪地上边走边道∶「若大军围困是逼我们带著一种不平静的情绪进宫,进宫则是为了让太子杀我们,让太子杀我们又是为了逼我们做出反抗,而杀害亲兵则是令我们情绪激动,试图让我们一怒之下杀害铁凉太子。如果按这个逻辑来判断,杀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杀太子,而杀害太子之後最有利的人则是──」

「二皇子!」狼牙抢著惊叫了起来。

叶歆神色极为凝重地点了点头,冷冷地道∶「若我猜的不错,这是一条借刀杀人之计,二皇子的阴险果然名符其实。」

狼牙咬牙切齿地道∶「如果真是他的阴谋,五百兄弟就死的太冤了,大人,绝不能放过他。」

叶歆面向凉城的方向,阴冷地道∶「若真是他所为,我自然不会放过他。然而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为了弄清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我必须再回去一次,也许能顺手为兄弟们报仇。」

狼牙明白叶歆的心情,一心也希望能查出结果,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叶歆的安全,劝道∶「大人,查是一定要查,但我们人单势薄,若是大人再有什麽不测,报仇就没有希望了,不如等我们将来率兵杀到城里再查不迟。」

叶歆沉吟了一阵道∶「不行,现在也许正是他们松懈之时,回去正好能得点眉目,何况还有红逖能掩护,不会有什麽大碍。狼牙,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走开。」

「大人,这太危险了。」

叶歆沉声道∶「不能让五百弟兄死的不明不白,若是不查,我心难安。」

狼牙见他坚持要去,只好无奈地点头∶「大人千万小心,属下就在林中等候。」

「不见不散。」话音刚落,叶歆便消失在冰雪之中。

怀著满腹的疑虑,叶歆回到了凉城。城外依然被铁凉士兵控制著,正在处理著地上的尸体,他看著又是一番悲痛。默哀了一阵,正当他想离开之时,身边铁凉士兵的一番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哎!这些人都是真汉子,死得太冤了。」

「算了,反正是敌军,死了更好。」

「话可不能这麽说,要不是将军下令,我还真不愿动手。将军的命令实在令人难以接受,这种天要求他们双手被缚跪在雪地上等候,真有点过分,太污辱人了,我听著都觉得刺耳。」

「祸从口出,别棉嗦了。」

叶歆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手下这群亲兵都是草原汉子,必然不肯答应。程安也正是利用了这种不甘屈辱的心理使他们反抗,从而顺理成章大开杀戒。想著,他的脸色越来越冷,因为他可以确认这是一场阴谋,但谁是主谋还有待调查。

红府,红逖一脸颓丧地坐在书房中,至今仍未能完全适应今天所遭遇到的一切。

「怎麽会是这样?太子什麽时候变成这个样子?幸亏妹夫没事,不然我怎麽回去见妹妹。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罢手,唉!铁凉平静的日子终结了。」

「大哥。」

「你?」红逖惊愕地发现叶歆突然出现在身边,吓得跳了起来,问道∶「你怎麽还不走?万一太子下令追捕怎麽办?」

「放心吧!没有人能杀我。」叶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後看著他道∶「事情太过蹊跷,若不查清楚,我不能离去。」

「蹊跷?」红逖诧异地问道∶「你是说太子?」

「也许是太子,也许是二皇子,也许是其他人,总之整件事都是预先安排好的,我们还没有进京,便成了阴谋的一部分,而五百亲兵就成了牺牲品。」

红逖瞪大眼睛看著他问道∶「妹夫,你这麽说是什麽意思?」

叶歆苦笑了一声,然後把自己的判断对红逖说了一次。

「你说是二皇子?」红逖被叶歆的想法吓得腾的站了起来,直盯盯地看著叶歆,眼神中充满了惊慌之色。

「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不过很快便会有所印证。」

「印证?什麽印证?」

「若真是二皇子所为,他绝对不会错过这个除去太子的机会。几日之内定会有人行刺太子,然後再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子,还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同时又能煸动铁凉国内仇视天龙的情况,他再来收拢人心。如此一来,他便能完全控制整个铁凉。」

「我现在就去禀告太子。」红逖大惊失色,想都不想便往外冲。

叶歆一把拉住他,劝道∶「就算你提醒太子,二皇子也可以否认,而你则会得罪二皇子,日後的仕途堪忧。而且此事只是猜测,毫无根据,无法说服别人相信。」

「这可怎麽办?」红逖深以为然,不安的在屋内来回踱步,嘴里嘟囔著。

叶歆又道∶「若真是二皇子所为,从他的角度来看,事情也算是合理,若不是他,其中的阴谋就更加阴险了。」

「这是洛uh」

「因洛u酗@个疑点我还没有弄明白。」

「什麽疑点?」红逖停下脚步,茫然看著他。

「出兵。」

「嗯!我也觉得不合情理。」

「我不知道太子为什麽一定要出兵,你不是说他一向昏庸好色,不理政事吗?」

「以前的他是那样,只是这次有点不一样,但孔侍郎之言可以解释出兵理由。」

「不对,此人看我的眼神带著仇恨,说明他的目标在於杀我,整件事不只藏著一个阴谋,也许是无数阴谋交织在一起。大哥,那位孔大人是什麽人?今天全是他在挑唆杀我。」

「孔华明恨你?这不可能吧?他原本是镇守青狼关的副帅,调入京中不久,我与他不熟,也不曾听过他的传闻。只是你从来没见过他,与铁凉也没有什麽瓜葛,似乎不可能有任何仇恨。」

「嗯!我明白这一点,因此我才没冒然下定论。然而出兵之事实在令我费解,如果有点智慧的人都知道再等一两年,待我朝皇上驾崩才会是最佳时机。而此时兴起战争阻力会很大,除非──」

红逖急声问道∶「除非什麽?」

「除非有人等不及了,想早一点挑起四方战乱。」

「二皇子应该不会等不及吧?」

「也许还有其他势力暗中牵涉入这件事里。」

「其他势力?」红逖猛的一震,惊呼道∶「难道是天龙的?」

第七章

庄院很大,建在密林之中,与外面只有一条林间小道相连,十分隐密。庄前有小溪流过,溪边长满了鲜花,芳香扑鼻,再加上绿叶的清香,使叶歆一踏入庄前的树林便觉得身心舒畅,不由地赞叹连连。

进了庄子,轿子在一幢竹舍前停了下来,叶歆走出轿子,忽然发现面前有十几个人跪倒在地,向著江越潮行礼。

“大家都起来吧!”江越潮摆了摆手。

十几个人站了起来,他们早就看到了叶歆的轿子,心中猜测著轿中之人,本以为是江越潮的姬妾,没想到却是一个须眉男子,不禁有些诧异。

其中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踏前朝著叶歆拱手道:“敢问这位可是名动天下的叶歆叶大人。”

“正是在下!”叶歆打量此人几眼,觉得他长得与屈显武有几分相像,心里也猜到了他的身分。

江越潮含笑而道:“叶兄,他是屈家三公子屈胜文,现任昌州学政,也是我的好友。”

“原来是屈兄。”叶歆含笑作揖。

屈胜文还了一礼:“舍弟经常盛赞叶兄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人含笑道:“王爷,藏龙阁内已经备好酒菜,不如边吃边谈。”

“好,叶兄,我们到里面细谈。”江越潮热情地拉著叶歆进入了藏龙阁。

藏龙阁建在山坡之侧,虽然不算华丽,却建得极为气势。走在其中可以感受到堂堂的皇气,可比皇城。

叶歆一入屋内便可察觉到江越潮建此楼的心态,藏龙之名无非是说他是藏著的天龙,待时机成熟便可腾空而起。

酒席间,江越潮指著在座诸人介绍道:“这些都是昌州名流。”

叶歆点头微笑道:“诸位的年龄都比叶某稍长,还望多多指教。”

在座的人也都客套了一番。

寒暄了一阵后,屈胜文忽然问道:“听说叶大人豪气盖天,以一人之力刺杀铁凉太子,震动天下,不知可有此事?”

叶歆早有心里准备,直爽的道:“传闻不实,屈兄莫要听信。”

“哦?不会吧?铁凉可是以此为由大兵压境。”

“此乃铁凉新太子之计,他这么做,无非是找个理由刺激一下士气而已。”

在座诸人都十分惊讶,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么一回事。

叶歆脸色沉了下来,摇头叹道:“叶某有负圣恩,实在惭愧,正准备回京领罪呢!”

江越潮和屈胜文对视了一眼,脸色略变。

屈胜文好言抚慰道:“铁凉意图昌州久矣,今日之事也是意料之中,叶大人不必在意,皇上也定然不会怪罪。”

“此言甚是。”江越潮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道:“听说姑姑被人所害,不知凶手可曾抓到?”

叶歆怔了怔,脸上倏的露出戚容,用力一拍桌子,骂道:“那些无耻小人,害我妻室,我叶歆不杀他们誓不为人。”

屈胜文宽慰道:“公主蒙此大难实在是天人共愤,但叶大人肩负朝廷重任,还望善自珍重,不要过于悲伤。”

“屈兄之言甚是,然而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叶某能力有限,还望诸位帮忙寻出凶手,叶某在此先谢了。”

叶歆站了起来向在座之人一揖到地,行了一个大礼。

江越潮和屈胜文面带深意地对视了一眼,此刻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尽办法拉拢叶歆,而捉拿凶手则是一个重要的契机。

江越潮腾的站了起来,语气铿锵地道:“姑丈,此事包在我们身上,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掏出交给你处置。”

屈胜文扬声附和道:“我会向父亲进言,请他帮忙。”

叶歆见二人如此殷勤,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心中暗笑,但脸上却表现地十分激动,道:“若是如此,叶某日后唯屈老将军马首是瞻。”

想到一旦叶歆投奔过来,自己一方的实力将会大大增加,两人立时笑了起来,心中甚是兴奋。然而对于叶歆这番话的用意,他们都自以为明白了,孰不知叶歆也正在暗笑他们愚昧,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诡计。

“屈兄,不知前方战况如何?”

屈胜文脸色变得十分凝重,沉声道:“有些吃紧,不过我们兵力较多,又是以守为主,铁凉一时还攻不进来。”

叶歆察言观色,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心,知道战事的确有些麻烦。昌州是屈家的老本营,而青狼关前的大军又是屈家权力的保证,若有任何损失都会影响到屈家在朝中的地位。

“何不请朝廷派兵相助?”

“父亲已经上奏,只是需时颇长,难有大用。为今之计只盼能固守军寨,待敌军士气大减,再一举击溃敌军。”

江越潮含笑道:“席间莫谈政事,叶兄,我们吃完一起上山吧!”

“好。”

宴后,江越潮领著叶歆、屈胜文等人向山上登去,随行的还有十数名卫士。

山林苍翠,百鸟争鸣,这座原本无人能上的高山,不知何时竟然开辟了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走在山路上,叶歆仿佛回到了从前,想起了那一段开心的日子。

江越潮忽然指著山上微笑道:“叶兄,此山之巅有绝世的仙女。”

叶歆心中猛的一震,神色大变,狠狠地盯住了江越潮的背影,幸亏人们都在爬山,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他知道不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脸上露出不信之色,问道:“莫非贤弟见过?”

江越潮却笑而不答,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叶歆见他笑的古怪,越发感到怀疑,想到凝心的安危,一颗心悬了起来。

屈胜文见他脸色不好,问道:“叶大人,不舒服吗?”

叶歆摇了摇头,心念一转,含笑道:“想到山中有仙女,不禁心驰神往。”

江越潮回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想不到叶兄也是个风流人物,我还以为姑姑锁住了你的心呢!”

屈胜文笑道:“王爷莫非忘了,叶大人在京城里曾经花了五十万两买下了京城第一名妓,若论天下风流人物,叶大人才是佼佼者。”

江越潮笑著点头道:“对,对,我是听过此事,当时我还称赞叶兄风流倜傥,是我辈中人。”

叶歆微微笑了笑,催问道:“贤弟,你还没说如何结识了山中仙女?”

屈胜文打趣道:“王爷,你看叶大人著急的样子,还是快告诉他吧!”

“我本想上山寻访仙踪,既然屈兄如此说,我就直言了。其实本王没有见过,只是有位属下在山上见过美若天仙的女人,竟可凌波飞渡,踏雾而游,本王心向往之。然而山形突变,冰环封顶,本王数次前来都无所获。”

江越潮说著,从怀中掏出了一幅小画递给叶歆。

叶歆打开小画。不禁呆住了。画中女子双瞳翦水,秋波盈盈,樱唇玉面,青丝月眉,虽然画的有些朦胧,但他一眼便认出了,不是凝心又是何人。

江越潮见他看著小画发呆,不由地笑了起来。

屈胜文笑道:“叶大人连看画都入迷了,若是见到真人,岂不神魂颠倒?”

叶歆笑了笑,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愤恨,忖道:“原来姐姐以冰环封山不是因为修炼,而且不愿被这群无耻之徒瞧见。如此仙境竟被这群俗人惊扰,实在可恶。”

“叶兄放心,此次我已请到奇人上山,定能破开冰环。”

叶歆听到奇人二字,心中一紧,想到画画之人既能上灵枢山,必然也是修道者,如今这位所谓的奇人也必然是修道者,寻思:“想不到江越潮竟然也养著修道之人,看来这群欲夺皇位的人早已顾不得国法民俗了。”

走到冰环下的一处密林,叶歆陡然发现林中竟然有一间木舍,不由地一愣。

江越潮指著木屋含笑道:“我欲求美人,自冰环封顶之后,便在此搭建了此屋,请各方高人前来相助。”

叶歆淡淡地道:“王爷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江越潮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还扬扬得意地道:“江山美人,本就是皇者最想得到的两样东西我与此女有缘,为何不求之?”

正说著,屋里走出一名白髯老人,一对三角眼瞄了江越潮一眼,淡然问道:“这位可是昌平王?”

“原来你已经到了。叶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云游四海的上华真人,本王好不容易才把他请到山中。”

叶歆一看此人,便知道他道力不俗,此时不愿让他察觉到自己也是修道之人,含笑道:“看真人仙风道骨,如此神采,便知不是普通人。”

上华真人微微一笑道:“这位公子气色不佳,怕是有病在身。”

“小病而已,不劳牵挂,倒是真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我非为名利而来,只是这冰环乃逆天之术,非正道之人而为,山上之人必是邪道,贫道此来是为了除邪而来。”

叶歆暗自冷笑,心道:“若不是江越潮所逼,凝姐姐何需将山封死,现在竟说出这种话,若让你们得逞,我有何面目去见凝姐姐?”

上华真人连正眼都没再看他,转向江越潮揖了一揖,道:“王爷请到屋内休息。”

江越潮急著想知道上山之法,问道:“真人可知上山之法?”

上华真人自信地笑了笑道:“这冰环虽然强大,但我已经找到破解之法,明日便可上山。”

江越潮大喜,赞道:“上人不愧是道家之尊,此事若成,本王定有重谢。”

上华真人笑了笑,与他一起走入了木屋。

叶歆暗暗吃了一惊,冰环连师父都破不了,此人竟说容易,若不是虚言,便是他的实力强大。虽然心中想著为凝心除掉此人,然而担心伤势未愈,不知能否得逞。

屈胜文见他发愣,拉著他笑道:“走,我们入内再谈。”

叶歆点点头,随著他步入了木屋。

木屋看似简单,然而走入其中才知道内有乾坤,四面甚至屋顶都是贴著上等绒毡,屋内有一个大厅,数间小房间,装修的十分华丽。不但如此,还有四名妙龄少女垂手站在两侧,一看便知是江越潮安排的侍女。

江越潮招他坐下,含笑问道:“叶兄,此处可还入眼?”

叶歆压住心中怒气,微微一笑道:“妙哉,没想到这山林之中还有这等好去处,实在是难得。”

江越潮得意地笑了起来,道:“为了美人,花费再多也值得。”

叶歆扫了上华真人一眼,淡淡地道:“有真人在,王爷当可如愿。”

“不错。”江潮越转身问道:“真人到底用何方法破开冰环?”

上华真人淡淡一笑道:“明日便知。”

江越潮见他如此也不多问,拉著一名侍女入怀,旁若无人的嬉戏起来,侍女也像是习惯了似的,与他亲匿地调笑。

叶歆一个人走出木屋,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仰视著硕大的冰环。阳光从冰环里折射而来,幻出彩色的光芒,沐浴在彩光之中,他觉得全身都很舒服,心里也越发厌恶屋内的这些人。然而他并没有任何行动,一是因为他尚未想到突破冰环的方法,想借上华真人之力上山,二是想知道这个上华真人到底有何实力。

“叶大人怎么不到屋内坐坐?”

叶歆转头一看,原来是屈胜文,含笑道:“外面空气清新,景色秀丽,令人心旷神怡,所以出来走走,回京之后只怕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叶大人官高位重,事务繁忙,自然是难有时间享受。”顿了顿,屈胜文试探著问道:“听说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差,可太子之位仍是悬空,实非国家之幸。叶大人是重臣,应该劝皇上早立太子才是。”

叶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含笑道:“继位人选皇上早有遗诏,想必屈兄也听过,再劝也是无济于事。”

“叶大人久在皇上身边,可知皇上心仪的继位人是谁?”

“不知道,皇上对此事守口如瓶,满朝文武无一知晓,除非是那两个持有遗诏之人。”

“噢!”屈胜文显得有些失望。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倒觉得王爷为人直爽,有豪气,若能登上皇位,倒是个有为之君。”

屈胜文听罢连连点头道:“此言不假,王爷他禀性直爽,有才干,具胆气,若能登位必是一代名君。况且还有像叶大人这样的大臣辅佐,更能开创一代盛世。”

叶歆笑了笑,默然抬起头看著冰环。

屈胜文忽然小声道:“叶大人还是回去休息吧!王爷已早有安排。”

叶歆见他脸上猥亵的笑容,心里立即明白,淡淡地道:“夫人新丧,这种事情我没有兴趣,王爷的美意我心领了。”

屈胜文显得有些尴尬,不敢再留,转身走入木屋。

叶歆看著他的背影嘲弄似的笑了笑,然后一个人闲步山林。

这一带的山林给了他许多美好的回忆,无论是与冰柔一起,还是与凝心一起,那段梦幻般的日子都让他难以忘怀。

走到最接近冰环的地上,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寒气十足的冰环,叹道:“这里终于被其他人发现了,若是能变回以前那样多好。”想著,他抽出了雪竹箫,呜呜的吹奏了起来。

一边想著当年的情景,一边吹奏著,箫声美妙而动人,还夹杂了许多感情,在山野间回荡起来。

突然,冰环出现了无数条裂痕,接著一声巨响,巨大的冰环爆裂成粉,使得山腰之上再一次变成了朦胧的世界。

叶歆没有想到自己的箫声竟能打破冰环,心中大喜,不加思索便向山上遁去。

穿过变回原貌的雾层,他再次看到了圆圆的火山口。

倏的,他愣住了。

因为山峰上飘出了一个熟悉的水蓝色身影,依然是那么的婀娜飘逸,轻衫莲步,飘忽若神,恍若仙女下凡一般。

“凝姐姐。”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呼唤著。

凝心一脸惊喜地来到他面前,痴痴地看著心中唯一的牵挂。

叶歆猛的一颤,脸色骤沉,急声道:“有人前来。”

“讨厌!”凝心脸泛薄怒,恼恨有人打扰如此美妙的时刻。

只见她身子突然暴旋,双手合于胸前,如一条蓝凤般飞上了半空,身体不断地发出一种浅蓝色的光芒。

叶歆惊讶地看著道力大增的凝心,赞叹道:“姐姐此时的道力只怕与仙人无异。”

白蒙蒙的大雾再一次凝结成冰,一道晶莹的冰环重新出现在半山腰。

看著飘飘而落的凝心,叶歆笑著赞道:“几年不见,姐姐越发厉害了。”

凝心嫣然一笑,当她看到叶歆雪白的两鬓,脸上又现出了极度的担忧。

她走到叶歆的面前凝视著他,情不自禁地轻轻摸了摸他的鬓丝,幽幽地道:“这段日子一定很辛苦,你看你,头发都白了,我……”

说到一半,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如珍珠般落了下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姐姐,我没事,倒是你瘦了。”叶歆怜惜地看著原本光采夺目,出尘不凡的仙子,为她脸上的丝丝愁意感到心疼。

凝心见他如此关怀,不禁感到心头一阵温暖,破涕为笑,拉著他往山上飘去。

第四章

叶歆摇头道∶「不知道,总之事有蹊跷,我现在就去找孔华明,此人是整件事的关键人物。」

红逖一手拉住了他问道∶「妹夫,行刺之事该如何处理?」

叶歆沉思了片刻应道∶「为慎重起见,大哥还是不要告诉太子,免得把红家拖入斗争。老将军现在正犹豫著是否出兵,你若是冒然进言,会给老将军惹下麻烦。」

红逖烦恼地道∶「可我总不能看著太子遇刺吧?」

叶歆诚憧ua劝道∶「大哥,现在只能置身事外,想当忠臣还是另找时机吧!如今事情晦暗不明,孰忠孰奸根本无从分辨,这个太子也未必是什麽明主英才。你就当我什麽也没说过,待在家中半步也别出去,看清楚事态的发展再做打算。」

红逖觉得叶歆说的有理,只是听了他的分析後心中一直不安,苦笑道∶「妹夫,你快去快回,尽快给我一个消息,让我有个准备。今天的事把我都弄糊涂了。唉!这个官越来越难当了。」

「放心吧!我现在就去找孔华明,大哥,他住在何处?」

「我不清楚。」红逖走到书房外,朝院中打扫的仆人叫道∶「谁知道兵部侍郎孔大人的府第?」

一名管事迎上来应道∶「大人,孔大人住在北大街的小石巷,离这里不远,大人您要去拜访吗?」

「没事,你去做事吧!」红逖甩了甩手,然後回到屋内,屋内早就空无一人。看著空荡的书房,他叹息道∶「希望猜错了,若是真如妹婿猜测,事情就麻烦了。父亲┅┅」

凉城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城外的屠杀和宫中的大变而引起任何的骚动,被封锁的街道也开放了,习惯了寒冷的铁凉居民像住常一样走在大街上。三五成群的儿童在街头巷尾嬉戏,妇人们坐在一起聊著家常,街上的小贩们热情地招呼著往来的客人,还不时高声吆喝。就连巡街的士兵们也有说有笑,显得十分轻松,似乎谁也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叶歆怀著满腹的疑惑在大街小巷中飞快地遁行著,希望尽快找到孔华明,并从中找出事件的真象。

铁凉的京官大都住在城北,这里算是富人区和名流区,因此街上的行人相对较少,只有官员和他们的家仆来往进出。

正当叶歆绕过皇城来到北城的时候,心里忽然一颤,身子猛的停了下来,脸色也显得异常凝重,因为他察觉到远处有人在施展道术。

「居然有道士?」

突然遇到能施展道术之人,不能不使他感到惊讶,行动也慎重了许多。一则他不想被人发现,二则他在怀疑修道者在城市中施术的原因。

他尝试著慢慢接近修道者,同时默默地探查著其中人数,一数之下,他发现施术者竟达九人之多,是他平生遇到最大的一批修道者。但与他不同,这批人的道术并不算高明,衡量之下,判断这群人都是术士。

「想不到这里会同时出现九个术士,看来天下修道者远比我想像的要多。」他不禁为这次的发现感到惊叹。

在天龙朝,要寻找一个修道之士简直是大海捞针,就连一般的术士也是极难找到,除了地域广大之外,天龙对於修道者的漠视和冷淡也是原因。

但他怀疑洛u钗p此多的修道之人同时出现在铁凉。

难道铁凉国中藏著大批的修道之人?

忽然,他想起武林的故事,想到了铁凉和清月可以不计较门派的本事,想尽办法大量吸收各类武人。如果他们可以吸引武人,也就是说铁凉和清月也会为了国家的利益而培养修道者。

想到此处,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谨慎,也太仓促了。如今想起,连说服自己入仕的理由也显得十分牵强。

「我当初怎麽会那样想呢?」

很快,他便找到了原因,由於对妻子的情况过度的紧张和担心,看著妻子困在笼中的惨状,恨不得自己以身替之,因而引致当时未能做出全盘的考虑。也没有把所有的选择权都列举出来,匆匆地选择了入仕之路,接著便一步步陷了进去,若是思考的时间再长一点,也许就不会鬼使神差地进入官场,也不会引发这麽多的事件。

想著,他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自言自语∶「後悔是无益的,幸好有了救人之法,这段日子也不算白费。」然而当他想到那五百枉死的亲兵,心里就像被针刺一样。

那群修道者就在他陷入思绪之时悄悄地离开了,当他回过神来再想探查的时候,已经无从寻找了。虽然心存疑惑,但他并没有再往下追了,觉得还是找孔华明更为重要。

小石巷坐落在长街之侧,是一条碎石铺成的街道,并不长,但很宽,巷中的宅子全是官员的府第。孔府在西侧的第二间,朱红色的大门十分气派,两侧是青石砌的高墙,门前还有一对镇宅的石狮子,十分威武。

叶歆站在门外打量了几眼,发现门口没有人,大门紧闭,小门虚掩,觉得有点奇怪,但未多想,接著闪身从小门入内。

进入孔府,四周的气氛显得异常古怪,偌大的宅院之中静的连根针掉落地上都能听见,环视四周,没有一个人。

他的心猛的跳了一下,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沿著长廊,他来到正堂,富丽堂皇的堂中依然空无一人,然而桌子上却放著几碗茶。叶歆触手一摸,居然还是温的,心中更是怀疑。

穿过正堂,他走向後院。走到後门前时,忽然刮起了一阵微风。叶歆倏的一愣,脸色骤然大变,因为轻风之中藏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心神。

「不好。」他的脑海跳出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想法,接著便飞身入内。

刚进入後院他便愣住了,面前的空地上染满了鲜血,柱子上,石阶上,草地上,树干上,每一处都有腥红的血迹,就像是来到了一个血的地狱,情况惨不忍睹。浓烈的血腥味使人觉得异常反胃。

他呆呆地看了看脚下,脚下的血还是湿的,血渍沾染了他的鞋子。

「好狠毒的手段。」

看著如此景象,再愚蠢的人也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想到小石巷中的宁静,叶歆觉得这更加骇人听闻。如此多人被杀竟然没有引起一丝的骚动,这说明了整件事的手法是如何的高明。

虽然到处都是鲜血,然而奇怪的是院中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却有一些尸痕留在地面上。他在院内找了一圈,最後在一口井旁停了下来,因为井边的血腥味最浓。他探头一看,立时皱起了眉头,原来数十具尸体都被扔进了井里,交叠在一起。

看著最重要的线索被砍断了,他显得非常吃惊,这分明是一件杀人灭口的事件,杀人者是要从此堵住孔华明的嘴。虽然不能完全肯定这件事与朝堂上的举动有关,但事情发生在朝堂巨变之後,不能不让人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为什麽要灭口呢?难道是因为他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叶歆找了把乾净的椅子坐了下来,苦思著今日所有的不寻常。

「难道有人知道我要来?」心里跳出的问题使他神经受到猛烈的刺激,想著又摇了摇头,因为他觉得这太匪夷所思了。

忽然他的身子猛的一震,惊道∶「莫非是方才那几名术士?」

带著怀疑,他又来到井边,忍著强烈的血腥味跳入了井中。站著尸堆上,他翻动著最上面的一具尸体,这是一具男性的尸体,大约二十几岁,从衣著看像是个下人,身上满是鲜血,然而最奇特的一点是,在他们的脸上插著无数细长的木刺。

「木行道术!」叶歆惊呼了起来,以他的本事,一眼就看出这些木刺是道术的产物∶「原来真是道术。」

接著他又检查了其他几具尸体,发现有的人胸口被火烧穿了一个洞,有的人金针入脑,有的全身都被注入了水。

叶歆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冷笑著跳上了井边,心道∶「金、木、水、火、土,五行都齐了,定是那九名术士所为。想不到修道之士竟沦落到杀手的地步,真是可悲,不过这个下命令的人也不是普通人物,竟然使用术士担任杀手。」

他抬头看著蔚蓝的天空,琢磨著下一部该如何走。如今孔华明这条线索已断,也就是说无法查明他要杀自己的原因。然後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到孔华明的身後还藏著另一个势力,也许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孔华明才会把目标对准自己,毕竟自己和孔华明之间并没有任何过节。

「杀人啦!」

一个青年不知何时走入了孔府,而且冲到了後院。当他看到血腥的场面後立即吓得逃了出去,而且边跑边叫,嚷的四邻皆知。

叶歆本想再探查一番,见有人发现了,知道无法再留,皱了皱眉後遁身离开。

叶歆没有再回到红家,因为他知道红逖根本帮不了什麽忙。为今之计只是另寻线索,於是他又来到了城外,来到了五百亲兵牺牲的地方。

尸体已经被抬走了,雪地上的血渍也被抹去了,残留下来的只有虚空和哀伤。

叶歆坐在一块大石上,再次陷入了苦思。若是现在离开固然可以平安出境,但既然下了决心要为这五百冤魂报仇,事情就非查清楚不可,否则连报仇的对象都不知道。

红逖在这里住了这麽多年,若修道者可以公然出现,他不会不知道。然而他却说叶歆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修道者,也就是说修道者在铁凉是属於一种不被人接受的地位,因而这批术士的背後一定是有组织,否则不可能召集这麽多人。然而能抛开普通人对修道者的误解而重用之,可见主导者的野心极大,铁凉之中,恐怕就只有像皇子这样的人才能利用修道者。按朝堂上所见,孔华明是太子的人,若是大皇子派人杀他,这似乎没有必要,况且孔华明看上去是他的心腹大臣。

若是杀手是二皇子派出的,他为什麽要选择杀他呢?难道是要将罪名推在我叶歆头上?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可是┅┅

想了半天,他大胆的把目标放在二皇子赵和的身上,希望从二皇子身上能找到突破口,於是他再次闪身入城,直奔赵和的府第。

来到接近王府的地方,他首先用道术试探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修道者之後才遁身来到府门外。

虽然有段距离,叶歆远远便看到王府门口有一顶绿色小轿等著,二个轿夫守在轿旁,不一会儿,赵和从门口走出来上了轿子。

叶歆见他穿著一席布衣,不禁有些纳闷,一个王爷穿著便装坐著小轿,这似乎不符合他的身分,因此觉得事有蹊跷,决定跟著去看一看。

小轿越走越快,在城中转了几个弯後竟然出了西门,他更为诧异,急步追到轿旁。

走了大约一里地,前面出现了一座山,松树茂密,白雪皑皑,恍如披上银纱的少女那样婀娜多姿。

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子,越过村子,後面有一条山路没入山林,当小轿来到山道的入口时,山路上立即迎来了四名十七八岁的青年。

他们走到轿前恭敬地道∶「王爷。」

赵和隔著轿帘吩咐道∶「上山。」

「是!」两名青年换下原来的轿夫,抬著轿子往山上走去,其他两人则随侍轿侧。

叶歆一直隐身跟在轿後,因为他怕若那群修道者真是赵和的手下便有可能察觉到自己。然而赵和在这个时候神秘上山,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望著布满脚印的山道,他犹豫了一阵,最後还是追了上去。

山路很直,不到一会儿便到半山,远远望去,松林深处有一处大庄院,木门竹舍,建得十分雅致。此时,庄子的门口站了十几人,见了小轿,连忙躬身相迎。

赵和走出轿子,含笑道∶「诸位不必多理,屋内说话。」

叶歆闪身站在松林之中查探了一下四周,然後再飘然遁入庄子。可当他跨入庄子那一刹那,身子突然一震,随後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阻力要将他逼出去。

与此同时,庄门之侧响起了铃声。

「叮铃,叮铃,叮铃。」

叶歆虽然听过有法阵之说,但这是平生第一次遇上,不禁勃然变色,并迅速加强提升自己的力量,阵式虽强,但在他的道力面前犹如破布般被破开了。

赵和等人听到铃声倏的回头看了一眼,阴沉的表情突然为之一变,竟朝著他笑了笑,扬声问道∶「是叶大人吗?」

叶歆的心里却波澜万丈,没想到他一语道出自己的身分,更是惊讶,但随即恢复了正常,并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赵和背著手打量了他半晌,然後优雅笑了笑道∶「果然是叶大人,想不到你居然真有这等出众的身手,这古阳法阵不知抓住了多少闯山之人,可叶大人却能安然通过,看来我该换一换法阵了,否则丢了脑袋还不知道怎麽丢的呢!哈哈。」

叶歆明白他并非能探查到自己的遁术,而是因洛u灾v触动了此处的法阵,因而露了行踪。他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问道∶「王爷洛u鞲@语道破在下的身分?」

赵和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说道∶「本王久闻大名,今天朝堂一见,叶大人的气势、能力和胆量实在令本王佩服。」

叶歆见他脸色温和,也表现的十分礼貌,含笑著拱了拱手道∶「今日朝堂上,王爷为我说话,我心存感激,自然要来道谢。」

「叶大人何必掩饰?你来此处无非是想探听消息,我以洛u灾v做的很好,想不到还是引起了你的注意,叶大人的智慧真是不简单啊!」

「哦!王爷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出了这麽大事,叶大人回来查探消息也是理所应当,何况还有这等身手,本王早就预料你会回来,只是没想到会追逐本王而来。」

叶歆神色一凝,暗讽道∶「王爷,看来你这里的能人不少啊!这法阵可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不过把修道人当成杀手去灭口,可不是王者应有的肚量。」

赵和听罢嘴角掀起阵阵阴笑,道∶「原来你已经到过孔府,动作还真快,不过那事不是我干的,我也刚听到消息。」

叶歆愣了一下,沉著脸道∶「我看过他们的伤处,是道术所为,而王爷这里又有如此多修道者,不能不使在下把两件事连在一起。」

赵和淡淡地道∶「本王没有必要去杀那愚忠的蠢货,有他在,我大哥会干出更多糊涂事,杀他岂不可惜?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杀他呢?留著他岂不是对我更有好处?不过,铁凉国内居然还有人操纵修道者,本王不能不查明事情真象。」

叶歆见他语气坚定,神态自若,怀疑之心有点动摇,同时也知道再也问不出什麽,略加思索後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站住!」

叶歆倏然回头盯著他,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赵和淡淡地道∶「想走,没这麽容易。」

叶歆脸色一寒,冷笑著问道∶「莫非王爷要留在下做客?」

「非也,本王原本还没打算宰了你,但你知道的事太多了,而且不该到这里来。以叶大人的聪明才智,想必不会不知道下一步我会怎麽做?若不杀你,恐怕你会乱说话,所以只好请叶大人往地府走一趟。」

一言既出,叶歆不由地愣住了,问道∶「所洛u颡①h」

「到地府问去吧!」赵和阴阴一笑,伸出右手朝身後之人招了招手。

庄院似早有准备似的,一群平民装束的人突然从两侧扑了出去,把叶歆团团围住。

第八章

山顶一如往常,四季如春,风和日丽,心湖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叶歆的心突然轻松了许多,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好舒服啊!”

凝心见他如此,也开心地笑了:“歆弟,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叶歆兴奋地道:“姐姐,我找到了救出柔儿的方法,特来请姐姐帮忙。”

凝心神色一黯,微微叹了口气。

叶歆怎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年那一段铭刻在心里的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而磨灭,只是为了对妻子的尊重,被他一直压在内心深处。

他牵着她的手抚慰道:“我也是专程来看姐姐的,我知道姐姐为了柔儿的事一直在苦练,因此这些日子一直担心姐姐,见到姐姐安然无恙,我很高兴。”

凝心羞涩地看了叶歆一眼,又低下了头,心里就像满山遍野的野花般盛放。

看着凝心的绝世容颜,叶歆叹息着,天地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人?

凝心嫣然道:“有什么要我帮忙就说吧!”

“五行灵果还在吗?”

“我一直放在怀里。”凝心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只剩三瓣的五行灵果给叶歆。

见她如此珍重,叶歆越发感到愧疚,歉然道:“谢谢姐姐。”

凝心看着五行灵果微笑道:“这是你送给我的唯一物品。”

叶歆想不到任何言辞来表达此时的感受,只能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只是觉得看着它能得到一种安慰感。原来一个人住在山上并不觉得孤独,可自从你们下山之后,我总有一丝孤独感,唉!看来我的道心还没有练到化境。”凝心的玉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安。

“等我救出柔儿后,我们一起上山来陪你好吗?”叶歆知道这全是因为自己,忍不住冲口而出。

“真的?”凝心惊喜地凝视着他。

叶歆猛的一震,脑海里又出现了冰柔的身影,随后又幻出凉城外的景象,和狼牙那张悲痛交集的脸,神色不由地一黯。

凝心见了他的表情,心中明白,一个进入尘世之人,若想抽身而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通情达理的她含笑劝慰道:“只要你有这个心就行了。”

叶歆感激地看着她,道:“我一直都很喜欢山中生活,将来一定会回到山中。”

凝心听了很开心,她并不期待什么,只是想可以经常与他一起修炼道术。

叶歆忽然皱了皱眉头,不悦地道:“似乎有人想闯冰环,一定是上华真人。”

凝心嫣然道:“放心吧!他攻不破冰环。”

叶歆担心地道:“我虽然不知道上华真人有何本事,但他既然口出狂言,必有些实力,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凝心调笑着问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谨慎?这可不像平常的你。”

叶歆苦笑道:“吃的苦头多了,自然会谨慎些,若非运气好,只怕早没命了。”

凝心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脸上苍白几乎没有血色,不禁抚摸着他的脸颊,紧张地问道:“你的脸色太苍白了,没事吧?”

“受了重伤,若是不医治,大概还有一两年可活。”叶歆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凝心吓得花容失色,握着他的手惊叫道:“怎么会这样?没办法治吗?”

叶歆含笑摇摇头道:“姐姐别紧张,只要姐姐愿意帮忙就一定有救。”

凝心大喜过望,娇嗔道:“你真是学坏了,竟然吓我,快说吧!我能帮什么?”

叶歆摇头道:“我的伤暂时还没有危险,这事不急,我们还是尽快起程吧!早一点救出柔儿,然后再慢慢疗伤。”

凝心想到要下山,又犹豫起来,上次被叶歆强抱下山,一直对破誓耿耿于怀。

叶歆轻轻捏着她的手,柔声问道:“难道你不想见到柔儿早点出来吗?”

凝心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拒绝他的请求,也知道这是无法推讬的事,微微叹息着道:“好吧!我就随你走一趟。”

叶歆大喜,朝着她长身一揖到地,谢道:“谢谢姐姐。”

凝心见决定已下,不再多想,嫣然一笑道:“去湖边坐吧!”

“嗯!”心上的大石已解,叶歆满心欢喜,只要妻子重获自由,以后就不必再受这种心灵上的折磨了。

徘徊在心湖之侧,平静的心湖就像一面镜子反射入两人的心中,使他们的心境也如同湖水一样平静不波,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起在山中修炼的日子。

“很久没有这样散步了。”凝心轻轻地呢喃,似乎在回味着以往的快乐。

叶歆感受到凝心话语中的孤独和无奈,不由停下脚步。然而望着婀娜的背影,他却不知说什么好,就像是面对红緂一样,他不敢做出任何承诺。但他也很清楚,凝心的性格与红緂大不一样,也绝对不会提出任何要求,就算自己不做任何表示,她也会像亲人一样关心自己而不带丝毫的怨恨,正是这一点使得叶歆对她万分敬重。

凝心回头见他站着发呆,抿嘴一笑道:“你在想什么?”

叶歆含笑道:“我在想上天怎会生出像姐姐这种才貌盖世又温柔的仙子来。”

凝心噗哧一声,甜笑道:“你居然也会吹捧,真是少见,不过听着挺舒服的。”

叶歆情不自禁地道:“在姐姐面前我怎敢吹捧,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在姐姐面前,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污秽不堪,甚至不敢仰面正视。能成为姐姐的知己,我恐怕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凝心听了心里甜丝丝的,绽放的美丽笑容,使原来就出众的她更添妩媚。

叶歆没有再说下去,盘膝坐在草地上,拿出雪竹箫呜呜地吹奏了起来。

凝心伴在他身边坐下,翦水似的眸子露出盈盈秋波,落在碧蓝的湖面上。轻风拂动,拨弄着瀑布般的青丝飘扬,在如诉如泣的箫声中,眼眸深处似有微光闪动,挥之不去。

叶歆吹的很投入,无法说出口的话语都从箫声一点一滴地流露了出来,包含了各种不同的感情。

久久……

凝心忽然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样也许会更开心一点,我明白了。”

箫声骤然而止,叶歆伸了伸懒腰,含笑道:“以前的生活真是让人怀念。”

“是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眼神的交流之际,一种不必用语言来表达的默契就此达成了。

突然,冰环剧裂地颤动了起来,并在山腰处不停地摇晃。

叶歆脸色一沉,愤然道:“这群无耻之徒若不教训,只怕此山永无宁日。”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们想抓你。”

“抓我?”凝心愣了一下。

“姐姐的美貌可以使天下动容,传了出去自然会引人前来一窥仙貌。”

凝心不悦地道:“一定是上次那个人把消息传了出去,教训了他一番还不悔改,真是可恶。”

“山上不是有迷阵所挡吗?怎么会有人闯上来了呢?”

“我在山顶修炼道术时露了一个角,正巧有个道士上山,所以就闯了进来,被我打下山去。”

叶歆点了点头,沉吟道:“我不愿他们见到我,也不希望如此仙境被他们破坏,最好想办法让他们以后都不敢再上来。”

“我去对付他们。”凝心转身就往山口遁去。

“等一等。”叶歆拦住了她,略加思索后方道:“姐姐先把冰环变回去,我们一起去对付那个上华真人,这种邪道应该早点除掉,免得下次再来捣乱。”

“好。”凝心收回道术后,冰环又化为雾气把山腰之下笼罩在内,然后与叶歆一起站在山峰之巅,等待着上华真人的出现。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白雾中跳出一个身影并迅速向上飘行。

叶歆一眼便认出他就是上华真人,冷冷一笑,扬声道:“上华真人,我们等你等了很久。”

上华真人猛的顿住身子向上一望,赫然发现叶歆的身影,不由地大吃一惊。

方才与叶歆相处之时并没有感觉到他也是修道之士,对于他的隐藏技能不禁又妒又忌,冷言问道:“你也是修道之士?”

“我是木行道士,道号雪竹,真人无端扰乱我们修炼之所,我们在此恭候。”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里藏着两个青年道士,真是没想到啊!”上华真人转头望向叶歆身侧的凝心,被她的绝世美貌惊得一愣,啧啧地赞叹道:“难怪昌平王要闯上山顶,果然有绝世美人在此,看来他倒没说谎,可惜鲜花被别人先采了。”

凝心脸染薄怒,斥道:“你既是修道之士,自当明白,我在此山中修炼,与世无争,你为何一再打扰?”

上华真人本不是善类,若非如此,江越潮也不会留下四名美婢相陪。此刻见了凝心的容貌,心中顿生歹念,阴笑道:“你们以冰环封山,有违天道,本真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叶歆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凝心的脸,立即明白他的邪意,勃然大怒,冷笑道:“只怕你有命上来,没命下去。姐姐,此人不是好人,下手不必留情。”

凝心点点头,口中默念道诀,左手里慢慢带起了一排水箭,射向上华真人。

叶歆也不闲着,他手心绿芒暴长,四周的树木小草都竖了起来。

上华真人原本是一名土行术士,后来坠入魔道,转练道术,因而实力比一般术士要强。因为土克水,所以他有信心破除冰环。然而当他看到叶歆的木行道术时心中略惊,却没有太过担心,他不相信这两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会有什么高强的道力。

可是他估计错了,叶歆和凝心不但自身的道力强大,而且心意相通,更练习过合击术,威力远胜他十倍有余。若非叶歆刚受重伤,心有顾忌,他早就支撑不住了。虽是如此,可他还是没有支持多久。

在水木相生的道术合击之下,上华真人的土行道术很快便被叶歆的木行道术一点点蚕食掉了,但他根本没有办法逃。因为叶歆不想让其他人上山,若不除去此人,还会有麻烦,所以一出手便在他附近布下了草阵,防止他用土行遁术逃跑。

眼见自己赖以防御的土墙一点点缩小,而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上华真人吓得面如土色,斗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一颗颗滚下。

凝心忽然问道:“真要杀他吗?”

“今天不杀他,明天他还会上来,我不想给自己留下后患。”叶歆见她面有不忍之色,含笑道:“姐姐既然不愿,只需捆住他,其他的我来办吧!反正我不是第一次杀人,就算天谴也避不了了。”

凝心早就发现他的戾气越来越重,心里本已担心,听他说出此话,更是不安,劝道:“你的戾气越来越重了,再不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叶歆含笑道:“只要救出柔儿,我会养伤一段时间,相信可以化解心中的戾气。”

虽然两人说着话,但手上的攻击却没有减缓。身在其中的上华真人感到自己的防御力越来越弱,心如死灰。

叶歆扫了他一眼,右手一挥,放出雪藤将他死死的捆住。

“你真要杀他吗?”

“对这种淫道何必仁慈,让他死的如此安祥,也算是他的造化。”

说话之间,叶歆已施出道力,将藤刺伸长,直入上华真人的死穴。

凝心第一次看到叶歆杀人,心里很不舒服,背过脸不敢多看。

叶歆收回雪藤,道:“姐姐,我先下去打发那些混蛋。”

凝心惊愕地问道:“你还要去杀人?”

叶歆微笑道:“放心吧!没有必要我不会下杀手,只要吓一吓他们就行。”

穿过白雾区,他提着上华真人的尸身回到了木屋附近,把尸体留在下山之路的树旁,然后走向木屋。

江越潮等人早已被白雾逼回木屋附近,面对山上的异变,都感到有些害怕,却又舍不得美人,心中兀自犹疑,见叶歆回来,问道:“叶兄,没事吧?”

叶歆苦笑道:“没事,只是雾气极浓,迷失了方向。这山变化可真快,一时大雾,一时冰环,真是无所适从。”

“一定是山上有人引发这个变化。”

“噫?真人呢?”

“不知道,刚才他说要去打开冰环,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王爷,你不是说上华真人他本事过人,依我看不会有事。”

“希望如此。”江越潮被山上的异象吓着了,根本没有半点信心。

叶歆假装有些无奈,叹道:“看来我与仙女无缘,一上山就遇上这种事,要是真的上去了,触犯了天威,万一受到天谴,说不定连命都不保,唉──我还是先告辞了,免得殃及池鱼。”

他的话刚说完,江越潮已经抢先往山下走去,脸上全是惊恐之色,就连他的手下也不敢久留,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

没有走多远,他们就发现了上华真人的尸体,猛的想起天谴之说,吓得片刻也不敢耽搁。

叶歆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轻轻一笑,也往山下走去,到了山下的庄院之后,他便以回京为由告辞离去。江越潮也不敢久留,灰溜溜地赶回自己的领地了。

叶歆又遁回山上,协同凝心乘着飞云向东飘去。

宋钱的大宅在双龙城的南城,与官宅相临,占地极广,加上他又娶了汪宝山的女儿,因而在双龙城已经成了知名商界名流,南城外有两条商业街都是他的,其中买卖各式物品,无所不有,号称天下货品最齐全的商业街。

与宋钱的大宅只有一墙之隔的,是河帮的老大魏劭的大宅,他领着二万名船夫水手和苦力,是河道上第一大势力,就连水军官船见了河帮的船也要礼让三分。

这日宋宅中热闹非凡,全因宋钱的儿子满月,故而几乎所有的平安州官商士绅都来了,盛况空前。

小院中,宋钱正喜滋滋地抱着儿子,乐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名小厮跑了进来,禀道:“老爷,有客人要见你。”

宋钱不悦地扫了一眼,斥道:“今天都是客人,找人接待。”

“可他说要老爷您到码头去见他。”

宋钱愣了一下,摸着圆嘟嘟的下巴,嘀咕道:“什么人这么大架子?就连平安州总督对我也是客客气气。”

汪氏吩咐道:“别理他,一定又是什么过路的官员打秋风,你去问问他,要是大官就多给点,要是小官就少给点,要是闹事就去告诉魏老大,让他管。”

小厮捧着一块玉道:“老爷,那人要我把玉交给老爷。”

“什么玉这么……”宋钱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当他看到玉牌时,吓得身子一哆嗦,差点没把儿子扔到地上,好在汪氏坐在他身边,快手抢过了儿子,嗔道:“看你怕成什么样子?不就是一块破玉牌吗?”

宋钱接着玉牌后挥了挥手示意小厮下去,然后指着玉牌道:“你可别胡说八道,是公子来了。”

汪氏自然知道宋钱的头上还有一个人物,只是一直没见过,所以没什么感觉,笑道:“你怕什么?”

“你懂什么,他可是个天上的人物,他若想宰我,犹如探囊取物,就连你爹也是他手下留情才能活到今天,你给我记住了,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他。”

汪氏很少见丈夫的脸上有如此浓烈的惧意,吓得伸了伸舌头,劝道:“既然如此,你快去吧!”

宋钱匆匆换了衣服,悄悄地在后门上了轿,然后直奔码头。

“快!”宋钱催促着轿夫快走,心里却有些发愁,喃喃地道:“公子这次可麻烦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第九章

来到河岸,他忙不迭地跳下轿子,张望了半天,突然发现魏劭站在河岸上,于是走了过去问道:“老魏,你也来啦?”

魏劭点了点头道:“我也刚到,快上船吧!公子早在船上。”

“嗯!”宋钱跳上了船板,走入舱中一看,果然见叶歆坐在正中品茶,而他的身边放着一张空椅子。

叶歆见到他笑了笑,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吧!”

宋钱跑急了,有些喘不过气,坐下来休息了一阵才说出话来,问道:“公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叶歆诧异地反问道:“我不该来吗?”

“这个时候你不在银州,那里的大麻烦谁处理?”

“银州有大麻烦?”叶歆一听就愣了。

“原来公子还不知道,唉!都是坏消息。”

“说吧!”

“几天前有消息传来,铁凉国攻占了雪狼关外的三城,守将张信之率部投降,其余二将战死,现在铁凉大军直逼悬河城,情况万分危急。”

“什么?”叶歆腾的站了起来,虽然早就知道辖地会有危险,却没有料到十万大军会败的如此之快。想到悬河城现在的情况,一阵寒气从后背窜了上来,直入大脑。

宋钱叹道:“传言公子杀了铁凉太子引发了战乱,此次公子丢了三城,朝廷不知道会不会降罪。”

叶歆苦笑着叹了一声。

凝心正隐身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见他脸色不佳,问道:“你的身子没事吧?”

叶歆面色凝重地坐了下来,摇头道:“放心吧!我没事。”

宋钱见他对空椅说话,惊讶地问道:“公子,你身边有人?”

“正是。”叶歆点了点头道:“不过她不愿让人看到,你也当不知道就算了。”

宋钱知道道术也见过遁术,所以不算惊奇,唯一感到诧异的是叶歆会带旁人来。

凝心见叶歆脸色铁青,担心地问道:“出了大事吗?”

“嗯!我的辖地丢了一大块,敌人还在进攻我的辖地其他地方。”

凝心不懂军事,因而不甚明白,但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又问道:“要紧吗?”

叶歆沉吟道:“我早有安排,只是不知道送信之人何时能到。不过那里有不少能人,相信必能守住要城,阻挡敌军攻势,其他的事慢慢再处理吧!”

宋钱虽然知道有人,但见叶歆对空气说话,觉得十分有趣,见他们说完了,这才插嘴道:“公子,听说朝中有人要藉此机会整倒公子,公子还是小心一点。”

“这种事避是没有用的,兵来将挡吧!”

“我看公子还是回银州吧!把城池夺回来,这样才能将功折罪。”

“不,我有要事进京,况且即使我回卧牛城也做不了什么,手中兵力不足,还有后顾之忧,回去也只能固守,等待朝廷的援军。我来双龙城只是想见一见你们,我已让魏劭安排船只,明天就走。”

“时机不对,公子的确不宜留守,不过今天是小儿的周岁,公子不如到我家去坐坐。”

“你也做父亲了。”叶歆犹豫了一下又道:“这次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进京。”

宋钱怔了怔,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好,我今夜就回去准备,明日与公子一起进京。”

“说来真是抱歉,连你儿子的周岁都不能好好过。”

“无妨,今天是周岁,明天一切庆典就完了,家中有夫人打理,不会有事,还是公子的事情要紧。”

“你有此心,我很安慰。此次我让你入京,是想你安排商队前往银州,我要把夫人带出京城。”

“嗯!公子不在京城为官,是应该移走了,我们就按上次的安排,从水路走,然后换马车。”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去安排会好一点。”

“这种事当然不能让外人插手。”

“那件事安排的很好,京城中也安排了吗?”

宋钱自然明白叶歆说的“那件事”就是指假死之案,点头道:“公子放心,此事安排的天衣无缝,我亲自去了一趟京城告诉伯父伯母,他们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没有办法。夫人那里我没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京城的确很轰动,听说皇上也亲自关切过了。不过此事实在太怪了,这么安排妥当吗?”

叶歆苦笑道:“那也是被迫的,幸好我已经找到方法,相信大有机会救出柔儿。”

宋钱猛的一惊,心想若是冰柔出来,叶歆会不会就此放弃一切呢?担心的他问道:“公子真有把握吗?”

“大概有九成把握。”

“夫人出来之后,公子还会为官吗?”

“我要时间养伤,为官还是弃官尚未决定,不过我要铲除‘仙主堂’,至于怎么做,还要等柔儿出来以后再说。”

“仙主堂,哦,我想起了,曾经听过一个朋友说,那是一群把黄布绑在臂上的疯子。”

“仙主堂的首领是赵玄华,是史明扬的堂弟。”

“史明扬还有堂弟?真没想到,难怪还弄个仙主堂出来,看来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货色。”

想起史明扬,宋钱就觉得不寒而栗,自己这条小命差一点就因为他而死在叶歆的手里。

想到五百亲兵,叶歆总觉得无法释怀,心头就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凝心被他脸上突然显露出的仇恨和戾气吓了一跳,握住他的手唤道:“弟弟,快清醒点。”

凝心的声音就是天音似的,在瞬间击退了叶歆的戾气,脸色也平和了许多。

“对不起。”

“你现在需要宁静。”

叶歆朝她点了点头,回头对宋钱道:“我有点累,你快回去吧!宴会正等着你我匆忙而来,什么也没带,日后再补送吧!”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公子请休息,晚上我设家宴宴请公子如何?”

“好吧!等晚上去看你!”

“宋钱告退。”

送走宋钱之后,凝心现出身影,担心地道:“你的道力和道心都有入魔的迹象。”

叶歆笑道:“刚才听到姐姐说一句话就像吃了灵丹似的,什么都忘了。”

“既然如此,我要随时随地提醒你,免得你沉沦下去。”

叶歆愧然低下了头。

凝心走到窗边看着滔滔不绝的河水,嫣然笑道:“我是第一次坐船,感觉还真不一样。”

“姐姐也辛苦,以后我们坐船去京城,速度不慢,也很舒服,免得姐姐每天劳累。其实以姐姐的实力,渡江而行也是平常事。”

凝心忽然突发奇想,喃喃地道:“若是在大河之中修炼水行道术,也许效果会截然不同。”

叶歆听了哑然失笑,调笑道:“姐姐若想翻江倒海,我看还是去海边吧!那里水势更猛。”

“海边?”凝心从来没见过大海,好奇地问道:“大海会是什么样子呢?”

叶歆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去过,有机会我带姐姐去看看。”

“好啊!”凝心的思绪瞬间已经移到远方的大海中,脸上也露出了莫名的兴奋。

看着凝心这副模样,叶歆忽然觉得她在山上住的太久了,应该像师父那样云游天下,见识更多的事情,也许会对她的修炼有绝佳的帮助。

忽然舱门外响起了魏劭的声音:“大人,马昌皓想见你。”

叶歆皱了皱眉头,打开舱门走了出去,问道:“是你告诉他我来了吗?”

魏劭见他一脸不悦有些诧异,呐呐地道:“我以为公子会见他,所以就说了。”

叶歆不想责怪,因而吩咐道:“我累了,想休息,有什么事等我休息完再说。”

“是。”

一年多没见,魏劭发现叶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温和了,增添了威严和气势,心中不由地感叹官场改变人的力量太大了。

晚上,叶歆把凝心留在舱中,一个人来到宋府。宋钱在家里设宴,款待叶歆,席间陪坐的还有魏劭和马昌皓。

叶歆虽然不喜欢马昌皓,但也没有说什么,见了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找宋钱说话了。

马昌皓既是害怕,又是不满,但也没有办法。

寒暄了一阵,宋钱忽道:“公子,我还是不跟你进京了。”

叶歆理解地点头道:“留下也好,你儿子刚满月,是该留下来陪陪妻儿。”

魏劭笑道:“东主,有了儿子果然不一样了,连公子的大事都能放的下。”

宋钱拍着脑门哈哈笑道:“魏老兄,你那几个女弟子也不错啊!”

魏劭笑道:“你别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儿子抢了。”

“我只好找我老婆再生一个。”

一句话顿时引起哄堂大笑。

次日清晨,魏劭安排了船队护送叶歆入京。踏上大型的河船,叶歆第一眼就看到船头挂着的“飂翼”旗,不禁想起了当年进京的故事,不胜唏嘘,若是当年能够再冷静一些,自己也不会一步步陷入了官场这个大泥潭。

凝心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因而从不露面,一直隐身在叶歆的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因为害怕叶歆心里的魔性会摧毁他,所以紧紧地守护着。

魏劭见叶歆一脸惊叹之色,含笑道:“公子,这是专门为您制造的大船,我早就命人造好了,可惜一直都无用武之地,今日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不知公子是否满意?”

叶歆含笑道:“实在是艘好船,专载我一个太可惜,况且我也没什么机会坐船,日后还是你用吧!”

魏劭指着前方一艘小一些的船笑道:“我的也不差,我们河帮之中都是好船,公子您就别推辞了。”

叶歆看了看,魏劭的船虽然略小一号,但比起其他的船还是庞然大物,尤其是船上的装饰显出了河帮帮主的气派,不禁点头笑道:“果然有大气派,不愧是河帮之主。”

魏劭单膝跪倒在地感激地道:“我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若不是公子鼎力支持,哪有今天的地位?公子对魏劭的再造之德,魏劭终生铭记,绝不相负。”

河帮之人本不认识叶歆,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见帮主让他乘此船已经万分诧异,但也只当是什么大人物,如今见帮主向这个青年跪下,这才知道此人不同凡响,谁也不敢再站着,哗的跪倒了一片。

叶歆笑着扶魏劭起身,道:“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别弄得人人都怕我呀!别忘了你我之间的关系不要告知外人,免得对你不利。”

“公子放心,码头一带被我封锁了,没有一个外人。”

“这样就好,你要记住,你才是河帮之主,我只是你的朋友。”

“我明白,我会记着公子才便是河帮之主。”

“好了,上船吧!”叶歆刚跨上船,忽然想起当年那个刚直不阿的岳风,回头问道:“那个叫岳风的九品官还在双龙城吗?”

“岳风?”魏劭笑道:“他那脾气只会得罪人,除了我没人理他,所以到现在还是个九品小官。”

叶歆沉吟了片刻道:“我喜欢他的性格,也需要这种人才,想办法把他调到我的手下。”

“这还不容易,像他这种脾气哪个衙门都想赶他走,巴不得有人想要呢!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京城还是银州?”

“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是个好将军,不过官员的调度很麻烦,这样吧!你安排人花点钱将他贬为庶民,先置闲一个月,然后你推荐到银州去给丁旭,他会知道怎么做。”

魏劭哈哈笑道:“岳风可要吃点苦头了,不过这也值得,有公子在,他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人才难得,将才更难得,几年前我就留意到他了,只是当时还是个书生,无法招揽。”

“公子放心,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叶歆笑了笑后走入了富丽堂皇的船舱之中。

“开船。”魏劭一声令下,三艘大船浩浩荡荡地起程了。

河上风光无限,一排排的小浪在阳光下卷着细银向远处跳跃而去。此时正值涸水期,水流不急,船只走在河上便如同在飞似的,既平又稳。

凝心很喜欢有水的地方,看着澎湃的河水,终日坐在船头欣赏着河上美景,还不时施展些小道术,调动水流的速度。

叶歆伴在她身侧谈笑风生,使旅途更加轻松自在。

然而远在北面悬河城,那里是另一番的景象,用青石建的高大城壁上血渍斑斑,城墙之下躺着无数的铁凉士兵。战马在战场上徘徊着,并不断的嘶鸣着,似乎在呼唤着牠的主人,这便是一场攻战之后的景象。

紫如走在城上,闻着刺鼻的血腥味,忍不住弯下腰将刚吃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她身边的赤温等人都知道她第一次见到战争,连忙唤来几名侍女。

紫如摇了摇头道:“不要紧,我没事。”

东方不平看着远处望不到边际的铁凉大营,慨叹道:“想不到关口三将会输的这么快,若不是黄将军反应快,连这悬河城都保不住了。若是大人回来看到此番景象,我们如何向他交待?”

黄延功豪爽地道:“东方兄何必担心?张信之那小子竟然不打就降,真是可恶。等我们收复了三城,大人就可如愿以偿的得到悬河城以东的地区了。”

紫如正为战争的残酷而叹息着,听到此话惊问道:“将军不会是想领兵出战吧?铁凉现在有十五万兵马,我们只有三万多人,守城还嫌不足,出兵岂不是自讨苦吃?”

“若不杀一杀他们的锐气,此城也难守。今夜我领兵偷袭,不求大胜,只求小挫敌军,激励士气。”

紫如和东方不平都阻止出兵,然而黄延功却一再坚持出兵,正当两方争执不下的时候,狼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城头。

紫如见到他大喜过望,急步迎上去问道:“大人回来了吗?”

狼牙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一脸疲倦,满面风尘,坚持到现在全靠他过人的毅力,看到紫如等人,一颗紧绷的心立时松了下来,他朝着紫如欠了欠身道:“大人按原定计划入京,命我带来一封信交给姑娘。”说着便把怀中的信交到紫如手上。

紫如打开略读了一遍便知其意,点头道:“统领大人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可狼牙一动不动,这时人们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都感叹他的忠诚和坚毅。

“真是忠诚之士。”东方不平叹息了一声,命人扶他回去休息。

紫如转身对黄延功道:“既然大人有指示,我们就要按大人的计策行事。”

黄延功点头道:“自当听从将命,不知道大人是何想法?”

“固守。”

黄延功略为失望,但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东方大哥,请你去青龙山一趟,大人命令停建新城,把士兵和民夫都调来守城。”

“好,我这就去。”

“黄将军,城防交给你了。”

黄延功自信地笑道:“放心吧!绝不会让下面那群狗崽子爬上来,保证来一个宰一个。”

虽然叶歆不在,但他手下的四人决策小组依然保持着忠诚心,依照他的指示固守悬河城。在他们的努力下,红烈连攻十数日都没能撼动一丝一毫,反而还折损了不少兵马。唯一令他们担心的是高虎的四万军队既没有回来增援,也没有攻击马贼,而是停在云湖不动,似是在观望悬河战事的胜负。而朴哲的西进步骤也因此缓了下来,在与紫如商量之后,决定先稳住旧有的大片地盘,储蓄实力,以备将来之用。

正当银州陷入战火之中的时候,叶歆已经在端庆府下了船,他没有等待,而是与凝心一起利用道术直奔京城。

聚贤池风姿依然,雪竹庄幽雅如旧,离京城越近,叶歆越是紧张,直到踏入庄子的那一刻,连心都在颤抖。虽然离去不到一年,但感觉上却像是过了数十年之久。

庄院里很宁静,在丁才的安排下,雪竹庄变得很不起眼,庄门外杂草丛生,就像半荒废的院落。庄院分成内外两院,外院有十几名仆人,而内院则是冰柔和四老所住的地方。内院和外院几乎隔绝,外院的人不能进入内院。

叶歆和凝心悄悄地进入了内院,一眼便见到莲儿和荷儿正在院中玩耍,叶君行和冰离二老坐在庄院的石桌旁一边下棋,一边说话。

“老哥,歆儿他也太荒唐了,竟然安排柔儿她假死。”

“老弟,我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如此。歆儿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唉!我越来越不懂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了?看来我真的老了。”

“你还没到七十呢!怎么算老?何况还有这么乖的孙子陪着。”

提起孙子,两人都开怀的笑了起来。

坐着的青竹道人早就感应到有人用遁术,知道必是叶歆,心中大喜,看着叶歆所在的位置,笑道:“歆儿,是你吗?”

“歆儿?”二老闻言大喜,猛的站了起来,顺着青竹道人的目光望去。

叶歆见到父亲和岳父心中激动,尤其是面对冰离,总觉得有一份深深的愧疚,现出身影后立即跪倒在他面前,叩首道:“岳父,孩儿不孝。”

冰离高兴地扶他起身,笑道:“歆儿,回来就好,自从听到你师父说有法可救柔儿,我们一家都盼着你来呢!”

叶君行欣喜地看着儿子,问道:“对了,不是还有一位姑娘会一起来吗?”

凝心没有面对过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拘束,听到叶君行的问话才幻出身影,怯怯地站在叶歆的身后。

三名老人顿时被她的容貌惊得一愣,对望了一眼,都点头赞叹了起来。

青竹道人看着连连点头,笑着赞叹道:“歆儿,你这位朋友好厉害,不但长的宛若天仙落尘,她身上也不留一丝浊气,还有仙气绕身,看来道行远在你之上。”

叶歆笑道:“凝姐姐才是道学奇才,我那点东西在她面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天下能御风而行、踏云而游的人,恐怕只有她一个。”

凝心听到叶歆的赞扬很高兴,嫣然道:“太过奖了。”

一笑倾城,叶君行和冰离见了,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似乎都在惊叹着叶歆的身边似乎总是有美人,而这位绝尘仙女的秀色更是前所未见。

此时屋内的陶晶和田氏都听到声音,高兴地走了出来,一个拉着儿子的左臂,一个拉着女婿的右臂,打量个不停。

叶歆再次跪倒,向四老一一行礼。

陶晶扶起儿子看了又看,怜惜道:“你又瘦了。”

叶歆急着见妻子,道:“娘,我想先去看看柔儿。”

田氏因为红緂的事有些不太满意,此时见他依然这么紧张,不由地连连点头催促道:“快进去吧!唉!柔儿这些日子消沉了许多,只有你能安慰她。”

叶歆不听则已,一听之下哪还能站得住,身子一滑便飘向了屋子,可刚踏入冰柔所在的房间,他就走不动了,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

冰柔依然是那么秀丽,只是眉宇间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哀愁,笼子之外站了一个清秀的小童,一对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母亲,口里叫道:“娘,娘。”

“柔儿!”叶歆痴痴地呼唤着心爱的妻子。

冰柔已经知道叶歆回来了,心里早已高兴了起来,然而她害怕叶歆看了信后真会带来一封休书,忐忑不安的她一直不敢抬头。此时听到他深情的呼唤,身子猛的一颤,泪水再也忍不住,一颗颗滑落了下来。

小叶破回头瞪着小眼看着父亲,过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腿,笑嘻嘻地叫了声“爹。”

“乖儿子。”叶歆笑了。

离开了这么久,想不到儿子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叶歆心里的幸福感就别提了,蹲下来抱起儿子,然后走到笼边坐下来。

冰柔幽怨地看着他问道:“我的休书呢?”

叶歆没有回答,将左手伸入笼内捧着她下颚,然后隔着笼子便在她的唇上印了下去。

冰柔轻轻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她怎舍得离开心爱的丈夫,那封信也是在心情最差的时候写下的,其实她的心里早就盼望着此刻的温馨。

没有人能打扰他们,因为两颗心本就是相连着的。

“爹……娘……嘻嘻!羞羞!”小叶破调皮地扑在父亲的怀里,轻轻地叫唤。

久久,叶歆满足地放开了冰柔,凝视着她深情地道:“柔儿,那封信我撕了,那不是你该说的话。”

“嗯!撕了好。”冰柔早就心满意足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这次我一定会成功救你出来。”

冰柔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呢喃着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只要你在我身边。”

“放心吧!我会在你身边,永远在你身边。”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承诺更令冰柔开心,她确定了丈夫的心还在自己这一边,所有的愁意都一扫而空,俏脸因为兴奋而显得通红。

叶歆一边逗弄着儿子,一边笑着道:“破儿会叫爹了。”

“他现在大了,我不敢让他进笼子,怕他出不去。”

“苦了你了,不过苦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冰柔问道:“道长伯伯说你去请凝姐姐,她也来了吗?”

叶歆点了点头道:“她在院里,一会儿我就请她和我一起打开这个笼子。”

“嗯!你们还是休息几日吧!我都待了这么久,也习惯了,早一天晚一天都无所谓。”

“我的柔儿果然是最好的妻子。”只有在此时,叶歆才会脱下那张面具,恢复他的本性。

冰柔想问红緂,可张了张口又把话吞了回去,此时此刻,她实在不想被这烦心的事破坏了气氛。

第十章

坐了一个时辰,叶歆拖著小儿子走出屋子,一看之下愣住了,只见五老围著凝心说个不停,而凝心像是很高兴似地,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好热闹啊!”叶歆走上前笑道。

凝心抿嘴一笑,道:“五位长辈在说你的故事。”

“我?”叶歆笑道:“我有什么故事?”

叶君行道:“怎么没有?你小时候的事还少吗?”

叶歆笑著耸了耸肩,劝道:“姐姐累了,让她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尝试破笼。”

陶晶劝道:“歆儿,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叶歆摇头道:“我还有事要办。姐姐,这是我儿子,小破。”

叶君行道:“这孙子真乖,不吵不闹,就是名字不好,好端端地叫叶破,真不吉利。”

面对父亲的埋怨,叶歆也无话可说,只能傻傻地笑了笑,道:“我去了,你们慢慢聊吧!”

叶君行道:“歆儿,你的府里还在举丧,是不是该撤了,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我现在还不想露面。从昌州到京城最快也要三个月,可我才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所以暂时不必露面,趁这段日子把柔儿救出来。因此府中的丧事还不能除,我也不会去住。”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想清楚,以后柔儿用什么身分出现?”

叶歆笑道:“当然是我的妻子,您的媳妇。”

叶君行顿时语塞,摇头不言。

叶歆转身对冰离和田氏道:“岳父、岳母,这一次实在是被迫而为,不过你们两老放心,柔儿的事我会处理好。”

两老齐声笑道:“只要你对柔儿好,我们就满意了。”

离开雪竹庄后叶歆直奔丁才府第,他如今是四品少詹事,所以有了自己的府衙。

丁才正在书房处理事务,猛的惊觉屋内多了一个人,抬头一看,发现是叶歆,不由地又惊又喜,激动地道:“大人,您回来啦!”

叶歆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朝他微微一笑,问道:“别来无恙?”

丁才亲自捧了一碗茶递到他的手里,含笑道:“大人,这段日子我都急死了。”

叶歆脸色一凝,沉声道:“是为了铁凉的事吧?”

“不错。”丁才坐在他下手,满脸忧色地道:“大人,朝中议论纷纷,有的赞扬大人勇气可嘉,也有的上奏弹劾大人,情况对我们十分不妙,若不小心处理,只怕会有麻烦。”

“皇上有何意见?”

“皇上压下了弹劾的奏章,但众目睽睽,不可能一直置之不理,所以都在等大人回来交待。”

叶歆点头道:“看来皇上的态度还算温和,铁凉之事是我的失算,没有打听清楚就踩入了早已设好的阴谋。”

“大人,铁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

叶歆想起凉城外的景象,怒火就按捺不住了,愤然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次。

丁才听得汗流浃背,脸上尽是惊愕的表情,慨然道:“好一个阴毒的赵和,此计一举数得,他算是达到目的了。”

叶歆摇头道:“赵和并不可怕,银州的仙主堂才是可怕的事情。因为铁凉在明,如今已表明态度,大可用军略压制;但仙主堂蛊惑人心,若不铲除,日后必是天下之患。”

“仙主堂!”丁才默默念叨著这个表面祥和的名字,从叶歆的脸上,他感受到这个组织的可怕性。

叶歆冷声道:“仙主堂的事朝中大概没有人听过,银州总督裘作人便是仙主堂的成员,所以银州东部已经落入他们的掌控。”

听到裘作人这个名字,丁才惊得站了起来,道:“裘大人上次来京述职与三皇子来往极密,大家都知道他是三皇子一党,没想到他竟然另有后台。”

“三皇子?”叶歆陷入了沉思,对于三皇子来说,所欠缺的正是军力,若有仙主堂支持,或许会获得极大的助力,只是赵玄华一定不愿屈居人下,不知道这次是谁利用谁,恐怕还是赵玄华占了上风。

对于叶歆所带来的消息,丁才深感天下乱象已生,各势力分割天下之势恐怕已经无法改变了。天龙朝内的诸皇子、铁凉国、清月国,屈家和屈家背后的皇太孙昌平王,苏家、仙主堂、还有……

他看了一眼叶歆,心道:“大人现在的实力虽然不小,但在众势力中恐怕还不足以独当一面,目前还有很多未知数,而且能动用的势力也不多,要想从中突围只怕不容易。不过大人说过不会造反,但局势的动荡会改变他的意愿吗?也许……”

叶歆摇了摇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夫人,其他的事可以暂时放下。”

丁才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人说过不会造反,可如今乱世的迹象已现,不知道大人是否还会这么想?”

“我对做皇帝没有兴趣。”

丁才听了大感欣慰,正当他想说话,叶歆又说了一句:“如果要消灭仙主堂,也许我需要权力。”

丁才怔了怔,缓缓点了点头。他很明白其中的差距,就眼下局势来看,想造反做皇帝并不是难事,以叶歆的势力,大可在天马草原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然而若想掌握天下大权而又不造反,将会是一条难行十倍的道路,毕竟身为臣子,不可能任何时候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丁才,这次铁凉进攻之后,朝廷就算不治重罪,我也难逃受责,也许还会被贬,我的手下大概都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你身在这个位置,也会受到牵连,一切小心吧!若是撑不下就去银州吧!”

丁才见他如此关心,不禁感激莫名,恭敬地道:“大人放心,我没有把柄,所以也不怕别人来找碴儿。”

“你的才能我清楚,只是不希望我的人因为我而再受到伤害。”

“有大人这句话就够了,以后京中之事就交给我吧!一定让大人放心。”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叶歆顿了顿又道:“救出夫人的办法我已经想到了,这两个月我不会公开露面,有事就到雪竹庄找我吧!”

丁才大喜过望,躬身恭贺道:“恭喜大人。”

“谢谢。”叶歆想到夫妻团聚的日子,不由自主地开怀一笑。

又谈了一阵天下大势,叶歆便告辞离开。

回到雪竹庄,休息了一夜,叶歆、凝心和青竹道人聚在笼子旁,开始施术破笼。

“柔儿,你安静地坐著,什么也别怕。”

冰柔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可以不必管我。”

叶歆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看了看左侧的凝心,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的师父,道:“开始吧!”

“好。”

青竹道人首先拿著五行灵果走到笼子侧面,剥出了剩下的三瓣,黄色是土行,白色的金行,红色的火行,然后把这三瓣挟在手指上用力一捏,三道不同颜色的气雾便喷了出来,洒在白色笼子之上。

当气雾与笼子接触之后,骤然产生了变化,气雾并没有飘散,而是被笼子吸入了柱子中。土克水,金克木,火克金,一瞬间,五行灵果将笼子的水、木、金三种特质完全压制。笼子的颜色由原来的白色转变为黄红混杂,因为剩下的土性和火性主导了笼子的结构。

看著五行灵果的效果如此明显,屋内的人更是兴奋,叶歆尤为高兴,也感到万分慨叹。若当年找到师父,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因此而改变。

凝心见他迟迟不动,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弟弟,我们动手吧!”

叶歆点了点头,双眼闭上,将全部的道力凝聚在一点,然后一起释放出来,攻向笼子。

凝心的修为比他高,因而显得更为轻松,随意之间便放出极为强大的水行道力,直逼笼子。虽然不能像五行灵果一样快速地压制笼子的火性,但在她的努力下,笼子的红色部分被一点点地挤压,最后退到了左下角,成为了一个小点,几乎察觉不到。

青竹道人自忖道力远远不及徒弟,所以并没有参与,只是静静地看著笼子的变化,眼见笼子剩下黄色的部分,知道四行的威力尽褪,只剩土行主导了笼子的结构。

叶歆却显得异常的吃力,他现在要做的是用自己的道力代替五行灵果的木之瓣,然而五行灵果乃天地自成之奇果,能量并非普通人所能代替的。他一伤再伤,体内的道力大受影响,一开始就显得十分吃力,直到此时只是打开笼子的一个小角。

凝心完成驱逐笼子的水性之后十分高兴,然而当她转头看到叶歆满脸疲劳,汗流浃背,嘴角处还有血丝流出,不由地大惊失色,冲到他身边唤道:“快停下。”

叶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急切地催促道:“姐姐,我分不出力量来用魔法元素,快助我。”

凝心早在上次就见识过魔法元素对叶歆造成的伤害,看著他雪白的两鬓,如何也不肯让他再次冒险,于是摇头道:“不行,再下去你可能会没命的。”

青竹道人也冲了过来,一边释出道力协助徒弟,一边劝说道:“让我来,你先休息一下。”

“五行灵果只有一个,若要找到另一个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不能让柔儿继续待在里面吃苦。”

叶歆无法再忍受妻子继续留在笼子里,也不想用妻子的幸福来赌博,咬紧牙关一边忍受著剧痛在身体内肆虐,一边用尽一切方法促使自己释放出更强大的道力,压制笼子仅余的土性。

冰柔见他如此咬牙切齿地硬撑著,心里像刀绞似的,早就感动的泣不成声,原来的些许怨气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哭叫道:“相公,放弃吧!别继续了。”

叶歆连摇头的力量都没有了,紧咬著下唇。

冰柔的脸上泪水纵横,心中感谢著上天给了她这么一位丈夫。

青竹道人虽然全力相助,但他的道力与木元素激化后的道力相比相差太远,作用微不足道,不由地叹息著自己修炼了数十年也比不上这两位年轻人。

凝心长叹了一声,终于出手助他。

在水元素的冲击下,绿光暴长,像是青色巨龙般一举吞没了整个笼子。盈盈的绿光开始一点点地蚕食笼子,笼子的栏杆开始变细,还有一部分正在褪化……

终于,笼子上面的破口足够让冰柔从里边走出来,冰柔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看著妻子摆脱了笼子的束缚,叶歆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的狂喜,然而他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直直地看著妻子冲到自己的面前,紧紧地抱住自己。

青竹道人和凝心静静地坐在一旁,看著两人深情相拥,不禁为他们感到狂喜和骄傲,眼角都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相公,谢谢你。”冰柔呢喃地呼唤著。

叶歆很想拥抱她,可身子越来越重,头也越来越昏,渐渐地失去知觉。

“相公──”

听到冰柔的惊叫声,等在院中的四老都冲了进去……

雪狼关的别院中,红緂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著院落中的花草发呆。刚满周岁的儿子正趴在她的膝盖上,扯著母亲的衣服玩耍。

“小姐。”锦儿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红緂紧张地回过头来,见是她又放松了下来。

“又在想叶大哥吗?”

红緂抱起儿子,苦笑了一声道:“我能不想吗?父亲攻占了他的辖地,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唉──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锦儿劝慰道:“叶大哥对小姐一直都很温柔,我想是不会生小姐的气的。”

想起叶歆的温柔,红緂笑了。

锦儿又道:“有小公子在,叶大哥是不会这么绝情的。小姐,你就放宽心吧!只要好好扶养小公子成人,叶大哥会来接小姐的。”

“希望如此。”看著儿子,红緂就像是找到希望似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锦儿娇笑道:“我把正事给忘了,那位宋钱宋大哥来了。”

红緂忽然想起,自己真实姓名除了叶歆没有外人知道,猛的抬起头,满脸诧异地问道:“他怎么找到这里来?”

锦儿歉然道:“刚才我去街上买东西,正好遇上了他,想躲都躲不开。后来他又说找小姐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所以我才领他前来。”

红緂沉吟道:“他是夫君的属下,既然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就不能不管,快请他到书房去!”

“嗯!”锦儿跑了出去。

红緂抱起儿子转身走入书房,心里不停地猜测著宋钱千里迢迢赶来的用意。

过了一阵,锦儿把宋钱引入了书房,道:“小姐,宋大哥来了。”

宋钱躬身行礼道:“参见夫人。”

“坐吧!”

“谢夫人。”

落坐之后,红緂问道:“夫君他还好吗?”

“不算太好。”宋钱叹了口气。

红緂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夫人放心,大事倒是没有,只不过因为铁凉入侵之事,天龙朝野对公子颇有意见,上奏弹劾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压力不小,我来的时候公子还未在京城露面,所以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红緂苦笑道:“此事的确麻烦,父亲还趁机抢了夫君的地盘,唉!”

锦儿劝慰道:“小姐放心!以叶大哥的能力,保住性命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红緂幽幽地叹道:“我担心他恨我。”

宋钱含笑道:“夫人放心,公子不是记仇的人,否则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红緂亲身经历了冰柔被困的事件,也看著宋钱从叶歆的刀下脱生,于是点头道:“只盼他能谅解。”

锦儿好奇地问道:“宋大哥,你是怎么找到雪狼关来的?”

宋钱笑了笑道:“我原本是到卧牛城打听你们的消息,结果没人知道,无奈之下只好跑到铁凉来找红逖兄,没想到刚进城就看到了你,这才知道夫人在此,真是没想到啊!夫人竟然是铁凉名门之后。”

红緂好奇地问道:“你翻山越岭前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钱站起身又行了一礼,正色道:“夫人,我这次是为了公子而来,想请夫人帮忙。”

红緂诧异地问道:“你不会是希望我求父亲退兵吧?”

“这种小事难不倒公子,我这次是为了公子和夫人的将来,特来求夫人帮忙。”

“我和夫君的将来?”

“不错,公子一直都有归隐之意,只是大夫人没救出来,他才勉强入仕。如今看来,救出大夫人只不过是转眼之事,以公子的性格,只怕会……”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这两年夫人一直陪在大人身边,想必知道大人在官场之中步步高升,成为手握大军的封疆大臣,若是此时放弃岂不可惜?”

红緂微微点了点头道:“夫君是天下少有的人才,而且正迈向成功之路,若是此时放弃实在可惜。”

“还有一点夫人也应该担心。”

“什么?”

“夫人应该知道公子对大夫人之情可昭日月,若是归隐山林,只怕不会来接夫人母子。”

为了说动红緂,宋钱只好以最坏的结局来恐吓红緂。

红緂一听果然大惊失色,惊问道:“他真的这么说吗?”

宋钱摇头道:“公子虽然没有说过,但的确有这个意思,不然也不会把夫人母子送回雪狼关。”

红緂脸色煞白,担忧地道:“这可怎么办呀?不行,我要去见他。”

宋钱含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我有一个计策,可以帮助夫人留在公子身边。”

“快说。”

“只有不让公子归隐,夫人才有机会。”

“他归不归隐与我们之间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的希望是帮助公子统一天下,荣登皇位,而后宫是有建制的,绝不可能只有一名皇后。如果公子登上皇位,自然需要遍置后宫,夫人自然而然的便会成为皇上的妃子,只要夫人不介意皇后的名分,便可以如愿以偿地留在公子的身边。”

红緂怦然心动,若是叶歆真的登上皇位,就算做个妃子留在他身边也是件值得兴奋的事,然而知道此人曾助叶歆的敌人对付叶歆,才引致冰柔被困,所以有些怀疑,盯著他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钱诚恳地道:“我如今虽不算是富甲天下,也算是一方富豪,所积攒的财富一辈子也花不完,好东西更应有尽有,若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太容易了。而我之所以如此拼命,是因为当年我害了大夫人,公子并没有杀我,从那时起我就死心塌地跟随公子,不但如此,我还想要帮公子坐上皇帝的宝座,名垂千古。”

红緂见他如此诚恳,倒也有几分相信,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宋钱微微一笑道:“只求夫人一封亲笔书信。”

第十一章

时局演进的步伐比叶歆预期的要早的多,但他却成为了刺激时代前进的重要人物。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就是改变这一切的导火线。

就在冰柔出笼的那一天,清月国也出兵跃虎关,向顺州苏方志的二十五万大军进攻。一个月后,银州总督率兵占领了与东平州交界的天目城,并宣告独立。

天龙朝面对三边压境的局面显得准备不足,尤其是银州总督的叛变,这是天龙朝第一次内部的叛乱,而且离京城并不算远,直接影响到皇朝的中枢。霎时朝野震荡,举国上下都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边镇官员,更是坐立不安。而叶歆也被认为罪魁祸首,弹劾他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此时,昏迷了整整三个月的叶歆刚刚醒来。

“相公!”看著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冰柔内心的兴奋提升到极点,痴痴地趴在床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柔儿!”看到冰柔平安,叶歆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感莫过于此,即使再昏迷十个月也是值得。

小叶破顽皮地爬到父亲的身上,嘻嘻地叫道:“爹,快起来。”

叶歆真想抱著两母子,可身子一动,便觉得半边身子像火烧地疼痛,只好放弃了,便是这一阵工夫,身上也已湿透了。

冰柔拿著手绢温柔地为他擦汗,怀念地道:“记得小时候你也经常生病,每次我都是这样为你擦汗,现在又有机会了,真好。”

叶歆用力地伸出了手,捏住了她的柔荑,喃喃地道:“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冰柔含笑道:“不,我要你快点好起来。”

叶歆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三个月,差点没把我吓死。”

“三个月!原来这么久了,宋钱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吧?”

“早到了,听说你病了,都在其他庄子等著。”

叶歆完成了一个重大的心愿,突然有一种失落感,苦笑著自嘲道:“我还真是劳碌命。”

“相公,以后我们干什么?”冰柔满脑子都是想著将来的日子。

叶歆犹豫了一阵,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冰柔噘著嘴喃喃地道:“我想了很多,想过回晓日城,想过回云锦山,想过云游天下,总之什么都想过。”说著她朝叶歆笑了笑道:“其实干什么都行,只要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歆知道妻子从不对自己说谎,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然而妻子的随和倒成了他为难的地方。

说著凝心走了进来,看著叶歆醒了,她的脸上也绽露出美丽的笑容,欣慰地道:“太好了,你终于没事了。”

叶歆感激她救了妻子,关怀地问道:“凝姐姐,住的还好吗?”

凝心嫣然笑道:“很好,四位老人待我像亲女儿似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样就好。”

凝心咬著下唇犹豫了半天,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有想好,不过现在这样子只怕连床都下不了,这段时间再慢慢考虑吧!”

“你的道力好像消失了。”

“什么?”叶歆惊得身子一颤,忽然又安定了下来,他望著帐顶喃喃地道:“这样也好,肺木尽伤,只有这样才能减去过强的木性。”

“你不伤心吗?”冰柔反而被他的平静吓了一跳。

叶歆含笑道:“没有必要伤心,我刚过二十,日子长著呢!就算从头再练也来得及。”

凝心颔首道:“说的很对,等你能下地了就回山吧!那里的环境更适合修炼。”

叶歆想起灵枢山和云锦山,心裹就有无限的向往,微笑道:“若能摆脱一切世俗回到山中,实在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夫人。”屋外忽然响起了丁才的声音。

凝心立即隐身躲到了一旁。

叶歆道:“柔儿,把丁才请进来吧!我有话对他说。”

“嗯!”冰柔嫣然一笑,走到门口高声唤道:“丁大哥,相公他醒了,你进来吧!”

丁才又惊又喜,急步走进屋内,看著躺在床上的叶歆,高兴地道:“大人,您终于没事啦!太好了。”

叶歆含笑道:“你来的正好,柔儿,搬把椅子,让丁才坐到床边来,我有话要问。”

“不劳夫人,我自己来。”丁才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叶歆看著他问道:“上次忘了告诉你,你弟弟要成亲了,你知道吗?”

丁才感激地道:“我已经收到他的信,知道了一切,若不是大人,弟弟他怎么会有今天,大人的再造之恩,丁家终身难忘。”

“不必客气,我们是朋友,见他们有情人能够在一起,我也很高兴。对了,外面局势怎么样了?”

丁才眉头深锁,一脸愁色,叹道:“大人,情况不太妙。”

叶歆眼睛一睁,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出了几件大事,首先是清月国也出兵了。”

“得知铁凉出兵之后我就料到了,不过苏方志不会让他们占到什么便宜。”

“的确如此,两军打了几仗,从军报所述来看,我军并不吃亏。”

“还有呢?”

“今天刚传来的消息,银州总督裘作人叛变,率兵攻占了毫无防备的天目城,又在海边的云朗关设下重兵,从而占据了进入银州东部的两条主要道路。”

叶歆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然而他并不觉得现在是造反的好机会,冷笑道:“他们还是坐不住了,可惜时机还没到,白白暴露了自己的实力。”

“不过他们占了银州东部,又与京城较近,而且这一路没有什么大军,所以威胁较大。”

“不必担心,他们没有这个兵力,银州东部最多只有十万军队,而且他们还不能掌握全部,以常理判断,他们只宜稳守天目和东面沿海,储蓄势力,再图后事。唯一可虑的是仙主堂,那些疯子也许会做出一些蠢事。”

“大人,我最担心的是白安国,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只是消息阻塞,至今没有消息。”

叶歆倏的一惊,眉头也紧紧地锁住了,担心地道:“这倒是可虑之处,上次我帮他驱赶了仙主堂出呼兰府,若是仙主堂找他报仇情况可不妙,是我的失误。在双龙城的时候应该派人给他送封信,让他小心防备。”

“大人,我最担心的是您。”

“我?”

丁才皱著眉头道:“你刺杀铁凉太子引发天下大乱,原本还没有什么,但银州总督造反影响极大,各级官员都将责任推到你的头上,因而纷纷上奏章弹劾你,尤其是三皇子手中的言官。直到今日,弹劾您的奏折一共有三十八份,其中还包括了都察院掌院言德谦等重臣,皇上的压力很大,只怕很难护你。”

叶歆冷笑道:“这么好的机会,三皇子岂能放过,三十八份弹劾奏章,看来我也能写入史册了。”

“大人,依我看你还是早点出面澄清事实,也给皇上一个交待,不然拖下去对大人有害无益。以皇上往日对大人的关爱看来,应该会有方法挽回局势。”

叶歆想了想,应道:“大概半个月后就能走路了,这一段日子你先撑著,再让人把铁凉的事当故事宣扬一下,或许能缓和一下气氛。”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剑豪有何反应?”

“没有反应,似乎在观望之中,恐怕不会参与。”

“嘿嘿!想不到这段日子他也学会做官了。”

冰柔在一旁劝道:“相公,我看辞官算了,免得又有麻烦。”

叶歆随口应道:“辞官?倒也是一个选择。”

丁才闻言脸色大变,劝阻道:“大人切莫灰心,以我观察,皇上还是十分信任你。”

叶歆笑了笑道:“等我病好再说吧!”

“大人您先休息,我走了,有空再来看您。”

“去吧!如有异变,立即来告诉我。”

“是。”

丁才走后,凝心现出身影,她虽然不谙官场,但从方才的对话中也听出一些隐忧,不禁劝道:“官场是一个泥潭,早日抽身吧!况且你道力已失,情况就显得更加危险,回山才是最佳之选。”

冰柔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叶歆默默思考著,这将是影响一生的大事,不能轻易地决定。

休养了半个月,叶歆终于能下床了,虽然道力尽失,却为他带来了好处,原本因为木性太重而受影响的肺部康复了,使他的身体比以前健康了许多。这半个月来,他再也没有提起将来的出路,只是顾著与妻儿共聚天伦之乐。

凝心见他如此,明白他的内心也在挣扎,所以没有再提起此事。

下床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了份奏章,陈述凉州事件的始末,但将有关道术之事省去不说。

过了两日,叶歆也正式出现在叶府,并向外表示自己回到了京城。他的出现立时又引起了一场轰动,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对他刺杀铁凉太子之事充满了好奇,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要去刺杀敌国太子,其中必然藏著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刚回到府中,叶歆便招集了所有的亲信以及叶派官员商议大事,虽然还未决定日后的动向,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这些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个交待。

李浩地位最高,因而代表众官员问道:“大人,能不能把铁凉的事说一说,大家都想知道真象。”

叶歆点点头,按照奏折上的描述重覆了一次。众官员都听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这居然是铁凉二皇子的阴谋。

李浩叹息道:“这位二皇子如此阴险,难怪会举兵东进。”

叶歆正色道:“我知道朝野传闻对我不利,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奏章弹劾我,如今我虽然可以自辩,但没有确实的证据,信与不信全凭皇上,也就是说变化可能很多,诸位切记不可冒然行事。”

“是。”

叶歆很清楚这些所谓的“叶派”大都是墙头草,真心投过来的没有几个,也从不期望他们能帮什么,收纳他们无非是不想让其他派系壮大势力,所以此时见了他们的表情也并不在意。随口聊了几句就让他们散了,只留李浩等几人密议。

深夜时分,正当叶歆想回雪竹庄时,随待在他身侧充当护卫的凝心忽然提醒道:“有人从墙上跳下来。”

“不怕,让他进来。”叶歆安然坐了下来,心里却很无奈,忖道:“失去了道术还真不方便,连危险都察觉不到,若不是凝姐姐在,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不多时,门外闪进一人,看见叶歆端坐正中,满脸喜色地唤道:“叶大哥。”

叶歆见是峰,站起来迎了上去,笑道:“我正等你,坐吧!”

“嗯!”峰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张口又道:“叶大哥,外面有很多对你不利的传闻,我每次听了都不高兴,要不要我动手教训教训他们?”

叶歆笑道:“不必了,你有此心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以后你安心地留在苏府吧!对了,你姐姐她还好吧?”

峰哼了一声,不悦地道:“苏剑豪到现在仍不肯给我姐姐一个名分,若不是姐姐喜欢他,我早就把姐姐拉走了。”

叶歆心知肚明,苏剑豪在没娶玉霞公主之前绝不敢公然纳妾,否则便是对皇室的不敬,因而劝慰道:“等苏剑豪娶了公主后,应该会有个名分给你姐姐。”

“我怕他喜新厌旧,若真是如此,就算打不过他,我也要跟他拼命。”

叶歆知道他年轻气盛,也不以为意,笑了笑又问道:“你在苏府还好吧?”

峰一脸不乐意地道:“现在是苏家的二总管,每天招呼那些宾客,烦都烦死了,真想扔下不管。”

叶歆笑道:“这也是学习之道,苏家的宾客可不是小人物,只要留心他们的一言一行便有大用。”

峰嘻嘻一笑道:“大哥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说著从怀里拿出两本册子道:“你离开之后,这是苏府来往的宾客名单和来意,不过有的不太清楚。”

叶歆接过册子赞叹道:“有你这个帮手,我可高枕无忧了。”

“我的命是大哥救的,就算大哥要我的命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何况是这么点小事。”

叶歆随意地翻了翻上面的一本册子,记录颇为详细,不但有姓名官位,还有所送的礼物,不少的名字后面还有谈话的主要内容,而列在前面的大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不禁赞叹了起来,笑道:“想不到你如此细心。”

“有用就好。”峰高兴地笑了笑,接著脸色略变,犹豫道:“叶大哥,有件事你听了可能不高兴,不过我不能不说。”

“说吧!”

“自从有人弹劾你以后,叶派中有不少人都来拜访姐夫,要求改投苏家门下,其中的人名我都记录在第二册的后面。”

叶歆随手翻开看了几眼,淡淡地道:“无伤大雅,不必在意。”

“苏老太爷几次派人来与姐夫密谈,我怕姐夫察觉,所以不敢偷听,不过听姐姐说,老太爷想将姐夫的大哥苏剑龙调到银州去掌兵。”

“好毒辣的计策。”叶歆倒吸了一口凉气,苏方志有此想法无非是想插手自己的地盘,既能干扰自己施政,又可以增加苏家的权势。

峰见他脸色骤变,知道这个消息说对了,很是高兴。

“峰弟,苏剑豪有何动作吗?”

“原本没有,只不过自从你的传闻出来之后,他就开活活动了,而且苏剑龙很快就到京了。”

“他是兵部尚书,调任将军本就是他的权力,若真是让苏家在我辖地插一手就麻烦了,我不想让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地盘被别人夺去,嗯!该想个办法对付他。”

叶歆如今的筹码并不算太多,尤其是一旦爆发大型战争之后,他所能依靠的便只有天马草原,而那还是一个没有完全控制的地域。

“叶大哥,消息只有这么多,其他的我回去再打听。”

叶歆含笑道:“你的消息实在太有用了,看来我还没有白认你这个弟弟。”

“大哥放心,我走了。”峰高兴地纵身离去

夜空星斑,庭院清华,寂静的水榭旁,叶歆静静地站在那里,心里却不平静,因为他要面对三大难题,一是百官弹劾,二是赵玄华的西进,三是苏家的争权。任何一项处理不好都会有大麻烦,然而他又不想因为麻烦而轻易地为将来下决定,所以此时此刻,他尽量把其他的事扔在一旁。

“姐姐,你不高兴吗?”对于凝心的心情变化,叶歆每次都能最快地感受到,此次也不例外。

凝心微笑道:“没什么,只是听到这种权力斗争,心里有点不舒服,过一阵就没事了。”

“嗯!”静了一阵,叶歆真诚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希望姐姐听到这些事情,在我的心里,姐姐是一尘不染的,是圣洁的,而且我希望永远都是这样,因此我希望姐姐现在的这种厌恶感不要消失,否则我会很内疚。”

凝心嫣然一笑,道:“我会用修炼来净化自己的心灵,希望你也这样做。”

叶歆微微叹道:“在官场打滚,有的时候必须戴上邪恶的假面具,不然没办法生存,不过只要柔儿和姐姐在身边,我想我会一直保持清醒。”

凝心语意悠长的道:“希望那只是张面具。”

叶歆沉默了。

冰柔从屋内走了出来,见两人站著不说话,不由地有些奇怪,走上去挽著叶歆的手臂,劝道:“别硬撑著,快回去休息吧!”

叶歆朝她笑了笑道:“陪我坐一会儿,现在我又想起三个人在灵枢山的日子了。”

冰柔歉然道:“如果不是我一直要你下山,也不会有今天。”

“现在我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吗?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唉!什么时候才能再过以后那种生活呢?”

凝心含笑道:“只要弟弟愿意,随时都能回去。”

叶歆默然了,他并不是不想回去,只是身在尘世之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并不像以往那样,心无旁骛地在山中生活。

第十二章

次日黎明时分,宫门外等候上朝的大臣依然众多,叶歆一出现便成为了众人的焦点,随他而来的是“少詹事”丁才和“刑部尚书”李浩。

“叶兄,别来无恙。”苏剑豪首先迎了上来,冰柔之事使他很伤心,同时也彻底断绝了与叶歆之间的友情,此刻在他眼中,叶歆只是一个竞争对手。

叶歆笑着拱了拱手道:“苏兄,你看我这副模样还能算是无恙吗?只不过皇上召见,不能不来。噫?这位不是苏大少爷吗?怎么也有空到京城来看看?”

苏剑豪身后站着的正他的老兄苏剑龙,他一直看不起叶歆,故而一脸淡淡的,只是朝他微微点头,连话都不说一句。

苏剑豪接口道:“兄长也是进京面圣。”

“哦?听说清月入侵,没有了苏将军,只怕老将军少了一条臂膀。”

苏剑龙哼了一声,甩袖走开了,苏剑豪有些尴尬,笑了笑也转身离去。

此时与他交好的同榜进士柳成风和海承思也迎了过来,他们也是弹劾叶歆的三十八人之一,因而显得有些尴尬。

叶歆抢先恭贺道:“柳兄,听说你升了翰林侍读学士,恭喜呀!”

柳成风抱了抱拳,歉然道:“叶兄,实在抱歉,我也上奏折劾弹了你,不过此事为公,绝无私怨,请叶兄见谅。”

叶歆含笑道:“柳兄如此坦荡,我怎会见怪?况且柳兄是因为不明事情真象,被传闻所惑,以至于曲解事件。”

柳成风猛的一愣,惊问道:“你说传闻都是假的?不会吧?那可是铁凉传出来的消息。”

叶歆轻笑道:“铁凉为了出兵自然要找藉口,满朝文武不会都相信那种毫无根据的传闻吧?”

言德谦刚好走过,听完很不高兴,插嘴道:“是真是假自有皇上定夺,在此多说无益。”

叶歆扫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言德谦哼了一声,甩袖走开。

“上朝──”

随着太监的一声叫唤,官员们按着品级大小鱼贯而入。

等了一阵,明宗在太监的搀扶下坐上龙椅。叶歆抬头望去,明宗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来由的红润,而且显得十分精神,不禁有些诧异。这种面色不太正常,若不是油尽灯枯的征兆,便是又吃了什么大补之药,以至于精力突然暴长。

明宗开口便唤道:“叶歆来了吗?”

叶歆连忙出班禀道:“微臣在。”

明宗随手拿起一份奏折,问道:“爱卿,这奏章所述可是真的?”

“微臣绝不敢有半句谎言,奏章所述,句句属实。”

明宗点头道:“如此看来,铁凉是早有预谋,要东侵我土。”

叶歆见他语气温和,心中稍安,但也没有太在意,毕竟他正在去留的选择之中,只要皇上不立时处斩,即使罢官免职也没有影响。

想要藉此良机压制他的一群人都很不高兴,没想到皇帝竟然不查一查就相信了奏章所述。言德谦忍不住出班奏道:“皇上,切不可听信叶歆一面之辞,如今三边受敌,皆因他出使不利,即使他没有刺杀铁凉故太子,也应受惩治。”

其他人见他带头炮轰叶歆,也纷纷出来指责他出使不利,应获重罪。

叶歆不言不语,一直看着皇帝,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此事根本无从查探,信与不信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而皇帝的思想也是决定将来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他在等待。

明宗默然聆听着大臣的意见,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即使大臣们说的慷慨激昂也是无动于衷。

三皇子的党羽看着着急,因为这是扳倒叶歆的最佳机会,以后若要再找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因而车轮般的游说皇帝重惩。

明宗忽然说话了,只见他扫视了众大臣,反问道:“为什么只有人关心惩治叶歆,却没有人关心一下北边的叛乱,和西面的战事吗?难道这个更重要吗?”

叶歆微微一笑,心道:“皇上果然关心的是国家层面的战局,看来……”

言德谦道:“惩治叶歆正是要明正典刑,使军民安心,然后便可一举荡平叛乱。”

明宗笑了笑,转头问道:“苏爱卿,你有何意见?”

苏剑豪躬身道:“启奏圣上,北方叛军只不过区区十万之众,不劳皇上忧心,臣愿领军北上剿灭叛贼。”

明宗点头道:“有卿领兵出征,朕可无忧矣,朕先从平芦山阳几处拨十万人给你,你尽快出发,莫要让叛军南渡眠月河。”

苏剑豪大喜,叩头道:“微臣定然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明宗又把眼光落在了叶歆的身上,犹豫片刻道:“叶爱卿引发战乱之事并无证据,朕也不愿因为传闻来惩治大臣。”

三皇子一派大为失望,苏家兄弟的脸上也露出失望之色。

顿了顿,明宗又道:“不过出使不利之责也应当惩处,朕降你为三等男爵,贬为黄川县知县,尽快上任吧!”

“谢主隆恩。”叶歆的心中苦笑连连,没想惩罚会如此之重,从正三品到正七品,一连降了八级,也可算是少有的重惩。接着他又想到若不能回到草原,便要离远遥控,虽然不担心草原的人会变心,然而消息传达不便,控制起来十分不便。

想到种种事情,心中的天秤都晃动了起来,如今皇帝的想法已经略明了,也就是说抉择的时间就在眼前。

除了叶派的人和一些同情者外,其他派系的人都显得十分亢奋,觉得从此便可除去一个死对头了,而且还可以吸纳叶歆在银州留下的势力。

明宗没有再说什么,昏花的眼睛扫了一眼叶歆,然后在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朝臣们各自散去,有的兴奋,有的狂喜,在他们的眼中,叶歆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再也没有人理会他的存在,只有丁才和李浩两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丁才见他站着发愣,表情古怪,既不喜,也不悲,担心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叶歆正在思考将来,听到声音后抬头看了看他,含笑道:“我没事。”

李浩失望地道:“皇上的处罚似乎太重了,连降八级,天龙朝的历史中也很少有这种惩罚。”

叶歆道:“其实这种结果很正常,如今四方大乱,朝中人心不稳,为了安抚百官,皇上不能不重惩我以安百官之心,没把我打入天牢已经不错了。”

丁才附和道:“皇上这么做也是在为大人减压,那些弹劾奏折大都要求罢官后再治重罪,如今惩罚已定,别人就无法再用铁凉之事做文章了。”

李浩恍然大悟,点头道:“这么说皇上也算是用心良苦。”

叶歆沉吟道:“皇上一直都深不可测,是不是用心良苦尚未可知,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苏家又多了十数万大军,而且地近京畿,就像是守在宫门外的卫士,随时可以挥军进宫。若是苏家心怀不轨,篡权夺位将会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他们对皇位的继承人问题上有绝大的影响力。如果他们不承认继位人,其他人就算得到皇位也坐不稳。”

丁才和李浩都叹息了起来。

“回府吧!”叶歆看了看空荡的大殿,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做为一个小小的知县,对朝局的直接影响力十分有限,他的心原本就徘徊在归隐和留任之间,一时无法做决定,如今遇上这种事情,不免萌生了退意。

出了宫门,李浩告辞回府,马怀仁领着叶歆的旧臣一起在门外恭候,虽然都知道他被贬,但他们的眼中都没有任何的异样。

“马老,你们都来啦!”叶歆看着这群从入京开始就跟着自己的部下,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色,无论仕途如何起伏,但救出妻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的遗憾。

马怀仁躬身道:“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公子千万不要灰心,我们会辅佐公子东山再起。”

叶歆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着他笑道:“既然都来了,就去雪竹庄吧!今日我陪大家喝个痛快。”

丁才早就知道他不再忌酒,笑道:“马老,走吧!今日不醉无归。”

一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就像回到了叶歆还未参加科举前的光景,一片和谐。

一个时辰之后,雪竹庄外庄的正厅之中响起了热闹劝酒声,叶歆放开了一切,尽情地推杯畅饮。

一夜狂醉,直到次日午时,叶歆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冰柔见他醒了,坐到床边递给他温茶,嗔道:“怎么喝的这么醉?别忘了伤刚好,复发了可别怨人。”

叶歆伸开四肢,大字型躺在床上,想起昨日豪饮,哈哈大笑道:“人生难得如此爽快,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从前,轻松自在,无拘无束。”

“还爽呢!吐了姐姐一身都是。”

叶歆愣了愣,然后捶了自己一下,笑道:“该死,该死,亵渎了姐姐。”

冰柔娇笑道:“哼!连你儿子都笑你,啊──”

叶歆猛的翻身拉着她手臂,用力一扯便将她拖到了床上,压在身下。

冰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他压在身下,不禁俏脸绯红,捶了他一下,娇嗔道:“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叶歆不理她,低头将双唇深深印在她的红唇之上。

冰柔被他吻得几乎喘不出气来,瞪大眼睛看着丈夫的古怪行径,有些不知所措。

叶歆饱尝了香唇之后才松开她,瘫在床上一边享受着余香,一边笑道:“可惜一直卧病在床,夫妻好久没有温存过了。”

冰柔伏在他胸口吃吃地笑道:“你不会是受刺激太重了吧?”

叶歆笑道:“自从你出来之后,我就觉得压力骤减,浑身都觉得很轻松。”

“是啊!自由的感觉真好。”

叶歆直直地看着床顶,喃喃地道:“现在还没有决定将来的路。”

冰柔关心地问道:“相公,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在考虑,柔儿,你有什么想法?”

“相公,以前是我左右了你的意见,逼使你离开了云锦山,结果我被困笼中,你受了不少苦,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想到如果我没有逼你下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每一次想到这个就觉得万分后悔,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我都不在乎了。”

叶歆捏了捏她的俏鼻,含笑道:“柔儿,你变温柔了。”

“以后我会是最温柔的妻子。”冰柔心里明白,红緂的存在是一种威胁,使她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改变。

叶歆点头道:“我也该好好想一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柔儿,陪我到池边吹吹风吧!”

“嗯!”冰柔温柔地为他换好衣服,然后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向池边走去。

雪竹庄的内院直通池边,所以叶歆不怕冰柔冒然露面会引起麻烦,这对夫妻依偎坐在池边的草地上,静静地看着被微风轻轻拂动的池水。

妻子的成功被救使他可以完全理智的去考虑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动的去接受安排,所以他能以极为客观的角度去衡量所有选择。

消灭仙主堂无疑是一个与归隐背道而驰的选择,然而狼牙的期待和亲兵的死亡都使他无法释怀。若要消灭仙主堂无非有两个方法,一是用军力压制,二是弃官而去,修炼之后再以武力铲除赵玄华等仙主堂的主要人物,使仙主堂群龙无首,不战自溃。

若用军力压制,有官兵和私兵两种,若想动用官军,就必须有权力,如今被贬至偏远的海滨小县,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往上爬,直到被调回银州,或者掌握其他军力。然而若用私兵,能用的只有朴哲的骑兵和依兰河谷的族兵,这两者都不成熟,而且没有正规的军制,若要运用,也是需要等待多时。然而引私兵去攻有很多掣肘,而且一旦弃官,朝廷就会另派人去管理天马草原,按如今的形式看来,大概会被苏家所得。若是如此,在天马草原维持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说出兵攻击仙主堂。

若是拥兵自立……

叶歆摇了摇头,心道:“现在与仙主堂正面对抗只怕没有这个能力,姐姐又发誓般的表示不会参与任何行动,我也不能让姐姐的修行因为我的缘故而受到影响,所以不能依赖姐姐。然而如今道力尽失,无法与血魂大法对抗,就连赵和的那一群术士也对付不了,若不能恢复道力,直接对抗便是自找死路,必须要花时间重新修炼。回灵枢山修炼也许会轻松一点,但离开之后,官场之事就再难控制,若是仙主堂一再壮大,只怕单单杀死赵玄华等人并不足以消灭仙主堂。若是前往黄川小县赴任,那里事务清闲,必然有时间修炼,而且还能藉助官家之力消灭仙主堂,只是会受身分的限制。”

丁才忽然急步走了过来,见冰柔也在,连忙朝她行了一礼,转身道:“大人,宋钱有紧急密信,请大人过目。”

“紧急密信?”叶歆诧异地接过信,打开一看,原来是红緂的信,不禁有些惊讶,略略扫了几眼便已知信中之意。摇了摇头,仰起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丁才见他表情怪异,担心地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这条争权之路还要走下去。”叶歆摇了摇头,无奈中又有些开怀。

“走下去?”

“嗯!”叶歆脸色一正,道:“现在我只是个七品官,手中无权,这次往黄川赴任之后,京中之事要仰仗你了。”

丁才一直担心连降数级的叶歆会心灰意冷,弃官而去,此时听到他肯去赴任,一颗紧张的心立时松了下来,含笑道:“太好了,大人您终于想通了。”

叶歆回眸凝视荡漾的池水,喃喃地道:“该走的路还是要走下去,不过前面有太多猛兽挡道,若想走下去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丁才一脸茫然地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叶歆倏的看着他,含笑道:“没什么,你去吧!我这就回去安排行程,明日上任。”

丁才行了一礼后含笑离去,他很满意叶歆的决定,心里再次充满了斗志和信心。

冰柔这时才问道:“相公,宋钱的信说了什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你自己看吧!”叶歆把信交到她的手中。

“红緂!她……她竟然要天下!”冰柔呆呆地看着信纸上的短短几句,整个人惊呆了。

“天下最难偿还的就是感情,緂妹,既然你要天下,我就还你,况且我也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叶歆抬头凝视着蔚蓝的天空,脸上露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慨。眼神中,昔日的灰暗尽扫而去,燃起的是无限的信念和斗志。从现在起,要为自己的信念而奋斗。

摆脱心灵的沉郁,开启新的人生道路,叶歆以新的心态面对变幻莫测的权力战场,翻云覆雨,一展雄才大略。

第一章

眠月历四百二十一年,夏。

眠月大陆的东南海岸像往常一样,进入了悠长的雨季,天边经常是彤云密布,夹带著无尽的海风,随之席卷而来的倾盆大雨,洗涤著大地的尘嚣。

如同阴沉的天气一样,一场席卷整个眠月大陆的战乱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大浪、狂风、骤雨,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刺激著每一个人的心灵,等待著暴风雨之后的灿烂阳光。然而,在这之前,他们必须承受暴风雨所带来的一切。

此刻,几个零星的小风暴,为移来的大风暴掀开了新时代的序幕。

眠月大陆,天下九州,其中已有六个州卷入了这场风暴之中,然而风暴似乎并不满足,那跃跃欲试的无形之力正储蓄著力量,等待著席卷整个大陆。

一切的开端,都是由占了七州的天龙朝开始。支撑大厦的栋梁已经腐朽不堪,摇摇欲坠,眼看著大厦就要被风暴摧毁。

东北角,银州总督裘作人的叛乱愈演愈烈,大有南下危及天龙朝京都之势,仙主堂的黄旗所指,四野皆惊;西北方,屈复清的二十五万大军就在青狼关外,与入侵的铁凉国大军相持不下;西南方的清月国也不甘寂寞,将十数万士兵推出跃虎关,直逼守卫关前的“镇西大将军”苏方志的大本营。

然而,最重要的伤口却在天龙朝的心脏──“京城”。

皇位之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地步了。阴冷的大皇子、狂傲的三皇子、权倾一方的苏家、依仗屈复清的皇太孙江越潮,每个都想染指金光灿灿的宝位;还有那些左倒右摆、趋炎附势的百官们,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

眼见天龙朝的皇帝老迈多病,天命就在眼前,任何稍有智慧的人都可以看出世间乱象已生,到达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种紧张的局势,对人们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正义的、邪恶的、无奈的,都奋力投身风暴之中;有才能的、有雄略的、有野心的、有恩仇的,正擦亮他们的智慧之刀,展示著乱世英豪的本色。

人们争相奔走,结党连群,就算是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被这种山雨欲来的气氛所影响,不断地膨胀著他们的野心,将他们推向欲望顶端的世界。

此刻,就算有人当众说要造反做皇帝,只怕也没有人会在意,因为人们已经接受这种野心充斥的时空。

然而,位于眠月大陆东部东平州的东南角,一个名为黄川县的海滨小县内,却有著不同的景象。

这里据说曾是大海的一部分,如今海底成了平地,以往众多的岛屿成了大山。由于几座大山的阻隔,再加上人口稀少、经济不发达,使得这个小县几乎处于自给自足、与外隔绝的情况,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自从五月起,一个曾是天下瞩目的青年来到了这里,出任小小的七品知县,他就是叶歆。

这个满腹才华的青年,正经历著仕途的低潮。铁凉交恶、四边受敌,所有的蹇厄被束于他一人之身。在旁人的眼中,他就是像一颗坠落的流星。

然而,对他本人来说,这只是人生旅途的一段休整期,就像是一只冬眠中的巨龙,除了名位以外,旧有的势力大部分仍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

百姓并没有因为叶歆的到来而改变往常的生活习惯,务农的务农、打鱼的打鱼,自得其乐。对于这个纯朴的小县来说,官员的象征性意义比实质性的意义更大,因为罪案在这里几乎是绝迹的。

天边的彤云再次织满了天空,并用轰隆隆的雷声警示著地上人们──暴风雨来了。

轰隆一声,天雷般炸开,一条条闪电如白色巨蟒般上下翻腾,时而穿梭于云端,时而游戏于大海,威武神扬,不可一世。滚雷就像是忠实的随从,永远伴随在它的身边,用那洪亮惊世的响音为巨蟒呐喊助威。

不到片刻的工夫,瓢泼般的大雨如瀑布倾泻而下,像一条条长鞭抽著地面,沙飞水溅,叶洒枝摇。

骤风四起,把雨水和海水如密集的箭雨般反射上天空,又被送到了方圆十里的小县,打得人们关门关窗,蜷缩在小屋之中,等候著上天平息它的怒气。

暴雨之下,海面上掀起了白色的巨浪,就像是一个个身著白甲的巨人,舞动著他手中的巨枪,搅动著大海的波澜。白头的巨浪一下一下冲击著长长的海岸,击在礁石崖壁上的浪花跳起了十几丈,巍巍壮观。

这本是应该待在家里的时候,然而,就在海边的礁石崖上,一对男女正穿著蓑衣迎风相偎而站,静静地看著风浪中的大海,不但没有一丝的惊吓,反而兴趣盎然。

他们的眼中正浮现著海面上的情景,令人惊讶的是,就在这滔天的巨浪之上,居然有一叶轻舟,随浪飞扬,且没有一丝的狼狈,反而显得悠闲自得,宛如与大自然共舞。

白衣飘飘,与浪花共醉,青丝柔柔,携小舟戏浪,恍若仙女般,以大海为琴,浪花为弦,拨动著一曲海之歌。

“姐姐看来很高兴。”男子道。

“来了两个多月,她几乎每天都出海,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大海。”女子道。

“柔儿,谁让姐姐学的水行道术?天下没有比大海更适合水行道士,姐姐这番举动,也是理所当然。”男子说道。

这对年轻的夫妻正是叶歆和冰柔。自从来到黄川县后,他们便被这里朴实而又清新的生活吸引了。一个修炼道术,一个相夫教子,竟有点乐不思蜀的意味,就连随他们而来的凝心,也被大海迷住了,整日戏海为乐。

然而,他们都很清楚,这里的生活只不过是人生道路上的小段,等待著他们的,正是席卷整个大陆的暴风雨。

冰柔抬头凝视著白鬓飘然的丈夫,眼神中充满了恋恋的深情。自己的牢笼岁月和他的官场飘泊,并没有把两人拉远,反而越来越近了,就像是童年时那样。从指腹为婚,到两小无猜,再到山中完婚,经历的事远比普通的夫妻要多百倍,如今历尽沧桑才得以相伴,所以她万分地珍惜现在的一切,何况远在雪狼关还有一个女人正在威胁著她。

“柔儿。”叶歆从妻子的眼光感受到款款柔情,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没什么比现在这种情景更让他高兴,就算是辛苦百倍,也自得其乐。

冰柔忽然笑著提醒道:“相公,你好像有十天没去衙门了。”

“才十天吗?我还以为已经半个月呢!”叶歆一脸的毫不在乎,仿佛说的不是他,左手紧紧环著妻子的纤腰,笑道:“反正去了也是和那群差役喝茶聊天,还不如陪你出来观海呢!看著姐姐戏浪飞舞,也是一种乐趣。”

冰柔白了他一眼,娇笑道:“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一定再贬你几级。”

叶歆不以为然地道:“这个小县民风纯朴,没有盗贼,也没有什么纷争,所以没什么好做的。”

的确如他所言,除了偶然往来的小行商之外,几乎没有外人进入黄川县。这里的居民大都认识对方,所以任何纷争都很容易化解,甚至不用动用官府之力,只要几个有威望的老人出来,便可平息事件。所以,叶歆第一次发现,原来做官也可以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像这种只拿俸银不做事的官。

“相公,你真的要争天下吗?”冰柔的内心很犹豫,一方面希望叶歆能发挥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则担心官场的险恶。当然,最令她担心的还是红緂,那个也想争夺丈夫的女人。

“要想消灭仙主堂,不但要有道术对抗血魂大法,还要有权力去对抗仙主堂的势力,这种权力之路与夺天下相差无几,分别只在结局不同而已,况且还有緂妹的请求。”叶歆说得很坦白,他明白这种事就算不说也不会有任何事,但还不如坦白一点,更显得自己的胸怀坦荡。

提起红緂,冰柔一脸的不高兴,噘著嘴埋怨道:“哼!这分明是为难你。”

冰柔原本并不讨厌红緂,甚至还很喜欢她,然而红緂所用的手段却令她感到深深的惧意,所以戒心很深。担心如果自己容忍红緂的存在,也许某天她还会用其他的手段把自己排挤掉,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依然很难预料,从她的立场而言,这是十分正常的反应。当然,她清楚叶歆的心里对红緂并没有爱情,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认为红緂是外来者。

叶歆自然听出她的话中之意。他现在是矛盾的集合点,虽然很想做出最佳的决断,但感情之事剪不断、理还乱,无论做出任何的选择,似乎都无法完美的解决事情。

对他而言,冰柔对红緂的观感影响到他的判断。与她相处二十年,对她的脾气性格早就了若指掌,正是因为这一点,使他很清楚地知道冰柔是个爱恨分明的人,红緂的举动无疑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即使他怀以柔情,却也难以解除她心中的刺。

另一方面,红緂的情痴同样使他不忍,虽然因此制造了很多麻烦,但无可否认的是,若是在重伤的日子里没有她,一切都将会改变,当然还有刚满一岁的小儿子,像他这样重感情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出绝情的事。

唯一令他安心的是红緂那封信,这给了他解决事情的机会。当然,他不会傻到相信取了天下就能还情,而是觉得只要路走下去,就还会有更好的选择空间。

突然,他想到如果自己是个好色之徒,也许一切都会很简单,左拥右抱便能解决一切。然而,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对妻子坚实的感情是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事情,他不想破坏这一切。

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他把纷乱的思绪暂时甩开,含笑道:“这件事分明是宋钱弄出来的,他一直都希望我造反登帝,自然怕我弃官而去,所以就去游说緂妹。只是,想不到緂妹竟会被他说动了,看来他的游说力还真不错。”

冰柔噘著嘴埋怨道:“这个宋钱,怎么还是一肚子坏水?还以为他改好了呢!哼!”

叶歆伸手拥著她的纤腰,摇头笑道:“你错怪他了!这次他的确没有半点恶意,只是对我期望太过而已,不然也不会以他的名义把信送来。他把信送来,就是向我表示忠诚无欺的意思,没想到他也变聪明了。哈哈!有了儿子果然不一样了。”

冰柔听了后,这才有所释怀。

叶歆语意深长地道:“不过,天下的局势不是几年内可以平定,这场风暴太大了,只怕要刮很长日子。想要登帝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要统一天下,只怕还要很久。当年开创天龙朝的太祖皇帝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我现在先在这海滨小县躲一阵,这种时候该收敛锋芒,坐待时机。”

“可天下人人都想要,岂不是要冒很大的危险?”冰柔著实担心叶歆的安危。

叶歆抬头瞭望大海,道:“我不是只为了緂妹,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这段日子有很多人帮过我,在我离开之前,希望能让他们有个美好的生活,至少不必在战乱之下为生存而苦恼。况且,把天下交给緂妹也就是等于交给炽儿。身为父亲,我实在有愧,只能为他创造一个最好的生长环境,而且争天下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善类,与其把天下留给他们,还不如交到她们母子的手中。”

冰柔见他提到小儿子,不便再说什么,毕竟父子之情是天性。

此时,轻舟已经飘到旁边的沙滩上,凝心跃上了礁石崖。

叶歆见她身处风暴之中,身上的衣衫竟然没有湿,不禁抚掌大笑道:“身处大海竟不沾一颗水珠,姐姐的水行道术真是到了化境。”

凝心嫣然道:“这么大风雨,你们怎么也跑来了?淋坏了可别怨我。”

“不怨,不怨,反正衙门里没事,来看看姐姐戏浪的英姿也算是一种享受。”叶歆笑道。

凝心抿嘴一笑,道:“回去吧!真要是淋病了,柔妹又要心疼了。”

“我才不管他呢!病了活该。”冰柔调皮地朝叶歆做了一个鬼脸,挽著凝心的手臂,一起转身向崖下走去。

叶歆看著冰柔活泼的笑容,心里比什么都高兴,笑了笑急步跟了上去。

走在回城的路,凝心劝道:“你应该多花点时间修炼。”

叶歆苦笑一声,叹道:“来到这里,什么事都算是称心如意,唯独修道却毫无进展。两个月来,一丝道力的反应也没有。”

凝心微微皱起眉头,沉吟道:“的确有些古怪,按理说你失去的只是道力,并不影响道心,所以修炼起来应该事半功倍,可如今这个样子就像是道力受阻似的。”

“我试过道心,木系的籽、芽、叶、茎、花、果我都试过了,依然可以一气贯通,不受阻碍,所以我也觉得道力应该被某种因素抑制了,所以没有办法凝聚。”叶歆说道。

“这种情况,那些道学书籍里好像也没有说过,似乎要另想其他办法。”凝心忧道。

“姐姐不必担心,我们才到任两个多月,按理说不会这么快就调出去,还有时间让我慢慢修炼。”叶歆接著笑道:“难得心境平和,轻松自得,还是多享受几天吧!”

凝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你不是决定了要走权力之路吗?难道改变主意,要留在此处?”

叶歆满脸轻松地道:“主意没变,只是心态不一样了。现在的我没有时间的限制,也不必去担心你们会有危险,所以我可以等待最佳的时机;况且,离京的时候,我已经将书信送到银州,那里的幕僚会按我的意思去办,不必我亲自操心。”

冰柔挽著他的手臂,娇嗔道:“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难怪这么悠闲。人家辛苦,你来享福。”

叶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以前由于事情涉及到你,为了保密,我才不得不事事亲为。可如今大不一样,银州那里有的是良臣谋士,他们处理事务的能力很高,事情由他们去办我很放心。况且,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还是低调一些较好,将来还可以收出奇不意之效。”

凝心嗔道:“官场上的事别告诉我,只要一听就头疼!”

叶歆哈哈笑道:“能让姐姐头疼,看来我的本事又进步了。”

冰柔牵著凝心的手嗔道:“姐姐别理他,我们回去教破儿认字。”

“好啊!”凝心笑著点点头,与她携手奔向县城。

叶歆看著一双玉人,既是庆幸,又是惭愧,尤其是想到凝心为帮自己恢复道力而延迟回山,更是感激。

由于“叶夫人”在他的安排下已经死了,一开始他们还有些担心冰柔的出现会带来麻烦,然而,冰柔经过调养之后丰润了许多,虽然不减美态,却与往日的少女气息不同,增添了许多少妇的风韵,而且样貌也有所转变,与红緂的样貌又差了许多,所以他们才渐渐放心。

唯一的问题只是在于冰柔的身分,叶歆对外也没说是妻是妾,只是任她出入县衙,所以衙役和百姓们都将冰柔当成是知县夫人。

风雨渐去,波浪渐平。他悠闲地漫步在通往县城的道路上,表现的异常轻松,脑子里却还是在考虑日后的安排。

令他疑惑的是皇帝的寿命,原本估计活不过今年,然而上次看到皇帝的时候,却发现他精神好了一些,只怕还能撑个一年半载。若是如此,策略就要调整了。

第五章

转眼已经九月,山上的枫叶全红了,为天地之间添上了艳丽的色彩。苦修了一个多月的叶歆,渐渐适应了每天的苦练,虽然没有太大的进展,但他感觉到自身正在微微地变化着,觉得自己所选的道路是正确的。

秋天的早晨已经有些微凉,叶歆一脸轻松地走出了院落,望着远处被枫叶染红的山峰,游兴骤起,朝着身后的二女道:“枫叶全红了,我们上山吧!”

看着叶歆充满兴致的脸,冰柔和凝心都感到异常的欣慰,同时也深受感动,因为她们都看见了叶歆是如何努力修炼的。

“好啊!我们好久没有出游了,我去把破儿叫起来。”冰柔兴奋地一头又钻回了屋内。

凝心嫣然笑道:“看来,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叶歆笑着摇头道:“只能算刚刚入门,一切都还是不明朗,还需要苦练。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套修炼方法,所以不会太辛苦。”

凝心的心情与叶歆一样高兴。

对她而言,叶歆的成功也就等于她的成功,看着脸上洋溢着喜气的他,她暗暗赞叹着叶歆终于回复了二十一岁青年应有的朝气。这几年的感觉就像是走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来的路上,唯一能让她想起以前那段苦涩的日子,便是他两鬓的白发。

凝心沉缅于思绪之中,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弄着叶歆雪白的鬓丝,伤感地道:“可惜变不回去了。”

叶歆的脸上露出了少年似的天真笑容,微笑道:“柔儿说,有了这两鬓的白发,我比以前英俊了不少。”

冰柔抱着刚睡醒的儿子走了出来,见外面这副光景,抿嘴微微一笑,悄悄地又退了回去。

凝心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将脑中的思绪赶走,含笑道:“既然要上山,我去换件衣服。”说完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此时冰柔才笑着走出来,把小叶破送到他怀里,道:“相公,我去弄点吃的。”

“去吧!”叶歆光顾着逗弄着儿子。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沿着山路爬上了一座小山,山上已尽是红色或黄色的枫叶,美不胜收,再加徐徐清风,和蓝色的大海相互辉映,令人心旷神怡。

山路并不陡,所以走的很舒服,三人一边谈笑,一边欣赏着四周美景,其乐融融。

走到一处草地,叶歆看了看四周,面前是大海,身后是枫树,于是笑道:“休息一阵吧!”

“好啊!”冰柔和凝心笑着应了一句。

小叶破坐不住,拉着叶歆到处跑,叶歆也乐得与儿子嬉戏。

草地上,凝心和冰柔静静地坐着,一边吹着山风,一边欣赏美景。

凝心忽然发现冰柔紧紧地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笑着问道:“妹妹,有什么好看的?”

冰柔忽问道:“姐姐,你真的要回山吗?”

凝心嫣然道:“我留下来是为了他的修炼,如今已有小成,只要坚持修炼下去就会有成果,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冰柔的脸上忽然显出一丝忧色,道:“现在名义上的叶夫人不在了,我的身分也成了相公的麻烦。这还是小事,我最怕那个该死的皇帝再赐一个妻子给相公,到时候就麻烦了。你是知道相公他还要继续做官的。”

凝心怔了怔,点头道:“有可能,如果那个皇帝真要拢络他,赐婚是一个办法,可惜没办法让你复活。”

“是啊!万一真要赐婚,相公又有麻烦了。”冰柔忽然牵着她的手道:“姐姐,不如你嫁给相公吧?”

凝心吓了一大跳,如花的俏面羞的绯红,嗔道:“你在胡说什么?”

冰柔嘻嘻一笑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凝心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道:“你知道什么?”

冰柔道:“当年在山上,相公就很喜欢姐姐,姐姐也很喜欢相公,我都知道。”

凝心的脸更红了,脸上也露出歉色,低声道:“对不起。”

冰柔摇了摇头,诚恳地道:“我真的一点也没有介意,可是当相公答应我下山的时候,我知道他很舍不得,只是因为顾及我,所以舍弃了与姐姐之间的感情。”

凝心眼圈一红,泪水也流了下来,不但是为了当年之事,也是为了冰柔的直率和坦诚。

冰柔续道:“姐姐是仙女一样的人物,天下谁也比不了。第一次看到姐姐的时候,我就想,能让姐姐动心的人,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后来发现姐姐喜欢相公,我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自己很幸福,尤其是在心湖里看到姐姐和相公心意相通弹奏的时候,我真觉得你们很合衬。可是相公依然放弃了姐姐,而选择了我,我心里的开心无法形容,同时也为姐姐可惜。”

凝心想不到她竟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禁痴了,脑子忽然想起叶歆对妻子的评论:“她的心地十分善良,而且直爽的可爱,性格温和,最讨厌阴谋诡计,只要是她喜欢的人,就会全心地对待,无论是朋友还是情人。”

冰柔直爽地道:“现在叶夫人这个名位悬空着,除了姐姐,我不愿意看到其他人坐上去。如果姐姐嫁给相公,天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打动相公了。”

凝心拥紧她感激地道:“妹妹真是直爽的太可爱了。”

冰柔嘻嘻笑道:“与其让姐姐这样无名无份地跟在相公身边做事,不如嫁给相公算了!这样我们两姐妹便可以齐心协力帮助相公了。”

凝心的脑子早就乱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冰柔急道:“姐姐,你说话呀!不愿意吗?”

“我……我……”凝心吞吞吐吐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最后,她忽然轻叹了一声,微笑道:“妹妹,真的很感谢你,这事是不可能的。”

冰柔瞪大眼睛看着她,问道:“为什么?姐姐不是依然钟情相公吗?只有在看着相公的时候,姐姐才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少女。”

凝心柔声道:“弟弟是不会答应的,况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我不信!”冰柔嚷道:“我这就去问相公,不信他连这么美的妻子都不要。”

“别去!”虽然凝心出言阻止,但冰柔早已离开了。

冰柔刚走几步,便见叶歆抱着儿子从林中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叶歆见她一脸严肃,笑着问道:“到底怎么了,谁惹火了我的柔儿?”

冰柔盯着他说道:“我要你娶凝姐姐。”

叶歆的脑子嗡的一声全乱了,呆呆地看着妻子,无法说出半句。

冰柔摇着他的身子,追问道:“到底愿不愿意?说句话呀!”

叶歆干咳了几声,尴尬地道:“柔儿,你在胡说什么?别亵渎了凝姐姐。”

冰柔说道:“我不管,反正叶夫人被你弄死了,说不定那些坏人以后又要给你安排什么美人,也许皇上又要赐婚,你又不肯离开官场,所以还不如娶了姐姐,免得其他人打你的主意。”

叶歆伸手拥她入怀,笑着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无论是什么美人,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冰柔说道:“要是皇上赐婚呢?”

叶歆愣了一下,沉吟道:“我会拒绝。”

冰柔瞪大眼睛诧异地道:“你真的不想娶姐姐?你不是喜欢她吗?”

叶歆真诚地道:“无可否认,我和姐姐之间是曾有过一段感情,不过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娶她,因为我觉得我不配。而且婚姻应该是一对一的,就算我和姐姐之间有感情,我也会把它深深埋在心底,当成是我和姐姐之间一种美丽的回忆,而不会把它带入我们的姻缘之中,这样既是对她的不公,又是对你的不敬。如今,我和姐姐几乎达到心灵相通的境界,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分别呢!只要你不介意我和姐姐的这种关系,我就很满足了。”

冰柔也沉默了,她踏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呢喃着道:“你对我真好,好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我不对你好,又能对谁好?”叶歆拥着她,心里不禁有些慨叹。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实在难料,冰柔能容忍凝心的存在,却无法容忍红緂,虽然其中有种种原因,但回想起来,却是百般的无奈。

“可是你不觉得姐姐一个人待在冷冷清清的灵枢山上很可怜吗?”冰柔却有些不依不饶,语气中竟还有些不满。

叶歆含笑道:“以后有我们在她身边。”

冰柔嘻嘻笑道:“你真傻。”

叶歆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笑道:“我们两个傻瓜正好一对。”

冰柔吃吃地笑道:“你才是傻瓜,我不是。”

叶歆搂住她涎着脸道:“小聪明,明年给我生个女儿吧?”

“我才不要呢!”冰柔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用力推开他,然后朝他做了个鬼脸,娇羞地跑开了。

“这个柔儿,居然跑来为人家说媒!”叶歆笑着摇了摇头。

“弟弟,你做的很对。”凝心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叶歆凝视着面前这张永远也难以忘怀的美丽容颜。良久,他才微微叹道:“姐姐,要是能娶到姐姐,一定会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凝心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含笑着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没有不开心,反而很高兴。其实我们早就心意相通了,你的心就是我的心,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你的意思呢!况且,尘俗的嫁娶之事,对我们已经没有意义了,好好对待柔妹吧!”

叶歆说道:“能认识姐姐和柔儿,是我最大的幸福,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

叶歆仰天长笑,笑声回荡在山峦之间。

凝心嫣然相伴,柔柔地道:“我只希望你们能早一点离开尘嚣,回到灵枢山上。”

“我会尽力。”叶歆肯定地道。

经过了这一日,三人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日后,寇子诚悄然出现在叶歆的面前。

看着风尘仆仆的寇子诚,叶歆不禁感到万分惊讶,此时寇子诚应该在嘎山城,来到此处必然有重大的事件发生了。

寇子诚一见到他,就急急忙忙地说出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呼兰府府城被屠。

“什么!”叶歆惊得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大叫了起来。

内院的冰柔听到叫声冲了进来,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寇子诚不知道冰柔之事,对于她的出现感到有点诧异,但也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叶夫人”死了,就算叶歆找了个续弦,也是合理之事,以冰柔之貌,无愧于叶夫人的名号。

“没事,你回去吧!我和寇兄有事要谈。”叶歆脸色有点苍白,眼中除了伤感外,还有浓浓的恨意,因为他知道这必然是仙主堂所为。

冰柔见屋内有陌生人,也觉得自己造次了,虽然心中担心,但还是退了出去。

寇子诚看着她的背影问道:“这位是新夫人?”

叶歆没有回答,而是沉声问道:“消息是怎么得来的?”

寇子诚叹道:“大约四个月前,也就是大人被贬的那段时间,嘎山城外突然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说是白安国大人的妾氏,要见大人。我觉得她来的蹊跷,就把她带回去,一问之下,竟然是呼兰府被叛军屠城,白大人战死!”

“白安国死了?”叶歆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叛军造反之初,我就担心他的安危,原以为以他的能力,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安然逃走,没想到他竟然参战了。”

寇子诚凄然道:“据白安国的小妾所言,十数万系着黄带的仙主堂信徒和士兵,突然涌进了呼兰府,见人就杀,就连婴儿也不放过。白大人率全城百姓反抗,力战身亡。在临死之前,他知道力不能敌,所以写了封血书交给小妾,让她躲在枯井中,因此才得以生还。当她爬上井台时,见到的是燃烧中的城池,颓垣败瓦,遍地尸体,血溅全城,就连护城河都被染成了红色,惨不忍睹。”

“该死的仙主堂,我不灭你,誓不为人。”叶歆愤怒地砸碎了台上方砚,心中的愤怒与仇恨升到了顶点,占满了他整个思绪。想到了凉城外的那五百亲兵也是因为仙主堂而死,心里的仇恨便再也无法抑制,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寇子诚对于他的这种激愤却十分高兴,当他知道叶歆甘愿被贬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一丝担心,然而看着怒目横扫、气势冲天的他,寇子诚心中大安。

叶歆长长地吐了口气,压住心中的狂怒,缓缓地坐回了原位。习惯了冷静的他,并不容许自己过分的释放激情,因为他很了解官场,唯有从容不迫的冷静,才是立身之道。

寇子诚看在眼中,心里更是佩服,他深知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这点,叶歆的表现并不是冷漠,而是冷静,虽然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如今的叶歆才是他心目中值得追随的主公。

“仙主堂!”叶歆仰头向天,回忆着龙溪城的一幕。

寇子诚叹道:“我虽然没见过白安国大人,但也从丁老弟的言辞中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他如此英勇,在危难之际,不但没有逃走,反而与民一起抗战,直到最后慷慨捐躯,我该为自己曾经看不起他而向他陪罪。”

叶歆叹道:“不,他的死是我的责任,若不是我安排他去监视赵玄华,就不会有今天之事。”

这一刻,叶歆明白了自己心里为何对尘世还有一丝留恋,因为自己的肩上多了许多责任,这些责任并不会因为一走了之而淡化。

责任便是责任,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身边的人的生死,自然也要为他们的生死负起责任。如今的白安国便是一个例子。从而,他又想到了丁氏兄弟、紫如、狼牙、朴哲、夜寒等等,他们每一个都在为自己做事,都因为自己而承受到巨大的危险,虽然自己脱离了尘世之后,可以得到轻松自在的生活,然而这似乎太自私了。

寇子诚见他黯然神伤,劝慰道:“如今白大人已经牺牲了,大人应该做的便是为白大人报仇雪恨,这样才对得起白大人在天之灵。”

“我一定会彻底消灭仙主堂!”叶歆的脸上露出了冷酷的表情,眼中的杀意更浓。

寇子诚见他如此,心中大慰,又劝道:“主公如今被贬至小县,实在是屈材。银州的几位都在等待大人的归去,黄大人将铁凉挡在悬河城外,而高虎的四万大军也被调入了银州中部去防御叛军,天马草原尽为我们所有,虽然部族尚未平定,但只要处理得当,也可迎刃而解。主公不如趁着乱世揭竿而起,与天下诸强逐鹿四方,一显主公大才。”

“这……”叶歆犹豫了,虽然答应了夺天下还情,但他并没有决定现在就反叛,因为造反的后果太大,尤其是对于民心的影响不容小觑。他沉吟道:“若不能找到正当理由,造反便成了逆臣,而且天龙朝虽然内有忧患,但对于百姓来说,他们根本看不到官场中的勾心斗角,一旦造反,民心定然舍弃我们;何况,天马草原的部族势力仍未消除,立足尚且未稳,盲目行事只会弄巧成拙,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造反。”

第二章

突然,一个衙役冒著雨迎面急急奔来,冲到叶歆的面前后,气急败坏地道:“大人,新任的兵马司大人到了,正在城里巡视,您快回去吧!”

“新任兵马司?”叶歆一脸愕然地看著他,问道:“是谁?”

“他没说,我们也不敢问,大人,您快点回去吧!”衙役急道。

叶歆心里纳闷,一个兵马司怎么会跑到这种偏僻的小县来?但他并没有加快脚步,而是吩咐道:“你先回去,就说风暴太大,我正在巡视海防,你没有找到我。”

衙役吓了一跳,惊问道:“您不怕得罪了上官?”

叶歆轻轻一笑道:“我问心无愧,没什么害怕的,况且我也只不过晚到一会儿而已。”

衙役见他坚持,也奈他不何,只好跑了回去。

叶歆依然慢慢地走著,边走边想:“兵马司无缘无故怎么会跑到里么来呢?难道是为了我而来?现在朝中还记得我的人只怕没几个,更别说来找我,若说是来寻好处,这小县只有鱼虾,没有金银,也无财可取。”

他如何思考也想不出个道理。

过了一个时辰,他穿过城门,来到了县衙之外,一眼就看到房檐下的衙役正焦急地来回走动。他悠闲地走了过去,问道:“兵马司大人还在吗?”

县衙只有十个衙役,平时大都无事,所以叶歆经常让他们回家帮忙种田打鱼,只留一两个守在县衙之内。

衙役见到他就像是上天落下来的宝贝似的,急声催促道:“大人,快进去吧!兵马司大人等很久了。”

叶歆指著湿漉漉的衣服,笑道:“不必著急,我这番模样去见上差太失礼了,你们先去招呼著,我换了官服就来。”

衙役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去换衣服。

内堂中,凝心和冰柔正围著桌旁教小叶破认字,见他进来只是看了一眼,都没有理他。

“爹!”小叶破一看见父亲,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好好学。”叶歆亲匿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然后入内换了一身官服。

冰柔见他半个月以来第一次换上官服,好奇地问道:“要升堂吗?”

“新任的兵马司来了要见我,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居然跑到我这里来?”叶歆摇了摇头,缓步走向正厅。

来到大厅外,叶歆一眼便看到有人坐在客席上品茶,于是朝衙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然后含笑而入。

在座之人听到脚步声后,抬头一看,顿时站了起来,躬身道:“公子,您来啦!”

叶歆怔了怔,忽然大笑了起来,快步迎上去,高兴地道:“天行,原来是你!我以为朝中的对头又来找我的麻烦呢!”

原来这位新任兵马司不是别人,正是叶歆安插在军中的龙天行。由于他的暗中帮忙,使得龙天行一路平步青云,现在已经做到了四品兵马司的要职,成了叶歆的上司。

龙天行一向耿直忠心,虽然此时官居四品,远在叶歆之上,但还是以主从之礼对待,不敢坐上位,只在下手相陪。

叶歆知道龙天行的性格,也不以为意,笑道:“想不到你已升到四品,恭喜!”

龙天行感激地道:“若不是公子带我出身,又在军中为我打点一切,我又怎能有今日的地位?再造之恩,天行不敢忘!”

叶歆高兴地道:“有你这句话就好。当初随我进京的人中,你最不一样,耿直坚毅,从不阿谀奉承,我早就料到日后必成大器。看到你功成名就,我也倍感欣慰。”

龙天行喟然叹道:“想不到公子被贬至此,我却无能为力,实在惭愧!”

叶歆含笑道:“无妨,我现在一身清闲,既无庙堂之苦,又无官场之争,还白领俸银,天下没有比这个职位更好的官了。你就算卷进来也没有好处,还是好好的做你的官吧!”

龙天行见他如此开怀,这才释去心中的不安,含笑著安坐椅上。

叶歆打量了他一番。龙天行此时已有大将风范,举手投足都十分稳重,想到当年为了灾民拦路抢劫的情景,不由地有些慨叹,人生总会有些机遇,足以改变一生的命运。

龙天行微笑以对。这年轻的主公虽然年纪才二十一岁,但经历之丰富非旁人所能比。叱吒风云,几朵莲花便引得京城大乱;手腕之辣,非同一般,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叶歆说道:“现在天下乱象已生,你出任军职,将会有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千万不可错过。”

“天行明白,不过这里远离边疆,一时半刻还不会有什么事。”龙天行说道。

叶歆晃著脑袋,语重心长地道:“真正的战斗不是在边界,而是在京中。夺嫡之争势在必行,只怕迟早会有一场火并。你现在虽然不在京中任职,但离京城颇近,迟早会牵入太子之争,我此刻能帮你的只有提供足够的财力,京中有丁才守著,只要你不犯大错,应该也不会有大碍。”

龙天行起身一揖到地,诚敬地道:“公子对天行的大恩,天行铭记在心。”

叶歆见他每次答话都站起来,笑著打趣道:“坐吧!你现在是我的上司,要是每次说话都这个样子,别人会说闲话的。”

龙天行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

叶歆哈哈笑道:“开玩笑而已,别在意。对了,有什么消息吗?这里交通不便,消息不多。”

龙天行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轻松,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贬官的打击,对于他的能屈能伸,心中不禁感到万分敬佩。他坐下来想了一想,道:“朝中的大事……嗯!苏尚书在天目城外吃了败仗。”

“哦!苏剑豪败了?”叶歆颇感诧异,没想到苏家这么快就把唾手可得的功勋丢了。

“不但大败,而且败的很惨!十万大军损伤一半,如今退守恭城,等待援军。”龙天行一脸无奈,对于像苏剑豪这样的名士也大败在叛军手中,感到既惊又忧。

“败的好快呀!”叶歆对于苏剑豪兵败并不感到惊讶,仙主堂的势力如何,他十分清楚,光是煽动百姓这一点,就足以令任何势力头疼,而对于苏剑豪来说,也许太低估这些“乌合之众”了。

龙天行见了他的表情,不禁大疑,问道:“公子莫非早知苏剑豪会败?”

叶歆轻轻一笑道:“只是隐约猜到一些而已。他的才能倒是不容置疑,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叛军的情况,以为只是一群有野心的乱臣贼子,这样冒然出战,若想得胜,绝非易事。当然,其中的原因到底为何我并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一败倒也合情合理。”

龙天行突然站了起来,忠诚于天龙朝的他,对于叶歆的这番话感到极为震惊,不禁问道:“难道公子知道叛军真相?”

“不错。”叶歆含笑著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续道:“虽说是裘作人叛乱谋反,其实背后是一个名为仙主堂的邪教。堂主名为赵玄华,为人奸险狡诈,他的本事倒是稀松平常,但是运气不错,有不少能人相助。而裘作人也只不过是仙主堂的一个亲信而已,他们早有预谋,势力也迅速在银州东部扩张,很多士兵和官员都是仙主堂的成员。”

“仙主堂?”龙天行惊讶地看著叶歆,脑子里猛的想起军中的传闻,沉声道:“难怪军报说叛军士兵的左臂都绑著一条黄带,原来是代表邪教。”

“不错,系黄带者皆是仙主堂信徒。”叶歆想起仙主堂也怒火满腹,从妻子被困,到龙溪城逼走,再到凉城事件,就像是缠在命运线上的毒蛇,无时无刻不想彻底铲除他。

龙天行见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非凡,不禁大为诧异,呆呆地看著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主公。

“天行,知道确实的战况吗?”叶歆收回心神,脸色也恢复平静,现在的他几乎可以完全控制心神的波动。

龙天行思考了一阵,才缓缓说道:“听说苏剑豪率兵攻到天目城以南三十里外的时候,遇上一群逃难百姓,他见百姓流离失所,想也没想就收留了。没想到,半夜百姓哗变,向大军发动兵变,而裘作人的军队也顺势杀到。内外受敌之下,苏剑豪大败,其后百姓掘开临清河的河堤,以至于大水淹了兵营,又导致临清河大败。”

叶歆点头道:“与我的猜想差不多。我们的士兵分不清谁是叛军,谁是百姓,自然无法取胜,再加上苏剑豪高傲的性格,如何也不会对百姓动手,大败是意料之中的事。”

龙天行说道:“叛军这招果然阴毒,令人防不胜防。公子,您为何不早告知皇上?”

“苏家妄图让苏剑龙调任银州,夺我地盘,还派人挑拨煽动我们的人,他们不仁,我又何需客气?况且这事我已写在奏章之中,也许是皇上没告诉他,也许是他没有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也没办法。”

“原来皇上也知道,恐怕是因为不相信,所以未曾提及。”龙天行说道。

叶歆沉吟道:“赵玄华得胜之后,军心大振,在银州东部的地盘就更稳了。不过这还算好,若是让邪教渗透入京,恐怕连士兵都会哗变。要是再有几个宫中卫士入了仙主堂,连皇上也睡不安稳了。”

龙天行吓了一大跳,惊道:“公子为何不上奏章禀明?”

“上奏章?”叶歆轻轻一笑道:“我现在只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连单独上奏折的权力都没有。况且我现在是半隐世的状态,如此可免朝中敌系找我麻烦。我若是上奏,一则未必有效,二则会引起其他人怀疑,我又何必自找没趣?还是做好我的知县吧!”

龙天行这才意识到他的官位,尴尬地笑了笑。

叶歆沉吟道:“不过,赵玄华能够连胜两仗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以苏剑豪的才能来看,败了一仗就应该能调整过来,竟然还会败第二次?这个赵玄华还真不能小看他。”

龙天行缓道:“听说叛军中有不少良将,其中以龙溪提督孙文昭最有名气,另外还有余熊光、孟海槊、张扬和武壁疆四员猛将,是叛军四大王将,个个凶猛无比。第二次临清河之战时,便是这四人合力围堵苏剑豪,以至于大军溃败。”

叶歆暗暗寻思道:“真是想不懂,像赵玄华这种货色,为何能凝聚这么多人才,难道他隐藏了实力不成?还是背后另有势力支持?”

龙天行叹道:“想不到像苏尚书这样的帅才都连败两仗,如今叛军士气大盛,朝野人心惶惶,民心也浮动了,若不能及时取得一场胜利,只怕后果堪忧。”

叶歆知道关键所在便是银州中部偏西的地区和天马草原,从那里通向龙溪城并无太大的阻碍,若有一支大军从西面向东插入,即使不能一举攻下龙溪城,也能迫使赵玄华收兵固守,不再南侵;然而此时天马草原正受到西面的铁凉的攻击,内部也有部族的矛盾,黄延功等不会轻举妄动。

龙天行看他沉思,不由地感慨道:“若是公子在朝,也许不会输的这么惨。”

叶歆含笑道:“此事后悔无益,走了一步就要走下去。天行,你现在不必担心叛军之事,只要做好分内事就可以了。”

龙天行说道:“公子,朝中颁下诏书,命东平州、海州、宁州的提督和兵马司召募新兵,我出来巡视也就是为了此事。”

“召募新兵?”叶歆摇头叹道:“引虎驱狼,恐怕只会引火烧身。”

龙天行疑道:“公子这话何意?”

“朝中那群势力现在所缺的就是军权,所以气氛虽然紧张,但还局限于暗斗,若是让他们公然召兵,恐怕只会助长了他们的势力,这么下去,争斗就会摆上台面。”说著叶歆轻轻一笑道:“其实这是迟早的事,也担心不了这么多。我的话你听过就算了,别记在心里,虽然这是他们的机会,但也是你的机会,这一带向来太平,人口密集,若是召兵应该收获不少,且若手上有一二万士兵,就大有可为了。”

龙天行惊问道:“公子,你要我召私兵?”

叶歆解释道:“非也,现在兵已经没有公私之分了,是公是私,完全在于军心的向背。你若能让士兵信服于你,无论为公为私,都有好处;反之,即使有兵在手,也等于没有。”

龙天行若有所悟,点头道:“公子说的对,只要我一心为朝廷,就算多召士兵,也只会于国有利。”

叶歆说道:“正是如此,你回去后立即著手召兵,然后勤加训练,若是北面的战况依然陷于不利,你就有机会领兵北上了。至于军饷方面,则不必担心,一万人一年的军饷,大约是二三十万白银,朝廷大概会拨下军饷,我再让宋钱调拨五十万白银给你调度。当然这些钱尽量用在适当之处,天下大乱之后,他的生意也不好做,还是省点用吧!”

龙天行站起来躬身道:“谢公子。”

叶歆拉著他的手笑道:“今夜我设酒为你接风,你明日就回去吧!一切以正事为重。”

龙天行点头道:“我正有此意,明日会起程前往松阳县。”

这一夜,两人秉烛夜谈,尽说天下大事。次日午时,龙天行便告辞离去了。

北部的战事正如龙天行所言,叛军经过了两场大胜,士气极盛,但他们并没有围攻恭城,而是分头出击。原龙溪提督孙文昭陈兵三万在临清河北岸的三羊渡,其他部队分为两支,一支由赵玄华自己带领向东进攻,一举拿下了三府十一县,并继续向海边扩展;另一支则是由裘作人带领,向临清河上游进逼,轻易的将二府九县纳入版图。同时,叛军所到之处,皆不断地吸纳士兵,使叛军的数目骤增至十六万,比苏剑豪的七万人要多出一倍有余。

苏剑豪在恭城内坐立不安,坏消息像雪片般飞来,他不是不想出兵,只是两番战败之后,士气不振,还有不少伤兵,因而想等援兵到来再大举进攻。

见他脸有忧色,他的心腹大将徐任侠提醒道:“大人,不能坐视叛军四处攻城掠地而不管。据报,叛军的人已增至十六万余,一旦他们在东西两侧站稳了脚,便会三面夹攻恭城,甚至可以不理恭城,直逼眠月河口。”

苏剑豪摇头道:“我知道其中利弊,但此刻军心不振,出兵未必有效,而且我打算等援军一到便大举渡河,直插中腹。若是占了天目城,东西两侧的敌军便无退路,到时再来个瓮中捉鳖。若是分兵出击,一则兵力不足,二则叛军已占先机,以逸待劳,我军必然处于被动。若我军固守此地,既可养精蓄锐、提升士气,又可等待援军,还可以压制敌军中路的活动。”

“大人所言甚是,但总不能看著敌人任意活动吧?这对大人和苏家的声望会有很大的影响。”徐任侠拍著胸脯,豪气冲天地道:“请大人拨给卑职一万人,卑职去守武化城,绝不让叛军有机会从东线南下,也可作为大人的侧应。”

苏剑豪也在担心,自己丢了五府二十余县会引来群臣的置疑,沉吟了半晌,终于点头道:“好吧!我给你一万士兵,你领军先去,若援军到,我再命人前去助你。”

徐任侠大喜,躬身道:“卑职定不负大人重托。”

苏剑豪仰天叹道:“希望援军早点到来,我好腾出手来反攻,不然苏家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他本以为这是扩大势力的好机会,没想到弄巧反拙,反让苏家威名受损,而且若战事拖的越久,对苏家的影响就越大。

第六章

寇子诚见他一脸的犹豫,于是又劝道:“即使现在不反,主公应该弃官而去,回到银州暗中经营天马草原,待时机成熟,再宣告独立。若是在此久待下去,只会浪费时间。而且仙主堂有西进之意,嘎山城外来了一些仙主堂的成员,虽然人数不多,但总是一种先兆。”

“他们派人去天马草原?”叶歆冷言问道。

寇子诚点了点头道:“属下在嘎山城一带遍布耳目,所以探查的十分清楚,而他们全都被我抓了起来,盘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是去策反天马草原的部族,加入他们的行列。”

叶歆面色凝重的道:“如今最大的麻烦莫过于仙主堂的渗透,其影响极大。虽然你远道而来,但还是烦劳你立即赶回去,严密布置东线的巡查,见到仙主堂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主公,您的决定……”寇子诚疑道。

“辞官与否,容我再想一想。一切就按我信上所说安排,短期之内当可无误,如今我只是担心苏家。”叶歆叹道。

“苏家?”寇子诚道。

叶歆沉着脸道:“苏家的态度晦暗不明,尤其对皇位之事更是三缄其口,从不表态,实在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据可靠的消息,他们似乎在安排苏剑龙掌兵银州,若是如此,苏家的势力将会伸入天马草原,这对我们十分不利,但皇上的心意我拿捏不定,不知道会有何决断。”

寇子诚冷冷一笑,道:“就算苏剑龙去了天马草原,我们也有办法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叶歆却不这么想。苏家扩张的不只是权力,还有它的影响力,如果从南到北都有苏家的势力范围,则无论朝野都会被这种气势所压,倒向苏家的小势力也会越来越多。万川入海,终成大势,若不能及早压制,终成大患。

寇子诚见说不动叶歆造反,颇有些失望,但也无计可施,苦笑了一声,拱手道:“既然如此,我立即赶回去安排对付仙主堂,大人在此务必小心。”

叶歆点头道:“劳你辛苦了。这件事情颇为紧急,若是让仙主堂渗入天马草原,我们会有大麻烦,此番关系我们的根基,切不可大意。”

“我明白。”寇子诚不再耽搁,立即离开黄川县,乘着马车向北疾行。

叶歆沉着脸走向内堂,心头无比沉重。白安国之死,意味着仙主堂的势力正在西进,而且地盘稳固,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屠城。对他们而言,屠杀并不意味着失去人心,尤其是对于那一群死忠的信徒来说,也许会更有快感,更加忠心。

“可惜我道力未复,否则先杀到龙溪城取了赵玄华的性命,这个跳梁小丑就像是只虱子,若不杀他,迟早吸光世人的血。”叶歆心想。

冰柔方才见他情绪不稳,心中担忧,早就在院口等他,见他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挽着他的手臂,担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叶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沉声道:“北方的仙主堂屠了呼兰府府城。”

“屠城!”冰柔惊得花容失色,捂着嘴大叫了起来。

叶歆捏紧了拳头,愤慨地道:“呼兰府知府白安国是我的部下,是我派去监视仙主堂,如今惨死异乡,我若不为他报仇,怎能对的起他在天之灵?”

冰柔是豪爽的侠女性格,气得柳眉倒竖,玉脸蒙霜,娇斥道:“实在太可恶了!斗争就要光明正大,这种卑劣的行为天理难容。相公,我支持你,一定要消灭仙主堂!”

叶歆点点头,寒着脸道:“我会彻底消灭仙主堂,一个不留。”

冰柔气了一阵,怕他身子受影响,于是挽着他的手臂,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了下来,柔声安抚道:“相公,别急坏了身子,我们再慢慢计划。”

凝心正走出来,忽然发现院中气氛十分凝重,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叶歆沉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

凝心听到一半脸色就白了,摇头叹道:“尘世间的杀戮实在可怕。”

叶歆叹道:“姐姐,现在你明白我要做的事了吧!这种祸患留在世上,我无法安心回山。”

凝心默然了。虽然不想牵入人世间的俗事,然而听过这一个消息之后,心里很不舒服,还有些薄怒。

叶歆看了她一眼,忽然醒悟自己的失言,歉然道:“姐姐,我以后都不会说这种事了,免得害你分心。”

凝心见他体贴,玉脸露出了微笑,牵着冰柔的手,嫣然道:“没关系,有什么不高兴,就和我们姐妹说吧!”

面对这一双玉人,叶歆不愿让她们感染自己的怒气,于是摇了摇头道:“不说了,我去炼药。”

不知是过于匪夷所思,还是因为对消息压制,呼兰府府城被屠的消息并没有传开。由于叛军的攻势停了下来,京城内外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华灯如旧,凡嚣如尘。

就在这种时节,苏剑豪终于与玉霞公主完婚,盛大的婚礼震动京城,这位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朝廷大员,拥有了一个新的身分──皇婿。

新赐的驸马府坐落在皇宫的西侧,与几处王府相连,星河凝空之际,院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虽然苏剑豪两次大败,但叛军进攻之事已有扼制之势,经过了几次调兵,苏剑豪在眠月河以北建立了个弯月形的防御网,效果倒是十分的好,所以他的威望也在回升,尤其是皇帝的添兵之举,使众人都明白了他圣眷之隆非同寻常。此大喜之时,朝中的百官相偕到贺,几乎没有一名官员敢不来送礼。如此气派,如此威望,京城内外一时无两。

与此同时,一位更重要的人物也出现在京城,那就是镇西大将军苏方志。他由清月国退回跃虎关,虽然情势紧迫,但他还是进了京。对于苏家来说,京城远比顺州要麻烦复杂,尤其储君之位仍然悬而未决,老谋深算的他也想藉此机会做最后的决断。

驸马府的书房内,苏方志和苏剑豪父子撇下了众宾客,来到此处议事。

“剑豪,你的防务安排的如何?”苏方志问道。

“父亲大人,一切都十分妥当。”苏剑豪说道。

苏方志摇头轻笑道:“剑豪,你做官数年,手腕还是不够狠辣。如今这个年代不是弱者生存的时候,尤其是身居高位,千万双眼睛都盯着你,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着父亲的一番责备,苏剑豪有些懵,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诧异地问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只是孩儿不明白所指为何,请父亲明示。”

“京中之兵莫过于禁军,若能掌握禁军,就等于掌握京城的动向,你现今领兵在外,不可只思退敌,还应该多想一想将来之事。”苏方志说道。

“您的意思是……”苏剑豪若有所思的道。

“守住恭城一线,不进不退,偶尔打几场小仗,对上有个交待。如此一来,朝中必然焦急,你便上奏佯称军力不足,只能小胜,不足歼敌,朝中便不能不为你添兵。我观京城四周府县已无兵可调,新兵又缺乏训练,不可临阵,唯有禁军可用。”苏方志解释道。

苏剑豪恍然大悟,点头道:“父亲之意,孩儿明白了,您是要我不断地抽空京城的防卫。”

“正是,战事离京城不远,所以调禁军去也能防卫京城;然而你是领军大将,便有权挟制禁军,甚至收为私兵也未尝不可,况且兵部在我们的掌控之下,禁军内也有我们的人,事情大可无忧。”苏方志说道。

“父亲此计真是神妙之极。”苏剑豪喜道。

苏方志捻着短髯,正色道:“如今的时局,大乱不远,故此掌兵者为上,掌权者为中,掌职者为下。掌兵者可以坐拥大军,进可自立称王,退可支持新帝,成败与否,全在自身操纵;而掌权者有权无兵,如轩丘聿之流,虽然权重,但权来自于上,只能依附皇权,方能持久,所以身不由己,力不能尽,成败与否取自别人;掌职者只不过是官场过客,随时更替,太平时期尚可作为,乱世之中也只能随波逐流,任人宰割。”

苏剑豪想不到父亲竟如此深通官场,不禁汗颜,躬身道:“父亲之言,令孩儿茅塞顿开。”

苏方志得意的看着儿子,脸色渐缓,含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有我做你的后盾,大可放心,而今又有公主策应。”

提起玉霞公主,苏剑豪皱了皱眉,脸上似有不悦之色。

苏方志没有留心,端着茶碗呷了一口,又道:“如今朝中的势力分布一目了然,我原以为叶歆会是一支奇兵,没想到这么快就衰落了,想起来颇有些可惜。论起做官,此人的本事远在你之上,若在太平时期,必是首辅宰相,权倾一方,只可惜生不逢时,在诸势力的夹缝中生存,不容易啊!”

苏剑豪听到自己不如叶歆,心中大为不悦。当年情场大败他早就心中有刺,只是后来叶歆服软,归到自己麾下,这才没有计较,但总觉得自己才貌学识,绝不在此人之下,因而出言辩道:“父亲为何小看孩儿?我不信我不如他。”

“你有此大志,我心甚慰,然而叶歆白手起家,数年内已升至封疆大吏,手握雄兵,竟可与我抗衡,这种人物,就是我当年也远不如他。”说着,苏方志轻轻笑道:“他如今已经势败,听说终日带着女人游山玩水,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若他仍在银州,我们要分力去对付他,实在很麻烦。”

苏剑豪想起冰柔,眉头皱的更紧,愤然不平道:“此人连妻子尚且不能保全,根本不配称为俊杰!”

苏方志忽然脸色一沉,喝道:“你还敢说?弄一个不明来历的小妾,居然还公然带在身边,在旁人的眼中,这分明是对皇室的挑衅。”

苏剑豪呐呐地道:“孩儿……”

“不必解释,娶个小妾倒也无妨,只是此女身手不凡,来历不明,你还是小心点好,说不定是哪个势力施的美人计。”苏方志说道。

苏剑豪尴尬地道:“岚妹不会是奸细。”

“不是最好,我只是不想为了一个女人害了苏家。”苏方志叹道。

女儿的大婚过后,明宗突然病倒,朝中大事由众人共同商议,这无疑给了苏家一个绝好的机会。

抽空京城兵力的计划,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就像是在为天龙朝抽取最后的生命力。

然而,计划的真实性和虚伪性同时存在,使的朝臣们对此都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觉得是理所应当,而潜伏在苏家的峰也因为苏方志的提防,无法得到任何消息,事情就这么一点一滴地发展下去了。

远在海滨的叶歆也在烦恼之中,寇子诚的提议让他着实犹豫了很久。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选择,若走错了路,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如今的他没有后顾之忧,当可放手一搏。

时至年关,海风极冷,渔民们都不出海了,一年的收获也够他们过一个好年,所以小小的县城开始热闹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客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是别人,正是久违的丁才。

“你怎么来了?”看到丁才出现在眼前,叶歆又惊又喜,他知道丁才不会无故前来,必是朝中有所变故。

丁才见到他很高兴,躬身道:“参见大人。”

“别多礼,何况你现在的官衔比我大。”叶歆亲切地拉着他进书房。

丁才坐下之后摇头含笑道:“非也,大人现在的官位远在我之上。”

叶歆愣了一下,若有所悟,笑着问道:“皇上不会是让我官复原职吧?”

“这是圣旨,大人自己看吧!”丁才拿出一卷黄绫交到他手上。

叶歆好奇地接下圣旨打开一看,倏的愣住了,只见圣旨上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歆忠公体国,才能卓越,着即升任肃州总督,辖雪狼关以西至木龙河之地,并赐爵一等肃阳侯,加封云华殿大学士,领太子太保,刑部尚书衔。”

从一个七品小吏,一下提升到位极人臣的顶点,叶歆不能不为之惊讶,同时再一次肯定,此番被贬,是皇帝早就计划好的,用意似乎真的在于摆脱铁凉之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丁才含笑道:“侯爷,如今您贵为肃州总督,大权在握,千万不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因为红緂之事,叶歆本已对天龙朝没有太多的情感存在,然而此番封赏,不能不让他意识到皇帝的器重之高非同一般,若是成为一个叛臣,实在是问心有愧。

“天威难测,皇上以老弱之躯,还惦记着我的事,实在令我愧然。”叶歆叹道。

丁才忽然脸色一正,沉声道:“侯爷,皇上的器重不只这一点……”

“哦!还有什么事吗?”叶歆诧异地望着他。

丁才神色凝重地从包袱里又捧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然后用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供着,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叩了三个响头。

叶歆见他如此庄严,纳闷地转头望向锦盒。从华美的外观看来,这是宫中所用之物,只是不知里面放着何物。

丁才站了起来,指着锦盒正色道:“大人,这是皇上所颁的传位诏书,里面写着继位者的人选。”

“遗……遗诏!”一向平静的叶歆惊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这张普天之下的人都想看到的遗诏,居然会由丁才千里迢迢传到他的手里,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他万分明白这份遗诏的重量,这里面的名字代表了未来眠月大陆的发展方向,是大祸,还是小乱,是外患,还是内忧,都决定于遗诏上的一个名字。

“侯爷,现在您应该明白皇上有多么器重您。这份遗诏其实只有一份,皇上说有两份只是混扰视听而已,也就表明皇上希望依仗侯爷的力量去支持他老人家所选中的继位人。新皇继位之后,侯爷便是擎天保驾之臣。”丁才恭敬地道。

叶歆点了点头,正想说话之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猛的转头盯着丁才,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分?”

丁才向他深深一鞠,歉然道:“卑职一直都是密探总领。”

“什么!”虽然叶歆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掩饰不了内心的震惊,脸色也随之变得很难看。

丁才微笑道:“我虽是密探,但可以向天发誓,从来没有泄露丝毫机密,您对我和弟弟的照顾,丁家人终生难忘,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会泄露您的半点机密。”

叶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枉我自以为才华过人,想不到身边混进一个大内密探都不知道,可笑之极。”

丁才忽然跪倒在地,诚恳地道:“您待我如同知己,上次出任西北安抚使时,竟将夫人的安危交到了我的手里,我怎敢有二心?只不过密探是世袭之职,连弟弟都不知道,我也不敢乱说。”

“起来吧!”叶歆很清楚他的为人,若他早有歹意,自己和妻子绝对活不到今天。

丁才道:“大人放心,我和弟弟永远都是叶派最忠诚的成员,若大人不信,我愿自裁以谢大人之恩!”

叶歆摸了摸锦盒,叹道:“朋友之间无非一个信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后还是照以前那样吧!”

丁才见他有些失落,歉然道:“我让大人失望了。”

叶歆摇头道:“没有什么,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这么多惊人的消息。”

“大人,您准备一下,我陪您回京。”丁才说道。

叶歆抬头看着他半晌,指着遗诏问道:“你知道这里面是谁的名字吗?”

“不知。”丁才说道。

“你猜会是谁?”叶歆问道。

丁才略加思索后,摇了摇头道:“似乎每个都像,却又都不像。”

“丁大哥来啦!”冰柔笑着走了进来。

丁才躬身道:“参见夫人。”

“丁大哥不必多礼。”冰柔笑道。

叶歆指着丁才道:“带丁才去厢房休息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冰柔见他的神色很凝重,不由地有些心惊,但在外人面前不敢多问,于是含笑招呼丁才出去了。

第三章

其实两次大败只是表面的事实,内里却暴露了天龙朝的危机。由于太平日久,以至于士气涣散,训练马虎,为将者享乐太平,早就没有决断力和统率力,往往自傲自大,草率行事,尤其是眠月大陆东面的军队,军力每日都在减弱;反观叛军,除了信仰控制外,他们之中有不少是平民,虽然缺乏训练,但斗志旺盛,而且不怕死,两军对战时,往住是天龙军率先撤离。

而且,苏剑豪的军队是临时调配而成,相互之间没有协调性。以临清河之战来说,若不是临战时两翼大军擅自行动,苏剑豪也不致招来大败。

然而朝中的大臣们并不知道这些,因为北线战事吃紧,都显得异常慌乱,对苏家不满的人也像上次对付叶歆一样,开始上奏折弹劾,只是由于苏家势大,所以普通官员不敢乱说,但心里还是有所怨恨。

另一方面,诸皇子们也因为战事吃紧而蠢蠢欲动,由于苏家对皇位继承人的态度晦暗不明,皇子们既不敢得罪,又不得不防备,还有的担心苏家拥兵自立,有人开始考虑寻找牵制苏家势力的人。

这日,大皇子四十一岁大寿,他藉此为名大肆庆祝,其实则是商量著大事,党羽都到齐了,把偌大的一个“明鹤厅”挤得满满的。

眼下的时局对他们来说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在场每一个人的富贵荣华,乃至于身家性命,皆已经系在大皇子的身上。成败在此一举,无路可退,所以紧张的气氛中洋溢著冲天的斗志。

大皇子端坐正中,看著在坐的手下文武齐备,士气正盛,心中甚喜,阴沉的脸也展开了笑颜,举著酒杯扬声道:“这些年来,多亏众位鼎力相助,干!”

众人一起举杯相贺道:“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皇子欣然领受,举杯一仰而尽,然后傲然站了起来,扫视著在场之人,扬声道:“如今局势大变,天龙朝国势已有不稳的迹象,然而老爷子把大军交到有名无实的苏剑豪手上,实非国家之幸,不知道各位有何妙计可以相助。”

轩丘聿接口道:“王爷,苏剑豪两次兵败,皇上不但不罢其帅位,反而又给他添兵,看来皇上是想给他挽回面子的机会。大军都跑到他的手里,这对我们的发展大大受阻,虽说苏家没有表态,但照此下去,只怕有染指皇位的野心。”

轩丘梁笑著插嘴道:“好在他二次大败,军中的威信早有所打击。”

吏部侍郎郭敏达摇头道:“贤侄所言差矣。苏家势力原本只在顺州,虽说手握二十五万大军,但也可以牵制,而且离京又远,就算叛乱也有时间准备。而今苏家的军力已至京城,若不早日压制,恐怕日后别有他图,就算苏家不反,但新皇在苏家的势力下登基,这个皇位不好坐呀!”

大皇子说道:“不错!苏剑豪如今据兵眠月河之北,离京城极近,若有不轨之心,无人能挡。”大皇子深知其中麻烦之大,脸色又阴了下来,淡淡地道:“老爷子对他们苏家可是宠信有加,比我们这些皇子还要得宠。”

轩丘聿忽然叹道:“可惜叶歆被贬,否则可以借叶歆之力压制苏家。此人胆识、才气,都是上乘。”

大皇子转头盯著身边的一名管事问道:“叶歆现在做什么?”

“禀王爷,叶歆的身边多了两个女人,一人的样貌和死去的孝仁公主有几分相似,另一人没有露面,但也是年轻女子。他整日不理政事,喜欢带著小妾出游。”

大皇子轻轻一笑,道:“想不到他倒是最悠闲之人,远离京城,避祸乡野。”

轩丘聿道:“王爷,这正是招揽他的好机会。”

大皇子沉吟片刻道:“此人才气太高,如果让他掌权,不知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苏家?”

“他毫无背景,只要不给他兵权,一切就可在掌握之中。”轩丘聿说道。

“你是说召他入府做一个幕僚?”大皇子问道。

“正是。”轩丘聿说道。

大皇子默然沉思了起来。

由于苏家的失败,叶歆再次成了众人口中经常谈论的人物,不但是荣亲王府,其他势力也开始留意这个被贬的青年英才,就连一向针对他的三皇子,也开始打起了他的主意。比起苏剑豪来说,叶歆完全没有背景,也便于操控,而且无论是才能和手腕,都不在苏剑豪之下,重新吸纳“失势”的叶歆,无疑是明智的决定。

黄川县中,叶歆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去升堂审案,他现在首要做的便是恢复道力,只要能使用遁术,就是性命最佳的保障。

夏天的阳光有些灼热,海面上蒸腾的水气使得视线有些散乱,没有风暴的日子里,天空特别的蓝,平静的海洋也像是温柔的少女。海边的礁石上,叶歆和凝心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他们想尽了一切方法,却毫无进展。

“弟弟,看来真要另找其他途径了,正统的方法似乎无法产生作用,再练下去也是徒劳无益。”

凝心对于叶歆的道力久久不复感到耿耿于怀、担忧不已,尤其是叶歆还留在官场之中,如果没有道术,危险性明显要大上许多。

不过叶歆倒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失败而气馁,在没有时限的条件下,他并没有因为几个月的毫无进展而感到失落,毕竟与妻儿共聚天伦,与凝心同修道术,这本身就是一种生活的享受。

凝心见他一副不紧不松的样子,摇头笑道:“真不知道这段日子,你到底修炼了没有?”

叶歆笑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道心的稳固,道力的停滞必然是因为某些特别的因素,这不是每天修炼就能解决的事,也许某天一觉睡醒就能恍然大悟。”

“你也太随便了吧!既然这么想,干脆回去蒙头大睡算了。”凝心说道。

叶歆抬头望著阵阵的波涛,笑道:“一边吹著海风,一边闲聊,难道不是享受吗?”

凝心抿嘴一笑,打趣道:“小心柔妹听了不让你出来。”

“柔儿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破儿的身上,我吃醋了也不管我,哈哈!”说著,叶歆大笑了起来。

凝心见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心情一天比一天轻松,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叶歆忽道:“对了,银州有座银鸽山,去年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位修道者,他修炼的不是五行道术,而是道术之中的八卦。”

“八卦!”凝心第一次听他说起此事,不由地有些惊讶。

叶歆解释道:“听说很久以前,道术的流派众多,五行和八卦都是其中之一,只是后来其他的道派没落了,只剩五行教留了下来。”

凝心点头道:“我看过一本述说八卦的书,八卦是太极的另一个系统,与五行也算是相通,只是八卦里有六十四小卦,修炼起来十分繁杂,还要将两种力量搭配使用,因此难度较大;反观五行道术,金、木、水、火、土,五行各一,一目了然,不必再想其他,所以简单明了。”

叶歆说道:“我在想,既然五行道术练不下去,不如去求教八卦道派,也许可以另走新路。”

凝心点头赞同道:“都是道学流派,走另一条路也未尝不可。不过我觉得八卦要比五行难学,不知道要学多久才能有收获。”

“我该去一趟银鸽山,只是现在官位在身,不能擅离。”

叶歆衡量著得失,若是辞官回到银州,日后若想再图发展,恐怕就只有造反这一条路,与他的计划并不一致。

凝心虽然不喜欢政治,但很明白叶歆现在的处境,虽然一切都很平和宁静,然而争斗早就开始了,每一步的决定都有深远的影响。

叶歆站了起来,悠闲地望著浩瀚的大海,心境也随之变得平和了。

凝心忽然想起水系魔法,猛的一喜,急忙问道:“对了,你不是能收集水元素吗?何不从这方面入手?反正魔法之术不需要道力,说不定有效果。”

叶歆愣了愣,喃喃地道:“对呀!我把这个忘了,说不定可以用水元素来引发木行道术,不过这好像不是道术,会不会太奇怪了呢?”

凝心笑道:“何必介意是不是道术,反正你现在毫无进展,也许可以另辟蹊径。”

“嗯!的确可以试试。”叶歆同意道。

说罢,叶歆神色一凝,平伸左手,尝试著将水元素聚集在掌心之上。

对他而言,收集水元素并不是一件难事,当初在灵枢山就花了大把时间尝试收集水元素,因而才能在往后的日子里,随心所欲地利用水元素大幅提升木行道术的威力。此时也不例外,一点点晶蓝的水元素随著他的召唤,汇成晶体状的圆球悬于他的掌上。

凝心见他快速地集结水元素,点头赞道:“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轻易地便收集了水元素。”

叶歆看著蓝淀淀的水元素,却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因为水元素的出现并没有牵引体内的道力。

凝心看在眼中,很快就明白了,眉尖随之微微蹙著,喃喃地道:“为什么会这样呢?真是古怪。”

叶歆沉默了一阵,忽然把水元素扔进了嘴里。

凝心惊问道:“你要干什么?”

叶歆没有回答,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应著水元素化入体内之后的变化。

开始时,他只感觉胸前一阵冰凉,水元素就像喝入口中的冷水一样,刺激著口腔和喉咙。然而,当水元素进入肺部之时,就像星星之火被点燃了似的。

凝心一直凝视著他,见他的脸色骤然大变,随后捂著胸,翻身便倒,吓得脸色雪白,大叫一声,急忙抱住了他。

叶歆牙关紧咬,身子不断地剧烈颤抖,全身冰冷,只是胸口如烧著了一般火烫。

凝心惊得不知所措,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嘴里不断地呼唤著叶歆。

叶歆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火的世界,巨大的热量在他的胸前不断地燃烧,虽然全身都痛得几乎要抽筋,但他却从痛楚中找到了无法恢复道力的根源。

由于道力不断的积累,体内的五行处在一种极不平衡的情况之中,而后又有几次用水元素大幅度抽取增加木性的比重,以至于五行完全失调。最后一次的施展使道力全部抽取殆尽,木性瞬间又从极强变成极弱,变成了另一种五行不调。

与之前不同的是,当木性极强的时候,虽然其他四行的比重不同,但因为五行相生的原因,所以其他四行也相对的被提升了,因而叶歆的道力可以尽情的施展,且五行都处在一种极高的层次。

然而,此时叶歆体内木性变得极弱,也引致其他四行变弱,虽然五行调合,却处于一种低迷的状态,以至于道力的反应极差。此时被水元素一激,体内的五行再次失调,才会出现强烈的痛楚感。

凝心一直抱著他不敢动,随著他渐渐平复,脸色也红润了起来,一颗悬在嗓子口的心也放了下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叶歆才停止了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没事吧?”凝心紧张地问道。

叶歆勉强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让姐姐担心了,我没事。”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胡乱尝试,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凝心气道。

“反正道术毫无进展,若不冒一次险,也无法找出问题的根源。”叶歆说道。

凝心愣了愣,惊喜地问道:“你找到了吗?”

叶歆笑著点点头,道:“不能说找到,只是感觉到一些东西,却又弄不清楚,所以还要继续修炼。”

“我们回去再说。”凝心见他汗流浃背,一脸疲态,说话也没有力气,心中微痛,于是背著他快速遁回县衙。

叶歆毫不介意地趴在她的背上,就像一个弟弟似的,感受到阵阵幽香从柔软的背部传到鼻中,不禁有些心醉,不讳言地笑道:“好香啊!”

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情爱,没有一丝的隔阂,说话也毫无避忌,坦诚相对,因此叶歆也没有任何的顾忌,话到嘴边就说了出来。

凝心自然也不介意,只见她噗哧一笑,揶揄道:“让柔妹看到了,一定罚你。”

“姐姐,你又笑话我。”叶歆笑道。

凝心忽然调皮地道:“歆弟,柔妹昨天为你向我提亲。”

“啊!”叶歆吓了一跳,惊得跳了下来,怔怔地看著她。

凝心见他被戏弄,觉得有趣,抿嘴笑道:“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配吗?”

“不是,不是。”叶歆连忙摇头摆手。

凝心忽然喃喃地道:“等你恢复了道术,我也该回山了。”

叶歆默然了,虽然两心相知,没有任何隔阂,然而凝心却不愿意让冰柔感受到任何压力,红緂的事件使她也有所顾忌。

回到县衙的内院,冰柔正在与儿子玩耍,见叶歆如此模样,连忙冲上去扶著他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担心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叶歆微微笑道:“没什么,修炼太累了,所以只好烦劳姐姐带我回来。”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也真是的,怎能让姐姐背你。”

凝心嫣然道:“没什么,他这么轻的身子,一点也不累。”

“爹。”小叶破冲上去,亲热地抱著父亲的腿。

“乖儿子。”叶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抱著他坐在膝盖上。

小叶破钻入父亲的怀抱里,天真地道:“嘻嘻!娘今天教我练武,真好玩。”

冰柔却走上去抱下儿子,嗔道:“快回去休息吧!都累成这个样子,还在跟儿子疯。”

叶歆耸了耸肩,又朝儿子做了个鬼脸,然后笑著回到房内。

这一天的启发是显著的,经过了半个月的闭门苦思,他终于找到了道力不振的秘密,兴奋地冲出了卧房。

冰柔正在教儿子练武,见他这模样,不由地好奇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吗?”

叶歆抱起儿子笑道:“明天爹和你一起学武。”

“好啊!”小叶破兴奋地又跳又叫。

冰柔诧异地看著他问道:“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学武吗?怎么现在又想学了?”

叶歆耸了耸肩,微笑道:“没办法,这几个月修炼道术毫无进展,这几天苦思了一下,终于发现原来是体质的缘故,虽然对道心没有影响,但对道力的修为有影响。”

凝心惊讶地看著他问道:“你这么快就想到方法了吗?”

“方法是有一个,只是能不能成功,还要看结果。”叶歆答道。

“是什么方法?”凝心喜道。

第七章

叶歆坐在桌旁,一手拿起圣旨,一手拿起遗诏,虽然重量很轻,但在他的眼中,这却是两份重量非同寻常的东西。

“皇上竟然会把遗诏交到我手上,看来他遣我去银州也是早有预谋,想让我在那里扎下根基,日后便有实力扶持新皇登基,果然是用心良苦,不愧为一代明君。”

此时的他,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局面,因为红緂,他决定要为她夺取天下,但此时又因为遗诏之事,深深地感受到皇帝对他的器重和关爱。入仕以后几乎都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年仅二十就出任封疆大吏,既然领了这份恩情,自然就应该尽心尽力的辅佐继承人登基。

凝心袅袅地走了进来,见他眉头紧锁,一脸迷茫,于是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叶歆抬头看了她一眼,苦笑道:“緂妹要天下,皇上要我帮他扶持新皇。一个欠情,一个欠恩,还情还是报恩,实在难以下决定。”

凝心明白似的点点头,想了一阵,微笑道:“有情还情,有恩报恩。红緂之情你并不欠她,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接受过;皇上之恩你也不欠,因为你也没有享受过做官,所以不必想太多。”

叶歆摇头道:“人在尘世就是这样,有许多东西明知可以弃,却割舍不掉,我不如姐姐。”

“我不应该劝你,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其实道原本就是随意,你的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凝心说道。

叶歆喃喃地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皇上于我有恩,无论如何也要帮他完成心愿,使继位人顺利登基,至于将来要怎么做,就看这个继位人有什么表现。如今乱象已生,就算继位人登上皇位,也未必坐的稳,若是像三皇子之类的败类,就让其他势力灭了他,我再取而代之。”

冰柔安顿好丁才后,再次走入书房,见他们静静地坐著,好奇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歆随手将圣旨交给她道:“皇上升了我的官。”

冰柔惊得一愣,打开圣旨,略看了两眼便喜上眉梢,笑道:“相公又做大官了。”

叶歆沉声道:“现在有了权力,想对付仙主堂倒是容易了──不过也有其他的麻烦。”

凝心忽道:“既然你决定了继续做官,我也该回山了。”

叶歆和冰柔惊愕地看著她,齐声道:“你要走?”

凝心含笑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如今你的修炼并不需要我,所以我想回山静修。”

叶歆沉吟了半晌,又抬头凝视著她片刻,最后点头道:“也好,姐姐本就不属于尘世,是我将姐姐强留了一年,也该放你回去了。”

冰柔满脸急色道:“凝姐姐,不如留下来陪相公吧!”

凝心牵著她的手笑道:“弟弟是你一个人的,有你陪他就够了,我的生活应该在山中,若想见我,只要上山就行了。”

冰柔咬著下唇,沉默了一阵,正色道:“姐姐,我和破儿跟你一起回灵枢山。”

叶歆惊问道:“柔儿,你也要走?”

冰柔点头道:“我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什么,而且身分又不能公开,万一暴露了,会给你带来麻烦。”

叶歆虽然万分不舍,但他一想到朝中那些阴险卑鄙的人,就不由地不为妻儿留在官场而担心,点头道:“好吧!虽然我舍不得,但为了你和破儿的安全,还是上山比较好,顺便也把爹娘和岳父、岳母接去,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做事了。”

凝心觉得是因为自己而使他们夫妻分离,不由的满是歉意地道:“都是因为我。”

叶歆摇头含笑道:“正是因为柔儿和破儿有姐姐的保护,我才能放心。一切拜托姐姐了,我会上山探望你们,反正银州离昌州不算太远。”

“嗯!”凝心说道。

冰柔偎入叶歆的怀中,调笑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可不许拈花惹草。”

叶歆笑道:“不信就算了。”

冰柔指著凝心道:“要是忍不住想娶,就回山上来,有天下最美的凝姐姐在,谁也比不上。”

叶歆哈哈一笑道:“想到你就够了,何必再想其他人。”

冰柔撇著俏嘴嗔道:“我就不信你不想凝姐姐。”

叶歆抬头望向凝心,凝心正好也在看他,四目相接,两人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一切心意都在瞬间传递了。

“你们又在玩眉目传情吗?”冰柔嘻笑著打趣道。

两人不禁莞尔。

打点好一切之后,他们便准备上路了。黄川县的百姓对这位到任短短数月的知县颇有好感,见他要走都显得依依不舍,一起跑到城门相送。

叶歆坐在马车上,看著这些相处虽短,感情却深的子民,内心深受感动。

半个月后,马车终于驶进了京郊的雪竹庄,叶、冰两家的老人仍住在这里,见到叶歆夫妻和孙儿再次出现在眼前,四老都显得很高兴,尤其是看到可爱的小叶破亲切地叫著爷爷奶奶,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冰离问道:“歆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辞官了吗?”

叶歆原以为升迁的消息已经颁布,没想到他们仍然不知道,不由地有些诧异,反问道:“你们不知道我升迁之事吗?”

冰离摇头道:“最近的消息都是有关北方的战事,朝廷也好像没有大的人事变动。”

“论理说圣旨已下,吏部应该知道,怎么会悄然无声呢?真是奇怪。”叶歆疑道。

丁才道:“我去宣旨的时候,皇上便已卧病在床,也许是因为病重,所以没有公布。”

叶君行含笑道:“既然有圣旨在手,应该没错,也许等你回京后再颁布。”

叶歆虽然感到事情有蹊跷,但不想影响四老的心情,含笑应道:“明日我进宫面见皇上就明白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叶歆穿戴整齐,坐著马车来到宫外等候上朝。

此时天还没亮,四周十分昏暗,只有宫门外的几名卫士提著宫灯,但不足以照亮四方。冬天的早上,寒风四起,天气十分寒冷,百官们暴露在冷风之下都有点哆嗦,有的甚至搓起手取暖。

下了马车,叶歆站在原地待了片刻。面前雄伟的宫门依然巍峨,离开将近一年的他,著实感受到官场中沉浮变幻。想著不久前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小知县,而今却是一品大员,军机要臣,权倾一方。

半晌,他摇了摇头,寻思道:“也许这就是人们沉迷于官宦的原因。说来也真讽刺,我生平讨厌做官,可如今官做的越来越大,为官之道也越来越精,人生实在变幻莫测。”

“噫?这不是叶歆叶大人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一位官员眼尖,赫然认出了叶歆的模样,立时轻呼起来,随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位“失势”的年轻官员身上。

轩丘聿知道大皇子一心想招揽叶歆,也派了宁郡王前去游说,却末果而返。此时见他出现,经历官场数十年的他,立即醒悟到发生了什么事,笑著抢先迎了上来,亲热地道:“叶大人别来无恙。”

叶歆行了一礼,含笑道:“轩丘聿大人越来越老当益壮了。”

“哈哈!还算能过的去。”轩丘聿说道。

几位大皇子派的人见轩丘聿如此表现,心领神会,都走上来围著叶歆说话。这种情况落在众人的眼中,立即引起了他们的联想,怀疑叶歆是因为投靠了大皇子才得以重新被召入京。

由于天色昏暗,所以他们都没有留意到叶歆今天换上的是一件侯爵朝服,还以为是调任了低级京官,并没有太在意,尤其是在这种壁垒分明的时刻,既然大皇子的人热情招呼,其他派系自然是当叶歆成了眼中钉。

叶歆并没有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如今遗诏在手,无论是谁继位,对他而言都无所谓,只要不是三皇子便可,所以对诸皇子的态度也更加温和,现在只等皇上下诏,便可回到卧牛城。

轩丘聿虽然老眼昏花,却很机敏,见叶歆的气质和神色都不似回京担任小官,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他的官服上绣著九蟒,分明是公侯的服饰,不由地惊讶万分。

他揉了揉眼睛又细看一番,指著图案问道:“叶大人,这是……”

叶歆微微一笑道:“第一次穿,还算合身。”

“这……这是公侯的官服!”轩丘聿讶道。

围在旁边的人听了也都大惊失色,连忙低头望去,果然见九蟒栩栩如生地绣在叶歆的官服之上,他们再往叶歆的官帽望去,帽上镶著东珠三颗,代表著侯爵爵位。

“恭喜叶大人,不,应该是侯爷。”轩丘聿心里转的最快,含笑著大声恭贺。

叶歆微笑著还礼,道:“全仗皇上隆恩,赐了个一等肃阳侯,实在惭愧啊!”

几名官员的惊呼再次引来旁人的注意,此时天边泛白,人们渐渐看清楚叶歆的官服,又听到他升了一等肃阳侯,都勃然变色,惊叹叶歆的官运又回来了。

丁才看在眼中,也不禁感到自豪,掩饰不住的笑容全都浮现在脸上。

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叶歆的亲信,小声问道:“叶大人又升了?”

丁才含笑道:“大人现在是肃州总督肃阳侯兼云华殿大学士,领太子太保,刑部尚书衔,可算是当朝首辅之一。”

听罢这串头衔,官员们都瞠目结舌,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叶歆刚刚被贬为一个七品小吏,不到一年的光景,又一跃成为手握重权的要臣;尤其是太子太保衔,这本是虚衔,太平时期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如今并无太子,皇帝特意加封,说明叶歆将会是新皇的辅政大臣之一,所以意义非同寻常。

不少官员开始担心朝中的势力又要改变,至少一度沉寂的叶派也将死灰复燃,而且这一次气势更胜以往。此刻叶歆重获兵权,虽然雪狼关外的城池已被攻占,十万大军也几乎全军覆没,但肃州之地仍有至少十万大军,这无疑是叶歆最好的后盾。

有的人却很高兴,因为这段时期苏家的势力大幅上升,尤其是苏剑豪,自从成为驸马之后,便权势滔天,无人敢正视,而苏剑龙飞扬跋扈的气焰更是令许多人为之侧目。如今叶歆回来,总算是有人能与之抗衡了。

李浩等叶派旧人见他重获重任,倍感兴奋,不禁喜上眉梢,觉得叶派终于有机会再次出头了。

言德谦等三皇子的党羽更是震惊不已。上朝的京官中,有超过一半都是他们的人,也都知道派去游说叶歆的人被抽了四十鞭子赶了回来,惹得三皇子大怒,正想办法要处置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又回来了,而且位极人臣,大权在握。

叶歆见众人都看著自己,含笑朝著他们拱了拱手。

轩丘聿等人对叶歆的态度更加客气,既是吹捧,又是夸赞。

叶歆谈笑风生,没有什么傲气,除了三皇子派之外,都对他极有好感。

半刻钟之后,太监出来宣召上殿,大臣们鱼贯入宫。

再次踏入大殿,叶歆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以前站在此处,想的是如何利用权力去拯救妻子,然而这一次却是为了自己的目标重新回到官场,回到这尔虞我诈的地方,但却没有一丝的后悔和勉强。

轩丘聿为了拉拢他,竟主动排在他的下手,当场将首辅的位置让给了他。叶歆自然知道其中的含意,低调地退让了,但他站的位置是一品大员的位置,也就是第一排。

众官员都看著他,情绪各有不同,有的羡慕,有的妒忌,有的赞叹,有的仇恨。这位两鬓皆白的青年,与远在恭城的苏剑豪是天龙朝两大新秀的代表,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两大势力将会是未来局势的导向,左右著兴衰胜败。

叶歆毫不在意,眼睛直盯盯地看著正中那张金色的龙椅,脑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无论如何,这张龙椅上的人都会更换,坐上去的也许不只一个,但最终只会有一个人独占鳌头。

静静地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明宗依然没有出现,大殿内的气氛很平静,因为明宗病势时好时坏,所以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众官员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著急。

半个时辰后,徐公公搀著明宗走了出来。

叶歆一见明宗便大吃一惊,虽然只是一年未见,然而明宗竟像是老了许多似的,连眼神都有些散乱了,一副下世的光景,按此推断,只怕活不过两、三个月,心中又是一番感触。尤其是想到那张遗诏,意识到皇帝也知道自己很快就不行了,因此才让丁才将遗诏送到自己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叩倒在地,向这位垂暮的老人表示敬意。

明宗朝著下面艰难地挥了挥手,示意平身,然后颤颤巍巍坐在了龙椅上,头也撑不起来了,只能歪在软枕之上,手臂放在膝盖上,却在微微地颤抖著。

徐公公踏前一步,白眉下的小眼睛扫了扫在场的百官,扬声问道:“叶大人来了吗?”

叶歆有些愕然,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回京了,眼角扫了一下丁才,见他含笑点头,知道是他率先禀报了,朝他点了点头后,踏前一步,躬身相向,恭敬地应道:“微臣在。”

明宗慈祥地看著他半晌,然后朝徐公公点了点头。

徐公公捧出一份诏书,扬声朗读了起来,意思与叶歆接到的圣旨一模一样,只是没有提到遗诏之事。

叶歆自然明白,如果让人知道自己手中有遗诏,恐怕终日不得安神,而且还有杀身之祸。以他现在的实力,连一个普通壮汉都未必能敌,更何况是杀手。

待叶歆跪倒谢恩完毕,明宗长长吸了口气,然后朝徐公公招了招手。

徐公公俯下身听了一阵后,再次面向百官,扬声道:“皇上说,苏尚书与叛军仍在交战,前后又拨了十数万人,然而战事还是僵持不下,前日又来求援。叶大人,皇上要调拨五万人前往助战,由你带领,得胜之后再回肃州。请你在京稍留一阵。”

叶歆昨日听闻战事僵持,毫无进展,感到颇为惊讶,现下听到皇帝要自己去助战,便欣然应允了。然而他却不知,这一个皇命就如毒液一样,注入了天龙朝老迈的身躯。

下朝之后,叶歆立即被众人围住了。这位重新起用的朝廷新贵,再次成为众人追捧的焦点,更有不少“墙头草”想依附在他的势力之下。毕竟朝局动荡,皇子们的成败依然难以看清,所以风险很大;相比之下,苏家和叶歆这两派势力便显得稳固许多,无论谁坐了皇位,这两派势力都是新皇倚重的力量。

叶歆以温和的态度与众官员周旋了半天,才能脱身回到府中。

随在他身边的丁才笑道:“大人,这次是你第一次领兵出征。”

叶歆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摇头苦笑道:“这项差事可不好做,我从未带兵,军中没有威望,这五万人又是临时抽调,只怕战力不高,所以就算去了前线,也没什么大作为。而且,苏剑豪是主帅,皇上虽然没有把我置于他的麾下,但他兵多,我兵少,自然是他占了上风,我也变相地成了他的部下。”

“这倒是可虑。”丁才忧道。

“更重要的是战事的发展,若是战事持久,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去肃州赴任。”叶歆说道。

丁才沉吟道:“苏剑豪身为驸马,又是兵部尚书,不会怯战吧!”

叶歆摇头道:“他倒不至于,只怕苏家就难说了。”

“大人此话是何意思?”丁才问道。

叶歆皱著眉头道:“我虽然不了解前方军情,但总觉得有点奇怪。”

“我不清楚军事上的问题,不过百官都很满意苏剑豪能挡住了叛军的攻势。”丁才说道。

叶歆轻笑道:“这些人现在只关心继位人选,只要前方不败,他们就不会有任何异议,只有像我们这类人,才会关心前方战况。”

“大人如今是宰辅之一,自然要关心更多的事情。”丁才说道。

“宰辅!”叶歆轻轻一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著外面突然飘下的小雪,感慨地道:“若不是在这种纷乱的时代,我也不会窜升的如此之快。虽然我有打算三年当权,但能走到这一步,运气实在太好。”

丁才回味著当年的情景,也有些唏嘘。

第四章

叶歆满怀希望地解释道:“我打算用医术、武学和魔法元素一起刺激道力。”

凝心为他的突发奇想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否该相信。

叶歆续道:“以前我炼制神药之时,早就察觉到药性也是归属五行,只不过当时局限于木行道术,所以未曾深究。现在我打算用药性来刺激身体内的五行,然而,无故吃药身体会无法支撑,所以我打算藉武术之学来修炼内气,一方面增强体质,另一方面对抗药性的副作用;同时,再用微量的水元素去刺激身体内的五行,就像这次一样,只是用量不能过多,每次只用些微的水元素,相信所受的伤害不会太大。”

凝心不由为他此番言论叹为观止,因为他所说的已经脱离了道学的范围,走入了一个新的领域,虽然所用之物都不算是新事物,但从来都没有人想过要把这些结合在一起。

冰柔虽听不懂他的想法,然而对他肯练武也感到异常的兴奋,挽着他的手臂笑道:“太好了,以后我们就一起修炼吧!”

为了保证一切顺利,凝心依然抱着怀疑的态度,问道:“虽然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修炼却不免会遇到难题。例如武学,我虽然没有练过,但也知道难度不低,况且修习武术需要很长的时间。”

叶歆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内气的修为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达成,而且我体内的经络太细,不足以支撑强大的内气,所以我不会追求武学上的至高点,只要有内气能保住心脉便可。而且我还会以针炙之术和医药来疏导过盛的内气,使体内达到一种平衡。”

“道力呢?”凝心问道。

“在水元素激化下的道力,该会比以前更有威力、效果更好,而且渐进式的修炼可以让体内五行的差距缓和,从而提升整体的能力,若是理想的话,也许还能达到五行归一,化入太极的境界。”叶歆说道。

凝心听到此处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赞叹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大有可为,说不定你能更快的冲破局限,练至太极无限。”

叶歆含笑道:“若是可能,我还是会去请教八卦道派的修炼方法,说不定效果会更好,因为要每一卦都分成八个小卦,而这六十四小卦并不是单一性质的道性所能达到,而是需要两种不同力量的融合,而我现在所做的,正是要融合各种力量,达到更高的境界。”

“若是成功,你将会是道学新流派的始姐了。”说着,凝心忽然笑了起来,又道:“其实这已经不算是道学了,也许你可以创立一种新的学派。”

叶歆哈哈一笑,道:“我不在乎是否创立新流派,只是要寻找一种更适合我自己的修炼之路,至少更能抗衡极品的血魂大法。”

凝心见他一提到血魂大法就显得有些信心不足,不由地有些好奇,问道:“血魂大法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歆解释道:“昔日我在双龙城的黑市买到了一本有关魔族的书,名为‘眠月之旅’,由数百年前的一位高人所撰写,是一本描述军事地形的书,但在最后的两页描述了血魂大法。书中说那是一种亦正亦邪的力量,起源于道术,融合了八卦道派的理论,成为了血魂六十四卦,每一卦都代表着一种特殊的力量。不过,在书的最后一页提醒人们不要修炼此法,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血魂大法!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有这么厉害的道术?”凝心虽然惊讶,但并不在意,所谓殊途同归,她以为只是道术的派别不同而已。

叶歆也不想多言,毕竟书中只是介绍了血魂大法,并说了一些有关血魂大法的弊处,因而他知道的也十分有限。

叶歆道:“因写书的高人再三提醒血魂大法害处极大,所以我料定血魂大法必有相当大的危害性。而仙主堂的军师练的就是血魂大法,所以我不能不小心行事。”

“既然如此,你还是尽全力修炼吧!”凝心说道。

叶歆点头道:“明日起我就开始修炼,衙门大概也没有什么事,朝廷也不会这么快来找我。”

此时,外面突然有衙役唤道:“大人,有客来访。”

凝心从不现身见外人,所以听到声音后立即隐去了身子,

叶歆心里纳闷,喃喃地道:“怎么又有人来找我?难道朝中又有事发生?”

“相公,快去吧!”冰柔见他发呆,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嗯!”叶歆换好官服,匆匆走出内院,一见衙役张五,就问:“是什么人?”

张五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来客架子很大,傲气十足,一看就知道是有身分的人。大人,您还是小心点。”

由于叶歆态度温和,与人为善,所以这些衙役都很尊敬他,心里也向着他。

叶歆忖道:“来到这里还要摆官架子,看来不是自己人。”

他随着张五来到前厅,发现厅中有一人傲然坐在中央的主位上,身着锦袍,腰挂玉佩,一看就知道是豪门之人,而他的身旁还站着几名随从。

“这是什么茶?这么差,真是的!”锦袍人将茶碗往地下扔去,一脸的不悦。

叶歆刚踏入厅门,便听到锦袍人的骂声,又见他不顾礼仪坐了主位,心中颇为恼怒。他本不介意官职高低,然而遇到这种仗势欺人的客人,自然不会开心,淡淡地道:“哪里来的客人?”

锦袍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手指着他傲然问道:“你就是叶歆?”

叶歆见他倨傲不恭,更是生气,一撩长袍,在身边的一张小椅上坐了下来,连正眼也不看他,淡淡地道:“我是叶歆,尊驾跑到我这小地方来,不知有何贵干?”

锦袍人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扬了扬吊丧眉,喝道:“我是顺亲王府管事,奉王爷之命来见你,你最好识相一点!惹怒了大爷,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歆一听是三皇子的人,心中不由地冷笑连连,忖道:“果然是三皇子的部下,仆如主形,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若让这种人掌权,天下岂有不乱之理。”

锦袍人见他默然不言,以为他怕了,得意地道:“王爷赏识你,要召你做幕僚,这是天大的荣幸。你把官辞了,跟我回京吧!”

叶歆怒极反笑,揶揄道:“王爷府幕僚的地位,不知比起你这位管事,是高、是低?”

锦袍人愕了一阵,怒斥道:“我是王爷的亲随,就算是一品大员见了我也要礼让三分,当然在你之上。”

叶歆讥笑道:“果然不错,你的架子似乎连皇上都比不上,王爷就更不如你了。”

“你……”锦袍人很快便领悟到话里的讥讽之意,气得跳了起来。

叶歆本想再讥讽几句,忽听外面有人击鼓,不由地有些诧异,喃喃地道:“县里平静,怎么会有人击鼓鸣冤呢?莫非是这群人?”想着,他瞥了一眼锦袍人。

锦袍人傲然端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叶歆站了起来,道:“有人击鼓,本官要升堂问案,你们坐着吧!”说罢甩袖便走。

锦袍人气得拿起桌上的茶壶往地上一摔,骂道:“什么东西!王爷真不该召这种混蛋做幕僚,简直是浪费时间!”

叶歆来到公堂之上就坐,发现堂内竟已聚集了四、五个人,都是城外的农夫,问道:“各位乡亲,发生何事吗?”

农夫徐二禀道:“大人,有一群人打伤了我的耕牛。”

“大人,那群人纵马踩坏了我的庄稼。”另一人道。

“他们还又调戏我女儿,真是可恶。”又一人道。

叶歆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色骤沉,扬声吩咐道:“把厅里的那几个人给我抓来。”

张五吓了一跳,好心提醒道:“大人,那几个人大有来头,得罪了他们,只怕您会有麻烦。”

叶歆冷冷地道:“他们理亏,我又何惧?想欺我官小!嘿嘿!今天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王法。快去捆人!”

张五本就对那群人不满,见叶歆坚持要严办,心中佩服,喝道:“张木、秦松,随我去把那几个混蛋抓来。”

“是!”这里的人同声同气,凝聚力很强,两名衙役大声应了一句,便提着大棍冲向后面的正厅。

叶歆威然端坐案后,看着原本纯朴的农民脸上都带着愤愤不平之色,心里就感到一阵愤慨,忖道:“要是把天下交到三皇子手里,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逞。”

不一会儿,张五和两名衙役被打的鼻青脸肿地跑了出来,接着便见锦袍人和他的手下傲然走出公堂,不可一世地道:“叶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歆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来,指着他怒斥道:“就算是顺亲王亲自前来,也不能在我的地方撒野。”

锦袍人说道:“嘿!你既然想吃罚酒,我们就不客气了。来人啊!给我教训这个不长眼的家伙!”

他身边的几名打手立即恶形恶状地冲向叶歆。

农民和衙役们见他们要打人,都被激怒了,没等叶歆发话,一起冲了上去,与几名打手纠缠在一起。

叶歆看在眼里,不禁十分感动,想到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不由地更是感叹,心里苦笑道:“想不到现在居然要这群百姓来保护,看来不尽快恢复力量不行。”

就在此时,几名打手连带锦袍人突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农民和衙役们都愣住了,只有叶歆明白是凝心出手相助,朝着空气微微一笑,以示感谢。

锦袍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呆呆地站着不动,被一拥而上的衙役狠狠地按倒在地。

“我是王府的管事,你这么做一定会倒霉的。”锦袍人被压在地上还不忘恶言警告叶歆。

叶歆整了整衣冠,端坐案后,拿着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咆哮公堂、破坏田地、调戏民女、意图殴打朝廷命官,证据确凿,判你们重责鞭刑四十,罚银一百两,赶出黄川县。”

锦袍人惊慌道:“你……你不能这样做,我是王府管事……”

叶歆冷冷地喝道:“拖出去,打!”

随着叶歆一声断喝,衙役们拖着这几个人便往外走去,平民们鼓掌称赞,跟在后面看热闹去了。

叶歆虽然知道此举必然惹怒三皇子,但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投靠三皇子,也不在乎与他对立。若是三皇子登基,他这个官也不必做下去;若登基的不是三皇子,也用不着向他献媚,所以毫不犹豫地打了锦袍人。

正当他想离开之时,张五又走了进来,躬身禀道:“大人,有客人求见。”

“又有客人?”叶歆不禁有些狐疑,道:“请到后面正厅吧!”

“是。”张五应道。

叶歆满腹疑惑地走向后院,边走边忖道:“居然这么多人来找我?看来朝中的确出现了一些状况,到底是什么事呢?”

在厅中等了片刻,便见张五引着一位青年走了进来。

叶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年纪与自己相若,衣着华美、气度不凡,也是出身豪门之人。

青年走到他面前,含笑着拱了拱手道:“叶大人,冒昧前来,失礼了。”

叶歆见他语气谦和,态度恭敬,与三皇子的人有天壤之别,不由地心生好感,站起来回礼道:“不知道尊姓大名?”

“我是宁郡王江渊,奉父亲之命前来拜会叶大人。”青年说道。

叶歆倏的一惊。这位宁郡王江渊是大皇子荣亲王的第三子,素来以音律诗词闻名于京城,是王族中少有的文雅之士,一向住在京城东面的渔山之上,不闻政事,只喜与一般文士舞文弄墨,万万没想到竟然来到黄川县拜会自己。

叶歆不敢怠慢,揖了一揖,含笑道:“原来是王爷来访,恕叶歆未能远迎。”

文质彬彬的江渊很和气地含笑点头道:“是我冒昧。”

“王爷请坐。上茶!”叶歆让了主位给他,自己坐在他的下道。

门外的张五连忙斟茶奉上。

叶歆坐在他下首相陪,笑着问道:“听说王爷终日在渔山吟风颂月,不知为何到这小县来?”

江渊缓缓说道:“我素来知道叶大人乃当今名士,于是有心拜会,只是不喜欢京城的繁嚣,所以迟迟未能晤言。月前父亲令人传话与我,让我前来拜见叶大人,我原不愿理会朝中之事,只是想到能与叶大人见一见面,这才欣然而来。”

叶歆说道:“王爷过奖了,叶歆不过是朝中小吏,没什么实才实学。”

“我父亲托我转告叶大人,若是在此地不得志,可以去王爷府那儿做一个上宾。”

叶歆听到他的名号就明白他的来意,见他直言不讳,含笑摇头道:“多谢王爷美意,不过这黄川县虽小,却东有大海万里,西有枫叶飘红,南可垂钓而渔,北可吟风弄月,远比京城那凡尘烟嚣之地强上百倍有余。”

江渊长笑一声,赞道:“看来叶大人不愧是文人中的名士,竟能如此豁达,本王都自叹不如。”

叶歆笑道:“王爷过奖了。若不嫌弃,请在此小住数日,我带王爷遍游黄川美景,不枉王爷远道而来。”

江渊喜道:“好啊!我见山上枫叶微红,早有游兴,若得大人领路,自当是求之不得。”

叶歆连连点头答应。心想,这位宁郡王果然如传闻所说,不恋权势,只爱吟风弄月,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

江渊也没有因为叶歆婉拒了父亲的邀请而有所介怀,脸上仍满是笑容,似乎真的被引起了游兴。

叶歆陪了他两天,带他游尽黄川美景。一谈之下,两人觉得对方想法相近,不禁都引以为知己。尤其是江渊,临别之际更是再三邀请叶歆去渔山一游,叶歆欣然应允。

冰柔在院中憋了两天,见叶歆含笑归来,问道:“那个书呆子王爷走啦?”

叶歆点头道:“这个宁郡王果然与众不同,这两日倒是没有白费,想不到大皇子这么阴冷的人,会有这么一个儒雅宽厚的儿子。”

凝心点头道:“我暗中随你们走了半日,这个王爷倒是温文儒雅。”

冰柔笑着打趣道:“姐姐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凝心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冰柔见她如此紧张,噗哧笑了起来,调笑道:“姐姐的脸好红啊!”

凝心羞不可抑,捏着她的脸颊笑道:“你也学坏了。”

叶歆见二女娇憨可爱,也笑了起来。

凝心和冰柔调笑了一阵,转头问道:“你也该开始修炼了吧?”

叶歆说道:“是啊!这几日太忙了,先是三皇子的那个混蛋管事,再来是宁郡王,根本无暇修炼,只怕还会有人来。从明天起我要闭关,免得又受人打扰。”

修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叶歆每天早起练气,中午采药制药,晚上则以水元素刺激道力,如此循环往复,十分辛苦。开头的几天晚上,他都被体内产生的剧痛弄得死去活来,咬紧牙关才硬撑了下来。

看着丈夫如此辛苦,冰柔心疼的想哭,却又不敢为他增添烦恼,只能整天为他安排最可口的饭菜,而晚上待他睡着了,便为他按摩全身。

第八章

白皑皑的雪花中,一顶顶小轿来到了顺亲王府。由于叶歆突然窜升为朝中要臣,这无疑打乱了三皇子的布置,所以他的党羽纷纷聚集在顺亲王府中,希望知道三皇子的想法。

三皇子得知叶歆升官之后,自然是十分震怒。素来心胸狭窄的他,容不下任何与他对抗的人,想到叶歆鞭打了他的人,心里就恨不得把叶歆抓来砍了。

言德谦劝走了大部分的人,只留下几名重要人物陪著三皇子在书房中商议对策。

“王爷,大事不妙啊!皇上重新重用叶歆,似乎在为继位人安排辅政大臣,若继位人是王爷,似乎没有必要安排叶歆。看来皇上心里另有打算,我们不能不防啊!”言德谦说道。

三皇子怒气腾腾地咆哮道:“除了我,谁还有资格登上皇位?老头子不会瞎了眼去传给我大哥吧?”

言德谦摇头道:“难说,但有一点可想而知,继位人有了叶歆的支持,就算朝中有人反对,他也有立足之地,而且名正言顺,就算我们起兵造反,也会处于劣势,不但会被当成乱臣贼子,而且得不到民心、军心。”

三皇子按纳不住心头之火,拿起茶杯扔得粉碎,怒骂道:“老头子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什么人不用,偏偏用叶歆,真是老糊涂了!不行!我们绝对不能让叶歆安安稳稳地回肃州,一定要在他离京之前解决他!”

新投入三皇子帐下的谋臣贾平阴阴一笑,进言道:“依属下之见,莫过于先下手为强。”

三皇子盯著他那张奸狞的脸,问道:“你说宰了叶歆?”

贾平指了指天,冷笑道:“我是说皇上──”

“什么!”言德谦几位老臣都惊得站了起来,直直地看著他。没想到这个刚满三十的谋臣,会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建议。

贾平阴笑道:“诸位大人,我们根本没得选择。叶歆是一定要杀,但大动干戈杀一个叶歆就太不值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推王爷登基,大势传席可定。”

三皇子怔了怔,儒雅俊秀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点头道:“不错,原本打算等老头子寿终正寝,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另有打算,说不定还在想办法压制我们,若是现在不动手,将来就会有更多的麻烦。好在我们已经联合了苏家,有苏家相助,朝中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言德谦等人原本有些于心不忍,但见三皇子决心已下,便没有提出异议。他们很清楚,这种时候反对,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贾平得意地洋洋地道:“苏家两兄弟现在在恭城拼命向皇上要兵,无非是想掌握更多军权,同时抽空京城附近的军队,可笑朝中那些大臣,还以为他们打得很艰苦。哈哈!”

“嘿嘿!老头子虽然精明,不过他太老了,而且一直大病缠身,竟然察觉不出苏家的用意。如今京城的禁军只剩二万余,而且都在张全的手上,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几乎掌握了京城的防务,哈哈!”

三皇子此刻最为得意的便是得到了苏家的支持,无论是顺州的大军,还是苏剑豪的大军,都是助他登上皇位最强有力的保证,所以他深信自己绝对能够顺利登基。

“如今我们掌握天时、地利、人和,不如尽快下手,迟则生变。尤其是叶歆。皇上这次给了他五万大军北上助战,若是大军集结,便会对我们不利,而且他们一旦过了眠月河,就会察觉到苏家兄弟的计策,也会破坏我们和苏家的合作,有功亏一篑的可能。所以,绝不能再等了,最好连同其他几位皇子一起杀了,永绝后患!至于皇上,他已经活不了几天了,只要软禁起来,王爷便可名正言顺的登基。”

三皇子冷笑道:“就这么办了,既然老头子不仁,也休怪我不义了。这皇位我是非得不可!”

贾平献媚道:“王爷英明神武,自然是不二的人选,天下没有人比王爷更适合做皇帝。”说著,竟然趴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在座的其他老臣虽然对于贾平的献媚感到不耻,但想到三皇子登位是迟早的事,所以也跟著行了大礼。

三皇子按纳不住心中的得意,大笑了起来。

是夜,三皇子召张全在府中密议。

张全虽然心向三皇子,但听了三皇子的计划,也有些不寒而栗。沉吟了半晌,方道:“王爷,您登皇位,我定然全力支持,只是皇上已经年命不远,三皇子切不可做大逆之事,微臣斗胆,恳请王爷让皇上他老人爷安享余生。”

三皇子笑著随口应道:“我登上皇位后,就让他当太上皇,反正情势在我们手里,没必要杀他。”

张全心中稍定,沉声道:“既然如此,微臣去安排一切。军城有禁军二万余,再加上守门的军士,大约三万人,随时可以听候调度。不知王爷打算何时行事?”

三皇子虽然奸险,却也不是蠢人,否则也不会在外面树立了一个清流的形象,因而提起行事的日子时,显得特别慎重。沉吟了良久,方道:“此事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今日是一月二十五,派人去恭城最快也要三天,再加上苏家兄弟领兵赶回的日子……我看,就定在十二月初四吧!苏剑豪身为兵部尚书,会拖延调入京中军队的行动,你就负责监视京城中各王府的动静。”

“嗯!我能办到。”张全说道。

“叶府方面千万小心。上次武道大会时,我见他的身手超乎常人,再加上民间传闻他一人击杀了一百二十八位掌门,所以我会另外找人对付他,你不可惊扰了他。这个人虽然可恶,但也不能小觑。”三皇子叮嘱道。

张全听了连连点头。武道大会时,叶歆如同飞天神将般救下皇帝,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印象,私心下也不想和他正面冲突,因此三皇子的安排正合他意。

一连数日,京城都乌云笼罩,见不到一丝的阳光。人们的心情受了天气的影响,都显得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做。

正如天气一般,一场极大的阴谋正在暗中策划著,然而京城大小官员和百姓仍在为北面的战事担心,丝毫没有留意到一场政变正在酝酿之中,就连叶歆也在忙著安排妻儿和四老离开,没有顾及到朝中之事。

由于张全是九门提督,人们对于他调动禁军只当是正常的事情,而且北方又在打仗,人们更加习以为常了。就在这种习以为常和疏忽之间,一切都在逐渐变化中。

叶歆的手下当中,首先知道政变的是远在恭城的峰。他和姐姐一起随军来到恭城,为苏剑豪助战,虽然并非心甘情愿,但为了保护姐姐,他才勉为其难随军同行。然而,在恭城的这些日子,只看到大军不断地集结,却没有见到苏剑豪大举反攻,只有一些零星的战斗,而且每一次都是平局收场。开始时,他不以为意,也不想理会苏家的事,终日只在自己的宅子里习武练功。

一月二十八日,驻扎著大军的恭城像往常一样的平静,士兵习惯了这种不战不退的情势,也许他们更喜欢这种没有生命危险的战场生活。此时,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大帅行辕。

行辕设了恭城的知府衙门,苏氏兄弟正在大厅内品茶闲聊,一副悠闲之态。自从苏方志与三皇子秘密结盟之后,他们都进入了一个新的角色,对于家族的这场豪赌,两人都显得十分投入。尤其是苏剑豪,在得知父亲的决定之后,似乎受到了阴谋的感染,也改变了往日的作风,变得有点阴沉,那张令天下少女迷醉的俊脸上,时常流露出冷漠的笑容。

“三弟,这里实在挺闷的,平民都逃走了,连找乐子的地方都没有,不像你,还带著一个美妾来享用。”苏剑龙口没遮拦地说道。

苏剑豪习惯了兄长的放荡,含笑道:“我们现在是办正事,再等几个月,皇上大概就要传位了。”

“皇上早点死了算了!都这把年纪了,还要硬撑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苏剑龙的语气之中,对皇帝没丝毫的敬意,仿佛是在说一个小人物。

苏剑豪听得皱了皱眉,道:“无非是让皇上寿终正寝罢了。”

“哈哈!我忘了他是你的岳父。对了,你那位公主老婆还不错吧?”

苏剑豪扬了扬眉毛,淡淡地道:“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苏剑龙愣了愣,笑著问道:“你不会是从来没碰过她吧?”

苏剑豪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并没有回答,但这番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剑龙对这个三弟了解颇深,见他如此,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浪费,玉霞公主怎么说也是个美人,到窑子里可找不出这种货色。”

苏剑豪淡淡笑道:“我对女色一向没有太大的兴趣。”

“那你为什么带个小妾来前线?”苏剑龙说道。

“她才是我的夫人,公主不过是皇上笼络苏家的工具,我从来都没有把她当成我的女人。岚妹自然不一样,况且她武功过人,比起那群无用的侍卫要好多了。”苏剑豪说道。

“啧啧!真是太浪费了。不过你也真够狠的,居然将公主扔在家里守活寡,这一点我可做不出来,难怪爹总说你比我强,哈哈!”苏剑龙说道。

正说著,贾平走了进来,躬身道:“参见两位大人。”

苏剑龙瞥了他一眼,认出他是三皇子的谋士,问道:“王爷让你来看我们?”

贾平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王爷要将计划提前,定二月四日逼宫登位。”

“好啊!”苏剑龙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听之下喜形于色,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叫道:“王爷真是睿智,早就该这么做了,老子留在这里真是憋死了!”

苏剑豪远比他谨慎,知道三皇子此举必然有突发的事件,否则不会只给数日时间,沉声问道:“平白无故,为何要将计划提前?”

贾平躬身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叶歆又入京了。”

苏剑豪心神一颤,脸色立时沉了下来,问道:“官复原职吗?”

贾平摇头道:“升了,皇上封他为肃阳侯,出任新设的肃州总督,又加封云华殿大学士,领太子太保,刑部尚书衔,位极人臣,当朝首辅,大皇子一党正在极力拉拢他。”

苏剑豪勃然变色,脸色阴沉地道:“他居然一下子爬到这么高!”

苏剑龙妒意冲顶,如何也无法接受一个被自己斩伤的小子竟爬到自己的头上,脸色气的通红的他,愤然道:“皇帝老儿在搞什么鬼?不是贬了吗?怎么又升了?”

苏剑豪冷言道:“看来,皇上还是留意到我们的举动,提升叶歆其实就是为苏家找一个对手,制衡苏家。”

“大人此言极是,更头疼的是,皇上给了他五万人前来恭城督战。”贾平说道。

“什么!”苏剑豪惊得站起来。他深知若是叶歆到来,必然揭穿他们兄弟抽空京畿兵力的计划。虽然兵力上有差距,但手下的十几万人并不是他的嫡系,若是闹起来,自己兄弟未必能掌控大军,而且还会给叶歆夺取兵权的良机,后果不堪设想。

“正是因为顾及到尚书大人的计划,所以三皇子决定提前行动。如今地方抽调的援军被兵部压著不动,九门提督张大人那也安排妥当,只要大人能带兵进城推王爷登基,大局便可传席而定。此后杀了诸位皇子和叶歆,再消灭他们的党羽,天龙朝便可改元了。”

苏剑龙急声道:“三弟,看来真的要行动了,我们尽快出发吧!”

苏剑豪在屋内踱了几步,边走边道:“京中有张全的压制,尽可放心,只是叶歆此人不能小看,若是被他察觉蛛丝马迹,只怕会坏了大事。”

贾平狞笑道:“大人放心,叶歆刚到京中,立足未稳,对朝中的变化也不甚了解,所以不必太担心,况且时间只有数日,他就算知道,也没办法调集士兵防御。”

苏剑豪用力一拍桌案,沉声道:“好吧!既然局势已变,就不能再等了。大哥,你去召集三千黑云铁骑,今日是一月二十八,明日出发,二月四日应可赶到。”

“为何不今夜动身?”苏剑龙疑道。

“既然定了二月四日行动,说明三皇子的安排都会以那日为准,若是过早行动,恐怕会惹来怀疑。这是大事,成败在此一举,绝不能有所闪失。”苏剑豪解释道。

贾平附和道:“大人之言极是!二月四日,我在宫中恭候两位大人。”

“嗯!你回去禀告王爷,我们一定准时赶到。”如今的苏剑豪已不是当年那个为情所困的苏剑豪。身为苏家的人,他肩负著让苏家长盛不衰的责任,又经过苏方志的一番开导,因此把忠君爱国的观念也抛弃了。

贾平行了一礼,满怀喜气地转身离开了。

苏剑豪静静地坐回了原位,沉声道:“终于要开始了。”

“是啊!真令人兴奋。”苏剑龙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半日后,得到消息的岚匆匆地来到峰的住所,一见他就吩咐道:“弟弟,我们要回京了,你收拾一下。”

峰正在院中练剑,听说要回京,诧异地问道:“战仗还没打完呢!怎么会现在回京呢?”

岚神色凝重地道:“你姐夫他要秘密进京,协助三皇子登基。”

“登基!”峰吓了一跳,惊讶地问道:“皇帝不是还没死吗?难道他要造反?”

岚摇头道:“不要多问了,这是苏家的决定,我要陪在夫君身边,你如果不愿意回去就算了。”

峰忖道:“苏家居然要帮三皇子夺皇位,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嗯!我还是回去看看,也好弄点消息给叶大哥。”

想到此处,他点头道:“好吧!我换件衣服就走。”

现在的他,远远不知这次的举动将对眠月大陆带来多么深远的影响。这史上称为“二月逆乱”的事件,就像是一个加速器,将笼罩天下的大风暴推入了行动期。

第九章

二月一日子时,四野漆黑,天空飘著小雨,碎碎地雨丝仿佛是不断落下的眼泪,正在为天龙朝的命运而哭泣。

恭城的南门悄悄地打开了,三千黑云铁骑在苏剑豪和苏剑龙两兄弟带领下奔出恭城,向京城的方向赶去,随同在侧的还有岚和峰两姐弟。

寒风呼呼地吹响在山峦之间,长长的官道上,一条黑龙正向南方移动,夹杂著暗沉的马蹄声。

看著气氛诡异的队伍,峰和岚深深地感受到政治的残酷和无情,尤其是想到三皇子竟然要推翻自己的父亲,更是觉得不寒而栗。

苏剑豪俊秀的脸显得异常阴沉和冷酷,扫了一眼身边的岚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岚摇摇头,问道:“真的要动手吗?”

苏剑豪对她很温柔,点了点头道:“父亲早已和三皇子定下盟约,此举势在必行。本想等皇上归天后再入京铲除其他皇子,如今出了变故,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嗯!”岚很少在意政治上的事情,所以显得并不关心。

峰却极感兴趣,因为他正记录著苏家的一举一动,以备日后告知叶歆,所以出言问道:“姐夫,到底出了什么事,让计划提前?”

苏剑豪随口应道:“叶歆重新掌权,成为朝中首辅大臣,且要领兵五万前来助阵。若他到来,我们抽空京城军力的计划便会泄露,其他的计划也会无法执行,倘若如此,京城便会加紧防备,所以要赶在他出兵之前,入京解除他的兵权,趁机把三皇子推上去,永除后患。”

岚和峰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次行动竟然是针对叶歆而来。

岚的内心挣扎得很厉害,因为叶歆的出现,她才有了救弟弟的方法,也是因为叶歆,她才有机会摆脱杀手的生涯,过了两年幸福的生活,所以心中对叶歆既是感激,又是惭愧。此刻听到丈夫要杀叶歆,不由地为难起来。一个是亲人,一个是恩人,一时间难以决断。

峰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对苏家原本就没有好感,而且视叶歆为亲人一般,听到苏剑豪要杀叶歆,心中之火便熊熊地燃烧了起来,看苏剑豪的眼神也由淡漠变成了仇恨,峰恨不得能立时杀了他。但杀手的冷静使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将马稍稍退后,以免看到苏剑豪时,按纳不住心中的愤怒。

此时,他所想的是尽快赶到京城通知叶歆早点逃离,另一方面他则是心存希冀,因为叶歆以前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让他对于叶歆能安然离开感到宽心。然而他却不知,此时的叶歆刚好处于最弱的阶段,旧的道力已失,而新练的力量又不足以使用。

岚看了峰一眼,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怒火和仇恨,她神色间更是忧色忡忡,手也按在剑柄之上,等著随时阻止他的冲动。

峰察觉到她的反应,立即用一种质问的眼神看著她,像是在问:“你要弟弟,还是要丈夫?”

岚软弱了,当年坚毅的她已经不复存在,做了两年妻子,她已经完全融入了新的角色,不但没有了杀手的气质,就连杀手的决断力也悄然减退。此时的她完全不知所措,只能愣愣地看著弟弟。

后面压阵的苏剑龙察觉到二人的异常反应,怀疑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苏剑豪听到声音也回头望去,见岚脸色煞白,问道:“你不会是害怕吧?”

岚呐呐地道:“是有点怕。”

苏剑豪哈哈一笑,道:“不必担心,这次行动有十成胜算,京中已有九门提督安排一切,我们赶到之前便能将九门封锁,而我负责带人直取皇宫,京中再无其他兵力可以抵抗,只怕连一仗都不用打就能大功告成。”

峰忽然道:“姐夫,有事让我做吗?例如去抓人。”

苏剑豪点头道:“你也该做点事了,这样吧!你领两百人去抓大皇子。”

“叶歆呢?”峰问道。

苏剑豪脸色略沉道:“他的实力不低,你不是他的对手。三皇子派来的人说另外安排了人去抓他,不需要我们费心。”

峰猛的一惊,心道:“三皇子安排了高手对付叶大哥,而叶大哥又没有防备,万一让这群混蛋得逞,我有何面目见叶大哥?不行,我定要想办法先赶回去通知!”想到此处,他慢慢将坐骑退后,想找机会逃走。

然而苏剑龙见他行动古怪,纵马来到他的身侧,笑著问道:“你小子是不是也胆怯了?第一次经历这种朝中大事,有这种反应很正常,我陪你走。”说罢,将马靠在他的马旁。

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没有办法,只好等待时机。

京城中一切如常,除了巡夜的更夫,人们大都已进入了梦乡。

雪竹庄内,叶歆正连夜打发妻子和四老随凝心离京,因为要领军的缘故,所以他只好将他们先送走,以策万全。他本可名正言顺的送走父母,然而他意识到自己的窜升其实是一种危险,为了安全,他才在深夜时分送父母妻儿上路。

四老的脸上都带著笑容,并没有因为离别而满怀伤感。他们并不知道叶歆现在所遇到的麻烦,只是觉得以叶歆现在的身分,随时可以到灵枢山去探望他们,就算去肃州小住也无妨。

叶歆安排的三辆马车已在庄外备好,车夫都是普通赶车人,因而不会引起注意。

把四老送上马车后,叶歆拉著冰柔吩咐道:“如果姐姐需要清修,你就和爹娘他们搬到云锦山去,那里一样安全。”

冰柔偎在他怀中呢喃道:“知道了,相公,你也要保重,有空常来看我们。”

叶歆拥著她一阵,又抱了抱睡著的儿子,然后转身朝凝心笑了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凝心嫣然道:“山上以后一定会很热闹,这样挺好。”

“这些都是我的人,有事吩咐他们就行。端庆府有河帮的船相候,到了那里会有人招呼,拿著我的玉牌也能使唤河帮的人,柔儿她知道怎么做。”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凝心说道。

“趁著天黑上路吧!”叶歆知道自己现在太引人注目,所以不敢久留。

告别了叶歆,冰柔领著三辆马车北上。戴上了面纱的她,就像是一个带著孩子远行的少妇,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事情,次日晚上就来到了端庆府码头。

“爹娘,公公婆婆,我们到了。”冰柔把儿子交给同样戴著面纱的凝心,然后走到后面的马车招呼四老下车。

冰离看著灯火通明的码头,以及码头外滚滚的大河,含笑道:“终于有机会一览大河风采了。”

叶君行呵呵笑道:“难得老弟游兴大发,这一路恐怕不会无聊了。”

冰离哈哈一笑,慢慢地走到河边吹风。

冰柔安置了马车之后便走向码头,找了片刻,她拉住了一个船夫,亮出玉牌问道:“你知道这东西吗?”

船夫不大,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借著灯火看了一眼玉牌,瞬时脸色大变,恭敬地垂著头道:“我是河帮弟子,您有什么吩咐?”

“玉牌的主人安排了船,能帮我们找一下吗?”冰柔问道。

“就是那艘。”小伙子指著远处道。

冰柔顺著他的手指望去,发现最远处的码头泊著一艘大船,前后两个长桅,帆虽下,但从桅杆的高度和面积来看,船帆也是硕大无比,比起旁边的小船来说,就像是个威武不凡的巨人一样。

青年船夫见了玉牌后不敢怠慢,立即找来了端庆府码头的河帮舵主。

舵主是个中年人,是魏劭的心腹之一。他早就得到了魏劭的通知,所以一直在码头候著,见冰柔手持玉牌,躬身道:“您放心,船随时可以起程。”

冰柔含笑道:“东西都在马车上,麻烦你帮我们运上船。”

“您放心,这种小事不劳吩咐。”舵主恭敬道。

在舵主的带领下,冰柔几人安然地登上了叶歆专用的大船。

就在大船驶离码头的时候,河面上飘来了数十艘载满军马和士兵的船只。

冰柔陪著四老站在船尾看风景,见到这些兵船都感到很好奇,藉著码头的灯火,她猛的瞥见迎面而来的大船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银盔银甲,腰系长剑,不是别人,正是苏剑豪。

“是他?”冰柔捂著嘴惊呼了起来。

四老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望去,赫然见到苏剑豪的面孔,都有些惊讶。

叶君行也学过军略之术,见到这些士兵和战马,不由地感到十分诧异,喃喃地道:“他不是领军在外吗?怎么带著军队往回赶呢?”

冰离笑道:“应该是回京吧!也许有什么事要回去见皇上。”

叶君行摇头道:“回京还带著这么多士兵,他也太小心了吧?”

冰柔不愿见到他,转身走入了船舱。

凝心看著这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俊士,却感受到一种很不舒服的阴冷,所以只看了一眼,就又回到船舱与冰柔做伴。

然而,叶歆的这艘船形体太大,可以说是河上的巨人,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会多看几眼,苏剑豪等人也不例外,都把目光投向了这艘大船。

由于距离相当近,而且船上的灯火通明,所以苏剑豪一眼就看到了船尾的四老,虽然久不相见,但在他的记忆之中,隐隐约约存留著这四老的模样,尤其是冰离,当年就是他拒绝了苏家的提亲,所以当苏剑豪的目光落在冰离的脸上,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站在一旁的峰看得更加清楚。他与叶歆的关系如同兄弟,叶歆离京去黄川县赴任之时,曾交待过他暗中照看四老,而他也几次去雪竹庄探望垂问,所以一眼就认出他们,心中顿时又惊又喜,喜是因为看到他们离开京城,可以避开内乱,忧的是不见叶歆的身影,看来叶歆并没有随同亲人出行。

“这几个人的样貌好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苏剑龙忽然喃喃地说一句。

峰大惊,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姐夫,上岸后是休息片刻,还是立即进京?”

苏剑豪没有理会他,因为兄长的话头已经引发了他的疑心,在脑中搜索了一次,猛的想起他是冰柔之父,而他身边的自然就是叶歆的双亲,惊呼道:“是他们!”

“三弟,他们是谁呀?”苏剑龙问道。

苏剑豪淡淡地道:“叶歆的父母和冰柔的父母。”

“什么!”苏剑龙凶目一瞪,指著巨船吼道:“不能放他们跑了!若是抓不住叶歆,也要生擒他的父母引他出来!”

峰听了勃然大怒,狠狠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苏剑豪虽然不屑抓老人来要胁,然而他对叶歆似乎有一种无法消除的愤恨,所以点头道:“兄长说的不错,先抓了再说。”

峰忖道:“叶大哥本领高明,应该有脱身之计,我回京也未必能帮什么,不如主动请命去保护四老,免得被别人害了他们。”想著,他忽然踏前一步,道:“姐夫,京城之事迫在眉睫,不容迟缓,这大船速度很快,非我们这些小船所能追到,不如我带一些人去捉拿他们,姐夫则带人回京,反正我进京也帮不了什么忙。”

苏剑豪不疑他有诈,况且觉得这种小事有亲信代劳自然是最好,含笑点头道:“也好,不过我这三千铁骑不算多,不能拨人给你,这样吧!你拿我的私印去,用它可以调动沿河府县的兵力,你去借水军相助。”说著,从腰里解下了一方用青布包著的小印递给峰。

峰大喜过望,伸手接下小印,又担心地看了一眼岚,然后快步登上岸边,跳上一匹战马,便沿著河岸向上游追去。

岚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离去,因为她并不想见到叶歆的父母受到牵连,这样的结果也许是最好的。

峰沿著河岸一路纵马狂奔,为了避免受到怀疑,待苏剑豪的军队脱离了视线,他才敢大声地向大船扬手叫唤。

“叶老伯,快停下船。”

然而,巨船已驶向宽广的河心,离岸较远,再加上汹涌的河水声以及呼呼的风声,叫唤声无法传到船上,自然也无法得到反应,依然顺著东北风高速逆流而上。

峰并不太著急,因为船走的越快,离危险就越远,一路急追只是想把情况告诉四老,因为他怕苏家和三皇子逼宫成功之后便会追杀四老。

白日破晓,黎明曙光再次照亮了京城。叶歆像往常一样来到宫门外等著上朝,走下马车的他,突然发现气氛有些怪异,尤其是宫门附近突然增加了许多士兵,一排排铠甲鲜明的士兵列在宫墙之侧。

丁才走上来相迎,见他站著发愣,好奇地问道:“大人,在想什么?”

叶歆指著士兵们问道:“今天怎么增加了驻兵?”

丁才原本没有留意,经他提醒之后才发现,士兵果然比以往多了一些,不由纳闷地道:“难道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叶歆皱了皱眉。由于离开京城已近一年时间,所以对京城的变化并不清楚。

“你有办法查一下吗?”叶歆问道。

丁才知道叶歆指的是利用他密探的身分,笑了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直属于皇上,下面的人倒不是很熟悉,所以未必能查到什么。”

“嗯!也许是我多心了,不过眼下时局动荡,还是小心为上。”叶歆说道。

“属下明白。”丁才说道。

叶歆叹道:“皇上拨给我的五万大军尚未齐备,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其实最大的麻烦还在于兵部在苏家的掌控之下,事事掣肘。”

丁才惊讶地问道:“苏家敢拿军国大事来阻挠大人?”

“我此番升任要职,无可避免会与苏家的势力造成冲突,兵部那些人怎会有好言好语。如今这局面,就算是当朝一品,也未必有什么面子。”叶歆解释道。

丁才沉吟道:“这事倒真是麻烦。大人,这么坐等下去,恐怕……”

叶歆点头道:“我已写好奏折,打算今日就面呈皇上,请求调平安州的军队北上,从银州中部草原东击叛军,胜算更大,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在京城浪费时间。”

丁才赞叹道:“此计大妙!大人只要回到肃州,便是龙归大海、虎入山林,苏家威势再大也无法阻挠大人。”

正说著,一名太监走了出来,高声唤道:“皇上卧床休养,今天停朝一天,诸位大人请回吧!”

叶歆只好把奏折交给太监代为递送,而他自己则无奈地与百官一起离开了宫门。

与此同时,冰柔的大船也在川口渡的小码头停了下来。船上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为了苏剑豪的目标,若不是峰的自动请缨,只怕迎接他们的将会是刀光剑影。

半个时辰后,一匹快马沿著大道飞奔而来,一直冲到了码头,此人正是前来报信的峰。幸亏巨船是逆水而行,而他的坐骑又是千里挑一的名驹,所以在速度上还能一拼,故此及时追到了川口渡。

来到码头,他一眼就看见那艘大船,心中大喜,迫不及待跳下马就往船上冲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守在跳板前面的几名河帮弟子,见他来势汹汹,以为他意图不轨,忙拔刀相向,把他拦了下来。

峰心中焦急,大声喝道:“我要见叶老伯,有紧急消息告诉他们!”

由于河帮上下交代了保守秘密,所以这几个河帮弟子不敢多说,也不肯放他上船,一边推攘,一边摇头道:“这里没有什么叶老伯,你找错地方了,快走吧!”

峰急的大声叫道:“我明明看到叶老伯在船上,所以才纵马一夜赶来。快放我上去,真的有紧急的消息!”

船中的冰柔听到吵嚷声后,走出船舱,发现船夫们正与一名青年争执著,心中怀疑,于是扬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名船夫回头应道:“夫人,这个人要硬闯。”

峰这才想起自己的武功比这群河帮弟子要高许多,苦笑了一声,然后轻轻跃上了船,低声向冰柔说道:“这位夫人,我要见叶老伯,事情紧急。”

冰柔见他身手敏捷,下意识手按剑柄,怀疑似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峰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身分,所以犹豫一下不敢说。

冰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年岁与丈夫相若,但仍有稚气,眼神却出奇的凌厉,心下更是怀疑,脸色也沉了下来。

此时叶君行也听到了声音,走出来一看,发现峰居然出现在甲板上,诧异地问道:“小峰,你怎么来了?”

冰柔猛的回头问道:“公公,您认识他?”

叶君行含笑道:“他是歆儿的属下,也曾照顾过我们四老。”

冰柔这才放心下来,含笑道:“失礼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峰看了四周一眼,小声道:“事关叶大哥和你们的性命安危,我们进舱说。”

“什么!”冰柔一听有关叶歆的性命,不敢怠慢,连忙引著他进了船舱。

舱中的凝心一直留意著外面的动静,见是自己人后也露出身形,但还戴著面纱。

冰离和田氏正在吃早餐,见峰跑了进来,先是愕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问道:“你这小鬼怎么来了?”

峰回头看了一眼,见舱门已闭,这才放胆说道:“伯父、伯母,大事不妙!三皇子联合苏家要逼宫篡位,叶大哥是他们要杀的主要目标之一,你们也一样!所以我特来警告。”

“什么?”舱内之人全都惊呆了。

屋内的气氛突然降到了冰点,在坐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叶歆现在与普通人一样,没有什么自我保护能力,面对计划周详的政变,只怕是万分凶险。

唯一没有变色的只有峰,他对于叶歆以前所表现出的能力万分佩服,所以神态依然很平和。

“现在京中九门大概已经被封锁了,只等苏剑豪的大军一到,便入宫逼皇帝退位。不过我知道叶大哥实力高明,他们一定抓不住。”峰续道。

“相公──”冰柔惨叫一声,拿起佩剑就往外冲去。

凝心连忙伸手抓住了她,温言劝道:“柔妹,你不能自投罗网。”

冰柔心里如同大海的波涛,已经失去了平衡,只想著丈夫的安危。花容失色的她,难以掩饰心中的担忧,泪如雨下,焦急地挽住凝心,哭著说道:“相公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救他,根本逃不出京城。就算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峰听她口喊相公,这才知道是叶歆的妻室,但此时已无暇多想,因为他早已被这番话吓得大惊失色,面泛急色地问道:“叶大哥的本领不是极高吗?”

叶君行满脸担忧地道:“小峰,歆儿原是有些本事,但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什么本事也没有。唉!早知如此,应该让他跟我们一起走。”他的心情也像冰柔一样的担心。

冰离一拍大腿,愤恨地道:“是啊!应该把他拉来,这官也别做了。”

田氏和陶晶想到叶歆现在的情况岌岌可危,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凝心好言劝道:“不要担心,我现在就回去见他,一定能把他安然带出城。”

几人这才想起凝心的本事,都破涕为笑。冰柔顾不得擦泪,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催促道:“姐姐,快去吧!千万保证相公他平安无事。”

凝心含笑道:“放心吧!以他的心计与谋识,就算没有道力,他也不会出事。”

峰忧虑得坐立不安,正打算赶回去救人,此时听到凝心信心十足的语气,不由打量了她一番,发现这个女子有一种脱尘的气质,袅袅婷婷,令人心旷神怡。

他不禁寻思道:“这么一个娇娇女子,能从万马千军中救人吗?”

冰柔很清楚凝心的实力一直都在叶歆之上,这个从小到大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修炼的女子,以叶歆的话来说彷如水中之仙,所以对她的话坚信不移,人也镇静了下来,问道:“我们是不是该把船驶回去等相公,只要上了船,大概会安全一些。”

峰点头附和道:“这个主意好。最好驶回端庆府,只要叶大哥出了京城,一切就平安了。”

“这船太大,而且已经引起了疑心,驶回去恐怕会招来麻烦,不如另寻他船。”一旁的叶君行插嘴了,他曾是学堂的教师,也学过军略之术。

凝心道:“我不懂什么,既然伯父这么说一定有理。现在歆弟最担心的就是你们的安全,绝不能再冒险了。我记得歆弟说过,河帮是他建立的,应该有其他船可以用,不如去借一条船吧!”

冰柔喜道:“姐姐说的对,我有玉牌在手,可以调动河帮的人,姐姐快赶回去吧!免得相公有危险。我去想办法找船到端庆府等候。”

凝心点点头,然后便消失在空气之中。

峰见她的举动与叶歆一样,总是来去无踪,不禁为之咋舌,也对她更有信心。

愣了片刻,他转头朝著四人拱手道:“我也赶回京去,苏家的人信任我,说不定我也能帮点忙。”

冰柔感激地道:“峰小弟,谢谢你跑来报信。”

“叶大哥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叶大哥的。”峰笑了笑,纵身跳出了船舱。

看著峰的背影,舱内的老小都慨叹不已,想不到这么一个青年如此忠义。

冰柔走上甲板,看了看守在码头的船夫,然后朝他们招了招手,唤道:“几位大哥,能帮个忙吗?”

船夫恭敬地问道:“夫人,有事您就吩咐吧!”

“请问有其他的船可以用吗?”冰柔问道。

“您要到哪里去?”船夫说道。

“我想安排一条船到端庆府等著救人。”冰柔说道。

“救人?”河帮弟子愣了愣,一起回头望著穿白衣的中年人,问道:“舵主,夫人说要船去救人,现在能弄到船吗?”

被称为舵主的中年人沉吟片刻,眼睛忽然一亮道:“好像帮主就在附近的河道巡视,你们有大爷的玉牌,若想借船救人,可以直接找帮主,他老人家会有办法。”

冰柔从怀中掏出四方的玉牌扬了扬,道:“麻烦大哥去说一声,就说玉牌的主人有难,请他帮忙。”

舵主猛的一惊,瞪大眼睛看著她,急问道:“您是说大爷有难?”

“正是。”冰柔点了点头道。

舵主一听就紧张了起来。他虽然不是河帮的主要首领,但也知道这位藏在暗中的大爷是河帮的大恩人,所以片刻也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转头指著身边的河帮弟子道:“立即通告帮主,说大爷有难,要他立即找人救援。”

这些河帮低级弟子并不知道“大爷”指谁,呆呆地问道:“舵主,谁是大爷?”

“没用的东西!气死我了,我自己去,你们给我好好守著!”舵主气得一脚踹开他,然后飞快奔去。

皑皑的云端上,凝心正踏云而行。云下风景变幻,时而平地无尽,时而山峦起伏,正值冬末春初的时节,嫩草新绿,梅花四野。

若在平时,凝心也许会稍作停留,然而此刻她的心中全是叶歆的影子,任何事情都无法留住她的脚步,虽然她一直在劝慰冰柔,但她的心里同样的感到焦急。

“噫!”她忽然察觉到下面有人在用遁术,而且速度奇快,她的身子猛的顿住了。当她低头望去,地面上似有一条红色的血线绕著山川道路前进。

“这是什么人?好奇怪的遁术呀!”她心中疑道。

凝心望著平常人无法察觉的红线,心中异常的惊讶,但她无暇多想,因为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存在。

与此同时,地面的那一条红线同样留意到半空中的变化。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酒言,借著血魂大法中的“血遁”,快速地往京城方向移动。

他并没有在赵玄华的军中。上次叶歆带给他的重伤使他心有余悸,只敢暗中留在银州帮赵玄华设计,却不敢轻易露面,生怕叶歆找到他。

这次是他第一次离开银州,想顺势到天龙的京城探听一下消息,没想到却碰上一个会飞的道士,心中大为惊讶,信心顿时颇受打击。

午时,丁才匆匆忙忙地来到叶府,并且带来了从密探口中得来的消息。

“大人,情况似乎有些怪异,今晨九门提督张全突然安排禁军巡查九门,此时进出城门都受到严重检查。”丁才说道。

“嗯!果然有些古怪……”叶歆放下手中的笔,绕过书案走到了书房门口,望著阴沉的天气,不禁皱了皱眉,沉吟道:“看来我的怀疑并没有错,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实在难以查出背后目的。”

“大人,您不会怀疑有人图谋不轨吧?”对于叶歆的担心,丁才既惊讶又不安。

叶歆背著手摇摇头,道:“听说京城的禁军只剩二、三万,若是有人像八皇子一样拥兵造反,只怕城里的这些兵力无法抵挡。”

“大人此言有理,只是眼下三边受敌,谁有这种兵力造反?除非是苏家,不然就是九门提督。”丁才说道。

叶歆想起了峰,仰头叹道:“可惜我的眼线不在京中,不然应该有足够的情报,现在单凭直觉来判断,实在太难了。”

丁才含笑道:“大人,你无须多虑。张大人是皇上的心腹,忠心耿耿,苏剑豪则远在恭城,若有风吹草动,也该有消息传来,没有必要为了一点怀疑而自扰。”

叶歆轻轻一笑道:“是啊!我不是神仙,也不是料事如神的先知,这就是人力的限制。”

丁才不想多说此事,岔开话题问:“大人,雪竹庄已空,不知大人做何安排?”

“你看著办!我没有意见。”叶歆随口应了一句,心里依然挂悬著京城的变化。

此时,一艘暗红色大船高速驶到了河口渡码头,船上挂著一杆大旗,上面画著一只飞翼,十分醒目。船头站著许多人,为首的正是河帮之主魏劭,他一听说叶歆有难,立时就赶了过来。

随同在大船之侧的还有几艘略小的船只,也搭载著不少河帮要人。

冰柔和四老一直在甲板上等著,看著这种气势,知道必是河帮之主到了,连忙走到船边等待。

魏劭不待船靠岸就跳上了码头,然后飞快地冲上了冰柔乘坐的巨船,边跑边问道:“谁说大爷有危险?”

四老打量了他几眼,见此人四十岁左右,面色发灰,身著蓝色劲装,一头杂乱的短发,黑色短须,腰间还悬著绿色刀鞘,一把金柄的宝刀插在鞘内,看上去十分名贵。而随同他上船的还有几人,也都是三、四十岁的汉子,各个虎背熊腰,手提兵刃,满脸豪气,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的小人物。

冰柔正色说道:“苏家和三皇子图谋叛乱,已经挥兵进京,还计划要杀他,我已找人去救他出城,但现在苏家势力极大,又有军权,眼下只有水路安全,想请帮主派船到端庆府等候。”

“妈的!该死的苏家,敢动大人一根头发,老子宰了他全家!”叶歆对魏劭有知遇之恩,在魏劭心中是最重要的人物,一听叶歆遇到危险,忍不住大声咒骂起来。

冰柔见他如此,知道必能相助,含笑道:“帮主不必担心,他应该会没事。”

魏劭这才打量她,发现面前这个美貌少妇与“叶夫人”有几分相似,以为是叶歆新娶的夫人,拍著胸脯道:“夫人放心!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让公子没事。”

“有劳帮主了。”冰柔说道。

魏劭回头大吼道:“没听到吗?苏家要动我们河帮的大爷,还不快去把附近的船都召到端庆府;再告诉沿河的码头,从现在起不许提供任何船只给官府,禁止一切往下游去的船通行,我要封河三天。”

“是!”他身边环伺的都是河帮的骨干成员,也都是心腹之人,十分清楚河帮的建立和背景,自然也是同仇敌忾,大喝一声离开,分别驾船分散到各码头去召人。

冰柔看著他豪气冲天的样子,暗暗赞叹道:“不愧为河帮之主,一句话就能封河三天。”

魏劭看了看四老,转头对冰柔道:“夫人,这四位是大人的双亲吧?”

“嗯!”冰柔说道。

“四位放心,我会安排得万无一失。”魏劭朝他们拱了拱手,然后走下码头,指著码头上的手下道:“把这船驶到沁云湖去,派人小心守著。船上的人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们提头来见我!”

这些船夫都是河帮小卒,见帮主发火了,吓得浑身哆嗦,只知点头,不敢答话。

“夫人,我先行一步。”魏劭仰头朝冰柔再拱了拱手,然后回到自己的船上,喝道:“立即去端庆府,快!”

水手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帮主如此紧张,不敢怠慢,拉满了帆便朝下游冲去,船速之快让人咋舌。

看著扬帆而去的魏劭,冰柔无限感慨,若不是叶歆平时积下的威望和恩德,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冒著危险前去救他。

酉时,天色渐黑,京城内外的气氛更显得有些诡谲,平时大都待在军城的禁军纷纷接到命令。除了少数的几个将领,其他人都不知道原因,但军纪严明的禁军依然服从军令,出动封锁了九门。

其中一位领军的参将就是扎猛,由于他在齐槐的麾下,所以算是苏家的嫡系,半个时辰之前才得到命令,率领本部人马驻守西门。

虽然身为武夫,但军队诡异的行动引起了他的猜疑,于是找到了齐槐,直接了当地问道:“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呀?气氛阴沉的吓人,不会是有人想造反吧?”

齐槐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来。由于扎猛一直都沉默寡言,默默地执行所有的军令,所以齐槐很看重他,因而直言不讳地道:“扎猛,你是自己人,所以我也不怕告诉你。今夜将有大事发生,事若成,你我都会加官进爵,享受荣华富贵。”

扎猛心中大惊,忖道:“大事?什么大事居然要调动大军?嗯!不是造反就是要杀人。”这些年的官场生涯,让他学会了沉著冷静,因而保持著原来的表情,并没有引起齐槐的怀疑。

齐槐说的兴起,一想起事成之后,荣华富贵垂手可得,一双眼睛就亮了起来,笑道:“老弟,别紧张,兵力都在我们手上,绝不会有半点差错,何况驸马爷也快回来了。”

扎猛更是吃惊,苏剑豪远在恭城奉旨讨敌,如今没有得到皇命就私自回京,可见今日之事极为严重。

齐槐吩咐道:“西门是重要的地方,逃跑的人大都会往西去,所以盘查一定要严,子时之后城门紧闭,不许任何人出入。”

“是!”扎猛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想到事情的紧迫性,不禁冒了一身的冷汗,忖道:“叶兄弟现在在京城,还是找他商量吧!”想著,他借故离开了西门,匆忙来到叶歆的府中。

叶歆正和丁才、李浩等人商议事情,见他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腾地站了起来,凝望著他惊问道:“扎猛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丁才和李浩都不知道扎猛是他的人,见到他出现在叶府,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似是在说:“原来大人在禁军中早就安插了棋子。”

扎猛看了看他们,然后拉著叶歆走到一旁,小声道:“兄弟,大事不好了,禁军突然全部出动了,封锁了九门,现在只能进不能出,虽然齐槐没有说出详细的安排,但告知苏剑豪今夜会偷偷回来,可见事情极不寻常,所以来找你商量对策。”

“什么!”叶歆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呼了出来,因为扎猛所说之事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想。

丁才和李浩见他脸色丕变,急忙走到他们身边,紧张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叶歆白皙的脸颊染上了厚厚的寒霜,眼神凝重的让人窒息,边走边沉声道:“张全封锁了九门,苏剑豪私自回京,看来定是要在京城办大事,然而宫中并无圣旨传出,其中必有问题。”

扎猛道:“据我所知,张全张大人与三皇子来往极密,也与苏剑豪有所勾结,几次曾在苏府密谈。”

叶歆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一拍大腿,愤恨地道:“如此看来,他们此番举动定是要夺取皇位。好一个苏家,居然悄悄与三皇子达成协议!”

“什么?”丁才、李浩两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如何也想不到三皇子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大人是不是过虑了?三皇子有胆量篡位吗?”丁才身为密探,虽然已经脱离了密探部门,但仍有关系网,近来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所以很难相信。

“八皇子的事没过多久,你们难道忘了吗?哼!皇子之中没有一个是好人,尤其是这个三皇子,笑里藏刀,心胸险恶,早就觊觎皇位。如今皇上连说话都要太监代传,病已无救,为免夜长梦多,篡位自然是最佳的方法。”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密谋造反,但叶歆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禁军的调动如此不寻常,再加上齐槐的言词中有暧昧之意,所以他确信有不轨之举正在进行。

丁才和李浩依然是将信将疑,但事情十分紧急,稍有不慎就会大祸临头,所以他们也不敢置之不管。

叶歆眉头紧皱,在屋内快步地走了几个来回,沉吟道:“京城的兵力全在张全手上,若想助三皇子篡位十拿九稳,他们如此秘密的行动,只怕是要将所有的皇子一网打尽。我是他们的目中钉,自然也不会放过我,然而我的部众全在肃州,此时手上无一兵一卒,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李浩道:“大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何不先找办法逃出京城,日后再带领大军挥帅京华,以报今日之仇。”

叶歆点头道:“说的不错,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先逃离京城,再图后事。然而四门紧闭,若是想出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丁才最担心的是皇帝安危,心中焦急如焚,请求道:“大人,容我先行进宫禀告皇上,以免皇上遭了毒手。”

叶歆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此去皇宫也毫无用处,但见他一脸坚毅,点头道:“快去快回。扎猛大哥说子夜行动,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离现在大约还有三个时辰,若皇宫进不去,立即回来。”

“是!”丁才应了一声,转身拔腿就跑。

叶歆转身对李浩道:“三皇子是不会放过我的,当然,其他皇子更是他必杀之人,你现在就去大皇子府上,告知他一切,此时唇齿相依,不能让皇子们都死,否则三皇子就更加有恃无恐。若他有办法出城,尽快回来告诉我。”

“我这就去!”李浩很紧张,若是三皇子对叶歆动手,他也一定逃不了,所以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扎猛入府前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却没有想到竟是逼宫篡位,所以脸色有些白,沉著脸问道:“兄弟,他们真的要造反吗?”

“嗯!应该不会有错。”叶歆感激地看著扎猛道:“多谢大哥前来报信,如今你最安全,想办法自保吧!”

扎猛摇头:“兄弟,我绝不会扔下你!如今我守西门,不如我开城放你出去。”

叶歆摇头道:“如今可不比以往,若是半年前,我根本不怕任何人,然而现在的我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冲出西门,也逃不了多远,而且你的部下也是齐槐的部下,就算你肯放我走,其他人未必愿意。现在走西门只会自投罗网,况且军令已下,西门已闭,若是为我一人开门,一定会被人注意,也会为大哥带来灾祸。”

扎猛明白他为自己著想,但情况如此紧急,可想的办法不多,于是急得满脸通红,劝道:“兄弟,时间不多了,快想办法吧!”

叶歆走到门口,抬头望向没有星星的天空,含笑著喃喃地道:“幸亏两日前送走了柔儿他们,不然就麻烦了。”

他眼下根本没有想出任何方法,如今三皇子大军在握,又控制九门,几乎是插翅难飞,而且他现在没有道力相助,跑也跑不远,所以他早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也许真的要应誓了。”他忽然想起血剑之誓,苦笑著自嘲了一句,虽然是如此,但他还是苦苦地思索著离城的方法。

“城门现在大概是出不去了,而府外也应该已经被人盯上了,若想悄然出去,就必须先解决外面的探子,但又不能引起骚动,否则会刺激三皇子的人抢先下手。不过,三皇子知道我在武林中的名声,应该会派高手来杀我,若是高手到来……”叶歆又陷入了沉思。

扎猛见他低著头沉思,不敢打扰。

叶歆忽然抬头看著他,问道:“大哥,你有禁军的令牌吗?”

“有啊!”扎猛愣了一下,反问道:“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叶歆沉吟道:“现在最有利的就是天黑,诸皇子知道事情之后定会大闹,大哥的军队只怕也会出动──与其让人捉,不如去捉人。”

“捉人?”扎猛疑道。

叶歆微微一笑道:“当然是自己捉自己。”

扎猛还是不懂,愣愣地看著他。

“大军若开始行动,定然要趁黑夜捉拿诸皇子,我若跟他们一起逃走,也会成为目标,因此我打算扮成士兵。天色黑暗,那些士兵又是匆忙得到消息,所以不会怀疑,大哥再给我一块禁军的令牌,便可蒙混过关。此时我假装捉人,其实是寻找立足点,若是能出城自然是好,若不能,我便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明日再想办法出城。”叶歆解释道。

扎猛恍然大悟,但还心存怀疑,问道:“你的样子众所皆知,就算扮成士兵,但岂不会有人疑心?”

“这个容易,别忘了我是医师,自然有方法掩人耳目。况且诸皇子必然闹事,三万禁军面对他们,战备固然占了上风,但比起全城数十万百姓来说,这三万人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到时候没有人会想盘查自己人的。”叶歆满怀自信地笑了起来。

扎猛也大喜过望,笑道:“还是兄弟有办法,只要混过今夜,明天就好办了。”说著,他解下腰间的一块令牌,交到叶歆的手里叮嘱道:“这是令牌,你先收妥。”

叶歆收下令牌藏在怀中,感激地道:“多谢大哥,不过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有人疑心。”

“兄弟,一切小心。”扎猛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急步离开了。

叶歆猛的想起遗诏,急声唤道:“大哥,等一等。”

扎猛诧异地回头看著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有样十分重要的东西需要大哥代为保管,大哥稍等片刻。”

说罢,叶歆便冲入了卧房。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心地走到床后,摘下了墙上挂著的小画,露出了石墙。

随著他轻轻敲动,石墙的一块小砖被移了出来,接著他又移开了几块石块,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茶色小柜。

打开小柜的门,里面放著一卷黄绫,正是传位诏书。

叶歆小心翼翼地取出诏书,忖道:“这份遗诏万万不能落在三皇子手里,交到扎猛大哥的手中最为安全。”于是他找到一个包袱把遗诏包了起来,又把刚刚得到的几枚大印也放在包袱之中,转身走回厅中。

扎猛等得焦急,见他出来,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物吗?”

叶歆把包袱递给他,郑重地道:“这个包袱十分重要,里面的物品关系到天下的安危,千万不能丢,请大哥小心保管,日后我再来取。”

“我知道了,放心吧!”扎猛见他的神情如此凝重,知道包袱中的物品一定万分珍贵,因此不再多问,提著包袱就往外走。

望著扎猛的背影,叶歆的眼中充满了感激。这一次全仗扎猛告知叛变之端倪,否则也许要直到士兵冲入宅子才知道出了事。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面色枯黄、满头黑发的汉子随著众多的仆人和丫鬟走出了叶府。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叶歆,就连同行的仆人和丫鬟也不清楚。

随同的还有留在聚贤馆的武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也不是俗手,这些人是被叶歆打发出来对付三皇子派来的密探。

街上只有两个三皇子派来的密探,对于三皇子来说,他虽恨叶歆,却没有把他当成劲敌,觉得只要登上皇位,一切都可轻易解决,因此给了叶歆从容逃离的机会。

“啊──”

叶歆没有理会身后的惨叫,直接向北走去。

就在他走出府第没多久,凝心飘然而至,看著街外的两具尸体,她的心猛的跳了一下,默默地念道:“歆弟,千万不要出事啊!”

然而她并不知道叶歆刚刚离开,因而在宅内寻了数十圈也没有找到叶歆。

“他到底去哪里了呢?真是急死了。”凝心站在院子,茫然地看著四周,她知道只要找到叶歆,便能安全让他离开,但偌大的城市想找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倏地,她转头望向西方,赫然察觉到有人正向著宅子而来,随著距离的接近,她看到了一点红光……

明亮的街道上,平民还是没有感受到气氛的不同,依然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尤其是青楼之地,更是处在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然而打扮的花红柳绿的青楼女子们,却发现今天没有什么大官前来,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红绿之间,叶歆匆忙从街上走过,正往宫门走去。此时只盼借用皇威,也许还能挽回一丝希望。

“大爷,进去吧!”妓女们连忙迎了上来,却被叶歆身前那群武人一手推开了。

“什么东西,哼!”她们还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异样,一边埋怨著对方不怜香惜玉,一边又张望著街头街尾,期盼著新的客人。

叶歆跟在武人后面匆匆走了一阵,最后来到离宫门不远的大街上,站在街角向皇宫张望,赫然发现宫门外的守卫严密了许多,许多禁军持刀举枪,挡在宫门之前,气氛异常的凝重。

看在眼里,他不禁皱了皱眉,暗惊道:“看来宫外已经被封锁了。行动好快呀!不知丁才是否进去了?”

虽然情况紧急,但他却有自信,只要情况一乱,他的危险就会大降。

他边走边苦思著出路,忖道:“既然苏剑豪要回京,他必然不会一人独回,因此苏家的军队应该会从北门入城,而三皇子则会兼顾其他的城门。西门有扎猛大哥在,若是城门开了,还是从那里走较为妥当,若是城门不开,虽然冒险,我还是要另外找个安全的地方──嗯!不如先去见大皇子。”

穿过巷子,他来到了繁华的云石大街之上,街的两侧是一整排酒馆,京中的名酒尽藏此处,所以又被称为酒街。街上的行人不少,而酒馆之内也灯火通明,不少地方还奏著丝竹之音,一副太平的景象。

叶歆叹道:“可怜皇都今夜要遭涂炭了。”

两个刚刚喝完酒的酒徒,脚步踉跄地从他身边走过,由于脚步不稳,身子猛的撞在了他的身上,叶歆立足不稳,被撞倒在地上。

“走路不长眼啊!乱走乱撞,别洒了我的好酒!嗯,真香。”酒徒已语无伦次的胡言了起来。

叶歆没工夫理会他,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继续往荣亲王府走去,刚走两步,忽然被酒徒的对话吸引住了。

“今天怎么到处都是官兵,害得我没办法把死人运出城。”

“这不是很好嘛!不然我们也没机会坐下来喝两杯。”

“那人是病死的,死状恐怖,脸都烂了,看了就恶心。听说是得了厉害的病。”

叶歆猛的一愣,心道:“既然活人出不去,扮成死人应该能出去吧!我既然能改变样貌,弄个假死也非难事,然而问题就在于如今的身分,反正面貌已变……”

然而情势的发展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因为街上引来一阵骚动,接著便有人大叫“起火了!”

叶歆颇为吃惊,当他往起火的方向望去,几座王府的方向同时燃烧,火势接连成片,转眼之间便已到了无法收拾的局面。与此同时,南面的平民区也燃起了大火,那是人口密集的区域,所以惊喊声响更大。

火势的蔓延引起了街上混乱,住的较近的人见火势太猛,都慌不择路的向空地逃去,因而叶歆的四周开始聚集了人潮。

有的刚刚入睡,披著被子就冲出来;有的光著身子,却拎著一袋东西惊惶奔出;有的拉著孩子,什么也没带。小孩子被混乱场面吓得大哭,老人们看著家园被毁,不停地跺脚叹气,一个个除了叹息就是咒骂,偌大的京城在片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叶歆看著乱哄哄的四周,恍然大悟,知道必是大皇子得到消息,便想乱中逃生,不禁叹道:“不愧是大皇子,想到如此阴毒之计。不过以他的身分,现在恐怕只能如此。”

事实上他早就料到会大乱,如此局势对他来说无异是天赐的良机。这些躲避火灾的居民,会给城防造成很大的压力,而今夜城门紧闭,若是火势蔓延,只怕还会引起大暴动。

人潮越聚越多,并开始往没有火的地方涌去。因为火场的主要部分在中央和南门,而北面是皇城区和官衙区,封锁比较严密,所以西门和东门成为了叶歆脱身最主要的两大方向。

叶歆犹豫了一下,如此大的人潮涌向西门,无疑会增加开城门的机会,但同样也会是那群皇子们最理想的逃走路线。三皇子党羽众多,谋士也不少,定会有人建言,所以风险将会极大;但若是不向西门走,只怕火势减弱后,城门又会关上,到时候想出城便要重新寻找办法。

然而,人潮随著大火的扩散越聚越多,叶歆站在街上竟然无法立足,被自动窜流的人潮挤向了西门。无可奈何的他,只好随波逐流。

留守在府中等候好消息的三皇子,听到火灾的报告后勃然大怒,拍著桌子指著报信之人叫道:“都是废物!”

言德谦担心地道:“这分明是消息外泄,因而诸位皇子合谋纵火焚城,城中百万居民,骚乱一起,张全的三万人根本无法控制,若是被大皇子他们利用而激起民变,事情就麻烦了。”

此时,张全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禀道:“王爷,情势不妙啊!大火已经蔓延到整个南城,城中百姓已经开始骚动,然而九门紧闭,他们无法出城,只怕很快就会引起暴动了。”

三皇子当机立断道:“不能再等苏家了,必须立即行动。张大人,你领兵围剿诸王府,遇到抵抗,格杀勿论。我亲自进宫。”

“是!”张全知道如果事败,将会有灭顶之祸,所以不得不咬牙行动。

叶府的庭院里,凝心终于见到了施展奇异遁术的中年男子,却不禁皱起眉头,因为这名身著黑袍的男子看上去有一种血淋淋的阴森感,令她很不舒服。

酒言一进京城便感觉到异象,看著士兵频繁的调动和异常紧张的气氛,他意识到城中将会有大事发生。做为一个对立者,天龙朝的大乱对于仙主堂的扩展,无疑是制造了一个天赐的良机。

他在京中随意逛了一阵便直插皇宫,想趁机添乱。没想到一到宫墙,便感受到皇宫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挡在门外,那股力量比叶歆所施展的更为强大,他的心中难免惊恐万分,再一次见识到博大精深的道学的他,不敢再小看天龙朝。

正当他想离开之时,发现叶宅有人施展道术,因此才闯了进来,发现庭院中的凝心。

“你是什么人?”凝心并不知道是自己把他引来的,只是觉得这个中年男子无端闯入叶府定然是有目的而来,所以有些怀疑。

“你又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酒言扫了她一眼,觉得这个戴著面纱、身材婀娜的少女有一种出尘的感觉,不禁有些愕然。他来到此处,其实是感应到有人施展道术,并不知道这里就是叶歆的府第。

“这里是叶府。”凝心就像女主人一样,回应了酒言的问题。

“叶府?”酒言茫然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府第极大,而且异常的豪华,猛的想起曾官居要职的叶歆,脸色骤白,惊愕地问道:“这里是叶歆的府第?”

“是又怎样?”凝心脸色微寒,对酒言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悦。

酒言心中先是一惊,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宅子无人,也就是说叶歆不住在这里。看著眼前的少女,赫然发现她一脚踏在水面上浮而不沉,心中暗道:“原来此女就是天上那位腾云之女,想不到竟是叶歆的女人。若是他们联手,天下岂有对手!不如趁她尚不知我的身分,一举击杀她,永绝后患。”

想著,他一改阴冷的表情,露出笑容道:“这位姑娘,我是来求道的,因为感觉到有人在此施展道术,所以来看一看,想不到姑娘的道行如此高深,实在佩服。”

凝心不知他笑里藏刀,见他态度温和,稍稍放松了下来,但还是一脸淡淡的道:“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既然姑娘不喜,我就告辞了。”酒言依然用他一脸的假笑来对付凝心,虽然实力上相差不少,但老谋深算的他与不喜尘俗的凝心相比,无疑在心计上占了上风。

凝心见他转身离开,心中略安,心思又放在了叶歆身上,喃喃地道:“我该去哪里找呢?”

酒言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分神,眼光顿时凌厉起来,右手也缠上了一条血气。

“你怎么还在这里?”凝心抬头见他站著不动,疑问道。

酒言连忙收起血气,指著南方叫道:“噫?好大的火呀!”

凝心早就看到了火光冲天的南方,只是没有时间去关心,此时一见,赫然发现火势猛了许多,而且离叶宅越来越近,空气里也飘起了焦味,不禁眉尖微蹙。

“可惜,这么好的宅子就要毁在火海里了。”酒言一边说,一边向她移近。

凝心心中一紧,眼光扫了一圈后,也觉得这里若是被烧毁,是一件很可惜的事,犹豫著是不是应该阻止大火向叶宅烧来。

“去死吧!”酒言忽然狞笑一声,挥出了双手,一团血气如同火球一样,砸向了发呆的凝心……

偌大的京城火势冲天,如同白昼一般。浓烟滚滚,无情的火焰已经吞噬了一大片房屋,还不断地向外扩展。

被大火吞噬了家园的人们,纷纷涌到了未受火灾威胁的西城,就连原本冲向东门的平民也开始往西移,因为火势有向东发展的趋势。所以,西门外的人潮越来越多,这种纷乱的情况,使西城的居民也开始慌乱了起来,都收拾东西,准备出城避火。

人潮之中,以大皇子为首的几位皇子分别立于几个十字路。这些平日里怒目相向的兄弟们,第一次如此齐心,各自带著一群手下,在人群之中制造骚动和混乱。

“我们要出城,为什么要关城门?难道要烧死我们吗?”

“开门!”

“快开城门!”

他们的吼声立时引来了百姓们的共鸣,身后的大火一步步地向他们逼来,虽然还没有烧到西城,但他们都感觉到背后炙烈的热气,不由地紧张万分,附和著大叫了起来。

一时间,西门之东响起了喧哗如天的吼叫声,如江滔般滚滚的催促声、叫骂声响彻四野,成为了早已纷乱不堪的京城的哀奏。

然而无论怎么叫嚷,城上的守兵却无动于衷,没有命令,谁也不敢冒险开城。

扎猛站在城墙之上,看著下面如海的人群,默默地祝祷:“兄弟,你应该安全了吧!希望这些人潮会把禁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然而扎猛却不知叶歆同样挤在人潮之中。无奈地被人潮涌来后,他知道自己的打算需要做一些调整,因为他看到了皇子,看到他们的党羽,知道这些人一定会引来围捕。

就在此时,苏剑豪的三千铁骑冲到了城郊,看著京城的方向火光冲天,照的夜空如同白昼,不禁大为吃惊,立即勒住了坐骑。

苏剑龙诧异地道:“三皇子居然不等我们就动手了!他不会又改变主意了吧?”

苏剑豪寒著脸思索了片刻,摇头道:“就算动手也不会放火,京城里根本没有士兵与他们对抗,只要派士兵占领几个重要的路口,就大势底定了。如今看来,必是消息走漏,诸王在做垂死挣扎。嗯!也许是叶歆想出来的脱身之计。”

苏剑龙揪著马鞭指著城道:“三弟,这么大的火,怕是半个城都烧著了,要想抓住他们,恐怕不容易。”

苏剑豪望著城池上空冷笑道:“此时城门紧闭,乱党放火无非是想引起骚乱,利用民变打开城门。哼!这种雕虫小技瞒不了我。大哥,你领著五百人从北门入城,相助顺亲王,我领其余士兵把守京郊的各条道路,就算他们出了京城也跑不掉。”

“还是你的主意高,我看我也不必进京了,陪你一起守株待兔吧!”苏剑龙笑道。

“大哥,你去告诉顺亲王,城门不能不开,否则日后会有非议。让他半个时辰后打开西门,京城的平民只想出城,不会逃远;只有那些想远离京城的人才会逃走,所以我定能抓住。”苏剑豪说道。

“我明白了,半个时辰后开城。”苏剑龙领著五百骑兵直闯北门。

苏剑豪则指挥著剩下的二千五百人,在西门外十里处布下一个弧形大网,开始一场守株待兔的游戏。虽然士兵不多,但此计十分毒辣,也摸透了逃跑之人的心理。

虽然宫外混乱不堪,然而皇宫之中却保持著如常的平静。明宗正昏睡在龙榻上,似乎早已知道天命不远,所以连御医都没有传,只让徐公公在旁相陪。

看著老迈的皇帝,徐公公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王爷,皇上已经睡了,您不能打扰,啊──”

徐公公被惨叫声惊得一震,颤抖著直起腰身,一眼就看到三皇子提剑而入,狰狞的面孔让人心惊肉跳,而滴血的长剑更是令他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三皇子没理他,走到床边撩开龙帐,看了看昏睡不醒的父亲,冷冷笑道:“老爷子,现在皇位是我的了,你就继续睡吧!”

贾平走了上来,恭敬地道:“微臣参见皇上。”

三皇子哈哈狂笑了起来,举起双手朝天叫道:“天下是我的了!哈哈!我是皇帝──”

贾平阴笑道:“启禀皇上,宫中并无抵抗,玉玺已经到手。”

三皇子得意地道:“算他们识相。贾平,此次你提议极佳,朕命你为内大臣,立即整肃皇宫。”

贾平大喜,跪倒在地,连叩了三个响头,道:“微臣贾平谢主隆恩。”

“去吧!”三皇子长笑一声,转身走入金銮大殿,坐在他痴想了很久的龙椅上,全身都觉得异常舒服。

言德谦走了进来,禀道:“皇上,苏剑龙来了。”

“让苏爱卿来见朕。”他早就等不及了,玉玺到手后,他就把自己当成了皇帝,连称号都改了。

言德谦对他了解极深,知道这位皇子外谦内奸,阴险狡诈,手段也很毒辣,而最大的不足在于性格。见他迫不及待地坐上龙椅,心中就更明白了,恭敬地道:“微臣遵旨。”说罢低著头走了出去。

三皇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歪在龙椅上大笑了几声,指著天道:“哈哈!天下是我的了,一切都是我的了!”

片刻后,言德谦把苏剑龙引入了大殿。

苏剑龙仗剑走到御阶前,发现三皇子正坐在龙椅上大笑,不禁微微撇了撇嘴,似有不屑之意。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苏家配合,三皇子也不会有今天。

“王爷的性子好急啊!外面还大火烧天呢!你却在这里享受龙椅。”苏剑龙道。

三皇子正处于极端的得意,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哈哈笑道:“无妨,不过是试试这张椅合不合适而已。朕已想好了年号,改元为承明元年,朕就是承明皇帝,哈哈!”

然而,他却想不到承明皇帝成为了眠月史上一个受千古唾骂的典型范例。

苏剑龙懒得多言,只是朝他拱了拱手,道:“王爷,我三弟知道城中的变故,所以不进城了,而且安排士兵把守西门外的各条道路,请王爷半个时辰后打开西门,放百姓出去。”

三皇子猛的一惊,立即站起来盯著他,紧张地问道:“开城门岂不是放虎归山?那么多平民,苏爱卿的军力似乎不够吧?”

“这些百姓家在京城,出城只不过想避火,不会走远,只有那些乱党才会趁机逃窜,所以不会出错。就算他们躲在人群之中,我们可以把口袋封紧,再一点点地查。”苏剑龙说道。

“妙啊!苏尚书果然是天下第一才子,此计妙极。”三皇子大声赞了几句,转头吩咐道:“让西门半个时辰后开城。”

贾平领命出宫,沿著城墙来到西门,找到了镇守西门的扎猛,吩咐道:“半个时辰后开门。”

扎猛见到城门口的人群如潮似海,拥挤不堪,有的哭爹叫娘,有的呼兄唤弟,就像是大逃荒似的,心中极为不安,正犹豫著不顾一切打开城门。此时听到上司居然要他主动开城,不由地大喜过望,连声答应。

送走贾平后,他来到城墙的内侧,看著下面如海的人潮,以及远处吞噬著京城的大火,不由地叹息了一句,苦笑道:“想不到我做官也做得这么窝囊。兄弟,若是天下在你手上,一切应该会好多了吧!”

扎猛并不知道,就在他的下方不远处,叶歆被挤到民居的墙壁上,人潮的压迫感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身前挤著一名老人,身后则是一名抱著婴儿的妇女,挤在一起狼狈不堪。

“城门真的会开吗?就算打开了,苏家和三皇子也不会忘记搜捕,出了城可有大麻烦。”叶歆心想。

身边的平民哭爹叫娘,悲声不绝,叶歆听在耳中,心情也不好受,大皇子此计虽然情有可原,然而后果却令人感叹。

“噫!下雨啦!”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立即引起了人潮们的骚动,争相向说话的方向望去。

叶歆略微一愣,抬头望去,却没有感觉到有雨点落下,便以为是有人急得胡言乱语。然而,身边的平民突然静了下来,他再次抬头向身后望去,赫然发现极远处的火场上,有一股大水倾盆似的倒了下来,一时间火场竟然缩小了一小半,喜得众人都拍手大叫起来。

“是凝姐姐。”叶歆心中喜道。

叶歆知道不会无缘无故下雨,像这种小范围的降水,一定是水行道术所为,然而除了凝心,他想不出任何人能有如此道行,不禁又惊又喜,却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姐姐怎么会回来呢?难道她知道京中有人造反?但如此的秘密,她又从何得知呢?”

虽然百思不解,但对他来说,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凝心赶回来的目的一定是为了他的安危。

有人欢喜,也有人忧愁。城墙的扎猛看著火势骤减,虽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却更加担心,因为火势一减,上司可能就会改变开门的主意。想到此处,他回头叫道:“时辰到了,开城门。”

这些士兵大都不明白事情的真相,也不愿意看到百姓挤在城门口出不去,所以没有人提出异议,很快便绞开了城门。

“门开啦!”

城门口的平民见城门大开,顿时兴奋了起来,人潮再次流动,穿过西门,冲出了京城。

最兴奋的莫过于诸皇子和他们的党羽,一个个脸上都换上了狂喜的表情,迫不及待地涌著人潮向城外冲去,生怕晚一步就出不去了,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前面有一张大网正等著他们。

此时此刻,恐怕只有叶歆依然保持著平静的心态,出城对他来说并不意味著绝对的安全,他知道苏剑豪绝不会放过他,大军打从北面来,必然切断北归的道路,一时间若想赶到眠月河边,恐怕比留在京城之中更加危险。

他随著人潮出了西门后并未走远,而是沿著城墙走了十余丈便停了下来,一方面思考著如何才能回到肃州,另一方面也在关心著凝心。虽然十分相信她的实力,但也清楚她没有在这种环境下生活过,应变能力如何还是个未知数,由于心中的这份担心,使他犹豫著是否要回城一查究竟。

“凝姐姐若是找不到我,会不会留在府里等我呢?”

他迟疑著,想到皇宫中的那股神秘道力,心里就有些不安。虽然凝心实力高强,但面对五行合一的力量,始终没有太大的胜算。

“小伙子,我给你银子,你扶我走吧!”

叶歆听到声音后转头望去,却见轩丘聿一身布衣,肩上背著一个包袱站在面前。虽然头发散乱,一副狼狈样,但脸上却显得十分兴奋,似乎在为成功出城而感到狂喜。但他并没有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叶歆,只是想找个普通人陪著,如此一来就不会引人注目。

“这位老爷,您另找别人吧!我还要等朋友。”叶歆说道。

他知道与这群人一起走无疑是自寻死路,就算能够成功逃生,也有后患可虑,所以一口就拒绝了轩丘聿的要求。

“有了银子还管什么朋友?”轩丘聿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分,所以无法理解他居然不要银子,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若连朋友都弃之不顾,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叶歆望著他的背影不屑地说了一句。

轩丘聿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向西奔去,眼神中虽然有些惭愧,但一闪即逝。

叶歆没再理他,心里寻思道:“凝姐姐对我的恩情一世难报,我绝不能扔下凝姐姐不管。”

然而人潮还在不断地往城外涌流,扶老携幼,拖儿带女。这些平民果然如苏剑豪所料,没有一个愿意走远,出了城就找块空地站著,就像是奔流的大河摆脱了河道的束缚,进入了下游宽广的平原。

此时,想逆流涌回城中,却成了一件难事。叶歆挤了几次,都被人潮反冲回来,只好无奈地靠在城墙旁等待。

二月的深夜依然有寒气,刚才的拥挤使人们都被挤出满身大汗,现在被冷风一激,顿觉寒冷,尤其是那些从床上跳起,来不及穿衣的人们,更是抱著身子哆嗦了起来。小孩钻入了母亲的怀抱,弟弟和哥哥则抱在一起取暖。

一夜的紧张、拥挤、逃亡,叶歆感觉到身心都十分疲惫,眼皮也开始有些沉重。无神的双目扫了一眼四周,当他看到远方的道路时,整个人猛的一颤,疲惫感立即全消。

大皇子虽然制造了混乱,并且成功打开了西门,但这里百姓的家在京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跑,所以亟欲逃跑的人必然就是三皇子和苏家所要抓的人。若是这个时候叛军在各条道路布下埋伏,岂不是一网打尽?以苏剑豪之材,这样的布署不无可能。

想到此处,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我若是冒然往外逃,只怕此时已经落入陷阱,虽然我用药改变了肤色和发色,但时间一长,效果就会消失,若我往外逃,就算不被当场认出,只怕也会被人怀疑。嗯,看来我的决定没错,回到城中虽然危险,但有扎猛大哥相助,我又带著禁军的令牌,只要按照原来的打算,扮成禁军士兵,必然无事,若能找到凝姐姐,更是高枕无忧。”

第一章

大火、人潮、纷乱,天下中心的天龙朝国,在这一夜中饱受了历史的蹂躏,为明宗统治的时代划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偌大的京城中,有三成的面积被烧毁了,其中大都是平民的居所,到处都是颓垣败瓦、焦木黑烟,为京华尘嚣蒙上了一层濛濛的烟雾。

大批京中百姓散落在京城西门之外,远则数里,近则依傍城墙,飘飘忽忽、零零落落,或三五成群、或一家老小、或庆幸劫后余生、或哭丧火吞家园,四野一片哀鸿。夜风清凉,带着浓浓的焦味拂过城西,也拂动人们的心情;刺鼻的味道无疑使他们回想起整夜的逃亡和流散,耳边哭声渐浓,为这苍凉之夜奏响了一首哀曲。

直闹到丑时过后,逃出城门的人才渐渐减少,疲惫不堪的平民开始接受事实,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哭声也慢慢远去。权力的战场上,他们永远都是被忽视的一群,除了忍耐和乐天,没有什么能在乱世之中保佑他们,但今夜,他们见证了乱世的开始。

此时,诸皇子正往西窜逃,城中的大火似乎与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若说有,也只是一些被烧着的房子提供了混乱逃生的机会。然而在他们的心中,这只是他们的功劳,不是百姓的牺牲,也不是为人不耻的暴行。也许他们更想看到的是火吞京城,连三皇子也葬身火海。

随同他们出行的众多党羽倒有些于心不忍,然而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看着昔日繁华似锦、夜夜笙歌的京华之地,笼罩在大火和烟尘之中,渐渐消沉。

苏剑豪的大网早就布置完妥,二千五百人士兵并不多,再加上临时从附近驻地抽调而来的一千人,也只不过三千多人。然而他布置的极为周密,为了抓获更多人,他在各条路摆下了纵深的口袋,还在口袋与口袋之间,派人大肆张扬地巡逻,从而迫使那些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皇子们不敢犯险,而选择自己钻进口袋。

“啊!”

几声凄厉的叫声不时从道路中传来,惊颤着每一个人的心灵,跑得慢的人立时如丧家之犬般仓惶改变方向,却发现口袋已被封住了,对着他们的除了弓箭还是弓箭,而等待他们选择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苏剑豪并没有丝毫的留情,事已至此,即使手下留情也不会有任何称赞,反而会为自己带来麻烦,像他这样聪明的人,自然不会为几个人的哀求而让自己留下麻烦。当然,皇子和几位重要的官员还是他生擒的目标,这无非是为了向三皇子展示成果。

相比之下,叶歆所遇到的却十分平静,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士兵,只有无数逃出京城的难民。正确的判断和对凝心的担忧,使他逃过了一劫。然而现在的他却要面对另一个难关,因为他选择了回城。

走入西门,映入叶歆眼前的是西城区完好无损的景象,这一带没有受到大火的波及,所以一切如常,只是因为之前的人潮过于拥挤,使得大街上显的有些凌乱,更可以看到满地都是被踩掉的鞋子,被挤掉的帽子,就连女子钗环也是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不少名贵的金、玉器。

看着地上的杂物,不少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现在整个京城空了一半,自然是盗贼混水摸鱼的好时机,有的弯腰拾物,有的向着无人的空宅跑去。

叶歆穿梭在大街上,他的目标自然是凝心,还有最安全的藏身之处。况且他的怀中此时放着十数万两的银票,地上这些金银之物对他来说,毫无驻足的价值。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走,不少城西的居民也都开始返回家园,对他们而言,这场逃难之旅只不过是一场虚惊。看着城西复旧如初,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庆幸的笑容。

“啊!”

远处的街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叫声,使人们失控的情绪都收了回来,全都抬头望向街头,脸上尽是惧意。

叶歆也停下了脚步,望着黑夜之中一支支如火龙般游动的火把群,不禁皱了皱眉。没想到禁军的行动如此之快,而且看上去还把西城附近都封锁了,暗暗慨叹道:“禁军行动好快呀!这个张全不愧是做了几年的九门提督,手腕果然高明,看来他现在是要收网了。”

正如他所想,为了搜捕诸皇子及其党羽,张全亲自带着城内的禁军前来阻截,除了留下守城门的士兵外,一万多人便在西城区外围形成了一个包围网,并利用街道做为关卡,搜查所有过往的人。

叶歆并没有退缩,此时心虚无疑是自找死路,何况他脸色已变,两鬓已染,即使是轩丘聿也认不出他,四周还有其他人同行,所以他显得泰然自若,走路也极有信心。

那些拾了宝贝的人们却远不如他镇定,原本兴高采烈的脸色顿时僵住,拿着的东西也悄悄地放在腿边,然后缓缓地松开了手指。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如此贪婪,大部分都想着早点回到家中,所以他们毫无畏惧地向着街头走去。

叶歆观察了一番,然后混在人群之中向东走,身边是十几个年轻人,有的是青年夫妻,有的是兄妹,有的是朋友。冬末之际,这些人还是穿着单衣,而且上面有着补丁,可见出身于贫苦人家。

一名身着麻布短袄的青年走在他的身边,看了叶歆一眼,问道:“你也是回家找东西的吧?”

叶歆愣了一下,转头打量了他几眼。身边这名青年年纪约与他相仿,大约二十岁左右,长的很纯朴,脸上还露出略带傻气的微笑,一看就知道是朴实无华的青年。

为了安全起见,叶歆表现的十分苦恼,叹道:“是啊!这么大的火,只怕是什么都烧光了。唉!回去碰碰运气吧!”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头,豁达地笑道:“没什么,反正我们还年轻,有手有脚,饿不死我们的。”

叶歆惊奇地瞄了他一眼,暗暗点了点头。青年的豁达和纯朴,的确让他释去了怀疑。

“幸亏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水,浇熄了大片火场,不然大火也不会这么快就熄灭了。”青年说道。

叶歆想起凝心,微微笑了笑,问道:“你看到大水吗?”

“当然,我站在人潮的后方,离火场很近,所以大水刚落下我就看到了。那可真神了,就好像老天特意来灭火似的。”青年满脸崇敬地看着天空,嘴里还唸唸有词,像是在向天鸣谢。

叶歆又想起灵枢山前那些拜仙山的信众,默默地赞叹道:“姐姐本来就是天上仙子。”

青年看了看他,好奇地问道:“你的脸色好黄啊!是不是病了?”

“天生的。”叶歆摸了摸自己疙疙瘩瘩的脸,不由地笑了。蜡黄色的皮肤,再加上黄斑,虽然脸形未变,但面貌已经大不一样。

青年笑了笑,问道:“我叫孟九,你呢?”

“辛野。”叶歆将自己的姓名调换了位置,变成了自己的化名。

“原来是辛大哥。”孟九咧嘴憨笑了起来。

叶歆一边与他说话,一边留意着前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关卡的设置一目了然,除了无数提着兵器、手举火把的士兵之外,街上还堆着许多杂物,形成了两侧的护栏。

“怎么这么多兵?不会是又出事了吧?”叶歆说道。

孟九抬头望了一眼,道:“他们早就出现了,我是最后一批逃出城的,所以看的很清楚。当时他们就在人潮之后,说是为了安全把百姓推出火场。”

叶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看来,张全是想把逃难的人赶出西门,然后再一个个盘查。这一招好歹毒呀!外有拦截,内有大网,若不是我用药改变了一下肤色,只怕无路可逃。”

孟九见他发愣,好奇地问道:“辛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只不过担心过不去。”叶歆说道。

孟九笑道:“放心吧!当兵的不会管我们这些穷人,只要查清楚就没事了。”

张全所布置的盘查十分严密,并不像孟九所说的那么简单。因为天黑,虽然有火把,但还是有漏人的嫌疑,所以通过的人都需要搜身。带有兵器的全都被抓,就连提着柺杖的老人也不例外,都被士兵推攘着送到征用宅子关起来,待天明再审。

大街中央的关卡前面,排着长长的人龙,都是想回家的平民百姓们,叶歆排在人龙之中,一边与孟九谈话,一边留意着士兵们的举动。

忽然,叶歆看到关卡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曾与他一起平定八皇子之乱的齐槐,心中猛的一跳,忖道:“看来,此次政变真正的赢家应该是苏家,日后这天龙朝就是苏家的天下了,不过若想在诸势力中站稳,只怕并不容易。”

齐槐一脸高兴地站在关卡侧监督,虽然一场大火烧去了京城三分之一的地区,然而政变已成,新皇就要登基,可谓是大功告成,他们这些“功臣”自然会得到晋升的机会。

“下一个!”

随着士兵们的一声吆喝,叶歆慢慢地走进了关卡。

搜查他的是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士兵,士兵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面黄肌瘦、身形单薄、衣着破旧,顿时有些不耐烦,扬了扬手道:“走,走。”

旁边的另一名胖士兵诧异地问道:“怎么这么快?”

瘦瘦高高的士兵指着叶歆不屑地道:“你看这小子一脸病样,只怕连命都不长了,哪儿还敢闹事?”

胖士兵打量了叶歆几眼,点头道:“这倒也是,连包袱都没有,看来是匆忙逃出来的。”

叶歆担心的便是怀中那块禁军令牌,因为齐槐在场,所以亮出令牌会引来误会。当然还有那些银票,若是被查出来也会有麻烦,虽然他已想好说词,但见士兵们竟然不查,心中更是大安,朝着高瘦的士兵点头道谢,然后快步穿过关卡。

“站住!”

叶歆听到叫声后,猛的愣住了。回头望去,见齐槐正盯着自己,心中一紧,连忙迎了上去,躬身问道:“将军老爷,不知道有什么事叫唤小的?”

齐槐原是无聊,所以随意叫人来盘查,正好点中了叶歆。但见叶歆一脸恭敬,又被那一声“将军老爷”说的十分舒服,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瞥了叶歆几眼,觉得面生,不像是官场中人,自然也不会是诸皇子的党羽,于是扬了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叶歆暗暗长舒了口气,含笑着朝齐槐行了一礼,然后快步沿着大街一直走,直到转过一道街口才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关卡,轻轻一笑,摇头叹道:“虽然安排得当,可惜下面的人执行有误,否则我岂能安然渡过?可惜啊!苏剑豪,这次抓不住我,下一次可就没机会了。”

刚刚渡过难关的他,竟为张全的布置无法起到效用而惋惜了起来,若是给张全听了,只怕会气得吐血。

“你怎么不走呀?”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上。

叶歆赫然一惊,回头望去,却见孟九憨笑着站在他的背后,心中大安,笑着应道:“没事。”

孟九善意地问道:“你的家在哪里?”

叶歆正打算回府,自然不愿意与他一起走,微笑道:“你先走吧!我还要等人。”

“哦!”孟九诧异地看了看他,然后迳自向南走了。

叶歆站在十字街口,观望了一下四周,然后转身往东走去。

西郊十里坡的大道上,一匹快马从西北飞奔而来,马上之人正是峰。因为心中担心叶歆的安危,所以整日纵马狂奔,连饭都忘了吃,直到深子夜过后,才匆匆赶到京郊。

“站住!什么人?”几名黑云骑兵纵马迎了上去。

“是我。”峰一眼就认出这些黑云骑兵,傲然应了一句。

黑云骑兵走近一看,都认出了他,连忙恭敬欠了欠身,道:“原来是二总管,大人正在树下。”说着,指向身后的一排树林。

“知道了。”峰拨转马头便向苏剑豪所在之处走去。

岚正陪着苏剑豪坐在树下督军,见他平安回来,心中大安,迎上去拉着缰绳,含笑问道:“辛苦了吧!快下来歇歇。”

“没事。”峰跃下马背,看了姐姐一眼,然后走到苏剑豪面前道:“姐夫,人没抓到,好像是上了眠月河北岸。”

“算了。”苏剑豪刚刚得到消息,已抓住了四皇子、杀了九皇子,现下心情大好,所以一点也不在意,而且有信心能抓住叶歆。

峰一边抹着额上的汗珠,一边疑惑地看了看道中的关卡和严密盘查中的士兵,诧异地问道:“姐夫,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进城了吗?”

苏剑豪眼光有些阴郁,冷冰冰道:“兵变的消息走露了,诸王放火烧城,以图趁乱逃生;我设下关卡,封锁西城外的所有道路,等着这些王爷们自投罗网。如今已抓住了四皇子,九皇子也被射杀了,至于其他的诸子,也很快就会落网。”

峰与他相处的日子虽然不短,但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眼神,又想起他如今所用的手段毒辣非常,就连皇子也敢杀,而且还表现的无动于衷,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也是皇族成员,不禁又惊又怒。

苏剑豪感受到他异样的目光,淡淡地笑道:“天下大变在即,多想无益,为了保全苏家的地位,没什么好犹豫的。”

峰微微撇了撇嘴,他的心只向着叶歆,苏家的荣辱兴衰与他毫无关系。

岚坐在他身边柔声道:“我们知道,放心吧!我们姐弟会支持你。”

“岚妹,有你这番话就够了。”苏剑豪听了岚的话很舒服,满脸微笑地拉着她的手,放在手中亲昵地揉搓着。

“姐夫,叶歆呢?”峰不识趣地问了一句。

苏剑豪神色一变,沉着脸道:“暂时还没有消息。现在人太多,若是要全部查完不容易,不过城内有张全的大网,城外有我的大网,密不透风,他绝对逃不了。”

峰心中向着叶歆,对于苏剑豪如此高傲的言词,自然是极不顺耳,但碍于姐姐在场,所以没有反唇相向,心中暗暗冷笑道:“凭叶大哥的智慧,就算是不用动手,也能将你们苏家玩弄于股掌之上,想抓他没这么容易,就算一时得意,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倒要放亮双眼,看看你苏剑豪怎么栽倒在叶大哥面前。”

岚抬头盯着他。姐弟相依为命,这些年都了解对方的脾性,见他眼中寒光闪动,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心中又忧又叹。两个亲人竟成了对头,如何能让她安心,只叹自己运气不济,以至于有今天的局面。

苏剑豪丝毫不知道这对姐弟心中所想,依然在为苏家日后的发展做打算。如今大局已定,新皇不日将要登位,如何稳住昌州,屈复清将是重要的一步棋;至于铁凉和清月大兵压境,是预料中的事,只要屈复清能挡住一阵,其余势力皆不可虑。

随着阵阵地斥喝声,关卡前的士兵们如狼似虎地喝斥着那群原本高高在上的老爷,就连皇子也不留面子,刀柄枪身不时地落在他们的身上,哀嚎声、呻吟声、惨叫声,此起彼落。

峰看在眼中,不由地心中感慨。权力场中瞬息万变,昨天还高高在上,今日就成了阶下囚。昨天卑躬屈膝,今日却是不可一世,如浪花起伏,无日无之。

第五章

岚知道叶歆是弟弟和丈夫之间的鸿沟,不愿他们为此再加大裂痕,插嘴道:“还是先想想如何处理京城内的事吧!听说外面很乱,流离失所的百姓也不少,还是早点安抚吧!”

苏剑豪点头道:“我刚才就在与顺亲王说这事。这些百姓一定要安抚,否则事情传了出去,会引起天下大乱的,而且也会削弱我们兵变的正当性。目前已经调拨了库银赈济难民,并会尽快重建被烧毁的地区。”

“这就好。”岚说道。

峰轻轻一笑,用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只要苏大爷不闹事,城里就平静了。”

“算了,他就是这副性格。”苏剑豪苦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兄长品性如何?他最清楚,但同胞一体,也无可奈何。

岚柔声劝道:“你一夜没休息了,去睡一会儿吧!”

“嗯,有事叫我。”苏剑豪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朝着峰笑道:“无论如何,朝中会有很多位子空出来,你也去挑一个吧!三品以下的都可以。”

“嗯!”峰随意地点了点头,根本毫不在乎做什么官。

把丈夫送回房后,岚走过来挽着弟弟的手臂,含笑道:“弟弟,你看姐夫对你多好!现在你可以做官了。”

“哼!”峰不悦地瞥了门口一眼,道:“朝廷的官位说给就给,看来这个朝廷也不过是苏家的傀儡,还不如他自己去做皇帝,又有面子、又有权力。”

听到弟弟如此评价自己的丈夫,岚的心中一阵酸楚,不禁垂下泪来。

峰见姐姐哭了,心中一软,不敢再骂,歉然道:“我不是对他有意见。如果他把姐姐娶回家好好过日子,我又怎么会讨厌他?只不过他到现在还没有给姐姐一个名份,且还要杀叶大哥。”

岚抹了抹眼角,叹道:“我只希望你别跟姐夫作对,不如找个小官做做吧!”

“我凭什么当官?我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官历怎么写?官怎么做?你现在可以姓苏,而我呢?”峰仰天大吼了一声,冲了出去,眼神充满怒火,像是在向苍天发出最严厉的责问。

岚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泪珠还沾在脸上,楚楚可怜地望着门外,幽幽地叹了一声。峰的话深深地刺中了她的心,两姐弟活了二十年,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姓氏,这种郁闷和压抑长久的积在心中。

相比之下,叶歆和凝心之间要和谐万倍多了。这对既非情人的青年男女,静静地相拥,心灵的交流远胜于情人。

凝心枕在叶歆的臂弯里,甜甜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流露着微微的笑意,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样舒服了。

叶歆虽然拥着仙子般的人物,但心里很平和,没有一丝的波澜,脑子里只是在思考着将来。与苏剑豪一样,他同样在思考着兵变后的天下格局。

铁凉和清月以及北方的仙主堂,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而屈复清一直力捧皇太孙登基,如此却被三皇子捷足先登,是否能安心地接受这个事实,仍未可知。只此四个势力,就足以令苏剑豪和新皇头疼一阵,若是处理不当,还会有覆国的危险。不过,苏方志和苏剑豪手里的军队加起来有四、五十万,再加上京城的国库颇为充盈,急召新兵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稳住一年半载,相信以苏方志父子的手腕,必然会大大增加自己的实力,至少可以保有半壁江山。

“我该扮演什么角色呢?”他问了自己一句。

肃州夹在铁凉和仙主堂两股势力之间,地盘比两者都小,且这两股势力与他都有极大的恩怨。铁凉若想东扩,势必会狂攻悬河走廊,打通东进的道路;而仙主堂南有眠月河之险,以他们的实力,强行渡河并不可能,就算准备船只,训练水军也要数年。若想早些扩张势力,则会西进,肃州便有两面夹击之险。而他立足才一年多,内部仍有矛盾,军队、将领、兵器、粮草,都是需要一步步筹划,慢慢累积,冒然开战无疑地并非明智之举。

“肃州大概还要两、三年,才能将所需要的一切准备好,只是这两、三年不好过呀!先是要稳定内部,把部族全都收拢,还要抵挡东西两侧的夹击,再加上鬼方和丹络两个地方,四面都是敌对势力。”

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原本打算在肃州慢慢经营势力,但面对突然而来的巨变,无可避免地需要改变自己的计划,而自己在这个时候却只能留在京城,眼下还要逗留在京城至少数月,其间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局势的变化。

“旁观者!”他喃喃地念了一句。这个名字并没有带给他消极的情绪,反而启发了他的新思维,让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整个大陆的势力格局。

想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角色应该变一下。若是坐镇肃州,固然可以综观全局,然而肃州的辖地并不太大,交给手下的那些文臣武将管理绰绰有余。本身虽然学了军略之术,但官场的岁月让他觉得自己更擅长的应该是谋略,若把全力放在攻城掠地之上,不过是抢了将领们的功劳。为帅者应当综览全局,而不是一味的卖弄刀兵。

与其坐守肃州,还不如从外面入手,也许可以借外力来削弱仙主堂和铁凉国对肃州的压力,这样一来,不需损耗军力便可达到同样的效果,也许还可以从中取利,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处,叶歆忽然放声一笑。

凝心被他的笑声惊醒,睁大双眼惊讶地看着他。

叶歆感受到怀中的玉人动了动,知道她醒了,低头朝她笑了笑,然后又把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头,柔声问道:“姐姐,感觉怎么样?”

凝心微笑道:“好多了,不过还是没有力气。”

“从现在起,你就安心修养吧!把一切都交给我处理。”叶歆柔声道。

凝心嫣然一笑,轻声问道:“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有什么喜事吗?”

叶歆笑着点点头道:“嗯,我原本为辖地的事烦恼,可如今有了另一种想法,使我们留在京城这些日子,也能令我想好将来的路怎么走,所以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吗?难道你要改变主意?”凝心疑惑道。

“不是。”叶歆摇头含笑解释道:“兵变虽然才过了一天,但这种消息很快就会散播到天下各地,大约两三个月后,各方势力就会做出反应。大兵压境在所难免,各方的势力会重新的划分,而我领下的肃州也必须做出调整。所以,姐姐养伤这几个月我不能闲着,为了肃州的安稳,总要做些事情,减轻那里的压力。”

凝心一脸茫然地盯着他的眼睛,从来不问政事的她,听不明白叶歆所说的事情。

叶歆温柔笑道:“放心吧!一切交给我。这段日子我会全力修炼,只要能使用遁术,便有了基本的防御能力。”

“我听你的。”凝心嫣然一笑。

“叶兄弟,是我。”屋外忽然传来了辛蕊的声音。

叶歆愕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未能出城,跳下床唤道:“是嫂子吗?请进。”

辛蕊满脸歉意地走了进来,看着他不好意思地道:“兄弟,京郊十里之内都被封锁,只能进不能出;城外的通缉榜中,你列在第一位,赏金已经升到五十万两了,人人都想抓你。”

叶歆含笑道:“辛苦嫂子了,不过没关系,这种情况反而是好事。”

“好事?”辛蕊愣住了。

“通缉文告一出,无疑对外宣告我安然离开了京城,否则不会悬赏捉拿;消息若是传开,我的家人自然会明白我的处境,他们也会安心许多。”叶歆微微一笑,续道:“我还真该谢谢朝廷帮我把消息传递出去呢!”

“原来如此,我还担心呢!”辛蕊恍然大悟,开怀地笑了起来。看着他床上的凝心,关心地问道:“她没事了吗?”

叶歆皱了皱眉头,摇头道:“性命暂时无忧。然而若想恢复健康,还要精心治疗才行,至少也要几个月,也许还要更长。”

辛蕊惋惜地道:“这么好的姑娘,居然伤成这样,真是可怜。兄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去买。”

叶歆从怀中掏了一叠银票递给她,含笑道:“这些银子嫂子先拿着,有需要我就会请嫂子帮忙。”

辛蕊接下银票低头一看,都是一万两和五千两的银票,数目大的惊人,不禁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着他,问道:“兄弟,这……这也太多了吧?”

“嫂子收着吧!我暂时也出不去,还得麻烦你帮我买些药材回来,待我调好了改变肤色和发色的药物,才能出面。”说着,叶歆笑着又叮嘱道:“不过,使用的时候务必小心,这个时间使用大额银票会引起注意,所以嫂子想使用的时候,先去古董店买些古董,那里一向不问客人的来历,况且现在是乱世,古董不值钱,买卖的人多,他们不会太留意,再将剩下的钱换成小额银票,然后再使用。”

辛蕊把银票收入怀中,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花钱也这么麻烦。”

叶歆笑道:“这几天军队一定抢了不少好东西,他们不敢藏太久,一定急着脱手,是收购古董的大好机会,一定可以大赚一笔。哈哈!”

“不愧是叶兄弟,头脑真是精明。我这就买点古董回来摆放,反正宅子里什么摆设都没有。”辛蕊笑着离开了房间。

叶歆走到床边,柔声问道:“姐姐,有什么需要吗?我让嫂子一起买。”

凝心轻轻地问道:“你真要待在京城几个月?不担心柔妹吗?”

叶歆摇头笑道:“有河帮在,绝不会出错,至少要三、四个月,封锁才会稍稍减弱,但我相信河岸一带仍是防务的重点,除了抓我和大皇子之外,还有各地将会出现叛乱,封锁只会加严。”

说着,他叹道:“其实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卧牛城以我的名义公布消息,这样就能使京城认为我已经逃回肃州,封锁也自然会解除,不过消息传到卧牛城也要不少时间,我想最快也要几个月吧!”

正如他所说,魏劭在端庆府码头外的河面上等了七天,直到接获京城通缉叶歆的消息后,才含笑驾船离去。

二月初春之际,沁云湖中依然冷风阵阵,河面的芦苇残枝随着荡起的微波,四周飘流,带动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偶而飞来的鸟从空中划过,停在无叶的枝头上,吱吱喳喳地叫着,似是在呼唤春的到来;岸边的草地上,新绿的嫩芽已经破土而出,展示着春天的脚步。

湖中,叶歆的飂翼巨船静静地停在那里,周围还有两艘小船护在旁边,虽然十分显眼,但在这荒无人烟的芦苇丛中十分安全,何况还有河帮的大旗飘扬着,无人敢擅近。

巨船的船舱中,冰柔和四老,还有赶到的宋钱,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对于这次的巨变,他们都感到十分意外,没想到叶歆刚刚升了宰辅,就遇上这种事情。孰不知若非叶歆升迁,这场巨变也不会这么快发生,叶歆的爬升正是这场政变的催化剂。

船舱内叹气声此起彼伏,叶君行一边踱步,一边叹息道:“歆儿此次怕是遇到大麻烦了。唉!他怎么不一起走呢?”

“以凝姐姐的能力,不应该出现什么大问题。相公至今没有消息,也许是出了点事,所以无法赶回来。”冰柔小声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四老,以安他们的心,其实她的心里也没个底。

宋钱也劝说道:“公子计谋过人,就算手中无兵,也胜过千万雄兵;京城又那么大,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躲上一年半载,所以不必太担心。”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便出现了魏劭的身影。风尘仆仆的他,甫一进门便向四老行了一礼,含笑道:“让你们久等了。”

宋钱离他最近,跨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衣服,满脸焦急地问道:“老魏,接到公子了吗?”

“没有。”魏劭摇了摇头。

刚刚被点燃的兴奋立即又消失了,所有人顿时都显得极为失望。冰柔低下了头,默默地向上天祷告。

宋钱一脸无奈地松开了魏劭的衣服,埋怨道:“既然没等到,你回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继续等。”

魏劭见他急得脸都青了,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微笑地道:“京城现在悬赏五十万两通缉公子,这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抓到公子,同时也证明公子早就逃脱了,只是没有去端庆府而已,所以我没有继续等。”

“真的?”冰柔和四老的心情立即又高涨了起来,一起瞪大眼睛看着他。

魏劭重重地点点头,含笑道:“我已吩咐沿岸的河帮弟子密切注意公子的行踪,如果有公子的消息,立即回报。”

“原来是这样,看来公子真的脱险了。”宋钱欣慰地笑了起来。

冰柔和四老紧张的心情也得到了松弛,但一日没见叶歆,心中还是怀着不安。

叶君行朝两人拱了拱手,谢道:“两位辛苦了,歆儿还望你们多多留意。”

魏劭诚恳地道:“我们是公子的部下,这是我们的本份。没有公子,哪来我们今天的地位?”

宋钱点头附和道:“公子没杀我,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如今我富甲一方,有妻有儿,怎么不思报答公子?”

叶君行感叹道:“歆儿有你们这些好帮手,真是幸运啊!”

宋钱眯着小眼睛,微微笑道:“日后我们还要辅佐公子面南称帝,一统天下。论理,我们应该尊称为主公,只是公子叫起来亲切一点。”

四老立时傻了眼,没想到叶歆与他们之间竟是这种君臣的关系,也是第一次知道叶歆竟然有称帝之意,不禁面面相觑。

冰柔瞪了宋钱一眼,若不是他挑唆红緂以天下相挟,叶歆也不会有今日之险,不由得薄嗔道:“宋钱,你还好意思说出口?”

宋钱对她有深深的愧疚,所以十分怕她,见她脸染薄怒,吓得一缩脖子,道:“夫人……别生气……一切还是公子说的算。”

魏劭不知道冰柔才是真正的“叶夫人”,诧异地盯着她看了两眼,问道:“东主,这位是公子的新夫人?”

宋钱白了他一眼,道:“以后要叫夫人,没什么新夫人、旧夫人。”

魏劭笑了笑道:“对,对,是夫人。”

冰柔毫不介意,又问道:“既然找不到相公,我们现在怎么办?”

魏劭道:“我会派人在每一个码头打探消息,同时也会派小船沿河盘查,直到获得公子的消息。”

“我们呢?”

宋钱看着魏劭道:“你觉得安排在河帮好,还是送去卧牛城好?”

“我这里倒是很安全,不过只限于河道之上,四老年纪都大了,终日在船上住,似乎不太好。我看,还是送去卧牛城吧!那里毕竟是公子的地盘,还有大军护着,不会有事。”魏劭说道。

“嗯,也好!我们先回双龙城,再安排商队去肃州,紫如姑娘应该会有很好的安排。”宋钱说道。

魏劭笑道:“你对这位紫如姑娘倒是推崇备至。”

宋钱赞道:“她是公子留在肃州的代言人,才貌双全、处事果断,是个人物。”

魏劭含笑道:“有这位贤内助,公子轻松了许多。”

宋钱悄悄瞥了冰柔一眼,尴尬地道:“别胡说,公子听了又不高兴了。”

魏劭哈哈一笑,道:“说说而已,怕什么?我去叫人把船驶回双龙城。”说罢,便走出了船舱。

待他走后,宋钱急忙朝冰柔解释道:“夫人,您可别听他胡说。”

冰柔嫣然道:“紫如姑娘的事我知道,相公说过她的事,所以不必担心。”

宋钱松了口气,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冰柔望着舱门外的滔滔河水,祷告道:“相公,你和凝姐姐千万要平安回来。”

第二章

火场的面积极大,而且天色黑暗,道路上尽是灰烬;昏暗的火场中,充斥著刺骨的焦木味,一处处被大火吞噬过的宅子,散发著浓烈的气味,有的被大火夷为平地,有的剩下几段短墙,有的房屋半塌。

叶歆在废墟中绕了很久,又穿过了一大段街道,终于找到了府第的地点。就在这满目疮痍的景象之中,偌大的叶宅竟然没有被火烧毁,连带附近的几处宅子都傲然矗立于火场之中,堪称奇迹。虽然天黑看不真切,但他能感觉到叶府毫发无伤的座落在眼前,不禁叹道:“姐姐的道术真是出神入化,无人可及。百屋皆毁,唯有我的府第安然无事,不是姐姐奇术所为,又是何人?”

地上还有积水,使得地面十分泥泞难行,他知道就是这些水渍保全叶府的完整。

“姐姐也许就在附近。”

他深信自己的感觉,而且以凝心的性格,这一夜不见到自己是不会走的,所以留在叶府等待的可能性很大。

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在侧,于是快步闪入了大门。

“凝姐姐!”刚入宅子,他便轻轻地呼唤了起来。

在没有灯火的情况下,他也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呼唤。

然而,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仿佛是座寂静的冷山,除了他的脚步声外,没有一丝声响。微微地夜风从空中掠过,留下一阵轻轻地呼啸声,使得黑夜更显苍凉。

一阵不安袭上了叶歆的心头。以凝心之能,在这种寂静无人的情况下,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脚步,然而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可见宅子并没有人。

“难道姐姐早已离开?”叶歆甩了甩头,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以凝心的性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若是没有见到他,绝对不会自行离去。

不安就像是黑夜一样,笼罩著他的思绪,使他的心颤栗了起来。如今的情况只有几种解释,一是凝心已经离去;二是凝心受了伤;三是受伤了便没有走;四是去了其他的地方;五是……

“嗯,我还是先搜索家中,然后再做打算。”叶歆不敢再往下想,只盼著凝心安然无事。

叶府是原来的廉亲王府,面积之大,院落之多,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就算平时要找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时四周漆黑,地上有些凌乱,除了泥巴外就是水了,要找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身子不知摔了几次,手脚也不知撞破了几处,然而此时他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安危,锲而不舍地在偌大的府中搜索著。事实上,留在完好无缺的叶府,无疑是一项冒险的举动,若是天明,这里肯定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士兵们也会随之而来。

不知是上天的捉弄,还是有意为他掩饰,一整夜都是密云遮天,不让一丝星光洒下,而火场之中保持著极度的黑暗,所以没有人留意到叶府的异常,因此也没有士兵前来查探。加上叶府的附近都是官员的府第,这些人逃的逃、死的死、抓的抓,没有人有胆量回来。

火场之外,百姓们陆续返回家园,所以西门又出现了人潮,但这次却是往回走。不少人趁著黑夜和凌乱到处抢东西,闹得四野不宁,再加上士兵的搜捕行动,所以一直闹到天亮也没有停歇。

没命似的搜索,加上心中挥之不去的烦忧,叶歆身心都万分疲惫,连站著都觉得吃力,但他还是不舍不弃的寻觅著,因为他的内心有一种感觉,凝心就在宅内。

天边渐白,一轮红日冲出了黑幕的封锁,跳上了蔚蓝的天空,金光洒在大地上,映照著大火之后的京城,看著火场惨象的人们都呆住了。

叶歆扶著墙,慢慢地向前移,虽然很累,但他的脑子还是很清醒,他知道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刻,人们一定留意到这几间没受到火灾波及的宅子,很快就会有士兵前来搜索,他所要做的是在士兵来到之前,确定宅子里有没有凝心,然后尽快离开。

抬头望去,他发现自己正在西院的水榭旁,池子里的水都被抽开了,留下了一个满是软泥的大坑,十分显眼,坑下还有许多金色的鲤鱼,无力地躺在软泥之上。

“不能再拖了。”叶歆咬紧牙关,迈开无力的双腿跑了起来。

北院、东院、前院,一个个院落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最后,他走进原来的南院,当他的眼睛扫到池子中央时,赫然发现池中的软泥上趴著一个人,身上全是泥水,但可以看出身上穿著衣裙,立即断定是一名女子。

“难道……”叶歆心中一慌,连忙冲了进去。

池子的软泥很难走,直没到小腿,所以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到女子的身侧,心中的不安使他迫不及待地抱起女子。

女子的脸上沾满了泥水,看不清楚长相,但从轮廓来看,与凝心十分相似。他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飞快抹去女子脸上的泥水。

一张秀绝的玉脸出现在他的眼中。芙蓉玉脸,柳眉云鬓,不是凝心又是何人!

“姐姐!”

抱著凝心无力的身躯,叶歆就像是被雷劈中似的,陡然间毫无知觉了,只是呆呆地看著怀中的玉人,心上像是起伏的大海,忐忑不安。

愣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颤抖的手指慢慢地搭在了凝心的手腕,当指尖触到肌肤的一刹那,他的心猛的停住了。

砰……砰……砰……

脉搏微微地跳动,一下、一下,传到了他的指尖。

“姐姐!”叶歆被指尖的颤动融化了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随之而来的是兴奋与雀跃,提到嗓子口的心也随之落了下去,满是泥水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虽然凝心没有任何的反应,但他确认了她的生命力,确定了平生最好的知己没有离他而去。此刻,没有什么能比这样一个结果更令他感到庆幸的。

欢乐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袋口已经封住了,而空间正一点一点地缩小,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在有限的空间内,保持生存的希望。而且他如今已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所以他感到很重的压力。

他把凝心抱出了池子,再次为她把了把脉,然而这一次把完脉后,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凝心虽然没生命危险,但脉象怪异,需要用心调养,但是四周危机重重,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并不容易。

“先离开宅子再说吧!”他无奈地看了看天,吃力地抱起凝心,蹒跚步出叶宅。

也许是被搜捕得厉害,叶宅一带并没有太多人出没,所以当叶歆离开府门时,并没有人在巡逻,这无疑是值得庆幸的事。

“向南吧!”叶歆盘算著南面是平民区和商业区,宅子既密且多,原本是人口密集的地区,所以一定会有很多平民回到家园,寻找可用的物品,若混在人群之中,会比较容易摆脱盘查。

走了片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被夷为平地的区域。走在大街上,竟然能一眼看到南面的城墙。在这一大片废墟中,站著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无奈的神情,有的抬头望天,像是在埋怨上天;有的则是拥著亲人,似乎是庆幸著一家的团圆。

叶歆现在的模样与这群平民没什么差别,头发沾著泥水,脸上也沾著泥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

没有一个人留意他,自顾不暇的平民们,根本没有兴趣去留意外人的动静。

叶歆走入人群,找了一处塌了一半的矮墙坐下,低头看著怀中的玉人双眼紧闭,依然昏迷不醒,心中既忧又愧,对凝心极度的崇敬和关心,转为了对伤人者的极度愤怒,不禁握紧拳头低声骂道:“连姐姐这样的人都能下手,此人绝对不能饶恕,绝对不能!”

然而,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依然是冷静,所以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进而仔细地思考下一步的举动。如今的他,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安危,还要为受伤的凝心著想,所以必须有一个周详的计画。

“姐姐的伤势颇重,虽无生命危险,但病势古怪,若不精心调理,恐有后患;若是逃离京城,恐怕受不了路途颠簸之苦,看来必须在京城住下,待病势好转后才能离开。然而,府第不能再留,雪竹庄虽然仍在,但朝中之人已知那片是我的地盘,只怕会去抄家,而且现在想出城恐怕也不容易,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著实困难。”

突然,一整队士兵正朝著这个方向走来,大约有五百人,不时地搜查著过往的平民,虽没有闹得鸡飞狗跳,但也吓著了不少人。

叶歆望著这群士兵,皱了皱眉,心道:“看来开始对火场搜索了,这群人的动作可真快,若是完全封锁了火场,可就麻烦了。这个情况,就是天上神仙,只怕也无计可施。唉!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环视了四周一眼,然后抱著凝心低著头,假装是无家可归的难民。

“四处看看,应该不会有生还者,这么大的火,只怕连骨头也烧化了。记住,不许惊扰百姓。”一名军官从后面赶了上来,指著士兵大声吩咐著。

叶歆赫然听出了扎猛的声音,心中大喜,却不想当著这么多士兵与他相见,心念一转,便掏出了怀中的令牌。

扎猛没有看到他,指挥著手下四处盘查,由于没有叶歆的消息,他的心里焦急万分,尤其是听说城外并没有找到叶歆,便猜想叶歆一定还在京城,所以自动请缨,领了军令前来火场搜索,希望能早一点找到他。

五百名士兵在四周散开,查问每一个人。

一名士兵走到叶歆面前,看了他一眼,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抬起头来!”

叶歆抬头看著他,满脸哀容,摇头叹道:“兵大哥,你都看到了,这里的人都没了家,我也一样,可怜我姐姐身子弱,一气之下就晕死过去,所以在这里休息。”

士兵心肠不坏,打量了他片刻,又低头看了看昏迷中的凝心,见他们满身是泥,又黑又脏,又没有包袱,心生同情,摇头叹了一声便走开了。

叶歆的眼睛盯著扎猛,见他往自己的位置走来,心中大喜,一手抱著凝心,一手拿著令牌,待他走到身边,小声唤道:“将军大人,小人有个请求。”

扎猛赫然止步,诧异地低头看了看他,赫然发现了叶歆手中的令牌,心中猛的一跳,脸色大变,诧异地目光随后又落在叶歆的脸上,虽然脸色蜡黄,但他很快就认出了这对眼睛,这才断定眼前这人就是叶歆,一颗提到嗓子口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叶歆见他的表情,知道他已认出了自己,便向他的身后努了努嘴。

扎猛转头看了看正四处盘查的士兵后,恍然大悟,指著手下吩咐道:“你们别在这里待著,去其他地方看看,要是有尸体就带回去,让他们的亲人辨认,这些人实在太可怜了。”

“是,将军。”

待手下离开之后,扎猛扶著叶歆站了起来,然后领著他走到矮墙后,扫了四周一眼,见没有旁人,拉著叶歆的手臂笑道:“兄弟,找到你太好了!四处都在搜捕你的下落,幸亏让我抢先找到你。哈哈,真是大幸啊!”

“是啊!见到大哥真是幸运。”叶歆紧绷著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不禁感叹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含笑看著扎猛,问道:“扎猛大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对那些皇子来说,情况实在不妙。”扎猛摇头叹了一声,娓娓说道:“九名皇子几乎被苏剑豪一网打尽,只有大皇子和少数几名官员下落不明,其他的大小官吏拿了无数,还有很多被直接射死了;京城里还是一片大乱,不过苏剑豪和顺亲王倒是很高兴,至少他们已经控制了京城和周边的地区,看来新皇很快就会登基了。”

“扎猛大哥,姐姐还等著我治疗呢!我绝对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求大哥务必帮我躲过去。”叶歆此时并不关心皇位和政权,只关心凝心的安危。

扎猛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这话你不说我也会做。现在苏家最想抓的就是你,我听说已经悬赏白银十万两,而且将搜查范围扩大到整个东平州。”

叶歆沉声道:“虽然困难,但只要到了眠月河畔,我就有机会逃生,但首要的是先躲过京城的搜查;不过姐姐受了重伤,需要调理,只怕暂时不能离京。不知道大哥可否安排一个安全的去处?”

扎猛瞥了凝心一眼,见她脸上全是淤泥,不禁好奇地问道:“她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她不住在京城,因为担心我,所以赶到了京城,可惜被人伤了。”叶歆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满脸怒气。

扎猛很少见他如此不冷静,更感诧异,低头又打量了凝心一番,问道:“她没事吧?”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叶歆摇了摇头。

“这样就好。回到我家,叫你嫂子帮忙照顾她,应该没事。”扎猛说道。

“大哥之恩,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叶歆感激道。

扎猛笑道:“我们兄弟之间,还用得著报答吗?”

叶歆既是高兴又是感激,想起童年时与他相遇相识的场面,不禁慨然。

扎猛沉吟道:“现在城中搜查得很紧,各门都有重兵把守,进出都要捡查,禁军还在不停地搜城,所以想在城中待下去,只怕不太容易。”

叶歆道:“我明白,但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虽然用药改变了肤色,但效果很快就会消失,若不及早找到安全的去处,只怕会殃及姐姐。大哥,不如你把姐姐带走,她不是朝廷追捕的犯人,绝对不会有问题,我自己再另想办法藏身。”

扎猛当然不能看著他一人冒险,想了片刻,忽然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然后蹲下来小声道:“现在你是我的家仆,我带你回府。以齐槐的性格,应该不会查自己人,但我的府第在军城之内,所以要想办法离开京城。”

“大哥的恩德日后再报。为了姐姐,现在只能麻烦大哥了。”叶歆自然知道能躲入军城内的扎猛府绝对安全,为了凝心,他没有推托。

扎猛含笑道:“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现在能名正言顺的带兵进出,这种权力自然不能浪费。”

叶歆略加思索后,又道:“扎猛大哥,不如你也学苏剑龙搜刮财物,再找辆板车,把姐姐和财宝一起送到你的府里。”

“嗯,这个主意好,反正有苏剑龙带头,别人也不会说我什么。”扎猛站了起来,故意大声说道:“看你这可怜的样子,就到我府里做个家仆吧!反正我那里也缺个仆人。”

“是,将军,您真是好人。”叶歆大声地回应道。

士兵们正在远处盘查其他平民,听到扎猛这番话,都转头看著他,见他领著黄面青年出来,齐声笑道:“大人,你的心肠还真好。”

扎猛走到一个百长的身边,问道:“听说苏大公子正带头抢东西?是真的吗?”

百长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扎猛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这些年我也没让兄弟们有发财的机会,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你说,现在让他们去抢东西,会不会有问题?”

百长惊喜地看著他,没想到一向治军严格的扎猛,竟会说出这番话,不禁喜道:“大人,当然没问题!有苏大公子在前,我们只要不过分,不会有人说闲话,况且其他将军也都有这个意思。”

扎猛嘿嘿一笑,扬声道:“兄弟们,平时你们也辛苦了,这次苏将军带头抢东西,我们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前面是叛党的地盘,所以拿了宝贝也不会有人说闲话,大家尽管去抢,我不会干涉,但事先声明,谁敢抢百姓的东西,就提头回来!”

“大人万岁!”士兵们早就等这一句了,一听之下,都脸露狂喜之色,也顾不得盘查平民了,立时像潮水般散了去。

扎猛对叶歆道:“你随我来。”

叶歆抱起凝心跟在他身边,边走边小声问道:“扎猛大哥,这次苏家带了多少人?”

“三千。这个苏剑豪可真厉害,把士兵都安排在京城外十里的道路上,逃走的人几乎一个不留,全都自投罗网。幸亏你没有跟他们一起逃出去,不然就麻烦了。”扎猛叹道。

“果然如此!”叶歆低头看了凝心一眼,喃喃地道:“是姐姐救了我,若不是姐姐,也许我也会试著向外逃。”

第六章

二月初十,皇城的午门外突然聚集了许多人。红砖高墙之下,四四方方的空地被士兵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留中央一条通道,也是由士兵们组成人炼将其与群众隔开。

自从昨日斩决人犯的皇榜张贴之后,京城里再次骚动了起来,因为偌大的皇榜上,头一次没有犯人的名字,只是说次日午时要在午门外处决造反的逆臣若干名。

这消息如平地一声雷,震动京华,城内男女老幼无人不知道数日前发生的事情。南城的满目疮痍依然历历在目,从那日的大火,以及连续数日的全城大搜捕,再加上这份没有写犯人名字的榜文,谁都知道要杀的就是当日追捕的人。于是众说纷纭,有的说要杀大臣,有的说要杀刺客,还有的说要杀叛党。

于是,这日午时才会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前来观斩,不但街道挤满了人,就连房顶上也坐着不少好事之徒,情况异常的热闹,更七嘴八舌的议论被斩的是谁。

“这种场面,绝对不会是小人物。”

“废话,都说是叛党,还有一品大员呢!”

“刚过几天就杀,连刑部都没有审,可见这些人是急着要杀。”

“要杀很多吗?”

“可不是,刚才我看到二十个刽子手走了过去。”

“二十个!哇,真要杀那么多人?”

“成王败寇就是这样。杀完了叛党,新皇很快就要登基了。”

“是三皇子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听说其他的皇子都被他抓起来了。”

“唉!反正受苦的是我们这群小老百姓,到现在还没得到安置的人,不计其数。”

叶歆也在人群之中,只不过他用药草将脸染黄,又把两鬓染黑,再包上头巾,这是他自进入扎猛府以来第一次出门。

陪在他身边的扎猛,看着他小声劝道:“兄弟,一会儿别冲动。”

叶歆冷冷地扫视着法场,森然道:“我知道,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他此刻的心情异常的悲伤,因为他知道这些被处斩的人中,有很多是他的旧属,唯一令他庆幸的是,丁才和李浩都不在名单之中,也没有被捕,去向不明。

“大哥,其他人都被捉了吗?”叶歆问道。

“做官的都被抓了,至于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马怀仁的店似乎封了,不过人没有抓到,不知道去哪里了。”扎猛说道。

叶歆点了点头,自己在京城里的势力大概都被苏剑豪清扫干净了,雪竹庄和聚贤池一带,恐怕也被查封了。除了扎猛的家,的确没有一处可容身,想起辛苦建立的一切化为乌有,心里既恨又怒,只叹自己没有及时查出京中的变化,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当……当……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传来了开路的铜锣声响。

叶歆踮高脚,伸长脖子盯着大街,想确认被斩之人。

最前面是一队提着长枪的士兵开道,后面是几十辆用牛拉着的囚车,正排着长龙缓缓驶向法场。当囚车中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展现在人们的眼前时,立即响起了一阵惊讶声和叹息声。

“哇!他是轩丘聿。”

“工部尚书柯柏言!”

“大学士李成默。”

“哇,全是一、二品的大官!”

“快看后面,那是四皇子!”

“还有五皇子、七皇子。哇!三皇子可真够狠的,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公然处斩。”

“听说皇上也被他杀了,只不过没说而已。”

叶歆和扎猛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虽然铲除异己是可想而知的事,但他们都没想到,三皇子居然会当众处斩自己的兄弟,这种做法无疑就等于在自己的额头上贴了“暴君”这两个字。

细想之下,叶歆很快就察觉到了三皇子的用意。他是想用杀戮来警告所有反对的人,同时也是向苏家暗示,他连兄弟都敢杀,功臣若是犯事,也会毫不留情。以苏剑豪的才识,应当不会看不出这些。

想到此处,他抬头望了一眼坐在城墙上观斩的三皇子,心中冷笑连连,忖道:“想不到你们刚过几天就开始内讧了,狼和狐狸是做不成朋友的,看来我也该在京城里多做些事情了。”

扎猛却感觉到心里发悚,在这么一个暴君手下做官,只怕要事事小心,否则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此时他开始心萌退意,不由自主地转头看着叶歆。

叶歆没有留意他的举动,低头盘算着如何利用苏家和三皇子之间的裂痕,使这个松散的联盟土崩瓦解。

数十辆囚车从他们的面前经过,缓缓地驶入了法场。囚车内没有三品以下的小官,除了皇子外,都是一、二品的大官,而且几乎占了朝中一、二品大员的一半,场面十分震撼。

法场外面有一排尖头的木栅相隔,后面站着三排士兵,各个身着钢甲,手握长矛,虎视着外面看热闹的群众。

法场中二十名袒胸露背的刽子手,早已磨利了大刀,站在法场中央,等候行刑。

午门前则有一排监斩席,坐着十几位监斩官,齐槐等人也在座。

而午门的城楼上则另有一排坐椅,当中是一张金灿灿的雕龙大椅,上面坐着已经穿上皇袍、自号承明皇帝的三皇子,相陪在侧的便是苏家兄弟。

对于三皇子执意要杀自己的兄弟,苏剑豪其实颇为不悦,他知道这只是逞一时之快,而忘记了严重的后果。但此时三皇子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使他无计可施,只能看着他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当然他也很清楚,这一步棋的用意在于立威,同时又可以免于后患。

苏剑龙却与三皇子意见相同,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其见城墙下的囚犯已经运到,立时兴奋了起来,起身指着城下吼道:“这群贼子,杀的好!皇上,快杀吧!”

苏剑豪再次提议道:“皇上,几位王爷的行刑日期不如压后,现在没有必要自毁名声。”

承明皇帝不经意地撇了撇嘴,淡淡地回应道:“这群逆贼皆是大逆不道之人,天龙律令也是如此,朕自然绝不能容忍他们活在世上。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大局,我要用这来警告其他的地方势力,若不归顺,只有死路一条。”

苏剑豪想的自然比他长远。他所想到的是消息传开之后,各地可能产生的民变,心中万分担忧。一旦出现群雄割据的场面,对于苏家来说,便是最坏的选择,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皇上,如今天下有十州,肃州、凉州、银州、清州已非我们所能控制,昌州、顺州以及东平州的北部,依然有战乱发生,我们完全控制的地方只占一半,若是惹起民变,事情就麻烦了。”

三皇子倒也知道外面的局势,然而他的目光此刻聚焦在下个月举行的登基大典,总觉得一旦新皇继位,天下也会随之平定;天下若定,屈复清等势力也不敢妄动。故此,他含笑应道:“苏爱卿不必担心,有苏家在,没有人敢造反。清月已经退回跃虎关,铁凉和屈复清相互牵制,北面的叛军又被苏爱卿压制在恭城以北,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苏剑豪摇了摇头,沉声道:“叶歆未杀,大皇子未获,情况依然存在变数,皇上切不可过于乐观。”

“我已下令所有渡口严密盘查,只要不放叶歆过河,他就回不去自己的地盘,其他人没什么好担心的。苏爱卿,下个月朕正式登基,卿等也会加官进爵,名垂千古。”

苏剑龙拍掌赞道:“皇上分析的太对了,有我们苏家在,没什么可怕的。三弟,你也太杞人忧天了。”

苏剑豪依然面带忧色。虽然三皇子说的也有道理,但如此高姿态强压,一定会有强烈的反弹,压不压得下去,就要看将来的情势了。

“苏爱卿,事到如今,只有一事可虑。先皇遗诏至今下落不明,宫中之人也都不知道谁得到这份遗诏,而徐公公又自尽死了,老头子也是昏迷不醒,我怕将来遗诏出现,会对我们不利。”三皇子没有见到传位诏书,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苏剑豪赫然想起遗诏,脸色大变,沉声道:“皇上说的有理!先皇曾说遗诏有两份,而且当时已经分别交给两个人,不知道究竟落入何人之手?真是有点耐人寻味。若是遗诏之人是皇上,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是,只怕会有人拿来大做文章,甚至诏告天下共讨我们,到时问题就大了。”

三皇子听了脸色有些苍白,手脚也有些冰冷。他原以为遗诏定藏在宫中,然而这些日子翻遍了皇宫,也毫无所获,此时听了苏剑豪的分析,更是惊得汗流浃背,坐立难安。

“宫中的记录只写了颁下遗诏的日子,却没有提到何人所得。依我看,只怕早已流出了京城,不是在屈复清的手里,就是在昌平王的手中。”苏剑豪说道。

“不会吧?若是在他们手中,怎会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而且这些日子,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动静。”三皇子疑道。

“也许诏书上的名字不是昌平王,所以他们才隐而不发。”苏剑豪说道。

“此言有理!”三皇子疑道。

“大约三个月后,消息会传到昌州,到时候可以看看他们有何反应。他们若有诏书,一定会取出公告天下;若是没有,说明藏有诏书之人也许已经死了。”苏剑豪说道。

“对,爱卿言之有理。”承明皇帝的脸上又显出了兴奋之色,心情也好多了。

“哈哈,要开始了。”苏剑龙忽然兴奋地叫了一声。

苏剑豪听言便转头望去,只见犯人已经被压在地上,而刽子手们也各就各位,只等一声令下,便举刀挥出。

此时,叶歆和扎猛悄然离开了。确认了没有丁才和李浩等人之后,叶歆的心情略为好转,边走边道:“看来,这个新皇将会是一个以势压人的暴君,天龙的百姓要受苦了。”

“兄弟,我这官也不想做下去了,不如我带你们走吧!”扎猛说道。

“大哥别急,虽然京城的盘查松了,但外面一定不会松懈。苏剑豪这个人我很清楚,他知道杀了我,就等于收服了肃州,与其去攻肃州,还不如花力气除掉我。”叶歆说道。

“在京城也还算安全,不过这么待下去,总是麻烦。”扎猛道。

叶歆笑道:“新皇登基必然大封功臣,大哥必然在列。找个机会调出京城,然后再做打算。”

“嗯,也好。反正看着那群小人,心里就不舒服,还是找机会调走。”扎猛说道。

回到房中,叶歆看着依然躺在床上的凝心,心里有点焦急。血脉逆行并不是天然而成,而是受到血魂大法的攻击,平常调理血脉的药物试了一些,但却毫无成效,只能等血魂大法的威力慢慢减退。

凝心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平静,见到他很开心,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叶歆如往常一样抱着她,把她的头枕在肩上,让说话方便一些。

“你这几天辛苦了。”凝心看着叶歆疲惫的双眼,心里很歉疚。

“别这么说,我只感到惭愧。”叶歆柔声安抚道:“我们之间,难道须说一个谢字吗?”

凝心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一句无疑是最好的安抚,让她身心都觉得十分舒坦。

“歆弟,修炼得怎么样了?”凝心问道。

“修炼倒是有点成果,只是进度很慢。”叶歆苦笑着摇了摇头,凝心这句话正问中了他的心事。如今不能离京最大的原因,莫过于道力未复;若带着凝心北归,一路上不知道要碰上多少麻烦,而且凝心又是天下绝色,难免会引来蜂蝶垂涎,万一有个闪失,便是自尽也无法弥补。然而道学之事,并非数日能有成,只能慢慢叠积。

凝心心里像明镜似的,看的清清楚楚,柔声安慰他道:“别太着急,修炼需要耐心,别因为我影响了你的修炼。看开点吧!我没有一点不开心。”

“嗯!”叶歆握住了她的玉手,感激她的宽容和理解。

“对了,刚才我试了试用心意来控制道术,发现还剩下一点点道力,不过总比没有要好,也许可以躺着试试。”凝心说道。

“才受重伤,哪有可能几天就好?别太着急,三个月后一定让你下床,这一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有事叫我去做就行了。”叶歆说道。

凝心朝他眨了眨眼,嫣然笑道:“原来被人服侍是这种滋味,好像很舒服。”

“舒服就好。”看着她脸上绽放出优雅平和的笑容,叶歆的心也舒坦了许多。

呆坐了一阵,他又继续盘算着自己在京城中所能扮演的角色。虽然他可躲在扎猛宅内休息,但他知道事逢乱世,一切事情瞬息万变,稍不留神就会错失良机。为了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利用身在京城的优势,在这权力场中搅一搅局,不让苏家和将要登基的新皇顺利坐稳江山。

“若要出去,只怕要找个新的身分。前次化名辛野,不如就认做嫂子的弟弟,再用药物改变一下面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现在无官无职……噫!”

忽然,他想起先皇交给自己的遗诏,神色一凝,寻思道:“如今,诸皇子中除了大皇子在逃之外,其余皆被斩首,新皇就快登基,看来先皇的遗愿怕是要落空了,除非继位人就是这个狠毒的三皇子。”

想着,他的脸色一正,站起来走到墙角的一个红色木箱旁,伸手打开了木箱的盖子,然后从里面拿出当初交给扎猛的那个包袱,里面有一道圣旨和一道遗诏,还有肃州总督等官职的大印。

他解开包袱,拿出了装着遗诏的锦盒,不由得心中有些感慨。想当初接到遗诏的那一刻,觉得皇上之恩比天高;然而,时异世移,现在拿在手里,却觉得很轻,可以说是轻若无物。

“皇上,您的重讬,看来无法完成了。”

砰砰!

叶歆被门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是大哥吗?”

“是我。”

听到扎猛的声音,叶歆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遗诏,然后扬声道:“大哥请进!”

扎猛推开门走了进来,先是看了床上的凝心一眼。见她闭着眼睛,似是在睡,于是问道:“没有打扰你们吧?”

“姐姐只是闭目养神,没事。”叶歆把房间关好,然后拉着扎猛在方桌旁坐下,问道:“情况怎么样?”

扎猛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愤怒地道:“都杀了,血染午门。这个三皇子还真够狠的,一个都不留。”

叶歆冷冷地笑道:“他们无非是想立威而已,不过结果只怕适得其反。在这种皇帝手下过日子可不好受。等着吧!过了三个月,屈复清必反,其他的势力只怕也会相继独立,除非苏家能一举压制所有的反对声浪。不过,天龙朝的国力这些年原本就力不从心,依我看,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兄弟,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留吗?”扎猛问道。

“以京城如今的态势,根本没有必要走。我已经决定了,既然这位新皇手段这么狠,不利用一下,岂不可惜!我要趁此机会,令苏家和这位承明皇帝之间的关系恶化,甚至反目成仇。”面对这两个对手,叶歆丝毫不带有半点仁慈,语气也流露出深深的敌意。

扎猛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你要挑拨离间?”

叶歆轻笑道:“我没有想到苏家愿意捧三皇子登上皇帝,所以才会有这次的失败。不过,吃一亏,长一智,我也该让他们尝一下失败的滋味,不然我怎能安心的离开?”

“这是不是太冒险了?”扎猛忧道。

“他们之间原本就有裂缝,苏方志老谋深算,苏剑豪年轻气盛,如今大权在握,他们岂肯轻易放弃?然而,新皇刚刚登基,自然想手握大权,大展鸿图,岂肯做苏家的傀儡?两方的权力之争在所难免,不是新皇控制了苏家,就是苏家让新皇去做傀儡皇帝。若是此时在其中插上一腿,让他们自相残杀,何乐而不为呢?”

扎猛摇头叹道:“我可真服了你,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还想着利用机会。”

叶歆抚摸着桌上的锦盒,正色道:“我受先皇之恩,无论如何总该为他老人家铲除这个弑亲篡位的不肖子,就算将来有对不起他的时候,我也心安。”

第三章

很快地,他们便从士兵的手上得到一辆板车,叶歆把凝心放在板车上,然后又找了一个草席盖著,随手再放了一些没有烧坏的金器古董。虽然心疼,但此时危机重重,不得不让凝心受点委屈。

扎猛回头朝著手下叫道:“兄弟们,别太贪心,该走了!要是让别的将军看到,会说我们扰民。”

大火之中,字画一类的古董都烧光了,但金器、银器却有很多,尤其是官宦之家,更是常物。所以,士兵们一个个捧著好东西走了回来,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笑嘻嘻地赞道:“大人,你这个决定实在太英明了。金银是烧不坏的,这里到处都是,这次可是大丰收了,我们还特地为您准备了大份的,请您笑纳!”

“拿了就好,反正是叛贼的,不用客气。”看著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扎猛不由地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带著手下抢夺财物!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士兵问道。

“废话,捧著这么多东西,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家。”扎猛无奈道。

士兵们正有这个打算,一听之下都乐了,不停地夸赞他的英明决定。

叶歆则推著板车跟在扎猛身后,看著扎猛为难的样子,心中更加感激。

东城区只有小部分被烧毁,所以一切还算正常,这里的居民都庆幸没有被大火眷顾,有的还跪在门口向天叩拜。士兵们为了搜捕诸皇子的余党,正来往穿梭著。

扎猛的军队走到一处街口,正巧遇上苏剑龙领著手下迎面而来,见扎猛的人都捧著各式金银器皿,不但没有责怪,反而哈哈一笑,扬著马鞭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扎猛走到马侧,恭敬地答道:“启禀将军,卑职是齐槐大人的手下,正想回军城。”

“原来是老齐的手下。”苏剑龙一听是齐槐的部下,笑容更盛,嚷道:“既然是自己人,一切有我做主,放心的抢。”

“谢大人。”扎猛心中大骂无耻,但表面上还是恭敬地道了声谢。

叶歆悄悄瞟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不屑之意。虽然早就鄙视苏剑龙的品性,却也没有想到身为名门之后的他,竟会露出一副强盗嘴脸,根本没有将军应有的气度,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叫手下抢东西,暗暗冷笑道:“即使苏剑豪现在大权在握,迟早必会因为他这两个哥哥而丧失。”

苏剑龙不再理会他们,双腿一夹马身便向前纵去,然而当他经过板车旁时,不经意地瞥了草席一眼,猛的发现草席边露出的衣裙,忽然勒停了马,指著草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扎猛心中猛跳,不经意地瞥了叶歆一眼,然后走上来躬身陪笑道:“这人是我的一个家仆,昨夜受到大火波及,逃跑时与姐姐失散了,刚才才在火场中找到,但此女似乎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他哀求我来找亲人,我见他可怜,就让他带出城去,万一死了的话,也好有个地方埋。”

苏剑龙点点头,用脚撩起草席看了一眼,见凝心满身泥水,便用脚踩了她的身子,撇著嘴道:“身材倒是挺苗条,可惜要死了。”

叶歆一直低著头默然不语,此时眼见苏剑龙如此对待凝心,原本压下的怒气立时涌上了心头,气得身子发颤,双手紧紧捏在一起,眼神中流露出噬人的寒光,心中愤恨地道:“若不是苏家伙同三皇子篡位,姐姐又怎会受此重伤?若说仇人,苏家也难逃其咎;如今又如此对待姐姐,若不报此仇,我叶歆誓不为人!”

“将军,听说叶宅那一带没有被烧,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我们不敢多拿。”扎猛怕他冲动,伸脚踩在他的脚背上,想让他冷静下来。

“哦!”苏剑龙立时有了兴致,朝身边的随从招了招手,叫道:“快走,有好东西,别放过了!”

叶歆抬头望著马上的背影,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我们走吧!”扎猛拍了拍他的肩头。苏剑龙的轻佻无礼,委实令人难以接受,所以他很明白叶歆此刻的心情。

叶歆低下头抬起车柄,继续向前,然而脸上却不时地露出阵阵的冷笑。

东门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然而门口却站满了士兵,各举刀枪,防御十分严密,所有想出城的平民都被拦了下来,有的甚至被带走盘问。然而这些措施并没有扩大到禁军之内,张全也没有料到叶歆早就在禁军之中安插了人。由于有军队在侧,所以守军并没有盘查叶歆,任由他们从容地步出东门,接著又顺利地进入了军城。

来到扎猛的府第后,扎猛把士兵们都打发回营,然后领著叶歆进了家门。

“该死的苏剑龙,欺我太甚,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叶歆一进院子,忍不住破口大骂。凝心对他而言是神圣不可侵犯,苏剑龙的一番举动,深深地刺激了他的情绪。

扎猛刚刚把门关好,便听到这声大骂,吓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连忙把门打开,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府外的动静,发现门前并没有人后,这才松了口气。再次把门关好后,他走到叶歆面前,没有出言制止,而是好言劝慰道:“兄弟,别生气了,为苏剑龙这种人动气,不值得。”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叶歆发泄过后,情绪渐渐稳定,知道自己太冒失了,满脸歉意地道了一声歉。

“放心,外面没人。”扎猛说道。

叶歆压下怒火,走到板车旁掀开草席,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凝心抱在怀中,怜爱地看著昏厥的玉人,喃喃地道:“姐姐,对不起,让你受这种人的侮辱。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对他百倍奉还。”

扎猛见他刚才如此紧张,此时又是如此的温柔,自然明白两人的关系不同寻常,但他不是好事之人,所以没有多问,好言安抚道:“从现在起,你就在我这里安心住下,这军城之内不是普通人能进来,所以不会盘查,不过外面查的很严,不宜走动,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叶歆感激地道:“若不是大哥,我哪能有现在?我的性命事小,姐姐的病情事大,若是因我而留下后患,我万死难辞其咎。”

“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不帮自己兄弟!”扎猛笑了笑,转头朝屋内唤道:“辛妹,快出来帮忙。”

屋内走出一名少妇,样貌朴实,体格壮实健美,头上裹著红色的纱巾,身上穿著青色大袄,腰间还有彩色的系腰带,正是扎猛的妻子辛蕊。

辛蕊早就听到院内有人,以为是丈夫的同僚,所以没有露面,直到听到丈夫的叫唤后才走出来,却发现丈夫的身边站著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怀中还抱著一名满身是泥、面目不辨的女子,就像是逃难的难民,不禁万分诧异,问道:“他是谁?”

“嘘!”扎猛竖起手指,小声道:“他是叶兄弟,现在被朝廷通缉,暂时要住在家里,你千万小心,别走漏了风声。”

“原来是叶兄弟。”辛蕊愣住了,接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拉著叶歆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叶歆见她听说自己被通缉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禁赞叹扎猛夫妻的仗义豪情,感激地道:“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辛蕊豪迈地笑道:“自家兄弟,别说个谢字。快进屋,我去弄点水,让你们梳洗一下。”说著便向屋内里院走去。

看著辛蕊的背影,叶歆笑著赞叹道:“小弟能认识大哥、大嫂,真是万幸!”

扎猛憨笑道:“你嫂子就这样的人,比我还豪爽,又重情意,所以住在我这里,绝对不会有事。你就安心住下去,有什么事让你嫂子帮你。”

“患难之中才见真情,大哥、大嫂的恩情,我领受了。”叶歆叹了一声。

“走,我们进屋。”扎猛看都没看板车上的金、银器,拉著叶歆走入了正厅。

对于一个参将来说,这间府第并不大,只有前后两间小院。前院正中是一间正厅,两侧是厨房、柴房及杂物房,后院有主屋和东西两厢,所用材料无非是砖瓦之类,并没有任何气派的建筑,但扎猛却很满足。叶歆原本送了一间大宅给他,但他嫌大,所以才搬到这小宅来。

走入正厅之中,叶歆把凝心放在一边的藤椅上,伏下身子关心地看著一直没醒过的凝心,喃喃地道:“姐姐,你的道力如此高明,是什么力量,居然能把你伤成这样?”

“喝口水吧!这一夜实在辛苦了。”扎猛倒了杯水递到叶歆面前。

叶歆接下杯子一口喝光,轻轻地舒了口气,摇头苦笑道:“这次可真是吃了一大亏。我实在太疏忽了,没有留意到三皇子和苏家的动静,以致于被杀个措手不及,竟然沦落至此,实在该打!”

扎猛劝道:“这些人狼子野心,所做的事情岂是正人君子所能料到?兄弟不必太过自责,待你平安回到肃州,再发兵征讨也不晚。像苏剑龙这类无耻之徒,居然也要掌权,还不如推翻算了。”

“若只是我自己承受失误的后果,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叶歆蹲在藤椅旁,怜惜地看著凝心,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污渍,轻轻叹道:“姐姐为我受此重伤,我心难安。”

扎猛拍了拍他的肩头,含笑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叶歆点了点头,说道:“唯一庆幸的就是,姐姐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要静养一段时间。”

正说著,辛蕊挽著袖子走了进来,含笑道:“兄弟,水准备好了。这位姑娘若不是弟妇,还是由我帮她洗吧!”

叶歆被她真诚的笑容所感,欣慰地点头道:“姐姐就拜托嫂子了,姐姐的伤势我还没有查清,所以请嫂子务必小心。”

“放心吧!”辛蕊笑了笑,抱起凝心走进屋里。

“兄弟,坐吧!这一夜你都没睡,也该休息了!”

“我不累!”虽然忙碌了一整夜,但叶歆却感受不到一丝睡意。找到凝心,又有了安全的藏身之处,心里正感兴奋。走到厅门口看了看小院,望了几眼,含笑问道:“大哥,我送给您的大宅怎么不住?”

“那座宅子太大,我又不喜欢找仆人来服侍,所以就搬到这里。辛妹也闲不住,家里全是她一手打理,弄得井井有条,住著很舒服。”

叶歆见他说到妻子就露出笑容,赞道:“大哥真是好福气。”

扎猛憨笑道:“是啊!能娶到她真是福气。”

“如今陷在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柔儿?希望她不要轻举妄动。”叶歆想起陪同四老远行的妻子,有些挂念,但却庆幸他们走得及时,用不著经历京城这一场浩劫。

“凝姐姐回京城来找我,也就是说柔儿他们也知道京城发生的事。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千万别回来救我。”叶歆默默地祷告著,盼望父母妻儿能够平安。

扎猛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劝道:“冰小妹做了母亲,应该不会像以前那么冲动了。”

“希望如此。”叶歆忽然愤愤地在门侧的墙壁上捶了一拳,骂道:“都是我的疏忽!”

“你刚回京没几天,又领了皇命要出征,所以才被迫留了下来。不要太自责,想开点吧!”说著,扎猛也叹了一声,眉头微皱,沉声道:“如今苏家和顺亲王掌权,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单看苏剑龙这副样子,只怕百姓要遭殃了。”

叶歆眼中寒光暴闪,剑眉一挑,冰冷冷地道:“我绝不会让他们坐稳江山!苏家既然图谋篡权,迟早让他自食其果,即便是天要助他成事,我也不会让他坐守江山。”

“以兄弟之才,定然大有作为。”扎猛说道。

“权路难行啊!”叶歆抬头向天,目光中闪出缕缕寒光,一张蜡黄的脸如彤云般阴沉。忽然,森然冷笑道:“困我妻子、伤我至友、杀我亲信、斩我部属,人生有此四大恨事,我若是不闻不问,有何面目存留世上?铁凉国、仙主堂、苏家、三皇子,我会让你们全数还清笔笔血债!”

看著有若天神震怒般的气势,扎猛清楚地感觉心中如惊雷般猛跳。从少年时期的纯朴,到初入官场的温和,到重伤之后的阴沉,再到如今的狂怒,看著叶歆一步步的变化,感触极深,不由地慨叹著命运是如此改变了一个人。

辛蕊走了过来,发现气氛有些古怪,好奇地看著两人,问道:“这是怎么了?兄弟,你在生谁的气?”

叶歆从愤怒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没什么。”

辛蕊忽然暧昧地笑了笑道:“只怕是为了那个姑娘受伤的事吧?”

叶歆点点头道:“像姐姐这样仙子般的人物,原本与世无争,如今因我之故而受此重伤,若不为她报此大仇,教我如何面对她?”

“你这位姐姐实在太美了,几乎不像人间的女子,竟像是天上的仙子,一尘不染,让人不敢正视。”辛蕊忽然叹了一声,接著眉毛一挑,怒斥道:“居然有人动手伤她,实在可恶,便是连我也看不过去。”

扎猛见妻子如此大赞一名女子,不禁有些诧异,拍著她的肩头笑道:“辛妹,别光顾夸人家,兄弟和那位姑娘一夜都没有休息,又累又饿,快弄点吃的吧!”

“哎!我现在就去。兄弟,想吃什么?”辛蕊说道。

叶歆摸了摸肚子,笑道:“现在就是有块泥,也能吞下。”

辛蕊咯咯一笑,指著他的身子道:“你也去洗一洗吧!会舒服一些。那位姑娘安置在西厢,不过我没有什么好衣服,只能选了一套干净的为她换上。”

“谢谢嫂子。”叶歆长身一揖,随著扎猛步入后院。

半个时辰后,叶歆梳洗完毕,换上了扎猛的衣服。此时药力已退,脸和发鬓都恢复了原样,露出了真面目,心中担忧的他,迫不及待地走入了西厢。

屋内的摆设很朴素,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墙边一张床,铺著锦褥,放著几床棉被,墙角堆放著几口大箱子;而正中是一张方桌,放著一个茶壶、四只杯子,桌边还有四张小方凳。

梳洗过的凝心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著大红的被褥,露出原来花容月貌般的脸蛋;修长的青丝披在身侧,漆黑秀眉之下,双目紧闭,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叶歆轻轻地走到床边坐下,眼睛直直地看著凝心的脸,眼神中尽是歉意,喃喃地道:“姐姐为了帮我恢复道力,才勉强留在这尘俗之中,如今却因为我而受伤。我最不愿意看到受伤害的就是姐姐,看著姐姐这个样子,我的心里就像被千把小刀割著似的。”

凝心的眼皮忽然微微颤了一下。

叶歆心中大喜,伏下身子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呼唤道:“姐姐,醒醒。”

凝心像是听到了呼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著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开心的笑了,因为她终于看到叶歆毫发无伤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心中的大石安稳稳地落了下来。

叶歆当然明白笑容中所代表的含意,激动地握住了她柔软的玉手,柔声问道:“姐姐,感觉怎么样?”

凝心微微地张嘴说了几句。

第七章

扎猛瞥了锦盒一眼,好奇地问道:“兄弟,这是什么?”

叶歆崇敬地捧起盒子,神色凝重地道:“这是先皇传位诏书。”

“什么!”扎猛惊得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站了起来。

凝心听到他的叫声,睁开眼睛看着桌旁的两人,满脸疑问。

“姐姐,睡吧!没事。”叶歆给了个让她安心的笑容,然后压低声音道:“这是先皇交给我的遗诏,要我在他老人家龙行归天后,公布于朝堂之上。天下仅此一份!”

扎猛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事实,看着锦盒,心里便如暴风雨下的巨浪,起伏不定。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道:“刚才我去见齐槐,他领了皇命,正在寻找遗诏,想不到遗诏在你的手上。先皇真是明智啊!没把遗诏交到苏家的手中。”

叶歆冷冷地道:“新皇登基,若无遗诏,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使三皇子可以假造先圣的诏书,但这遗诏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普通人无法伪造。日后讨伐新皇,这诏书就是最好武器。”

“兄弟,你看过吗?”扎猛问道。

“我正在考虑可否打开?”叶歆摇了摇头。

扎猛摇头叹道:“诸皇子都被斩首了,只有大皇子逃脱在外,除非遗诏里的名字是大皇子,否则也没什么用处。”

“就让我们看看这位真龙天子到底是谁吧!”叶歆拿起盒子,剥开了蜡封,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有一卷黄绫,外封上贴着一张有龙印的黄签纸,上书“传位诏书”四个大字。

叶歆的表情有些怪异,呆呆地望着黄签纸,发了半天愣才伸手撕下,然后缓缓地打开诏书。

咚,咚,咚……

他突然伸手摸了心口,觉得心跳有些不协调,呼吸也显得十分急促,然而充满好奇的眼睛依然,因为诏书中的名字才是名符其实的真龙天子。

随着诏书一寸一寸的展开,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重。

“竟然是……”

当诏书上的一个名字出现在叶歆眼中时,他整个人呆住了,伸缩的眼神就像是被凝固了似的,直直地盯着面前那张黄黄的纸,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玉霞公主!”

扎猛原本对谁是继位人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即将登基的承明皇帝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无论传位诏书上写的是什么名字,都于事无补。然而见叶歆如此强烈的反应,心中异常的好奇,于是伸长了脖子往诏书上瞧了一眼,整个人也呆住了。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叶歆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心里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息,呆滞的目光中闪烁着无比的震撼。这一刻,他的脑海浮现出往日的景象,忽然明白明宗所有的安排。也许直到临终前,他才改变了主意,否则这份传位诏书绝对不会落在他的手上。

扎猛更是直愣愣地一屁股跌坐在椅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怪皇上如此重用苏剑豪,原来继位人竟……竟然是玉霞公主!无论谁也无法估计到这种结果。”

“机关算尽,却没有想到竟是她!”叶歆仰天长叹一声,心里万分感慨:“想想这几年苏剑豪的爬升之速,倒也是有迹可寻。可惜大家都被那些躁动不安的皇子们闹得焦头烂额,只把苏家当成是配角,却没有想到玉霞公主与苏剑豪的亲事。”

扎猛依旧陷入迷茫之中。在他的印象中,女人与皇帝是永远无法等同的概念,所以短时间内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先皇用心良苦,可惜他看错了人,让一个女子做皇帝,这决定的确很大胆。也许是先皇太小心了,这才让百官们误会,以致于一代英主竟得到如此下场,实在可悲。”叶歆连连叹息,感慨不已。

扎猛低着头想了半天,才稍稍理清了思绪,茫然地问道:“我实在不明白先皇为何不选诸皇子皇孙,偏偏要选一个毫无处事经验的玉霞公主?”

“先皇并非草率决定,否则也不会秘而不宣。”叶歆轻轻敲着桌面,发出了咚咚的响声:“如果置身处地想想,当日若先皇公告天下,立玉霞公主为继位者,京城那十名皇子能坐得住吗?这十个皇子各有势力,朝中有九成的官员都是出自诸王门下,到时候十王联手反对,四处联络呼应,京城必然大乱,再加上屈复清和苏家,只怕天下早就乱了,先皇的皇位都坐不稳。然而,先皇知道他这些儿子没有一个会善待自己的兄弟,为了避免祸起萧墙,只有玉霞公主,那十王才有活命的机会。”

一席话说得扎猛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既为先皇的慈爱之情感叹,又为诸儿子的不孝而愤怒。

叶歆说得自己也感到一阵伤感,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遗诏卷好放回盒内。

他静默了半晌,沉吟道:“玉霞公主虽然看不出有任何优势,但她有苏家在背后撑腰,至少能安然登位,而且她是领受遗诏登位,名正言顺,各地军民也会心服;若有人图谋不诡,便是造反,无论在情在理,都无法说服他人,至少屈复清对此不敢乱动,当然先皇看中的还有苏剑豪的能力,认为以他之才,定能安邦定国。而玉霞公主我也见过,虽然不是奇才,但生性活泼、待人温和,虽然没有皇者的霸气,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柔感,也许先皇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呆坐良久,扎猛忽然想起一事,脸色骤变,盯着叶歆道:“我曾听峰小弟说,苏剑豪娶了玉霞公主之后,连碰都没碰过,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守活寡。”

“此话当真?”叶歆大为惊讶,没想到苏剑豪竟是如此绝情绝义的人。

“不错!峰小弟说的很清楚,苏剑豪嫌玉霞公主是监视苏家的工具,所以不愿意接近她。”扎猛说道。

叶歆站了起来,边踱边道:“原来如此!定是皇上知道苏剑豪冷落玉霞公主,觉得遗诏之事可能无法达成,而当时他老人家身体已经不行了,所以才命丁才把遗诏交到我的手上。万一苏剑豪或是其他人篡位,希望我能用肃州之兵,协助玉霞公主守住天龙朝的名号。”

扎猛慨叹道:“若是如此,苏家实在辜负了先皇的一片苦心。”

叶歆眉尖微皱,随着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制。

凝心和扎猛都被他的狂笑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一脸茫然。

“哈哈……天下居然会有这种事?苏剑豪帮自己的妻舅抢了自己妻子的皇位,还杀了岳父和其他的妻舅,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自己舍弃了让苏家名垂千古的机会,是他自己将垂手可得的权力放弃。既然天不佑他,我必除之,以全先皇之恩。”叶歆解释道。

扎猛对于苏家的所做所为本已十分不耻,见此诏书后更是不满,沉声道:“无论如何,先皇都是一代明君,绝不能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兄弟,若除苏家,我一定全力相助。”

“谢谢大哥!”叶歆脸色骤沉,冷笑道:“苏家与我有切齿之恨,若不是苏家,姐姐也不会伤成这样,何况是他们一再想杀我。如今,既然有遗诏在手,就让他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吧!”

扎猛犹豫了片刻,提醒道:“兄弟,玉霞公主与苏剑豪之间毕竟是夫妻,而且听说还是玉霞公主主动看中了苏剑豪;若是公布此遗诏,万一玉霞公主动把皇位让给苏剑豪,我们此举岂不是反倒帮了苏家?”

叶歆愣了愣,想起明宗的知遇之恩,不禁犹豫起来,想了一阵,沉吟道:“大哥说的没错。若是公布了遗诏,三皇子定然无法登基,苏家的势力则会急剧膨胀;然而比起三皇子,苏家将会是名正言顺地控制权力,屈复清等人虽会反对,但他们的理由便显的极不充分,民心自然离失,失了民心,这些反对势力自然无法成功。”

“兄弟说的极是。若是一心想帮苏家倒也可行,但苏剑豪与你之间似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些日子他很执意追捕你,连大皇子都不顾了,可见他的心中只想杀你。”扎猛说道。

“杀我!没那么容易!”叶歆眉尖轻挑,冷冷一笑。

有一点他并没有细说,若是苏家明正言顺地掌握了所有权力,对于他和肃州的势力来说,都是个大麻烦,日后所要做的事便会更多。总之,若是苏剑豪和玉霞公主联成一线,对于他而言,无疑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扎猛想的不及他深入,只是觉得苏家所做的事实在是愚不可及,把前途都毁了。

“玉霞公主与苏剑豪之间的关系是事情的关键,不过夫妻间的情感,外人难以明了。”叶歆忽然想起峰,这个安插在苏剑豪身边的朋友,将是克制苏家最好的武器,便问道:“峰小弟现在应该在京城吧?”

“几天没见。不过他姐姐回来了,所以他应该也在京城。”扎猛说道。

“麻烦大哥把他找来,我有事要请他帮忙。”叶歆说道。

扎猛皱了皱眉,略显担心地问道:“他是苏剑豪的妻弟,你不怕泄露消息吗?”

叶歆豪爽地笑道:“大哥应该清楚峰小弟的为人,他绝非卖友求荣的人,而且他一直是我安插在苏家的卧底。我视他如弟,他视我为兄,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扎猛一拍大腿,含笑道:“兄弟早该说了,他现在的地位可不一般,是苏剑豪的小舅子。这次兵变之后,定然会受重用,有他相助,逃出京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现在想的不是出京,而是如何利用现在的局势。有峰小弟相助,也许我更可以做些事了。”叶歆想到峰的地位,心里开始了一番打算。

“既然如此,我想办法去见一见峰小弟,把他叫到这里来。”扎猛喜道。

“有劳大哥了。”叶歆说道。

扎猛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叶歆又拿起传位诏书,摇头苦笑了一声,喃喃地道:“我算尽了所有的选择,却把玉霞公主忘了。先皇真胆大,千古以女子为帝者,只怕屈指可数,况且都是在皇帝无子的情况下,才勉强传给女儿,可惜啊!”

现在他的目标明显,四个敌人中,苏家、仙主堂和铁凉国都拥有很大的势力,新登基的承明皇帝则有地位。即使各地有反叛的势力,但以苏剑豪和张全两人的能力,相信很快便可控制东平州以及眠月大陆东面和南面沿海,若与顺州连接成势,便是天下最大的势力。

比起这些势力,肃州的地盘并不大,而且论及人口和经济发展,也相差甚远,毕竟他才经营了一年,而铁凉和清月则已经建国数十年,天龙的历史更是悠长,所以要想站稳,也不是易事。

“嗯,看来有必要和屈家联盟,减少天马草原南面的压力,至于京城……”

一个时辰后,峰在扎猛的引领下,大大方方地穿过东门,来到了扎猛的住处。

刚进院门,峰就迫不及待地冲到叶歆的房内,发现叶歆正坐在床上修炼,高兴地叫了一声“叶大哥”。

叶歆见到他也很高兴。他知道岚与苏剑豪之间的夫妻关系,所以峰能一直向着自己,实在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更显的他重情重义。连忙走到门口相迎,亲切地握着峰的手,含笑道:“峰小弟,你终于来了。”

“叶大哥,你没事实在太好了,刚才我听说你还在京城,差点没把我吓死。”峰满脸关怀地看着他。

叶歆看了峰身后的扎猛一眼,轻叹道:“若不是扎猛大哥,我此刻也许早就成了刀下之鬼。”

“狗皇帝敢动大哥一根头发,我宰了他。”峰满脸气愤,语气铿锵,没有一丝的犹豫。

“好兄弟!”叶歆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被抓,他一定会拼了性命去救,听了这句话,打心眼儿里感动。

“嘻嘻!谁让我是叶大哥的小弟呢!”峰笑了笑,不经意地瞥了床上的凝心一眼,好奇地问道:“她是谁?”

叶歆怜惜地道:“她来救我,没想到被打伤了。”

峰立即想起戴面纱的女子,点头道:“哦!原来是那位面戴面纱的姐姐,怎么受伤了?我记得她的本事很高。”

叶歆微微一叹,推着他道:“我们出去说话,别打扰她的休息。”

“嗯!”峰特意伸头看了凝心一眼,眼中立时浮现出那张海棠春睡般的俏脸,心中猛的跳了一下,不禁为她的容颜感到咋舌,接着朝叶歆调侃似的挤了挤眼睛。

叶歆哈哈一笑,把他推出了门外。

两人连同扎猛一起来到正厅,峰刚落坐,就迫不及待地道:“叶大哥,幸亏你没有往外逃,不然会有大麻烦。”

叶歆微微一笑,问道:“苏剑豪的大网没捕到我这条鱼,怕是急坏了吧?”

“他当时气急败坏,一张脸沉的像暴风雨前的天气,我看着就想笑,只不过抓不住你,他也没办法,只好出重赏缉捕你。”峰说道。

“我现在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让他慢慢找吧!”叶歆笑道。

峰愣了愣,问道:“你不打算出城?”

叶歆摇了摇头。

峰若有所悟,又问道:“是因为那位姐姐受伤,才没有逃走吗?”

“不错,在没有万全的情况下,我不会让姐姐再遇到任何危险,而且我还有其他打算,所以要留在京中。”叶歆说道。

“也好,反正京城内的搜捕几乎停止了,不过外面依然抓得很严,现在不是离开的时机。”峰说道。

叶歆正色道:“峰小弟,有一件事想问你,玉霞公主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她?”峰笑了起来道:“苏剑豪嫌她是老皇帝拉拢他的工具,所以娶了之后,连碰都没碰,新婚之日拜完堂就离开了。而且玉霞公主不住在苏府,而是一个人住在老皇帝另赐的驸马府,想起来倒也可怜。”

叶歆完全明白了玉霞公主与苏剑豪之间的关系,心道:“若真是如此,情况尚有转机,只是玉霞公主钟情于苏剑豪,此事还是小心为上,免得自投罗网。”

峰原以为叶歆找他来是为了离开京城,没想到竟是为了玉霞公主。在他的印象之中,玉霞公主只是个不通世事的女子,除了样貌长的不错外,其他并没有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地方,不禁好奇地问道:“叶大哥,你怎么关心起玉霞公主了?”

叶歆瞄了他一眼,沉声道:“先皇遗诏,立玉霞公主为帝。”

“什么!”峰惊讶地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叶歆点头道:“苏家视我为敌,我自然也不能视他们为友,然而玉霞公主登基之事,必然牵扯到苏家。若是苏家没有助逆篡位,倒也罢了!然而他们行此大逆之举,我绝不会让他们再借遗诏扩展势力。”

峰愤愤不平地道:“最好让苏家土崩瓦解,这样姐姐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接着又问道:“玉霞公主对苏剑豪的态度是关键,我不想拆散别人夫妻,只是苏剑豪对她如此冷淡,若是玉霞公主有心逃离,我自会全力助其称帝;若是不愿,我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做手脚,只是如今事态不明,所以想让你帮我查一下。”

峰想了片刻,应道:“我很久没见过她了,不过听去过驸马府的下人说过,玉霞公主经常哭,但似乎没有什么恨意,只是终日躲在宅子里,除了去皇宫外,半步不出。”

“嗯,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她对苏剑豪的想法吗?”叶歆说道。

峰想了想,道:“因为姐姐的关系,她不太喜欢我,所以有点困难,就算问了,也未必是真心话。”

叶歆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嘀咕着,如果把玉霞公主送到肃州去立为帝,这样就可以明正言顺的招集其他势力,共同讨伐苏家和新皇;但要玉霞公主真心舍弃苏剑豪,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拿遗诏给她看,但是若她依然不动心而去告诉苏剑豪,我和姐姐的风险就大了。还是要先探知她的想法,而后再做打算。

第四章

叶歆听不到她的声音,于是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这才听到微弱的声音说道:“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动不了了。”

叶歆紧紧地皱起眉头,沉声道:“姐姐别担心,有我在,绝不会让姐姐出事。”

凝心笑了,温柔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比信任。只要看到叶歆,心里就平静了。

叶歆翻起左拳,抓住她的左腕,用右手的三指搭在手腕处,从指尖感受到脉博极缓地跳动着,而且频率不稳,就像是搭在一根颤动的细丝上,不禁纳闷了起来,寻思道:“姐姐的脉象如此怪异,似乎是血脉出了问题。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伤?”

他又伏下身子,柔声问道:“姐姐,是谁伤了你?”

凝心想起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地道:“我在你的宅子里遇到了一个道士,他遁行的时候,似乎有一丝血线。”

“血线!”叶歆赫然一愣,怒火随之暴起,一对眼睛充满了血丝,拳头紧紧地握着,低声怒吼道:“原来是血魂大法!又是该死的仙主堂,实在欺我太甚。若不尽灭,我誓不为人!”

看着叶歆气得脸红耳赤,凝心感到心中一阵甜意,微微笑了起来。

叶歆恼怒地坐了一阵,低下头又问道:“姐姐,他的实力连我都不如,怎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我没有留意他,也不知道他会血魂大法,所以没有防备。他趁我分神时偷袭我,不过他也被我打得重伤后逃走了。当时我还想追他,可身子刚动,就觉得全身的血脉乱了,手脚也渐渐不能动。后来大火烧近,我没有办法,只好用尽道力,把周围的水都吸上了天空,再洒了下来,之后就不醒人事了。”

“血脉乱了?果然是这样!”叶歆听完了事情发生的始末,心头的怒气直冲云霄,恨不得立时就斩杀了酒言。但看着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凝心,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治好她的伤。

叶歆坐在床边想了片刻,然后伸手揭开了被子。被子下是裹着小衣的娇躯,玉臂、玉腿恍若玉雕一般,美不胜收。但他无暇欣赏,伸手在左腿的小腿上捏了捏,又在右腿小腿上捏了捏。

凝心的脸闪过一丝晕红,但马上随之消失了,与叶歆之间的感情早就跨越了这步,所以大方地让叶歆检查。

叶歆全神贯注地检查了她的四肢后,赫然发现四肢的中段都有血脉逆流的现象,因而使四肢无力,也就无法动弹。

“血魂大法果然阴狠。幸亏姐姐实力高强,若是全身血脉逆流,就麻烦了。”叶歆说道。

凝心听了这番话,知道他必有方法治疗,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叶歆怜惜地看着她片刻,然后坐上床头,背靠着床板,然后把她的身子移到自己的怀中,再为她盖好被子,又把凝心的头枕在右肩上,让她说话更方便一些。

凝心靠在他的肩头觉得很舒服,不禁笑了起来,问道:“弟弟,我还有救吗?”

叶歆用最温柔的语气,在她耳边呢喃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医好姐姐。”

凝心却为他的处境而担心,劝道:“我的道术虽然受到影响,但还有点用。不如我们尽快赶回去吧!不是说有人要抓你吗?”

叶歆含笑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实在太危险,我的力量未复,姐姐又受了重伤,所以留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凝姐姐,疗伤的这段时间,不要再使用道术,我怕会影响病情,等姐姐无恙后,我再带你离开。”

“可是柔妹她还等着呢!”凝心担心地道。

“柔儿如果知道姐姐因为救我而受了重伤,一定会同意我的决定。况且,此时出城也不容易,还是这里安全一点。姐姐,你就安心休养吧!”

凝心知道他体贴自己,便不再多言,静静地靠在叶歆的肩头。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失去力量,躺在叶歆的怀中,就像是得到了最强而有力的保护,心中的无力感也随之消失了,感受到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是多么的好。

叶歆嘀咕道:“虽然不离京,但我应该送个口信去给柔儿,只是现在可以信任的人只有扎猛大哥夫妻。嗯,看来只有请嫂子辛苦一趟了。”

“我离开的时候,听柔妹说要找河帮派船去端庆府接你。”凝心说道。

“河帮!”叶歆闻言大喜,心中越发的平静了,笑道:“既然你们已经见到了河帮,一切就不必操心了。河帮是我所创立,帮主魏劭是条汉子,还有宋钱,爹娘他们一定十分安全。”

“可是柔妹她……”凝心忧道。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接着辛蕊捧着两碗面走了进来。见两人亲密的偎在床上,有些尴尬,脸微微一红,向后退了一步,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进来,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忘了敲门。我下了两碗面,你们也该饿了,吃点东西吧!”

“大嫂辛苦了。”叶歆与扎猛夫妻情同亲人,所以大大方方地回以微笑。

“没什么,反正整天在家也没事,有你们做伴,热闹很多。”辛蕊见他毫不介意自己的冒失,笑了笑,走到桌前把面放在桌上。

“姐姐,吃点东西吧!”叶歆低头小声问着。

凝心迟疑了一下,小声应道:“嗯,可以试试。”

辛蕊捧了一碗面送到叶歆面前,笑道:“你吃面,我来喂她吧!”

“不用麻烦嫂子了,我来吧!姐姐没有力气说话,所以只能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听到。”叶歆笑着伸手接下碗筷。

辛蕊见他们相偎相拥,心领神会,朝他点了点头,问道:“你大哥他要我去给你媳妇送个口信,叫我来问问话怎么传。”

叶歆本就打算拜讬他们夫妻传话,只是情况有些危险,所以还在犹豫,没想到他们主动提出,心中越发感激,劝道:“现在出去有点危险,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辛蕊笑道:“我怎么说也是个参将夫人,出去逛个一圈不会有问题。况且,你媳妇若得不到消息,会很担心的。”

叶歆见她意诚,若再拒绝就会引起误会,只好说道:“既然嫂子肯帮忙,我也不客气了。请嫂子到眠月河旁的任何一个码头,然后问一下那里的苦力,就说有事要见河帮帮主。我的雪竹箫在外面,拿着那个交给河帮帮主,他见了就会接待你。”

“嗯,不如你写封信吧!我怕说不清楚。”辛蕊说道。

叶歆摇头道:“写信太危险,还是口述吧!嫂子见到我妻子后,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她,就说我很安全,但现在不能走,要留一段时间。叫他们随河帮到双龙城去,或者去卧牛城,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嗯,我记下了。兄弟你放心,话一定传到。”辛蕊说道。

“麻烦嫂子了。”叶歆感激地道。

“不麻烦。”辛蕊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屋子。

望着辛蕊的背影,凝心完全感受到她的真诚和豪爽,轻轻地道:“这位大嫂为人真好,诚恳爽快。”

“是啊!”叶歆慨叹道:“他们夫妻都是我的好朋友,为人忠义豪爽,认识他们真是我的福气,这次如果不是他们相助,只怕凶多吉少。”

凝心呆呆地看着他的脸颊,不知在想什么。

叶歆用筷子挟了一根面条,温柔地道:“张开嘴巴,我喂你。”

凝心微微张开了嘴巴,忽然又闭上了,眼神也有些无奈。

叶歆心领神会,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我用嘴喂你好吗?”

凝心呆了呆,忽然笑了,大方地道:“我们之间不必顾忌什么。”

“嗯!”叶歆吃了几口面条,嚼烂了后,低头把唇印在了凝心的红唇上,然后将食物渡过去。

四唇甫接,两人都颤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正常。相互凝视着对方,眼神中都带出了浓浓的笑意……

被烧了小半个城的京都,失去了它往日的辉煌,正如天龙朝一样,进入了衰败期。街上乱哄哄一片,士兵们大肆搜捕所谓的“乱党”,却没有人帮忙。

数十万流离失所的百姓,无奈地散落在街头,不少人与亲人走散,呼爹叫娘,寻妻问子,彷徨又无奈;有的人原本没有受到大火的波及,但却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害得倾家荡产;有的家破人亡,活不下去想自杀;还有的因此在街头巷尾吵闹,哭声、骂声,不绝于耳。

峰随同苏剑豪和姐姐一起回到了京城,见无所事事,便骑着马到处乱走,希望能找到叶歆,或者救出一些叶歆的人。

“苏家和三皇子真不是东西,就算要抢天下,也不能不顾平民。要是真让他们得逞,就真是天不长眼了。”看着盛极一时的京城竟然沦落到如此的地步,峰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面对失去家园的百姓们,更是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

忽然,他的前方出现了一番骚动,惊叫声此起彼伏。

峰抬头望去,发现竟是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扑向围在颓垣败瓦中的百姓,专找年轻的女子,所以四处都是少女们的尖叫声和惊呼声。

“该死!”峰气得身子直颤,随手拔出配剑,纵马冲了上去。

此时,苏剑龙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其正立街中,面对手下的暴行,竟然视若无睹,还笑吟吟地看者。

“抓叛党!谁敢反抗,我就砍了他!”

一名士兵扯着一名又哭又叫、惊慌失措的少女,拉到苏剑龙的面前。苏剑龙瞥了几眼,然后点了点头,接着士兵就把少女押走了。

“一群穿着盔甲的强盗。”峰看在眼里,肺都快气炸了,熊熊怒火燃烧着他的心,于是忍不住冲上前喝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苏剑龙听闻有人出言质问,勃然大怒,抬头一看发现是他,顿时笑了起来,应道:“峰小弟,我在搜捕乱党,你来干什么?”

峰指着正被押走的少女,讥讽地道:“那名少女也是乱党?”

苏剑龙原本只是带回去行乐,见他出言相讥,略有一丝尴尬,于是便道:“当然,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要抓回去盘问,查明后若不是乱党,再放出来。”

峰气得手按剑柄,真想一剑就劈了他,但杀手的冷静制止了他的冲动,深吸了口气,指着少女道:“我认识她,她不是叛党。”

苏剑龙愣了一下,笑道:“你倒挺会怜香惜玉的。嗯,你也该有几个人服侍了。”说着,回头唤道:“把人交给他。”

峰愣了愣,随口道了声谢,纵马到少女身边,伸手把她提到马背上,跃走奔去。少女惊魂未定,被他抱在怀中,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脸色依然煞白,哀求的目光扫着峰的脸。

来到街尾,峰回头看了一眼,见苏剑龙远去,于是小声道:“我不知道你是姐姐还是妹妹?走出这一带我再放你,不然又要被那混蛋抓回府里糟蹋。”

“谢谢你。”少女闻言又惊又喜,不停地道谢。

峰朝着少女苦笑道:“我现在能帮的只有这些,真想宰了那混蛋。唉!”

“谢谢恩公救命之恩!请问恩公高姓大名?”少女坐在马背上,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这位年轻的恩人,眼里尽是感激,甚至感动地差点要哭了。

“别哭,别哭,没事了。”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劝道:“回去叫家人出京吧!现在的京城根本就是强盗窝。”

少女捂着脸哭泣道:“我是刑部员外郎方仲景的女儿,昨夜走散了,我找不到家人。”

“刑部员外郎方仲景!”峰思索片刻,猛的想起方仲景是叶歆的人,忖道:“苏家和三皇子应该不会放过叶大哥的部属,看来她爹不是逃了出去,就是被抓了。”

“恩公,您既然能随意走动,可否帮我打听一下吗?”少女问道。

峰见她楚楚可怜,又想到她父亲是叶歆的属下,心中一软,拉起她小声道:“你父亲也在叛党之列,你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身分,否则会有大祸。”

“啊!”少女作梦也没想到父亲会是叛党,惊得捂着嘴大叫了一声。

峰看了看四周,牵着她走到一条巷中,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到我那里躲一躲,我替你打听。”

“谢谢,恩公。”少女感激道。

“别叫我恩公。我只有名字,没姓,就叫小峰吧!”

少女看着他,就像是见到了希望,甜甜地叫了一声“小峰哥”。

“我们走!”峰抱着她跳上了马背,然后向苏家急奔而去。

皇宫中,苏剑豪与三皇子商议了一夜,此时刚刚回府,见峰领着一名少女回来,十分诧异,笑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她又是谁?”

峰见他若无其事的表情,怒气一涌上脑,脸涨的通红,指着街上,大声斥责道:“姐夫,你去看看!你的那位好兄长,正带着士兵在街上抢女人、抢财宝,根本就是一群强盗。现在街上骂声不绝,谁才是叛党?只怕他们心里想的与你不一样。这个姑娘就是我救下来的,不然早被送到府里了。”

苏剑豪骤然变色。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京城的稳定,然后把纵火的罪名加到叛党的头上,如此一来,便可收拢民心。然而,苏剑龙如此横行霸道、为祸京华,无疑是大大的打击了此次兵变的正当性;而民心一旦丧失,若想再得到支持,难度将远胜此次数十倍。若是流言传到各地,问题之大,远非一时可以解决。

苏剑豪气得身子直颤,朝着齐槐等人斥喝:“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齐槐有些冤枉,凭他们这些下属,如何敢管苏剑龙?但又不能说苏剑龙不好,只能陪笑道:“您在宫中,我们不方便打扰,况且大爷他不过是搜捕叛党而已,没那么严重。”

“没那么严重?哼!你去告诉我大哥,叫他立即给我回来,若闹出民变,他自己负责!”苏剑豪气得甩袖就往府内走去。

峰这才松了口气。牵着方小静急步走入苏府,交给一名仆妇送到客房休息,然后急步追入书房。

苏剑豪怒气未消,懊恼地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若是旁人,他早就一刀砍了,然而现在却是自己的兄长,竟然坏自己的大事,既不能杀,又不能罚,除了生气和无奈,他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一边苦思如何收拢民心。

“别气坏了自己,事情总会有办法的。”岚端着一碗茶递到他的面前。

“嗯!”苏剑豪接下茶呷了一口,又放回她的手中,烦恼地道:“这次兵变的时机和安排都是一流,本以为一切都可以顺利的完成,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大哥他就开始胡作非为,三皇子也只顾着坐在龙椅上享受,事情全推到我头上来了。”

“姐夫,人都抓了吗?”峰刚进书房就问道。

“大皇子和叶歆没抓到,其他皇子都已被捕获,其他的官员也抓了不少,至于一些小人物,我就不管了。”苏剑豪叹道。

峰听到叶歆依然没有被抓,心中大喜,笑道:“哦!看来大功告成了。”

提到叶歆,苏剑豪的眉头自然而然地皱了起来,神情也显得有些凝重,似乎因为没有抓到叶歆而感到忧虑。

峰看在眼中,暗暗发笑,故意忧愁地道:“叶歆这次离开,恐怕不会善罢干休。姐夫,不会有大麻烦吧?”

一句话说中了苏剑豪的心事,令他脸色更沉,眉头皱得更紧。拿起茶碗放到嘴里,一口都还没喝又放回了桌面,烦恼地道:“大皇子在外没有势力,所以不用太担心。我只担心叶歆,他在肃州经营时间虽然不长,但以他的能力,应该有点实力,至少有数万兵马可用,而后皇上又没有再派人出任,所以这些实力依然掌握在他的亲信手中。若是让他逃了回去,一定会举兵造反,虽然距离颇远,但他若联合铁凉或是屈复清,只怕会把天下的局势搅乱。”

“叶大哥做皇帝,一定比你们这群人好上万倍。”峰暗暗嘀咕了一句。

苏剑豪沉声道:“可惜没有抓住他的父母,不然就还有办法压制他。叶歆这人诡计多端,昨夜居然跑得无影无踪,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这个人实在是个大敌!”

第八章

叶歆沉吟道:“既然如此,我找个机会亲自去见她一面,也许可以探知一二。”

“你?”峰有些愕然。

“留在京城的这段日子,我不会浪费。峰小弟,只怕还要请你帮帮忙。”叶歆说道。

“有事只管吩咐我做!”峰拍著胸口应道。

“我已想好了,我化名辛野,正好嫂子姓辛,我就认做嫂子的亲弟。”

扎猛笑道:“你嫂子一定乐意。”

叶歆略带歉意地道:“这事大哥和嫂子要担风险,所以还要你们同意才行。”

“放心去做吧!我们夫妻全力支持你。”扎猛肯定地说道。

叶歆知道他们夫妻豪爽,所以不再推托,含笑道:“既然如此,从今天起,我就是嫂子的亲弟。”

“叶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峰问道。

“要做的事很多,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待苏剑豪离京后,我再行动。”

“他会出京?”峰问道。

叶歆轻轻笑道:“新皇登基,而京城里又有张全,苏剑豪的日子并不好过。我想,他很快就会从恭城一线抽调军队回京,表面上是说稳定局势,其实是压制张全,使他在军事上拥有绝对的权力。”

峰若有所悟,点头笑道:“我这脑子一辈子也比不上大哥,以后也别问我意见,有事就吩咐我去做,现在我出入很方便,没人敢查我。”

“我正有事请你帮忙。”叶歆说道。

“大哥请讲。”峰说道。

“我想请你帮我带封信到河帮。”叶歆说道。

“这个容易,我见过他们,知道他们的联络方法。”峰说道。

叶歆郑重嘱咐道:“千万小心,书信若是落到别人的手里,我们三个都会有危险。”

峰自信地笑道:“绝对不会有人盘查我,放心吧!”

叶歆向扎猛要了笔墨,拿起笔飞快地写了几页,然后用信封套好,交给峰,再三提醒道:“若真的不行,就把信撕了吧!千万不能落入别人的手中。”

“嗯,我明白!我现在就去。”峰把信揣在怀里,笑著奔了出去。

叶歆转头对扎猛道:“遗诏的事绝不能泄露一个字,否则你我都有杀身之祸。”

扎猛点头道:“我知道分寸。”

叶歆拍著扎猛的肩头,感激地道:“有大哥和峰小弟在京里相助,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扎猛笑道:“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晚我陪大哥喝两杯。”叶歆说道。

“好啊!”扎猛笑著点头。

三月初一,新皇正式登基,年号承明,史称承明皇帝。当日百官朝贺,京华喧闹,旧三皇子的党羽和苏派的人,都爬上了高位。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风头一时无两。

言德谦出任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张全封了一等忠勇公、宣武大将军、禁军统领;还有户部尚书曹阳、工部尚书丞一名、礼部尚书鱼九熊。从此,朝中就分成了两大势力,苏家占了军权,新皇占了治权,一时倒也皆大欢喜。

而苏门一派也不遑多让,苏剑豪封了一等忠义公、龙武大将军、兵部尚书,兼太子太保;苏剑龙封了一等怀武侯、诚义将军;齐槐受了二等渤阳伯、建威将军、禁军副统领;另有徐任侠、郭云昌等苏派之人,也都受封提督、总兵之职,连带远在顺州的苏方志和苏剑虎,也受封爵位。

峰拒绝了做官,依然是苏府的二总管,然而他此举却得到了苏剑豪的赞叹,觉得他在这种时候还肯放弃官位留在府里,可见忠心。孰不知峰的心思正是讨厌为苏家效力,因而才会有此番决定。

扎猛因为属于苏派嫡系,所以也晋升为副将,依然统领一万禁军,驻扎军城中。这无疑对叶歆的出入极为有利,此时他便以扎猛内弟的身分,出入扎猛家,但他只在军城中走动,毕竟凝心此时还不能起床,时时刻刻要照顾她的起居休息。

虽然峰尝试去驸马府探听消息,但碍于岚与苏剑豪的关系,玉霞公主对他的态度极为冷淡,所以一无所获。

叶歆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去驸马府,也许旁敲侧击可以探查出些许有用的消息。于是他不顾危险,改变了容貌之后,随著峰来到了驸马府。一路上并没有任何人盘查,只是有些人与峰相熟,所以经常有人打招呼,叶歆每一次都是泰然对之,毫无半点的畏缩。

“大哥,你真要去见玉霞公主?”来到驸马府门外,峰再次回头询问他的意见。

叶歆摸了摸蜡黄色的脸,沉声道:“非见不可!论理,我该是她的臣子,然而眼下不能奉她为君,只能暗中查探,所以我不会以原来的面目见她。这张黄脸并不奇怪,她不会认出我。”

峰笑道:“这倒也是,连我都认不出来,何况是她。”

叶歆微笑道:“弄成这个样子,可不好受。”

“听扎猛大哥说,你整天除了修炼,就是吃药,能受得了吗?”峰担心道。

“你不明白,若非如此,我怎能恢复以往的实力?俗话说,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恶其体肤,苦其心智。我此番举动不过如此,吃药虽苦,但成果不俗,只需持之以恒,必有大成。”叶歆解释道。

峰赞叹道:“不愧是成大事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样。”

叶歆笑了笑,轻轻推了他一把,道:“走吧!我还有正事要办。”

“大哥,话可先说在前面,这位公主看到我就有气,所以到时候也许什么忙都帮不上,你可别怨我。”峰说道。

“你放心,无论成与不成,都不怨你。”叶歆笑道。

“这才好。”峰整了整衣冠,气势十足地走到门口。

守著宅门的士兵认识他,恭敬地道:“二总管,您怎么有空来这里?”

峰淡淡地道:“没事来看看,不行吗?”

“当然可以,不过公主她似乎不太喜欢您。”士兵说道。

“这还用得著你告诉我?”峰哼了一声,然后朝叶歆招了招手道:“进去。”

叶歆跟在他后面,安然地进入了驸马府。卫士们只是扫了他一眼,见他长相普通,衣著简单,便以为是峰的随从,并没有过问他的身分。

宅院是明宗亲赐,所以面积很大,与诸王的府第相若。宅内有数个院落,还有一个极大的花园,里面亭台楼榭,应有尽有。

叶歆穿梭在红木的长廊之中,边看边走。院落中的山石花草、竹兰墨石,尽收眼底。单论设计之美、草石之奇,比起他以往所住的宅子,更是精美,堪称京华第一。

峰来过许多次,所以轻车熟路,领著他绕过几重回廊,来到了玉霞公主的华梦院外。此处与别处不同,公主毕竟是天潢贵胄,所住之地不能擅闯,所以两人走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门口有十余名女兵把守,明盔之下身上粉色战裙,银色锁甲,芙蓉玉脸,英姿飒爽,各持银枪分立院门两侧,身后是雪白色的院墙和朱红色的大门,相映成趣,别有一些风韵。

“总管,你怎么又来了?”一名二十岁左右,身著云色战裙的侍卫长,提著剑迎了上来。

叶歆听出语气中有不悦之意,似是不欢迎他们,不由地摇了摇头,忖道:“苏剑豪把一个公主冷落在家守活寡,先皇若是看到此情此景,怕是气愤难平。”

峰有些尴尬,若不是叶歆要来,他也不会前来受这种气。这些女兵都是明宗亲赐,等同于一等侍卫,都有品衔,所以想从这里通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来这,有事吗?”侍卫队长很清楚苏剑豪与玉霞公主之间的关系。想到堂堂的一位公主,竟然被如此冷落,心里一直为她打抱不平,尤其是看著抢走驸马的女人的弟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驸马府,气更是打从一处来。

对著她的冲撞,峰只能无奈承受了。回头看了叶歆一眼,勉强朝著侍卫长笑了笑,道:“我来看看公主的起居安排。”

“不劳费心!”侍卫长毫不留情、冷冷地回了他一句,幽黑的瞳孔之中,也流露出冷漠的寒色。

叶歆忽然背著手在侍卫长的身边看了几眼,摇头道:“这位姑娘,恕在下直言,公主现在只怕睡不能安、食欲不振、终日昏睡。”

“你是什么人?”侍卫长脸色骤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除了一张黄脸稍微让人留意之外,简直其貌不扬。

叶歆欠了欠身,道:“姑娘莫惊,在下只是一名医师而已。”

“医师?”侍卫长又扫了他几眼,怀疑地问道:“医师怎么会没带药箱?”

叶歆微微一笑,道:“在下姓辛,虽无名气,但论及我师父,相信姑娘应该有所耳闻。”

“你师父是谁?”侍卫长问道。

“姑娘还记得当年炼制神药之人吗?”叶歆说道。

侍卫长一听之下,眼睛大睁,惊讶地看著他。

峰含笑道:“他说的没错,的确是药术高明之人。”

“你带他来有何用意?”侍卫长问道。

“我师父当年向先皇进贡神药,蒙先皇不弃,赐名仙药。师父对先皇一向十分敬重,我身为弟子,对先皇也是万分忠敬。此番进京,原想为先皇效力,只可惜来的太晚了,如今只想见一见公主,若有效劳之处,辛某在所不辞。因为与总管有些交情,所以托他带我前来。”说著,叶歆捂著眼,做怆然泪下之态。

一番话说得侍卫长肃然起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蹙起眉尖,幽幽叹道:“原来先生是如此忠义之人,我失礼了。如今的世道,能记起先皇之恩的人,少之又少,难得先生远道而来探望公主,我替先生通报一声。”

叶歆微微一揖,含笑道:“有劳姑娘。”

侍卫长微微笑了一笑,然后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峰扯了扯叶歆的衣服,小声笑道:“还是大哥有本事,这个侍卫长很难缠,每次都把我挡在外面。”

“此女忠心不二,令人敬佩啊!”叶歆赞道。

两人谈笑之间,侍卫长的身影又出现在院门,她朝著叶歆招了招手,道:“先生,公主请你到‘竹影舍’叙话。”

叶歆朝峰笑了笑,然后缓步走入了华梦院。

一入院落,叶歆就赞叹了起来。时值阳春三日,院中百花盛放,假山之下,红的是蔷薇,鲜红的花瓣似乎连风都染成了红色;往上看,月季的雪色大花沿著土坡生长,傲然立在假山之侧,妩媚而娇柔;又走几步,回廊的房檐突然伸下几枝粉色海棠,婀娜多姿,像是睡醒的美人正舒展纤腰。

侍卫长伴在他的身侧,见他一边走一边赞叹,不禁抿嘴含笑道:“没想到先生原来是个惜花之人。”

叶歆弯腰捡起地上飘落的花瓣,含笑道:“花如人,惜花即是惜人,尤其是我们这些医师,终日与花草相伴,感情自然不比常人。”

侍卫长嫣然道:“看先生的模样,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医师,现在才感觉先生不愧是医圣之徒。”

叶歆哈哈笑道:“实力不济,有辱师名。”

侍卫长见他谈吐雅致风趣,不似平常俗人,心中最后的猜忌也消失了。

转过一处转角,一幢竹色小楼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楼前有几株翠竹,细细长长,竹影满地,看起来颇有清幽绝俗的情调。

叶歆看了几眼,微微点头,眼角忽然扫到二楼窗前的一名少女,不禁驻足抬头望去。

少女斜斜地站著,背靠窗边,只露出半边身子,一身白色的衣裙十分素雅,只有头上一支玉钗稍做点缀,但总是让人感到一丝幽怨的冷意。

只看了一眼,叶歆便知道此女正是玉霞公主。数年前曾在宴礼上见过一次,当时的印象颇深,因为那天也就是明宗赐婚的日子,成就了他后来的种种得失。而当年的玉霞公主活泼开朗、天真无邪,与现在相比,实有天壤之别。

“唉……”

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幽幽地叹息。

侍卫长被牵动心神,不由地也显得有些幽怨。

“姑娘。”叶歆轻轻地唤了一声。

侍卫长回过神来,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道:“失礼了。”

“不要紧。”叶歆微微一笑。

侍卫长感谢地笑了笑,接著便引他穿过小楼,来到小楼后面的一个竹亭,道:“先生请在此稍候,我去请公主下楼。”

“姑娘请便。”叶歆说道。

侍卫长转身又往小楼走去。

叶歆打量了竹亭一眼,亭中只铺一张竹席,上面放著一张精巧的竹台,此外别无一物,既清新又雅致,别有新趣;而竹亭周围是一圈矮矮的梅树,虽然春梅已落,但想起深冬之际,处于群梅之中的感觉,便似有了无尽的感慨。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侍卫长搀著玉霞公主步出了小楼。

叶歆一见之下,赫然发现公主的脸上竟无一丝血色,白得有些吓人,眉头紧紧地蹙著,身子也似是慵懒无力,风吹欲倒。

面对这位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不敢怠慢,迎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恭敬地道:“辛野参见公主。”

玉霞公主打量了他几眼,见他其貌不扬,心里有几分怀疑,看了看身边的侍卫长,然后朝他微微点头道:“听秋剑说,先生特来为父皇效力,玉霞衷心感谢。”

叶歆微微一愣,转头看了一眼侍卫长,醒悟秋剑正是此女的名字,朝她笑了笑,然后躬身道:“惊扰公主大驾,实在惶恐。”

“先生不必多礼,坐吧!”玉霞公主说道。

“草民怎敢先公主落坐,还是公主先请。”叶歆恭敬地道。

秋剑扶著玉霞公主走上竹席坐下。

玉霞公主指著对面的席位,轻柔地道:“先生请坐。”

叶歆道了声谢,然后端坐在玉霞公主的对面。

“听说先生是医圣之徒,可惜来晚了,不然父皇他……”说著,玉霞公主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她终日不出小院,所以消息都是外人送进来的,只知道父亲病故,并不清楚父亲死亡的真相,而旁人都不敢把外面的传言告诉她,怕她受不了。

秋剑怜惜地安抚道:“公主别太伤心。”

叶歆上下打量了几眼,正色道:“公主,恕我直言,若再这样下去,公主的玉体只怕受不了。”

玉霞公主抽出丝巾抹了抹眼角,苦笑道:“生无所恋,死有何惧?”

叶歆没想到她的感情如此脆弱,竟有寻死的打算,而且还当著客人的面前吐露,可见这番心思藏在她的心里很久了,不由地大为震惊,更是讨厌苏剑豪的所做所为。

“公主此言差矣!听说先皇最宠爱的便是公主,自然是希望公主有美满的一生,若见公主如此,只怕要伤心。”

玉霞公主听到“美满”两字,心中刺痛,幽幽叹息了起来。

第九章

叶歆脸色一正,语气大变,正言斥道:“先皇诸子所剩无几,公主受先皇之宠,如今不是叹息就是寻死,先皇若泉下有知,怎能瞑目?”

秋剑脸色一沉,喝道:“先生,你太失礼了!”

玉霞公主摆了摆手,点头道:“先生说的有理。秋剑,不可如此待客。”

“是!”秋剑恭敬地道。

玉霞公主再次打量叶歆,这次的目光变得亲切了许多,而且脸上的忧郁也少了些。

叶歆起身一揖倒地,道:“公主,在下所言皆为公主著想。先皇一代英主,竟就此离世,我虽是一介草民,但总觉得不吐不快,所以一时妄言,还望公主见谅!”

“先生请坐。”玉霞公主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外面的事不想多理。我一个女人,也管不了那么多。”

叶歆知道一时无法除去她心中之痛,也就不再逼她,含笑道:“公主不必在意,我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公主既然不想理会朝中之事,我一个山野之人自然也无权相逼,只是公主的脸色不好,想必是心中郁结所致,还望公主保重身体。”

秋剑抢著问道:“你是医师,应该有办法吧?”

“公主之病全在于心结,心结若解,一切当可无事。”叶歆缓缓说道。

秋剑顿时默然不语。她很清楚玉霞公主的心结何在,也知道这并非小事,也无法轻易地化解。

玉霞公主无奈地道:“先生是名医之徒,所说必然有理,但心中烦闷不解,不知先生有何方法可以静心?”

叶歆心念一转,指著四周的青枝绿叶,含笑道:“此时春暖花开,何不出外一游?既可静心,又可怡神,对身体有利而无一害。”

秋剑连连点头,附和道:“公主,辛医师说的对,您应该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我……”玉霞公主沉吟许久,但禁不住秋剑的劝说,最后还是点头了。

叶歆劝她出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从医师的角度为她著想而已。以玉霞公主现在的情绪,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也许是玉霞公主很久没有与人聊天,面对其貌不扬却谈吐有致的叶歆,反倒没有了拘束感,原本开朗的性格也渐渐表露了出来,尤其是谈到当年在宫中的生活,更是第一次展露了笑容。

看著如此的一位公主,叶歆感到有些于心不忍。先皇选择了她成为继位人,也许有多重的考虑,然而这短短的半天让他感觉到,这个已经出嫁的少女天性活泼可人,对政事的确没有半点兴趣,若硬将她推上皇位,也许是一件很残忍的事;然而,传位诏书也不是一件能够轻易推托的问题,此时的他不禁有些茫然。

两人聊得很舒服,转眼已是日落西山,残阳的余韵为小院带来了美丽的晚霞。叶歆抬头迎著晚霞望了一眼,起身道:“公主,日已西斜,我该离去了,日后若是公主有何不舒服,在下愿来效劳。”

玉霞公主感激地道:“很久没有这么说话了。若是先生不弃,有空还请常来。”

“是!”叶歆笑了笑,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秋剑送他出院,边走边道:“公主难得如此聊天,今天真是太谢谢先生了。”

“公主生性活泼,只不过是心结所致,才会如此郁郁寡欢。”叶歆叹道。

“我不明白先生为何会与那小子一同前来?”秋剑说道。

叶歆知道她在说什么,沉声道:“你大可放心,我并非想要什么。公主如今的身体情况十分不妙,若不早治,不过数年,只怕会郁郁而终。我是为了先皇的血脉而来,峰小弟虽然与你们有些隔阂,但依我所见,苏剑豪才是主因。他若不想来,即是没有其他女子存在,也不会踏入半步。”

“那个负心汉!皇上待他那么好,他却如此冷落公主,而且还谋逆造反,就算他来了,我也把他轰出去。”秋剑气得咬牙切齿,粉脸通红。

叶歆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问道:“你们没有把传闻告诉公主吧?”

秋剑摇头道:“公主这个样子,谁还敢再刺激她?反正消息是宫内送来的。”

叶歆嘿嘿一笑道:“说句犯禁的话,先皇还未发丧,新皇便已登基,其中的缘故,实在耐人寻味呀!”

秋剑猛的一惊,连忙举目四顾,见附近没人,这才吐了吐舌头,笑道:“先生可真大胆,要是让人听到了,可不得了。”

叶歆满脸轻松地笑道:“我知道姑娘是忠义之士,所以才敢说。”

秋剑嫣然笑道:“先生过奖了。不过先生既然有此胆识,一定是高人,还望先生常来。”

叶歆笑了笑,指著院子道:“这里太素静了,在院内养些小动物吧!一来可以让院子有些生气,二来可以分散公主的心神。”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秋剑毕竟年轻,听了之后忍不住雀跃地跳了起来。

“好了,我该离去了。公主既然答应出行,你们该准备一下,日后若是有机会,辛某一定再来拜访。”叶歆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院子。

峰没有在门外等候,而是在前院喝茶,听到下人的通报后,才匆忙赶了过来,一见面便小声问道:“大哥,结果如何?”

“出去再说吧!”叶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出了驸马府。

刚出了驸马府,峰忍不住又问道:“大哥,玉霞公主的事还顺利吧?”

叶歆点了点头,沉声道:“玉霞公主为情所困,心病无法医治,硬是将她拉出来参与权力场的争斗,实在不太合适。”

“我看她也不会离开那个小院子。”峰说道。

“非也,我已劝说她出游。”叶歆摇头道。

“出游?”峰忽然笑了起来,道:“还是大哥的口才好,一个下午就说动了她。她如果出游,大哥也可以趁机随她一起,慢慢劝说她与苏剑豪分离。这对她、对姐姐,对大哥你都有好处。”

叶歆摇头道:“我还没卑鄙到要利用一个女子的幸福来成全、达到目的。”

峰愣了愣,歉然道:“对不起。”

“不必在意。我受先皇之恩,至少也要让玉霞公主好好的活下去。此番出游,应该可以令她重新思考自己的将来,对我而言,区别并不明显。”叶歆说道。

“嗯,我明白了,大哥是想让她自己醒悟。”峰点点头道。

叶歆想起自己,不由地叹道:“情这一字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断开,尤其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玉霞公主若是生在小门小户,以她开朗的性格,相信这一生会很幸福,可惜生在帝王之家。”

峰原本只想著姐姐,听了这番话,也觉得玉霞公主是个无辜而又可怜的女子,原有的对立感也随之消失了。

随著时间的推移,局势的发展开始明朗化了。承明皇帝的江山正如京城一样,风雨飘摇,被烧毁的地区虽已经搭起了简单的木屋安置百姓,但还是民怨沸腾,只是在禁军的压制下,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然而,兵变和新皇继位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如同冲击波般向外强烈的扩散开来。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距离最近的仙主堂。三月底,赵玄华刚得到消息后,就迫不及待地在天目城称帝,建立“银雪帝国”,定都龙溪。

四月五日,海州延隆城的提督张晃宣告独立,占据五府二十七县。

四月二十日,屈复清以三皇子篡位,杀弟弑父,罪不可恕为由,宣告起兵,并诏告天下,共讨窃国逆贼。

三日后,宁州总督崔平山宣告自治。

到了四月底,双龙城的中宁将军旷国雄,以新皇篡逆为由,自领辖地。同一天,银州中部的高虎也拥兵自立,领著四万人在银州中部明夜城割据一方。

短短二个多月的时间,天龙朝的领地出现了十数股大大小小的势力,大到一州,小则数城,或自行称帝,或独立自治,或结成区域联盟。一时间,反抗新皇的声音高涨,响彻整个大陆,只有京城所在的东平州和苏方志的顺州,没有出现拥兵自立,然而这两块苏家的大本营,却被这些独立势力断成两截,彼此得不到呼应。有的地方其实并未独立,只是被独立势力切割成小块,与京城无法联系,自然而然便形成了自治的形态。

面对如此恶劣的局面,顺州的苏方志和京城的苏剑豪都有些慌。他们现在虽然坐拥四十余万大军,然而苏方志有两面夹击之险,而苏剑豪更是数面受敌,且他又无法完全控制东平州的军队,更显得十分狼狈。

铁凉和清月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都调兵遣将,准备趁机大肆扩张领土。

就在英雄豪杰竞逐天下的时候,有一方势力却一直保持著沉默,那就是叶歆所领的肃州之地。这片土地在外人看来,既是无主之地,又是有主之地,因为他们弄不清楚叶歆到底控制了多少,甚至连肃州的大部分军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属于何方势力,唯一知道底细的就只有紫如一人。

做为叶歆在肃州的代言人,紫如在这段时间里,游走于朴哲和卧牛城之间,十分辛苦,但她却像是找到了生命支柱似的,越忙越有兴致。而且她性格温雅,与夜寒等人相处极好,众人都尊她为夫人,所以对她也十分客气,这才使没有叶歆的官僚体系,有了强大的凝聚力。

朴哲也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虽然他对外宣称不肯臣服于叶歆的势力,而且还明著抢地盘,但暗中得到了紫如的大力支持,总是有意无意地为他提供各种方便,使他可以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更大的地盘。一年的岁月里,他早就统一了北部,成为了名符其实的草原霸主,声名之响,远及大陆各处。

当然,他的这些举动除了稳定草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为了给叶歆积蓄实力。发誓臣服于叶歆的他,并没有因为实力的聚增而忘记了自己所承诺的誓言,忠实的完成了自己的责任。

依兰河谷的周大牛也在积蓄著他的实力,虽然他只是一个骁勇的武人,但一切早就计划好了,而依兰河谷附近也没有威胁他的势力,所以发展的很快。除了本身的军力之外,采行夜寒和寇子诚的计策,使他们用重金购下了依兰河谷以东百里内的三座军塞,并加以扩大,成了东面的桥头堡,监视仙主堂的一举一动,并对自立的高虎形成了有效的压制。

四月底的天马草原,依然有些冷风飕飕,极北部的地区仍旧被冰雪覆盖;而南部地区则刚刚进入春季,冰雪开始融化,草原上形成了许多弯弯曲曲的小河,有的只有数里,河旁的草地上已有新芽萌发,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经过了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宋钱的商队终于到达了卧牛城,同时也将冰柔和四老送到了叶歆的大本营。

紫如、丁旭等人正为局势的变化和叶歆的失踪而感到万分焦急,听说叶歆的父母到来,都感到诧异,于是匆匆赶到府外相迎。

丁旭见是宋钱亲身护送,颇为诧异,笑著迎上来问道:“东主,你怎么亲自来了?”

宋钱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咧嘴笑道:“马车内的都是公子的亲人,我怎能不亲自送来?”

紫如和夜寒等人到马车旁,恭敬地将四老迎下了马车。

冰柔走了下来,发现面前站著一位雍荣华贵、气质出众的美貌女子,身著玉色锦丝罗纱袄,青底碎浪滚银花裙,外罩银貂大氅,头上插著一支金丝镶珠凤点头,宛若凤出九天、鹤舞清灵,不禁暗暗赞叹。可说此女的容貌只在凝心之下,比她和红緂都高出一筹,而贵气与谦和更是她平生仅见。

紫如也在打量冰柔,第一眼便发现她与红緂有几分相像,又看到她手里牵著一个玉琢似的小童,心里洞若观火,知道她必是叶歆的原配妻子,但碍于叶歆并未公布事情的真相,所以她也装傻,含笑福了一福道:“里面请吧!”

冰柔抱起儿子,嫣然笑道:“有劳了。”

宋钱走过来道:“苏家正在通缉他们,所以务必小心保护。”

紫如点头道:“我会安排的。宋大哥,大家都在商议著大人之事,你是大人的亲信,一起商量吧!”

宋钱呵呵笑道:“我这个粗人只会赚钱,其他的事我可不懂。”

紫如抿嘴一笑,不再多言,转身迎向了四老,与他们寒暄了几句。

叶君行虽然知道这里是叶歆的势力范围,但面前都是十分陌生的人,有的已是中年,有的还是青年,所以有些好奇,问道:“姑娘,这些都是歆儿的朋友?”

“当然。”紫如向众人介绍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亲信,丁旭、夜寒、东方不平,寇子诚、黄延功……”

众人一一行礼,叶君行和冰离也各自回礼。

冰柔拉著紫如走到一旁,轻声道:“紫如姐姐,相公将这里交给你,自然是信任你。我初来乍到,不便插手,况且我什么也不会,一切还是你来做主吧!爹娘他们也累了,我想陪爹娘他们先去休息。”

紫如嫣然道:“夫人放心,一切就交给我吧!大人的圆舒轩依然空著,夫人和四位老人家可以住进去。”

“谢谢。”冰柔喜道。

紫如亲匿地摸了摸小叶破的头,笑道:“小少爷还真乖,一点也不闹。”

冰柔慈爱地看著儿子,满脸喜色。

紫如亲自把他们送入了圆舒轩,安顿好之后才回到了小厅。

众人都在,只等她到来,见她来了,都起身相迎。

宋钱赫然发现紫如有超群的地位,心念一转,便已明白其中缘故,心中暗笑,却没有多嘴。

紫如似乎习惯了这种情况,没有一丝的扭捏,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宋钱站起来朝在座众人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几位不认识我。我是公子的同窗,是平安州的商人,肃州几座大城的财务官,都是我的手下。”

紫如指著他笑道:“他是我们的财神爷。”

夜寒等人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寒暄了几句,紫如脸色一正,担心地问道:“宋钱,大人如今身在何处?此处离京城太远,消息不多,而且有真有假。虽然已经派了密探前去打探消息,但人还没有回来,所以一切都只能将信将疑。”

宋钱点点头道:“三皇子联合苏家发动兵变的事,诸位大概都已经知道了。此事不虚,否则也不会引来天下大乱。幸亏我早走一步,否则从平安州到这里,只怕没这么容易。”

“大人呢?还在做知县吗?”紫如一年多没见到叶歆,日夜思念。

宋钱微微一叹道:“诸位不知,年初老皇帝升了公子的官,让他出任肃州总督,然而就在公子进京后没几天,政变就发生了。大人当然仍在京中,因而受到波及,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紫如惊道。

在坐诸人都惊得站了起来,一张张煞白的脸上满是震惊,眼睛里寒光闪烁,直盯盯地看著宋钱。

“大人!”紫如忽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全身乏力,身子一晃,便软倒在椅子上,一张俏脸惊得全无血色,泪珠也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

狼牙的反应同样激烈,拍著桌子吼道:“该死!我们立即发兵南下,不救回大人,誓不罢休!”

“狼牙说的对,一定要救回大人!”赤温怒气满面地高高扬起紧捏著的拳头。

第十章

宋钱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安抚道:“各位莫慌!虽然暂时没有大人的消息,但就在我等临行之前,京中已经发出了悬赏令,悬赏五十万两通缉大人,也就是说大人并没有遇害,应该是躲了起来,一时不敢露面。”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紫如轻轻地抚著胸口,一颗提到嗓子口的心终于放了下去,看著宋钱嗔道:“宋大哥,说话怎么只说一半,差点吓死我了。”

宋钱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后脸色一正,沉声道:“虽然大人尚未遇害,但情况依然不明朗,至少我们起程之时,京城的变化还存在著未知数。而且这位承明皇帝和苏剑豪都知道大人一定会北上进入肃州,所以封锁了沿河所有的渡口,盘查来往人员。大人若想出来,只怕不太容易。”

一番话说得紫如一对修长的柳叶眉又紧紧地蹙了起来,低声喃喃地祷告道:“千万保佑大人无事归来。”

屋内静了很久,每一个人都在为叶歆的处境和安危感到担忧。

夜寒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娓娓说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天龙一定会收紧对边境的盘查,还会布置大军。大人若是仍在东平州,想出来的确不会是件容易的事,然而以大人之才,若想找到安全的居处,倒也不是难事,京城不是还有我们的人在吗?”

宋钱愕然插嘴问道:“天下大乱了?”

“你不知道吗?”夜寒疑道。

宋钱摇头道:“因为天龙在通缉四老,一路上不敢多说多问,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眠月大陆乱成一锅粥了。诸侯纷立,天龙朝也瓦解了,逆皇只剩下东平州而已,苏方志的顺州也在支持掌权的儿子。”

紫如含笑道:“我们也成了独立势力,如何表态,还等大人做决定。”

宋钱摇头叹道:“天下大乱,看来我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夜寒笑了笑道:“还是先说大人吧!我们现在虽然无法救出大人,却可以为大人营造离开的环境。”

“环境?”宋钱问道。

“不错,我们只要以大人的名义发布消息,也就是向外宣称大人已经平安回到肃州,如此一来,悬赏也就没有效用了,苏家和新皇自然也会放松对大人的搜捕行动。虽然大人一时未必能回来,但也能从容活动了。”夜寒解释道。

紫如听了连连点头,含笑赞道:“夜大人此计极妙,我看可以依计行事。”

人们见她说话,也都点头赞同。

“无论大人何时回来,我们都必须处理好这块地盘。如今西有铁凉,东有仙主堂,南有屈复清和旷国雄,内部又有不听号令的部族,我们的责任不少啊!然而,我们的兵力有限,恐怕一时无法与三方同时交战,所以我们需要选取其中最主要的对象。”夜寒微微一叹,续道:“本以为还有些时间,但如今局势突变,时间不多了,务必在三侧发动进攻之前做好准备。”

狼牙不加思索地嚷道:“铁凉和仙主堂与我们有大仇,绝不能言和。”

夜寒知道他的心思,温言劝道:“狼牙兄弟,此事关系到大人和我们的将来,不能意气用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将来定有报仇的机会。”

狼牙犹豫了一番,最后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寇子诚皱眉道:“主公当初不肯听我劝说,否则现在早就在此称帝了,又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紫如脸色一沉,轻喝道:“寇大人,如何决定大人自然有定论,事情还没清楚,不要随意批评大人。”

寇子诚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惹起了紫如的不满,不禁有些尴尬,讪笑道:“我不是批评大人,只是觉得大人对称帝犹豫不决,将来会影响大事。”

紫如沉默了。叶歆的性格她很清楚,对于称帝图霸并不热衷,若不是妻子受困,也不会走这一步。

“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公子现在的目标就是天下。”宋钱突然说道。

宋钱突然的一句话,说得众人又愣住了。寇子诚面露喜色,催问道:“你怎么知道大人他意在天下?”

“一切都是我挑唆的。”宋钱颇为得意地笑了笑。

“你?”众人倏的一愣。

宋钱搔了搔前额的头发,笑道:“那是公子的私事,以后还是让公子自己说吧!现在,我们只要记住公子如今的目标就是夺取天下。”

寇子诚欣喜若狂,大笑道:“好啊!这才是主公所为。”

众人相视一眼,都缓缓点头。他们知道现在已经没必要忠于天龙,连东方不平也没有出言反对。

夜寒边想边道:“大人如今贵为天龙朝的肃州总督肃阳侯,当朝首辅,我们就以这个名义控制肃州,名正言顺;同时积蓄力量,大人回来后,便可决定我们要走的方向。”

黄延功沉吟道:“正如夜兄所说,我们兵力不足。我看,是不是先跟铁凉议和,虽然他们没有再进攻,不过我们三面受敌,大军都被抽调到两侧去了,如果能议和,就可以抽调军队,重新布置防御网。”

狼牙立即高声嚷道:“不行,铁凉杀了我们的人,害得大人受伤,这仇不能不报!”

“狼牙,这里是议事厅,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紫如站了起来,朝著他淡淡一笑。虽然只是纤纤之躯,但这一年多来,她习惯了领袖的身分,再加上天生的高贵气质,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自从铁凉之行后,狼牙与叶歆之间就情同手足,所以他格外尊敬紫如,见她出言,便低著头退回了座位。

夜寒看著暗暗点头,紫如虽然没有叶夫人的身分,然而在众人的眼中,她就是叶夫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尊重她的言行。当然,她将自己的角色扮演得无可挑剔,使得在座这些自负甚高的人才,都心甘情愿地低头服软。想到此处,心里暗暗赞叹叶歆慧眼识人,找到了一个好帮手。

“大人不在,若是没有必要,我们不要随意开战,况且天马草原的南部还有几个大部族尚未平复,西面更有两个沙漠的问题,要先把内部的问题解决了。攘外必先安内,只要内部太平无事,我们大可把所有的士兵都放到边界去。”紫如说道。

紫如随同叶歆一起来到草原,并经历了所有的事情,自然清楚叶歆的鸿图。若不是局势突变,他一定会把精力放在巩固内部以及收拢两个沙漠,这两样才是当务之急。

她在青楼时,学的就是把握分寸,如今也是一样。论及才干和经济,她自忖比不上在座的人,所以并不急著发表意见,只是在议论分歧的时候,也会发表决定性的意见。

夜寒道:“紫如姑娘的意见正合我心,我看就依姑娘之见安排吧!”

东方不平皱著眉头叹道:“对付那些部族,可不是容易的事。听说朴哲的势力越来越大,可惜这些日子我们光顾著悬河和嘎山,没有去理他,如今已经坐大,只怕尾大不掉。”

黄延功问道:“紫如姑娘,部族的事都是你在处理,不知进展如何?朴哲这些日子活动很频繁,已经吃掉了北部,只怕很快就会南下了,说不定还会打我们卧牛城的主意。”

紫如犹豫著该不该告诉他们朴哲与叶歆之事,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说出来鼓舞士气,于是朝著众人微微一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大家了,其实朴哲的势力,就是大人的势力。”

“啊!”在坐的除了狼牙和赤温之外,都站了起来,脸上又惊又喜,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我原本不想说,只是如今时局大变,天龙朝只怕很快就土崩瓦解了,所以有另做打算的必要。”紫如的心中对于说出此事颇有歉意,沉默了片刻后,感叹道:“大人深谋远虑,原本就担心朝中会出事,只是当时刚到此地,做事不得不谨慎,所以才不让朴哲大哥表明态度,甚至还让他主动扬言反抗,一方面隐藏实力,待有用之时再挺身;另一方让外人觉得辖地不稳,减少朝中敌对派系的注意。”

寇子诚满脸敬服,不停地晃著脑袋,叹息道:“大人最令人佩服的就是远见卓著,想不到我们的手上还有这么一把利刃!”

“紫如姑娘,不知朴哲的麾下到底有多少人马?”寇子诚问道。

“朴哲大哥现在控制了草原北部,部族人数大约有二、三十万,散落在草原之上。与南面不同,这里只要是成人,不论男女都能骑马,也能用刀,几乎全民皆兵,所以兵力可大可小。其中精壮之士大约有四、五万,这些都是一日千里的骑兵。”紫如说道。

夜寒放声大笑,赞叹道:“没想到啊!原来大人竟然瞒了我们这么久,难怪大人把时间都放在部族身上,而且不许其他人插手,原来是另有所图,并非简单地压制地方势力。大人的布局真是丝丝入扣,令人佩服之极。”

“如此算来,我们又多了四、五万大军了。”黄延功身为大将军,最清楚草原骑兵的实力。想不到己方少了四万厉害的敌人,多了四万勇猛的骑兵,无疑大大增加了军力,尤其是在草原之上,骑兵更是难得。

“此事还望诸位保守秘密。大人临行之前,并没有说要如何使用这把暗藏的利刃,依我所见,大人是想当奇兵用,所以暂时还不能公开。”紫如虽然脸带微笑,但眼中闪烁的寒光却有著强大的威慑力,使在座的每个人都心生警惕,不敢忘记。

“放心吧!这里没有多嘴的人。”夜寒环视了一眼,含笑道:“诸位,这支奇兵是大人的秘刃,只有大人能使用,所以希望大家把这个消息放在心底,不要放在脑子里,只当什么也没听过。如果事事都要靠著大人安排才能成功,我们这些人岂不是太无能了!”

“不错!”寇子诚点头附和道:“诚如夜兄所说,乱世出英雄,在座诸位都是才华纵横,若不能有所作为,岂不是辜负了主公之恩?”

宋钱见众人说的兴起,笑著插嘴道:“你们跟随公子不算太久,有很多事不知道。其实公子早在入仕之前就开始计划了,天马草原只不过是后来临时设下的计划。”

“哦!”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宋钱见众人都看著自己,得意地站了起来,含笑道:“你们应该知道,天下最大的河莫过于眠月河,远在大人入仕之前,大人就已经安排好要利用这条天下第一大河了,河帮便是从那时候建立的,加上我的财力和大人在京中的影响力,河帮发展迅猛,如今已有弟子两万,大小船只数千。”

这次众人都摇头赞叹,想不到叶歆进京赶考之前,就开始预备大事。一个人能算到数年之后的变化从而加以准备,如此的布置、如此的筹划,心思之巧、目光之远,实在令人慨然。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叶歆这些布置的用意原是用来救妻子出笼,为了掌权,当年的叶歆才在各处安插人手,以图权倾天下,招揽天下道士,没想到此时却成了与群雄周旋的重要筹码。

夜寒连叹几声,又大笑三声,脸上充满了激昂之情,腾的站了起来,拱手道:“诸位,大人这盘棋看来早就布好了局,虽然其中偶有变化,但结果大同小异。大人辛苦数年,布好了如此一盘大棋,而我们现在要暂时替他下这盘棋,在大人回来之前,就算不胜,也不能处于劣势。在座各位都是自负才识之人,若是这盘好棋都输了,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大人?”

寇子诚拍案而起,长笑一声,高声道:“说的太对了!主公既有天人之才,我们身在其下,也该表现出我等的才职,否则就辜负了主公赏识之恩。”

黄延功拍著胸口嚷道:“只要一个敌人踏入肃州,老子就和他拼命。”

一时间,气氛提升到极点,每个人都感到热血沸腾,胸中似有烈火燃烧,一股强大而旺盛的斗志,从他们的心里爆发了出来,冲击著他们的思绪。

身处京城的叶歆并不知道肃州的情况,但他对这群文臣武将很有信心,只要不盲目行动,以他们的兵力和智慧,保住肃州之地只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对他而言,此时最关心的除了凝心的康复之外,便是玉霞公主的想法。

这日,他又来到了驸马府。玉霞公主刚从海边回来,虽然事情并没有解决,但心境却平和了许多,眉宇间也舒展了几分,见到叶歆来访也很高兴,又在竹影舍接见了他。

“公主的气色颇有精进,看来此次出游成果不错呀!”叶歆看著玉霞公主微笑著点了点头。

玉霞公主微微一福,含笑道:“全赖先生的建议。看著宽广的大海,心情很舒服,当时真想一辈子不回来了。”

叶歆愣了愣,点头叹道:“若是能在海边住一辈子,倒也是一件美事。”

秋剑抿嘴笑道:“怎么都想起隐居了?”

“我现在可没有这个福气。”叶歆哈哈一笑。

“先生还是留在京城吗?”玉霞公主好奇地问道。

“无所事事,浪迹一方,倒也悠然自得。”叶歆说道。

“哦!”玉霞公主抿嘴一笑,低头想了片刻,嫣然道:“不如做个御医吧?我可以推荐先生进入太医院,也好有个去处。”

叶歆欠了欠身,含笑道:“公主美意,草民心领了,我可不想为叛逆之君效力。”

一句话说得玉霞公主和秋剑都突然变色,秋剑更是连使眼色,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

叶歆却假装没有看见,低著头微微一叹,道:“弑父杀弟,为这种人效力,羞辱祖宗。”

玉霞公主吓得花容失色,身子颤栗了起来,惊问道:“先生为何说出这种话?那几位皇兄不是好好的在京城吗?”

“公主,不如回去休息吧!”秋剑急忙插嘴打断。

叶歆没有给她机会,满脸激愤地道:“原来公主当真不知。唉!说起来真惨啊!公主应该知道两个月前的大火,那是三皇子密谋造反所引起的骚动。”

“什么!”玉霞公主惊呼了起来,脸色更是苍白。

秋剑面带不悦地道:“先生,你怎么都说出来了?”

叶歆正色道:“公主身为先皇幼女,是天潢贵胄,皇族发生的事,怎能不知道?这可是她的家事。”

“先生说的对,请告诉我吧!”玉霞公主竟用哀求的语气催促著。

秋剑见她如此,只好住口不言。其实她也知道,总有一天公主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叶歆见玉霞公主满面焦虑,道:“公主请坐,我会一一道出事情真相。”

“嗯!”玉霞公主缓缓地坐在席上,眼睛却紧盯著叶歆那张黄脸,满腹的疑问。

第十一章

叶歆缓缓道出了京城所发生的事情,从三皇子和苏家合谋兵变,到三皇子弑父杀兄弟,一字不漏。

“父皇!”玉霞公主听说父兄惨死,惊得嘤咛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小姐!”秋剑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席间,抱起玉霞公主,一边呼唤着,一边埋怨道:“先生是明理之人,怎么如此鲁莽?”

叶歆没有回应,走到玉霞公主的身边蹲下,伸出右手,捏着她的手腕把了把脉,然后点头道:“气急攻心,一时昏厥,并无大碍。我开一剂宁神汤的方子,给她灌下去。”

秋剑心中稍安,抱起玉霞公主就往竹楼冲去。

叶歆没有跟去,只是默默地站在竹亭旁望着小楼,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虽然他不愿意伤害这个可怜的少女,但事实始终是事实,不可能隐瞒一世。然而若知道晚了,也许情况就不大一样。

秋剑把玉霞公主安顿好,又找叶歆要了宁神汤的药方,然后忙碌了一个时辰,才安定了下来。

叶歆一直在竹亭内等待,见她满头大汗的走来,歉然道:“姑娘辛苦了。”

秋剑白了他一眼,怨道:“还不都是你这一句话。”

叶歆没有理她,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姑娘,你是忠义之士,虽然我们见了两次,朝中的事,你大概也有所耳闻,京城中的百姓怨声载道,你也应该听过,一切都不是我编出来的。”

秋剑点头道:“先生说的是,只是公主她……”

“不必担心,经过这事,她反而会振作起来,毕竟她是皇家血脉。”叶歆抬头望向竹楼,续道:“喝完我那剂宁神汤后,可以一觉睡到天亮,我先行告辞,明日再来为公主把脉。”

“有劳先生,方才冒犯先生,请先生不要见怪。”秋剑喜道。

“姑娘不必多礼。”叶歆再次望了竹楼一眼,然后悄然离去。他知道玉霞公主一觉醒来,定然痛哭不止,然而只有这样才能使她从婚姻的痛苦中解放出来。无论玉霞公主将来如何选择,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他才能对得起明宗的托孤之情。

然而在苏剑豪的心目中,玉霞公主的地位却连家中的一个仆人都不如。此时的他正为天龙朝仅有的势力而苦恼,最令他头疼的是与父亲之间的断隔,这一点让他感到十分孤立。虽然手中有近二十万军队,但三面受敌的他,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使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苏府中终日宾客满堂,无论是求官者、献媚者、报信者、诬陷他人以求功利者,数不胜数。然而最令苏剑豪头疼的,莫过于怂恿他登基称王的人。

他遇到的麻烦还不只于此,由于他当年六元及第,名声之响只有叶歆可比,而且家势更是出众。然而由于他的名声太大,且又担心别的派系派人卧底,所以对于心腹之人的选取十分严苛,这无疑是四大世家苏家独大的最大原因;但这一点也限制了他们的发展,虽然想依附的人很多,但能使苏家相信的人却不多,尤其是才能卓越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此时,面对众多压力,苏剑豪突然发现手中无人,原本少数才干之士,但有的弃官而去,有的出言反对新皇而被捕,有的装疯卖傻,不敢抗告,而余下的却都是庸碌之辈,无法委以重任。然而,即使有才他也不敢重用,因为如今的局面只要一步走错,便可能永无翻身之日。

苏府内院的小厅中,齐槐等原本的苏派成员聚集在此,扎猛则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聚会。他原本不想来,但在叶歆的劝说之下,还是来了。

坐在末席的他静静地看着、打量着厅中的九人。这些屈指可数的人物,便是苏剑豪可依赖的人才,想起来倒也有些可悲,一个人的名声太响,实力太强,对别人也是压力。与叶歆不同的是,苏剑豪的才华让人有一种压迫感,使人不敢亲近;而叶歆的才华则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感到敬佩,却又不觉得受到威胁,反而觉得若自己得到他的配合,会有更好的发挥。也正是因此,叶歆才能凝聚更多的人才。

苏剑豪同样感叹人才的缺乏,当然他不会认为自己的人格魅力比叶歆差,至少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世和背景,使他表现出来的气势和态度藏着一种令人不敢亲近的高傲。对于做官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他的优点,然而对于地位低下的人来说,高傲代表着目中无人。

苏剑龙最后步入小厅,大摇大摆地甩着身子,坐在苏剑豪的下首,瞥了一眼在座诸人,嘟囔着骂道:“三弟,怎么就这么几个?我听说以前那些皇子们聚集门客,都是数十、甚至上百人,就连叶歆那小子也有数十人,我们这里数来数去,都还不够十个。”

一句话说得在坐的人都露出尴尬之色,苏剑豪轻咳了一声,道:“大哥,这里都是自己人,没有必要像以前那些皇子们动不动就招集百余官员议事,动作太大了。”

苏剑龙怕他这位手握大权的三弟,见他发话,不敢再说,翘着二郎腿哼起了小曲。

苏剑豪扫了在座众人一眼,沉声道:“在座都是我苏门的亲信,如今我们虽然捧了新皇登基,但麻烦极多,我想做一次调整,以策万全。”

齐槐含笑道:“大人,您就说吧!”

“虽然已经防范了各地造反,然而一切还是发生了。如今我们需要平叛,顺州如此数面受敌,而且清月和北方的屈复清都坐拥大军,压力极大。我打算领兵平叛,只要将东西连接成势,大局就落入了我们的控制。”苏剑豪说道。

齐槐含笑道:“大人此计极妙,定然成功。”

“按齐大人的说法,打仗的确挺容易,过两天我也去弄个将军做做,说不定也能名垂千古,哈哈!”峰虽然不知军略,但也知道没这么容易,忍不住泼了一句冷水。

齐槐的脸立时就绿了,然而在苏剑豪面前却不敢发作,只能怒气冲冲地死盯着他。

峰连正眼都不看他,转头去看挂在墙上的山水画,嘴角还流露出丝丝不屑的笑容。

苏剑豪没想到一句话就引起内部的矛盾,脸色一正,喝道:“不要吵了!”

屋内立即静了下来。

苏剑豪无奈地摇了摇头,侃侃道:“我们已经把皇上捧上去了,如今大部分军权在我们手里,小部分在张全手里,但皇上没登基前就培植了大批党羽,若是在京中闹事,问题也不少。他的那些谋士都十分阴险,若不是外面大乱,战争迫在眉睫,只怕早就开始压制我们了。”

兵部侍郎秦泛道:“爵爷,我看还是想办法打通与老将军之间的通道,如此一来,不但对各地反叛势力起到震慑的作用,而且还能牵制皇上和他身边意图夺权的人。”

扎猛忽然站了起来,拱手道:“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参将,不会做官,只会带兵,但既然四处都是造反,我愿领兵前去平乱,顺便也让那些只会动嘴的文官们看看我们的实力。”

苏剑龙一拍大腿,指着扎猛赞道:“这话说得豪爽,我喜欢!做将军就是要带兵打仗,战场杀敌,在这京城待着,太没意思了。”

苏剑豪也十分欣赏扎猛的勇猛和豪气,点头道:“好一员虎将,看来让你来没错!嗯,明天你到兵部去,我请旨升你为总兵,至于出兵之事,我们还是仔细打算。”

“谢爵爷。”扎猛说道。

峰一听就乐了,若不是议事,他早就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聚会完毕,他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扎猛,冲回去告诉叶歆。

叶歆这些日子公然以辛蕊弟弟的身分出现在扎猛家,左邻右舍都知道他是个行脚四方的游医。军城内大都是士兵和军官,所以对医师十分敬重,再加上叶歆医术高明,很快就在附近有了小小的名气。

叶歆刚刚从驸马府回来,正想回房梳洗,见两人满脸笑容地走入院子,笑着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

峰笑着指了指扎猛道:“扎猛大哥升了总兵。”

“哦!”叶歆笑着望向扎猛,点头道:“我看也该升了,苏剑豪肯让你参加这种聚会,说明他看中了大哥的实力。”

“我可不稀罕什么总兵之职,只要活的高兴就好了。兄弟,凝心姑娘的病还没有好吗?不如我跟你回草原吧!离开了这么久,实在有点挂念驰骋草原的日子。”扎猛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浓浓的思乡之情。

叶歆满怀歉意地道:“大哥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想平安回到草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虽然能动用河帮,但坐船只能到平安州,还有一大段的路要走。如今北路被封,前有双龙城的旷国雄,后有如马府的程冕之,兵力虽然不多,但局势不稳,一切都是未料之事。”

扎猛点点头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既然想留在京城一段时间,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大哥相助。”叶歆说道。

“自家兄弟,不必言谢。”扎猛说道。

叶歆沉吟道:“苏剑豪大概很快就要出征了,如果不能打通东平州和顺州之间的通道,他们父子都会面对孤立无援的窘境。尤其是苏方志,他虽然有大军在手,但他西侧的清月国和北面屈复清若联手夹击,情况便大为不妙,此刻消息中断,只怕他也盼着儿子能助他一臂之力。”

“刚才苏剑豪一直在说要出兵西进,只是京中士兵不多,若是抽兵,则担心北面银雪帝国的叛军会趁机南下,若是不抽兵,军力似乎不够。”扎猛说道。

“看来,我该帮帮他了!”叶歆笑道。

“帮他?”峰和扎猛都愣住了叶歆轻轻一笑,提着水壶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端着杯子,慢慢喝着。

“别卖关子,你倒是说呀!为什么要帮他?”峰见他不紧不慢,急得抓住他不放手。

叶歆笑了笑,道:“苏家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若不是苏方志从顺州打回来,便是苏剑豪领兵打过去。两者之中,我宁选后者,因为苏剑豪一走,承明皇帝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夺权的大好良机,苏家在京中的势力只怕会大为削弱,我们便可在此从容周旋。”

“苏剑豪也应该明白出征后的潜在危机。”扎猛道。

“他当然明白,只不过他没有太多选择。在这种乱世,手握军队便是取胜的条件,所以他断然不肯让别人替他出征,虽然朝中的权势可能有失,但只要有军队在手,下次回来还能重新掌权。”叶歆点头道。

“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扎猛问道。

“从京城打到顺州,这一条路可不容易打。宁州总督已经反了,他不会任由苏剑豪从容通过,恶战之后,苏剑豪的军力应该有所削弱,即使他胜了,还要选择是占领还是放弃宁州,因为宁州北边的平安州和南面海州都有叛军势力。若是放弃,必然会被截断归路,若是占领,他手下的大军就恐怕都要留在宁州,否则南北夹击,他也受不了。”叶歆解释道。

“真有那么如意吗?”扎猛怀疑道。

叶歆笑道:“我们现在手上没有一个筹码,任何有利于我们的事都可以做,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有赚无赔,这种好事自然不能放过。如果苏剑豪真能做到,所到之处四野皆伏,我也无说可说。”

“你打算怎么办?”扎猛问道。

“自然是帮苏剑豪解决后顾之忧。”叶歆说道。

“你是说银雪帝国?”扎猛问道。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叶歆含笑道:“要逼银雪帝国退兵,只要一道诏书便可。”

“诏书?”扎猛疑道。

“只要新皇一道诏书,命我领兵东进,赵玄华就算胆子再大,也不会放着老巢不管。”叶歆点头说道。

“你?”扎猛惊道。

“不过,此事苏剑豪定然不会同意,只有说动新皇才会有效。”叶歆说道。

扎猛和峰渐渐明白其中的含意,都点头称是。

次日早朝,承明皇帝和文武百官开始商议如何对付各地的叛乱。刚登基就遇上这么多反叛,领土也只剩一个州,而且还受到三面的威胁,心中怎能不恼火?

身着皇袍的他,丝毫没有半点气度和威严,还是延续着皇子时的那种脾气,阴冷无常,咄咄逼人,指着阶下的群臣喝道:“这群人真是无法无天,我乃天命神授,居然敢造反?朕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如今的他,已把自己看做是正统的皇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篡位弑父的逆子,所以面对叛军的指责,气得暴跳如雷。

在场的众臣看着暴跳如雷的承明皇帝,只能苦笑。虽然大殿中有七成官员都是他的党羽,但真正的心腹只有数人,其他的都是借势上位的人,而且武将极少,所以对于应付这种武力至上的乱世毫无办法,只能随波逐流。

张全是承明皇帝唯一可以依赖的大将,受封安国公之后,他便成为与苏家分庭抗礼的人物,承明皇帝的旧臣大都以他和言德谦马首是瞻,所以此时都看着他。

张全感受到众人的期盼,也同样感受到压力,而他本身也处于两难的局面。事实上他对这位新皇极为失望,尤其是他杀了自己的兄弟,觉得既是心寒,又是无奈,若非如此,天下造反的人也许不会这么多;然而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当然新皇对他颇为器重,并给与他生杀大权,这也是他不忍舍弃的原因。

他踏前一步,躬身道:“皇上不必太担心,各地虽然造反频生,但论实力还是我们为上。这些势力固然有些军力,然而他们最缺少的便是财,没有财力的支援,他们的装备较弱,新兵的召募也有问题,而且还会影响到军心士气,皇上尽可放心。”

言德谦附和道:“张公所说极是。叛军一时气盛,再过几个月,他们之间就会自相残杀。”

承明皇帝扫了傲然而立的苏剑豪一眼,又妒又怕,却又不能不靠他,降低声音,用温和的语气问道:“苏卿,不知你有何办法可以退敌?”

苏剑豪早就与手下商议好对策,所以一直没说话,直到承明皇帝问起,他才有条不紊地道:“皇上,此事交给微臣去办,定然无事。”

第十二章

一句话惊动了整个金銮大殿,人们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他的眼睛。他们并不是因为这一句话,而是因为苏剑豪所用的语气完全不像臣子对皇帝,不禁为之咋舌,当然更多的是不悦和愤怒。

承明皇帝气的脸都绿了,却还是不敢发脾气。登基以来的日子里,除了张全的本部兵马外,大部分军队都掌握在苏派一门的手上,如今领地狭小,治权远远不及军权重要,他虽然掌握了治权,六部九卿除了兵部之外,全都是他的人,然而没有兵,任何决定都是空话。

张全知道苏家是头猛虎,现在外面有群狼,只有靠这头猛虎才能压制群狼,然而猛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一口,这正是他最头疼的事。见众人意欲责难,他只好挺身而出,温言道:“王爷乃天下奇才,所到之处自然是所向披靡,只是眼下的造反势力太多,恐怕王爷分身乏术。”

苏剑豪放声长笑道:“我手下战将百员,谋士更是不计其数,岂会有分身乏术之苦?张公大可放心。唯今之计只有出兵平叛,但北面的银雪帝国牵制了我们太多军队,其他的军队也只能守土,无法进兵。”

齐槐与他早有协议,此时也出言附和道:“既然如此,立即从恭城撤兵,反正有眠月大河所挡,等我们平了南面的叛乱,再平叛。”

一句话又说得众人勃然变色,如今领土已经不多,若是撤兵退到了眠月河南部,天龙朝就只剩下几个府了。

苏剑豪假装略加思索,沉吟道:“北面的叛军不是一、两天就能平定的,此时抽兵先取南部的小叛乱倒也可行。只是一旦撤兵,我们在眠月河北岸就再也没有立足点了。”

“不要紧,先取容易的。”说话的是“诚武将军”徐任侠,刚从武化城赶来的。

承明皇帝一直坐立不安,此时忍不住插嘴说道:“苏爱卿,退兵对士气只怕有重大的影响,此时还是再想想吧!”虽然身为皇帝,但在军事上插嘴的余地很小,所以只能用商量的语气。

苏剑豪却一口回绝道:“当断不断,必为其乱。皇上千万不可只见一时的兴衰,做大事者当综看全局,而后再图大事。”

“退朝!”听着这一番教训,承明皇帝气得一甩袖子,面带冷色地离开了大殿。

殿中百官都转头望向苏剑豪,然而苏剑豪却毫不在意,朝着自己的人挥了挥手,然后扬长而去,舍下一殿的百官。

言德谦气得浑身直颤,指着殿门口骂道:“乱臣贼子,竟然目无皇上。”

张全摇头叹了一声,也随后步出了宫门。如今形势比人强,只能一步步地走。事实上,承明皇帝继位之前与继位之后几乎判若两人,身处权力的巅峰,凶狠阴毒的性格完全暴露出来,原本支持他的清流都后悔莫及,但事已至此,也都无可奈何。

叶歆得到这个消息后颇感意外,原想帮苏剑豪逼退银雪帝国,从容西征,没想到苏剑豪竟然要全部放弃眠月河以北的土地,这个结果对他而言绝不是好事,必然使赵玄华的势力坐大。仙主堂得了东平州的眠月河北岸大片府县,实力大增,而且南有眠月河为天险,必然会转向西发展,只怕会对肃州造成很大的压力。

看着徘徊在院中的叶歆,峰好奇地问道:“叶大哥,这事对我们不利吗?”

叶歆解释道:“的确如此。我留在京城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用这里的兵力牵制银雪帝国的发展,然而苏剑豪不战而弃,与我的打算背道而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弃城。”

“我不明白,弃了地盘,对苏家有什么好处?”峰问道。

“苏剑豪此计又狠又毒,此人如果能放下架子,实在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说起苏剑豪,叶歆总有一种世敌的感觉。从学院到如今的仕途,似乎命运在相互连系着,就算分离,也总是会因为某种原因又回到一起,时敌时友。

叶歆微微一笑,道:“苏剑豪此举的作用着实不少,除了将恭城一线的大军全部纳入麾下之外,还对新皇造成了强大的压力。”

“压力?”峰疑道。

“如果苏剑豪一走,皇帝必然会征兵,扩充自己的实力。然而东平州地盘有限,几次征兵已经消耗了大量的壮丁,而东平州有三分之一的土地在河北,放弃了北方的府县之后,可以征兵的地方就更少了,这是其一;其二,如果苏剑豪把大军带走了,赵玄华的地盘就必然南推至眠月河北岸,此时眠月河南岸就成了天龙朝的防御重点,然而皇帝手中只有张全的两万余人马,就算再征集新兵,也只够防御河岸,如此一来,京城必然空虚。你们想想,这种情况之下,皇帝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果他敢压制苏家的人,大军随时都可以杀回来,也可以放叛军进京。”

扎猛和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视一眼,齐声叹道:“好狠毒呀!”

“嘿嘿!这一石二鸟之计非同小可,若让他得逞……”叶歆说道。

“他就不怕皇帝守不住?”峰又问道。

“守不住又如何?另立新君,或者再找一个傀儡,并不是难事;而苏剑豪引兵南下,以他的实力应该可以占据不少的地盘,甚至可以打到顺州与父亲会合。如此一来,他们苏家的士气定然大增,军心所向,就算再次推翻了新皇,民心也不会有较大的背离,届时苏家的形象比起这位新皇要强过百倍不止。”叶歆说道。

峰摇头轻叹道:“官场上的事真是复杂,拐弯抹角,实在可怕。”

“我也不喜欢官场中的勾心斗角,但身在其中,徒之奈何。”叶歆习惯了这种生活,虽然也会有些慨叹,但感觉越来越平淡了。

“兄弟,其他的事我们不管,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扎猛说道。

叶歆微微一叹,深沉地道:“是时候出去做点事了,不然银雪帝国的大军就会踏上肃州的草原,不过现在还不是全面开战的时候。嗯,找个合适的地方做个幕客,倒也不错。”

“幕客?为何不做官?”扎猛问道。

“我不想引人注目。幕客是官员私养的人,只要行事低调,地位低下,不受人注意,又可以接近各级官员。”叶歆说道。

峰摇头笑道:“好好的一品大员不做,偏要去做个小幕客,真是奇怪。”

“别小看了幕客,有的时候会比大官还要有用。这一次,我就做个让苏剑豪头疼的小幕客。”叶歆长笑一声,神情轻松,竟不像将要身入虎穴似的。

扎猛见他谈笑之间已经心有定计,而且胆识过人,便不胜佩服地点头道:“你的决定我都支持,只是你现在的身分是我的妻弟,只怕三皇子那些人不肯收留你。”

“我自有妙计,不必担心。”

叶歆望着天空,喃喃地道:“信也该到了吧!”

※※※

“有信来了吗?”

冰柔听有人替叶歆送来书信,行色匆匆地赶到议事大厅,顿时打破寂静的气氛。

这些日子她并没有参与管制工作,终于可陪着四老和儿子。对她而言,以往的梦想与如今的现实已经是两回事了,以前的她曾经梦想着领兵出战,成为女将军,然而现在她最希望的是一家团聚。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这位身分仍然成谜的少妇,让他们的脑海产生过无数的猜想。

紫如刚刚看了一半,见她如此紧张,自然明了,朝她嫣然一笑。这些日子与她相处,知道她是个很好的母亲,也是个很好的媳妇,与她互动还算融洽,柔声道:“夫人,大人让人送来了书信,还有一封是你的。帮主,那封信呢?”

坐在一旁喝茶的魏劭连忙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书信交给冰柔,恭敬地道:“夫人,这是公子的信。”自从接过叶歆的信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往卧牛城赶,直到四月下旬,才赶到了目的地。

冰柔忙不迭地接下信,左手撕开信边,接着急迫地抽出了信纸,只看了一眼就脸色骤变,惊呼道:“他在京城?”

“京城!”在座的人都惊愕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紫如。

紫如正看着叶歆给她的信,见众人如此惊讶,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公子在此信上也说身在京城,一切安全。”

狼牙担忧地道:“那可是最危险的地方,大人为何不回来呢?”

紫如含笑着道:“大人虽然身在危地,但从信上看却是十分安全,而且还趁机打听不少朝中消息。”

赤温赞道:“大人真是有胆有识。”

夜寒心念一转,问道:“大人是不是别有所图?”

“不错,大人是有所图!”紫如忽然微微一叹道:“大人现在恐怕才叫决胜千里之外。”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十分好奇,急着想听听叶歆将会对如此纷乱的局势做何打算。

紫如却没有往下说,而是转头看着半喜半忧的冰柔,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安排吗?”

“姐姐受伤了!”冰柔得知凝心重伤卧床,心猛的跳了起来,话也冲口而出。

“姐姐?”紫如问道。

“没什么,有一个朋友受了伤,所以我有些吃惊。”冰柔醒悟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解释。

紫如察言观色,知道她所言不实,但冰雪聪明的她没有再问下去。

冰柔低头看着信纸,略带担心地道:“他居然想在京城活动,也许一年之内都不能回来了。唉!是不是太冒险了?”

紫如挽着她的手臂,含笑道:“夫人不必过于担心,大人胸有成竹,定能安全归来。”

冰柔担心的却是凝心,这是她收的信中独有的内容。想到连凝心天人般的实力都受了重伤,可想而知叶歆此时所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强大。虽说叶歆已找到新的修炼道路,但所要花费的时间绝非一朝一夕,还有许多未知之数,危险度自然更高。

紫如见她眉尖依然紧紧地蹙着,心中一沉,知道她一定察觉到潜在危机,但她身为叶歆的代理人,为了稳住众人的情绪,不便多问,含笑着道:“夫人,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们会有更好的安排。”

冰柔点点头道:“姐姐,一会儿到我那里去。”

“好。”紫如把她送出厅门,然后走回厅中。

东方不平站在门侧望着冰柔离去的身影,诧异地问道:“紫如姑娘,虽说是大人的家事,但这位夫人的来历似乎成谜,而且还有一子,似乎太……”

紫如淡淡地道:“东方大人不必在意,这是大人的家事,将来自有交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似乎不宜管的太多,我也没兴趣去管。”

这句话让在座的人无法问下去。在众人眼中,紫如便是夫人,连她都不加以过问,别人就更没有资格。

东方不平尴尬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紫如坐回主位,正色道:“大人这封长信说了很多事,我们虽然一直在做,但这次是大人的决定,所以是命令,还望各位小心行事。”

众人一听此言,都站了起来,朝着她微微欠身,以示恭敬。

“请姑娘吩咐!”

紫如坦然受了众人一礼,也站了起来,幽清的眸子微微转了一下,道:“肃州仍为天龙属地,大人按先皇圣旨,以肃州总督的身分自领封地。夜寒!”

“在!”夜寒应道。

“大人命你暂代总督之职。”紫如说道。

“是!”夜寒大喜。叶歆在此时把他辖统的所有地盘都交到自己的手中,说明对自己的能力和忠心无比信任,心中怎能不感激涕零,只想着如何把需要完成的事做到最好。

“东方不平任布政使、寇子诚任按察使、黄延功任悬河提督,坐镇悬河城、狼牙任嘎山提督,会同依兰河谷的周大牛镇守东面……”

经由紫如的嘴,一个个职位都安排妥当,有条不紊。

夜寒待她读罢,却没说自己的职位,好奇的问道:“姑娘出任何职?”

紫如嫣然一笑,摇头道:“我为天马巡检使,大人要我与朴哲一起收复领内所有的部族,还望各位大人鼎力相助。”

“原来如此。”夜寒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些只是人事安排,不知方针如何?”

“大人说他不在这里,无法准确判断,所以只提出了发展大纲,即是西守、南和、东拒、内安。”紫如说道。

夜寒沉吟道:“大人的意思是固守悬河,与屈复清结盟,然后全力对付内部的部族势力,这与我们所想的不谋而合。”

紫如忽然微微一叹,转头面向狼牙,忧色满脸地吩咐道:“各位,大人还有一个命令!”

东方不平见她忽然变得吞吞吐吐,笑道:“紫如姑娘,这里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尽管说。”

紫如摇头叹道:“大人吩咐,凡是外人进入,系黄带而不愿除者……尽杀。”

众人无不震惊。这一道命令后果极为严重,无疑是对东面的银雪帝国开战,只怕要杀不少人。

狼牙却兴奋不已,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好啊!大人这个命令实在太好了,仙主堂挑唆铁凉杀我五百族兵,我也要杀个够本。”

对于叶歆的这个决定,紫如感触很深。一直以为叶歆虽然几次重下杀手,因而被人称之为魔,但这一次的决定影响面之广,非同一般。

夜寒忽然摇了摇头,仰天微叹。

寇子诚却很喜欢叶歆这一个霸气十足的决定,含笑道:“诸位何必多想,大人只说不愿除黄带者杀之,只要人们肯除黄带,自然不用死,否则便是潜入的奸细,既然是奸细,杀了也是应该的。”

做为最忠实的追随者,紫如一如以往的捍卫着叶歆的决定,道:“大人此举必有用意。邪教我曾亲身体验过,想想他们在呼兰城所做的事,大家就不会觉得诧异了,只要记着他们是敌人就行,我可不愿意看到还有第二座城被他们屠灭。”

东方不平刚想说什么,却被夜寒按住了,他点头附和道:“不要争了,这是命令,我们还是讨论现在要做的事情吧!”

紫如微笑道:“部族的事一直由我负责,大人既然要先安内后攘外,我会与朴大哥商议。如何对付那些部族,只要黄将军相助便可。”

黄延功起身恭敬地应道:“愿听姑娘吩咐。”

“多谢将军。”紫如含笑点点头。

厅中的气氛活络了起来,每个人都知道从现在起,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谨慎,否则便会功亏一篑,然而这也是他们展示自己才华的大好时机,内心都燃起了无限的斗志和激情。

第一章

眠月历五月二十,这是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似乎象征着天马草原美好的将来。就在这一天,身为天马巡检使的紫如以叶歆的名义正式向天下宣告肃州势力的存在,悬河城、嘎山城、龙口关等地方都竖了一杆墨绿色的大旗,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叶”,从此宣告叶歆势力脱离新皇的控制,但仍以天龙臣子自居。

同日,一封由夜寒执笔的《告天下书》也随之送往各地,内容表明了皇位应由传位诏书里的合法继承人继位,言辞含糊,既没有效忠新皇,又没有反对,但语气铿锵,将传闻已久的传位诏书摆上了桌面。

各方势力看到这封署着叶歆之名的文告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文书中叶歆既没有独立称皇,又没有染指天下的意思,甚至还同情各地的反叛者,说他们是寻求真理的人,这一点让不少人心里都觉得很舒服。

当然,与肃州接壤的仙主堂势力和铁凉国都很不以为然,因为对他们来说,肃州是一把放在他们身边的利刀,随时会被人拿起来刺人。然而铁凉皇帝与赵玄华也有放心的地方,那就是肃州境内并不平静,最让他们期待的就是朴哲。

朴哲以公然挑战叶歆的姿态一直活跃在天马草原的北部,在紫如等人的暗中帮助下,一举并吞了唐古和莫鹰的地盘,不仅将唐古纳入麾下,又将莫鹰逼进了沙漠,如今领地占了天马草原的一半,在两国的眼中,朴哲是需拉拢的重要对象,所以都派了使臣前去游说。

朴哲对铁凉很客气,但对仙主堂却拔刀相向,不但将仙主堂派出的使者斩首,还严厉盘查所有进入领地的仙主堂信徒,只要有人不肯摘去黄带,一律格杀勿论,下手极狠,使得仙主堂从北部渗透的计划完全失败,而且还损失了不少骨干份子,气得赵玄华一提朴哲便破口大骂,却又奈他不何。

承明皇帝很快接到肃州的文告,对于文告中的口气和意思极为恼火,立即召来朝中大臣,商议如何对付叶歆。

苏剑豪看到文告后极为失望,虽然这几个月一直都没有叶歆的消息,但总是抱着一丝希望。照文告看来,如今叶歆已到肃州,便似龙归大海,虎入山林,再想压制只怕就不容易了。而且两者的地盘并未接壤,就算想进攻,暂时也是有心无力,还要防着叶歆势力的扩展。

想到此,苏剑豪不禁皱起了眉头,沉声道:“看来我的封锁并未成功,叶歆已经回到肃州了,要对付他,只怕还要从长计议,此人终成大敌,不容小觑啊!”

“苏爱卿,叶歆他居然不承认我称帝的资格,真是岂有此理!迟早我要发兵灭了肃州,诛杀他满门。”承明皇帝气的站了起来,一张白皙的脸涨的通红。

苏剑豪十分冷静,劝道:“皇上,此时平安州已被叛军所占,我们与肃州并未接壤,一时间无法派兵攻打肃州,况且叶歆并未反叛,依然沿用肃州总督的名义,理论上依然是我天龙皇朝之臣。”

“难道就白白放过他不成?”承明皇帝怒气不消,指着他厉色喝问。

苏剑豪淡淡地道:“非也,叶歆所在之肃州也并不安稳。依臣所闻,其内有马贼之乱,外有三面之敌,其中铁凉与他的仇恨最大,银州东部的裘作人也与他有旧恨,相信不会与他结盟,甚至会举兵攻打,如此一来,叶歆便自顾不暇,只要我们撤到眠月河南岸,裘作人便会转头西进,对肃州造成压力。”

苏剑龙卖弄聪明地建议:“不如挑拨铁凉和裘作人攻打叶歆,这样岂不更好!”

“说的不错。”苏剑豪点头道:“我们已经决定引兵南撤,依靠大河天险,阻止他们南下,如此一来,北面叛军自然会转而向西扩张,从而可制衡叶歆的势力。”

承明皇帝皱了皱眉,道:“此话虽然不错,但朕对北边的裘作人十分担心,大军南撤,只能守着眠月河南岸,若是稍有疏忽,京城危矣。”

苏剑龙笑道:“皇上,你就放心吧!这么一条大河,想守很简单。”

承明皇帝沉吟了片刻,又抬头望了望苏氏兄弟,心中犹豫不决。

齐槐出班禀道:“皇上,听说眠月河有一个河帮,有点势力,尤其是在河上,我们不如招其来归,便可助我们守卫北方。”

苏剑豪点头道:“齐大人说的不错。河帮之事我亲眼见过,确有其事,若论实力,大约只有一些苦力船夫,但水上实力不容小觑,不过到了岸上就只能算是小势力了,若能用之,当是上上之选。”

“既然你们都同意,朕也没有异议。苏爱卿,依你之见该如何招揽?”

“昌州屈复清、平安州和北方叛军都会拉拢他们,我们若是只派人去招纳,只怕不行,不如封河帮之主为河道总督,如此一来,他们便是朝廷之臣,眠月河则是朝廷授与管理之权,名正言顺,他们必定欣然来降。”

“此计甚好,就让吏部侍部司徒胜前去。”

“微臣遵旨。”

峰听到皇帝要封魏劭为河道总督,暗暗偷笑,忖道:“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把叶大哥送到河边了,即使不回肃州,也可以随时联络,传递消息,这群人还真蠢。”

然而在场的朝臣们却没有人知道这是引狼入室,只盼着河帮能够为这小小的朝廷注入新的活力。

玉霞公主自从得知父兄惨死之后,连哭了半个月,每日虽以泪洗面,但精神却不似之前那么颓丧,也没有了寻死的想法。在侍女和时时到访的叶歆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还经常与叶歆和侍女下棋聊天,似乎已经从失败婚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先生的棋艺好高呀!”玉霞公主一边捡起盘中的棋子,一边赞道。

坐在她对面的叶歆见她表情平静,幽黑的眸子也没有了以往的抑郁,心中十分高兴,无论是做为医师还是臣子,这都是他乐于见到的。

“这些日子实在太辛苦先生了。”玉霞公主满怀敬意地道。

“这是草民应尽之责,公主不必言谢,只要公主不再伤心,便是天下之幸。”

玉霞公主抬头望向茵绿的院落,神色之间展露出无比的轻松,幽幽地道:“哭了这么多天,甚么都哭完了。”

“看到公主如此开朗,草民十分欣慰。”

玉霞公主回眸嫣然一笑,道:“先生,我又想去海边看海了。”

叶歆笑道:“想去就去,何必犹豫!”

秋剑含笑插嘴道:“先生何不一同前往?”

叶歆摇了摇头,道:“我还有要事要办,恕我不能相陪。”

玉霞公主笑道:“嗯,那就不强求了。如果先生有甚么需要帮忙,尽管说。”

叶歆走下席位,朝着玉霞公主躬身道:“草民正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说。”

“草民想去做个幕客,只求公主一封荐书。”

玉霞公主愣了一下,好奇地盯着他看了半天,问道:“先生医术高明,怎么会想去做幕客?”

“幕客与医师之间互不妨碍,只不过想找个混饭吃的地方。”

“不知先生要去哪里做幕客?”

“自然是公主府!”叶歆指了指地面,微微一笑。

玉霞公主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嫣然道:“原来先生在开我的玩笑。”

“非也!如今京城太乱,就算行医也是件麻烦的事。草民不想做官,却又想有个身份,免得经常被人盘查,实在烦不胜烦。”

“原来如此,这事容易。”玉霞公主转头吩咐秋剑道:“把你的令牌解下来先交给先生,晚上再去取一个补上。”

“是!”秋剑解下腰间悬着的金色小牌,然后递到叶歆的手中。

“多谢公主。”叶歆行了一礼,然后把金色小牌放入怀中,笑道:“如今我是公主的客卿,公主若有差遣,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玉霞公主抿嘴笑道:“不如先生教我医术吧!反正我现在无事可做。”

叶歆本想婉拒,但话到嘴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便微笑应道:“既然做了府上的幕客,自然不能白收这块令牌,今日起我想传授一些静心养神的功夫,不知公主愿不愿学?”

“当然愿意。”玉霞公主只当是武学,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然而叶歆想传授的却是修炼道术之法,因为玉霞公主也是木性,而木行道术本身是一种恬静安宁的道术,虽然未必能有大成,但玉霞公主需要的是修炼时的宁静,所以他才有此打算。

玉霞公主对于叶歆传授的养心宁神之法很感兴趣,尤其当她听到要感应植物的生命力,更是大为惊讶,没想到植物也能与人相互沟通。

叶歆知道她第一次了解道学的真义,所以说得很简单,只选择一些比较容易的内容详细地讲了一次,直到夜幕垂临才告辞离去。

回到扎猛的府中,峰早就在厅内等他,一见他来,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拉着他说道:“叶大哥,皇帝要招揽河帮入京效力,这是大好良机呀!”

“哦!”叶歆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喜色,点头笑道:“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我,我再做打算。”

峰便把自己听到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次。

叶歆一边听一边暗中琢磨,听到最后,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因为引兵来撤的事情,我正考虑如何才能处理苏家引兵来撤的后果,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河帮进京,你何不趁机离去?”

“不!”叶歆摇了摇头,含笑道:“京中之事我已有打算,此时正是大展鸿图之机,怎能轻易放弃!嗯,过两天我就该行动了,一定要赶在苏剑豪北去恭城之前定好一切安排。”

峰和扎猛对视了一眼,叶歆的胆识着实让他们感到钦佩不已。

寒暄了片刻,峰告辞离去,叶歆回到自己的屋子。

凝心正靠墙而坐,见他进来,嫣然一笑,继续闭目修炼。这几个月受伤势所累,道力全部损失,如今只能一步步恢复,幸好她的修炼素来刻苦,而且领悟力高,所以对她而言,恢复道力只是时间的问题。

叶歆没有打扰她,走到她身边坐下,继续自己的修炼。比起凝心,他所要面对的难度何止千倍,在原有道力无法应用的情况下,另辟新径便是唯一的办法,虽然已经找到办法刺激道力的增长,但面对一种似道而非道的力量,要想从容掌握再加以运用,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他此时已别无选择,若想在乱世中生存,力量便是法则,何况还有亲人需要他保护。

三日之后,初夜时分,华灯初上,夜色蒙蒙眬眬,天龙皇朝的皇都显的有些苍凉,虽说这里仍然可以称为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但与往夕的繁华似锦相比,差距甚远。至少在叶歆的眼中,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了往日傲视天下的豪情。

徘徊在街上,身边的行人走的很快,表情都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天下进入战国时代而感到惊慌,对他们而言,能活下去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事情只不过是多余的收益。

叶歆一个人来到了位于京城东北的詹府,这里是新任户部侍郎詹俊的府第。叶歆之所以会在京城的众多官员中选中他,是因为詹俊原本不是京官,而是东平州的布政司,虽是三皇子的旧臣,但并不常露面。叶歆虽然与他素未谋面,但也知道此人不是做官的材料,平生酒色财气一样不沾,最喜欢画画,下了朝就回家画画,所以在官场上二十几年倒也混的平平安安,这次能一下跳到二品大官,全是因为兵变之后杀的人太多,所以他就顺势跳了上来。

听说叶歆要去拜访詹俊,峰和扎猛都很紧张。然而叶歆知道詹俊是最好的选择,只有这种有一定地位而又素不相识的人,才能在帮他隐瞒身份的同时又能发挥作用。

宅子不大,不过是两进的宅子带着一个小花园,门口也没甚么摆设,比起京城里那些大官差了不只一筹。

“笃!笃!笃!”叶歆敲响了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缝,一个仆人探头看了看,见到叶歆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连着帽子,头上还裹着一个头巾,把脸罩了一大半,再加上头发披前,若不留意,连眼睛都看不到,打心眼里不太喜欢他。

“要饭吗?这里没有,去别家吧!”

叶歆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张蜡黄的脸,然后又戴上帽子,淡淡地道:“我是你们大人请来的。”

“我们大人请你?”另一个仆人见到他那张黄色的脸,丝毫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叶歆早有准备,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随手递给其中一名仆人,冷冷地道:“我是河帮的人,这信交给你们大人。”

接信的仆人拿着薄薄的信封愣住了,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人竟然有河帮的背景,一时间不知所措。

旁边的仆人再次打量了叶歆几眼,然后拉着拿信的仆人小声道:“你还是进去一趟吧!说不定还真是老爷请来的客人。”

拿信的仆人也不敢怠慢,转身推开小门就往里头走去。

叶歆背着手站在阶梯前等待。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报信的仆人风风火火地赶了出来,头上也冒出了几颗汗珠,脸上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傲慢,陪着笑脸走到叶歆的面前点头哈腰,恭敬地道:“大爷,我们家老爷请您外厅说话,您跟小的来。”

叶歆整了整帽子,然后慢步踏上台阶。仆人被他的气势唬住了,越发尊敬,小步赶在他的左方,一边引路,一边陪笑,亲切之极。

叶歆见惯了这些下人的嘴脸,所以毫无所动,慢慢地走在詹府之中,既不欣赏府内的环境,又没有说话,整个人显得很沉。

绕过一段段的走廊,他被引入了一间小厅,厅虽然不大,但极为雅致,与言德谦清流领袖的身份极为相配,虽说因为承明皇帝杀了兄弟,连带他的清誉也受到影响,但在仕人之中,他的威望依然很高。

叶歆跨入门槛,整了整帽子,扫了一眼后发现厅中无人,知道詹俊自恃身份,不愿等客。

仆人陪笑道:“您先坐着,我给您上茶,老爷还有点事,一会儿就来。”

叶歆点点头,默默地在中间的酸枝木桌旁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发。仆人见他古怪,也不敢相问,哈了哈腰,慢慢地退出了小厅。

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门外才再次响起脚步声,叶歆转头望了一眼,起身相迎。

不多时便见詹俊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走入小厅,实足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身上一袭文人长褂,腰里系着银丝束腰,头上戴着文士冠,走路也边走边晃。

詹俊打量了叶歆一眼,被他奇怪的装束吸引,不由地一愣,眼神中也露出了怀疑之色,似乎在为叶歆掩着面部而感到诧异。

叶歆自然心如明镜,抬手挪了挪帽子,露出黄脸,歉然道:“请恕在下有病在身,面色难看,所以戴了帽子,詹公切勿见怪。”

“坐吧!”詹俊见了他的脸色,怀疑尽释。

叶歆含笑走到挂在墙上的一幅水墨山水画前细细地看了一阵,点头含笑道:“久闻詹公的画技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虽然不懂画技,却也能看出此画气势磅礴,非一般的凡品可比。”

詹俊听得眉开眼笑,心中十分舒服。他在京中待了几个月,又顾着画画,熟人不多,与朝中的官员来往也不多,没想到河帮的人竟然找上门来,心中正纳闷。此时见叶歆谈吐有致,言语淡雅,没有文人的傲气,便略微改观。

詹俊在女婢的搀扶下坐在酸枝椅上,然后从丫鬟的手里接下茶碗,掀开碗盖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小心翼翼呷了一口,之后闭上眼睛,过了半晌才点头道:“好茶,不错!”

叶歆静静地看着他,不焦不躁,一脸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中更是安稳。

“你叫甚么名字?”

“在下姓辛,自号辛未居士。”

第五章

“先生,今日下棋为何有些神不守舍?”玉霞公主见叶歆右手捏子悬在半空久久不落,左手则捧着腮,眼神发直。她嫣然一笑,调侃了一句。

叶歆抬头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公主,我想斗胆问一句。”

玉霞公主嫣然道:“先生请问。”

“天龙皇朝将有倾覆之忧,公主是想一辈子隐居逍遥,还是想支撑下去?”

玉霞公主愣了一下,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忧愁,眉尖微微蹙起,喃喃地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甚么呢?”

“可以做的事很多,只看公主想不想做,愿不愿做,有没有胆量去做。”叶歆捏了一颗棋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上。

“我嘛……”玉霞公主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脑子里思绪纷乱,表情变得有些茫然。生长在皇家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为天龙皇朝做些甚么,也许是她一直坚信天龙皇朝还是太平盛世。

叶歆顺着她的眼神望向天空,沉声道:“风云变幻莫测,暴风雨将至,公主还是早做打算吧!京城乃是非之地,若不想卷入纷乱的局势之中,还是及早抽身吧!”

玉霞公主低着头想了片刻,反问道:“先生不是医师吗?怎么关心起政事了?”

“救人和救国没甚分别,我只是问一句而已,公主若不想回答,就不必多想。”

“父皇最疼我,而我却……”玉霞公主掩面抽泣了起来。

叶歆微微一叹,岔开话题问道:“听说驸马要领兵西去,公主也会跟去吗?”

“他?”玉霞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黯然神伤,幽幽地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他又怎么会带我走呢?!”

“看来公主还是很喜欢驸马。”

“他根本不肯见我,我又能怎么样呢!这些日子我的心也淡了,随遇而安吧!”玉霞公主的语气中尽是无奈。

叶歆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感地道:“若是像公主这样优雅温和的人登上皇位,也许天下就不会大乱了,天龙皇朝的太平盛世也许就能维持下去。”

玉霞公主被他这番话说的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惊问道:“你说甚么?”

叶歆轻轻一笑道:“我说如果公主做了皇帝,那些造反的人就没有藉口了,也不至于天下大乱。”

“我从没想过这些,也不想做皇帝。”玉霞公主微微笑道:“倒是先生传授的养心之法的确高明,虽然我至今仍练不出甚么东西,但每一次修炼都觉得心境平和,一切烦恼仿佛都在那一刻消失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在那种心境度过。”

看着她真挚的眼光,叶歆知道她的确对皇位不感兴趣,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提及遗诏之事。

陪着玉霞公主下了一天的棋,直到傍晚,他才悄然离开了驸马府,往詹府走去。刚进巷子,他就发现詹府门外放满了轿子,行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嘿嘿,看来詹俊父子都升了,景思齐怕是也得了好处,这人虽将心神内敛,但眼中藏着贪婪之色,名利之下恐难守住节操,还是找个机会杀了他,免除后患。”

叶歆见客人多,于是在巷子口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回走,这个时候他不便在众官员之前露面,否则日后就不能坐在幕后指挥了。

与此同时,苏剑豪的府上却弥漫着不悦和担忧,议事厅内灯火通明,苏剑豪正在为皇上收纳了河帮而不高兴。

“这个詹俊到底是甚么人?竟把河帮给说动了。”

苏剑龙不以为然撇着嘴道:“詹俊只是喜欢画画的文人,没甚么本事,这次不过是河帮内有熟人,才能立下大功。三弟,不必紧张,大军不是还在我们手里吗?”

齐槐附和道:“无论如何,皇帝有了河帮的支持,守住眠月河应该不是问题了,我们便可将大军带去西征。”

苏剑豪摇摇头,沉吟道:“詹俊父子不能小看呀!也许一直隐而不露,此次得到机会才冒头。”

峰和扎猛对视了一眼,心里都笑了起来,若不是叶歆,詹家父子岂会有今天的风光,还让苏剑豪如此紧张。

徐任侠躬身道:“大人,我们大可不必理他们,反正西征的计划已定,有河帮帮着守住京城,对我们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剑豪低头沉吟了半晌,点头道:“嗯,我后日起程前往恭城收拢大军,徐将军你们几个随我一同前往。齐槐,你随同兵部的官员处理好西征的粮草和车马,务必齐备,我将定于七月初一发兵西征。”

“大人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大军一到便可出发。”

“好!”苏剑豪此时只记挂着顺州老家的安危,承明皇帝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摆设,虽然微微有些扎手,但一切安排都已限制了他在军力上的扩张,没太大的空间留给这位领地狭小的皇帝。

“不如我们拉拢河帮,既然皇上能拉拢,我们为甚么不能?如果把河帮也攥在手里,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苏剑豪听罢,怦然心动。他很清楚眠月河的作用有多大,如果能将河帮纳入麾下,无疑是如虎添翼,对于西征有极大的好处。扫了在座众人一眼,最后看着峰道:“总管,你明日去把那个副帮主请到府上来赴宴。”

“是!”峰见苏剑豪要拉拢河帮,心中十分担忧,会议散罢便连忙赶到叶歆的小院,将苏剑豪的心意告诉他。

叶歆听闻此事,不由地心中一惊,踱了几步,沉吟道:“景思齐此人野心不小,眼中贪婪之色渐浓,此番入京虽然是因为我的计划,然而此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依我看,他想利用河帮做为筹码邀功请赏,如今如愿以偿,怕是食髓知味,想再进一步。苏家的权势天下皆知,他若得知苏剑豪欲拉拢他,只怕会变,若是如此,我安排的计划就全完了,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和苏剑豪会面。”

峰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去宰了他。”

“此人知我底细,心智不定,我早欲杀之。”叶歆面色阴沉地冷冷一笑,忽然皱着眉头又道:“然而现在又没有证据,若是杀了他,无法跟魏劭交待,而且我还要河帮帮忙,没有他,计划只能放弃了。”

“叶大哥,时间不容迟疑,明天苏剑豪就要接见他。”

叶歆打开窗户呆站半晌,沉声道:“这样吧!明早我去见他,顺便催他回河帮备船,他若肯去,一切便罢,若是不肯,你再去请他,用马车把他骗到这个院内,我自有安排。”

峰嘿嘿一笑道:“到时候我以苏家总管的身分去见他,他怎敢不信!”

叶歆叮嘱道:“峰小弟,一切千万小心,他是河帮的副帮主,实力应该不弱,若是走脱,你我都有麻烦。”

“大哥放心,只要一杯药酒,定让他落入我们的手里,若他真是个卖友求荣的家伙,废了他也是应该。”

“好,明日依计而行。”

“嗯!”峰从窗口一跃而下,几下闪身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叶歆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银白色的月牙挂在天边,月华皎皎,银光洒遍文城每一处角落,柔和而安祥,然而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杀气。用了景思齐,无疑使他陷入了较为危险的境况,但他并不后悔,此次的计划一旦成功,银雪帝国、苏剑豪和新皇之间就会有一场火并,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值得冒险一试。

“景思齐,如果你自寻死路,我也不会客气!”

翌日早上,当金光洒遍詹府的院落中之时,叶歆走进詹府。

府门外的轿子和马车依然络绎不绝,昨日没有来道贺之人都派人前来送礼。詹氏一门的爬升不大不小地冲击了官场,旧的派系形态已经在兵变中消失了,然而官场中从来都不缺乏斗争,尤其是党派之争,明有皇帝和苏氏两党的斗争,暗中也有亲皇派内部的争宠,大学士言德谦、一等公张全是文武两派势力,其中又分成了若干股小势力,只是因为时间尚短,局势的分割尚不成气候,而詹氏一门的崛起打动了不少人前来投靠,在乱世之中,有靠山才是立身之本。

“您里面请,老爷和公子刚刚起身。”守门的仆人知道他的身分,朝他点头哈腰,一味地恭敬。

望着进进出出的送礼者,叶歆微微一笑,把遮头的帽子放好,默默地走入府中。

沿着走廊,他直接来到了后院,一眼就见到詹杼迎面而来,于是拱手笑道:“少公子神清气爽,看来心情不错呀!”

“来的正好,我刚想去找你,快跟我走,父亲和景将军在书房。”詹杼虽升了官,但一直记着叶歆的手里还有两步棋要走,见他到来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拉入书房。

书房内,詹俊和景思齐也都在等叶歆的下一次指示,昨日的风光无疑使他们变得雄心万丈,更盼着叶歆再一次为他们带来功勋和机会,尤其是景思齐,他很想知道叶歆计划的真正目的。

“恭喜阁老父子同日升迁,真可谓是一时的佳话。”叶歆知道詹俊升了内阁学士,所以尊称他一声阁老。

詹俊听了果然舒服,含笑道:“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况且这功劳是你送的。”

詹杼更是把叶歆奉若神明,亲切地拉着他求道:“居士神通广大,我实在是佩服,日后还望居士指点迷津。”

詹俊含笑道:“杼儿,居士如此高才,何不奉他为师,日后也好有个能人相助。”经过河帮之事,他觉得叶歆的才能非凡,自己不会做官,帮不了儿子,若有他在儿子身边,儿子一定能平步青云。

詹杼不但不介意,反而又惊又喜,朝着叶歆长身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先生可愿收我为弟子?”

叶歆没想到这对父子竟如此安排,有些哭笑不得道:“我既然是詹府门客,自然会为少公子出谋划策,何必多此一举?况且我与少公子已是朋友,更不需如此。”

“说的不错,杼儿,还不快给居士奉茶。”

“先生请用茶。”詹杼恭敬地捧上一碗香茶。

叶歆欣然接过茶碗放在桌上,脸色突然一正,沉声道:“阁老、少公子,下一步棋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步,成败在此一举。”

詹氏父子正等着这句话,见他神情凝重,催促道:“先生快说,我们一定按你的计划行事。”

景思齐虽然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眼角一直瞟着叶歆,等待他的答案。

叶歆见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微微一笑,道:“拉拢河帮是第一步,有景兄相助,大军渡河就方便多了。”

在座三人听了都糊涂了,詹俊问道:“这与我们又有何关系?大军在苏剑豪手上,即使有河帮相助,也只是对他有帮助,我们是亲皇派的人,与苏氏一派水火不容,怎能去帮他呢?难不成你要我们转投苏剑豪门下?”

叶歆摇头轻笑道:“大人莫急,如今皇帝怕的除了外面的叛乱,还有苏剑豪的大军,所以苏剑豪引兵西征对皇帝而言是忧喜参半。”

“忧喜参半?可我听说皇上为此很心烦。”

“苏剑豪一旦出征,苏派的势力缺少了主持,自然难以对皇帝造成威胁,而张全手中的四万禁军便成为了皇帝最重要的筹码,他一旦控制大局,皇帝便有机会扩大亲皇派的力量。尤其是兵权,没有苏剑豪的阻挠,大可全力招兵,扩充兵力,北拒叛军,西挡苏剑豪,说不定可以趁机摆脱苏家的控制,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此言甚是。”詹俊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又问道:“忧的呢?”

“苏剑豪领大军出征,却要弃守眠月河北岸,这一石二鸟之计,恐怕皇帝也略知一二。”

“一石二鸟之计?”詹氏父子对望了一眼,都有些茫然。

叶歆轻轻一笑,故做迟缓,拿起茶碗呷了一口,直到詹氏父子出言催问,这才娓娓说道:“如今皇帝可以控制的地盘只有东平州,面积虽然不小,但比起天下十州,实在有限,而且东平州有三成的府县在眠月河北岸,如果撤兵退守眠月河南崖,无疑是将皇帝的地盘又缩小了三成,无论是兵力、财政、粮草、人口等方面都有极大的影响。更大的麻烦还在于防务,银雪军若攻至眠月河北岸,见南面空虚,岂会不攻?若攻,则对京城产生威胁,因此皇帝必然要把仅有的军力送到眠月河岸守卫,否则敌军南下,皇帝的龙椅就坐不住了。然而禁军助守北面,则京城内腹中空,只要数支精兵就可杀入京城,生擒皇帝,试问皇帝能安稳吗?况且苏剑豪还可能随时回来对皇城造成直接的威胁,你们说皇帝能不担心吗?”

詹氏父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汗出如浆,背上已被浸湿,他们都不是政略的高手,怎会想到撤兵之计竟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不禁为之胆寒。

景思齐也是大吃一惊,心道:“早就听说苏剑豪是个人物,如今看来的确不假。手中既有大军,又有实权,若是与他合作倒是天大的美事,只是这个叶歆偏要与他作对,如今看来是想破坏他的计策。”

“居士,既知苏剑豪有此毒计,不知有何妙计可以克制?”

叶歆微笑道:“唯今之计便是不能任由苏剑豪从容南撤。”

詹俊两手一摊,苦笑着摇头道:“这恐怕太难了吧?苏公爷决定的事,谁敢反对!何况大军在他手上,是战是守是退,都由他一人决定,旁人只怕说不动他。”

“公然反对,自然行不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而你们父子也得不到半点功劳。正因如此,我才会说这一件对你们而言是天大的功劳。”

詹杼刚刚升官,雄心万丈,此时只想着立功,根本不考虑别的事情,催促道:“先生快讲。”

“如今军队在苏剑豪手上,想让他放弃撤兵实属难事,所以问题就在苏剑豪调走大军之后,皇帝如何牢牢地掌握河北之地,此无非二点,一是兵压,二是借势。”

第二章

詹俊听了居士两字,微微一愣,眼珠上下移动,再次打量叶歆,好奇地问道:“河帮中怎么会有你这号人物?”

“河帮中自然没有我这号人物。”叶歆微微一笑。

“可这信……”詹俊听的有些头晕,拿起桌面上的信封竟有些不知所措。

叶歆拱了拱手,含笑道:“在下与河帮帮主有些交情,想找个地方做个幕客,听闻朝中这些大官都在找幕客,所以托河帮魏帮主给我写了一封推荐信。”

詹俊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是来做幕客,再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诧异地问道:“河帮帮主又不认识我,怎么会把你推荐到我这里来呢?”

“听说大人画画一绝,在下觉得大人在这种乱世尚能有此胸怀,实在是不可多得。纵观京中的官员,唯有大人才是在下心中的明公,故此登门求见。”叶歆站起来长身一揖。

一番话说的詹俊十分受用,对叶歆颇有好感。他一生都很平安,没有遇到甚么大风大浪,也没有人害他,除了文人的高傲之外,待人倒也平和,此时见叶歆意态诚恳,倒也有了收纳之心,拿起书信问道:“如今皇上正想招抚河帮,你到我这里来岂不是失了良机?”

“大人此言差矣!河帮是河帮的事,皇上招抚是为了打仗,而我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这里适合我,我愿助大人成为一代名臣。”

詹俊越听越舒服,点头笑道:“我见你谈吐不俗,倒有些真才实学。我初来京城,有些事不太熟悉,所以想请几位幕客到府上谈天说地,画画写字,既然你不嫌弃,就留下来做幕客吧!”

叶歆又揖了一揖,含笑道:“多谢大人,大人儒雅高致,与众不同,能在大人手下做事,实在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坐吧!”詹俊笑了笑,拿起折扇扇了两下,问道:“居士如今住在何处?”

“住在朋友家中,正打算找个地方。”

“不如搬到府里来吧!”一旦答应请叶歆做幕客,詹俊便把他当成自己人,颇为热情。

叶歆见他如此,倒也有些意外,觉得詹俊为人温和,处事软弱,只要手段高明,就能从容控制,因而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

他正想回答,一名青年男子突然走了进来,一身八品的蓝色官袍,头上扎髻,腰系黄带,长的也算眉清目秀,又受其父的影响,身上有著一种淡淡的文人气质,同时又洋溢著青年人应有的朝气,如时下的青年没有两样。

“父亲!”男子发现叶歆在座,猛的一愣,转头打量了叶歆一眼,诧异地问道:“他是何人?”

詹俊指著叶歆含笑道:“他姓辛,自号辛未居士,是我聘来的幕客……居士,这是小儿詹杼。”

“参见少公子。”叶歆微微欠了欠身,用眼角打量詹杼。

“原来是幕客!”詹杼早知道父亲要聘请幕客,所以并不感到诧异,温雅地还了一礼,然后上下打量著叶歆,见他脸色蜡黄,还有一种淡淡的苦色,似乎有病在身。

叶歆见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微微一笑,道:“少公子莫怪,我身染怪病,虽不致死,但脸色很难看,若不是大人宽厚仁德,我也不会把帽子摘下来。”

詹杼点点头,走到了詹俊的身边坐下,问道:“父亲,他是来陪您画画的吗?”

詹俊含笑道:“我刚想问,你就来了。”

詹杼转头问道:“父亲酷爱画画,不知道居士的画技如何?”

“在下只会看,不会画。大人如今身为二品大员,在下是来帮大人做事的。”

“父亲只会做画,不会做官,还真要有人帮忙。”詹杼笑著调侃了父亲一句。

詹俊不以为意,只是朝著儿子笑了笑。

“少公子神清俊朗,绝非池中之物,大人有福了!”叶歆倒不是吹捧,若单论这对父子,詹杼的前途比詹俊要好许多,走的道路也不一样。

詹杼嘿嘿一笑,道:“居士不是吹捧我吧!”

“难道我说错了吗?若是如此,我甘愿受罚!”

詹氏父子哈哈一笑,越发喜欢这个其貌不扬却谈吐不俗的幕客。

叶歆更是放松,论及在官场上的作为,他比詹俊二十多年官历所得到的经历还要多,见过的大场面更多,所以在两人面前没有丝毫的怯场,谈笑风生,既俗且雅,使的厅中笑声不绝。

“少公子如今在仕还是在学?”

“杼儿如今在鸿胪寺任从八品典簿。”

叶歆一直留意著詹杼,见说到官位时,他的眼神有一丝窘态,知道他嫌官位太小,故意调侃道:“实在可惜,少公子才气纵横,英武不凡,只任从八品实在是大材小用。”

一句话说到詹杼心里去了,不禁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对叶歆的感觉更为亲切,叹了一声,苦笑道:“如今朝中不是苏派,就是皇上旧臣,我们父子虽然也算是皇上的旧臣,但兵变之中没有太大的功效,能得个八品小官也算不错了。”

詹俊看了看儿子,做为父亲,他也希望儿子能功成名就,然而自己不善经营,虽然一路升迁,但他自认不是个做官的材料,也帮不了儿子,心中多少有些愧疚,此时见叶歆提起官场仕途,便朝叶歆拱手,诚恳地道:“我如今官至侍郎已经满足了,居士谈吐不凡,日后还望多多帮助小儿,虽不望他有入阁之日,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一路升迁。”

叶歆欠了欠身,含笑道:“这是自然,我既然投入门下,少公子的前程当然也是我的前程,我岂能不肝脑涂地而报之?东翁放心,我自当找个机会帮少公子立功升迁。”

“居士能有此心,我心甚慰。”

詹杼忽然站了起来,含笑道:“居士,到我书房坐一坐吧!父亲画画的时间到了。”

“好!”叶歆向詹俊拱了拱手,然后随詹杼离开了屋子。

刚出院子,詹杼冷不防地问了一句:“居士来此不会是别有用心吧?”言语似是调侃,又似认真。

叶歆的心里陡然一惊,然而久历官场的他不知遇过多少风浪,所以表面上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满怀笑意的眼睛瞥了詹杼一眼,轻轻笑道:“自然是别有用心。”

“哦!”詹杼赫然止步,回头紧紧地盯著他,眼神中闪烁著微微的寒光。

“难道帮助詹大人和少公子功成名就,不算别有用心吗?”叶歆见他反应如此之快,心中暗笑他火候太浅,在这官场之中若想立足,凭此技俩还不足以与那群老谋深算的大臣们对抗。

“说的好!这话我喜欢。”詹杼哈哈一笑,眉宇间的怀疑一扫而空。

叶歆颇为喜欢他这种性格,含笑道:“少公子,如今正值乱世,何不趁此机会一展抱负?”

“居士说的不错,我也想展翅高飞,然而现在父亲刚刚进京,在京内并没有甚么势力,再加上他老人家又不是一个喜欢走动的人,所以我只能混到一个八品的小官,而且甚么事也不用做,想立功都难。”想起自己如今的官位,詹杼微微的叹了一声。

“少公子放心,我如今是詹府幕客,自然会为少公子暗中筹划,保证让你连升三级!”

“哦?”詹杼一听之下顿时兴奋不已,充满期待的眼睛紧紧盯著他,急声问道:“不知居士有何妙计?”

“朝中不是要招抚河帮吗?我与河帮帮主相识,当可把这场富贵送给少公子。”

詹杼眼睛一亮,喜色满脸道:“原来居士与河帮帮主有交情,这实在太好了,若能成此大事,詹杼定当重谢。”

叶歆摇头笑道:“我若想得到重谢,又岂会投到府上,直接让河帮把我荐给皇帝就行了。”

“你为何要把功劳给我?”詹杼这才醒悟叶歆是把一个天大的功劳交到自己的手上,既是诧异,又有些怀疑。

叶歆仰起头望著天空,微笑道:“我不想做官,只想做点事,何况此事对少公子百利而无一害,不过若是少公子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詹杼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问道:“你真想把功劳让给我?”

“有的人适合耀武扬威,有的人适合在背后暗中谋划。我平生最讨厌出名,更讨厌受人注意,只想找个能发挥的地方,然而朝中那些大臣们太过短视,唯有大人儒雅宽厚,故此我才会来府上效力。”

“你是说你喜欢当军师?”

“非也,我只想当一个暗中献计的幕客。”

詹杼一拍大腿,喜色满面地道:“既然如此,你就跟著我。我在明,你在暗,为我出谋划策。”神色之中,朝气蓬发,似乎成功已是囊中之物。

叶歆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却很恭敬,躬身道:“愿效犬马之劳。”

“走,我们到书房去说。”詹杼入仕才几个月,官场阅历极浅。虽然雄心壮志,有心向上,却不知门路,怎能与在宦海中打滚多年的叶歆相比,被他几句话就逗的心花怒放,引以为知己。

叶歆并不完全是敷衍他,詹杼虽然年轻气盛,但受其父影响,略有些儒雅之风,而且从表面上看,为人还算正直,培养一下也可以有一番作为,将来也许可以成功安插在京中当另一把匕首。

两人在书房落坐之后,詹杼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不知道你有何妙计,可以让我迅速升官?如今这官位太小,根本无事可做。”

“少公子莫急,我如今有三步棋,却不能单由少公子一人做,一则少公子官历太浅,朝中老臣不会听信于你,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是立功的机会;二则这两件事功劳太大,少公子太快窜升会有人眼红,日后对少公子不利。”

詹杼越听越觉得叶歆才华非凡,而且经验老道,点头赞道:“分析的太有理了,能有你助我,实在是天大的幸事。”

叶歆笑了笑又道:“这场功劳还是让你父亲为主,你为辅佐,詹大人乃二品大员,无论是官位还是身分都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能进宫与皇帝单独面谈,因而不会被人分薄了功劳。你父亲立了功,你自然也有极大的功劳,到时候父子同时晋升,可谓一时佳话。”

詹杼虽然与叶歆相差不过半岁,但阅历实在太浅,一席话说的他兴奋不已,年轻气盛的他按捺不住胸中的炽热,再也坐不住了,腾的站了起来,催促道:“居士快快教我!”

“少公子稍安勿躁,如今皇帝最关心的便是如何稳固自己的权力,而对他威胁最大的人不是各地的叛乱势力,而是苏家。”

詹杼倒也不是笨人,一听此言便已略略猜到一二,试探著问道:“你是说要对付苏家?”

“非也,以皇帝如今的实力,想直接对抗苏家只能是痴心妄想,虽然不能正面对抗,但旁敲侧击,照样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

“此言有理,但不知如何才能旁敲侧击?”

“皇帝此次要派人去连络河帮,表面上是抵抗北面的敌军,其实他是想拉拢更多势力对抗苏家,所以十分重视此次的成果。然而司徒胜根本不知道甚么是河帮,只怕连河帮都找不到,更别说游说河帮加入。依我之见,东翁可以自动请缨前去游说,我随你们父子一同前往,凭我的面子,河帮帮主一定答应,这便是第一功。此功若成,少公子最少连升三级。”

“太好了!”詹杼雀跃万分,兴奋地催问道:“第二功呢?”

叶歆卖个关子,含笑著摇头道:“路要一步一步走,完成第一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如何往下走,不过此事动作要快,万一被司徒胜抢了去可就不妙了。还有,一定要赶在苏剑豪去恭城撤兵之前办好,否则第二件更大的功劳就丢了。”

詹杼点头道:“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去做,我这就去请示父亲,居士在此稍候,晚上我为先生接风。”

“少公子不必客气,我还有事,明日再来。”

“我送居士。”詹杼对他的态度早已截然不同,一直将他送到府门,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找到父亲,把叶歆的意思说了一次。詹俊自然不会拒绝任何升官的机会,何况其中又影响到儿子的前程,便欣然应允。

叶歆出了詹府便往文城去了,以前安置峰和岚两姐弟的小院还在,这些年一直空著,此时正合他用,便与凝心搬了过来。

“你回来啦!”凝心早已能如常行走,虽然道力依然未完全恢复,但已能施展遁术,所以叶歆颇为放心把她留在家中。

叶歆看屋内打扫的一尘不染,笑道:“姐姐辛苦了。”

凝心嫣然道:“没甚么,只不过是练了一天道术,正好用水把屋子洗了一次,很方便。”

“嘿!想不到道术竟用来打扫,看来姐姐突破道术进入化境了。”叶歆一边说笑,一边打开了临街的窗子。

凝心被他逗得抿嘴一笑。

“事情很顺利吗?”

“嗯!还算不错,比我想像的还要顺利。”

“真的不打算回去见柔妹吗?”

叶歆轻轻叹了一声,回头朝她笑了笑,道:“等我把京城的事办完就回去一趟。”

“一趟?”凝心诧异地问道:“难道还要回来?”

“这要看局势的发展,我所能影响的只不过是东面这局部的一片区域,然而天下太大,新生的势力很多,他们之间的发展实难预料,即使是肃州之地也并非稳固。若是开战,还要顾及军力、马匹、兵器、粮草这些重要的因素,若是能凭我一己之力牵制敌人,总比牺牲数千兵马要强,何况在京城并不比在肃州危险。”

叶歆并不是要逞能,而是遗诏之事事关重大,只有亲力亲为才能放心,万一走露了风声,苏家便会捡个现成的便宜,后患无穷。而且他还想借苏家和新皇的力量牵制银雪帝国的军力,使肃州有更多时间准备将来的战事,毕竟经营时间太短,所有的事情未必能面面俱到。

凝心从不理会政治军事,所以听了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想。她的心里一直在盼望著叶歆尽快回山,然而他却要留下来,这无疑使她陷入了两难的局面。随著道力渐复,不日便可以回到灵枢山,这也是她事前的本意,然而这些日子与叶歆每日相处,叶歆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使她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依恋,就此离去总有些不舍,然而她一直不愿介入叶歆的婚姻之中,所以内心十分矛盾。

叶歆却没有想太多,因为他的脑子被一个又一个的计划和安排占满了,事情繁多,局势又瞬息万变,时时刻刻都要因应变化而做出调整,还要照顾凝心的起居,若不是他练了一点内气,又以药补助,早就累垮了。

第六章

“何谓兵压?何谓借势?”詹俊不识军略,所以对于行军打仗之事一窍不通,听了叶歆的话顿感好奇。

“兵压也就是以兵制兵,代替苏剑豪守住眠月河北所有城池。”

詹俊听罢露出失望之色,摇头叹道:“皇上手中无兵,这恐怕不行吧!何况苏剑豪撤兵,我们派兵去,这不是摆明与他对抗吗?”

“苏剑豪撤兵无非是因为手中兵力不足,为了西征才勉强放弃领地,否则他一定不愿意撤兵,然而他若知道皇帝有办法控制他扔下的土地,就又会有别的计策。所以一定要等他放弃了河北之地,然后大摇大摆地占领空城,这样既可掌握土地百姓,又可以使皇帝声威大振,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詹俊为难地道:“我们手中无兵又能做甚么呢?”

“你们过来看。”叶歆站起身,指头沾着水在桌上画了一幅地图,然后指着图含笑道:“叛军虽然有十数万人,但分布在狭长的地带上,犹如一只蝴蝶,两侧宽,中央窄。然而中央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那里连接银州,是军事要地,只要击中了这一点要害,无论他的翅膀有多大也于事无补。苏剑豪为人稳重,引兵南撤为保万全,防止敌军追杀,必然会用疑兵之计,或是留下埋伏,保障撤兵安全。”

詹俊父子不懂军事,但听的连连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叶歆眉尖一挑,含笑道:“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引叛军与苏剑豪交战。”

詹俊大为不解,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你要借叛军之手消灭苏剑豪?”

“非全是,但也有此意。”叶歆微微一笑,侃侃说道:“皇帝要的是自己的大军,苏剑豪手上的军队对他而言不是助力,而是祸害。若是能同时削弱苏剑豪与敌军力量,皇帝自然高兴,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计虽不错,只是苏剑豪能上当吗?”

“苏剑豪本事不低,我不想轻视他,所以此计所针对的不是他,而是要让敌军上当。银雪大军二次杀败苏剑豪,士气正盛,然而这些日子却一直按兵不动,一定是害怕西侧有压力,不敢把大部分军力投入会战之中,只要让他们觉得有机会大败苏剑豪,他们绝不会放弃机会。”

“让他们觉得有机会?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叶歆轻轻一笑道:“事情很简单,只要把苏剑豪的行军布阵图送到敌军的手上,再把苏剑豪撤兵的时间、地点和路线告诉他们,他们岂有坐失良机之理?”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都死盯着他的脸上,没想到他竟然要通敌。

景思齐虽然明白他的位置,却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在这种场合公然说出口,除非詹俊父子与他早有默契……眼睛瞟向詹俊,发现他也是满脸惊愕,眼神中更有浓浓的惧意,景思齐更是有些狐疑,忖道:“难道他做这些真是为了借刀杀人?”

叶歆扫了他们一眼,眼神特意在景思齐的脸上停了停,心似明镜,随后又移动了,微笑道:“阁老,此计若成,苏家与叛军两败俱伤,皇帝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詹俊不解地盯着他问道:“居士,你刚才还说不是借敌军之手杀人,现在又说要通敌,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大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叶歆心里自然不介意借赵玄华的刀杀了苏剑豪,但他知道凭赵玄华的实力,就算偷袭最多也只能大胜一场,却动摇不了苏剑豪的根基,所以并不打算用这驱虎吞狼之计完全算计苏剑豪,免得赵玄华趁机崛起,称霸东方,比起苏剑豪,他更着意对付银雪帝国。

“虽说把消息送到敌军手里,但此举并非针对苏剑豪,而是利用苏剑豪的兵力对银雪大军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逼使北面的敌人不敢南侵,待苏剑豪一走,皇帝就可以占据这一大片无主之地。”

詹俊父子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忧色也一扫而空。

“是我们浅薄了,不知道居士留有后着,失礼之极!失礼之极!请继续往下说,我们父子听着。”

“东翁不必在意。您想想,苏剑豪带着十几万人守在恭城一线,守而不攻,却又连连向朝廷求援,这分明就是想削弱京中的兵力,不然怎会有后来的兵变?他既然领着精兵强将,一仗不胜就让他回来,太便宜他了,如今他想领兵西征去救他父亲,自然要用他的兵做点事情,否则岂不是对不起那十几万大军和供养他的朝廷?”

“说的好,皇上听了这话一定高兴,只要能压制苏剑豪,取回控制权,做甚么都会让皇上高兴。”

“正是如此,只要东翁把此计献给皇帝,就算只有五成胜算,他也一定会做。事若成,东翁和少公子立时成了皇帝身边的大功臣、大红人。”

詹俊父子听的眼睛发亮,詹杼更是兴奋地坐立不安,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景思齐也动心了,虽说苏剑豪势力大,但听叶歆这么一说,皇帝想对付苏剑豪,只要压倒他,富贵功劳自然也就到手了,心里又开始倒向了叶歆。

官场不比河帮,河帮弟子都是直肠汉,很多都不识字,只靠着力气吃饭,所以没有甚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最多不过是打一架。然而官场却像是满布着迷雾的屋子,他刚刚走进门,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远一点就看不见了,更别说辨别方向,所以看着苏剑豪风光便动心,听到要对付苏剑豪立功也动心,根本没有立场可言。

叶歆虽然不知道他在想甚么,但看着他不断收缩的瞳孔,便知道他心里在盘算着甚么,暗暗冷笑了一声,又道:“东翁,我把事情说清楚一点,您见了皇帝就按我说的去做。”

“居士请讲,我洗耳恭听。”

“无论敌军何时追击,只要把苏剑豪的大军拖在眠月河北岸,他就不得不背水一战。十数万大军要过河并不是容易的事,船是关键,即使分批南撤,所需要的船只数量也十分惊人,所以河帮就起了极大的作用。”

景思齐若有所悟,出言问道:“莫非要河帮封河?”

“封河倒也不必,你也应该知道军船并不多,而且都是小船,载不了大量的士兵,危险性也很大。如今是六月雨季,河水涨落极大,又可能有洪水涌来,苏剑豪断然不会用小船载送士兵渡河,河帮的大船就成了关键。”

“不错,兵船的数目我很清楚,几次大军渡河北去都是向河帮征借船只,这次大概也一样。”

“若是苏剑豪借船,景兄大可以眠月河上中游的码头被人占据,短时间无法南下为由,要苏剑豪等十日,同时只能为他提供少量小船,苏剑豪的南渡计划必然拖延。只要拖上数日,敌军必然杀到,试图一举击破苏剑豪的大军,南渡眠月河,直取京城。此时苏剑豪前有大江,后有追兵,只怕顾不得撤退了,只有奋力与敌军交战,一场恶战恐怕就难以避免了。”

詹杼琢磨了一下,怀疑地问道:“苏剑豪前有大河,后有追兵,岂不是要吃大亏?虽然削弱了他的实力,但还是丢了地盘呀!”

叶歆心中暗笑,若是真有一场大会战,得利最多的一方莫过于他,无论谁胜谁败,双方军力必然受损,肃州的压力相对而言就会减少,甚至可以将军力向东扩展,吸收银州中部的势力。

詹杼见他面带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有些纳闷,又问道:“居士为何发笑?难道我说错了吗?”

“少公子过虑了。大战之际,将有一支奇兵由河帮的船运到眠月河口,悄悄登岸,待敌人追至端庆府对岸时,他们的左侧会有一支奇兵由东南角向西北插去,直取敌军的后方。”说着叶歆微微一笑,道:“只要运用得当,苏剑豪和敌军都不知道会有这路奇兵,敌军必退。此时再把消息传给苏剑豪,就说没有船渡河,所以消息送迟了,他得了皇命,又有了取胜之机,不会不加以追击,如此一来,必能给敌军重重一击。而那支奇兵若能取天目城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便取恭城。”

“果然是妙计,这样岂不是逼苏剑豪为皇上打退银雪大军?”

“正是,此时可以再施一计,命人四处宣扬肃州大军正在集结,意图东征龙溪城,银雪军队本已慌乱,此时若是行军得当,也许可以将银雪帝国的势力逐出东平州,到时候只要守住几处要城,便可尽揽河北之地。”

在座三人不由地有些慨叹,叶歆此计布局精妙,若是成功,的确能收奇效,只是三人都不识军略之术,只有景思齐略知一二,所以只能领悟一半的精妙。叶歆不但利用了兵力,而且还利用了银雪帝国和苏剑豪的心理,一方想平安南撤,一方想趁大胜之后南侵。

“苏剑豪知道我们摆了他一道,岂会善罢干休?”詹俊胆子不大,想到苏剑豪秋后算帐,他们父子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事若成,皇上大可再加封他,反正不过是一个名衔,而他赢了一场大胜仗,军民皆贺,这种环境之下总不能说皇帝不对,况且顺州的事还等着他,他根本无暇计较。”

“先生说的极是。父亲,就按先生说的去做,无论如何,只要银雪大军与苏剑豪交战,便是对皇上有利。”詹杼对自己的仕途满怀希望,根本猜想不到叶歆一切安排的背后还有其他的意图,只想着得此大功后再升几级,成为与苏剑豪和叶歆并驾齐驱的青年英杰。

“嗯,我现在就进宫面圣。”詹俊自然了解儿子的心态,对他而言,何尝又不是如此!以前是不会做官,所以碌碌无为,如今有人指点明路,按图索骥便可成事,怎能不奋身投入其中。他正想起身入宫,忽然想着一事,转头又问道:“居士只说了步骤,然而那支奇兵的事该如何处理?”

叶歆早知他必会问此事,故做犹豫状,沉吟道:“这支奇兵是关键,因为作用是改变战场形态,所以并不需要很多人,有一万士兵就足够了。然而领兵之人是重中之重,必须处事果决,领兵大方,而且行军要快,否则走露了风声,将会功亏一篑,最重要的一点,此人不能是苏派之人,否则计划不成反遭其害。”

詹俊点头道:“不错,眼下要找到有军队的将领,却又不是苏派的人,的确很不容易。居士,有甚么好的人选吗?”

景思齐心中一紧,转眼盯着叶歆,觉得他一定会安插自己的亲信,或是友好势力,所以才会想出此计。

叶歆摊开两手,微笑道:“我不在官场,怎会知道谁手上有兵,谁又不是苏派的人?不过如今天龙的辖地已经不大,东平州的这些府县的驻军有一万的地方不多,手中握有兵权而又不是苏派的人更少,只要去兵部查一查,很快便会有结果。”

他心中早有人选,只是不想直接推出来,算计着苏剑豪将要离京,这次去恭城必然要耽误些时间,尤其是大军散布在边界线上,要召集并不容易,而且还要布置撤退的方案,以免受到追击,所以仍有时间布置一切。

“你看我都糊涂了,这事只要找张公爷就知道了。”

“东翁快进宫吧,迟则生变,苏剑豪大概这两日就动身了,时间紧迫呀!”

“好,好,我立即进宫。杼儿留在府中招待景将军和居士,不可怠慢。”詹俊急急忙忙离开了书房进宫去了。

詹杼追问道:“先生,您只说了兵压,的确是妙不可言,不知借势是甚么?”

叶歆轻轻一笑道:“借势顾名思义,便是借他人之势压敌方之势。”

这次詹杼反应很快,想都不想便应道:“您是说肃州!”

“正是。”叶歆笑着点了点头道:“正如我方才所说,肃州虽然不为皇帝控制,却可以利用。所谓远交近攻,肃州与京城相隔甚远,互无利害关系,皇帝只要一纸诏书,再着意安抚,必能与肃州结盟。肃州在银雪帝国的西侧,无险可挡,是银雪帝国心腹之患,若能用肃州牵制兵力,敌军必然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还会主动后撤,以避免分兵之弊。”

“可皇帝对叶歆恨之入骨,岂能招抚?”

“无非是一纸文书,不必粮草,不需士卒,便能生出奇效,何乐而不为呢?即使无效,也能向世人展示皇帝的胸襟。”

詹杼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是,只怕皇上不喜欢听!”

叶歆轻笑道:“这个也不难,只要抓着皇帝的要害之处下手便能大功告成。”

“要害?”

“只要告诉皇帝,苏剑豪随时可以杀了他取而代之,而叶歆远在肃州,就算造反,一时半刻也无法威胁他的皇位即可。”

詹俊吓得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怎能如此威胁皇上?”

“若非如此,待苏剑豪撤兵西去,皇帝那张龙椅只怕坐不稳了。”

叶歆不过是为了让肃州有更多的筹码,有了新皇帝的册封,事情就更好办了,甚至可以将责任推给新皇。

景思齐紧紧地盯着他,他虽然明白叶歆是在为自己做事,却不明白其中的真意,毕竟他从未在官场打滚,更不懂政略之事,只是下意识地感觉到叶歆此举别有用心。

第三章

凝心清灵的眸子中射出缕缕柔光,落在叶歆的背影上,除了感激,还有掩饰不住的感情。一直以来的分离,以及道术的修炼使她渐渐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然而这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融化了心中的那道关口,控制能力在依恋和感激中渐渐变弱了。每日慵懒地躺在叶歆怀中时的温馨,回荡在耳边的轻声细语,肌肤相接时的心灵颤动,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魔咒一样在她的脑海中漫游。

不知不觉中,她慢慢地移到了叶歆的背后,双手缓缓地伸向了他。

叶歆正在思考,忽然感觉到一个火热的娇躯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背上,一双玉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腰间,他的心中猛的颤抖了起来。

“姐姐!”他不由自主地轻唤了一声。

凝心仿佛陷入痴迷了,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眼睛紧紧地闭着,一声不吭。

叶歆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望着灿烂的星空,内心无比激荡,脑子已经无法正常地思考了,只能默默地感受着凝心突然释放的柔情。

一阵轻风吹过,熄灭了窗前的灯烛,屋子里一片漆黑,寂静的空间里只有微微地喘息声,两道叠在一起的身影静静地依在窗前,一动也不动……

“笃!笃!笃!”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凝心松开了双手,抬头望着漆黑之中那对明亮的眼睛。久久,她缓缓地低下了头,默默走入卧室。

“姐姐!”叶歆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轻轻低唤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歉意。

“大哥,在吗?”门外传来峰的声音。

叶歆整理了一下被强烈感情冲击而变的纷乱不堪的思绪,然后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大哥,怎么连灯都不点?不会是睡了吧?”

“我刚回来,进来吧!”叶歆微微一笑,走到灯烛前把蜡烛点亮。

峰笑嘻嘻地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这是酒菜,大哥刚搬来,应该没吃吧!我知道那位姐姐在家,你一定不会出去吃,所以顺便带了一些小菜。”

叶歆朝卧室望了一眼,唤道:“姐姐,出来吃饭吧!”

然而等了半天,屋内没有声音,叶歆有些纳闷,走进卧室一看,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姐姐!”叶歆直愣愣地一屁股坐倒在床。

峰走进来瞧了一眼,问道:“那位姐姐呢?”

叶歆摇了摇头,低着头呆了片刻,然后朝着峰微微一笑,道:“她走了,我们吃饭去。”

“可是……”

“放心吧!她有分寸。”

峰见他脸上忧喜参半,有些不明白,但不敢多问,陪着他坐到桌前,为了他斟了杯酒。

叶歆心中着实有些不舍,但自己要办的事太多,又都是凝心不喜欢的事,幸好她伤势已复原,虽然道力没有完全恢复,但有遁术相助,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何况她留在他身边,对他自己也是一种压力。

“大哥,詹府没有为难你吧?”

“这次选对人了,詹俊两父子还算不错。”叶歆从思绪中被拉了回来,拿起小酒杯一口喝光,火辣辣的烧酒沿着嗓门一直往下落,直到腹部。

“嘿嘿!能有大哥这样的人物做詹府的幕客,他们詹府真是三生有幸呀!”

“峰小弟,苏剑豪甚么时候动身去恭城?”

“大概半个月后吧!这两天在和那帮人嘀咕着安排西征的方案,有很多事还要准备,所以一时片刻还走不了。”

“这样就好,不过时间还是很紧迫,詹俊如无意外,很快就会请旨前去游说河帮,我会趁机跟去。不过这只是前奏,有了这次功劳,詹俊会更相信我,后面的事就可以如期实行了。”

“反正大哥的主意一向精妙,有甚么要我做的只管说。”

“这次苏剑豪领军,我想知道他的人事安排,峰小弟,有机会帮我查一查。”

峰笑道:“这还不容易,反正每次议事扎猛大哥和我都在。”

“我如今有了新的身分,不便去扎猛大哥的宅子,而你也只能晚上来,免得惹人怀疑。”

“大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闲聊了一阵,峰告辞离去,叶歆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窗前望着无尽的星空,脑子里又回想起方才的一刻,不禁有些痴了。

“姐姐……”

次日早上,叶歆再次来到詹府。詹杼听说他来了,立时迎了出来,一见面便笑着说道:“居士来的正好,父亲上早朝去了,还没有回来,不过我昨夜已跟他说了,他欣然答应,只等皇上圣旨一下,我们便可起程去找河帮。”

叶歆微微欠身,含笑道:“我先恭喜少公子荣升。”

“还不是居士的功劳!”詹杼哈哈一笑,亲切地拉着他往书房走去,边走边问道:“居士住在何处?”

“在文城。”

“为何不搬入府中居住?莫不是有娇妻美妾相伴?”

“孤家寡人,哪来甚么妻妾!我这张黄脸,又丑又老,谁肯要呀!”叶歆笑了笑,抬步跨入书房。

“你放心,日后我一定给你张罗一个。”

“免了,还是一个人好。”叶歆笑着走入了书房。

两人在书房闲聊了半天,詹杼也没有去衙门,在家等着父亲上朝回来。如今他的脑子里全是河帮的事,就算去了衙门也做不了事。

叶歆心若明镜,见他坐立不安,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知道他年轻气盛,遇到大事总会有些浮躁。

直到午时,詹俊才回到家中。

詹杼迫不及待地把父亲请到书房,开口就问道:“父亲,不知道河帮的事说了没有?”

詹俊还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捻髯笑道:“我已经说了,正好司徒胜也在,皇上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去办,他支吾以对,半天也说不出个方法,弄得皇上很不高兴。这时我便自动请缨,又说小儿在河帮里有熟人,有九成的把握,皇上一听立即高兴起来,下旨命我们父子主办此事。”

叶歆大喜,起身长身一揖,贺道:“恭喜呀!东翁父子此次定然高升。”

詹杼更是兴奋,喜得眉开眼笑,催问道:“居士,我们何时前往河帮?”

“自然是越快越好。”

“我们今日便出发如何?”

詹俊摇头道:“太急了吧!我刚下朝,还是明天吧!”

叶歆却道:“大人,您就不必去了,我和少公子前去便可。”

“哦!”詹俊诧异地望着他问道:“这事是我主办,我不去,岂非抗命?”

叶歆含笑道:“您放心,有我和少公子在,河帮定会答应,到时候我把河帮的人领到府上,再由大人和少公子一起把人带去见皇帝,这样岂不方便?”

詹俊深以为然,含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依你的意思去办吧!杼儿,你现在就去打点一下,吃了午饭就走。”

“是,父亲。”詹杼满脸笑容,兴冲冲地走出了书房。

午饭过后,叶歆便与詹杼一起乘马车往北面的端庆府而去。

叶歆见计划如此顺利,十分高兴,而且自从兵变之后,他第一次离开京城,如今有圣旨,又有詹杼相伴,无论走到何处都可以从容通过。

詹杼同样感到兴奋,入仕以来,这是他办的第一件大事,而且十拿九稳,升官在即,无法按捺内心的激动,总是不由自主地催促车夫加速赶路。

赶了两天的路,他们很顺利的来到了端庆府。

进了城之后,叶歆与詹杼先找了一间客栈安顿了下来。

“少公子,我先去与河帮联络,待我安顿好之后,便请少公子前去会面,这段时间少公子可以在城中逛逛。”叶歆见一切都安顿好了,便想去见河帮。

“去吧!我在客栈等你的好消息。”詹杼十分相信他,而且这场富贵本就是他送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苛求太多,欣然答应了。

“少公子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叶歆笑着走出了客栈。

一路走着,他发现如今的端庆府与往日不同,以前这里是进入京城的重要港口城市,所以来往的人潮极多,除了货物还有马车,客栈也经常爆满,然而此时街上虽是热闹依然,但比起从前还是差了许多。

由于局势的动荡,河道有可能成为大军行进的路线,而且这里虽然没有与叛乱势力接壤,然而北面恭城并不太远,随时有可能攻到河边,所以气氛有些紧张。

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只有奔流不息向东而去的眠月河,滔滔河水气势磅礴,景色依然壮观,大河气吞天地的气势在人的心中激荡了起来。

叶歆走上码头,在稀落的人潮中沿着河岸走动,一边看着滚滚大河,一边思索着自己的计划,机会都源自于这条大河。

“嘘──”

他长吸了口气,松弛情绪,眼睛望着北方的天空。其实他很想就此渡河北去,回到父母妻儿的身边,回到朋友的身边与他们并肩作战,但他很快就甩掉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每走一步棋都会有深远的影响,不能凭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影响了大局的发展。如果不能压制银雪帝国,即使回到肃州,也只能拥有短暂的平静。

一群苦力刚刚卸完货,正坐在码头边闲聊,一番对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些日子的船可真少,唉!以前的活连夜干都干不完,如今可好,天还没黑就干完了。”

“唉,世道太乱了,又有甚么办法呢?双龙城已经不属皇帝管了,半个月前明远城的提督丘远江又闹独立,还把码头给封了,弄的河道中间几乎断了,如果不是咱们河帮有实力,这些船也下不来。”

叶歆走上前拱了拱手,问道:“几位是河帮的兄弟吧?”

“你是谁?”苦力们提眼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其貌不扬,脸黄肤丑,都有些不以为然。

叶歆含笑道:“我是你们大爷的朋友,替他传个话。”

“大爷!”这些河帮弟子都知道帮主正四处寻找大爷,一听此话,顿时都跳了起来。

一名壮年汉子抹了把脸,问道:“你真是大爷派来的?”

叶歆含笑道:“当然是真的,在河帮面前,谁敢胡来?我有要事要求见魏帮主,劳烦几位帮我传个消息。”

“小瘦子,快去告诉舵主,快!”

“是。”一名瘦瘦小小的青年一溜烟地跑走了。

叶歆见他们如此反应,知道必然是魏劭事前有吩咐,暗暗赞扬他的处事能力越来越高。

领头的苦力笑道:“您先等一会儿,舵主很快就到。”

叶歆学着他们坐在码头边的土地上,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河道有些不畅,是真的吗?”

“唉,世道乱了,东平州还算好,平安州那段河道太乱了。旷国雄的双龙城、丘远江的明远城和单星文的平乐城,这三个势力瓜分了三段河道,来往的船只都要交重税,而且搜查的很严,做生意的都不敢运货了,税太高,走这一段要交三次税,只会赔本。”

叶歆皱了皱眉,心道:“这些人都看到了眠月河的用途,幸亏我经营的早,否则此刻的眠月河一定被瓜分了。”

“我们帮主偏偏去了甚么肃州,所以……”

叶歆猛的一惊,急声问道:“还没回来吗?”

“不知道,反正现在是副帮主主持。”

叶歆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心中嘀咕了起来。虽然河帮是他建立的,然而他素来不参与河帮的内务,一直都是放心让魏劭和宋钱打理,然而如今魏劭不在,事情便会有麻烦,偏偏此事刻不容缓,机会稍纵即逝,绝不能拖。

唉!我疏忽了,早该结识一下几位副帮主。

正当他思考之际,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壮汉在小瘦子的引领下走了过来,扫了一眼,眼光落在叶歆的身上,问道:“你就是大爷派来的人吗?”

“正是。”叶歆打量了他一番,壮汉长得十分高大,穿着一件背心,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肌肤,两只手臂粗壮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善斗之人。

“我有要事想见魏帮主,不知道可否传个消息?”

“帮主去了肃州,不知道回到双龙城没有,不过消息我会帮你传,若是帮主不在又如何?”

“若是帮主不在的话,就请副帮主来一次,我有大事相商,事关紧急,不能迟疑。”

舵主点头道:“好吧!我找人替你送信,你先等几天。”

叶歆朝他拱了拱手,然后晃着脑袋离开了码头。魏劭不在,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事,但回头细想,三个月前自己才派峰交了两封信给他,此去肃州必然是替自己送信。

“看来不得不冒一次险了,希望这位副帮主是个做大事的人。”

焦急的等待了五日,直到六月初二,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才敲开了叶歆的房门。

“你是?”叶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中年人,长的很高,身子又细又长,显的有些瘦,尤其是两个面颊都凹了下来,看上去就更瘦了。

“我是河帮副帮主景思齐。”中年人很有气度,瘦瘦的脸上展露出温和的笑容,让人感到很舒服。

“原来是景副帮主,请到房里坐。”叶歆善意地朝他笑了笑,多看了两眼之后,依稀记起当日在双龙城上船的时候,景思齐就站在魏劭身后。

此人便是他这次的合作伙伴,成功的关键,虽然即使失败对他的根基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他还是非常渴望成功,所以合作者便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景思齐也笑了笑,然后走入房间望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叶歆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景思齐心存怀疑,所以一进房间就先观察,可见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叶歆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很高兴,因为此番计划需要的便是谨慎。

他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含笑道:“景副帮主先喝口水。”

“谢了。”景思齐又笑了笑,然后撩袍坐下。

叶歆见他没有碰杯子,知道他还有戒心,于是为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尽,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眼角却瞄向他。

好聪明的人呀!

景思齐暗暗赞了一句,朝他拱了拱手,道:“不知大爷有何要事?帮主不在,有事只管吩咐我去做。”

“既然景副帮主如此直爽,我就不客气了。”叶歆忽然走到内间,用早就制好的药水洗了把脸。

景思齐见他行为古怪,有客人在此竟然跑去洗脸,不禁有些诧异。然而当他看到叶歆原来的面目时,不由的呆住了,愣愣地望着叶歆的脸。

原本蜡黄的脸色变成了白色,虽然还有一层黄色的底色,但可以看出叶歆脸上的疤痕和黄色都是人为的。

“你……”

“在下叶歆,与景副帮主有一面之缘,不知你可曾记得?”叶歆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他知道自己的脸型其实没有变,只是蜡黄的脸色和皱巴巴的皮肤使他看上去如同两个人。

第七章

叶歆站了起来,朝着景思齐微微一笑道:“景兄,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景思齐的心里正是七上八下,无法平静,叶歆所说的计策使他无法不服。想到叶歆一路爬升到当朝一品,着实不易,官场之中的斗争远非他以前所想,心中战战兢兢,坐立不安,对做官竟有些惧意,怕自己不知道甚么时候就死了。

叶歆瞥了他一眼,含笑道:“景兄无需担心,河帮只需合理动用船只,毫无风险,事成之后,景兄你怕是又要升迁了。”

景思齐怎能听出这话中的调侃之意,抬头望了叶歆一眼,却被他眼睛里闪烁的异色吓了一跳,心中一阵慌乱,忖道:“难道他知道我的心思?很有可能是这样,这个叶歆,太厉害了,好像甚么都被他看穿了。”

“景兄!”叶歆见他发愣,又唤了一声。

“嗯……好……”

“先生,不如我带你们到处走走吧!”

叶歆摇头道:“少公子还是在府上候着,东翁此去不知何时归来,说不定还会召你入宫相问,万一错失了机会,岂不丢了大功?”

詹杼一听这话连连点头,道:“既然如此,有劳先生带景将军四处游览一番。”

“你放心,我和景兄是自己人,怎会怠慢他!哈哈!”

景思齐斜眼看了看他,心道:“这个叶歆,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还是小心一点,免得在他手里栽了跟斗。”

叶歆与景思齐刚出詹府门口不久,便见峰穿戴整齐走了过来,叶歆假装转身不敢相见,小声道:“景兄,这是苏府总管,我不想见他,还是回詹府。”说罢满脸急色地往回走。

景思齐一听是苏府之人,又见叶歆匆忙逃走,心里不由地乐了,暗暗笑道:“原来你也怕苏剑豪,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这位可是新任的靖河将军景大人?”峰走到他的面前热情地问着。

“你是?”景思齐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峰几眼,见他长的颇为英气,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腰间挂长剑,腰带上还挂着一块刻着“苏”字的金牌。

峰朝他拱了拱手,含笑道:“我是苏府的总管,奉我家大人之命,特来请景将军赴宴。”

“请我?”景思齐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掩饰不住喜悦,不禁笑了起来。

峰看在眼中,不禁暗暗冷笑,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点头道:“正是,我家大人听闻将军才华过人,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必能名动一方,所以特命我相请。景将军千万不要推辞,否则我无法复命。”

景思齐心道:“苏剑豪如今掌握权势,必是知道我投了皇上,所以想拉拢我。嘿嘿!我的机会到了,只要把叶歆的计策告诉他,必然能得到他的重用,日后也有个实力派的靠山。”

想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叶歆已经没有了踪迹,心下大安,谦恭地道:“承蒙苏大人不弃,我岂敢推辞,请总管带路。”

峰见他忽然转变了态度,眉宇间还有献媚之色,又气又怒,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心道:“果然不是好东西!幸亏我在苏府,不然叶大哥肯定让你这小子给害了,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下定主意之后,他含笑拱手道:“景将军请。”

“苏大人怎么会知道我进京了?”景思齐边走边问道。

“我姐夫有甚么不知道的?嘿嘿!京城的大小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何况景大人昨日已经名动京城,我姐夫又怎能不知?”

“你姐夫?”景思齐赫然止步,惊愕地看着他,眼神中有怀疑之色。

峰傲然笑道:“我姐夫就是苏剑豪,不然我怎么会在苏府做总管呢?”

景思齐恍然大悟,心想若非如此,凭峰年纪轻轻也不会担任这种要职。不过苏府总管身为苏剑豪的亲信,地位只怕比朝中大臣要高,想到此处,态度更是恭敬。

峰领着他转过一条巷子,然后招来了两顶小轿,一顶是蓝色花顶小轿,另一顶是全绿色小轿,十分精致。

“景将军,我姐夫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你应该清楚,你现在是皇帝的人,所以还是小心一点,免得为将军带来麻烦。”

“我明白,我明白,一切都按照总管的安排去做,总管处事小心,让在下敬佩。”景思齐平生除了骑马就是坐船,从未坐过轿,望着小轿,心中一片欢喜,又想到苏剑豪拉拢他,更是得意扬扬。

“请上轿。”峰见他喜上眉梢,心中冷笑连连,将他送进绿色小轿,然后也坐入蓝顶小轿,扬声吩咐道:“去文城。”

“是,老爷。”轿夫抬起轿子,迳往文城去了。

景思齐坐在轿子里摇摇摆摆,比起骑马、坐船更加舒服,连连大赞,还不时掀开轿帘,张望街上景色,一副大官的架式。

走了一阵,他忽然见轿子穿过城门,不禁有些纳闷,也有些怀疑,探头高声问道:“总管,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文城,你不会不知道吧?”

景思齐点点头,又缩回轿内,心道:“看来苏剑豪还真小心,不在家中见我,而去文城。若不是重视我,岂会安排秘密会面?嗯!我的机会到了。”

正当他思考之时,旁边传来了对话声。

“呦,这不是苏府大总管吗?您怎么有空到文城来?”

“原来是胡大人,我带了一个朋友来逛逛,这文城、武城可是京城的两大名景,怎能不来看。”

“您慢走,代我向苏大人问好,就说胡塑向苏公爷请安了。”

“胡大人放心吧!话一定带到。”

听了这一番对话,景思齐心中的怀疑一扫而空,自言自语道:“此人果然是苏府的总管,看来我多疑了。”

两顶小轿钻入文城后又走了一阵,最后在叶歆的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景思齐掀开轿帘走下轿子,抬头望了一眼,见小轿停在一条小巷之内,巷外有一个小院,虽然不太气派,但也是朱门绿瓦,古树参天,十分雅致幽静,不禁暗暗点头道:“在这种地方见面既安全又妥当,不愧是苏剑豪,做事还真不一样。”

“景将军里面请。”峰见他连连点头,偷偷一乐,微笑着领他走入院中。

小院打扫的很干净,几株槐树已经成荫,树荫罩着整座院子,更添清幽。

景思齐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随着峰走上二楼,问道:“总管,大人到了吗?”

峰推开屋门,指着里面含笑应道:“将军请坐下休息片刻,我姐夫公务繁忙,稍后便到,我先陪将军喝两杯。”

“哦!”景思齐也算小心,进屋前先向内张望了一眼,见厅中的桌已经摆上酒菜,珍馐美味应有尽有,一看便知是刻意安排,这才放心下来,便随同峰坐了下来。

峰为他斟满酒杯,然后举起杯子敬道:“景将军才华过人,我姐夫早闻大名,一直都想请你来叙一叙,只是事情太多,抽不开身。”

景思齐躬身而起,含笑道:“能得苏大人记着,实在是景某的荣耀,日后定当为苏大人效犬马之劳。”

“景将军,我姐夫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不知景将军可愿与我交个朋友?”

景思齐一听便知是替苏剑豪拉拢自己,心中狂喜,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撑着没变,微笑道:“能与总管大人交个朋友,我岂有不愿之理?”

“爽快,景将军果然是个豪爽之人,难怪我姐夫推崇备至,千叮万嘱,要把将军拉入苏派。”

景思齐喜色满面的道:“若有机会为苏大人效犬马之劳,景某自当万死不辞。”

“我姐夫听了一定高兴。”嘴上这么说着,峰心中却是冷笑连连,暗骂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

景思齐拿起酒壶为峰斟了一杯,陪笑道:“总管大人,日后你我便是自己人,千万要关照卑职。”

“那是自然!不过……”峰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景思齐紧张地问道:“不过甚么?”

“不过景将军对苏家总该有所表示,不然我也无法帮你说话,您说是不是?”

“当然,当然,我正有重要消息禀报苏大人。”

“喝酒,别停呀!”峰显的有些漠不关心,为他斟了一杯酒。

景思齐见了他的脸色,心里嘀咕了一阵,想着对方身为苏府总管,定然见过了大场面,听惯了大消息,以为自己拿不出甚么好消息,不禁微微一笑,小声道:“总管大人,您可别小看我这个消息,说出来一定吓你一跳,也许苏大人会大为高兴。”

“哦?”峰表现的略感兴趣,瞥了他一眼,问道:“不知是何种消息?京城每日送来的消息成百上千,不知谁真谁假,听多了实在很烦。”

“这消息确定是真,我告诉你,叶歆就在京城。”

“是吗?”峰眼睛一亮,直盯盯地望着他,然而心里早已破口大骂:“该死的混蛋,卖主求荣,竟然出卖叶大哥,等会儿我一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景思齐不知道自己正把头伸进虎口里,还扬扬得意地道:“他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他如今是詹俊的幕客,正策划一个计谋,想对苏大人不利。”

“是甚么计谋?”

景思齐阴阴一笑,一字不漏的把叶歆的计划说了一遍,最后得意地道:“我一直心敬苏大人知人善任,早有心报效,只是未得其门,这才虚与委蛇与叶歆周旋。”

“果然是一条毒计,景将军,你可立了大功了。”峰堆着满脸的笑容,亲切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景思齐立即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陪笑道:“我如今弃暗投明,这个消息就当是我孝敬大人的微薄之礼!希望苏大人能满意。”

正当他得意之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森然冷笑。

“当然,苏剑豪怎么会不满意呢?”

“谁?”景思齐吓了一跳,顿时如坐针毡,腾的站了起来,连忙转头望向门口,赫然发现叶歆笑眯眯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吓出身子一哆嗦,汗流浃背,心慌神衰。

叶歆抬头在他脸上扫视了片刻,淡淡一笑,冷嘲道:“景将军好兴致呀!美酒佳肴,只可惜没有丝竹美人,我怠慢了。”

“你……你怎么来了?”景思齐面如死灰,脑子里一片混乱,愕然指着他问道。

叶歆没有理他,朝着峰笑道:“峰小弟!你的演技越来越高明了。”

峰不屑地瞪了景思齐一眼,骂道:“嘿嘿,对付这种卖主求荣,不知廉耻的王八蛋,我最在行。”

“你……你们是一伙的!”景思齐这才全明白了,又悔又恨,怒气冲冲地挥拳击向峰。

“给我老实点。”峰的左手如闪电般擒住了他的左臂,右手顺势一带,就把他的手臂拉脱臼了,然后将他按在地上。

“啊……”景思齐痛的浑身冒汗,身为河帮副帮主的他实力不弱,却如何也没想到一出手就输的这么惨,更觉得全身乏力,身子发软,原以为是酒性太烈,如今想起才知是喝了药酒,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怒声问道:“你们在酒里下药!”

叶歆拉出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冷笑道:“对付你这种人,甚么手段都不过份。我这药酒天下无双,专门为你泡制,你就认命吧!”

景思齐被他眼中的寒光一慑,全身都哆嗦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给我趴下。”峰狠狠地一脚踏上了他的背部,将他踩在地上。

叶歆看着满脸惧意的景思齐,微微一笑,道:“景兄,做官可不容易,就算像苏剑豪这么风光的人,说不定甚么时候就变成刀下亡魂,还是河帮好啊!一方独大,无拘无束,在这乱世之中也不用害怕,万一陆地上待不住还能坐着大船顺水漂流,进入大海,也许能找个平静的小岛安家立业,颐养天年。”

景思齐只顾着哆嗦,甚么反应也没有。

叶歆忽然脸色一沉,眼中寒光暴闪,森然喝道:“我是甚么人,你应该知道,且不说白鹅峰的传闻,当年的八皇子也只不过被我一场大哭就哭为庶民。官场中事我经历的太多,你如想在官场生存,就不要把路走绝了,正如我一样,去年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今天就成了肃州侯、肃州总督,虽说有兵变,但我手上也有十数万大军,辖下还有千里草原,就算苏剑豪也奈我不何。凭你想对付我?等你下辈子再来吧!”

景思齐已经汗流浃背。

叶歆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心里想甚么我知道,无非看着做官威风八面,又是贵族,地位比一个副帮主要强万倍,所以想走入仕途,出人头地。”

“我……”

叶歆眼睛一瞪,斥喝道:“不要跟我说不是,你这点技俩只能在河帮内算计那些目不识丁的船夫,在我面前,还是老实一点。”

“是,是!”

“这官场是污浊的深潭,想进来之前要先想着怎么出去,是想竖着走出来,还是想横着抬出来,亦或是……”

景思齐听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战战兢兢地抬头望着他。

“亦或是粉、身、碎、骨。”叶歆森然冷笑。

景思齐吓得哆嗦了起来。

“原以为你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没想到你的眼光如此短浅,别以为靠上了苏家好升官。”叶歆指着峰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知……知道!”

“他刚才演了一场戏,但所说的话全都是真的,的确是苏剑豪让他来请你去府上,他也是苏剑豪的小舅,只有一样他没说,他是我的兄弟,是我安排在苏剑豪身边的。连苏剑豪如此的人物,我都能在他身边藏下一把刀,你想对付我?简直是痴心妄想。”

景思齐彻底后悔了,如果早知道叶歆如此厉害,给他十个胆也不敢起歪念,然而刚才他说的那一番话就把最后的希望磨灭了,除了哀求,没有任何机会。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一次。我可是魏帮主的人,您看在魏帮主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也要放过我这一次。”

峰怒喝道;“大哥,不能放他,他不是好东西。”

叶歆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然后朝着景思齐笑了笑,温言道:“你是魏劭提拔的人,也就是自己人,所以我就多说了几句,你可别多心,若是有甚么地方要我帮忙,但说无妨。”

“没……没有,我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有就好,嘿嘿,没有就好啊!”叶歆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景思齐抬头看了他一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道好险。

“叶大哥,就这么饶了他?”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高声问道。

“废了。”叶歆头也不回,抬腿走出了大门。

“知道了!”峰笑嘻嘻地走向已被吓昏的景思齐。

“啊……”景思齐只惨叫了一声,嘴就被堵住了。

“还是没有本事好啊!没有本事就不用想太多东西了,常言说的好啊!能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叶歆走到院外,微微仰头看了看灿烂的太阳,喃喃地嘀咕着。

半个时辰后,峰也离开了小院,以找不到景思齐为由,回到府中覆命。

苏剑豪虽然有些惋惜,但也没有太在意,如今他所想的只是尽快带着大军西征,打开与父亲之间的通道,因而次日一早便带着岚姐弟,以及几员大将,出发去恭城。

第四章

听到“叶歆”这两个字,景思齐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实在没有想到叶歆竟然会改变脸色样貌,公然行走四方。

叶歆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副帮主也许不认得,只是河帮和我是自己人,我先示真面目,再叙后话,以示诚意。”

“景思齐参见大爷。”景思齐站起来躬身向叶歆抱了抱拳。

“我们是自己人,不必拘礼,坐吧!”叶歆看了他那对深邃的眼睛便知道这位景副帮主是个精明人,单凭一个代理人的身分不足以让他调动河帮的力量来帮自己,然而眼下魏劭不在,若要办大事,也只能靠他了,于是不得不以真实的身分见他。

景思齐看着他,摇头赞叹道:“大爷这手绝活可真是厉害,同样一张脸,五官不变,面形不变,只是皮肤变了一些,但看上去判若两人,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叶歆微微一笑道:“其实并不完善,我吃了很多药,又用了些药汁,所以才会如此,这也是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难登大雅之堂。”

“第一次见大爷之时并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这次一见,观感大变,不愧是名动一方的名士,景思齐心感佩服。”

“景兄,此次请你来是有事相商,魏劭大概没说过我的事,但你应略知一二。”

“我知道。”

“河帮是我和魏劭、宋钱三人辛苦打造而成,又得力于景副帮主这样的豪杰相助,才能有今天的局面,不过到了这个地步,河帮这把利刃要出鞘了,而这一次便是出鞘之时,还望景兄相助。”

景思齐神色一凝,心中一紧,对叶歆的言下之意不由地产生了狐疑,盯着他问道:“大爷莫非要起兵?”

“用不着,只是想借一点名声。”叶歆轻笑着摇了摇头。

“名声?”景思齐糊涂了,他如何聪明也猜不透叶歆的用意,而且越想越迷糊,最后只好苦笑着拱了拱手,求饶道:“大爷,您别高深莫测了,有话直说。”

“京城里的那位新皇被逼急了,想找河帮帮忙,我想借河帮的名,表面上答应他,但一定要找个河帮的重要人物陪我前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景思齐低着头细细地思量了片刻,又抬头盯着叶歆看了半晌,问道:“您不是做小事的人,此次定然有大举动,虽然河帮是您建的,我不敢多说甚么,但这是大伙的心血,我希望大爷能明言。”

叶歆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寒光,景思齐这一番话中竟没有把他当成是河帮的人,只当是一个曾经资助过河帮的善人,口气上很恭敬,但实际上也只是口头上的敬意,其实是把他排除在外,这不能不让他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

嗯,太疏忽了,看来河帮的内部似乎有些问题,这些河帮的上层已经把河帮看成了自己的势力,也许还要在这乱世之中分一杯羹。魏劭虽然有些才干,但不够狠辣,帮内有景思齐这么厉害的角色,看来他的权力被瓜分了不少。

此时,叶歆有些后悔露出了真面目,然而若非如此,也不会看到自己在河帮之中只是一尊被供奉的牌位……眼角扫了一眼正低头喝水的景思齐,心想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趁这个机会试试这颗是好牙还是毒牙,若是毒牙,趁机把他拔了。

“景兄说的好,这条眠月河是天下的命脉,可谓一河倾天,如今时局动荡,河帮占据了这条命脉,若是不能好好的运用,实在可惜了!所以我要活用这条大河,最重要的莫过于运输,一是运兵,二是运粮,三是运货,这本就是河帮做的事,只不过以前是别人在用,现在我要用。”

景思齐听说他要运东西,心中大安,脸上的笑意更浓,笑道:“您这话说的就明白了,河帮是您建的,运甚么一定是您优先,就算把河封了,也一定让您满意。”

“放心吧!我不会把河帮弟子放到战场上去打仗,他们有他们该做的事,不过这种乱世,就算做个普通人只怕也难保险。”

“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其他的事一切按您的吩咐。”景思齐见叶歆语气有些软,不禁有些得意。

叶歆心中冷笑连连,建立河帮便是要在此时所用,若任由河帮自立,当日也不必苦费心机建立河帮。如今正是运用之机,他自然不肯就此放手,况且日后还有更重要的用途,今日若不能将河帮的控制权收回来,日后会有大麻烦。

“景兄,话都说明了,我也不客气了,但有一样我要说清楚,这一切都是秘密,要是走露了半点风声,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叶歆语气虽然平淡,但景思齐听了忽然觉得脊背凉飕飕的,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然而心里还是有着强烈的抗拒感。

叶歆微微一笑,温言道:“景兄不必在意,我只是丑话说在前面,毕竟河帮的人都是自己人,大家同心协力,做点实事出来,也不枉我们聚了这么大的力量,日后还望景兄多加提点。”

他明白此次虽然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但也是把性命搭了进去,办不成事小,若是把自己的身分暴露了,问题就大了,而且景思齐心中的想法一时间拿捏不准,所以不得不用威吓的手段。

“不敢,不敢,大爷的吩咐,我们一定照办。”景思齐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心里却在骂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怯弱。自己在河帮之中的势力已经不在帮主之下,逢此乱世,正是左右逢源之机,若是一味替叶歆办事,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一种反叛的情绪在他的内心慢慢滋长着。

“不必多礼,我们慢慢详谈。”叶歆虽不了解景思齐的想法,但他向来小心,而且这次毕竟是第一次与景思齐相交,不能真正了解他的想法,心里还是小心防着。

“大爷请吩咐。”景思齐现在还不敢公然反抗,毕竟叶歆也是有势力之人,而且藤魔之名名动天下,即使只是传闻,也不能不让他谨慎,生怕说错话会引火烧身。

叶歆微微一笑,道:“朝廷要请魏劭去做河道总督,景副帮主也应该可以得个将军做做。”

“将军!”景思齐眼睛一亮,露出惊喜交集的表情。

叶歆察言观色,对他的这种表情十分熟悉,与科举放榜时,金榜题名的学子们脸上的表情一般无二,也是对一种权力地位的无限向往。他有些后悔,这次实在太冒险,与这样一个人合作,无疑是把脖子放在刀刃上,然而此时此刻,为今之计只能随势而成,否则便会有大麻烦。

景思齐发现自己过于兴奋了,连忙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表情,眼角瞄了一眼叶歆,见他没有反应,心中又笑了起来。对他而言,进入官场比在河帮任一个副帮主要强百倍,还能功成名就,一步登天,欣然道:“一切按大爷的决定吧!”

“我觉得投靠皇室,一则可以壮大河帮的势力,二则可以趁机取得更多的筹码。”叶歆没有告诉他投靠皇室只是计策中的一步,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景思齐的表情根本不用假装,他完全可以真心实意地接受封赏,然后入朝为官,这比知道后演戏要强百倍。

“一切就按大爷所说的去做。”景思齐欣喜若狂,盼着自己一跃龙门身价百倍,然而这一次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冲动。

“你去安排一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然后一起进京,他会带你面见皇帝,到时候能封甚么官就看你自己了。”

景思齐站起来抱拳道:“大爷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罢便转身离开屋子。

叶歆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的家伙,连我都不放在眼里,留你不得,事成之后再来收拾你。”

一个时辰后,景思齐又回到客栈,叶歆换好装束,带着他来到詹杼包下的小院。

詹杼正等得心焦,见到叶歆带人来了,惊喜的问道:“这位就是河帮的人?”

叶歆含笑点了点头道:“这位是河帮副帮主景思齐景兄,受帮主之讬与我们入京商议归附之事。景兄,这位是吏部侍郎詹俊詹大人的少公子,受了皇命特来请景兄入京,我们还是立即起程吧!”

“参见詹少公子。”景思齐躬身行礼,意态竟比对叶歆还要恭敬。

叶歆洞若观火,心道:“此人果然野心不小,河帮只是他的踏板而已,此次有机会入朝为官,便原形毕露,幸亏发现的早,只怕再过一阵,魏劭的位置也难保。”

“好!好!好!”詹杼兴奋地连说了三个好字,亲切地道:“景兄远道而来,还是先休息一两天吧!”

“还是早日起程吧!”景思齐瞄了一眼叶歆,生怕他改变主意,破坏自己入朝做官的梦想。

叶歆微笑道:“事不宜迟,既然景兄想早些上路,少公子,我们立即收拾行装,早点上路,迟则生变。”

“好吧!我们现在就起程。”詹杼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内室收拾东西。

景思齐看着叶歆那张蜡黄而有皱摺的脸,实在不明白以他的地位怎么会投入这种小角色的门下做幕客。

叶歆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

詹杼很快便收拾好东西,坐着马车上路了。景思齐骑马跟在车边,边走边与詹杼相谈,尽说些官场上的事情,而且越谈越起劲。

叶歆坐在马车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耳朵却清清楚楚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盘算着如何处置景思齐,如今身分已经被他知道,正面翻脸只会招来祸事,不但如此,还要防着他反咬一口,所以必须将他放在控制范围之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嗯,且看此人见了皇帝会有何动作,若是翻脸不认人,定要想办法先宰了他,免除后患。”一阵寒芒从叶歆的眼眸深处闪过。

京城里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朝中的官员对于向来畏首畏尾的詹俊突然自动请缨都感到有些惊讶,然而詹俊平庸的官历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过了几日就没有人再注意他了,毕竟乱世之中有太多的事需要留心。

一行人顺利回到詹府,詹俊得知河帮副帮主前来,大喜过望,亲自迎出了府门。

“参见詹大人。”景思齐知道詹俊是二品大员,所以一见到他便恭敬的行了大礼,这番举动既是为了叶歆的安排,又是为了自己日后进入官场铺下道路。

叶歆虽然年轻,但见多识广,看着他恭敬的神态,洞若观火,知道他不谙官场,否则也不会对在官场中没有势力的詹俊父子如此恭敬。

当然,这也是他的安排,回京之前他便交待了詹杼,千万不要乱说话,否则这场大功劳会自己跑掉。

詹俊见了景思齐欣喜若狂,虽说他平生喜欢画画,但这都是因为他自知无力在官场竞争的缘故,所以才会以寄情画画来保全官位和仕途。然而如今面对一场垂手可得的大功劳,心中对于仕途的憧憬不由自主地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叶歆面带微笑道:“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景兄既然已经到京,依我看,还是先进宫面圣吧!免得误了大事。”

“对!对!现在就进宫面圣,如此喜事,自然要让皇上早点知道。”詹俊连连点头,他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只要见到皇帝,功劳也就到手了。

“景兄怕是也累了吧?如果累了,明天也可以。”叶歆瞥了景思齐一眼。

“不,不,我不累。”景思齐的内心同样着急,他也不敢白白错失了一次大好良机,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装作无所谓。

叶歆暗暗一笑,又道:“既然如此,我就在此恭候大人父子荣升。”

“居士的功劳我们父子绝不忘记,回来定当重谢。”詹氏父子兴高采烈地拉着景思齐向皇宫方向去了。

叶歆目送他们远去,心里盘算了半天,抬腿便往驸马府去了。

景思齐走了一阵,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叶歆统领一方势力,竟然在此做一个小小的居士,而且还把天大的功劳送到詹氏父子的身上,似乎太不合理了。

“此次招河帮归附新皇难道就只为了成全詹氏父子吗?此人是名动天下的大人物,如今改变面容隐藏在京城,一定有其目的。嘿嘿!不管他有甚么目的,反正现在他的把柄攥在我手里,如果向外公布……”忽然,他想到了通缉榜文上的五十万两悬赏,心中猛的一跳,回头悄悄地瞄了一眼,一时间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想法。

“景兄有事吗?”詹俊见他频频回头,好奇地问道。

景思齐摇头反问道:“詹大人,我这位朋友在这里混的不错吧?”

“你是说辛居士呀!他一来就为我们父子带来了这场大富贵,詹氏一门恐怕就要腾飞了,哈哈!”说到将来,詹俊眉飞色舞,满面春风。

景思齐眼睛一转,含笑道:“听说他以前也是个官。”

“哦!”詹俊诧异地望着他:“这可没听说过,不过他手里捏着河帮的信,又自称居士,我还以为是文人呢!你和他这么熟,应该很清楚吧?”

“他和我们帮主熟悉,我见的少。”

詹杼笑着插嘴道:“他可真厉害,计划安排的有条不紊,实在让人佩服。”

景思齐见詹俊两父子不停地夸赞叶歆,脑子里忽然又跳出叶歆的“藤魔”之名,心中又犹豫了,嘀咕道:“事情还是先看看吧!帮主对叶歆似乎一直很敬畏,这人手段的确有些高深莫测,单是这次的计划我就想不明白,看来还是小心一点,别自找麻烦。嗯!先把官位弄到手,其他的事日后再看。”

正如三人所想像的一样,承明皇帝对河帮的归附十分看重,毕竟他身为天龙皇朝的皇帝,手上仅能控制四万军队,这无疑是一种屈辱和无奈,河帮虽然没有强大的军力,但近两万人的河帮弟子对他而言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所以当他一听到河帮派人来到宫外,心里仿佛从冬天换成了春天,连忙把景思齐等三人召到承政殿问话。

景思齐久在河道上混,直到魏劭出来组帮才找个了爬升的机会,人心机灵,所以让他爬到了副帮主的位置,此时见了皇宫的富丽堂皇,金檐绿瓦,心里别提多羡慕,只叹自己出头太晚。

“草民景思齐叩见皇上。”第一次在金殿上得到皇帝的接见,对于一个平民出身的人来说,简直是在发梦,所以他显得很激动。

“来的好呀!朕正盼着你们前来,让你们这些贤德之人藏于草莽之中,是朕的失误,日后还望爱卿能为朕效力。”承明皇帝再次施展出当日拢络官员的手腕,使人感到关怀备至,形势的严峻使他又有了忧患意识,刚刚登基时的狂傲和专擅也收敛了许多,毕竟他的皇位正受到强大的威胁。

“河帮本就是天龙皇朝的子民,皇上来召,岂有不归顺朝廷之理?草民率河帮二万弟子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明皇帝龙颜大悦,笑道:“好啊!有河帮来归,朕何愁天下不平!”

詹俊躬身禀道:“贺喜皇上又得一臂。”

“你们父子办的很好,朕心甚慰,詹俊、詹杼听旨。”

“臣在!”詹俊父子知道皇帝要封赏,连忙叩倒行礼。

“詹俊升为内阁学士,詹杼升正六品大理寺左寺丞。”

景思齐羡慕地望了一眼,眼睛又瞟向皇帝,期盼着自己摆脱平民的身分,进入贵族阶级。

承明皇帝转头望着他含笑道:“河帮上下忠君爱国,朕加封河帮帮主魏劭为三等长信侯,河道总督,总理河道事宜。”

“臣谢主隆恩!”

“景思齐,你也立有大功,朕封你为靖河将军。”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景思齐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心中狂喜莫名,激动地差一点昏了过去,两只眼睛精光大放,只知道不停地叩头谢恩。他的名利心极重,进入贵族阶级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心愿达成,怎能不心花怒放!

他的心里不断地呐喊着:“我终于做官了,哈哈,我是将军了,再也不是卑贱的平民。”

这一刻,整个大殿都充满了喜悦和兴奋,似乎每一个人都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然而这些对于叶歆来说却更有意义。

第八章

清早阳光灿烂,空气清新,人们又开始一天的忙碌,叶歆悠闲地来到詹府,正巧在门外碰上了詹俊,笑着问道:“东翁,怎么这么晚才上朝?”

詹俊笑道:“上朝?嘿嘿,我才刚从宫里回来。”

叶歆见他满脸笑容,知道他必是又得了好处,含笑问道:“事情成了?”

詹俊亲热地拉着他向宅内走去,边走边笑道:“哪能不成?我刚说完,皇上就高兴的从龙椅上跳了起来,那可真是龙颜大悦!皇上猛夸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后来又召来了张全、言德谦等重臣,围着我问了一夜,做官做了二十年,没想到还有机会威风一下,想到皇上和重臣们都围着我转,那感觉可真舒服。”

叶歆哈哈笑道:“东翁,以后这种场面还多着呢!下次只怕你会笑得合不拢嘴。”

“承你贵言,还望居士多多为我们父子出谋划策。”

“这是自然。”叶歆提醒道:“不过东翁千万记住了,所有的计策是您和少公子想的,我甚么也没说。”

詹俊笑道:“居士果然不喜欢露脸,要是旁人,这个时候早就四处嚷开了。”

“我看着东翁和少公子功成名就,已经是享受了,何必再想其他。”

“好,好,看来我们父子与居士有缘啊!居士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告诉老夫。”

“谢东翁。”叶歆微笑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东翁在宫中是如何回答的?”

“我还能怎么说?不过是把你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所有的人都听明白为止。之后皇上留我们共进御膳,这可是天大的荣耀,我这一辈子经历这一次,死也瞑目了。”说着詹俊又忍不住笑了,回味这份刺心的荣耀。

“这是东翁的福气。”叶歆哈哈一笑。

“都是老弟的好主意,不然哪能有今天!其实那些重臣怀疑这计策不是我所想,我只好说是父子一起商量的,不知有没有用,所以进宫去请示,他们这才放过我。”

“带兵打仗的人选出来了吗?”叶歆最关心的就是此事。

“挑了一个叫龙天行的武将,现任兵马司,武举出身,不是苏派的人,手下有一万人,完全符合要求,所以皇上昨夜已经下了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密旨,命他把手下一万士兵移驻到海口的朝日城,又召他秘密进京。”

叶歆心中大喜,忖道:“果然挑了龙天行,再加上河帮相助,如此一来便有了七成胜算,之后便是要看天命了。”

“居士,你去找杼儿吧!我梳洗一下还要进宫,这回可忙死我了。”詹俊吐了一口气,晃着脑袋走入了后院,满脸都是笑容。他做了二十年的官,第一次这么爽快,也是第一次觉得做官比画画舒服。

叶歆与詹杼聊了一阵,便离开了詹府向驸马府走去,他知道此时自己已经不需要露面,而且詹家此时受人关注,进出多了难免会受人怀疑。

驸马府里静悄悄的,与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在叶歆的眼中,这么庞大的宅院却笼罩着薄薄的哀愁。苏剑豪走了,扔下了这位金枝玉叶,没有留下一丝情意,看着孤单的玉霞公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红緂,想起凝心,想起紫如,难免有些哀伤。

“你来啦!”玉霞公主静静地站在竹林之前,望着翠绿如一的竹子,不知在想甚么。

“苏剑豪今天早上走了。”

“嗯!先生是专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吗?””玉霞公主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落泪。看着面前的叶歆,她微微一笑,道:“其实不需要,他的脑子里没有我的影子,他的影子在我的心里也会渐渐消失吧!”

“公主,此番苏剑豪离京,只怕会领着大军直奔顺州。”叶歆的语气很平淡。

“是吗?”玉霞公主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抬起头望着闪过叶间的金光发呆。

然而叶歆仍然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无奈和伤感,他也抬起头,静静地望着茵绿的竹叶。

“夏天到了。”

“是啊!这半年过的真快。”

叶歆微微一笑,第一次从她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可见她活得并不伤感。

“公主,我也要告辞了。”

“先生要走?”玉霞公主微微一愣,转头盯着叶歆,脸上满是惊讶。

“在京城待了半年,也该出去走走了。”

“嗯,也好,先生的谈吐和学识都出类拔萃,是我占用了先生的时间。”玉霞公主忽然笑道:“先生教了我修性练心的功夫,怎么说也有半师之谊,不如先生收我为徒吧?”

叶歆微微一愣,看着那对诚挚的眼睛,忽然笑了,道:“下次吧!下次我回来时,如果公主还有这个想法……不过……”

“不过甚么?”

“也许角色要换一换了。”

“角色?”玉霞公主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叶歆深深一揖,道:“公主保重。”说完转身离去。

“秋剑,代我送先生一程。”

玉霞公主怅然若失地望着他的背影,难得有一个平等相交的朋友可以说说话、聊聊天,现在却要走了,她喃喃地道:“这里又要静了!”

离京城很远的悬河城前却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战争为它带来了血与火的世界。

清晨的阳光很灿烂,金色的光芒浸透了茫茫的草原,如同绒毡一样的绿色草原迎来了新的一天。

一支庞大的军队慢慢地移向了城池,尽是白盔白甲的铁凉骑兵,队列整齐,一杆玄黑大旗随风飘扬,旗上画有“铁凉”两个金色大字,威武不凡。大旗之前有一名男子黄袍金甲,安坐血斑马之上,不是别人,正是雪狼关统帅红烈。

他抽出佩剑,缓缓地举向天空。

咚……咚……咚……

呜……呜……呜……

一通乱鼓敲响,如震天之雷,响彻大地,紧接着,长角之号若破风之弩,冲向天际,数万将士举刃向天,金戈铁马,恍若大地披上的锦衣,热烈奔放,呐喊声、马嘶声随之而起,便如天地战歌,摇曳四野,远及数十里。

“杀……”

随着红烈手上的长剑挥落,一阵杀声如同惊天之箭,划破了战鼓与长号编织的天幕,直向云霄。刹那间,马嘶人吼,尘烟滚滚,如潮水般的大军如同飞天之瀑布一坠而下,直冲得四野尘起,天地茫茫。

红烈手握马缰,凝望着远处城池上的旌旗长枪,心中激荡万分,凌厉的双眼散发出傲视天下的野心与豪气,完全不像一位五旬老人,此刻,似乎没有任何事能阻挡他东征的决心。

一个个勇士手舞长刀,口喊杀字,从他的身边飞箭般纵马直驰,直向城池冲去,无限的勇气如同有形之物,一次次冲击着战士们的心灵,激荡起视死如归的意志。

“吾皇万岁!”红烈凌空狠劈一剑,指挥数万雄兵,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扑向那高高矗立的城池。

城墙上的肃州士兵却如同钢铁铸成的巨人,矗立在城墙之上,一切都很平静,只有拉动弓弦的声音回荡在城头,和谐的奏出了一曲箭雨之歌。

“放!”

一声令下,千万羽箭划出长长的天虹,排山倒海般向城池下方的白色大潮盖去,黑色的万千箭杆如同一柄黑色的长刀,割向白色的命脉。

溅血!断肢!破腹!穿胸!

死!

一具具尸体倒在苍茫的大地上,鲜血染红城下的黄土地。生命的呐喊声在这一刻显的非常渺小,淹没在那永不停歇的喊杀声和鼓号声之中。

然而没有人退缩,士兵们扛起了盾牌,顶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向着高大的城墙冲过去,箭雨在这一轮人潮的巨浪中被淹灭了,但它并未停息,就像是一场天神与海神的战争,惨烈异常。

红烈丝毫不为所动,默然坐在马背上,紧紧地盯着城上,盯着飘扬着的那杆墨绿色大旗,盯着上面斗大的“叶”字,眼睛里充满了胜利的欲望,只要踏破悬河城,穿过悬河走廊,前面便再无阻挡,可以尽情地驰骋。

抽箭,拉弓,放箭,城墙上的士兵们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汗水一滴滴地沿着下巴落在了灰色的砖石上。

他们似乎习惯了防御战,在这选择生与死的地方,奋力拨动着弓弦。

一场普通而又惨烈的攻坚战就在悬河城下展开了,战况异常的激烈。

此时两匹马悄悄地出现在战场一里外的山坡上,静静地看着战争的血与火。

“小姐,再不劝老爷退兵就麻烦了!”锦儿看着凝望城头的红緂,忍不住劝说着。

红緂秀丽的弯眉紧紧地锁着,看了看怀中抱着的儿子,幽幽地叹道:“劝了,没用。”

“可是叶大哥他……”

“我不能说!爹的脾气我最清楚,如果说了出来,他只会更恨夫君,不杀了夫君,绝不罢休,万一真是那样,我这一辈子就没有指望了。”

“这是从前,那时候各为其主,可如今天龙皇朝都快没了,也许可以变成一家人,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红緂转头看了看她,低头想了半天,摇头道:“上次那封信夫君一定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怪我?我也是鬼迷心窍,怎么就听了宋大哥的话了。听说他被贬为知县,不知会不会弃官而去?唉!”

锦儿见她满脸忧愁,劝道:“小姐,那事以后再想吧!眼下老爷去攻叶大哥,说不定叶大哥现在就在城墙上,万一被流矢伤着可怎么办?”

“他的实力你也清楚,流矢是伤不了他的,我只怕他怨恨父亲。”红緂的心里全乱了,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锦儿看着她愁成这样,心里也是难受,可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凑巧,恩怨情仇四个字都全了。眼下无论这场仗谁赢谁输,恐怕都会结怨结仇,情况就更繁杂,结局如何,仍未可知。

“夫君,为甚么不来看我和炽儿?”红緂一边呢喃着,一边轻轻拍着儿子,眼睛凝视着烽烟四起的战场。

战火波及的不只是悬河城,顺州的跃虎关前同样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战争,清月国的大军在兵部尚书云璧的带领下,向苏方志的大寨发起了猛攻。

清月国的唯一出路就是顺州,如果要趁乱世之机扩大势力,也只有顺州一途,因此苏方志的连营成为他们扩张的唯一障碍。

苏方志也不是平庸之辈,大营在他的控制下如同铜铸一般,阻挡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京城外的大道上,一辆小小的马车正往北驶去,坐在车头赶车的正是叶歆。

“大爷,您这是要把我带哪儿去呀?”景思齐哼哼唧唧地躺在车内呻吟着。他的武功已经被废,手足都有重伤,全身乏力,只能躺着。

叶歆淡淡地道:“把你的病养好了,还有用的着你的地方,我暂时还不想杀你,除非你自己找死。”

“是,是,我一定尽快养伤,听候您的调遣。”景思齐的心里纵有千般恨他,然而此时也只能软求,谁让他的小命攥在别人手里,想甚么都没用,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别废话,小心毒发作了。”叶歆冷冷一笑。

“毒……甚么毒?”景思齐被他冷不防的一句吓得脸色煞白。

“没甚么,只不过在伤药里面加了点东西,免得你又生出甚么坏主意。还有一样,解毒之药不在我身上,要等我回了京城才能拿到,所以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不敢,不敢。”一听伤药中有毒,景思齐更是不敢有半点异动,生怕惹怒了叶歆,丢了小命。

“其实这对你有好处,免得你胡思乱想,万一我忍不住,只好对不起魏劭了。”

“是!是!”

叶歆不再多说,驾着马车,带着景思齐往端庆府赶去。

走了两天,马车绕过城池,直接来到端庆府码头。宽广的眠月河依然滔滔不绝地向东流去,码头却显得冷冷清清。

“噫!”叶歆抬眼一望,顿时愣住了,因为码头边泊着一艘大船,高大粗壮的桅杆挂着白色大帆,而顶上赫然挂着叶歆的飂翼旗,正是魏劭的座船。

“魏劭来了!真是太好了。”

叶歆又惊又喜,勉强把景思齐带来就是为了安排河帮的船只,没想到魏劭竟然赶到了,如此一来,船只的安排便可确定。

马车内的景思齐一听这话,吓得面如土色,身子大颤,差一点昏死过去,落在魏劭手中有甚么后果,他十分清楚。

叶歆正担心河帮弟子会不会听自己的调遣,这下魏劭到了,对计划的成功更有信心,于是将马车赶到码头上,然后跳下马车,拉着一名路过的船夫,问道:“你是河帮弟子吗?”

“你是……”船夫显得很小心,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

叶歆轻轻一笑,指着马车道:“车内是你们的景副帮主,受了伤,烦您带路。”

“您稍候,我现在就通知老大。”船夫一听是副帮主惊着了,一溜烟地跑了。

叶歆撩开车帘看了景思齐一眼,淡淡地道:“景兄,你受苦了。”

景思齐根本不敢说话了,窝在车内不吭声。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码头西南方有一群人向码头走来,为首的两个不是别人,正是魏劭和宋钱。

“人呢?”魏劭扫了一眼码头,喝问道。

“帮主,就是他,他说马车内是景副帮主,受了伤。”引路的船夫用手指着叶歆。

魏劭打量了叶歆一眼,见他脸上蜡黄,还有层层叠叠的黄斑,不禁皱了皱眉,迎上去问都没问,迳自走到马车边撩帘一看,果然发现了景思齐。

“景兄弟,你这是怎么了?”魏劭见自己的副手软软地倒在马车上,脸色煞白,眼藏惧意,不禁大为震惊。

景思齐见到他,心震胆裂,头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景兄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魏劭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隐隐感觉到有脉搏跳动,一颗悬到嗓子口的心这才放下,脸色却变得更为阴沉,冷冷扫了叶歆一眼,喝问道:“他究竟怎么了?”

“废了。”

“谁?”魏劭一听自己的副手被别人废了,顿时火冒三丈,咆哮着大声喝问道。

看着自己的亲信暴跳如雷,叶歆心中暗笑,表面上却是泰然自若,淡淡地应道:“我!”

第九章

“你!”

魏劭猛的愣住了,目光茫然地扫视着他,如何也想不到凶手竟然自己把人送来。

宋钱却觉得叶歆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地多打量了他几眼,心想:打伤了河帮的副帮主居然还亲自把人送来,一定是另有目的。

“好啊!你敢打伤我们的副帮主?老子宰了你。”几名河帮弟子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愤然冲了上来,举手就想打人。

“你们敢!”叶歆两眼一翻,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河帮弟子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气势,心中一紧,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他。

宋钱见他气度不凡,拱手问道:“阁下是……”

“看看这个。”叶歆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那枝雪竹箫,在两人面前扬了扬。

“这……这不是……”宋钱和魏劭都惊呆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若不是雪竹箫,他们根本无法确认面前之人的身份。

“是我。”

“公子,是您?”宋钱反应最快,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势,再加上他手上的雪竹箫,立即认出了叶歆的身份,喜上眉梢。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找个地方说话,这里不方便。”

宋钱大喜过望,连忙扯了一下还在发愣的魏劭,笑道:“还愣着干甚么,还不快把公子请回去。”

魏劭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前额,转头喝道:“还愣着干甚么?回去安排酒宴。”

其余河帮弟子见帮主如此,又是一愣。

“帮主,副帮主他……”

魏劭想起马车中被废了的景思齐,脸色微变,转头望向叶歆,却见他朝着自己微笑。他若有所悟,便不再追问,指着手下吩咐道:“把马车也拉回去,安置在西厢。”

宋钱拉着叶歆边走边笑道:“您这模样我实在认不出来。”

“京城里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没认出我。”

宋钱笑道:“嘿嘿!您这招可真够高明,躲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逍遥快活。”

“逍遥?嘿嘿!差一点连命都没了。”叶歆笑着摇了摇头。

“您是天子的命,这点小事自然伤不了。”

叶歆瞥了他一眼,笑道:“你甚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不知我最讨厌这个吗?”

宋钱哈哈笑道:“我可不是拍马屁,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扬威之际,何况肃州的军民还等着您呢!回去自然是真龙天子。”

叶歆轻轻一笑,摇头道:“做皇帝若是容易,天下岂能如此纷乱不堪?我可不想为了一张龙椅坏了大事。”

“可是……”

叶歆瞪了他一眼,问道:“信送到了吗?”

宋钱点头道:“魏老大亲自把信送到卧牛城,他们都看了信,也做了相应的布置。”

“我本想找你们,谁知都不在,只好把景思齐找来了。”

“魏劭送完信后就立即往回赶,我和他一起南下,到了阳谷县码头就听说您要找我们,所以立即就赶来了。”

“嗯,不说了,找个好地方再说,这里耳多,不能多言。”

“嗯!”

在宋钱、魏劭的引领下,叶歆来到了城西一里外的草坡,坡上有一所宅院,被树林环绕,正面面对滚滚大江,风景颇为不同。

进入宅院时,小厅中的酒宴已经布置好,魏劭让叶歆坐了上位,他和宋钱在两侧相陪。

“公子,您既然到了此处,便随我们上船回肃州吧!这是大好的良机,不可错过。”宋钱到现在依然对于他留在京城的大胆举动感到惊讶,力劝他回到草原。

叶歆摇头,含笑道:“我还有大事要办,现在绝不能走。此次让你们来是有大事要办,等办完了再考虑何时回去。”

“您真要留在京城?”

“不错!我要借这里的兵马压制银雪帝国。铁凉国意欲东扩,唯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南路的青狼关,二是悬河走廊。只怕现在悬河关下已经血流成河了,我若回去,最多只能助攻助守,效用不大,不如留在此地,借他人之刀,去我之敌,百利而无一害。何况苏剑豪即将西征,京中空虚,若能趁此机会在京中重建实力,日后定有大用。”

叶歆忽然叹了一口气,想到攻打悬河城的一定是红烈,不免有些焦心,然而他知道红家世代皆忠臣,红烈绝不会投过来,而他也不愿意归入铁凉,对抗是不可避免的。

宋钱见他忽然皱起了眉头,细心一想,若有所悟,小声道:“公子,还是不要多想了,眼下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叶歆收回了心神,微微一笑道:“此次来端庆府是有大事需要河帮帮忙,如今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魏劭拍着胸口道:“不管是甚么大事,只要是公子的吩咐,就算把河帮搭上也在所不惜。”

叶歆听得有些慨然,当时在端庆府,景思齐听完自己要用河帮之后,说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话,忠奸立辨。

魏劭见他坐着发愣,好奇地问道:“公子,难道我说的不对?”

“不是。”叶歆满怀笑意地看着他:“不久之前有一个人也说过这些话,不过相比之下,还是你说的好听。”

“哦!何人说的话?”

“先不说这个,肃州如今的情况如何?”

宋钱笑道:“一切都很好,我们离开之时,铁凉依然按兵不动,黄延功守着悬河城,应该很安全。东面有狼牙将军领着大军守住嘎山城一带,南面的岳风镇守龙口关,好像还要把南面的一些县纳入辖区,而紫如姑娘正与朴哲一起收拢各地的部族,成果斐然。”

“朴哲!”叶歆猛的一惊,愕然望着他问道:“紫如说的?”

“是。”

叶歆微微点了点头,咕哝道:“紫如不是好事之人,想必是别有用意吧!嗯,也许是想鼓舞士气。”

“公子放心,除了那几位,其他的人一概不知。”

“嗯,紫如做的不错,把事情交给她和夜寒,我可以放心留在京城了。”顿了顿,叶歆又问道:“四位老人好吗?”

宋钱知道他还想问妻儿,含笑应道:“公子,我亲自送四位老人、夫人和侄儿去肃州,他们如今都被安置在卧牛城的总督府内,有紫如姑娘照料,一切安康。”

“紫如是个体贴的人,一定能安排妥当,我不用费神了。”叶歆想起亲人,心中颇为挂念。

“公子在京城安全吗?”魏劭关心地问道。

叶歆笑了笑道:“我在吏部侍郎詹俊府中做幕客,有他挡着,不会有危险。”

“幕客?”两人对于叶歆的举动既是惊讶又是感叹,想到一个可以回肃州称帝的人竟然选择去做别人的幕客,虽说别有所图,但这种选择着实令人惊讶。

“我自有用意,你们不必担心……魏劭!”

“是。”

“我把河帮送给了新皇。”

“甚么?”魏劭惊得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叶歆嘿嘿笑道:“你如今是河道总督,三等长信侯,地位不在我之下。”

魏劭听懵了,目光四转,呐呐地道:“您别开玩笑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很好吗?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行走四方,还能随时进京,不会有任何阻拦。”

“可是……”

宋钱笑道:“魏老大,你就别客气了,有官你就做吧!只当是公子封的,将来公子登基做了皇帝,河道总督的位置也是非你莫属。”

魏劭嘻嘻笑道:“既是公子封的,我就不客气了!”

叶歆笑了笑,脸色突然一正,沉声道:“魏劭,把景思齐抬进来,我有话说。”

魏劭见他这副表情,知道景思齐一定闯了大祸,不然不会被他废了,虽然有些心疼,但还是高声唤道:“把副帮主用软床抬进来。”

“是。”

宋钱盯着叶歆的眼睛,却发现了丝丝杀气,心中明镜似的,知道景思齐死定了,转头望向魏劭,朝着他努了努嘴。

魏劭犹豫了片刻,问道:“公子,景老二干了甚么大事,惹您这么生气?”

“嘿嘿,等他来了自己说吧!留着他这条小命给你发落,不然早就扔进护城河了。”

魏劭听他语气中杀气极浓,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腹狐疑地望着他。

片刻之后,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接着两名河帮弟子将景思齐用软床抬了进来。

“放在地下,你们都出去。”魏劭看了叶歆一眼,朝属下挥了挥手。

两名河帮弟子微微一愣,见魏劭脸色不善,不敢怠慢,把软床放在桌旁的地上后立即离开了。

景思齐软软地躺在软床之上,看着脸显杀气的叶歆,浑身哆嗦,想求饶却说不出话,看上去倒也可怜。

魏劭与他相处多年,见他如此惨状,心中有些不忍,蹲在他身边温言问道:“景老二,到底发生甚么事,惹得公子这么生气?”

“我该死!我该死!老大,看在我为河帮拼了几年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景思齐抱着魏劭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苦苦哀求着。

魏劭见他不停地苦求,心中更是怀疑,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追问道:“你到底是做了甚么了?”

“我……我……”景思齐被叶歆冰冷的目光一慑,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敢说出口。

“你说呀!”魏劭急的满头大汗,一方是主公,一方是自己的手下,只盼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说不出口吗?也对,我就替你说了。”叶歆瞥了景思齐一眼,指着他淡淡地道:“你这位景副帮主厉害,我请他进京帮忙,可他志不在此,想弄个大官做做,所以把我卖给苏剑豪了。”

“甚么!”魏劭原本同情的目光变了,虎眼圆睁,怒火在心中熊熊地燃烧了起来,狠狠地盯着地上的景思齐,腾的站了起来,指着他大声骂道:“好你个景老二,我把你当兄弟,还一手提拔你做了副帮主,够兄弟了吧?可你居然卖友求荣,连公子都敢卖,下一次还不轮到我?”

“帮……帮主……我……不是……”

宋钱讥讽道:“景老二,佩服啊!想不到你居然是这么狠的角色,幸亏我和你还不算朋友,否则早就被你卖了。”

“我……”

“公子亲口说了,你别想抵赖,哼!”魏劭回头望着叶歆问道:“公子,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叶歆淡淡一笑道:“为了避免狗急跳墙,我已经废了他,其他的事是河帮内部的事,不过他知道我的身份,还知道另一个人的身份,要是开口乱说话,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一切按帮规处理吧!”

“不……”景思齐身为副帮主,自然清楚帮规,吓得浑身冰冷,四肢发麻,差一点昏死过去。

魏劭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瘫在软床上的景思齐,冷冷地道:“你我兄弟一场,如果你想对付我,我不会杀你,不过你竟然想将公子卖给苏剑豪,这种小人行径,不能不办你,否则我以后都没脸再见公子……”

叶歆与宋钱没有再看景思齐一眼,一起走出了宅院,站在草坡上望着滚滚大江。

“公子,这些日子很辛苦吧?”

“一直如常,没甚么不好。”

宋钱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公子,我还是要劝您一句,无论如何也要回卧牛城一趟,如今夫人在卧牛城,而那位夫人离的也近,万一要是……”

“我还有大事要办,办完了再说。”叶歆叹了一声,默然低下了头。本想把父母妻儿安置在灵枢山上,既安静又安全,然而发生了这么多事,凝心又不辞而别,只觉得分身乏术,无所适从。

“姐姐,你到底在哪儿?”想起凝心,他的心头又压上了一块大石。

宋钱见他眼含迷茫,微微一笑,叹道:“看你变成这样,我也不敢纳妾了。”

叶歆苦笑一声,问道:“你的家小没事吧?”

宋钱摇头道:“不知道,还没到双龙城就听到公子要找我们,所以立即坐船下来,经过时也没有停留,因为岸上都是兵,怕上了岸就无法再登船了。”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双龙城被旷国雄所占,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该回去看看,若有机会,把他们接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应该没事,旷国雄我见过。”

两人正说着,魏劭走了出来,朝着叶歆深深一揖道:“累公子受惊,魏劭用人不当,罪该万死,请公子责罚。”

“不关你的事,我若是死在他的手上,只能算我无能。”叶歆摇了摇头,正色道:“你立即招集所有船只,停止运货,我有大用。”

“为甚么?”魏劭愕然望着他。

叶歆抬眼望向滔滔河水,问道:“现在能开船吗?”

“去哪儿?”魏劭见他不回京城,不禁有些纳闷。

“朝日城!”

魏劭好奇地问道:“那不是河口的城吗?为甚么要去那里?”

“你先去安排大船悄悄驶往朝日城,行动务必隐密,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其他的事上船再说。”

“嗯!我明白了,东主,你陪公子上船,我去安排船只。”魏劭点点头,转身向院内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魏劭的大船载着三人往河口的朝日城驶去。

叶歆站在甲板上,湿润的风轻柔地拂面而过,十分舒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滚滚的大河使他忘却了京华中的尔虞我诈,心境变得舒坦了许多。

“公子,为甚么去朝日城?要出海吗?”魏劭不解地问道

“天行接到皇帝的密旨,将领兵前去朝日城,我要去见他,然后有大事要做。”

“到底是甚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叶歆便将计划简单地说了一次。

魏劭和宋钱面面相觑,不禁为他的计划而咋舌,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活用被困京城的时间。

“公子,您的计划虽然很妙,但龙天行的兵马能产生效用吗?”

“天行带兵也有四年了吧!能升至四品兵马司除了我的暗中支持,还要他本身有这种实力,我对他期望甚高,这次趁此机会培植他成为承明皇帝的大将,日后会有大用,而且这次出征我也会跟去,相信可以帮帮他。”

宋钱和魏劭大吃一惊,直愣愣地盯着他问道:“您要随军出征?”

叶歆转头望着他们轻轻一笑,反问道:“难道我不够资格吗?”

“这倒不是,只是战场太危险,您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只要布置妥当,同样能够成功。”

叶歆摇头道:“我虽不是将才,但也读了一些兵书,而且策划整个计划的人是我,我怎能不去?何况局势发展瞬息万变,我若不在军中,只恐发生突变,一着失误满盘输。”

宋钱担忧地道:“可这兵荒马乱的,实在太危险了!”

“不必多言,我不是要逞甚么英雄,而是龙天行这支奇兵太重要了。战场上的事我会交给他,但战场下的事还是需要我去处理。”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苦笑,无奈地接受了叶歆的安排。

叶歆忽道:“魏劭,景思齐的事件你应该有所觉悟了。河帮内部需要整一整,乱世会激发人的野心,有些人自不量力,却又好高骛远,别让这些人阻碍了我们的大事,我可不想见到河帮分裂或是倒戈。”

“公子放心,这次事完我就立即整顿河帮。”魏劭体会更深。一直以来都觉得河帮的大敌在外,经此一事,他开始意识到河帮的内部有不稳的现象,幸亏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便是此次处置景思齐,也在帮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使他下定决心,要整理河帮内务。

“这条河不但是眠月大陆的命脉,也是我们的命脉,万万不能有失,否则后果难料。”叶歆点点头,目光凝望着滔滔河水,轻轻叹了一声。

顺着水流和风势,船很快就到了海口南岸的朝日城,由于海运业并不发达,朝日城虽在海口,却远远不如端庆府繁华,只能算是一座中等城,算是眠月大陆东面界限上的城池,以海货和壮观的海潮出名。

三人下了船便找了一间客栈,等待龙天行的到来。其间魏劭又下了几道命令,把大船悄悄地驶到朝日城码头,准备随时接载大军渡河。

第十章

天目城自落入银雪帝国手中之后,交易锐减,草原的牛羊和其他货物无法送入南方,而南方的货商也因为道路不畅无法北上。原本热闹非凡的天目城变了,成千上万的士兵代替了牛羊,刀枪代替了货物,战车代替了货车。自从赵玄华在此称帝之后,这里便成了眠月大陆东北角的中心点。

一封密信送到了正在天目城过着皇帝瘾的赵玄华手上,穿上绣着金丝滚龙的皇袍,坐上鎏金的龙椅,戴上了皇冠,赵玄华觉得一生都没有如此高兴过。只要坐在龙椅之上,他便觉得此生满足了,即使军师酒言重伤且卧床不起,也没有减低一丝的喜气。

两次杀败苏剑豪之后,全军士气大盛,而他手下的四大王将也一战成名,余熊光、孟海槊、张扬和武壁疆,个个武勇过人,再加上龙溪提督孙文昭、骁将郭萧、盖天雄等,威势盛极一时,此外还有谋士张古、元亮、舒清河等银州名士相佐。

重新建立的银雪帝国版图东至大海,西至游子河,北至冰原,南达临清河及恭城一线,方圆数千里,共有二十三府,面积与铁凉、清月相若。然而这却不是一个普通的国度,仙主堂依然存在,使得银雪帝国政教合一,赵玄华既为皇帝,又是仙主,在信徒之中有绝对的声望,这也使他从容地控制辖下每一寸土地,而军队的士气也因此得以大幅度的提高。

酒言被凝心打成重伤之后凭着血遁才死里逃生,但这一次的伤势远远重于从前,能够回来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至今为止依然躺在床上养伤,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玄华坐在龙椅上,拿着手中的信件看了两次,越看越高兴,眉飞色舞地指着信笑道:“诸位爱卿,我们的机会到了。”

一名文雅的中年文士走了出来,瘦长的身形面向赵玄华欠了欠身,恭敬地问道:“皇上,不知有何喜事?”

赵玄华含笑道:“张古,天龙那个无用的皇帝来信了,邀我共击苏剑豪,之后划河而治,永结盟好,这岂不是天助我国,哈哈!”

一言既出,满室哗然,没有人不对这封古怪的信感到惊讶,信的内容实在匪夷所思,任谁一时间都无法接受。

谋士元亮满脸担忧地走了出来,望着赵玄华手中的信纸沉声道:“皇上,信中所言万万不可轻信。苏剑豪把天龙新皇推上皇位,如今他却来信邀我们共击苏剑豪,此等小人,绝不会有甚么好事,依我所见,这恐怕是天龙的诡计。”

“朕岂是无能之辈?”赵玄华轻轻一笑,又扬了扬手中的信纸,道:“信上说了苏剑豪意欲南撤,去救顺州,天龙把他们拦在河北,我们顺势追击,一举荡平苏剑豪,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信中还夹了一张行军布阵图,说明了苏剑豪的兵力配置,以及南撤渡河的地点。”

“布阵图!”殿中又是一片哗然。

余熊光晃动着巨熊一样的身子,咧开大嘴问道:“皇上,能不能让我看看?”

“当然可以。”赵玄华把地图交给了近侍。

余熊光从近侍手中接下布阵图,低着头细细扫了几眼,脸色大变,又惊又喜,赞叹道:“这图果然是真的,与探子打听的消息几乎一样。”

其余诸将听了都围了上来,看过之后都点头称是。

赵玄华轻轻一笑,问道:“余爱卿,这图没错吧?”

余熊光的大脑袋点了点,应道:“此图描述得十分详尽,比我们探查的要详细百倍,其中还有很多探子无法打探的军事机密。有了这幅图,若想击破苏家大军,必定易如反掌。”

赵玄华大喜,笑道:“如此看来,天龙狗皇帝没有说谎!”

张古素来小心谨慎,虽然听闻布阵图是真的,却依然显得忧色忡忡,琢磨了片刻又进言道:“皇上,此事太过蹊跷,还是小心为上。”他本是学堂的讲师,后来入了仙主堂成为信徒,银雪帝国建立之后,他受到酒言的提拔,进入了谋士的行列。

“张大人,你多虑了。”说话的是元亮,原任银州弹山府知府,急功好利,屡屡与酒言争功,但仍受赵玄华重视。

“元爱卿有何意见?”

元亮捻动短须,含笑道:“苏剑豪虽然将天龙新皇推上皇位,然而他手握大军,迫使天龙皇帝成了一个傀儡皇帝,试问天龙皇帝又如何能不恨苏剑豪?此时必欲除之而后快,依臣所见,此举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何况我军早有南下之心,无论是真是假,都要进兵,何不趁此良机一举南下。”

张古摇头辩驳道:“就算有布阵图,但苏剑豪布置精妙,这半年我们丝毫没有进展,单凭此图,也未必能胜,若是其中有诈,我军势必遇险。”

“张古,这信上说苏剑豪即将南撤,天龙狗皇帝说会将他阻在眠月河北岸,只要我们乘胜追击,便可大胜。”

“追击?莫非是引我们出去。”

“张古,你太多疑。如今局势大变,我们早就应该打到眠月河边,可这一年停在此处寸步难行,浪费了大好的时光,若不趁此机会南进,更待何时?”

“我不想中了敌军的计。”

赵玄华看着喋喋不休争吵的群臣,哈哈一笑,道:“别争了,派人去看看不就行了,只要苏剑豪真的南撤,我们便有可乘之机。”

张扬禀道:“皇上,据探子回报,对面的军队似乎调动频繁,而且有集结之势,也许真要南撤。”

张古沉声道:“还是仔细地查探一下,免得中了敌军的计策。”

“也好。张扬,查探的事交给你了,其他的将军务必加紧操练,如果消息属实,这一次便是我们南下的好机会,说不定可以一举荡平苏剑豪,再乘胜南击,占了天龙国都。元亮,立即派人通知裘作人和孙文昭,准备随时追击敌军。”

“是!”

三百里之外的苏剑豪正在恭城忙着撤军大计,十数万大军一起南渡十分繁杂,所以他正计划将左中右三路大军分批向南移动,犹如百千层的树皮,一层一层地剥去。

计划虽好,却漏算了一个河帮。也许苏剑豪是一直以来从未遇到此类问题,而且河帮又被皇帝纳入麾下,即使不助他,也不会去助敌军,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叶歆从中做了手脚。

“甚么!没船?”苏剑豪满脸惊愕地看着报信的行军司马冯羽。

冯羽苦笑道:“东面的水域一直太平,而我朝并无水军,所以军中向来缺船,这几年都是借河帮的船运兵运粮。”

“河帮!”苏剑豪面色一喜,道:“既然如此,立即征调河帮的船只,告诉他们,只要肯借船,我会有重赏。”

冯羽摇头叹道:“卑职早就与河帮谈过了,他们如今归附朝廷,也有合作的诚意,只是大船都在平安州和昌州,昌州的屈复清、双龙城的旷国雄、明远城的丘远江和平乐城的单星文,他们把码头与河道都封锁了,还没收了很多船,所以河帮只能派出装货的小货船,但容量太小,只怕速度会慢,而且很危险。”

苏剑豪一切都已就绪,没想到竟遇到这种问题,心中十分恼怒,喝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拖出去打二十棍。”

峰见他气得火冒三丈,心中一乐,插嘴道:“姐夫,是叛军闹的,关他甚么事!军中人才难得,还是饶了他吧!”

苏剑豪扫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滚!滚!”

冯羽吓得汗流浃背,感激地看了峰一眼,呐呐地退了出去。

副将周明义道:“爵爷何必动怒,只要布置得当,小船也一样。”

苏剑豪沉着脸道:“此次撤军也有危险,虽说让给敌军,却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他们从后追击,我军必然会受损失。”

“只要设下疑兵之计,敌军必然不敢轻举妄动,我们也可以从容撤走。”

苏剑豪缓缓地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六月初十,龙天行的大军才匆匆赶到朝日城,在城西五里外的河岸空地安营扎寨,等待龙天行的回归。

得知大军赶到,叶歆稍稍松了口气。根据河帮弟子探查的消息,苏剑豪刚到恭城没几天,丝毫不知皇宫内的决定,所以正在紧锣密鼓地处理撤兵的布置,毕竟十数万大军不是想撤就能撤的,何况对面还有十数万敌军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会有被追击的危险,所以叶歆仍有充足的时间布置一切。

龙天行因为要回京面圣,所以晚了一天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军营。还没坐稳,但听河帮的人到了,连忙迎了出来,一眼便见到大寨门外站着一行人。

“龙老弟,别来无恙?”魏劭抢先迎了上来。

龙天行笑着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魏兄,想不到你亲自来了,看来这次真是要大干一场。”

魏劭笑了笑,朝后面指了一指,小声道:“天行,那位面色蜡黄的男子就是公子。”

龙天行猛的一惊,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一名脸色蜡黄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朝他点头微笑,不禁又惊又喜,匆忙迎了上去,拉着叶歆的手满脸安慰地道:“大人,您果然没事,实在太好了。”

叶歆微微一笑道:“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龙天行回头看了一眼,道:“随我到中军大帐去,这里说话不方便。”

“皇帝这次应该升你的官了吧?”叶歆边走边问道。

龙天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升了将军,只是这官实在做不下去了。”

叶歆自然知道他在想甚么,以他对国家的忠诚度,绝不愿意在一个弑父杀弟,篡位称帝的皇帝手下做官,他之所以留下来只怕是为了自己。

叶歆心中颇为感动,含笑拍了拍龙天行的肩头,安抚道:“无论如何,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其他的日后再说。”

“嗯!”龙天行点点头,领着他们进了中军大帐。

魏劭见帐内没有外人,笑着道:“龙天行,你行啊!大人在京中险些丧命,可你这几个月躲在家里,外事却不闻不问。”

龙天行自知理亏,虽然是因为消息不准确而无法做出反应,但这毕竟有失臣属之礼,双膝一弯,便向叶歆跪下,歉然道:“天行该死,实在是因为事出突然,消息又似假似真,我不敢轻举妄动,怕坏了大人的事。之后我也曾派人入京打探,得知他们没有抓住您,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叶歆扶起他站起来,含笑道:“你做的很好,为帅者应当如此,要着眼大局,就算我真的出事,你也不能轻易举兵。凭你这一万人是无法对抗苏剑豪和张全的,反而会招来大麻烦。”

“大人,这些日子您去哪儿了?怎么会跑到朝日城来了?”

叶歆笑道:“我自己设置的计策,怎么不亲自前来?”

“您的计策?”

宋钱嘻嘻笑道:“这次你领军出征是公子冒着生命之险安排的,不然你也升不了将军。”

“大人,您……”龙天行愣了!

叶歆摆了摆手,笑道:“一切的安排你都应该知道了。那些都是我安排的计策,所以你大可放心去做,魏劭的船队也准备好了,只等你到来,然后北渡眠月河,率兵直捣敌军心脏。”

龙天行恍然大悟,笑道:“听了皇帝的计策,我一直都在怀疑是谁献了这条辛辣的主意,想不到竟是大人。”

叶歆微微叹道:“天行,你可知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

“大概是苏家吧!他们父子手中握有四十余万大军,权倾朝野,连皇帝也几乎成了傀儡。”

“非也!”叶歆摇了摇头,指着北方道:“最大的敌人莫过于银雪帝国,这股势力以邪教为基础,荼毒人心,去年在呼兰府屠杀军兵十万余人,令人发指,而且与肃州接壤,时时刻刻会进犯我境,若不能先除此贼,我心难安。”

龙天行一听屠城,勃然大怒,手捏剑柄,虎目圆睁,喝道:“想不到银雪帝国竟是这等货色,该杀!”

“不错,他们的确该杀,我此次献计就是为了打击银雪帝国,削弱其势力。然而苏剑豪爱惜羽毛,不愿北击银雪大军,以至于战事拖了一年毫无进展,我这次便是要为他们摆下战场,引两军厮杀。”

“大人妙计,定能破敌。”

“这场战争之中,你这一万人极为重要,用意不在破敌,而是扰敌,趁机混水摸鱼,助苏剑豪杀敌。”

龙天行躬身道:“天行明白该怎么做。”

“虽说不是十拿九稳,但我有七成的胜算,应该可以挫一挫银雪大军的锐气。你休息吧!此举不能让苏剑豪发现,所以必须要晚上渡河,早上便可到对岸。”

“士兵已经休养一天,今夜便可渡河。”

叶歆盘算了一下,苏剑豪大概近日便会撤兵,没有足够的船只,他也不敢冒然把大军驻扎在河边,否则便有危险。

“不能操之过急,明夜渡河。”

天黑了,入夜了,月色皎皎,撒下银光点点,映在白色的浪头之上。滔滔河水拍打着满是杂草的河岸,溅起阵阵白花。

今夜的河岸分外热闹,长达一里的河岸上出现了一条用木头搭起的临时码头,四周点起了无数火把。

三十五艘大船正停泊在码头旁,一队队士兵井然有序地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登船,人虽多,但除了军官们偶而的叫唤之外,再无杂音。

叶歆、龙天行、宋钱和魏劭四人站在河岸的坡地上,监视着大军渡河的行动。

“天行,带的好兵啊!”看着这支新兵老兵混杂的军队如此有条不紊,叶歆忍不住连声赞叹了起来。

龙天行满意地笑道:“大人过奖,自从大人上次说祸乱不远,我便加紧训练,操演阵法。苦练了近一年,总算有点成绩。”

魏劭笑道:“我那帮弟兄虽然多,可比起老弟的这支大军,简直不堪一击。”

龙天行笑道:“各司其职,若在水中,我这一万人一样寸步难行!”

“说的也是,反正我们是自己人,相辅相成。”

叶歆仰天大笑,欣慰地道:“有如此多英雄豪杰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第十一章

正说着,龙天行的副将石开走了上来,看了宋钱和魏劭一眼,躬身禀道:“将军,第一批要出发了,不知您是否登船?”

龙天行看了一眼叶歆,又回望石开,摇头道:“不必了,我随第二批渡河,第一批由你带队,去到河岸之后一切按预定的计划行事,不能轻举妄动。”

“卑职明白。”石开行了一礼,转身走向码头。

龙天行看了叶歆一眼,面带忧色地问道:“大人,您真要跟去?”

叶歆轻笑反问道:“难道我不配做你的军师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前方太危险了,恐有闪失。”

“天行,你要记住,这次不是我们去打仗,而是挑拨苏剑豪与银雪帝国决战,若非不得已,我不愿直接硬拼。”

“我明白,只是打仗毕竟是打仗,万一……”

叶歆微微一笑,摇头道:“难道我回到肃州就不用打仗了吗?这是乱世,如果想躲起来逍遥快活,我早就走了,何必等到今天。”

龙天行见他谈笑自若,赞叹道:“大人总是处变不惊,指挥若定,天行实在佩服。若是能学到大人的一二,平生足矣。”

叶歆哈哈一笑道:“过奖了。”

宋钱问道:“公子,您随军出征,万一京城发生了事情怎么办?”

叶歆皱了皱眉,环视身边三人,龙天行是将帅之才,魏劭忠心耿耿,统领河帮,宋钱的弄钱手腕天下一绝,然而这三人都不是政略之才,不由地叹息人才不够。若是夜寒和寇子诚其中一人在此,便可托付大事。

他思考了一阵,沉声道:“这样吧,魏劭,你帮我带封信给禁军副统领扎猛,他会处理一切。”

“扎猛?”龙天行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他不是苏剑豪的人吗?”

叶歆含笑道:“他是我的大哥,亲如兄弟。若不是他,我早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有机会办大事。”

魏劭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大人安插伏线的手腕实在高明,想不到禁军之中早就藏着一把好刀。”

龙天行长叹了一声,感慨道:“外人常说大人的运气好,每次都逢凶化吉,步步高升,但我却不以为然。若大人没有长远的目光和周密的安排,遇到凶险又怎能转危为安?常言说事在人为,果然不错,若想功成名就,少不了要先努力一番,像那些只顾著作梦而不付诸行动之人,绝对不可能成功。”

一席话说得叶歆很舒服,伸手拍着他的肩头笑道:“天下没有不劳而获,欲取之必先予之。”

三人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在场的四人谁不是经过一番努力才有今天的地位。

丑时刚过,船队缓缓驶回码头,叶歆写好信交给魏劭,与魏宋两人挥手道别,然后与龙天行一起登上了第二批渡河船队。

夜已深,星光依然明亮,河面上的风势很猛,由海上刮来的大风吹得帆哗哗乱响,满帆的船队借着强大的风力高速向对岸驶去。

叶歆和龙天行站在船头,藉着月光望着远处,河水混杂着海水,浩浩荡荡,奔腾咆哮,震耳欲聋的涛声使本该宁静的夜晚变得苍茫高昂。

“真是壮观,没想到河口竟如此宽广,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对岸。”龙天行看着入海口,觉得胸中也宽广了起来,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叶歆含笑道:“此处入海口有数十里宽,一眼望去当然看不到对岸,所以我才选择了此处渡河。天下能有实力在此处渡河者,再无他人,就算是苏剑豪坐拥十数万大军,面对如此浪涛也无能为力。若没有河帮,凭谁也无法在此渡河。河对面是朔阳城,与朝日城差不多,上岸地点就在城西十五里的河岸,不会惊动任何人。”

龙天行赞道:“大人想的实在太周到了。”

“此计我盘算了两个月,该算的事情我都算过了,事若不成,也只能说是天不祐我。”

“大人放心,此计必成。”

叶歆摇头叹道:“天下局势动荡,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控制,只盼着这些日子别生出甚么意外。事败是小,若是陷入战区,我们就会有大麻烦。”

“嗯!”龙天行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又问道:“大人,您当日说过不会造反,可如今逆皇称帝,天下割据,不知您日后有何打算?”

叶歆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笑道:“我本该归隐山林,可惜还有未了之事,这条天路只能走下去了。”

“天路?”

“夺取天下之权犹如登天,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

“是啊!”龙天行抬头眺望北方,喃喃地道:“听说肃州还是打着天龙皇朝肃州总督的旗帜。”

“嗯!我现在还是天龙守疆之臣。”叶歆自嘲地笑了。

“只可惜没有传位诏书,不然便可拥立明主,推翻逆皇。”龙天行回头望南方,微微地叹息着。

“你大可不必在意,承明皇帝的龙椅坐不了几天,只怕不用多久,就会被踢下皇位。”

“您是说苏家?”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就算别人想,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这是为何?”

叶歆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冷笑道:“我要让苏家捧新皇上去,再亲手拉下来。”

龙天行倒吸了口凉气,若是苏家再废新皇,一定会被骂成了反覆小人,受天下人唾弃,几十年的脸面和威望就全没了。

“此次计划无论成与不成,苏剑豪与皇帝之间的裂缝便再也补不回来了。我会为他们之间的火并扫清障碍,好戏还在后面,慢慢看吧!”叶歆笑了笑:“不说了,还是顾着眼前的事吧!仙主堂、铁凉、苏家和承明皇帝,不除了这四方势力,我绝不罢休。”

“嗯!”龙天行跟随他已久,对于他的手段素来又敬又服,听了这番话,心中的敬服感更加重了许多。

寅时三刻,天色依然昏黑,第二批船队藉着夜色悄悄地到达了眠月河北岸,船一靠岸,龙天行迅速指挥大军登岸,此时先到的第一批军队早已整装待发。

整编之后,大军开始向北方挺进。叶歆利用手上的眠月游记,领着他们来到了河岸以北二十里外一个无人的山谷,一方面安营扎寨,另一方面派人出去打探银雪大军和苏剑豪的动静。

著名的上颖战役从此展开了它的序章,苏剑豪、赵玄华、叶歆,三个名动一方的人物将要在此展开登天之路的争夺。然而谁也无法料到局势发展,即使是布局的叶歆也无法确定最后的结果。

※※※

天目城,赵玄华终于得到探子确切的回应,苏剑豪真要南撤,这个消息无疑确认了那封密信所提及的事情。

“太好了,遇上这么一个狗皇帝,活该苏剑豪倒霉,哈哈!”赵玄华欣喜若狂,从龙椅上跳了起来。

元亮颇为得意,扫了张古一眼,含笑道:“若真是如此,天命我银雪帝国成就大业。皇上,不要再犹豫了,是我们一展雄风的时候了。”

在场的武将都深以为然,连声附和。

张扬又禀道:“皇上,据探子来报,东面武化城的苏剑龙已经让出城池,向南撤往百里外的上颖城,而西侧临清河上游射谷的敌军也南撤至夜凤山麓,还有人说河帮的船只已经到了岸边,正准备接送大军南渡。”

“好!”赵玄华昂首挺胸,傲然看了看在场众臣,大声道:“诸位,如今是我们大展鸿图的时机了,趁此机会一举荡平苏剑豪,振我银雪天威。”

“是!”

激昂声音回荡在空中,气氛提升到顶点,浓浓的战意展现在武将的脸上眉间。

张古沉吟片刻奏道:“皇上,此事还要从长计议,虽说苏剑豪来撤,但他必有断后之计,冒然追赶恐会中计。”

舒清河附和道:“张古此言极是,苏剑豪既然让出城池,我们大可不动刀兵,轻取眠月河北岸的十数府县,然后固守眠月河岸,局势便可大定。”

“不可!”余熊光大喝一声,驳斥道:“此乃书生之见,天龙皇帝是个傀儡,真正的敌人是苏家。若是苏剑豪领军南下,汇合其父大军,很快便可收复眠月河以南大片土地,到时候必然还会对我银雪大军造成不利。皇上要的是一统天下,而不是偏安一隅,若能在河北大败苏剑豪,不但振我军心,扬我国威,还能震慑天下各方势力。”

张扬附和道:“余将军说的对,捡人家不要的骨头算甚么本事!一年来我们寸土未得,军心已有所动摇,正可趁此机会大战一场,以振士气。”

张古摊开双手,问道:“莫非四位将军已有灭敌之策?”

元亮向来自负,但因为酒言之故,所以一直屈居人下,此时为了表现自己的才智,轻轻一笑,抢着道:“我有一计,可以破敌。”

赵玄华大喜,急忙问道:“卿有何计?”

“敌军分三路向中心集结,西路是丘陵地带,东路是平原,我们无需全面阻击,只需佯攻中路的恭城,敌人若有伏兵,便可撤回。并将主力大军东移武化,全力围剿苏剑龙,力图一举消灭这路敌军,苏剑豪在南撤途中知其兄受困必然发兵解救,此时我军留守的中路军向南挺进,而东路的主力则迎击苏剑豪的援军,以钳形夹击敌军,我军必胜无疑。”

舒清河微微点头,叹道:“计虽不错,但苏剑豪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只怕会有一场恶战。”

赵玄华哈哈一笑道:“我军两次大败苏剑豪,士气正盛,何况我还有四大王将,个个骁勇善战,只要先削弱苏剑龙的东翼大军,便可用压倒性的军力扑击苏剑豪,大事何愁不成?卿等不必再言,我决心已下,明日发兵武化。”

“皇上英明!”

※※※

时间过的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两明一暗的三方势力都在积极地运作着,在这广阔的平原之上,酝酿着一场龙争虎斗。

叶歆沿用辛野身分,出没在军中,成为龙天行的参军。龙天行的部下对于他的出现都有些好奇,但见他从不插手军中事务,只是跟随在龙天行身边说话,也就不再怀疑了。

虽然只有一万人,但由于叶歆注入大量资金,所以装备颇为精良,盔甲兵器皆是精心打造,其中更有马军五千,若论装备可以与天龙最精锐的禁军相比,远胜于银雪大军。

营内的士兵并不清楚渡河北上的真正目的,所以营地的气氛很平和,然而叶歆和龙天行却紧锣密鼓地安排行军事宜。

“报!”一个士兵急步跑进中军大帐,跪倒在龙天行的面前。

龙天行正站在行军地图之前,回头扫了一眼,道:“说吧!”

“禀将军,苏大将军正引兵南撤,各路兵马已分批缓缓南撤,由于船只不足,所以只有少数军队渡了河,如今大批军队聚集在岸旁等待渡河。”

“去吧!”龙天行扬了扬手,转头望着叶歆,问道:“此时可以进兵吗?”

“不可!”叶歆摇了摇头,含笑道:“苏剑豪一日不离开恭城,我军一日不可妄动。他若不动,敌军断然不会妄动,如今即使是让一座城给我们也没有甚么意思,还是再等等吧!”

“也罢,就再等几日。”龙天行第一次领兵出征,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但见叶歆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因而轻松了许多。

“我们无需紧张,事若成则成,若不成,还可重新定计,只要不陷入银雪大军的包围,一切都还有机会。”

“大人说的不错,就算银雪大军不追击,我们也可以从容退回南岸。”

忽然,又一名探子走了进来,躬身禀道:“禀将军,右路大军退至夜凤山麓,等待撤兵。”

“知道了,下去吧!”龙天行扬了扬手。

“慢着!”叶歆唤住了探子,问道:“苏剑龙的大军还在上颖?”

“是,苏将军的大军退到上颖已经三天,正在休养。”

“下去吧!”叶歆脸色微变,摆了摆手,沉思不语。

龙天行见他脸有忧色,待探子离帐之后,转身问道:“莫非是有甚么不妥之处?”

叶歆面色凝重地沉吟道:“苏剑龙率全军退走本可非议,然而他如今却又守在上颖小城不动,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上颖在武化城西南六十里外,与其守在上颖,还不如不退,毕竟武化是大城。”

龙天行皱了皱眉,嘀咕道:“也许他在等苏剑豪的主力南撤,然后一同渡河。”

“苏剑龙不是将才,留在上颖定然有特别的因素,好好的一盘棋,千万别让他搅乱了。”叶歆走到帐外望着碧蓝的天空,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担心。

※※※

正如叶歆所担心的,局势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六月十五日的傍晚时分,徐任侠行色匆匆地闯入了苏剑豪设在恭城的中军行辕。

偌大的厅中坐满了各级将领,正准备断后的事宜,苏剑豪虽然知道敌军也许会大举行动,但他对自己的布置很有信心,所以并不担心。

“徐将军,你不是在河边调度大军过河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苏剑豪见他深觉很诧异。

徐任侠先看了看四周,然后走到他身侧,低下身子伏在他耳边小声禀道:“爵爷,大事不妙!据探子来报,屈复清和铁凉已经订下盟约,结为战略同盟。”

“甚么!”苏剑豪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腾的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他问道:“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

苏剑豪在厅中来回踱步,思量着这个消息背后所隐藏的含意。

“还有一个消息不知真假。”

“还有甚么消息?”苏剑豪赫然止步,紧盯着他。

徐任侠有些犹豫,支吾了半天才道:“这个消息只是传闻,爵爷最好不要轻信。”

“快说!”

“屈复清让出了青狼关往顺州的西部通道,请铁凉领兵进驻青松岭,而他亲领二十万大军东进岷山,从顺州的东北角进攻,而清月军则由跃虎关东进,三方一共五、六十万大军形成三面合击之势,夹攻顺州。若不立即发兵去救,恐怕老将军危矣!”

“天哪!”苏剑豪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夫君,你没事吧!”坐在苏剑豪身边的岚担心地扶住了他。

偏将陈了不识趣地拍着桌子叫道:“该死的屈复清,竟然打开家门将铁凉疯狗放进来,真是糊涂透顶了。大将军,我们杀回顺州吧!留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

苏剑豪本就心烦,被他一闹更是烦躁不安,瞪了他一眼,愤怒地道:“该死的屈复清,竟然开门迎盗,连自己的老巢也可以不要,我真是小看他了。如今他联合铁凉一起南攻顺州,再加上西侧的清月国,四面楚歌,父亲危矣!”

徐任侠道:“大将军,情势发展刻不容缓,请立即引兵南撤,打开往顺州的通道。待南面平定,便可与西部联军抗衡,日后局势稳定,再引兵回来。”

苏剑豪站了起来,厉色道:“我明日立即前往恭城引军南撤,顺州是我苏家的根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顺州沦陷,反正皇帝已经招揽了河帮,相信他能守的住这条眠月河。”

谋士鱼阳道:“爵爷何不将皇帝一同带往顺州,挟天子以令诸侯?”

“糊涂!”苏剑豪心情不好,也不给他面子,怒目斥道:“现在各地民变四起,无非都是为了皇帝,若带着他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属下愚昧,大人。”鱼阳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惶恐万分,连连道歉。

峰坐在一旁看着情况发生突变,心中有些不安,嘀咕道:“叶大哥的计策只怕行不通了,这可如何是好?”

“慢着!”

第十二章

苏剑豪神色一凝,忽然点了点头,沉吟道:“不必南撤。”

“不必南撤?”众将都愣住了,满脸愕然地看着他。

苏剑豪冷笑道:“南撤要花费太多时间,与其南撤不如西进,一举杀入昌州,直逼屈复清的心脏。”

谋士鱼阳抚掌赞道:“妙计呀!若能拿下双龙城,再无大河之忧,而且对昌州造成极大的威胁,迫使屈复清撤兵。”

苏剑豪点点头,问道:“徐将军,已经渡河的士兵有多少?”

“大约一万五千人。”

“嗯,齐槐手里还有二万五千人,加起来一共有四万人。”苏剑豪略加思索,神色突然一正,吩咐道:“你立即回去,将这一万五千人拨给齐槐,命齐槐为主帅,你和扎猛为副帅,领四万人西进平安州,攻打双龙南城。我亲自率领大军沿北岸进兵,直指双龙城的北城,然后会师双龙城中。”

“是!”徐任侠领命而去。

苏剑豪扫了众将一眼,厉色喝道:“程威、张远。”

“在。”两员大将一起站了起来,躬身相候。

“你们领本部兵马汇合西路五万大军,兵发刺桐城。”

“遵命。”

“鱼阳。”

“属下在。”

“你立即动身前往我兄长军中,叫他立即弃守城池,领兵西进,与我汇合。”

“是!”

为了拯救将要受到六十万大军狂攻的顺州,为了保护苏家的根基,苏剑豪变得果断坚决,此时的他方显出大将之风,有条不紊的下达每一道命令。

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苏剑豪神色凛然,气度不凡,下令时毫无半点犹豫,这时才领略他并不是浪得虚名,行军布阵的确有些真本事,不愧是天下瞩目的奇才。

正想着,他忽然插嘴问道:“姐夫,我们既然兵力不足,为何不去借兵?”

苏剑豪愣了一下,转头凝望着他,脸上渐渐染上了喜色,点头赞道:“说的不错,我手中缺兵,但别人有兵。”

岚更是笑靥如花,欣喜万分地望着弟弟,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兄弟真正出力帮助丈夫,怎能不心花怒放!

“如今能牵制昌州兵力的人只有叶歆,他若是能引兵杀出龙口关,屈复清必然要撤兵去迎,只是……”想到自己正在通缉叶歆,苏剑豪不由地苦笑了起来。

谋士罗迢道:“不如撤了通缉文书,并加封叶歆,如此一来,即使叶歆不发兵,屈复清也不能不分出一半兵力去防叶歆。”

苏剑豪点头道:“也罢!反正如今我们与肃州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兵法有云:‘远交而近攻’,一个爵位若能换走十万大军,值得!罗迢,你立即回京,保奏叶歆官复原职,晋升一等公。”

“是。”罗迢躬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岚见众将都散去,拉着弟弟的手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如今正是危难之时,多帮帮你姐夫吧!”

“姐姐,只要苏剑豪不与叶大哥对抗,我不会为难他。”峰此时心里只惦记着叶歆的计划失败之后会有甚么后果。

翌日,程威、张远的两万人离开驻地,向西挺进,汇合夜凤山的西路四万大军,向平安州与东平州交界的刺桐城进发。

※※※

龙天行大军所驻扎的山谷像往日一样宁静,渡河后已过数日,士兵们每日只是像往常一样操练,并没有特别的行动。

“报!”一名探子冲进中军大帐,跪倒在地,喘着粗气禀道:“据可靠消息,铁凉和屈复清结盟,联手攻打顺州。三日前,苏剑豪已经派西路大军主帅会同程威、张远的两万人,共六万大军,西征攻打刺桐城,又命齐槐、扎猛领四万大军从京城出发,沿着眠月河南岸,直取双龙城。”

“甚么!”叶歆听罢脸色大变,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呆站片刻后忽然仰天长叹一声,苦笑道:“天不祐我!”

龙天行也着实吃了一惊,先朝探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然后走到叶歆身边小声劝道:“大人不必焦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想不到铁凉、清月和屈复清会联手夹攻顺州,苏剑豪此举也在情理之中。”

叶歆摇头叹道:“苏剑豪大军西去,此地便成了无主之地,赵玄华势大,而我们只有一万人,无法与之抗衡,看着这十数府县轻易地落入赵玄华的手中,实在可惜。”

“大人,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想想我们的去路吧!”

叶歆点了点头,问道:“你有何想法?”

“无非是战、退两策,敌军势大,依我看还是先退至河边,若情势有变,进可回攻,退可回撤河南。”

“此计稳健,不过退至河边定然走露消息,还不如守在此处,若苏剑豪真的全军撤走,我们也只有渡河南下。”叶歆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龙天行见他满脸失望之色,心想自己身为属下,不能为主公分忧,不禁感到惭愧,抱拳道:“不如我带五千骑兵星夜北上,攻击敌军后方,即使不能大获全胜,也要挫敌锐气,以振军威。”

叶歆笑了笑道:“不必了,你这一万人得来不易,没必要白白消耗战力,何况杀一两个敌军并不能动摇敌军根本,还是静观其变吧!”

“大人为何还是愁眉不展?”

“我并非担心自己,而是在担心扎猛大哥,他虽然带兵有方,但从未上过战场,如今却出任南路大军的副帅,所面对的危险极大,何况只有区区四万人。乱世出英雄,奇才能士纷纷而出,各地的叛军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其中藏龙卧虎也未可知,扎猛大哥与我亲如兄弟,又是我在京中的依靠,若他有任何闪失,实在是天大的损失。”

“原来大人担心的是此事!”

“我自己又有何可虑!”叶歆轻轻一笑,叹道:“人力果然有限,千算万算,却如何也算不到屈复清肯放铁凉入关,屈复清此举影响深远啊!”

“大人,铁凉若引兵去攻顺州,肃州的压力岂不是削弱了?”

“只盼如此。”叶歆想起悬河城外的红烈大军,还有雪狼关中的红緂母子,不禁有些怅然。

※※※

眼看酝酿之中的大战将要胎死腹中之时,一场变故在上颖城发生了,从而改变了整个局势,影响极为深远。

上颖城位于富云山东面,依山而建。城池并不大,居民也只有万余,挤进了五万大军之后便显得十分狭小。上颖城西的山区有银矿,产量颇丰,远近驰名,因此城池虽小却颇为富庶,这也是苏剑龙领兵到此的原因,他想在西征之前搜刮更多钱财,没想到这一番举动引发了著名的上颖战役。

六月二十日的清晨,天色刚亮,赵玄华的银雪大军突然出现在苏剑龙的上颖城外,将城池团团围住。

城中的五万大军刚刚起床,谁也没想到银雪大军突然出现在城下,被杀得措手不及,幸亏及时关闭城门,否则便有城破之虞。即便如此,大军也只能困守小城,坐等援军。

赵玄华的十万大军如潮水般汇集于坡,浩瀚如海的敌军把小城四周挤得水泄不通,旗海飘扬,人声鼎沸,气势咄咄逼人,使上颖城头的守军都被震撼了。

苏剑龙站在城头上,抬眼望去竟看不到边际,脸上刷的变了。他出身名门,一生顺利,何曾遇到过这等情况。竟吓得满身大汗,脸色煞白,惊恐不已。

参军司马丞见他如此,好言劝道:“将军放心,苏大将军必然会领兵来救。”

苏剑龙甩了甩头,愤愤地道:“等他杀到,说不定我早就死了。”

“我们有五万人,城池也不大,可以密集防守,短期之内不会让敌军轻易攻破,将军不可灰心。”

将军李梦田提议道:“不如趁敌军阵脚未稳,我们一举杀出重围,与大将军汇合一处,日后再返身杀回。”

“出击?敌军这么多,只怕冲不出去吧?还是守城为上。”苏剑豪被气势磅礴的敌军阵容吓的心惊肉跳,只盼着敌军不要攻击,其他甚么也不想了。

司马丞见他灰溜溜地下了城,不由地连连摇头。同样是兄弟,一个聪明过人,而这一个却是个蠢货。

“胆小鬼、窝囊废。”李梦田脾气火爆,见苏剑龙怯弱不堪,忍不住破口大骂。

司马丞虽然没有开骂,但心中也极为不满,无奈地道:“算我们运气不好,遇到这么一位上司,说不定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如果不是他贪财,一定要派人上山运送银矿,我们早就渡河了,又怎会有今天之难!”李梦田气得脸色铁青,差一点破口大骂。

“唉!还是想想如何守城吧!看敌军这个阵势,很快就会有一阵狂攻,能活着出去再说吧!”司马丞苦笑着摇了摇头。

城外忽然传来一阵鼓声,紧接着杀声大作,如同巨浪般向城头袭来。

“杀!”

苏剑龙正沿着楼梯往下走,一听杀声,吓得一脚踏空,整个人像滚地葫芦似的摔了个嘴啃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周围站岗的士兵没有被外人的杀声吓着,倒被他这副模样给逗乐了,一个个捂着嘴笑了起来。

“笑甚么笑,再笑老子把他的头拧下来。”苏剑龙爬起来先瞪了一眼,拍拍身上的灰土,抬头望了望城头,不断传来的杀声吓得他直哆嗦,忙不迭的向城内跑去。

“没用的家伙。”司马丞站在城上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也骂了一声。

李梦田冷笑道:“若是为了他,老子早就撒手不干,可这里有五万弟兄,不能看着他们送死。”

司马丞拍了拍他的肩头,微笑道:“就当是为了我们自己,活着离开才有意思。”

“说的对。”李梦田见他也提着长枪,道:“你是文官,还是回去想主意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别小看我,正所谓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我虽是文士,却也有杀敌之心。”司马丞放声大笑,然后提着长枪跳上城垛,挥枪嚷道:“想活命的狠狠地射,别让这群疯子踏上城头。”

“杀!”城头上的士兵见他一介书生尚且如此豪情,心中一热,士气大盛,都举着兵刃大声附和。

“司马老弟,我帮你。”李梦田回头看了看中军行辕,又看了看豪情万丈的司马丞,长笑一声,也提着剑冲了过去……

十万大军围攻五万人的城池并不算占优势,虽然城池不大,城墙也不高,但由于防御点密集,没有可以取巧的地方,只能强攻。

虽说银雪大军之中勇猛之将不少,但仙主堂的士兵一半来自原来银州驻军,一半是后来召募的新兵,实力参差不齐,就连盔甲和兵器都有不足,弓箭等攻城器械更是缺乏。

而且攻城不比野战,虽说士兵不怕死,但看着一阵箭雨飞来便倒下一大片同袍,心中都不舒服,有的愤怒,有的担心,有的怀疑,所以狂攻了一天,死伤数千多人,却连城头都没有登上。小小的上颖在司马丞和李梦田等人的拼杀守护下稳若磐石,气得赵玄华哇哇大叫,却也没办法,只能收兵回营次日再战。

上颖被围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当然,这也是赵玄华故意安排,使苏剑豪的西征大计被迫中断。

“混帐!”接获消息的苏剑豪气得肺部仿佛要炸开似的,剑眉倒竖,俊秀的面孔挤得有些狰狞,顺州的处境一直都令他坐立不安,焦忧万分,没想到兄长又被大军所困,他顿感身心皆疲,怒气再也按捺不住了,随手拿起杯子砸的粉碎。

岚走上去扶着他的手臂柔声劝道:“夫君,别气坏了身子。”

苏剑豪瞥了她一眼,神色稍定,厉色问道:“岚妹,我让他立即起兵,但他充耳不闻,如今被人围住了,你说该救不该救?”

岚柔声道:“也许苏将军被甚么事给绊住了,一时脱不开身,所以才会被敌军追上。”

苏剑豪哼了一声,责骂道:“他有五万兵马,既不守在武化,又不退至河边,却跑到上颖小城,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举动。如今我欲起大军西征双龙城,正等他的五万大军,如今他却被困在上颖,若去救他,损失时间,若不去救他,损失兵力。”

鱼阳建议道:“不如我们进兵天目城,那里是敌军的巢穴,他们若知天目城有失,必然引兵回攻。”

苏剑豪摇头道:“计虽不错,却不合时宜。天目城离我们有虽只是百里之遥,却是大城,易守难攻。如今我们已分兵六万去攻刺桐城,五万被困于上颖,又拨了一万五千人给齐槐,余下的士兵大约只有五万,其中还有许多是辎重部队,战力不算太强,而敌军虽然围住了上颖,但天目城必然留有守军,半个月内只怕攻不下天目城,如此一来,不但上颖有失,而且西进的南北两路大军都会受到拖延。”

“可是总不能看着苏将军困死上颖吧?”

“我又怎能见死不救,他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苏剑豪满脸无奈地长叹一声,自己的亲兄弟破坏大事,除了叹息也无可奈何。他转头对峰道:“出去告诉将领们,立即点兵,随时听候调遣。”

“是!”峰深深地扫了他一眼,抬腿向门外走去。

※※※

消息同样传入了叶歆的耳中,正为计划破灭而烦恼的他不禁大喜过望,胸中的闷气也随之一扫而空。

“这个苏剑龙,自找死路,好好的待在武化城必然不会有此一势。”叶歆心中狂喜,笑容满面地对龙天行道:“苏剑龙此举虽然愚蠢之极,却与我们所想的不谋而合。苏剑豪一直都想保存实力引兵西征,如今他兄长被困,他不能不救,而且必引大军相救,如此一来,大战在所难免。”

“恭喜大人,此次终于如愿以偿了。”

“战场瞬息万变,局势虽然朝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发展,但一切还要小心应对,不然还会生变。”

“嗯!”

叶歆忽然摇头叹道:“虽然说苏剑豪提兵来救,然而他的六万大军已去刺桐,又分了一万余人南渡京城,手上大概也只有四、五万人,相比赵玄华的十余万人,兵力总数虽然不处于劣势,但问题在于上颖被困,若无法与援兵取得联系,他的日子不好过呀!我料定赵玄华在三羊渡留守的大军会从后掩杀,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苏剑豪的麻烦就大了。若是不能先退三羊渡的大军,他便会有腹背受敌之险。”

龙天行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叹道:“苏剑豪一世英名毁在他兄长手上了。”

叶歆沉声道:“这就要看他的本事,若能先设一计,杀败三羊渡的追兵,大概还有机会,否则便有生死之忧,不过我不会让赵玄华大获全胜。”

“大人,我们屯兵多日,是时候出动了吧?”

叶歆扬了扬眉毛,微笑道:“这场戏的主角不是我们,所以不必太急,只要有戏可演,便是我们的大幸。”

龙天行哈哈一笑,道:“如何安排全凭大人吩咐。”

叶歆踱了几步,咕哝道:“我虽然讨厌苏家,但我与银雪帝国有切齿之恨,又有利害关系,两者相权取其轻,何况苏剑豪若败,顺州难保,肃州便会是屈复清和铁凉的下一个目标,此非我所愿,因此我们的目标便是助苏剑豪大胜。然而我们不能出动太早,一旦苏剑龙大军脱困,苏剑豪必然无心恋战,到时候我们就会成为银雪军的打击目标。”

“大人说的对,我们要等到大战开始之后再行动,如此才可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我们也不能坐着不动,你立即多派探子,务必打听到敌军存粮之地。”

龙天行心领神会,笑道:“大人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希望一切顺利。”叶歆走到帐门口望着天边渐渐滚动的彤云,眼中满是期待。

第一章

七月盛夏,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得就像是一块蓝宝石,吐着火焰的太阳悠闲的挂在天上,丝毫不理会大地的焦烤和沸腾,轻风不知趣地将一阵阵炽热的空气传散开去,热浪滔天,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然而上颖城头上的士兵们依然精神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城墙的巨石已被太阳烤得滚烫,站在上面如同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巨器蒸笼似的,汗出如浆,浸湿了他们的衣服,嘴唇干得像是两片被烤干的肉片挂在嘴边,只能不停地用舌头舔拭才能保持着些许湿润。

本已难以忍受的环境中,又挤入了浓浓血腥气和战场的硝烟,上颖城城墙下的累累尸首,没有一个人感到舒服,热浪一蒸,尸体散放出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甚至有窒息感。

李梦田顶着酷日在城上巡视,下巴的汗珠不断向下滚落,身上厚重的盔甲就像是一个小火炉,汗水被热力蒸发之后便开始对他的躯体展开侵蚀,汗越出越多,蒸腾的感觉也越来越强,让他几乎昏厥,然而看着士兵们承受着如此的煎熬却没有半句怨言,心中激荡,如何也不能放弃。

“喝口水吧!”司马丞递了一个水壶给他,苦笑道:“如果苏剑龙看到这些坚持固守在城上的士兵,应该感到惭愧!”

“算了吧!即使他见了也会无动于衷,除了银子和女人,他什么也不会动心,就算这五万人全部战死,他也未必会皱一下眉头。”李梦田想起躲在城中阴凉处抱着女人享乐的苏剑龙,心中的怒火难以按捺,忍不住发泄骂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被编入了他的麾下,若是其他将军,也许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一点。不过天下大乱,战火纷纷,名将亦或小丑,只有天知道。”司马丞无奈地长长叹息了一声。

李梦田愤然道:“同样是一母同胞,苏剑豪和苏剑龙怎么会差这么远?如果在苏剑豪手下,至少也不会落入这种境地。”

司马丞拍了拍他的肩头,劝慰道:“李兄,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吧!城中缺水,半个月内如果不能突围,只怕我们都要渴死。”

“什么!”李梦田大吃一惊,紧张地问道:“我们才来几天,怎么可能缺水呢?”

司马丞苦笑道:“这城原本就小,只有四口井,大部分的水都是从山溪挑来的,如今城池被困,无法出城取水,然而城中却又驻扎了五万大军,再加上众多的战马和原来的居民,怎能不缺水?更甚的是时值盛夏,天气炎热,水的消耗量大增,情况维持下的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是吗?这可就麻烦了。”李梦田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城中的士兵虽然斗志旺盛,然而没有水根本无法作战。如果让士兵们渴死城中,实在是一件极惨的事情,不禁为这支大军的前景感到忧心忡忡。

他抬头望着天空的毒日,放在嘴边的水壶也悄悄地放下了。

司马丞望着城外的敌军大营,沉声道:“看来只能突围了。”

“可惜苏将军不愿冒险,死活不肯下令突围,说是即使渴死也不能把自己送到敌人的嘴里。”

“这个胆小鬼!”李梦田愤怒地朝着苏剑龙的行辕挥舞着拳头。

※※※

围城的银雪军也不好受,天上的毒日同样在消磨士兵的斗志和战力,大军连续攻了三天却也只能造就城下的这些死尸,唯一庆幸是他们有树林可以避暑,还有山边的小溪和清潭可以提供足够的食水。

最为不满的自然是赵玄华,他的期望很高,只想着早日取下上颖,然后进攻苏剑豪,以求全胜,然而上颖却像是难啃的骨头,如何也攻不下,因此大发雷霆,气得摔杯砸砚,指着手下的文武官员破口大骂。

“废物,全都是废物!我军已把小小的上颖围得水泄不通,可你们三天都攻不下一个角落,还死了那么多人。”

在场的将领们都觉得面目无光,垂着头默然不语,忍受着赵玄华的雷霆之怒。

谋士张古扫了一眼众将,见他们虽然不说话,但神色间都有愤愤不平之色,知道他们不服,因而出班禀道:“皇上,上颖城虽小,但其中藏有五万大军,三两天之间想破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三天我观察城头,似乎不是苏剑龙在指挥,应该是他手下的将领在指挥防御,似乎有些能人,不能小觑。”

“能人!”赵玄华白眼一翻,喝问道:“他们有能人,难道朕的四大王将都是饭桶不成?”

“饭桶”两个字一出口,余熊光等人的脸立即挂不住了,一起禀道:“我们愿再去攻城。”

张古连忙劝道:“现在酷暑难当,士兵的战力大打折扣,而敌军士气正盛,此时不宜攻城。”

“难道就放任不管?不灭了这五万人,我拿什么去夹击苏剑豪?弄不好被他们内应外合,反而受制。”

“城头比我军营寨更热,即使斗气再强,也挡不住酷暑,因此围而不打,消磨敌军的斗志,一战可下。”

余熊光插嘴道:“苏剑豪不会给我们有时间在这困守,何况大军全都在此,后防空虚,不少城池还没有派人去占,耗下去对我们不利!”

张古显得泰然自若,微微一笑,自信十足地道:“将军别急,我军自然不会在此白耗,而是分兵西进,过紫铜山直取汾城,若能将敌军挡在临清河西岸,布下战阵,与孙文昭将军六万大军一起夹攻前来增援的苏剑豪。若能早破苏剑豪,上颖也指日可夺。”

“计倒是好计,只是我军一走,苏剑龙定要突围。”

张古手指上颖的方向笑道:“苏剑龙此人虽然藏身军旅,却不通军事,否则也不会把兵带到上颖来,只要我们让他一心困守城中,就能抽出大军,西进汾城。”

赵玄华眼睛一亮,急声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苏剑龙龟缩不出?”

“一计足矣!”

张古轻轻一笑,缓缓道出心中之计……

※※※

夜半,一封书信悄悄地射入了上颖城中,城上的士兵捡起一看,是一封招降协定书,上面写着:“我军不想无辜杀伤生灵,现在给贵军半个月时间考虑,时间一到,全力攻城,鸡犬不留,望贵军好自为之。”

苏剑龙看完信后大为高兴,原本已不理军务的他更是肆无忌惮,终日抱着武化城带来的几名小妾躲在将军行辕之中寻欢作乐,无日无之,即使是亲信将领也难见他一面。

将领们见他如此,连连劝说,司马丞更是直言指出书信是敌军之计,劝他试探性的出击,然而苏剑龙每次都说:“我弟弟苏剑豪的援军半个月内肯定能到,大军应该趁机休养生息,等援军一到就可以突围了。”

苏剑龙甚至对司马丞大加喝斥,赶他出中军行辕,从而使城中的众将都对此感到失望。

更重要的问题依然是缺水,井边永远是最多人聚集的地方。系着水桶的绳子不知拉断了多少条,水桶也不知换了多少个,情况却越来越严重,起因也与苏剑龙有关。

城中四口井中有两口深井,两口浅井,唯一的深井被苏剑龙的亲兵队占据,而苏家的嫡系部队大约一万五千人也占据另一口深井,而余下的两口浅井则留给剩下的三万非嫡系部队、牲畜和原居民。这种不公平的分配方法自然引起了士兵们的不满,同样也使这支原本同仇敌忾的大军产生了裂痕。

争水打架的事件更是时有发生,矛盾自然激化,甚至有士兵到亲兵营的辖地偷水的事情发生,亲兵营于是日夜派人守护。

而苏剑龙本人只要有水喝就什么也不管,任由下面闹翻了天也无动于衷,司马丞等人屡次劝说,但都没有结果。军心开始动摇了,将领之间的矛盾和怨气也被激化,司马丞等有识之士都意识到情况的危急性,却又无能为力。

※※※

最舒服的莫过于叶歆的一万人,无名山谷十分阴凉,四周山高林幽,山中清泉小溪极多,因此水源充足,还不时有野味出现在菜肴之中,从而使大军人壮马肥,各个精神抖擞,等候出兵的日子。

“哦!银雪军抽兵西进!”听到探子传来的消息后,叶歆感到颇为惊讶,若非控制了上颖战事,此时抽兵便是冒险之举,赵玄华敢走这步险着,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龙天行沉吟道:“大人,他们围着上颖城,却引兵西进,似乎是要分兵攻击苏剑豪。然而银雪军也只有十万,留下士兵少则无法围城,苏剑龙可以成功突围,如果多留士兵,则攻击苏剑豪的力量不足,未必能胜,他们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天行,你的分析越来越独到了。”叶歆朝他笑了笑,分析道:“探子报说银雪军以万为单位,深夜时分出发,说明他们想瞒天过海,用少量的士兵压制上颖,而主力则西进。”

“苏剑龙不会这么蠢吧?”

“赵玄华抽兵西进,也就是说明上颖防御极好,他们知道短时间攻不下城池,而全军抽兵西进又可能会被上颖城杀出的大军追击。不过他们敢这么做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

“嗯!有理。”

叶歆含笑道:“若我是他,一定会先用疑兵之计,困惑城中的大军,使他们认为出城必败,守城必胜,然后再让他们相信援兵正在杀来,而且势如破竹,只要援兵一到就可以反败为胜,这样城里的人就会龟缩不出。”

“若真是如此,的确会上当。”龙天行点了点头,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出动了?万一苏剑豪败了,我们的打算就全盘落空了。”

“是该有所动作了。”叶歆走到挂在帐幕上的地图边,边看边沉吟道:“如果我们不出手,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天目城的大军。如果苏剑豪能以最少的兵力牵制这路银雪军,南下援兵的实力将会和赵玄华抽调的大军相差无几,应该在临清河下游的汾城一带相遇。”

龙天行指着上颖的东北方道:“大人,我看应该挥师北上用五千精锐骑兵夜袭武化,切断银雪大军的粮道。”

“现在不行,苏赵两军还未交战,我们突袭了武化只会把赵玄华的注意力吸引到武化去,他绝不肯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与苏剑豪决战,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成为了战争的主角,以我们的兵力来说万万不可。”

“大人说得是,也许我们可以给苏剑龙送信,点明赵玄华的计策,诱他出战突围,逼他们交战。”

叶歆还是摇了摇头,沉吟道:“银雪大军虽然有部分西进,但上颖城下最少也有四五万人,重重围困之下想送信入城只怕很难,而且不能让苏剑龙太早脱困,否则这场大战就打不起来了。”

龙天行笑道:“看来我们还要在这里避暑纳凉。”

叶歆轻轻一笑道:“苏剑豪保举我升官,我总该送点礼物给他,不然对不起一等肃阳公的爵位。”

龙天行呆了呆,见他的眼睛盯着汾城,心中一动,道:“汾城在上颖的西方数里外,是贯通东西的咽喉,城下又有临清河流经,乃兵家必争之地。赵玄华虽然是个废物,但他的手下却有不少能人,想必西进的大军会先取汾城,苏剑豪的援军大概也是以汾城为要点,莫非要我去助苏剑豪夺汾城?”

“非也。”叶歆的手指向右移了一寸,沉声道:“这是紫铜山,就坐落在官道之南面,方圆十里,虽大不大,虽小不小,却是个关口似的要地。赵玄华的西进大军必然从此经过,直取汾城,而军需粮草也一定经过山下,你领五千精锐骑兵,立即赶往此处。”

龙天行恍然大悟,笑道:“您是要我轻兵偷袭,劫取粮道。”

“不错,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一带再也没有其他军队,而且几万银雪大军从容通过,赵玄华会更加自信,因此粮队不会有太多护卫,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

“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叶歆笑道:“我正是要打草惊蛇,留下谜题让他猜,因此你必须一战即退,不要恋战,也绝不能留下俘虏。”

“我明白了。”

第五章

“参军大人,是自己人!”

司马丞身边的士兵见青龙旗大喜过望,如久旱之逢甘霖般大叫了起来。

叶歆含笑道:“不必担心,我们是天龙军,不是银雪军。”

龙天行此时也赶到司马丞等人的附近,朝他抱拳拱了拱手,含笑道:“我乃天龙平北将军龙天行,受皇命特来助战,刚刚取了武化,不知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原来是朝廷派来的援兵!”司马丞正为武化城的举动感到诧异,没想到城中之人不是敌军,而是救兵。更令他惊讶的是救兵并非来自苏剑豪的大军,而是从京城赶来,不禁又惊又喜,一颗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

“参军,是自己人,真是自己人!”吃尽苦头的士兵们喜极而泣,兴奋地相拥而笑,乐不自禁。

司马丞恭敬地来到龙天行面前行了一礼道:“苏剑龙麾下参军司马丞参见将军。”

龙天行笑着道:“看你们的样子应该都饿了,进城再说吧!”

“我安排了伏兵,西门一开就杀过来,将军请先回城,我先去把他们引来。”司马丞笑了笑向李梦田处走去。

在他的引领下,五千多死里逃生的士兵欢天喜地进入了武化城。城池很大,城中的居民大半已经逃生,所以有足够的空间容下这些士兵,而银雪军留下的粮食则让他们饱餐了一顿,因此他们无不庆幸自己的运气好。

司马丞和李梦田则随着龙天行来到了中军行辕,叶歆以谋士的身份站在行辕门口等待,这五千士兵的出现对他而言是一个极佳的消息,若能将这五千人收归麾下,无疑是如虎添翼。

他对司马丞的印象颇深,这位只有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长得很文雅,细眉长目,满脸含笑,温文尔雅,使人有亲近感,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书生,然而眼神却给人一种刚毅的感觉,与外形极为不同,由此可见他的性格应该是柔中带刚。

打量完司马丞,他又把目光移向李梦田,李梦田外型粗犷,一看便知是个久经战阵的武夫,然而脸上的正气使叶歆颇为赞赏,只有空荡的右袖子让人惋惜不已。

叶歆迎了上去朝两人拱了拱手,含笑道:“在下辛野,是龙将军的谋士。”

两人扫了他一眼,见他满脸黄斑,其貌不扬,都没有太在意,都只朝他笑了笑。

叶歆不以为意,率先走到李梦田的面前,正色道:“李将军,不如先疗伤吧!拖得太久会留有后患。”

李梦田无奈地苦笑道:“没有右手只是个废人,治不治都无所谓了。”

“将军此言差矣,没有右手还有左手,只要将军有心,一样可以指挥大军驰骋沙场,何苦做此愁色,岂不让人耻笑?”

李梦田没想到会被指着鼻子大骂一番,然而每一句话都骂到他的心里去了,胸口豪气顿生,哈哈一笑道:“骂得好,骂得我精神大振,真是畅快淋漓,从来没想过被人骂会这么舒服,哈哈!”

司马丞也被叶歆的一席话说得动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身上没有衣甲,只是一袭青衫,似乎与自己一样,也是一个谋士,顿感亲切,含笑道:“兄台说得极妙,定是名士。”

“在下胡言一番,两位切勿见怪,厅中酒菜已备,两位里面请。”叶歆笑而不答,引着两人进了屋子。

李梦田和司马丞着实饿坏了,突围之时根本没有携带食物,只不过在前往武化的途中灌了一肚子水,因而见了桌上还算丰盛的食物再也忍不住了,告了一声罪后立即狼吞虎咽地狂吃了一番。

龙天行和叶歆没有急着询问他们的来历,然而心里都很清楚必然是从上颖突围出来的,只是不清楚为什么只有这区区五千人来到武化。

司马丞边吃边问道:“龙将军,你们何日渡河?怎么会直闯到武化来了?”

龙天行为他倒了一杯酒,含笑道:“我军从河口渡河,因为只有一万人,所以没有去上颖,而是先取武化,希望使上颖的银雪军分兵,如此一来上颖城中被围的大军就有机会突围而出。”

司马丞点了点头,接着放下酒杯长叹一声,苦笑道:“虽然是妙计,只可惜救错了人。”

龙天行有些诧异,问道:“此话怎讲?”

李梦田拿起酒杯一仰而尽,愤然地道:“即使上颖城外只有一万人,胆小如鼠的苏剑龙也绝不会发兵突围,否则我又怎会失去右臂!”说着凄然地看着自己的断臂。

叶歆点头道:“既然你们能突围,难道其他的将领没有跟随吗?”

司马丞啪的一声重重地放下酒杯,愤慨地道:“我们怕走露风声,被苏剑龙以叛逆治罪,因此前夜领了一万士兵突围,虽然遇上阻挡,但还是拚杀了出来,然而苏剑龙却紧关城门,不让其余大军前来协助,也不让我军退回上颖,其余将领即使有心也难以出城,以至我军一路拚杀,损失了四千多人。”

叶歆和龙天行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同情和愤慨。

司马丞忽然起身走到龙天行面前跪倒在地,诚恳地求道:“龙将军,上颖城危在旦夕,望将军早些发兵,救出被困受苦的士兵。”

龙天行含笑扶他起身,劝慰道:“司马兄快起来,我们一定尽力救人,上颖城还有四万,短时间内不会被攻破。”

司马丞神色凝重地道:“上颖的危机并不是银雪军,而是军队的内部问题。”

“哦!”叶歆大感惊奇,问道:“莫非是内部的矛盾?”

司马丞点头叹息道:“内部的矛盾已经激化,由于城池太小,整个城只有四口井,早就有缺水的问题,然而苏剑龙却霸占了两口好井,只有他的嫡系军队才能使用。时间一长,我们这些外系的两口井全都枯了,然而苏剑龙又不肯开放自己的井,以至于大部分士兵缺水,军队的分裂是必然的结果,而李副将不是嫡系,所以面临渴死的问题,这才不得已突围,如今城里一定还在为水的问题大动干戈。”

叶歆脸色骤沉,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摇头叹道:“原以为上颖可以支撑一两个月,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水,是我失误了,想必苏剑豪也是没有料到上颖缺水,不然不会在汾城周旋。”

龙天行沉吟道:“看来上颖已是危在旦夕,若不发兵救援,只怕会导致全军覆灭,我看应该连夜发兵。”

“将军说的极是。”司马丞起身拱手道:“不知城中有多少士兵,如能立即发兵,或许能多救一些人。”

龙天行含笑道:“城中有一万人。”

李梦田大喜,笑道:“一万人,再加我们的五千多,虽然不算多,但应该可以打开一个缺口。”

“你们不知道吧?上颖城外是疑兵之计,银雪大军已经抽调一半去西进汾城,与苏剑豪的援兵交战,因此只剩五万人,城中若是全力一拼,一定能打开缺口。”

李梦田突然转头望向司马丞,苦笑道:“果然被司马兄言中,可惜苏将军不听人言,否则怎会有今天之事!”

“哦!司马大人料到此事?”叶歆煞有兴趣地看着司马丞。

司马丞无奈地苦笑道:“不错,当初银雪军送劝降信入城我就有所怀疑,银雪军的军力总数与我军相差无几,他若不能以优势兵力先压制上颖,援兵会很快赶到,然而他们自愿停战半个月,这一点不合理,可是苏剑龙不肯听我的,我也无能为力。”

叶歆点了点头含笑赞道:“苏剑龙不识人才,该有此劫数,司马兄何必自责。”

“先生说的有理。”司马丞又催道:“龙将军,快发兵吧!”

叶歆插嘴问道:“不知道上颖城中苏家的嫡系有多少?”

“苏剑龙自领五千,再加上两员偏将,应该是一万五千人,其余都是后期从各地抽调的大军。”

叶歆点点头,转头朝着龙天行道:“事不宜迟,将军领五千骑兵星夜绕道前往上颖南方,务必打着苏剑豪的大旗……”

“妙啊!”司马丞不待他说完,猛的一拍大腿,笑着赞道:“敌军若是以为苏大将军的援军攻到,定然会大吃一惊,军心必影响,而且可以借他们之手告知城中的守军,援军已到。苏剑龙虽然胆小,但他若知兄弟来救,一定会拚杀出来,如此一来里应外合,定能成功突围,说不定还能围剿敌军。”

龙天行哈哈一笑,道:“我这位朋友可是天下奇才,你们日后便知。”

叶歆笑了笑又望着司马丞问道:“不知道参军大人可愿辛苦一趟?”

司马丞愣了愣,见他眼中似有深意,回念一想,若有所悟,含笑问道:“莫非要我领兵出战?”

叶歆点点头道:“司马丞虽是文臣,却是帅才,可领五千人从北面杀入,形成夹击之势。”

司马丞笑道:“如果龙将军愿将兵权暂交我手,我一定不负众望。”

龙天行笑道:“有司马兄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

叶歆又道:“龙将军,若敌军反击,不要恋战,以骑兵的优势扰之,这种事你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至于司马兄则是去攻上颖北面,沿途务必大造声势,告诉敌军武化被夺,这里是敌军的屯粮之所,远比上颖重要,武化有失,敌军必乱,因此可以吸出一部分敌军。”

“先生妙计,司马丞明白。”

司马丞朝他拱了拱手,与龙天行并肩而出,这是叶歆麾下两大名帅第一次携手作战。

李梦田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禁叹道:“若我手臂不伤,也能与他们一起同行。”

叶歆含笑道:“我们自然不会闲着,只怕将军手臂初断,疼痛难当。”

李梦田哈哈一笑道:“多灌几杯酒就什么痛也没有了,有什么让我做的尽管说,就算左臂也断了,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叶歆抚掌大笑,举着酒杯道:“难得将军如此豪情,我先敬一杯,然后再说大事。”

战事的发展更加紧张,赵玄华失去了主动和优势,一边派人向上颖求援,一边派探子北上打听孙文昭大军迟迟未到的原因,而他也不敢守在梧城,怕苏剑豪弃了汾城直奔上颖,一旦大军会合,上颖城中的兵力就会发挥效用,对银雪军极为不利,于是弃了梧城奔至紫铜山一带驻扎,一是切断苏剑豪东进的道路,二是缩短连接武化的补给线,三是与上颖城外的大军遥相呼应,以备不测。

苏剑豪虽然连胜,但面对紫铜山一线坚守不出的赵玄华也无计可施,只能连日进攻,但兵力上旗鼓相当,正面交战短时间根本无法突破。

孟海槊的五万大军虽然让李梦田和司马丞突围成功,但他还是稳稳地守在城外,尤其是当谋士元亮看到天龙军突围时上颖城城门紧闭,不但没有佯攻侧应,连呐喊声都只是稀稀落落,立即断定城中必有变故,因而舍弃了追截突围的军队,开始对上颖城展开了心理战,劝降的书信又一次被射入城中。

此时的上颖已经被分成南北两半,自从李梦田的军队弃城突围之后,非苏系的部队的心里立即蒙上了阴影,连抗战最强的李梦田都只能弃城而走,可见对援军的到来毫无信心,他们这群缺水少粮的部队怎能不感到重重危机。

嘎──一声鸦叫突然划破了凤祥山的宁静,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难道是警示吗?”

听到鸦声,龙天行的内心忽然有一丝不祥的感觉,他率领五千骑兵奔了一百多里来到了这座位于上颖城东南方二十里外的大山。

“将军,时辰到了。”一旁的亲兵提醒了一句。

龙天行抬头望着星光暗淡的夜空,夜深人静,似乎是偷袭的最好环境,然而内心总是有一丝不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上马吧!”

城北,司马丞的五千人也到了,看着冷冷清清毫无动静的敌方大营,都感到有些惊讶。

司马丞忽然觉得心神一跳,对于军营中的这种变化感到十分诧异,处事小心的他将大军留在山坡之上,虽然救援是大事,但他不想把龙天行的五千士兵断送在上颖城外,否则无法向他交待,怀着这种慎重的态度。

“不对呀!静得太奇怪了,怎么连上颖城也像是死城一样,难道有诈?”

“大人,山坡下的平地上有交战的痕迹。”

司马丞微微一愣,连忙冲到,果然发现地上的血渍,还有散落在草中的兵刃,喃喃地道:“莫非是那天我军突围时留下的?不对呀!当时走的不是这条路,难道还有其他人突围?”

漆黑的夜空,气氛的诡异,阴森的战场,让司马丞和五千士兵都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压抑感。

南面的马蹄声如鼓声般敲响了,龙天行的骑兵如同巨浪一般层层地叠杀入了银雪军的大寨,然而偌大的营寨已经被拆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木栅和木制的了望台,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龙天行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如何也没有想到上颖城外会是这么一副样子。

“难道中计了?”

他倏的一惊,连忙指挥手下撤离大营,骤然间已消失黑夜之中,并立即转向北方。

司马丞正打算派人进去一探,见龙天行的大军突然在南侧出现,不禁大惊失色,急忙迎了上去。

“龙将军,你不是去南门吗?”

龙天行神色凝重地道:“事情古怪,我杀入敌军寨子,却发现寨子空荡,原以为是计,却又没有伏兵,似乎银雪大军已经撤走了,最奇怪的是城中也是悄然无声。”

司马丞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骤沉,嘀咕道:“敌军突然离开,莫非是苏剑豪杀破了银雪军,所以急忙增援?”

“有可能,不过城里为何没有动静?”

司马丞神色大变,惊道:“难道他们已破城池,所以离开了!”

龙天行抬头望上颖城的方向,沉声道:“派人去看看。”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让人呆若木鸡,探子满脸惊慌地冲了回来,气急败坏地道:“城中一片死寂,满地尸骸,血腥味极重。”

“什么!”

两人大惊,连忙带着兵马冲入如同死城一般的上颖城。

刚入城中,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整座城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响,只觉阴风阵阵,令人毛骨悚然。

当士兵们点亮了火把照亮城中之时,人们更是都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尸骨遍地,断手断脚,中枪中箭者不计其数,有的甚至扭抱在一起厮打而死,可见战况惨烈的程度。

青石板的街道上,黄色的土墙上,白色石屋外,到处都喷洒着黑红色的血渍,斑斑点点,仿佛地狱一般令人惊骇。人们只觉得全身是裹在血色之中似的,没有一处感到舒服。

龙天行和司马丞的心情都变得异常沉重,不但是因为城中的阴森和凄惨,还为了眼前的死者大都是天龙的士兵,更甚的是,他们轻易地找到了自相残杀的证据。

司马丞随即想到了缺水,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使原本就面临决裂的大军反戈挥向自己人。情况之惨烈,令他不寒而栗,额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沿着面颊往下流,全身都颤了。

“我们来晚了!”

龙天行拍了拍他的肩头,劝慰道:“我们会为他们报仇的。”

司马丞苦笑了一声,道:“先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好。”

龙天行立即吩咐士兵进驻城中清理战场,直到天明才将城中的尸体处理完毕。清点数目之后发现有一万二千多名天龙士兵战死,而银雪军的死伤者不到一千,胜负立辨。

第二章

紫铜山是北面桐梧山脉延伸出的山峰,山势不算太高,坡度也较缓,山坡上丛林茂密,郁郁葱葱,山脚是一片与官道平行的稀林带和草地带,而官道往北也是草地和稀林带,中间的黄土官道如同一条黄的丝带摆在大地之上。

银雪帝国的第一批三千骑兵由武壁疆带领,很顺利的通过了紫铜山下,此后又有十几批士兵平安地从紫铜山下经过,一共五万人,因此没有人认为依依青山会藏着任何敌对势力。

七月初六的清晨,炽热的太阳开始了一天的肆虐。炽热的阳光将大道上的露水全都蒸发了,地面开始蒸腾。而紫铜山的树林中依然清凉,但与往日的宁静不同,这一天的山林中多了人声和马声,使原本默然无声的山林变得热闹起来。

在龙天行的指挥下,五千骑兵如同一支利箭般沿着眠月河北岸星夜急驰,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赶到了这里。休息了一夜后,五千骑兵精神焕发,都等着上阵杀敌。

这五千骑兵都是龙天行精心打理过的精锐部队,机动性和战力都不是一般骑兵可比。身上都是云片战甲,轻巧结实,防御力很强,而胯下的战马更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全都是特意从天马草原挑选的好马,经过悉心的照料,可以日行千里。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先决条件,叶歆才放心让这五千骑兵伏击银雪大军。

而龙天行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些年苦读兵书,又亲自操练兵马,已是真正的大将,无论是指挥策划,还是上阵杀敌,都是出类拔萃。士兵被他的才能和胆识所征服,所以才能组建成这么一支军容整齐,战力强大的军队。

“将军,来了!”

突然一声惊呼立即引起了龙天行的注意,冲到山林边一看,远远望见东面数里外的官道上果然有一支军队向西行来,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旗号,但他断定是西进汾城的银雪军。

他回头朝手下挥了挥手,整个林子突然静了下来,就连战马也似乎理解了他们的命令,没有一匹发出嘶鸣声,只是用马蹄不断地踢踩着地面,传出很有节奏的马蹄声,如同战鼓一般。

士兵们全都站立在自己的战马旁,一手拿着兵器,一手握着马缰,随时准备跳上马背冲下山坡。

看着部下精神抖擞,龙天行既是自豪又是高兴,这是他第一次领兵打仗,而且这一战关系到整个战局的变化,责任重大,绝不容半点闪失。

此时,派出去的探子冲了回来,禀道:“将军,山下来的正是敌军的辎重部分,有大批的粮草和攻城械具。”

“想不到来的时间正好,杀完了这批就可以回去了。”龙天行豪迈地笑了。

探子的神色有些不安,吞吞吐吐地道:“不过敌人的护军有五千人,加上运粮车队的人,只怕有八九千人,而且……”

“而且什么?”龙天行神色略沉。

“敌军中有九瓣雪花旗,恐怕是银雪帝国皇帝亲自押送。”

“下去吧!”龙天行虽然吃惊但表现得很沉稳,朝探子摆了摆手,抬眼望向行进中的银雪军,眉头紧紧地皱着,嘀咕了片刻,他回头喝道:“上马。”

五千骑兵很快跳上马背,整装待发。

龙天行跨上战马,拨转马头,看着面前的十几名将领,正色道:“现在我们是弓骑兵,只能用弓,不许使用刀枪,把箭袋里的箭射完便走,不许恋战,违令者斩。”

虽然每个人的心里都打了一个突,但谁也没有提出异议,他们知道龙天行此举必有深意。

“走!”

龙天行一手提弓,一手纵马,率先向山下冲去。

※※※

赵玄华并不是特意要亲自押送粮草,只不过他西行途中突然腹泻,所以推迟了西进的时间,因此便与辎重部队同行,没想到竟遇上了叶歆安排的伏兵。

赵玄华的五千亲卫军走在前面,而三千人组成的运粮队由谋士舒清河带领,带着大量粮草辎重跟随之后,浩浩荡荡,如同一条长蛇在大道上蜿蜒行走。

上颖的情况很平静,而汾城也如意地落了掌握,赵玄华显得分外自信和骄傲,笑呵呵地坐在车帐内。与天下第一名士苏剑豪的战斗中,他总是占着上风,因此觉得自己才配天下第一名士的头衔,此时他尽想着席卷大陆后的威风。

“皇上,前面好像有动静,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卫将曹遨隔着帘子问道。

赵玄华轻轻一笑,自信地道:“汾城已在我们的手中,苏剑豪说不定已被孙文昭打败了,这一带绝对不会有敌军。一定是余熊光他们怕我出事,所以派来马车护驾,不必惊慌,停下等待。”

“皇上英明,臣下不及。”曹遨满脸陪笑地阿谀了一句,立即吩咐全军原地待命,等待前面的“大军”,然而他的疏忽为他自己和手下的士兵带来了灭顶之灾。

马蹄阵阵,黄尘滚滚,声势浩大,速度快得惊人,如同一条飞动的巨龙带着黄色的烟雾席卷大地,使银雪士兵们感觉到犹如看着黄色巨墙般向自己推来,心头忽然产生了一阵恐慌。

他们原本都显得很轻松,没有一个人想过这里会有敌军出现,但此时不能不做此联想。

“真是自己人吗?”

“来的好快呀!”

“不会是敌人吧?”

谋士舒清河在后面领着押粮队,见前面停下,于是纵马向前,发现前方的军队来势汹汹,不像是前来迎接,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担心,也许是看到士兵们自觉的收缩阵形,也许是对于这条道路的安全有信心,他并没有立即劝告领兵的将领,而是直接来到了赵玄华的车帐旁。

“皇上,前面奔来的大军气势汹汹,似乎不像是自己人。”

赵玄华看都没看一眼就隔着车帘斥道:“五万人已经安全地从这里通过,而且成功夺取了汾城,这一带平静的不可能还有敌人,你太多疑了。”

“可是──”舒清河听出语气中的不悦,虽然心中担忧,却不敢惹恼他,呐呐地退走了。

正当众人觉得来军要撞来之时,黄色的巨大尘壁像是被巨刀从中劈开了似的,向左右两边散开,变成了两把尖刀,意欲从大军的两侧通过。没有号角,没有战鼓,但紧张的气氛如同天气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妈的,到底是哪里的军队!”一名士兵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

他的话也正中其他人的心声,然而皇帝不下命令谁也不敢乱动,更重要的是阵形依然保持着。

两条黄龙转眼间已经接近银雪大军前锋,这时银雪军的士兵们才真正地认识到速度之快,战马的嘶鸣犹如号角,而马蹄声便是震天动地战鼓,不但鼓舞着骑兵们的士气,也冲击着银雪士兵的斗志。

“没有旗号,不是自己人!”不知谁先叫了一声,立即引起了所有的士兵的警惕。

整支军队震动了,士兵纷纷挺起武器准备应战。

“收缩阵形,保护中军,保护皇上。”曹遨的反应很快,挥舞着长剑指挥着阵形细长的大军向车帐收缩。

因为龙天行的大军来势太快,而且黄尘滔天,曹遨等人根本看不清来犯的大军有多少,只能凭着直觉判断,将五千护卫军编成长方形的阵式,面对正面强攻形成有效的防御。

这本是个快速而有效的命令,然而龙天行对于战况估算远远高出他们,因为银雪皇帝的出现,所以护卫军一定是精锐部队,强攻未必能占什么便宜,甚至有失败的可能,所以他选择了双翼齐飞的阵法,将五千骑兵分成两条长蛇,高速地向东奔行,从银雪军的左右两侧插过,与西行的银雪军正好交错,长条形的接触面使他们可以保持一定的距离,而又可以肆意的拉弓放箭。

“弓……弓箭!”站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发现骑兵的手里拿的不是刀枪,而是一张张黑色的强弓,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曹遨的将领们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连忙下令停止收缩,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五万枝箭如同两股滔天巨浪,从左右两侧夹攻而来,士兵们被射晕了,只想着避箭,然后避了左侧的箭又避不了右侧,一时间惨叫连连,战马嘶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或生或死,绝不被俘”这八个字是龙天行战前所下的命令,虽然有些残酷,然而为了将来,不得不做出安排,然而士兵们却没有一个有怨言,心甘情愿的领受了这个命令,或许是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龙天行的骑兵每人的箭袋中有十枝箭,这五万枝箭全都落在了惊慌失措的银雪军头上

抽箭,搭箭,拉弦,放手,叶歆的骑兵重复了十次同样的动作,他们根本不需要瞄准,因为他们的身侧是长长的银雪军军阵,只要在通过军队之前射出箭袋中的十枝箭就可以大功告成。

射完十枝箭后,他们就会全力向东策骑,而银雪军的后面是押粮队,更是无力还击,使他们得以从容地离开。

杀戮只在一瞬间,五千匹骏马没有片刻停蹄,一切动作都在移动中完成,行云流水,仿佛两条光滑的丝带在空中飘过,快得让人几乎觉得一切都只是幻觉。

※※※

“好迅猛的攻击啊!”舒清河从粮车后爬了起来,看着插在车上的羽箭,不禁感到阵阵寒意,面对这么快的攻击,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舒清河连忙奔向前队,发现前面的死伤比起自己的押粮队要惨数倍,满地都是伤者,没有受伤的士兵正忙着清理战场,掩埋死者。

他走到曹遨的身边问道:“死伤如何?”

曹遨满脸愤恨地道:“这股伏兵实在狡猾,居然用这种阵法对付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击就都逃了,下一次让我碰到,一定不让他们好过。”

“皇上呢?”

“皇上没事,还在车帐中。”

此时,赵玄华整了整一身衣服,走了出来,望着正在整理尸体的士兵们,脸色一沉,喝问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军队?汾城不是落入了我们的手中吗?怎么还会有敌军出现?”

舒清河沉吟道:“也许是苏剑豪的伏兵。”

“他?”赵玄华自负从来没有输给苏剑豪,听此一言极为不悦,斥喝道:“快去查明伏兵来历,我要杀光这些可恶的人。”

曹遨摊开两手无奈地道:“皇上,敌军已经逃之夭夭,无法去查。”

“拷问俘虏不就知道了吗!废物。”

“别说俘虏,连敌军的尸体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赵玄华吓得身子猛的一颤,脸色也刷的全白了。

曹遨满脸愧色地解释道:“我军急切收撤阵形,形成对强攻有效的防御体系,然而没想到敌军不来冲击,只用弓箭,我们再想进攻时,敌军已经远去,而我们只有一千骑兵,还要护驾,所以无法反击。”

舒清河更是苦笑着叹息道:“对方仿佛一开始就完全看穿了我们的反应,所以使用了绝对的克制手段,这种预见力和胆识绝不是小人物。”

赵玄华原本气得火冒三丈,但听完了舒清河的话突然觉得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他望着身边垂头丧气的众将,脸上立时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表情,拉着曹遨含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种诡计是小人所为,爱卿不必介怀,快去收拾军队继续上路吧!”

“皇上大恩,曹遨愿以死相报。”曹遨感激涕零,跪倒连叩三个响头。

烈日吐着熊熊热浪摧残着银雪大军,大军花了半个时辰清理战场,清点死伤人数,以及整编军队。

正当赵玄华命令起程之时,官道的西侧再一次响起了颤动大地的马蹄声,如同滚滚惊雷,迎着银雪大军而来。

“列队迎战。”这一次曹遨不再龟缩,挥舞着长剑一马当先向远处的黄尘冲去。

赵玄华更是冲下车帐,亲自擂鼓助战,看到这一场面,满怀怒气的银雪大军更是士气暴涨,只想着杀敌报仇,一时间数千人马向着西面蜂涌而去,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卷动。

舒清河随在赵玄华的身边,看着己方的大军发动了排山倒海似的攻击,忍不住大声赞美道:“好啊!有皇上亲自擂鼓助阵,又有如此大军,怎能不胜?”

“朕的军队岂有不胜之理,杀啊!”赵玄华顿时意气风发,哈哈一笑,手中的鼓锤如同雨点般落在牛皮制成的鼓面上。

然而他得意的时间并不久,龙天行纯熟的领军能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像,不到半个时辰,五千骑兵突然出现在运粮队的后方,如同天降神兵席卷而来。

震天的杀声直冲斗牛,这一次骑兵们收起了强弓,抽出了原是草原马贼用的长马刀,不但锋利,而且有着长长的血槽,若被击中,非死即伤。

这一次龙天行用的却是回旋斧的战法,以速度上的优势将曹遨引到紫铜山的南侧,而他的骑兵很快就甩开追兵,沿着山脚绕着紫铜山转了一圈,又出现在银雪军押粮队的后方。

“敌兵杀来了!”

“快跑呀!”

躲在车下纳凉的士兵们被突然而来的敌军铁骑惊呆了,扔下粮车,自官道的两侧仓惶逃窜,根本没有抵抗之心。

而赵玄华更是惊得面如土色,护卫军全都派出去追击伏兵,没想到敌人不可思议地从后方杀出,慌张之中完全不知所措,幸好在舒清河的扶持下才跳上一匹马向西逃去。

“烧!”

龙天行趁着曹遨大军未到之际,放火烧了粮草。片刻之间,摆在官道上的粮车队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黑烟擎天,热浪滚滚。

看着一战成功,龙天行说不出的兴奋,挥动着手中长剑叫道:“全军西进,追击伪皇帝!”

这群士兵虽然久经训练,却是头一次出战,看着自己辉煌的战果,无人不为此而兴奋激动,全军士气也随之提升至顶点,一张张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挥舞手中长刀叫嚣着随同龙天行之后追击赵玄华。

大军刚走,曹遨的大军才出现官道上,看着面前满目疮痍的景象,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大骂卑鄙,然而他们连伏兵的来历都不清楚,更别说报仇,只能怏怏地收拾仅余的一点点粮草,慢慢西去。走了十里,便遇上了领兵前来迎驾的余熊光以及大难不死的赵玄华。

此时的龙天行没有贪功,见敌方有大军前来救援,当机立断转换方向,沿着紫铜山的南麓向东撤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大地之上。

赵玄华望着远处的滚滚黑烟破口大骂,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派曹遨立即领兵回武化再运粮草,而他自己则随同余熊光来到了临清河下游的重镇汾城。

第六章

司马丞有些伤感,站在城头迎着初昇的太阳,眉头紧皱,捏紧拳头喃喃地道:“如果全力突围也许也会死这么多人,然而敌方的损失绝不会如此之少。苏剑龙,你这个无能之辈,一定会留下千秋骂名。”

“何必为无耻小人生气!”龙天行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灿烂的太阳,沉吟道:“虽然城破了,但银雪军没有留兵驻守,似乎有点古怪,而且这里虽然死了很多,但绝对没有四万,剩下的人到哪里去了?敌军又到哪里去了?这是我们必须考虑的问题。”

“嗯,将军说的极是,敌军去哪里了呢?”司马丞喃喃地嘀咕道:“我从正北方而来,而将军侧绕道东南,由此看来,敌军很有可能是向西南去了。”

“嗯,有可能。”

一名士兵走到两人身边禀道:“将军,我们在枯井中找到一名伤者。”

“哦!”龙天行大喜,连忙随着士兵冲下城墙,在城西的井边看到了伤者。

受伤的士兵虽然满身是血,但神智还算清醒,正抱着水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脸上却露出一副幸福的神色。

龙天行蹲在他面前问道:“城里发生什么事了?”

伤兵抬头扫了他一眼,却不认识他,微微一愣,随即道出了让在场的所有人惊呆的话──“苏剑龙降敌”。

“什么!他投降了银雪帝国!”龙天行彷彿被电击似的惊呆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论怎么说苏家一门也是名动四方的豪族,而且苏剑豪正在拼命赶来援救,任谁也无法相信身为苏门长子的苏剑龙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临阵降敌,这是何等的耻辱,苏门长子的风骨竟然如此低下,士兵们的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混蛋!”司马丞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直往上冲,肺部似要气炸了,面色通红,大声斥骂道:“他根本就是禽兽,根本不是人。”

“司马兄别急,听他说清楚。”

伤兵哆哆嗦嗦将城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城中的天龙军因为李梦田的出走而引起了剧烈的纷争,两派人剑拔弩张,情势一发不可收拾,以至士兵哗变,向苏剑龙的嫡系部队发动了攻击,抢占水源,苏剑龙的部下毫无士气,面对渴得红了眼的士兵,一退再退,苏剑龙吓得只会躲在中军行辕,甚至连亲兵们也都看不起他。就在此时,他接到城外的招降信,于是大开城门,放银雪军入城,请敌人保护自己。

“无耻小人,为了一己之私害了五万大军,最后竟然不顾廉耻投降敌军,真是岂有此理,不杀了他怎能对得起冤死的一万两千士兵!”

司马丞气得连肺都要炸开,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士兵们是龙天行的嫡系,对苏家没有任何感情,听了之后也都是义愤填膺,纷纷破口大骂,一时间群情汹涌,指责声此起彼伏。

龙天行也火冒三丈,抓着伤兵的手又问道:“其他人呢?”

“哗变的兄弟见敌兵破城,便打开西门向外突围,那里敌兵较为薄弱,我看见他们突破了重围向山上逃走了,我的双腿受了伤,于是爬下了枯井避难。”

“上山了!”龙天行望向城西的桐梧山脉,点头道:“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实力。”

“不好!”司马丞脸色大变,惊慌地叫了起来。

龙天行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却见他神色之中有浓浓的惧意,惊问道:“怎么了?”

司马丞脸色惨然地道:“我来的时候把攻占武化的消息散发了出去,敌军破了上颖,收了苏剑龙的降兵,定然领着大军去攻武化。如今武化城中只有残兵五千,而敌人原有五万多人,再加上苏剑龙的一万余降兵,只怕武化难保。”

龙天行想到叶歆仍在城中,吓得面无血色,腾的跳了起来,慌张地大叫道:“我们要立即赶回去,不然大人有危险!”

“大人?”司马丞愣了愣。

龙天行想到叶歆遇险顿时心乱神慌,平素镇定的他如何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忧虑,迫不及待地向外冲去,边跑边叫道:“所有的士兵立即上马,迟疑者斩!”

司马丞也在为李梦田和五千残兵担忧,但他比龙天行更为沉着冷静,心念一转,追到龙天行身边道:“将军领兵前去救武化,我上山招兵,否则军力不足,难以破敌。”

龙天行赫然止步,甩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意识自己不够冷静,略加思索后点了点头,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拜託司马兄辛苦一趟,我拨一千人随你上山,你召回散落的军队后立即赶往武化,如何也不能让武化陷落。”

司马丞反握着他的手含笑道:“前方战事吃紧,兵力犹恐不足,不能再分出兵力,将军自领大军,我只要十几名随从即可。”

“好兄弟。”龙天行从他黑亮的眸子中看到了自信和勇气,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接过马匹和兵器,朝着手下的将领喝道:“全速疾行,务必尽早赶回武化。”

“是!”

“强大的自我控制力,快速的决断力,的确是个帅才啊!不过那个人……”司马丞不禁想起了叶歆,虽然龙天行是主将,然而他总觉得叶歆所表现出来的威势才像是统率大军的总帅。

武化城,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城,位于桐梧山脉至海边的中央平原地带,四通八达,是这一带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中心,城池高七丈,全是清一色的巨石叠成,气势磅礴,巍然而立。

七月十七的清晨,久违的雨线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时辰,为这一直浸泡在酷暑中的大地带来滋润,然而天空显得有些阴沉,太阳依然躲在云里,云层很低,不时地传出几声轰隆的雷声,却没有再下雨,潮湿笼罩着大地,不但没有使空气变得凉快,反而变得又闷又热,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闷热之天气使人们汗流得更多,体力的消耗也更大,尤其是身披重甲的士兵们,更是汗流浃背,衣甲都被浸湿了,然而紧张的场面使他们根本无暇擦汗,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士兵无疑使这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推向极致,可是他们并不想让刚刚取得的生机再次拱手让给命运。

叶歆第一次面对如此庞大的军力,仅仅望着铺天盖地的军容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为之窒息,而他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即使再有才能,此时却也难以应付六万大军压境的窘境。

城内五千四百六十七名士兵大都带伤,拿着兵器站在城墙上已经是一种奇迹,然而城外一眼望去全是敌军,黑压压的一片,如同大海一般,看不到边际。

以叶歆的性格,素来不喜欢这种没有胜算的正面作战,他不是军人,从来不会把仁义两字带到满是血腥和杀戮的战场上,也不介意打仗的手段,而是喜欢针对弱点而进行的机动性攻击,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打算使用游击战,以偷袭伏击为主,在广阔平原和山谷之间与银雪大军周旋,如果不是发生了李梦田、司马丞来归的事件,他早就领着兵移驻没人留意的海滨小城,以避锋芒。

“看来我又失算了,战场的确与官场不同,太多的东西需要临时应变。”叶歆喃喃地自我批评了一番,忽然又笑了起来。

“辛兄,有什么好笑吗?”李梦田虽然断了一臂,却硬是咬着牙登上了城楼,见叶歆不忧反喜,十分诧异。

叶歆转头朝着他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平生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就遇到这种情况,若是能胜,一定会名留青史,哈哈!”

李梦田摇头叹道:“人数相差悬殊,城池又大,五千人要守住四门,能撑一天都不容易,更别说是取胜。”

“若是一年前,我又何惧大军围城,只可惜……”叶歆想到自己每日苦苦修炼的新道术始终处于蕴酿成长的阶段,却不能使用,不禁叹了一声,苦笑道:“还是用脑子退敌吧!”

李梦田左手持刀傲然望着城外,道:“就算再断一只手臂也绝不让敌人踏入城中一步。”

叶歆拍着他肩头讚道:“李兄真乃大丈夫,钦佩之至,有你在,武化定然不失。”

“我们就与武化共存亡吧!”李梦田没有任何的惧意,眼中只有淡淡的哀色,好不容易把士兵们带到安全地方,如今却又要他们浴血奋战,心中十分的不安。

士兵们突然惊叫了起来,“大人,你们看啊!”

两人随着惊呼朝外一望,赫然发现庞大的敌军军阵之中有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被夹在其中,令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这些人竟然穿着天龙的服饰,被其他的银雪军包围着,并稀稀落落地分散成几个方阵。

“这是……”李梦田对这些服饰再熟悉不过,一眼就认出是自己人,令他疑惑的自然是他们打着雪花旗。

叶歆扫视了一阵,当眼神扫到敌军主将身边时,幽黑的瞳孔微微一缩,嘴角露出丝丝冷笑,“打仗不能高估敌人的实力,也不能低估自己人的无能,我实在是低估了他的无能。”

“苏……剑龙!”李梦田的目光扫到中军之前时赫然发现了苏剑龙的身影,左手不由自主地摸着空荡的袖子,胸中彷彿气炸了,口中喷出一阵血雾,接着仰头便倒。

“李兄!”叶歆连忙扶住了他,知道他愤怒之下气血攻心,连忙劝道:“为这种小人气得吐血实在不值,此乃紧要时刻,李兄千万不能倒下。”

李梦田气得脸色惨白,怒气冲冲地道:“如果不是他要去上颖抬银矿石,大军早就到了眠月河边了,又怎会被困上颖?我们为他拼死拼活,死了那么多兄弟,他却一声不响投降了敌人,这口气如何能嚥下去,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

“龙将军他们很快会赶回来,虽说兵力悬殊,但我们还是要撑下去,至于苏剑龙这个小人,日后再跟他算帐。”

李梦田点了点头,拾起地上的长剑又站回了城边,怒目瞪着敌阵中的苏剑龙。

片刻之后,孟海槊拉着苏剑龙来到护城河边,扯着嗓子高声叫道:“城上的人听着,你们的苏将军已经投降了,快开城门,不然破城之日就是你们丧命之时。”

城上士兵都是从上颖城死裹逃生的人,原本就对苏剑龙怀恨在心,此时见他投降,顿时群情汹涌,纷纷大声斥骂了起来。

“无耻小人!”

“老子就算自尽也不会投降。”

“滚,老子见了你这张脸就想吐!”

李梦田挥着残臂大声咒骂道:“无耻小人,我就算战死在武化城,也不会与你这种小人为伍。”

苏剑龙虽然无耻,但面对这种情景也吓得不敢抬头,回头看了一眼,见孟海槊手按剑柄瞪着自己,眼中藏着浓浓的杀气,惊得直哆嗦,硬着头皮叫道:“银雪帝国乃仁义之师,我弃暗投明归顺银雪帝国,大家不必再做无谓的牺牲。孟将军保证,只要大家归顺,绝不杀一人。”

孟海槊嘴角微微一撇,其实他也看不起苏剑龙,然而为了控制新降的近两万士兵不得不留用他,同时也是为了影响苏剑豪的军心以及破坏苏家的声誉,为将来做好准备。

叶歆探头看了一眼,如今这种情况,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候援兵,于是按住了李梦田,朝着孟海槊道:“你让这种连提鞋都不配的小人来劝降,实在太失算了,即使有心,也会被他气没了。”

“哦!”孟海槊看了苏剑龙一眼,问道:“听你的意思似乎愿降?”

叶歆轻轻一笑,扬声道:“降不降可以再议,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叶歆脸色一正,指着苏剑龙冷冷地道:“先拿他的人头来祭奠死去的亡灵。”

苏剑龙大惊失色,不顾身后有数万对眼睛,跪倒在孟海槊的马前苦苦哀求道:“孟将军,你答应过不杀我,可不能食言啊!”

孟海槊鄙视地扫了他一眼,望着叶歆问道:“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叶歆轻轻一笑,指着城中道:“武化是你们十几万大军的存粮之地,若是我一把火烧了,你的情况可不妙呀!”

孟海槊脸色大变,他放弃上颖,也放弃了追捕逃入山中的天龙军,就是为了武化的军粮,听此一言,立即知道敌方有意来夺武化,而不是残兵败将的暂避之所,心中怎能不惊,失去了这些军粮代表着什么他十分清楚,绝不敢掉以轻心。

叶歆见他低头不言,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微笑道:“你回去商量一下,若是不见苏剑龙的人头,我们就放火烧粮,反正是死,我们不介意有十几万大军陪我们一起饿死。”

孟海槊道:“我们破了武化可以立即去天目城调集粮草,你休想吓我。”

叶歆淡淡地道:“算了吧!苏剑豪的西征军正在回收,由临清河河源之地直插天目城,想必此时天目城下已是大战一场,想去调粮简直是痴心妄想,更何况赵玄华在汾城度日如年,恐怕等不到你去天目城运粮回来。”

孟海槊气得哇哇大叫,指着城头骂道:“你不要胡言乱语,我军势如破竹,绝不会败在苏剑豪的手下。”

“嘿嘿,紫铜山的教训还没记住吗?别以为大军都撤走了,其实各地的伏军还有很多,随时断你粮道,你这数万人只怕没到天目城就饿死了。”

孟海槊向来不善言辞,勉强说了几句又被叶歆驳得体无完肤,后面的银雪大军听了后信心不免有所动摇,纷纷交头接耳,士气或多或少受到打击。

叶歆见他越说气势越低,于是滔滔不绝地述说着,弄得孟海槊哑口无言,半晌也没说出一句。

元亮在军营之中坐镇,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攻城的声音,又察觉前方的气氛不对,连忙纵马来到了孟海槊的身边,见他神色颓丧,初到城下时的气势全消,不禁大惊,急声问道:“将军,怎么了?”

孟海槊怒气冲冲地道:“这小子不知是何来历,能说会道,以军粮为筹码,要跟我们讨价还价,不然就放火烧粮。”

元亮抬头望了一眼,扬声问道:“我军大兵将城重重围困,不日便可取你们。若肯投降,保你们不死。”

叶歆微微一笑道:“先杀了姓苏的混蛋再说,否则我城中五千四百六十七名士兵誓与城共存亡。”

李梦田大惊,急声道:“你怎么把我们的兵力都说出来了?”

叶歆没有理他,指着城下又道:“多谢你们把他带来,如今城上士气高涨,每个人多杀九个,也够杀败你们这些无能鼠辈。”

李梦田转头望去,发现士兵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变得坚毅刚强,神色之间果然有与武化城共存亡的气势,不禁又惊又喜。

叶歆知道单凭几句话想说退敌兵只是痴人说梦,这么做无非是激励己方气势,打击敌军斗志。

“其实我们的要求不算过分,如今天下大乱,赵玄华不也是从一个百姓变成了皇帝,我们也想分一杯羹,在这武化城过两天舒服的日子。”

孟海槊和元亮都呆住了,诧异地对视一眼,都将信将疑。

烦闷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拖延打击着银雪大军的气势,原本一鼓作气而来,满怀斗志,然而在战场上站了这么久,刚才的气势都消失了,心中都有些急躁和不耐烦,而闷热的天气和不停地流汗也在消磨着他们的体力和意志。

第三章

汾城位临桐梧山脉以南,原本东西走向的临清河因为桐梧山脉所挡,折向南流,经过汾城西面,汇入眠月河。

除了留守上颖的孟海槊和元亮之外,其余的重臣都到了汾城。这座重镇只有百余名衙役,见大军杀到都弃城而走,并没有任何抵抗,所以五万大军顺利的进驻了城池,准备随时与苏剑豪的援军交战。

紫铜山之战的消息随着赵玄华出现在汾城传开了,原本自信十足的银雪大军面对突然而来的大败,心中开始感到有些不安,这是自从南征以来的第一场败仗,信心或多或少都有些动摇。

这一支神出鬼没的奇兵到底是如何出现在紫铜山的呢?

领兵的大将能如此熟练的运用战法,将速度和时机结合地恰到好处,从容而来,全身而退,这种手腕绝非等闲之辈,这个人物成了众人苦思的问题。

更令他们惊慌的是弄不清楚这支神出鬼没的奇兵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既然紫铜山受袭,其他的地方也有可能藏着敌方的大军,这种巨大的阴影慢慢地笼罩在五万大军的头上,开始猜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军事会议也因此召开了,听罢了舒清河的描述,文臣武将无不为之震惊,心里都产生了各种猜测和怀疑。

张古惊叹道:“好厉害的战法!先是双翼齐飞的弓箭攻击,然后绕着紫铜山来往回旋,利用时间差攻击押粮队,这种战法绝不是等闲之辈所能做到,时间必须拿捏得极准,否则无法成功。”

武壁疆沉吟道:“这么漂亮的战法,难道是苏剑豪亲自带领的?”

“除了他还有谁有这种本事!”赵玄华满脸怒气地拍着椅柄,用暴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与失败。

武壁疆却有些不以为然,驳道:“苏剑豪如果有能力出现在紫铜山,为何没有占据汾城?这里才是兵家必争之地,紫铜山的伏兵虽然烧了我军不少粮草,但并不能动摇整个战局的态势。”

张古慎重地提醒道:“苏剑豪虽然两次败在我军手上,但我们不能因此而小看了他,毕竟是名动天下的人物,这一次为解上颖之围定是孤注一掷,恐怕会有奇谋,我们绝不能大意。”

余熊光冷笑道:“我们把临清河东岸全部封锁,看他又能怎样!”

赵玄华直觉地认为袭击之人必是苏剑豪派来的,因而皱着眉头问道:“还是没有苏剑豪消息吗?”

“没有,我军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消息打探有些困难,只知苏剑豪的大军已经出了恭城。”

“他会不会弃之不管呢?”

“应该不会吧?无论是五万大军还是苏剑龙,对他而言都极为重要,绝不会轻言放弃。”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探子传来了重要的消息。

“苏剑豪进驻梧城!”

上颖之战其实分为三个区域,上颖武化一线,梧城至汾城一线,以及恭城三羊渡,其中前两个区域在战役初期都是以五万对五万的态势相持,只有恭城外的临清河彼畔军力异常悬殊,南岸的五千天龙军面对北岸孙文昭的六万大军,实力相差十倍,只有清冷深幽的临清河使紧张的态势稍稍平缓了一些,然而实力的差距依然明显。

正如上颖城外一样,这里也是用疑兵之计,临清河的南岸虚设营寨,用来迷惑敌人。然而孙文昭并不是苏剑龙,他原本就是银州龙溪城的提督,一直统率大军,虽然未经战阵,但军事的判断力以及统率力不是苏剑龙可比的,面对河对岸的大寨,他并不惧怕,只是因为上一次被苏剑豪杀败,因此更加小心。

峰第一次领兵,面对滔滔的临清河河水,以及随时会进攻的六万大军,心里的压力很大,这次他并不只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还要为五千士兵的安危着想,不禁叹息:“要是叶大哥在有多好啊!”

“将军,我们要撑几天?”

峰回头看了看士兵,已经不只一次面对这种问题,士兵的心情由此可见,他像往常一样答道:“三五天吧!等大将军的命令一到我们就可以撤。”

有一点他并没有说明,这个三五天并不是从苏剑豪离开之日算起,而是从苏剑豪的信使到来之日算起,然而信使至今依然没到,也就是说三五天可能要从十天半个月之后算起,如何守住这短时间将是他所要考虑的事。

“到底要怎样做呢?我不能只盼着信使到来,如果能一直守下去,也许对姐姐的安全会有更大的保障。”

他在河边站了整整两个时辰,然后做出一个令他名动天下的决定──行刺。

为了自己的姐姐,峰第一次全力全意地为苏剑豪卖命。

灿烂星夜之下,滔滔河水之中,一艘小船偷偷地从恭城右侧十里外的岸边向北岸驶入……

烈日当空,热浪滚滚,梧城的城墙上的士兵无不汗流浃背,然而他们已经没有心情去擦汗了,眼睛只盯着城下,紧张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每个人的心中都在猜测着敌人的大军什么时候会杀到。

苏剑豪首先识破了赵玄华的夹击之策,假装南撤,待三羊渡的孙文昭领兵渡河之际突然回师,杀的孙文昭措手不及,登上临清河南岸的三千余人全被歼灭,其余被射杀或是被淹死的士兵多达五千,大挫银雪军的士气,还毁了不少船只,逼的孙文昭不得不退回三羊渡重新准备渡河。

扶着滚烫的城墙,苏剑豪傲然而立,金甲金盔,威风凛凛,如同天上的太阳般耀眼夺目,仿佛热力是从他身上射出似的。

他原本的确打算进占汾城,但听到银雪军西进,立即意识到对方要围歼的意图,然而同样也说明上颖城的压力正在减弱,因此他立即改变了策略,想将银雪大军的主力全都吸过来,使上颖有足够的空间和力量突围而出,汾城的军队越多,上颖脱困的机会就越大,因此他选择了梧城。

梧城坐落在汾城的正北方,背后就是桐梧山脉,城西是临清河,水源充足,而且西面和北面都不需要防备,是个极佳的城池。

“夫君。”岚俏生生地站在他身侧望着如太阳般耀眼的丈夫,心中充满了爱恋和幸福感。

“担心峰弟吧?”苏剑豪看了她一眼。

“有点。”岚低下了头。

苏剑豪叹道:“齐槐他们都西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来,我手上实在没有什么人可用,尤其是这种大事,若不用自己人,我心不安。”

岚蹙起秀眉,担心地问道:“他第一次领兵,而且要用五千士兵挡住六万大军,能行吗?”

苏剑豪温言宽慰道:“有临清河上游的急流相助,而且我已设下疑兵阵,守上三五天不是问题,何况我并不是要他死守恭城一线,只是想以最小的兵力牵制后方的大军,让我有时间腾出手来对付银雪军。”

“希望一切都平安无事。”岚幽幽地叹了一声。

“放心吧!军报说恭城一切平静,想必他应对得很好。”苏剑豪轻轻地拥着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报!”一名士兵赶了过来,“敌将余熊光领兵向我东南进兵,另一路大军由敌将张扬率领,直奔我城杀来。”

“这么快就来了,两路齐进,看来是要对我形成包夹之势。嘿嘿,既然你们自投罗网,我就不客气了!”苏剑豪挑起鹰眉,傲然一笑。

银雪的左路军有二万人,由余熊光带领,从汾城的北门出发,打算在梧城东南方的枣林坡下寨,从而截取通道,阻止苏剑豪从这里兵进紫铜山一带,同时也对梧城的东面造成压力。

张扬同样带着二万人,他的任务就是直逼梧城,使苏剑豪困守城中,等孙文昭的大军一到就可以全线歼灭,因此大军行进的速度极快。

刚到城外十里,探子带给了张扬一个惊讶的消息,梧城无人。

“你再说一遍?”

“梧城上虚插旌旗,城门大开,看不到一个士兵。”

张扬脸色骤沉,随即露出了阴阴的笑容,道:“嘿嘿,城中定有伏兵,待我军入城之间定会有弓箭手埋伏在城墙之上向我们偷袭,这种诡计想骗我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的自信使这两万大军没有立即攻向梧城,而是在临清河的河滩上停了下来,这里水源丰富,因而河岸有许多树林和灌木,无疑是最好的避暑点。他打算封堵了梧城的南路,与东面的余熊光呈犄角之势,形成有效的防御体系,毕竟大军北移的目的就是把苏剑豪困在梧城。

梧城的城门始终是大开着的,然而里面的确没有任何士兵,苏剑豪的疑兵之计彻底摆弄了张扬,使银雪帝国的两万大军停了下来,而他的大军如同一把快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东南方向的另一支敌军猛扑了过去。

战火席卷了枣林坡,当银雪的大军刚刚准备搭建营寨之时,蜂涌而至的苏家军以猛虎下山之势从西方横切而来。

余熊光不是泛泛之辈,面对紧张的态势,他强有力的统兵手腕控制了处于慌乱之中的军队,并领着军队形成了有效的抵挡。

然而一切都是枉然,当交战最激烈的时候,一支奇兵突然从东北面的桐梧山脉急插而下,这支早就埋伏好的大军人数虽然只有五千,却是最精锐的部队,强大的战斗力和旺盛的气势对惊慌不知所措的银雪军造成了重创,拦腰在银雪军的阵中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余熊光远远没有料到山上早就有伏兵,面对战局以及兵力的劣势,他只能选择撤退。大军在他的掌握下向南退了三十里才稳住阵脚,清点之后,发现死伤达七千余人,可算是大败一场。

然而银雪军的失败并没有结束,苏剑豪大军再次分兵两处,以钳形之势夹击张扬的大军。张扬猝不及防,被苏剑豪的大军连败几阵,仿佛被一枝大扫帚扫入了空无一人的梧城,之后又被苏剑豪的大军堵住东南两门,只能固守城中。

这正是苏剑豪的计,一战之后,银雪大军被分成了两截,一部在汾城,一部在梧城,而苏剑豪则化被动为主动,封锁了梧城的同时,又对汾城产生了震慑和威胁。

苏剑豪虽然很想直插上颖,然而谨慎的他还是担心被汾城和梧城的大军围堵,因而在梧城外布战阵,希望上颖城中的大军能够趁敌军薄弱突围。

大营刚刚扎下,偏将李胜满面喜色地冲入了中军大帐,见到苏剑豪时连行礼都忘了,急不可待地叫道:“大将军,大喜呀!”

苏剑豪见他如此忘形,不禁愣住了,诧异地问道:“有何喜事?”

李胜手指着北方大声笑道:“峰将军单枪匹马夜闯三羊渡的银雪军的中军,刺杀敌军主帅孙文昭,敌军群龙无首大乱,南攻之势全都停了,六万大军至今没有渡河。”

“什么!”苏剑豪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呆呆地望着李胜。

岚随同在侧,虽然自己和弟弟都是杀手,然而万马军中刺杀敌将是何等的惊险,心中无法平静,急声问道:“他没受伤吧?”

李胜摇了摇头,含笑道:“夫人不必担心,峰将军虽然受了点轻伤,但没有大碍。这一次峰将军立了奇功,这个消息传开,全军士气大振,都觉得热血沸腾,想再杀一场。”

“夜渡急流,深入敌寨,刺杀主帅,从容而归,这是何等的气魄啊!真可谓天下第一刺客,我几乎可想像出银雪大军惊慌万分的表情。”苏剑豪仰天大笑,拉着岚的手赞道:“你有个好弟弟,我有员良将,哈哈!”

“他平安就好。”岚自然更是满心欢喜,眉展颜开。

苏剑豪笑道:“既然北面无忧,我们要趁此机会大败敌军。”

此时消息在大寨之中传开了,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振,士兵们都挥舞着刀枪,大声呼喊着“峰将军”。

清幽的无名山谷之中同样士气大振,龙天行的五千铁骑几乎毫发无伤的归来使整座山谷都沸腾了,士气们相拥而笑,庆贺着初战告捷,更何况只伤了数十人,没有一人死亡。

叶歆拉着龙天行边走边听他诉说战况,听得眉飞色舞,兴奋异常,拍着空空的箭袋笑道:“让赵玄华享受了五万枝羽箭,只怕他以后看到箭枝就被吓跑了。”

“大人,下一次该怎么做?”

“别急,你们刚刚回来,先休整一天。”

“嗯!”龙天行脱下钢甲放在架子上,拿着水壶猛灌了几口,笑道:“可惜没抓住赵玄华,不然仗就不用打了。”

叶歆含笑道:“如今已是大胜,想杀赵玄华还有的是机会,不必太着急。”

“苏剑豪与赵玄华也该打起来了吧?”

叶歆点头道:“虽然没有消息,但战事就在这一两天开始,虽然赵玄华两胜苏剑豪,但这一次苏剑豪志在必得,非胜不可,而且兵力相近,只怕会形成相持的局面。”

“他可拖不起啊!”

叶歆摇头道:“非也,他现在一定想拖,最好把上颖的兵都拖过去,这样才能达到救人目的。”

“可惜苏剑龙那个胆小鬼至今都没有任何突围的举动,而且一仗没打,看来只想着等待兄弟打完胜仗救他。”

叶歆皱紧双眉,沉吟道:“我有些失算,没料到这个苏剑龙竟然一仗不打,躲在上颖城中逍遥自在,坐等援兵,简直是无知。”

“我们不能坐着不管吧?”

“虽然说双方谁赢对我都有利,不过眼下的局势还是苏家胜更有利,因此不能不管,看来我们去武化了。”

“好啊!武化城此时一定空虚,我明日率骑兵急行,夜袭武化。”

叶歆笑道:“白天行走太热了,攻到城中人困马乏,不宜杀敌,还是晚上动身吧!人和马都凉快一点。”

“晚上动身?”龙天行惊讶地问道:“白天攻城岂不是太危险了?”

“银雪军料定上颖之外再无军队,所以防备一定很松。我早已准备好银雪军的旗帜,你们绕道东行,直奔武化城东北方,再打他们的旗帜从北门进城,一战可定。”

“妙啊!如此一来骑兵就不必攻城,直入城中,效率最高。”

“今夜我引五千人先行,先夺安海城,你守整夜,明夜起程,会师武化城下。”

“安海?”龙天行惊讶地望着他。

“安海在武化东南方,是一个海滨小城,此刻应该不在银雪军的掌握之中,而且也不会受到他们的注意,也许可以做为下一个藏身的好地方。”说着叶歆脸色忽然一沉,郑重地道:“有一点你必须记清楚。”

龙天行见他神色凝重,心中一紧,沉声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你应该知道银雪帝国的前身是仙主堂,那是一个邪教,如今仙主堂的骨干份子都成了银雪帝国的官员,而士兵之中也有极多仙主堂的信徒,这些人十分顽强,不宜对付,苏剑豪两次兵败就是这个因素造成的,他过于宽容了。”

第七章

元亮很快就发现了士兵的异常,一个个士兵不停地抹拭着脸上的汗珠,然而每一次擦拭之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变化,眉头微皱,眼神浮动,所有的迹象都显示他们不耐烦了。

“将军,此人诡诈,他想拖时间消耗我军的战斗力。”

“战斗力?”孟海槊有些不解。

元亮指着身后道:“六万大军围城是何等的气势,刚来的时候士气大盛,若是攻城一战可定,然而经过这些时辰,士兵们各个垂头丧气,一脸的不耐烦,分明是被闷热的天气所扰,心中烦闷不堪,精神不集中,刚才又听了敌方的谎言,担心挨饿,士气大减,这种情况作战战力会大打折扣。”

孟海槊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头望了一眼,惊叹道:“此人好厉害,我只是想来劝降,没想到不知不觉就与他说了起来,竟然还忘记了时间,一说就是两个时辰。我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料到竟还有这种攻击方法。”

元亮心中也颇感寒意,喃喃地道:“此人绝不能小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琢磨不透,天龙军中有此人坐镇,想攻占武化城绝非易事。”

“看来他刚才说城中只有五千余士兵,恐怕也是假的。如今城中粮草丰,若是打持久战对我军大大不利。”

“如今士气不振,天气炎热,士兵们流汗过多,只怕体力不支。

依我看今日不宜攻城,还是先回营寨,让士兵饱餐休息,等到三更时分天气清凉,再举兵攻城,一战可定。”

“好!”

城中的气氛却依然紧张,五千士兵分守四门,每处只有一千人左右,根本不足以守城,而城中百姓大都逃散,留下的也只是逃不走的老弱妇孺,无法助战。

叶歆站在城头,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敌军大营,脑子里不停地盘算着禦敌之策,两军正面交战,丝毫没有取巧的机会,即使是突围也只会自投罗网,外表虽然平静,但内心却如同巨浪滔天,无法平静。

“辛兄,先吃点东西吧!有了力气才能杀敌。”李梦田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对于城外大军视而不见,依然保持轻松的心情和灿烂的笑容。

叶歆看了看烤好的麵饼,一点食欲也没有,因而摇了摇头,又把目光移向城外。

“辛兄,是在想家人吗?”

“家人!”叶歆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西北方,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怀念。心中更是激荡起伏,无法自制。虽然短短的一生经历了不少次死亡的威胁,然而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想到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亲人,一切情绪都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

李梦田也在望着家乡的方向,喃喃地念叨着。

太阳很快落山了,城外的银雪大营点燃篝火,而城头上也点起火,然而四周还是很黑,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战争也一点点地临近,叶歆很清楚敌方的意图,待气温稍凉之后,大军就会蜂涌而至。

难道真的只有硬拼吗?叶歆感到很不甘心。

“大人,快吃饭吧!不然没时间吃了。”李梦田催促道。

叶歆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急忙拉着李梦田道:“吩咐士兵把城中仓库里的粮草全都搬上城墙。”

“为什么?”

“敌兵来的突然,城中缺少滚木雷石,敌军若是攻城,就把粮草点燃了往下扔,让敌军主将看着心疼,他若心疼,就会延缓攻势。”

李梦田笑道:“燃粮退敌,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是个好主意,我这就去搬粮。”说罢便急匆匆地跑下城。

半个时辰之后,城墙上堆满了一袋袋的食粮和一捆捆的草料,如同在城墙上又搭了一座城墙,黄灰相间,煞是奇特。

城外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城上的异常,连忙禀报了孟海槊。孟海槊大惊,连忙领着士兵来到护城河边,果然发现城上放着一堆堆草料和一袋袋粮食,脸色大变。

叶歆大声道:“你们看好了,粮草都在城上,四门都有,只要你们敢攻城,我就点燃这些草料、粮食往下扔。”

“你太卑鄙!”

“嘿嘿,兵者诡道,你领兵在外,连这种三岁小童都知道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叶歆见他生气,更是高兴,用教训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了一番,“你们若答应让我们占城为王,再送上苏剑龙的人头,我们绝不会为难你们。”

孟海槊没想到对方反客为主,而自己却成了弱势一方,虽然满肚子怒火,却也无计可施。若是攻城,粮草必然尽失,自己难免会受到重责,若是不攻,同样有缺粮之险。

叶歆见他不语,突然回头叫道:“扔几捆草料助兴。”

话音刚落,五六个火团便从城上滚下,落在护城河与城墙之间的平地上,大火很快就吞噬了草料,冒出浓浓的黑烟。

孟海槊又恨又恼,气得甩袖子便走,怒气冲冲返回大营。

李梦田见了心中大快,哈哈笑道:“辛兄妙计,这下看他们还敢不敢攻城。”

叶歆却依然神色凝重,摇头道:“敌将是银雪帝国的四大王将之一,绝不能等闲视之,虽然一时被我用言辞镇住,但后事难料。也许他们会不顾一切攻城,因此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李梦田回头看了眼堆满的粮草道:“用这些东西大概可以守一天,龙将军的援军也该到了吧!”

“天空密云,只怕还要下雨,大雨之中,这些东西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该只能用米袋砸人。”叶歆苦笑了一声,抬头望向天空,“不过若能有倾盆大雨,城外泥泞,攻城困难,也许能多守几日。”

“看来一切只能凭天意了!”

叶歆忽然想起了凝心,只有她能呼风唤雨。

“凝姐姐平安回山了吧!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她?”

夜渐沉,银雪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之中,孟海槊和元亮等将领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面对失粮的危险,一个个神色凝重。

“我看还是攻城吧!没有粮食可以就地徵集,绝不至于饿死。”

“不如撤兵吧!皇上的大军困在紫铜山,我们坐拥大军应该趁早前去杀敌,不能再把时间花在这里了,等到我们杀败了苏剑豪,武化城便能轻而易举地拿下了。”

“我看应该像围困上颖一样,将大军抽走,只留一万人围困城池。”

看着议论纷纷的众将,孟海槊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望向元亮道:“元兄不知有何妙计?”

元亮苦思了片刻,道:“问题在于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如果是灭敌,自然要攻城,若要夺粮,就不能蛮干。”

“自然是粮草最为重要。”

“既然如此,依我看不如打开一个口子,放城中守军出去,他们为了更快逃走,不可能带走大量粮食,等我们占城之后再派追兵围剿。”

“妙计,就打开西门,让他们向桐梧山脉逃窜,日后也好入山围剿。”

正当两人决定之时,一名士兵惊慌地冲了进来,惊叫道:“将军,城上有奇星。”

帐中诸将大吃一惊,急忙奔出帐子,却发现漆黑的城头上闪烁着一点极为微弱的光芒,然而四周太黑了,因此这一点光芒十分显眼。

“难道是仙主降临!”

孟海槊与手下的仙主堂信徒一样,脑子里不由地跳出了这个古怪的念头。

“仙主!”一个臂系黄带的青年士兵突然趴在地上叩起了响头。

孟海槊和元亮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怀疑,然而就在此时,城上突然现出一个如同车轮大小的光点,闪出水蓝色的晶光。蓝色晶光并没有停留,突然向天空高速攀昇,如同昇空的星星,瞬间便没入了密云之中。

大营之中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次两人都被震撼了,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帐蓬,仙主堂信徒都崇敬地跪倒在地,而其他人虽然不像他们这么疑神疑鬼,但不能不为眼中的异象感到极度的惊讶,凝望着天空,希望看到接下去的变化。

轰隆──

一声惊雷在半空中炸响,彷彿半边天正在爆裂,营寨、帐蓬、箭楼……全发出了可怕的颤栗声,像突然从地面跳上了空中。天地为之昏暗,如山崩地裂,如城池倾颓,如巨树倒塌。

望着异象的士兵们突然心神一颤,彷彿这声惊雷就是那异象的产物,一阵寒气没由来的从心中跳起,并渐渐地侵扰着心神,原本跪倒在地上的人更是紧紧地贴在地上,生怕触犯了他们的“仙主”。

雷声并未停歇,雷动在天边不断地滚动着。

哗!

天河彷彿缺了一个口子似的,大雨如瓢泼一般从天而落,滴滴答答,冲击着地面。城里、城外所有的火光都在一瞬间熄灭了,整个大地漆黑一片,只有帐中的一丝火光。四处都渗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天空中雷电交加,让处身于黑暗之中的人们不寒而栗。

孟海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叫道:“全军戒备,防止敌军偷袭。”

然而雨势太大了,巨大的雨点如同一个个小锤似的砸在地上,产生了巨大的轰鸣声,再加上士兵之间的惊叫声,任何命令都无法顺利传达,更甚的是四周漆黑一片,而地上也很快变得泥泞不堪,行动极为不易,整个大营被突然而来的雨势弄得乱成了一锅粥。

“凝姐姐!”

叶歆呆若木鸡地站在城头上,大雨淋湿了他全身,但他丝毫不察,只是呆呆地看着头顶上,脑子里乱成一团。天下除了凝心,再也没有人能收集这么多水元素,也不能如此巧合地降下大雨。

黑夜中,凝心那仙子般的身影并没有显现出来,然而叶歆彷彿能看见似的凝视着上空,久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思绪纷乱,心潮澎湃。

“姐姐,够了!”叶歆微微叹了一声,对着漆黑的空间喃喃地道:“让姐姐的手沾上血腥,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赎罪孽。”

“歆弟!”一声轻轻的呼唤从他背后传来。

叶歆转身望着,一双明亮如宝石般的眸子正射出阵阵暖意,心中一阵感动,伸手从黑暗中抓住了滑嫩的柔荑,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柔声道:“原以为姐姐不辞而别定是回灵枢山了,原来一直在我身边,实在太委屈了姐姐。”

凝心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这些日子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哽咽着说不出半句。

“听见姐姐的声音真好。”叶歆轻轻地为她拭了拭眼角的泪花。

凝心幽幽地道:“你要走你的路,我也该回山了,你自己保重吧!”

“等我打完这一仗再跟姐姐慢慢聊。”叶歆没有放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柔荑。

凝心轻轻地挣扎了几下,终于软了下来。

“镇静,镇静。”

“不许乱动,违令者斩!”

孟海槊看着混乱不堪的大营心急如焚,如果城中的大军趁势杀出,即使有六万大军也同样会大溃败,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带着手下将领拼尽全力指挥着如同无头苍蝇的大军。

雨势并没有减弱,彷彿是苍天储蓄多时的怒气,此刻全部发泄出来。而南门外的中军大营所在的地方正好是洼地,所以不到片刻大水就漫至膝盖,士兵们只能淌着水而走。

不但如此,大水沖塌了不少帐蓬,原本仅有的光源很快就一一熄灭了,营寨面临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十分狼狈,处身黑暗之中,又在敌军之前,内心的恐惧油然而生,更甚的是刚才的那点光芒在许多信徒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斗志全都消失了,战力也随之消失,银雪军的士兵们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与此同时,他们还要面对天空和四周高地不断涌来的水,被挤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心中的慌乱更加显着。

而其他三门的情况虽然好一些,但同样是混乱不堪,而武化城却是安然无恙,因为城池的所在比周围的地势都高,算是建在一个小城之上,因此水都往外涌。

就在此时,银雪军的寨子附近响起了士兵们惊慌的叫声。

“敌军杀来了!”

“劫营!”

“快跑啊!”

原本已经混乱的军营又响起了喊杀声和拼斗声,士兵们身处黑暗和慌张之中,对于四周的动静极其敏感,手中的兵器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刀尖枪尖不再向上或向下,而是向着身前和身后,生怕随时会有人挥刀劈向自己。

然而这些举动无疑是将接近身边的人全都当成了敌人,枪尖刃锋很快就营造了一个炼狱般的地方,惨叫声此起彼伏,黑暗中漫溢着苍凉和残忍……

叶歆对于这种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派出了李梦田的五千人在敌营的四周大喊大叫,加剧了战场的紧张气氛,这种杀声夹杂在风雨声中更加淒厉,彷彿一枝催命之箭狠狠地射入了敌营。

李梦田也不负众望,本已抱着战死的决心的他带五人一组的小队摸黑混到敌营周边,煽动着敌兵自相残杀。

“这就是战争吗?太可怕了!”望着杀声传来的方向,凝心幽幽地叹了一声。

叶歆沉声道:“战乱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除非有一个强而有力的人将所有的战乱平息,然而前提就是这个人必须有绝对的力量。”

“没有别的办法吗?”

“杀戮本就是人的本性之一,否则也不会出现道学。”叶歆轻轻地摇了摇头,在凝心面前的他永远是最真实,任何好坏都不会有一点隐瞒,因为他很清楚就算嘴里隐瞒,凝心也会看穿自己的心。

凝心似是理解,又似是茫然,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夜空,雨水像是知趣似的,落在她头顶之时都悄然地滑开了,茫茫的大雨之中也只有她一个飘然而立,始终保持着飘逸出尘的气质。

雨势下了大约两个时辰,然而银雪军的大营之中已是屍横遍野,还有更多的伤者倒在泥泞的水洼地上呻吟叫喊。

然而他们的劫难并没有结束,正当各级将领努力编整残兵之时,东北方突然杀声震天,一队骑兵彷彿天兵似的冲入了慌乱不堪的银雪残兵之中,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拿着兵器,所向披靡。

银雪军刚刚逃出营寨,怎能料到还有伏兵,而且是装备优良的骑兵,因此没有人敢阻挡,纷纷扔下兵器四散而逃。

而那些随着苏剑龙投降的士兵原本都心有不甘,只是为了保命才勉强归入银雪大军。银雪军为了防止这些降兵作乱,因而将他们切割成小股并分入各级将领的部队之中,这群人眼见银雪军大败,天龙军大胜,心又活了过来,纷纷大声叫喊,为龙天行的骑兵呐喊助威,声势陡然大增。

不明情况的银雪士兵被巨大的呐喊声和杀声惊呆了,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整个战局,只凭着直觉判断,纷纷四散逃跑。

龙天行心系叶歆的安危,所以挟着暴怒和杀气如狂风一般冲入敌阵,在火光的照耀下恍若天将一般,令人望而生畏。开始时还有几个人勉强迎战,但全都被他势不可挡的气势所震,全部一刀毙命,以至于他所到之处残兵纷纷后退,甚至有人惊呼“天将”。

承受骑兵冲锋之后,银雪军又要承受五千步军的冲杀和挤压,北门外的一门大军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被瓦解,或死或降,或逃或走,除了被水浸泡的营寨外,一无所有。

第四章

龙天行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脸色大变,惊慌地问道:“您是要我杀光仙主堂的信徒?”

叶歆冷冷地道:“入城之后紧锁四门,凡是不肯除去臂上黄带的人一律斩杀,不留一个。”

龙天行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心生寒气,惊愕的目光怔怔地望着叶歆,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下这么一个命令。

叶歆没有动容,背着手淡淡地道:“武化落入银雪军不久,信徒不多,大概都是士兵,只要他们肯去掉臂上黄带,一切宽容,否则就当拒捕造反之人,杀无赦。”

龙天行默默地沉思了片刻,问道:“以后的城还是这样吗?”

“不错,我要彻底灭绝仙主堂,一个不留。”

“是吗?”龙天行长长地吐了口气,眼神中微微有些失望。

叶歆深知龙天行是武人性格,不是正统的军人,因此并没有怪他,只是望着帐外的蓝天喃喃地道:“是毒物就不能怕沾腥,越早除掉越好,至少现在呼兰府的十万阴魂会为我们鼓掌,白安国的在天之灵会为我们呐喊。”

龙天行无言了,要他进攻强大的敌人,他会毫不皱眉,然而杀虏对他而言则是一件不容易接受的事情。

“这样吧!你如果不愿杀就关起来,我自然会找人去杀,想杀他们的人何止我一个,只怕城中的百姓也不会放过他们。”叶歆没有勉强龙天行,但他决心已下不想更改。

“嗯!”龙天行低着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梧城南面的平原上,余熊光退走之后不肯善罢甘休,因而领着辖下的数千人向苏剑豪发起了猛攻,苏剑豪趁着士气正盛,对余熊光的前锋大军展开了强而有力的攻势,一时间临清河畔杀声四起,刀光剑影。

苏剑豪亲自领兵出战,一个个士兵挥舞着兵刃,发出震天般的怒吼,向远来的银雪军发起排山倒海似的猛攻。

峰的消息深深地刺激了他们的斗志和信心,一个人能从六万大军中刺杀敌帅,而他们面对人数占优的局面,更加应该取胜,荣耀感和耻辱感交映之下,刀势更猛,枪势更凶。

苏剑豪一马当先,手中挥舞着六尺长的巨剑,所到之处开甲破盔,血肉横飞,没人可挡。

三千黑骑军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率先插入了银雪军的军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即使余熊光使足了全身的本事,然而苏剑豪的巨剑如同下山猛虎,势不可挡。

银雪军不敌,只好退出二十里,以避锋芒。

苏剑豪一击成功,全军士气提昇到极点,他不愿浪费这股气势,于是领着大军继续向刚刚喘了口大气的余熊光追去,一连追杀了九阵,将余熊光的数千人砍成数段,再一一吞噬,可怜满怀信心的余熊光只带着千余人逃了。

赵玄华勃然大怒,亲自领着余下的大军增援,而梧城的张扬也不是苏剑龙,不愿坐以待毙,率领城中的士兵奋力杀出,与赵玄华南北夹击。

然而一早就安排好的五千奇兵早就绕到了汾城南方,当北方烟火一起,南面的伏兵立即北上袭取汾城,而汾城的大军全都被赵玄华带走,以至城内空虚,奇兵毫不费力就攻占了汾城。

苏剑豪没有恋战,奋力率兵突破了银雪军的夹击阵式,迅速地冲入了汾城,如此一来,战斗的两方互换了位置,然而过程中的损失却有些天渊之别。苏剑豪的大军屡次破敌,士气大振,而银雪军却连败数场,死伤一万有余,兵力处于劣势,军中士气也动摇。

战局的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局面,银雪军在梧城和三羊渡均吃了大亏,而苏剑豪的西征大军攻占了梧城后也迅速调了两万大军驰援恭城,眠月河南岸的齐槐、扎猛的兵马一路进袭东平州的边缘重镇曹县,一时间苏家军的声势大振,消息如雪花般传向西方,使得各路诸侯无不闻之心颤。

然而苏剑豪此时却不知道进入汾城是他最大的败笔,使整个战局的主导权落在了叶歆身上。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影响整个战役进展的大事──上颖断水。

断水的是普通士兵用的两眼浅井,而苏剑龙和他的亲兵用的两眼深井其中一口也已乾涸,只剩下最后一口井有水,因此也只有苏剑龙和他的亲兵才有水喝。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城,士兵们无不感到恐慌,争先恐后地向最后一口水井冲去,然而苏剑龙的亲兵为了生存誓死护井,双方早就有矛盾存在,断水无疑是导火线,使矛盾被激化,双方甚至拔刀相向,血染青砖,闹得不可开交。

李梦田等非亲兵的将领格外恼火,这些日子苏剑龙不思进取,只知享乐,以至于大军坐困愁城,如今更是霸占了唯一有水的井口不让外系部队饮用,如果不想办法,外系部队大约三万五千人不到三天就会渴死,对于军人来说,这是种极耻辱的死法,与其如此,还不如出城一搏,即使战死也比现在强。

因此一群外系将领涌入了中军行辕,叫嚷着要公平取水。

苏剑龙此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在埋怨没有好食物,并将刚刚做好的马肉羹泼在地上。

李梦田看着地上热气腾腾的肉汤,气得只想拔剑宰了他,但被司马丞按住了他,小声道:“士兵要紧。”

李梦田点点头,暂时将胸中怒火按下,沉声问道:“城中没水了,该突围了。”

“没水了吗?”苏剑龙愣了愣,转头望向嫡系的将领。

“将军放心,我们还有一眼井。”

李梦田怒目相向,喝道:“有井应该全军使用,凭什么只让你们使用,还动手杀伤取水的人?”

“井是将军的,我们自然要守护。”

苏剑龙听说还有水,心中大安,喃喃地道:“援兵为什么还没来?

难道他们不管我们了吗?”

司马丞苦笑着劝道:“大将军一定也是心急如焚,正拼命往上颖赶来,然而没有人知道城中缺水,即使是我们原本也不曾想到水的问题。如今断水已成事实,为今之计只有率全军突围,否则只有坐以待毙。”

李梦田附和道:“参军说得对,趁现在士兵们还有士气和战力赶快突围吧!”

其余的将领大都认为突围是唯一的方法。

苏剑龙惊得四肢发软,头脑发麻,根本无力判断是非,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不会的,我兄弟很快就到了,再等几天就可以安全出城了。”

突然,外面响起了巨大叫喊声,苏剑龙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士兵们在外面叫嚣,如果不让使用水井就冲进来杀将军。”

苏剑龙吓得一哆嗦,连声叫道:“让他们使用,快告诉他们,我让他们使用。”

众将这才退了出去。

司马丞深深地望一眼苏剑龙,摇了摇头,追上李梦田小声道:“李兄,再这么下去士兵一定会哗变,而我们这些非苏家嫡系的军队只怕都要被渴死。”

“参军,你智勇双全,不知有何计谋?”

司马丞无奈地望城头,苦笑道:“出城。”

李梦田回头看了看中军行辕,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舍下他?”

“我不想背上弑主之名,不过也不想坐以待毙。我觉得不如带本部兵马出城突围,或生或死,全凭天定,可惜我只是个小小的参军,手中无兵,做不了主意。”

李梦田沉声道:“我早有此意,只是怕苏剑龙的亲信们不会放过我们。”

“今夜将军守北门,依我看今夜就动手,带领麾下一万人出城突围。”

“是不是该叫其他人?”

司马丞摇头道:“事情机密,一旦泄露,我们二人都会身首异处。

将领之中虽然有将才,但论品行也只有将军可以相交。”

李梦田笑着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沉声道:“好,我去准备,反正我的士兵全都驻紮在北门,打开城门就可出城。”

夜半,李梦田领着麾下的一万人以巡视北城为名,在城下聚集,他的部众原本就在北门附近,因此根本不用调动,只等城门一开,一万整装待发的士兵趁着夜色出城突围。

经过了十几天的封锁和停战,城外的银雪军营对于城池的防备并没有松懈,领兵的孟海槊素来以防禦见称,因此将五万大军合理地安置在四门之外,侦察的暗探遍布四方,对城中的动静瞭如指掌,因此当北门外的李梦田和司马丞的士兵刚刚离开城门就被发现。

“敌军夜袭。”

“布阵!”

偌大的银雪帝国军营沸腾了,孟海槊尤为紧张,因为这是围城之后天龙军的第一次突围,而这场突围战所代表的意义远远不只是眼前的激战,而且还可能预视着城里的大军也要进行反扑。如果大军反扑,自己这五万人要守住四门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何才能牵制敌军的动向才是他所要做的。

李梦田和司马丞同样面临着生死的难关,对他们而言,冲不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对于生命的欲望使他们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战力。

“兄弟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突不出去就会渴死,大家杀啊!”

司马丞抽出佩剑大声说着,以文弱之躯鼓舞着士气。

李梦田更是一马当先,向守备森严的银雪大营冲去。

一场惨烈的突围战就此打响,一万士兵为了生存奋勇而战,为上颖城外添上了一曲悲壮的战歌。

喊杀声响彻四野,原本清凉舒适的黑夜被浓浓的杀气渲染得十分诡异,然而城内的大军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在苏剑龙下令关闭城门之后,将突围的大军阻截了。

这一景象令浴血奋战中的李梦田和司马丞倍感怆然,然而这一事件再次刺激着士兵们的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斗志,刀光剑影之间,只有一条生路。

天色渐渐地亮了,上颖东北方十里外的山林中,躺满了精疲力尽的士兵,几乎所有的人都带着伤痕,然而他们终于冲了出来,至今都无法相信自己能冲出包围,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然而战况太惨烈了,生存者仅剩下一半,连李梦田也失去了右臂,若不是手下死命护出包围,早已命丧沙场。

看着满身鲜血的同伴,司马丞发出雷霆般的怒吼,朝着上颖的方向大骂道:“苏剑龙这个混蛋,他居然关闭城门看着我们拼杀不管。

当时只要再有一万人,胜负的结果也未可知,这个胆小鬼,几万大军的性命就葬送在他的手里了。”

李梦田满脸失落,目光凝视着远方,他已经没有心情再骂任何人,手臂处的剧痛依然侵蚀着心灵,然而心灵中的空虚与极度的失落感使他麻木了。失去了右臂就等于领兵的日子结束了,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还未可知,前路就像是眼前一样,茫茫而无法猜度。

“李兄,振作一点,我们总算出来了。”司马丞看着他感到心里一阵酸楚,昨日还挥剑杀敌的将军,今日却成残废,战争之苦,由此可见。

李梦田勉强地笑了笑道:“放心吧!我没事,总算有五千多兄弟平安出来,失了这只手也算值得,下面就请司马兄代我领兵了。”

司马丞握着他的左手沉声道:“你永远都是主将,我会全力协助。”

李梦田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断臂,沉默了,过了片刻才问道:“现在怎么办?”

“武化城!”

夜色照人,银色的月亮洒在城头上,清凉的夜风送走了一日的酷热,为大地带来了一天里最凉快的时间。奔了一天后,司马丞和李梦田领着五千残兵来到了武化城的西门外。

城上的士兵并不多,稀稀落落,在城头上走来走去,显得很清楚。

“司马兄,真让你猜着了,武化城防守很弱。”

司马丞含笑道:“反正过不了眠月河,不如夺下一城,为自己找一个栖身之所。”

“我们是现在攻城,还是等天亮城开?”

“不能等了,也许追兵就在后面。”

“可士兵都有伤在身,手里也没有攻城器具,无法攻击。”

司马丞沉吟了片刻,道:“我带几个人过去,想办法把城门诈开,李兄领兵在此,若见我们入城就立即攻击,不能给他们关门的时间。”

“我知道了,此计艰险,你千万小心。”

司马丞豪迈地道:“连十万大军的敌营都挡不住我们,这等城池又有何所惧!只要能拿下武化,死了也值。”

李梦田见他长笑而去,不禁大为慨然,只叹自己断了右手,此后无法驰骋沙场。

司马丞脱了军衣,穿着一身布衣,领着十几名脱了盔甲的士兵来到城门外。

城上灯火不多,显得有些昏暗,巡城的士兵也是稀稀落落,只是偶而有几个人影晃过而已。

司马丞见了心中暗喜,自忖计算准备,应该可以夺下此城。

城上的人也发现了他们,喝问道:“什么人?”

司马丞扬声道:“我们是过路的,求军爷放我们进城。”

“去其他村镇借宿吧!夜深了,闲杂人等不能进城。”

“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等着,我去问问。”

司马丞望着高大的城墙,感觉到城上的士兵起了怀疑,心中万分焦急,虽然算定城中兵少,然而来到城下才发现想诈开城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城门不开,即使城内无兵也无法破城,而后面的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处在这种环境之中不能不使他们担心。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武化城已经落入了叶歆的掌握之中。

当龙天行打着银雪军的旗号出现在城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感到怀疑,因为城里的士兵仅有五百人,由于梧城之战越来越紧张,而紫铜山的伏兵又令赵玄华对于上颖以南的地区极为担心,因此武化城的守军成为了粮草的护卫队,护送着大批粮草赶往汾城,使原本就安排周密的叶歆几乎捡到了一座堆满粮草和军器的城池。

得到了武化城后,叶歆正打算把粮草和军器以及五千兵军送往安海城,做为游击战的根据地,却没有想到上颖的变化使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好处。

叶歆和龙天行听到士兵的禀报都感到有些诧异,于是一起踏上了城头,借着月光和火把,他们只能看到城下有十二个人,都是穿着无袖短褂,身上也没有包袱,心中都有怀疑。

“大人,这些人似乎来历不明。”

“我们刚到武化,全城都被封锁,消息应该没有外泄,所以这些人应该不是为我们而来,如果是赵玄华的人,大可不必如此,换句话说,他们也许是我们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龙天行点点头,慎重地道:“只是一时间无法肯定,还是小心为上。”

“也好,你辛苦一趟,亲自带一百人从北门出城绕道过去看看。”

龙天行应了一声急奔下城。

司马丞越来越急,突然发现左侧火光,转头一看,发现百骑从左侧急奔而来,不禁大惊失色,没想到城中守军没开西门,却从北门绕道过来,如此一来,诈开城门的计策就要落空了,而且还有被捕之险。

想着,他忽然右手按住剑柄拔剑而出。

叶歆见他有所动作,微微一笑,朝身后扬了扬手,然后高声问道:“下面的人可是从上颖逃出来?”

司马丞惊得汗流浃背,大叫不妙,然而当他抬头望向城上,忽然发现城上打起了天龙皇朝的青龙牙旗,顿时愣住了。

第八章

龙天行第一个冲入了北门,听说叶歆安好,心中大安,急急忙忙赶到了南门的城墙上,直到看到叶歆的身影,他才放松了下来。

“大人!”

叶歆回头朝他微微一笑,道:“来的好快呀!”

龙天行见他没事,大喜过望,这才腾出时间擦了擦沾满了泥水、汗水和血水的脸,欣喜地道:“您没事太好了,我该早点回来。”

叶歆笑道:“回来太早就演不成这场好戏了。”

龙天行哈哈一笑道:“是啊!真是天赐神雨,冲得敌军混乱不堪,我再趁乱之机杀溃敌军。”

“神雨!”叶歆捏了捏手里依然握着的柔荑,转头望向隐身的凝心,开怀地笑了,“仙子所赐,非神雨二字不能形容。”

“大人,敌军衰弱,正好趁此机会大败敌军,我再领兵围剿三门的敌军。”龙天行扛着长刀放声一笑,转身下城。

叶歆扬声唤道:“天行,尽量收降苏剑龙旧部!”

“大人放心。”

龙天行的一万精锐投入战场之后,情势完全扭转,在他的指挥下,出东门,下南门,取西门,领着五千骑兵围着武化城绕了一圈,将银雪大军的四营全都击溃。银雪军虽然不堪被攻,然而他们的战马都走散了,军队也是乱成一团,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只能节节败退。

龙天行遵从叶歆的命令,所到之处都大喊“跪地者不杀!”

因此四门外的平地上跪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天龙的降兵,还有一些是银雪帝国在天目城一带召来的新兵,并不是仙主堂的信徒,对银雪帝国并没有忠诚感,为了求生所以都降了。

孟海槊也不得不领着本部五千残兵退出十里,在一个高坡上安顿,若不是他手腕高明,只怕连本部兵马都失了。

看着悄悄从云中探出头的月亮,孟海槊除了苦笑也只有无奈,叹道:“时不我予,一场大雨杀败了我军,败得冤啊!”

元亮一边拧着衣袍上的水,一边劝道:“将军,尽量收拾残兵吧!虽说吃了亏,但我军军力依然还在,整顿兵马再战吧!”

孟海槊皱着眉头叹道:“我实在没有面目去见皇上。”

“如今皇上在紫铜山与苏剑豪交战,我们不如领兵前去助战,若能杀败了苏剑豪,一定有机会回来一雪前耻。”

“嗯!”孟海槊忽然想起苏剑龙,送他去紫铜山战场一定能大大的打击苏剑豪的气势,因而举目四望,问道:“苏剑龙呢?”

元亮呆了呆,摇头道:“太乱了,什么也看不清楚,说不定在乱军之中被杀死了。”

“快找,若有他在,对苏剑豪定能造成打击。”

天边吐白了,转眼间红蛋似的太阳悄悄地跳出了地平线,战场都变得清晰可见,倒塌的营帐和营墙浸泡在泥泞的积水之中,水里还漂浮着银雪士兵的尸体,满目疮痍。单看这番情景,谁也不会想到一日前,声势浩大、气势逼人的六万大军就在这片土地阵兵示威,逼武化城投降,此刻却成为了丧家之犬,逃之夭夭。

武化城中却是喜气洋洋,士兵们无不喜逐颜开,相互道贺,还不停地诉说着昨夜那一场变故,尤其是对那场神雨念念不忘,有的甚至跪地拜天,感谢上天眷顾。

叶歆与凝心却悄悄回到了行辕,这个时候是龙天行出场的时候,而他又回到他本来的位置。

“姐姐,大家都在拜天,其实都是在拜你,兴许将来这里会有碑石祭坛之类的东西来拜谢你的功劳。”

“死了很多人吧?”凝心心中不安地问道。

叶歆知道若不是她的那场大雨,战况不会如此顺利,然而见她满脸忧色,眼神中尽是不安之色,知道她内心受到冲击,因而惊觉此时绝不能把胜利的成果算在那场大雨之上,含笑着极力辩解道:“这天气本就要下大雨,就算姐姐不来也会如此,只不过早下一两个时辰而已,何况一切都是龙天行他们奋力拼杀的结果,与姐姐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

“难道姐姐不相信我吗?”

凝心叹道:“我一直不想卷入俗事,只是这一次还是忍不住了。”

叶歆含笑道:“姐姐全是为了我,这些日子实在太辛苦你了,不如先在我这里休息一阵,这番大战之后,武化城已在我掌握之中,暂时可以安顿几天!”

凝心凝视着他片刻,缓缓地低下了头,幽幽地轻叹道:“我原想一个人回到灵枢山继续修炼,只是离开山上一年多了,突然有些害怕一个人待在山上的感觉,我的修炼越来越退步了。”

叶歆忽然觉得有些哽咽,一颗心像是被紧紧揪住,想着一位出尘绝世的仙子般少女因为自己的缘故改变了一生,心中的歉疚如同澎湃的巨浪不断地冲击着心堤。

“是我让姐姐感到了孤单吧!”

凝心摇了摇头道:“我的修炼退步了,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以后总觉得一切都是淡淡的。”

叶歆凝视着她半晌,感慨地道:“昨天我站在城墙上面对大军的时候,突然想到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实在有些孤独,后来看到姐姐出现,那种感觉真好,并不是因为姐姐的神奇道力,而且觉得死的时候至少会有姐姐在身边,一切都不可怕了。”

“啊!”凝心轻轻地惊呼了一声,俏丽的红唇微微地颤抖着,美丽的眸子紧紧地凝视着叶歆,眼角有些湿润,心神中的颤抖随着眼神反射出。

叶歆喃喃地道:“虽然刚过了几个时辰,不过那种感觉真让人怀念。”

泪花禁不住悄悄地从粉嫩的面颊上滚落了,凝心心神激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心,哽咽着轻轻地道:“我要留下,直到你办完了所有的事情,回到柔妹那里。”

叶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摇头道:“我不能这么自私。”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就算你陪我好吗?”凝心用哀求的目光凝视着他。

面对这种目光,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叶歆也同样感到心软,然而他还是劝道:“你知道我不能承诺什么!”

凝心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陪在你身边,像亲人一样说说话,不让你再有孤独感,等你办完了事我再回山。”

“姐姐!”叶歆颤动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柔荑,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心中的感动。

凝心笑了,如同盛开的花朵,清香四溢,幽雅怡人,整个屋子都仿佛被感染了,变得温暖而舒服……

“笃笃笃!”院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温馨,紧接着传来了龙天行沉痛的声音。

“大人,李梦田他……战死了!”

“什么!”叶歆惊得跳了起来,脸色刷的全白了,急忙冲出小院,满脸惊色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战死呢?”

龙天行叹道:“据士兵所报,李梦田将军昨日夜袭敌营,本已大功告成,正想收兵之时,却发现了苏剑龙向西逃窜,于是领着几个人追了上去,不想遇上敌军逃散的小队,奋力拼杀之际被苏剑龙的冷箭射中心,伤重不治,吐血而亡。”

“苏剑龙!”叶歆只觉得怒气直窜上脑,脑子嗡的一声乱了,胸口被堵住似的几乎要炸开,双目赤红,咆哮问道:“苏剑龙呢?我要剐了他!”

龙天行摇了摇头道:“士兵为了护送李将军的遗体,所以没有追上苏剑龙,好像是往西逃了。”

“混蛋!”叶歆狠狠地一拳捶在门上,愤然道:“不杀苏剑龙,誓不为人。”

“大人,报仇之事固然要紧,但城中许多事还等着您调度。”

叶歆点头道:“伤亡如何?”

“敌方的六万三千人应该只剩一半,而我军伤亡不重,倒是收了七八千降兵,加上原有的一万五千人,已有两万多人,可以与孟海槊分庭抗礼。”

“既然如此,我军固守武化,此城粮多城高,有两万人足以守城,其他的事你去处理吧!你是统帅,城中的安排你自己处理,不必来问我。”

“是!”

叶歆望着天上的艳阳,叹了一声道:“为李兄以及死去的士兵设置灵堂,牌位上先刻着天龙忠义将军,日后我再为他追封。”

“明白了。”龙天行低着头走出了屋子。

午后,中军行辕白布遮天,正厅的中央竖立着李梦田的灵位,厅中的众人无不为李梦田之死感到伤痛,尤其是随他一起从上颖城突围的人,更是泣不成声,哀痛之声响彻厅中。

“众将祭拜李将军!”龙天行神色凝重地走到灵位之前,率先向灵位行礼。

叶歆随同在后,随着众将领一一祭拜。

“李兄!”厅外突然冲进一人,拜倒在灵位之前捶胸顿足,痛哭不止。

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大批人,黑压压跪倒一地,无不失声痛哭。

叶歆定睛一看,当前之人身着战袍,上面血渍未干,一看便知刚刚打完仗,低头再细看,认出来人是司马丞。

“司马兄节哀!”

司马丞哽咽着道:“我与李兄同生共死,先是守在武化,后又困守上颖,最后好不容易从上颖突出重围,李兄却战死在此地,天妒英才啊!”

龙天行安抚道:“李兄忠义,定能名垂千古,司马兄务必节哀,莫伤了身子,否则李兄九泉之下也难安稳。”

司马丞神色一正问道:“可曾为李兄报仇?”

龙天行摇头叹道:“苏剑龙逃了。”

“是他!”司马丞虎目圆睁,怒气尽现,冷笑道:“我已擒获此贼。”

厅中之人又惊又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苏剑龙竟然自己落入了司马丞的手上。

“带上来!”

随着司马丞一声大喝,五花大绑的苏剑龙被一群怒色满面的士兵推了进来,他的嘴已被堵上,额上满是冷汗,身子也在不停地哆嗦着,所以只能用眼光哀求。

厅中的人见他只有怒气,没有怜悯,一个个怒目相向,恨不得杀了他。

司马丞揪着苏剑龙冷笑道:“天让你落在我的手上,今日就用你的脑袋祭奠李兄。”

“且慢!”一位将领走了出来,拱手道:“参军,这卑鄙小人虽然可恨,但毕竟是苏剑豪的兄弟。我们杀了苏剑豪的兄弟,他岂会善罢甘休?”

司马丞喝道:“苏剑豪又如何?难道要纵容一个叛国者吗?”

“此人即使有罪,也要等朝廷发落,我们若以私刑相加,岂不坏了名声!”

“朝廷无力,岂敢杀他,若是放他离去,我们有何面目去见李兄的在天之灵!”司马丞义正严辞,让人无法辩驳。

然而苏剑豪的名声太响了,而苏家的势力也是众所周知,为了一解心头之恨而杀死苏家的人,不少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值。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叶歆从人丛中走了出来。

“不必担心,我来动手。”

众人转头望去,都有些惊讶,许多新来的将领都不认识他,而龙天行的旧部也只知道他是谋士,都没有料到他竟有如此胆识,敢杀苏剑龙。

司马丞最为赞赏叶歆的胆气,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拱手道:“谢谢辛兄相助。”

叶歆瞥了一眼苏剑龙,冷冷地道:“我不在乎什么名声刑法,也不怕得罪苏家,何况这个小人就算剐了他也不过分。”

龙天行知道他要对付的就是苏家,杀死苏剑龙合情合理,因而没有任何反对的举动,冷眼旁观。其他的人见他没有反应,也都默不作声,其实他们的心里何尝不想挥刀图一快。

冷笑声中,叶歆拎着吓得昏死过去的苏剑龙走向灵位……

祭奠完毕,军中将领汇聚到偏厅,开始商议下一步的大事,若是以前,一切计划都是叶歆事先安排好,然而现在军力突增,先是收了李梦田的五千人,又得了降兵七千余人,而司马丞进山召集散兵又得了一万,如此一来,武化城中共有三万二千余人,是叶歆攻占武化前的三倍,因而将领也多了。

龙天行巍坐正中,望着司马丞含笑道:“司马兄此行收获大丰,使我军军力大增,此乃大功一件。”

司马丞愤恨地道:“只恨我晚来一步,不然也不会让苏剑龙害了李兄。”

“下一步我们又该如何,刚刚杀了苏剑龙,苏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苏剑豪此时正在紫铜山一带,我们去不去帮他?”

“我看该帮苏剑豪对付银雪帝国,苏剑龙自食其果,然而苏剑豪与他哥哥不同,那可是名动天下的人物,久后必成大器,若是此时向他卖好,也许可以淡化苏剑龙的事件。”

看着纷纷嚷嚷的情景,龙天行和叶歆不禁对视了一眼,没想到第一次军事会议就显示如此巨大的分歧,而且明显可以看出龙天行威望还不足压制这些出身不同、地位不同、背景不同的将领。

司马丞虽然收拢了上颖散落的兵马,却没有权力控制这一万士兵,而兵权落在两名将军──武齐和罗志民身上。武齐原是驻守武化的总兵,而罗志民原是海州总兵,连同自己的属下一起被苏剑豪调到武化。而降兵的七千余人则以长海提督段宁为首,他们是苏剑龙的嫡系,因为苏剑龙被当众斩首,心中不愤,然而城中群情汹涌,不敢解救,但心中还是有根刺,对于司马丞和龙天行都怀有不满。

司马丞道:“大家静一静,还是听龙将军的吧!”

段宁淡淡地道:“我身为提督,手下也有几千弟兄,不能不为他们着想。”

司马丞对于他的傲气十分不满,冷冷地问道:“你要自己行动?”

段宁傲然道:“是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军没有资格在此说话。”

龙天行和司马丞都皱了眉头,军中分裂而形成派系是极为严重的问题,若不能解决,日后自相残杀的事情还会发生,到那日就未必会有大雨的相助。

叶歆知道事态严重,若不能一拥兵权,自己这番辛苦将会付诸东流,暗暗给龙天行施了个眼色。

龙天行心领神会,脸色一寒,突然摘下配剑往桌上一拍,厉色道:“我是平北将军,领朝廷之命北上,此地唯我的命令行事。”

段宁冷冷地道:“我们各有统属,互不相从,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别人不要插嘴。”

“你不愿听我的?”

段宁傲然道:“我是苏大将军的部下,自然要去投苏大将军。”

第九章

“好啊!你既然有所统属,就随你的统帅一起去。”龙天行冷冷一笑,唤道:“来人啊!送他去见苏剑龙。”

一群亲兵手持刀闯入厅中,二话不说就把段宁抓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我是跟着苏老将军出身的人,杀了我你要倒霉!”段宁大惊失色,大声地咒骂着。

龙天行冷冷地道:“苏剑龙投敌,你身为提督不加劝阻反而助逆,只不过见我军势力所以想再叛,像你这种一叛再叛的小人有什么资格留在我军中,推出去砍了。”

士兵不由分说,把段宁推出门外一刀杀了,随后把首级呈了上来。

望着血淋淋的人头,原本吵杂的偏厅变得鸦雀无声,剩下的几人噤若寒蝉,看着龙天行的眼神都变软了。

龙天行冷冷地扫视了一圈,道:“把那七千余降兵编入司马丞麾下,授司马丞暂代提督一职。”

司马丞呆了呆,接着微微一笑,躬身应道:“谢将军提拔。”

龙天行神色稍和,看着剩下的武齐和罗志民,微微一笑道:“两位都是有识之士,不肯投降敌军,龙某衷心敬佩,日后还望你们多多提携,共同杀敌。”

武齐和罗志民怎敢怠慢,起身恭敬地道:“愿听将军号令。”

龙天行含笑落坐,看了一眼叶歆,道:“如今我们有三万两千多人,足够守住这武化城,不知各位有何意见,司马兄,你先讲。”

司马丞却先看了看叶歆,见他若有深意地盯着自己,微微一笑道:“银雪帝国是我们的共同敌人,苏剑龙的事日后自有定论,而眼下要紧的就是消灭银雪军队。据我计算,紫铜山大约有四五万人,而孟海槊也有二万七八千人,着实不能小觑,何况三羊渡的六万大军至今没有消息,也许正赶往战场。如此一来,敌军还是有十二三万大军,除非与苏大将军合击,否则绝无胜算。”

武齐担心地道:“主动进攻只怕不够力量吧!”

“我们的敌人还是孟海槊,他虽然大败一场,但军力相若,还会是一场恶战。”

龙天行看了看叶歆,他很清楚叶歆如今的打算就是吞下桐梧山脉以东至大海的整块平原,成为自己的立足之地,然而只有三万士兵想牢牢的占据这块肥沃的平原十分困难,弄不好会有覆没之险。

叶歆也在盘算如何才能取得这宝地,这片平原土壤肥沃,足以养兵,而西面的桐梧山矿藏丰富,单是银矿就足以支持军费,更别说什么矿藏,而且还可以与天马草原一起对银州形成夹击之势。

武齐提议道:“不如趁孟海槊新败,连夜劫营。”

司马丞摇头道:“他虽然新败,但会更加小心,前去偷营只怕中伏,而且士兵大战一夜,十分疲劳,只怕无力再战。”

叶歆忽然站了起来,含笑道:“你们议吧!我没什么好主意,出去逛逛。”说罢没等龙天行点头就离开了。

司马丞若有深意地望着门口含笑道:“将军,这位辛军师有点高深莫测呀!”

龙天行笑而不答道:“我们继续商议吧!”

“丢了上颖和武化!”

与苏剑豪交战一直处于下风,这本已让赵玄华极为不快,而孙文昭的大军久等不来,更是心急如焚,再听到原本唾手可待的上颖丢了,连屯粮之处的武化也失去,而且还惨败一场,怎么按捺心中的怒火。

帐中的群臣无不惊呆了,如何也没有想到武化、上颖的战线会有如此变化。

余熊光道:“皇上,看来我们要进攻了,守在此处只会是坐以待毙。”

“是啊!武化被夺,很快就会面临粮草不足的问题,若是影响军力,后果不堪设想!”

赵玄华气冲冲地道:“大军南征损兵折将,我身为仙主堂堂主,有何面目去见仙主!”

“我军已夺了天目城外的数个府县,算是大有收获,不如回师银州,休养生息几年,再挥军南下。”

“废话,休养几年,天下大定,我们还有什么机会!”

张古沉吟道:“如今能解困境的就只有孙文昭的六万大军,若能及时赶到,尚可一战。”

“这个孙文昭,不会连渡河都不会吧!”

“莫非苏剑豪的西征军回师去打天目城?”

赵玄华大惊失色,慌张地问道:“这可能吗?”

张古叹道:“如果说开战之初不可能,现在战事拖了这么久,不能说不可能。若是天目城被夺,我们连回家都难。”

赵玄华吓得脸色苍白,颤声地道:“若是天目城被夺,敌军便可以趁我银州空虚,派兵攻取。”

余熊光道:“皇上莫惊,还可以从东面的海边回银州,不过天目城若失,则此次南征所占的所有城池都会失去。”

赵玄华呆了呆,忽然叫道:“立即撤回天目城,整顿兵马之后再南下。”

张古却道:“皇上莫急,我军现在仍有七万人,敌势虽盛,尚不足为惧,不过我军不能再坐守此地,必须主动出击,方能显出兵力的优势。”

“哦!爱卿有何妙计?”

“苏剑龙投降之事属实,孟将军手下应该会有降兵,只要把事情宣扬出去,苏剑豪的军心定然大乱,就连苏剑豪自己也未必能承受这个消息。我军若集结全部大军奋力一战,应可大败苏剑豪,取回汾、梧二城,如此我们就有了立足之地。然后可乘苏剑豪兵败之际北取恭城,与北面的大军形成夹击之势,一战可定。”

“果然是妙,朕现在就下诏召回孟海槊,然后尽起大军,狂攻敌营。”

紫铜山下杀声阵阵,而刚刚平静的武化城也再起波澜,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三万大军从武化城的北方突然杀到,阵兵于北门之外,虎视武化城。

龙天行领着城中诸将一起来到北门城墙上,察看这股突然而来的敌军。

望着密密麻麻的大营,所有的人都皱起了眉头,武齐庆幸地道:“幸好我们还没出击,否则城中空虚,无法抵挡这路兵马。”

罗志民道:“大约也是三万人左右,与我们旗鼓相当,倒没什么可怕的,只恐南面的大军一起杀到,到时候就麻烦了。”

龙天行沉声道:“城中兵粮足备,够十万大军吃半年,我们只有三万,所以能吃一年半,不过城中没有兵源补充,万一激战太久,城池难以久守。”

司马丞道:“不必担心,时值盛夏,酷暑难当,这三万人不可能久守在此,也不可能围城,否则会被我军逐个击破,因此我军已占了绝对的上风,只要严密监视西南孟海槊的动静,当可无忧。”

一言既出,在场的众将无不点头称是,气氛也随即变得轻松了。

“辛军师怎么没来?”

龙天行摇头道:“不清楚,也许在休息吧!”

武齐微微笑道:“听说军师的小院从不许外人进去,不过里面常有说话声,其中一个还是女声,想必是金屋藏娇吧!”

众将顿时哄然大笑,一起走下了城头。

司马丞对叶歆的好奇从未减少,这位出身不明的男子总是带着神秘的气息出现在城里,甚至会对着空气微笑,而士兵中也传说着那场神雨的故事与他有关,带着这份好奇,他退到了龙天行的身边。

“将军,听说辛军师是您请回来的。”

“不错,是我请回来的。”

“听说他才识精博,我欲拜访,但听说他的小院从不迎客。”

龙天行微微一笑道:“他的事我也不多问,你若有兴趣可以去拜会他,也许有所受益。”

司马丞犹豫一阵,转身往叶歆的小院走去。

叶歆的住宅并不是什么大宅,只是一间四合小院,灰色的砖墙,灰色的瓦顶,平平无奇,只是大门紧紧闭着,门外也没有士兵守卫。

司马丞看了看小院,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拍门叫道:“辛兄在吗?司马丞来访。”

片刻之后,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叶歆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他面前。

“原来是司马兄,不是大军来犯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刚才不见辛兄,有些奇怪,所以特来看看。”

叶歆微微一笑道:“有龙将军坐镇,还有诸位辅佐,一定马到成功,辛某自然可以偷懒。”

司马丞含笑道:“辛兄学识过人,军中早有耳闻,在下早就有拜访之意,怎奈军中事务繁杂,今日才有空登门拜访。”

“司马兄不嫌院小就请到厅中一叙。”

“求之不得。”司马丞含笑而入,发现院子打扫得几乎一尘不染,在这战乱之中能保持这种环境,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笑着赞道:“辛兄好雅兴,将一个普通的小院子也弄得如此乾净舒服。”

“无才无识只好在这扫地为乐。”叶歆哈哈一笑,引着他走入正中的主厅。

司马丞看了看屋子,并没有其他的人,想着武齐的话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毕竟这是个人隐私,外人不便询问。

叶歆为他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旁边,笑着问道:“司马兄有何见教?”

“如今战局变幻莫测,不知辛兄有何见解?”

叶歆轻轻一笑道:“战乱初始,跳梁小丑纷纷占城为王,没什么好猜的。成王败寇,生死之赌。”

“辛兄说得透彻,只是这天龙皇朝还能支撑下去吗?”

“天龙!”叶歆笑了笑不答反问道:“难道司马兄欲投新主?”

司马丞连忙摆手道:“苏剑龙虽然无耻,但与天龙无关,我是天龙朝的进士,如今天龙虽然势弱,但我依然食朝廷俸禄,怎能背主求荣。”

“好个忠臣良将。”叶歆抚掌大笑了一阵,话锋一转,不答反问道:“若把这桐梧山脉以东交给司马兄,不知会怎么守?”

司马丞呆了片刻,沉吟道:“这片地区土地肥沃,东接大海,南临眠月河,不必派遣大军驻守,西南的紫铜山一带是要点,也许该在山口建一座关城,可保不失,而北面侧要以重兵防御,西面的天目城和东北方的关口是两个点,若有十万兵力,大可无忧。”

叶歆又问道:“可我们只有三万人,如何守呢?”

司马丞想了半天,摇头苦笑道:“三万人想守住这么大的地方,恐怕不太容易……要守住这么大的地方,只怕太难了。”

“是啊!唯一的方法就是扩充军力,而整顿地方的民生经济更为重要,若非如此,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司马丞听得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叶歆的话中之意,愣愣地问道:“辛兄的意思我不明白,难道要劝龙将军割据?”

叶歆摇头浅笑道:“他还有他的前途,我在说司马兄你。”

“我!”司马丞愕然地望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叶歆轻轻笑道:“不必担心,随便说说而已。北门外的三万敌军三日内便可击破,然后就可北上收复失地,司马兄恐怕没有什么时间休息了。”

“三日内?”

“嗯,天气这么热,若不早决胜负,城外的大军定然无法坚持。他若攻城,龙将军有良策破敌。”

司马丞将信将疑,寒喧了一阵便告辞了。

凝心待他离开才现出身影,笑道:“我们继续修炼吧!”

“嗯!”叶歆望了一眼北城的方向,接着随同凝心走入房中。

这一场战事的紧张程度远远比不上“神雨”之战,无论是士兵的数目,还是将领的数目,都相差甚远,而最重要的分别则在于统率者,孟海槊虽然大败而走,然而如果没有他的统军手腕,溃乱的程度远远要超过现实。而如今这支大军的领兵大将不是别人,正是原银州总督裘作人。

因为孙文昭被杀,三羊渡的银雪大军乱成一围,过了数日才平缓下来,裘作人的地位最高,自然而然便成为了继任的领军人物,然而他的才能只在于阴谋和政务,对军事和统兵几乎是一窍不通。

在裘作人的率领下,银雪大军大张旗鼓地第二次渡河,然而这种举动早就被峰察觉到了,在几名谋士的提议下,他在临清河上游建坝蓄水,待银雪大军渡到河中时开放坝口,滔天的大水便一涌而下,将进入水中的船只打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因此第二次渡河又遭败绩。

其后裘作人怕赵玄华发怒,分出三万人亲自率领,由东面绕道南下,想助攻上颖,来到武化城外才知道重镇被夺,连忙安营扎寨。

他既不是将,又不是帅,平日只是处理政务,统兵的手腕极差,否则也不会领着六万大军不知如何攻取仅有五千人的恭城一带地盘,此次领兵到来也只是为赵玄华输送兵源,而不是前来征战。

叶歆没有随同龙天行上城察看,因为他早就看过了,见营寨的布置虽然整齐,却毫无章法,心中有数,这种营寨虚有其表,夜袭两翼,一战可定,相信如此浅显的现象龙天行心中有数,所以不愿多说,让龙天行有更多决断的机会。

果然不出他所料,龙天行和司马丞都洞穿了敌营的弊端,当夜就尽起大军从两侧斜插入营,裘作人连打都不敢打,一见大军袭营,立即下令全军后撤。

龙天行等将各引大军拼命追杀了百里,才收兵回营,可怜裘作人的大军刚到武化就遭此大败,三万人失了两万,只带着一万人仓惶逃往天目城。

得到消息的叶歆很快又作出一个决定,让司马丞为主帅,武齐为副帅领着一万三千人继续北上,将武化以北、铜莲山以南的大片真空地带收入囊中,并扼制险关要道,不让天目城的大军有机会再度南袭,从而将全部力量放在西南的银雪大军上。

苏剑豪的大营中传起了苏剑龙投降的消息,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从士兵到将领无不议论纷纷,士气也随着大减,毕竟这场战争为的就是救出苏剑龙的大军,若是苏剑龙投降,一切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我兄长投降了!不可能,绝不可能!”苏剑豪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报信的副将,对他而言,这个消息简直是弥天大谎,既可笑又可气,问道:“消息从何而来?”

“消息是从敌营传来的。”

苏剑豪哈哈一笑摇头道:“如此雕虫小技,居然想动摇我军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据探子来报,敌军的确添兵了,似乎有近三万人,因此敌军士气大振,似乎有强攻我军的意图。”

苏剑豪不以为意地笑道:“不必担心,他们增兵就说明上颖城外减兵,那里也许正在突围呢!”

副将见他不信,不敢多言,只好退走了。

此时谋士罗迢走了进来,躬身道:“将军,西路的两万援军已到临清河西岸,派人来问是增援恭城,还是来此处?”

“哦!”苏剑豪大喜过望,欣然道:“让他们立即渡河,我要与银雪军打一场大仗。”

“是!”罗迢犹豫一阵,低声道:“大将军,军中的传闻过多,军心恐受影响,无论是与不是,大将军都该激励军士,免得他们生疑。”

“此言有理,我虽然不信,士兵们却不清楚,你去散布些声音,就说上颖城的大军已突围,现在正等着两面夹击前方敌军,数日之后便可会师。”

罗迢呆了呆问道:“这能让人相信吗?”

“等两万大军一到,我就全力进攻,一定要突破这条防线,到时候谣言便不攻自破。”苏剑豪捏紧拳头胸有成竹地笑了。

罗迢不敢再说,微微叹了一声,转身走出大帐。

苏剑豪虽然不信,但传闻毕竟不是好事,何况还影响到苏家的名声,心里极不舒服,满脸怒色地骂道:“卑鄙无耻的银雪帝国,居然想用谎言影响我军心,罪不可赦。”

岚偎在他身边柔声劝道:“夫君别太担心,谣言止于智者,一切都会过去的。”

“陪我喝酒吧!”苏剑豪心中烦闷,随手拥她入怀。

第十章

夜半,突然锣鼓震天,号角齐鸣,大地都彷彿在颤抖。

苏剑豪喝了不少酒,拥着岚睡得正香,听到杀声腾的坐了起来,脑子却仍不清醒,反而是岚用力推醒他。

“夫君,敌军进来了,快醒醒。”

苏剑豪呆呆地望着她片刻,突然跳了起来,急声叫道:“快,盔甲银枪!”

此时谋士罗迢冲了进来,气急败坏地嚷道:“大将军,敌军杀过来了。”

“慌什么!”苏剑豪大喝一声,在岚的帮忙下披挂甲冑,提着一桿银枪冲出了帐外,抬眼一看,寨墙外杀声震天,无数的火把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怎么这么乱?”

罗迢苦笑道:“发现得太晚了。”

苏剑豪愤然跃上了坐骑,带着岚一起杀奔营门。

然而今夜的银雪士兵就像是噬血的恶狼,贪婪地吞噬着一条条生命,拼杀之凶狠前所未见,相比之下天龙的士兵却是士气越来越低。

“放箭,快放箭,给我狠狠地射!”苏剑豪挥动着手中银枪,力图控制慌乱不堪的士兵。

他的出现果然产生作用,营门附近的士兵很快恢复了冷静,弓箭手开始发挥他们的狙击力,一枝枝锐利的羽箭带着破风之声飞向营外,原本攻势极猛的银雪军顿时被压了回去。

苏剑豪大喜,亲自领着一群整装待发的骑兵杀出营门,冲入银雪军队之中狠狠地大杀一场。

然而他低估了今天的银雪士兵,仙主的信仰力使他们变得疯狂了,每一个手臂上绑着黄带的士兵都发挥出两倍或以上的实力,奋力围攻拼杀出来的骑兵。

苏剑豪杀得正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只剩岚和数十名亲兵,更多的则是虎视眈眈,目露凶光的士兵,眉头紧皱,翻身就往回杀。

就在此时,他的大营的左角突传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又是更加响亮的杀声,他抬眼一看,赫然发现大营的左翼营墙已经被推倒,无数银雪士兵正从推塌处向寨内杀入,不禁大惊失色。

“大将军,敌兵攻破营寨,快撤吧!”

“给我杀,后退者死!”苏剑豪怎肯罢休,咬牙切齿地向敌军杀去。

木栅倒了,箭楼倒了,连中军大帐也倒了。

大火烧着青布的帐蓬,黑烟滚滚,火光沖天。

整个大营陷入了混乱和淒惨,不到半个时辰,寨里寨外屍骸无数,血流成河,双方死伤都很惨重。

然而苏剑豪却吃了哑亏,他虽然才华横溢,但他的手下却没有太多的将才,只能靠一个人的力量左冲右杀,硬拼硬闯。

而赵玄华的四大王将同时冲杀,一个个都似蛟龙猛虎一般势不可挡。

尤其是孟海槊,自武化城大败之后,他没有受到惩罚,心中感到极为不安,一直都想着上阵立功,以赎前罪。所以他的一路兵马杀得最凶,战死的人也更多,经常出现同归于尽的场面。

在这四人的带领下,银雪军的士气提昇到顶点,而天龙军却越战越怯,不多时便出现了逃兵,这些逃兵又大大挫伤了士气。

更令士兵惊慌的是,银雪的士兵四处都大嚷着“苏剑龙投降了,大家快投降!”弄得他们心神不宁,信心也有所动摇,战意全消,不多时便一哄而散,逃之夭夭。

整个战场也只有苏剑豪和他身边的亲随大喊着“杀敌”,一身白甲已经杀成了血红色。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败局终不可免,在岚的再三劝说下才含恨而走,领着残兵退守汾城。

银雪大军没有放过他,一直掩杀其后,使苏剑豪连败三阵,丢盔弃甲,最后才狼狈地逃入了汾城,坚守不出。

原本的五万大军已失去了两万,还有一万分成几股逃向梧城或是进入山中躲避,因此汾城之中只剩下两万人。

面对这场惨败,苏剑豪虽然捶胸顿足,追悔莫及,却无济于事,只能拼全力守城,以防全军尽没。

赵玄华虽然胜了,但也损失了近万人,还有更多的伤者,可谓惨胜。但无论如何他都控制了临清河以东,桐梧山脉以南的地带,声势大振。

苏剑豪大败的消息传到武化城已是七月二十五日,所有将领都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苏剑豪会败得如此之惨。

龙天行立即找到了叶歆,这几天整装待发,就是等待苏剑豪和赵玄华交战的情况。

“大人,我们该进兵了吧?”

叶歆泰然自若地看了他一眼,含笑问道:“等不及了吗?”

“眼下正是好时机,敌军西有临清河,北有大山,南有眠月河,再被我们封住东面,便走投无路,可以关门打狗。”

叶歆笑着摇了摇头道:“关门倒是不错,只是打狗的棍子太细,门也太薄,若是逼疯了牠,只怕会引来麻烦。”

龙天行皱着眉头道:“若让他们占了先,我们就没有优势了。”

“要想关门必要先在门上装上刺,才能保证无忧。”

“刺?”龙天行对于叶歆的高深莫测总是有些头疼。

“对,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刺!”

龙天行笑着摇头道:“请大人明示,卑职实在猜不出来。”

叶歆微微一笑道:“要让赵玄华不敢向东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往东必败无疑。我已派人通知了河帮,大船已经等候,你领本部一万人向东南疾行,魏劭的大船会接应你。”

“登船干什么?”

“大船将士兵载往紫铜山以南登岸,你登岸之后立即在紫铜山下安营,然后再将大军调回原来的登船地点,重新登船,如此循环往复,而我会让武齐和罗志民领着大军前去空营驻紮。”

龙天行听了若有所悟,沉吟道:“大人是要制造眠月河南岸的大军渡河的假象。”

“正是,银雪军虽然有不少能人,但南面的京城却不能不让他们感到担忧。此危难之际,朝廷再调大军前来增援合情合理,他们若见大军登岸,必然心中生疑,为保回家之路,不能不西渡临清河,进逼恭城,从三羊渡回到天目城,若是如此,我军便大功告成。”

“大人妙计,天行佩服。”

叶歆含笑道:“司马丞领兵去了北面,暂时已无后顾之忧,南面有河帮固守,此番若能将赵玄华的大军赶到临清河以西,这片肥沃的大地便归我们所有,是肃州之外的第二个地盘,北可图银州,南可窥京华,将来与肃州银州连成一片,眠月大陆的东北角便尽归我所有,立足便不成问题。”

龙天行一边听一边幻想着将来的蓝图,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

“快去安排吧!把军印留给我,我会让罗志民和武齐领兵适时进驻紫铜山。”

“是。”龙天行望着叶歆,总觉得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困难,时时都有意想不到的解决方式。

叶歆的疑兵之计果然使银雪大军人心惶惶,谁也没有想到河帮竟陪龙天行演这一场大戏。

当他们每天接到军报说紫铜山南面的河岸有大军增援之时,便对东面感到了压力,罗志民设在紫铜山的大寨彷彿每天都有新兵增加,营寨越来越大、越来越广,一眼望不到尽头。

更甚的是,一些被放出来的俘虏将孙文昭被刺和裘作人败走武化的消息传到银雪大军的营中。

所有的人都惊愕万分,这才知道为何六万大军迟迟不来增援,士气骤然间大减,军营开始充斥着思乡的念头,担心归路被断无法回家,这情绪如同瘟疫蔓延开了,人心越来越乱,斗志却越来越低。

赵玄华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虽然困住了苏剑豪,却也被人反包围了。若是不能解决眼下的麻烦,刚刚建立的银雪帝国也许就会土崩瓦解,因此连忙召集了所有将领汇聚在中军大帐之中商议对策。

“若不是敌将刺杀了孙爱卿,我军又何至于有此窘境,此人实在可恶。”赵玄华拍着桌子大声斥骂。

元亮道:“听说是苏剑豪的妻舅,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岁,想不到此人有如此胆识,怕是孙将军太低估了敌人。”

余熊光骂道:“裘作人才是罪不可恕,六万大军在手竟然毫无建树,而且还在武化城外丢盔弃甲,招致大败。”

张古道:“裘作人不是将军,本就无领军之才,带兵南来着实有些勉为其难。”

“裘作人的事日后再说。”赵玄华摆了摆手,忧色忡忡地问道:“诸位爱卿,河帮如此大规模地运送天龙士兵,一定是想将我们封死在这片地方,不知有何妙计?”

张扬看了看同僚,抢先禀道:“东面的天龙军队只怕有七八万人,我军粮草有限,不能久战,万一陷了进去,想脱身可不容易,更怕的是天龙以优势兵力进犯我银州,那里是我朝根本,若是有失,后果不堪设想。不想早日寻路回到银州,免得困死此处。”

赵玄华也早就有退兵之意,对他而言南征是为了锦上添花,而他此时更想守住得之不易的皇帝宝座,因此听了张扬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爱卿之言有理,朕欲回师,奈何东面受阻,西面要先渡河,都不容易。”

众将听了这话,都明白了他的真实想法,虽然不愿意放弃南征的成果,然而眼下局势不利,也只能以保住银州本土为主题。

张扬见自己说中了皇帝的心事,大为得意,笑道:“皇上,苏剑豪被我大军杀得躲在城中不敢出来,正好趁机西渡,然后挥军北上恭城,如此一来,南征的成果也不小。”

赵玄华更是心动,连声讚好。

张古沉声禀道:“苏剑豪虽然新败,实力大大受损,但也不能小视,若我大军渡河之际受到攻击,恐怕会受到很大的损失。”

“只要拖住苏剑豪便可。”

元亮忽道:“不如我们与苏剑豪和谈。”

“和谈!”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惊讶地望着他,满脸不解。

赵玄华沉声问道:“两军廝杀许久,死伤惨重,他怎肯善罢甘休?”

“苏剑豪此举无非是救他哥哥,而今苏剑龙据说已被处死,人头祭奠了战死的亡灵,如此一来,苏剑豪的敌人便不是我们,而他本身已打算西征,相信他不会拒绝我们的谈判要求,说不定还能把河西之地让出来。”

张古点头附和道:“皇上,元亮之计极妙,若能谈和,我军就可以从容回到天目城,休整之后可再发兵南征,将桐梧山脉以东之地收入囊中。”

赵玄华连连点头,立即派元亮为使,向苏剑豪提出了和谈的要求。

苏剑豪正在苦恼,兄长下落不明,父亲的顺州又危在旦夕,而自己却困守孤城,怎能不让他又气又急,因此听到敌军派来使者和谈,不禁大为惊讶,却没有拒绝。

元亮来到苏剑豪的住所,恭敬地递上一封书信,含笑道:“苏大将军,我主知道将军意欲西征,而我军也想回银州,所以特命在下为使前来讲和。”

苏剑豪随手把书信放在身边的小桌上,淡淡地道:“条件呢?”

“我主知道大将军此来是为了令兄之事,可惜──”元亮摇了摇头,像是在为苏剑龙而惋惜。

“可惜什么?难道你们杀了我兄长?”苏剑豪眼中怒色暴涨,狠狠地盯着元亮。

元亮摇头道:“可惜你找错人了,令兄根本不在我的手上。”

苏剑豪哼了一声道:“不在你们手上,难道飞了不成?”

“大将军有所不知,我军原本是想围攻令兄,只是你们东面的伏兵扰乱了局势。”

“东面的伏兵?什么伏兵?”苏剑豪愣住了。

元亮也是一愕,随即领悟,含笑道:“既然不是大将军的部属,事情就更明显了,是天龙朝廷偷偷派来的大军。”

“大军?朝中除了我的大军,哪里还有大军?”苏剑豪依然不愿相信。

“领兵的是平北将军龙天行。”

“龙天行?”苏剑豪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有个任兵马司的将领名叫龙天行,心中不由地有些诧异,如此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怎么会对虎狼般的银雪军造成如此威胁。

“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将军,就是这位平北将军在武化城当着众人之面杀了令兄。”

“什么!”苏剑豪惊得跳了起来,满脸怒色地喝问道:“此话当真?”

元亮淡淡地道:“我元亮若有半句谎,愿受天谴。”

苏剑豪坐倒在椅子上,两眼发直,脸部紧缩,虎眼瞪得如同铜铃大小,血丝暴现,两个拳头也紧紧攥在一起。

岚吓得脸色苍白,急忙摇了摇他的身子,柔声劝道:“只是他一面之词,不能全信,等事情查清楚再说。”

元亮插嘴说道:“无论如何,我军与大将军已无利害关系,若是将军想去查令兄生死,就该答应和谈,我军撤回天目城,而大将军也可以从容的查清事情的真相。”

“好,我答应和谈,你们从梧城渡河,我会派人去恭城,通知驻军不加阻截。”

“痛快!大将军不亏是天下第一名士,做事雷厉风行,果然不同寻常。”

苏剑豪厉色道:“不过你们若有半句虚言,我就会撤回所有西征大军,先围歼你们。”

元亮愣了愣,微笑道:“大将军行事小心,在下佩服。”

“送客!”苏剑豪心中烦闷,挥手送走了元亮。

三日后,赵玄华的大军当然从汾城外围撤走,从梧城西侧的河段过了南流的临清河,向三羊渡而去。

而苏剑豪则领两万大军星夜直奔紫铜山。

此时叶歆已经来到了紫铜山,和龙天行一起在紫铜山南面两侧各建起了一个四方城,面积不大,只是两个用黄土堆成的方形空地,内里安置兵营。

看着如同小山一样的土城,苏剑豪大感惊讶,没想到不到数日,这条大道之中竟然出现如此神奇的变化。

“我是大将军苏剑豪,这里谁是主将,出来答话!”

士兵们立即禀报了龙天行和叶歆,两人一起登上了木制的瞭望台,朝着西面望去,果然见到苏剑豪身披银甲,手持银枪,威武凛凛,如同太阳一般光彩夺目。

“的确是极出色的人物,大败之后还能有如此威势。”龙天行忍不住讚叹。

“可惜是敌人。”叶歆冷冷一笑。

苏剑豪见瞭望台上多了两人,于是打量了两眼,挺枪指着披着黑甲的龙天行喝问道:“你就是龙天行?”

龙天行点头道:“我是平北将军龙天行,不知大将军到此有何贵干?”

“你们为何在此?”

“朝廷知道大将军奋勇杀敌,特令我前来增援。”

苏剑豪脸色一变,怒目喝问道:“是不是你们杀了我兄长?”

叶歆含笑着插口道:“我们杀了许多敌人,也杀了不少叛国投敌的小人,苏大爷应该不会也在这里面吧?”

苏剑豪一听此话便知兄长的确被杀,顿时心神大丧,胸中如同炸开似的,然而对方的话无疑堵住了他的嘴,若是此时发作,无疑是向大军表明兄长的确叛国投敌,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可是看着杀兄的仇人,他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叶歆见他的脸涨得通红,知道他心中的矛盾,扬声道:“苏大将军,听说大将军的西征大军进展顺利,我等恭贺大将军,不过老将军的消息可不妙,清月军已经攻到了晓日城下,若没有救援,恐怕守不了几天。”

苏剑豪这些日子一心想着对付赵玄华,没有留意顺州的动静,听到叶歆之言,立时紧张了起来。

龙天行道:“我奉朝廷之命诛杀所有敌人,大将军领命西行,何不早去,此处由我们镇守,一切当可无恙。”

叶歆又道:“我们有数万大军,苏大将军不必害怕,我们定能守住。”

苏剑豪怎能不知顺州的得失至关重要,然而杀兄之恨着实令他大为震怒,而且杀兄的仇人就在眼前,想按捺住报仇之心领兵远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十一章

碍于龙天行的兵势,又有土城可守,苏剑豪只好引着兵马又回恭城,然而心中之火如何也无法熄灭。

“龙天行杀我兄长,此仇不报,绝不罢休。”

岚深知他的性格,犹豫了片刻毅然道:“夫君,你可领兵西去,报仇之事我去完成。”

苏剑豪倏然一惊,抬头望着这个没有名分的妻子,从那对明亮的眸子深处看到了浓浓的爱恋,心中感动,忍不住牵住她的手柔声道:“报仇是男人的事,怎能让一个女流之辈为苏家报仇。”

“原来是这样。”岚的眼神有些黯然,轻轻叹了一声,默然不语。

“大人,鱼源、罗迢等求见。”

“叫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苏剑豪的几名谋士都走进了大帐,齐声问道:“大人,如今该如何?”

苏剑豪一拍桌子,愤然地道:“我们计策失败了,原想借银雪帝国之力牵制朝廷,没想到反而被人逼着与银雪军大战一场,以至于两败俱伤,而那个龙天行却坐收渔翁之利,实在太可气了。”

罗迢叹道:“朝廷居然派出了这么一支奇兵,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在这一带战斗的,但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他们的确将银雪大军逼到了我们这边。”

鱼源皱着眉头道:“皇帝似乎没有这么多军队,难道这是一场骗局?”

“骗局?”苏剑豪陷入了沉思,整场战役的发展似乎都很正常,银雪的攻势,以及自己的反击,唯一的问题便在于上颖和武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这才是改变整个战局的关键所在。

“龙天行到底是什么人?”罗迢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苏剑豪望向鱼源问道:“你在兵部待过,应该知道他的来历。”

鱼源思索了半晌才道:“我记得龙天行似乎是参加了武举,而后进入军中任职。不过此人昇官很快,数年之间已从一个小小的低级军官跳昇至四品兵马司,像是有人在背后打点一样,不过着手不留痕迹,而龙天行的确有才,所以每次叙功都列入甲等。”

“莫非是先皇安插在军中的人?”

苏剑豪沉声道:“无论如何,此人竟有胆量杀我兄长,背后一定有人,也许正是皇帝暗地指派。”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立即挥军过江,围困京城。”

“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刺桐城的北路西征军依然在等我,而南路的齐槐和扎猛也很顺利,刚才那个黄脸汉子说清月军已经攻到了晓日城,无论真假,都不能不警惕,如今只能领兵西去,待我们解了顺州之困再回师为兄长报仇。”

鱼源建议道:“大将军,何不利用银雪帝国。”

苏剑豪冷笑道:“不用我们多言,银雪帝国自然不会放过嘴边的肥肉,一次吃不到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次日,苏剑豪便领着大军向西渡过临清河,一方面召回恭城的兵力,另一方面兵发刺桐城,向着平安州发起了攻击。

叶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挥军进入了汾城,并趁苏剑豪西去之际,到达了临清河上游的恭城。

峰虽然三次收到军令,但他却丝毫不动,从赵玄华渡河北去开始,便一直固守河岸,等待着叶歆的到来。

临清河边,两个青年男子静静地站着,脸上都洋溢着相见时的欢快笑脸,那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

“峰小弟,这一次你的大名可是震动天下呀!数万军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不愧为天下第一刺客。”叶歆望向峰,这个原本想成为杀手的青年如今却成为了战场上的英雄,不禁感叹时势造人。

峰捡起一块石头扔入了滔滔的河水之中,含笑道:“我不会打仗,所以只能干我最熟悉的工作,至于什么天下第一刺客,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叶歆笑道:“你没有看到那些士兵看你的眼神吗?除了尊敬还有崇拜,你是他们的英雄。”

峰笑了笑道:“我是为了姐姐才留下,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打仗,如今姐姐随苏剑豪西去,我只等大哥来到,然后便去保护姐姐,除了你们两个,其他的事我都不在乎。”

叶歆握着他的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如此忠义之士,任何讚美都只是虚言,唯有深深的敬意才算是最好的讚扬。

峰含笑道:“叶大哥,这里交给你了。”

“可惜你不能留在我身边,不过你姐姐似乎更需要你。此去顺州危险重重,务必小心。”

“我若战死,叶大哥一定会帮我报仇,没什么好担心。”峰显得毫不在乎地,哈哈一笑。

话语虽短,却包涵了对叶歆的无比信任,使得叶歆更为慨然,点头道:“谁敢杀你,我灭他全族。”

“姐姐虽然对不起你,不过我知道大哥的胸怀,绝不会为难她。

日后若是我不在,还望大哥照料姐姐。”

“你的姐姐自然也就是我的姐姐,我虽然与苏剑豪为敌,但绝不会伤她。”

“谢谢。”峰挥泪而别,领着辖下毫发未伤的五千士兵往刺桐城赶去。

“人生难得有几个朋友,这也许就是留恋尘世的最大理由。姐姐,你说是吗?”叶歆站在河边,望向河对岸清晰可见的银雪军营,不由地笑了。

凝心现出身影,微微一叹,道:“也许吧!”

“我若死,姐姐也会照顾柔儿她们吧?”叶歆笑着问道。

“为何言死?”凝心伤感地看着他。

“是我的错,不该惹姐姐难过,不过生死由命,世事难料啊!”

叶歆微微叹了一声。

凝心听得心里不舒服,还想再说,却见龙天行从远处而来,连忙隐去身子。

龙天行满面喜气地走到河边,笑道:“大人,您的计划成功了。”

“是啊!赵玄华兵力失去了五六万人,苏剑豪更是丢了近十万大军,而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巧取了桐梧山脉东西两侧的大片地盘,以一万之众得了这片土地,也算是万幸。”

“全赖大人运筹帷幄,才有此大功。”

“运气好啊!那个所谓的神雨之战便是一例,若不是那一战,我们又怎会收编了两万余人,更不会有今天之胜。”

龙天行笑了笑,又道:“我刚刚接了圣旨。”

“怕是要昇官吧?”

“嗯,昇了我为镇北大将军、一等擎天侯、太子少保。”

叶歆从安排他进入军队,直到成为一方名将,心中极为兴奋,抚掌大笑道:“想必龙天行这个名字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千秋史册之中也会有名将龙天行的字眼。”

龙天行感激地望着他,慨叹道:“若不是大人从山野小村把我带入京城,我又如何能有这个机会?大人再造之恩,我便是万死也难以报答。”

叶歆摇头道:“我也有我的目的,所以大家都有好处,不必言谢。”

“大人,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吗?”

叶歆指着恭城道:“桐梧山脉以西之地全部放弃。”

“放弃!”龙天行大吃一惊。

“司马丞虽然有才有识,但兵力太弱,如今银雪大军尚在重整之中,三个月内必然南犯,以一万三千人想挡住银雪军十万之众,恐怕过于艰难。”

“大人的意思是保住桐梧山以东,休养生息?”

“不错,桐梧山以东土地肥沃,原本是个产粮之地,只因战乱,居民南逃,才显得荒凉,但大部分百姓都在眠月河北岸一带,没有过河,如果有效的稳定局势相信很快就会恢复元气,而且由于地形之势,只要守住北面的思封城和东南的汾城两线便可掌握整片地盘,对于如今的劣势兵力尤为重要。”

“可是──”

“反正得到这块地盘我们没有利益,不过我说的放弃不是送给银雪帝国,而是让京城里的皇帝另外派兵来守。”

龙天行恍然大悟,含笑道:“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想借别人之兵为我们守土,将来还可以随时收回。”

“不错。”叶歆笑了笑道:“其实皇帝也担心你势力过大,割据自立,你若把大片土地奉还,他自然会高兴,也更加信任你。”

“好,我立即上奏折,请京中另派大军。”

叶歆轻轻一笑道:“我也该走了。”

“您要去哪里?”

“先去见司马丞,这个人才可不能放过,然后……”叶歆望着北方,喃喃地道:“也许该回去看看他们了。”

上颖一战只是眠月大陆战乱时代中的一个小环节,这场总共投入了三十万兵力的大战造就了两个名人,一是被称为天下第一刺客的峰,另一个便是龙天行,而苏剑豪和赵玄华这两个原本应该成为主角的人却显得光芒暗淡,成为了他人的陪衬。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地方同样在激战之中,其中一个便是悬河城。

叶歆的肃州军与红烈的铁凉军演示了一次又一次攻防战,打了数月没有一点进展。悬河城在黄延功的布置下如同铁铸一般,牢不可破,纵使红烈如何巧思敏智,也只能望城兴叹。

进入七月,红烈停止进攻悬河城,双方形成了相峙的情况。到了八月,情势依然没有变,对于黄延功来说,这种情况维持的越久越好。

然而一个阴谋却在此时酝酿,悬河城之战,红烈认识到肃州军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有着高昂的士气,还有优秀的统军手腕和军事知识,为了早日破城,红烈放弃了正统的军事手段,展开了新的攻击方式──刺杀。

与悬河城的紧张不同,卧牛城的总督爵府显得十分宁静祥和,前院由紫如守着,夜寒等人为辅,任何决策都从这里传达,然而都是以叶歆的名义下令,所以除了总督府的人和高级官员之外,没有人知道叶歆不在卧牛城。一方面是为了远在京城的叶歆的安危,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肃州军民的安定。

正厅中,紫如放下手中的笔,拿起茶碗呷了口,脑子里却想起了叶歆,心中既是担心又是挂念。

夜寒看她一眼,含笑道:“在想大人吧?”

“是啊!大人离开已是前年了,还差三个月就满两年,日子过得好快啊!”紫如早已习惯众人把她看成“叶夫人”,从未解释,也从未辩驳,一直都是落落大方。

“姑娘放心吧!大人一定在运筹帷幄,也许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紫如幽幽地叹了一声道:“不知道有没有人服侍大人,以前他没有琴声总是难以入眠。”

夜寒听她说起闺房之事,不便插嘴,于是笑而不言。

一名卫士走了进来,禀道:“大人,龙口关有书信送到!”

“龙口关?”紫如接下书信打开细看,惊讶地道:“苏剑豪进攻平安州了!”

夜寒沉吟道:“前几天传来的消息还说苏剑豪与银雪帝国的大军大战,突然进攻平安州,看来一定是解决了问题。”

紫如摇头道:“虽然我们掌握了整个肃州的情势,但对于外面的情报收集太慢,只怕不利于大局。”

“不错,是该找余树青商量一下。”

正说着,余树青踏入了厅中,朝着紫如行了一礼,含笑道:“参见夫人。”

紫如含笑道:“我们正想找你呢!”

“哦!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吗?”

“我们觉得肃州外的消息太慢,没有办法及时做出反应,所以想找你来问问有什么办法。”

余树青哈哈一笑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大人常说余将军是密探中的奇才,想必一定成功。”

余树青得意地笑了笑,脸色忽变,小声道:“据报铁凉派出小股探子从沙漠进天马草原,游说各部族首领内应外合。”

紫如和夜寒脸色骤变,他们不怕外来强敌,最怕内部不稳,北部有朴哲控制,十分安全,然而南部的诸部还未完全掌控,只是暂时听命而已,若是有了叛意,日后定生大祸,不能不为之动容。

“人抓住了吗?”

“找到七个,但动手抓人之前全部自杀死了。”

“沙漠外圈的巡查不足,看来有必要加强。”

夜寒摇头道:“没有足够的兵力,何况沙漠的边缘太长,巡查太费人力,问题在于我们的内部,只要控制好各部族的力量,收拢人心,任何奸细也无法动摇。”

“夜大哥说的极是,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部族的事最好由部族来解决,姑娘,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请朴哲出面,或战或谈,只要压住南部的部族便可,日后时局稍稳再腾出手来整理南部草原。”

“我明日起程去明湖见朴哲,如果他没有意见,就这么办吧!”

天黑了,紫如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圆舒轩,没有亲人的她很喜欢这个充满着欢乐与和谐的小院,因此自从四老和冰柔母子搬入之后,她便以侍从之礼陪同住在侧厢,虽然冰柔等人屡次劝说,但她在圆舒轩中时都是以婢女的身分自诩,因此四老和冰柔对她极好。

踏入饭厅,里面像往常一样热闹,不肯吃饭的小叶破到处乱玩,而冰柔拿着饭碗追逐,四老则是笑得合不拢嘴。

小叶破见紫如立时高兴了起来,扑上去抱着她的腿叫“姨姨”。

紫如把他抱入怀中,朝着冰柔笑道:“怎么又淘气了?”

“姐姐,你来的正好……噫!你是谁?”

紫如见冰柔望向自己身后,便甩头一看,赫然发现一名婢女站在门口,凌厉而冰冷的目光扫视着自己。

“小心!”紫如深知府中的侍从都知圆舒轩是禁地,任何人都不许进入,而眼前的婢女突然闯入,一定图谋不轨。

“叶夫人!”婢女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展露出狰狞的笑容,接着右手突然出现一把短匕,如电般插向紫如的后背。

紫如听到叶夫人三个字,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冰柔,却没有想到她才是世人眼中的叶夫人,当她的眼角看见寒光之时,已经晚了。

“姐姐!”

“小心!”

血光随着叫声洒了出来,紫如只觉得背心一凉,整个人便像虚脱了似的,眼前一阵昏黑,然而潜意识之中还是紧紧地抱住了怀中吓呆的小叶破。

化装成婢女的刺客意犹未尽,拔出匕首狠狠又想刺去,突然从横里冲出一个黑影拦腰向她撞去。

“娘!”冰柔看着离门最近的母亲冲了过去,吓得手脚冰冷,四肢发麻,愣了一下之后猛冲了过去……

第十二章

“刺客!”

丁旭刚刚回到府中,正与新婚不久的妻子骆芸吃着晚饭,听到急匆匆闯入了总督府的卫士报来恶讯,惊得手脚冰冷四肢发麻,手中的碗筷拿捏不住摔在了地上。

“大人,事情紧急,赤温统领请您速往总督府,其他诸位大臣也正赶去。”

“赤温这个混蛋,连总督府都守不住,枉为人臣。”丁旭心神激动,一边骂着一边冲了出去。

刚出府门,就遇上了正往总督府跑的夜寒,急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刺客进了圆舒轩。”夜寒神色异常的凝重。

“圆舒轩!”丁旭呆了片刻便大叫起来,这三个字的含意远远不止表面的意思那么简单。那里住着叶歆的父母、儿子,还有紫如,可以算作是肃州的核心区。

“传信士兵只说有人被刺,没有说是谁,想必是赤温怕动摇了军心。”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动手?”

“可以想到的很多,还是直接去问赤温吧!”夜寒最为担心是叶歆回来之后无法交待。

大街上依然很平静,直到总督府的门口,赶到的官员们才能感到异常凝重的气氛,五十名身披钢甲,手持利刀的卫士牢牢地守住大门,而赤温也披挂整齐,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口徘徊。

丁旭不顾众人围观,一把抓住了赤温,降低声量斥问道:“赤温,你是亲卫队长,大人把如此重任交付给你,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我们有何脸面去见大人?”

赤温满脸愧色地低下头,虽然丁旭语气极重,但他没有半点反驳,而他的内心也同样在责怪自己的缺失。

夜寒虽然心情沉重,但还是理智地拦下丁旭,沉声道:“丁兄,冷静点,我们进去再说。”

“大人回来我自有交待,现在请诸位来是商议大事。”赤温叹了一声,领着两人进了正厅。

黄延功和东方不平在悬河城,狼牙和寇子诚在嘎山城,岳风在龙口关,因此卧牛城的重臣只有赤温、夜寒、丁旭、紫如,因此偌大的厅中只有三人。

赤温关好厅门,这才正色道:“刺客被困自杀,是个女的,年纪轻轻,看不出身分,不过余树青在后院验屍,很快就会有消息。”

丁旭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急声问道:“伤了人没有?”

“紫如姑娘受了两刀,一刀刺在腰间,一刀刺在后背,失血极多,危在旦夕。”赤温长叹了一声。

“啊!”丁旭和夜寒惊得瞠目结舌,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脸色越来越白,眉头紧紧地皱着。

赤温愤恨地道:“最惨的是大人的岳母,老太太年纪大了,被刺客一刀插中后心,情况更不妙,眼见不能活了。”

“什么!”两人又一次被惊呆了。

厅门突然开了,余树青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朝夜寒和丁旭点了点头,沉声道:“刺客的亵衣是铁凉的雪锦织成,虽不一定是铁凉派来的人,但他们的嫌疑最大。”

“铁凉!”赤温此时只想赎罪,听完了余树青的话后愤然大怒,咆哮着道:“这些混蛋攻不下悬河城就来行刺。该死,立即尽起大军,灭了他们。”

“不许乱动!也许敌人正等着我们主动出击,他们好从中取利。

没证据,先别下定论,所有的敌人都有可能,就算远在京城的皇帝抑或是苏剑豪都有可能。”

夜寒虽然同样震怒,然而他最冷静,如果说紫如是叶歆的代表,而他就是紫如的辅佐者。一直以来,紫如有一半的命令都是由他起草,因此在肃州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紫如伤重垂危,他不能不挺身而出,承担固守肃州的大任。

赤温怒色道:“那就把仇恨送给所有的敌人。”

余树青沉声道:“凶手的来历我去查,就算翻遍了整个肃州,一个月内我也会查出真相。”

丁旭点头道:“夜兄说的对,紫如姑娘不在,我的任务更重了,绝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此时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救活紫如姑娘,否则我们更没办法向大人交待。”

赤温苦笑道:“城中最好的医师全都请来了,不过他们都说只能尽力而为。卧牛城虽大,但比起南方的大城来说,某些方面尚有欠缺。”

丁旭叹道:“大人的医术极高,上次紫如姑娘的伤便是他治的,可惜大人不在。”

夜寒忽道:“丁旭,你立即动身前往河帮,请他们带你找到大人,务必请他赶回来。无论紫如姑娘的伤势,还是肃州的局势都需要他来主持。”

“我立即动身。”

“天下大乱,一切小心。”

丁旭沉声道:“放心吧!我绝不会误了大事。”说罢便走出了厅。

“余将军,刺客之事全在你的身上,大人回来之前,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给大人一个交待。”

“嗯。”余树青微微欠身,也出了厅。

夜寒拉着赤温道:“事情不要传出去,外松内紧,从今日开始在总督府外墙的内侧布置护军,一步一人,日夜轮转,不能有半点松弛。”

“我明白。”

夜寒寒着脸道:“我还要派人去嘎山城、悬河城和龙口关等重要城池,告知他们小心防备。”

突然冰柔冲了进来,水灵灵的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脸色却白的像一张白纸,毫无血色,流露出极度的杀意和愤慨,冷冷地道:“查出凶手的来历了吗?”

夜寒和赤温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冰柔极少出现在外院,虽然紫如说过她是夫人的身分,还有一位小公子,然而这一切至今仍是个谜,所以都有些不适应。

“没有查出吗?”

夜寒道:“杀手自尽,所以没有太多的线索。”

“是吗?”冰柔失望目光扫了两人一眼。

“老夫人还好吗?”

“我娘……她……”泪水又涌了出来,话没说完的冰柔冲出了厅中。

“她娘!难道……”夜寒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呆若木鸡,直愣愣地望向厅门。

“她娘是冰老夫人,如此说来她是大人的原配!”赤温的反应远比他更直接。

“赤温,这是大人的大秘密,千万不能说出去。”夜寒看了他一眼,脸上充满了担心。

“为活人举行葬礼!大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赤温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望着夜寒。

夜寒脸色一正,沉声道:“这是天大的秘密,一个人也不能说,就当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听到了吗?”

赤温吓了一跳,连忙点头。

夜寒叹了口气道:“想必大人也是迫不得已吧?”

“老夫人过世,我们怎能不发丧?若是发丧,这事情可不好办啊!”

夜寒皱着眉头道:“看夫人的样子,想必老夫人已经去世,你立即去准备孝衣孝幡,三日后发丧,对外宣称老夫人寿终正寝,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慌乱。”

“紫如姑娘怎么办?如此大丧,她若不出现,只怕还是会引来猜测。”

“总不能密不发丧吧?”夜寒感到十分为难,不禁叹道:“若是大人在该多好。”

叶歆此时刚刚来到司马丞驻紮的思封城,要将司马丞这位帅才纳入麾下。司马丞知道他身分不同,又佩服他的才识,热情地将他请入了自己的中军行辕。

“司马兄,不知道独领大军的滋味如何?”叶歆笑着调侃道。

司马丞哈哈一笑道:“听说是辛兄让我来的,我还没谢你的推举之恩呢!”

“司马兄有才有识,统率这一万多人只能说是大材小用,不要怪我就好。”

“辛兄过誉了,这思封城虽然小,却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想稳守,并不容易,不知辛兄有何见教?”

“城中的布置十分稳妥,便是十万大军围城,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动此城分毫。可惜天目城在赵玄华手中,若是得了天目城,这里的压力便少了九成。”

司马丞点头叹道:“我正为此事担心,城中唯一的缺失只是兵力不足,银雪的大军已经回到天目城附近,对这里也有威胁。”

叶歆笑道:“你放心吧!龙大将军会再调一万人前来助守,这一片地区很快便可高枕无忧了。”

司马丞呆了呆,问道:“龙大将军也只不过有一万七八千人,若是拨出一万给我,恭城岂不是成为空城?”

“剩下的八千也会移驻汾城,而恭城一线会有京城派去的新军镇守。”

“哦!这么说龙大将军要来此处?”

“他大概会在武化城住一阵。”叶歆微微一笑道:“我还没有恭喜司马兄,一跃成为提督。”

司马丞笑了笑,叹道:“我原本是败军之将,应该受惩,龙大将军却将我列入头等战功名单,既是感激又是惭愧,此恩此德,不知如何报答。”

叶歆笑而不答,反问道:“不知道司马兄日后有何打算?”

“打算?”

“司马兄虽然昇了提督,然而苏剑龙被斩,司马兄与在下同为凶手,苏家岂能善罢甘休,日后挥师京华,一定要杀你我。即使他们不亲自动手,皇帝也会杀了我们与苏家修好。”

司马丞呆了呆,苦笑着摇头道:“我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你说得对,苏家一定会找你我报仇,看来我要另作打算了。”

“你觉得龙天行如何?”叶歆若有深意问道。

“龙大将军自然是出色的帅才,否则又怎能出奇不意地夺取了这么大的土地。”司马丞的脸上露出讚赏之色。

叶歆看在眼中,心中大定,又问道:“司马兄觉得我比他如何?”

司马丞沉吟了片刻道:“各擅胜场,不过相比之下,我倒觉得辛兄更适合为帅,神雨之战辛兄与李梦田兄合力相击,才有今天的局面,军中至今仍在议论此事。”

叶歆笑着调侃道:“我若为帅,司马兄可愿辅佐我?”

司马丞笑道:“苏剑豪要杀你我,我们已是同病相怜,若辛兄为主帅,司马丞愿在麾下做一小卒。”

“司马兄之才若为小卒,天下人会骂我不识人才。”叶歆哈哈一笑,又问道:“我有公侯将相,不知司马兄要哪一种?”

“以我之才,也许官至总督,督镇一方大概也够了。”

司马丞神态很轻松,并不知道叶歆不单是开玩笑,其中也包含了考验的意味。

叶歆听罢抚掌笑道:“不贪心,如果我把思封城至眠月河之间的府县交给你,你又怎样呢?”

“我自然能全力守住。”司马丞见他越说越细,彷彿真有其事似的,不禁心中暗笑。

叶歆不满意地道:“若只要守住土地,要一员大将就行,何必要总督?紧紧守住它只不过是根本,不算功劳,身为总督,必须想到军政财民,四者缺一不可。如此肥沃之土,正是养兵屯粮之所,大可利用优势发展,从而将之变成威慑四方的土地。”

司马丞不禁听呆了,原本轻松的神情悄悄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诚恳,心里从来没有像如今一样对一个人如此的信服,几乎叹为观止。

叶歆见他动容,指着他道:“你没有想到这些,是因为你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土地。无论你掌握一城一县,若不能用整理家园的心态去打理,便不可能成功,这一点乃重中之重,千万要记住。”

司马丞突然站了起来,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先生之言犹如当头棒喝,令我茅塞顿开。”

叶歆扶他起身,含笑道:“不必多礼,日后我还要谢你呢!”

司马丞对他越发尊敬,“可惜先生是龙大将军的人,否则我一定请先生留下来助我。”

叶歆微微一笑道:“若不是为了你,我早已离开。”

“你特意为我而来?”

“天下大乱,人才难得,既然有幸结识,我自然要全力争取,否则会被别人抢去。”

司马丞怀疑地问道:“先生的气度远盛于在武化城的时候,难道你不是龙大将军的谋士?”

“我是叶歆。”叶歆微微一笑。

“叶……歆!”司马丞顿时呆若木鸡,望着他颤声问道:“你怎么会是叶歆呢?”

叶歆洗了洗脸,面目焕然一新,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神采飞扬,气蕴不凡,与刚才的黄脸汉子有天渊之别。

“你……”司马丞这才相信,如何也没有想到名动天下的叶歆竟然会在龙天行手下做一个小谋士。

“不过是一个名字,司马兄何必如此见怪!”

司马丞长长地吐了口气,苦笑道:“俗话说真人不露相,我看天下的人都被大人瞒住了。”

“难道只为了我的身分不同,司马兄就不愿与我相交?”

司马丞看着他片刻,讚叹道:“难怪天下人都说叶大人奇特,与苏剑豪并称为两大名士。然而今日一见,大人远在苏剑豪之上,司马丞怎能不心服口服。”

“我刚才所说之事,司马兄答应吗?”

“刚才?”

“掌管思封城至眠月河的土地。”

“如此说来,龙大将军也是您的人?”

“我和他相交已有数年了,未入官场之时便与他结识,直到今日。”

司马丞恍然大悟,摇头叹息道:“难怪龙大将军会如此尊敬大人,原来早就是大人的属下,想必安排我来思封城也是大人的主意。”

“让一个参军领兵镇守一方,便是皇帝也不会轻易冒险,而且士兵和众将也未必能信服,大概只有我敢这么冒险。”

司马丞却有着不同的感觉,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这项任命出人意料,只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当是龙天行识才,完全没有想到竟是叶歆的安排。他的心里突然有些激动,眼角望向叶歆,手指微微颤了起来。

司马丞心道:“叶大人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信任我了?可我出任参军已经七年了,谁也没有注意我,只有叶大人不同,只有他做到了纳才唯信。人生有此知己,我又犹豫什么?”

想着,他忽然拜倒在叶歆的面前,郑重地道:“司马丞从今日起唯大人马首是瞻,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叶歆笑了,亲切地扶他起身,欣慰地道:“得到司马兄相助,比得到这片土地更令我兴奋。”

司马丞也笑了。

叶歆拉着他坐下,含笑道:“龙天行虽是帅才,却没有政治的手段,这方面他不及你,因此我想请他进京掌管苏剑豪走后留下的兵部,而这片地区则由你来打理。”

“难得大人如此信任,我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首先要明白敌人在什么地方,会以什么方式向你进攻。”

“请大人示下。”

“苏剑豪前两次大败你应该清楚,都是因为敌人混杂在平民之中。”

司马丞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大人将俘虏中不愿除去黄带的人全部杀掉。”

“龙天行是个武人,他不愿对俘虏下手,因此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司马丞见他瞥向自己,心念一转立时明白什么,含笑站起来道:“大人放心,我不是武人,没有武人的尊严,不会计较敌人的强弱,就算小童要杀我,我也绝不会为了面子坐以待毙。”

叶歆抚掌大笑道:“好,说得好,我的确没有看错人。与银雪帝国对敌,没有这副胸襟绝不会赢。”

司马丞犹豫一阵问道:“属下有个问题,想问一问。”

“是想问我何时称帝吧?”

“大人英明。”

叶歆摆手道:“对我而言,名号只不过是虚名,而称帝则只是一种决定胜负的手段,除非没有其他的选择,否则我绝不称帝。当然,此时要我听命他人也绝不可能。”

司马丞有些诧异,叶歆所有的表现俨如帝王之态,那号令山河的气势从他展现出本来的面目开始就隐隐显露出来,如此人物,却说出不想称帝的话,着实令他大为不解。

“不谈这个了,你虽然昇了提督,但军威不够,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建立威信,龙天行会留下数月帮你建立威信,此后就看你的,而且除了军心还有民心,时局稳定之后,南逃的百姓很快就会回归家园,这也是你的重要目的。”

“我明白,难得有此机会大展鸿图,我绝不会放弃。”

叶歆含笑道:“我明日回京,大概不日会回肃州,他日灭了银雪帝国,我们便能连接成势了,以后可以常常来往。”

司马丞沉声道:“大人放心,若取银州,我愿为先锋,扫平银州的妖孽。”

“好!”

叶歆此时极为高兴,平空在别人的势力范围之中硬生生地为自己切出了一块上好的福地,无疑对将来的发展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肃州变故几乎要将一切全部打乱。

第一章

龙天行的奏折很快送入了京城,承明皇帝以及许许多多非苏派的官员莫不感到高兴,龙天行的崛起使他们看到了摆脱苏家控制的希望。

更令他们兴奋的,则是龙天行自动放弃已经握在手中的部分地盘,将桐梧山脉以西归还给了朝廷,这种友善的举动深得群臣之心,无不称讚他的忠义。

称讚之外自然少不了封赏,刚刚昇为平北大将军的龙天行,不到半个月又加封了一等襄武公兼兵部尚书,与张全和言德谦并为朝中三大擎天之柱,并在京中赐了公爵府,让他回京任职。

龙天行在汾城至武化之间巡视了半个月,最后把兵权交给司马丞,带着一千亲随军渡过眠月河回到京城,沿途都受到英雄式的欢呼和掌声,百姓们夹道欢迎这位天龙朝的新英雄。

是他将褪色的皇朝旗帜再一次展向眠月大陆,警告世人,天龙朝犹在,那些天龙朝的忠臣义民怎能不感到振奋和激动。当马队进入京郊的一刻,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叫喊声和欢笑声,就连承明皇帝也郊迎十里,还赐下御酒为龙天行接风。

此时,叶歆和宋钱早已悄悄地从西门进入京城,并走上刚刚建好的新月饭庄,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楼下欢庆的人群。

“这小子终于出人头地了。”宋钱看着涌回的人群,满脸羨慕之色。

“这么好的茶都堵不住你的嘴?”叶歆微微一笑,捧起茶碗轻呷了一口。

“怎么了?”宋钱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叶歆朝窗外努了努嘴,笑道:“天行现在是万众瞩目的英雄,若是让人听到你这么称呼他,只怕有人会找你拼命。”

宋钱呆了一呆,咧着圆嘴笑道:“看来我还是喝茶算了。”

叶歆的脸色忽然微沉,道:“宋钱,你的买卖真的不顺吗?”

“唉!”宋钱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叹道:“到处都是兵荒马乱,道路不畅,即使想做买卖也没有这个胆量。除了河帮控制的码头,肃州、银州,以及东平州部分地区外,其他的地方都停了,尤其是顺州和平安州,这两个原本是主要的贸易路线,现在战况紧张,道路都被封住了,无法运货。”

“既然如此,我看你还是另找新路。”

宋钱诧异地看着他问道:“公子,您怎么关心起生意了?”

叶歆微微笑道:“我想安排你一个新职位。”

“哦!”

“司马丞那里经过战乱,民不聊生,如果不能迅速地恢复元气,将来发挥的力量也会减弱。我想让你出任财务总监,总领税务、盐铁、开矿等诸项事宜,也就是说把那里的钱全都交到你的手里,再由你分配下去。”

宋钱怦然心动,他虽然富有一方,却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控制整片地区钱财货物的流通,想到百万金钱,千万货物都由自己的手里转来转去,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振奋之色。

叶歆见他这副表情,顿时明白他的心意,含笑道:“你不如把家眷搬到武化城,以便控制。”

宋钱笑咪咪地看着他,连连点头道:“难得公子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叶歆脸色一正,告戒道:“虽然财务大权在你的手中,你千万记住,不可过于敛财,万一民怨四起,我拿你是问。”

宋钱笑道:“公子放心,只有雪下的大,才有越滚越大的雪球,我不会杀鸡取卵的。”

“你明白就好!”

此时宋钱满脑子都是有关财务总监的事情,一边喝茶,一边咕哝道:“那片地区有八府四十三县,若想使那里繁华,就必须开荒种地,建设道路,降低税项,这样一来就可以吸引许多因战乱而逃离家园的人,尤其是那些富商。”

叶歆点头道:“说得不错,依我所见,不如利用河帮船只,大量运送眠月河沿岸的逃民,尤其是那些有钱的富人,如此一来,便可聚集财富,而平民则可以提供足够的劳力。”

宋钱哈哈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有了这些措施,三五年之后,那里便是富庶的地方。”

“司马丞乃文臣出身,有勇有谋,你若能与他通力合作,相信会有成效。日后我再把桐梧山脉以东的地方拿过来,你们的发展空间就更大了。”

想到将来,宋钱兴奋地坐立不安,会心的笑容也一直挂在脸上。

叶歆又把目光移向面前的一片新屋,道:“京中刚建,这里你也要费心。”

“我这次进京就是安排生意,虽然以前的店铺被烧了八成,但城北和城西还有些店面,只要找人打点一下,很快就可以恢复。”宋钱拍着胸脯笑了笑,又劝道:“公子,大事已定,您也该回家看看嫂子了吧?”

“待京中之事完结,我便回去。”叶歆想起卧牛城的父母妻儿,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即回到卧牛城。

“这里有龙天行,您可以放心回家。”

叶歆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我在京中安插的势力都不在了,京中的情势发展无法掌控。龙天行虽然名动一方,但他为人方正,不善于刺探情报,况且他威名太盛,日后定会招来妒忌,我不想让他因此而分心。”

宋钱轻叹道:“若是丁才和马怀仁在这里就好了,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何凭空消失了。”

“也许是逃到甚么地方去了,一时无法露面。”叶歆想起丁才,心中着实有些挂念,如果有这个左膀右臂在京城,他就可以放心地回肃州了。

楼梯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声,一名纤弱文雅的书生缓缓地踏上了酒楼,举目看了看二楼的食客,接着走到靠南的一张空桌子旁坐下。

“小二,我要壶上等香茶。”

叶歆不经意地甩头看了一眼,当目光触及书生的脸时,整个人恍若被冰封了似的愣在当场,眼神游荡着诧异和惊愕。因为这名气质文雅高贵的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宁郡王江渊。

他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莫非是京城中的局势有了变化?叶歆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很快陷入了沉思。

宋钱见他的眼神突变,着实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江渊,只觉得此人文质彬彬,看上去颇有好感,好奇地问道:“公子,此人是谁?”

叶歆看了看四周,伏低身子小声道:“他是大皇子的三子,宁郡王江渊。”

“大……皇子!”宋钱知道大皇子在兵变之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他的全家都被通缉,江渊自然也不例外,如今出现在京城,一定别有深意。

第五章

事情的发展正如叶歆所料,离开京城原本就是张全的计划,当张全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之后,亲自领着一万士兵赶回没有任何兵力的京城,而其余的大军则分成两路,分别向正西和西南进兵。

进入京城的张全反应很快,以叛逆嫌疑犯之罪名将言德谦和近臣都软禁在府中,其余各部衙门、兵器库和粮草库等要地都被他的士兵占领,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京城就落入张全的掌握之中,可谓是一帆风顺。百姓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像平时一样正常生活。

处理完所有的反对者,张全满心欢喜地回到府中,偌大的厅堂挤得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在为张全势力的彻底胜利而庆贺着,欢声笑语,豪情壮志,霎时间都展现了出来。

看着自己一步步爬到了权力的顶峰,张全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权力场原本是皇子们争斗的地方,后来又变成了苏家和皇室之争,然而最后的赢家不是皇子,也不是名动天下的苏剑豪,而是他──一个侍卫出身的男子。

若论野心,他并不比皇子们和苏家大,只是命运将他一步步推向权力场,最后到达了顶端。

他转头望向站在身侧的青年男子,正是这位名叫凌玄鹤的青年的出现,为他的仕途开启了新的道路,而这次的计划也正是这名青年设计的。

“玄鹤,你怎么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爵爷,事倍功半,怎么开心?”凌玄鹤微胖的身形让人感觉像是小商人,表情很平淡,不但没有笑容,还微微露出忧色。

“事倍功半?”张全茫然不解地问道:“我们已经控制了一切,难道还有甚么缺失吗?”

凌玄鹤脸色显得阴沉,道:“此计原打算一石二鸟,言德谦虽然被抓,但龙天行却成功逃走。此二人皆是爵爷的对手,其中又以龙天行为上,他手中有兵有民有财有地,坐拥一方,又曾击败苏剑豪,若论眠月大陆东面的势力来说,此人算是强敌,也将会是爵爷争夺天下的主要敌手之一,而言德谦不过是个等死的老人而已,孰轻孰重,爵爷自然明白。”

一席话说得张全连连点头,道:“军师说得不错,只是龙天行已走,我们也无可奈何。”

凌玄鹤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冷冷地道:“爵爷,听说龙天行十月初一便北上巡视,也许他早就察觉到我们的举动,所以逃之夭夭。若想铲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引他入京,然后除之。”

张全沉吟道:“话虽不错,但他既然逃走,就不会乖乖地回来,即使回来也会带着大军而来,到时候我们恐怕就没藉口阻止他的军队进京。”

凌玄鹤淡淡地道:“其实很简单,我们的大军依然向外扩张,京中空虚,到时候再招他进京,然后在皇宫中埋下伏兵,只要杀了龙天行,他的手下不战自乱。”

“此计大妙,有军师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张全哈哈大笑,一副意气风发的神态。

凌玄鹤微微笑道:“爵爷,皇位的继承人该定了吧?”

“十皇子捏在手里,还有甚么好担心的呢?”张全得意地笑了。

凌玄鹤也笑了,他素来自许天下奇才,听到别人提起叶歆和苏剑豪两人,总是一副不屑之色,然而他的经历却远不及两人,怀才不遇的他直到遇上张全才得以施展。

慑于龙天行的威望和名声,因此端庆府知府刘仲元立马让出了印信,城中的五百士兵也一并交给了龙天行。龙天行不费吹灰之力夺了端庆府后,立即派出探子打探京中的情况,同时又把叶歆等人接入府衙居住。

“甚么,新的继位人是十皇子?”听到消息的叶歆像是被针刺中了似的,猛的跳了起来,愣愣地望着前来报信的龙天行。

“的确是十皇子。”龙天行郑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选择他呢?”叶歆立即陷入了沉思,他从未见过十皇子,也没有听明宗谈起过这个儿子,因此一直都没有注意他,正如没有想到明宗会传位给玉霞公主一样,他也没有想到十皇子会跳上权力的舞台。

魏劭和宋钱此时都走了进来,听了龙天行的消息,都显得十分惊讶。

“这个十皇子不是被皇上关在宫中了吗?我以为他在上次兵变时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叶歆淡淡一笑道:“上次兵变之时,苏剑豪在外,张全在内,控制京城的他若想从宫中带走一个人,谁也不会察觉。”

宋钱见他脸色不好,问道:“难道此人有甚么问题吗?”

“我原以为张全会拥立一个更小的皇族成员做这个继位人,没想到是十皇子。然而我只知道此人性格怪僻,不受先皇的喜爱,一直被关在宫中,所以张全此举一定别有深意。”

龙天行紧皱眉头,沉吟道:“找个怪人做皇帝,这个张全在打甚么主意?”

魏劭道:“无非是容易控制,如此一来,眠月河以南的这片地方就归入张全的手中。”

宋钱劝道:“公子不是一直想打理河北的那块地盘吗?既然张全在南面闹,就由他去吧!”

叶歆瞥了龙天行一眼,道:“只怕他们不愿放过天行。”

“他想杀我?”龙天行傲然一笑,豪爽地道:“兵来将挡,他们想抓我尽管来,我就守在武化,看他们能奈我何。”

魏劭道:“既然情况明朗,我们不必再等了,应该立即过河。”

叶歆摇了摇头,冷笑道:“我们的确要退往河北,不过即使退,也要让张全付出代价,绝不能让他轻易地得逞。”

“条件?”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要让他把桐梧山脉以西的地盘以及恭城的两万守军拱手相让。”

屋内四人都呆住了,此时张全势盛,避之唯恐不及,没料到叶歆反而要向张全挑衅,甚至想要他割地求和。若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都会被认为是异想天开,但他们知道叶歆若不是胸有成竹,也不会说出这番话。

“张全虽然得了东平州河南八府,但他不会满足,一定会出兵征讨各地,从而扩大势力,但天行的大军在他背后,是他背上的针,不拔掉就不舒服,但没有河帮相助,想拔也没有办法,如此一来,安抚和妥协就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如果天行以联合银雪为要胁,要求张全割地,他绝不敢冒然拒绝。”

龙天行赞叹道:“若真能如此,我们不但得了桐梧山脉以西之地,而且还能收了恭城的两万人,势力扩大了一倍,比张全的领地还大。”

宋钱将信将疑地问道:“可是他们会与我们谈吗?”

叶歆自信地道:“一定会成功。”

龙天行沉吟道:“这个使者不好排呀!”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去。”

四人吓了一跳,连忙出言阻止。

“大人,您不能去冒险。”

“这不合适,还是另找人选吧!”

叶歆摇头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天行、宋钱、丁旭,你们三个立即过河,魏劭随我进京,有他的河帮相助,说服力更大。”

龙天行还是无法释怀,忧色忡忡地道:“这实在太危险了。”

“哪有坐在家里就能取天下的道理,冒一次险换取六府之地,这个买卖很划算。”叶歆傲然一笑,丝毫不担心进京的危险。

四人见他态度坚决,只好答应了。

京城并没有因为皇帝死了而产生巨大的变化,热闹的地方依然热闹,不少人根本不知道皇帝死了,对他们而言只要生活安稳就满足了。

叶歆在魏劭陪伴下悄悄地抵达了京城,接着马不停蹄来到张全的府第。

新皇尚未登基,张全的府第就成了议事的地方,门外的街道被马车和轿子挤得水泄不通,求官问事之人更是络绎不绝,还在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公子,你真的要一个人去?”魏劭对于叶歆的决定感到忧心忡忡。

“你去看看扎猛的家搬的怎么样了,不许有半点差错。”

“是!”

“去吧!”叶歆说罢走下马车,抬眼望去,排队的人中有不少都曾见过面,还有同在一个衙门做事的同僚,令他不禁感慨世事的奇妙。

由于人多吵杂,没有人留意他的出现。

一名守卫见叶歆没有排队,直接往门口走来,连忙拦住了他,喝道:“滚过去排队!”

叶歆冷冷地瞥了一眼,张全的这批侍卫他见过不少,当年虽然有些傲气,但见到自己,同样点头哈腰,如今张全水涨船高,连下人也傲了起来。

守卫露出一副仗势欺人的神态,阴笑道:“嘿!你也不看看这里是甚么地方,这里可是张公的府第,就算是一品大员来到这里也不能随意进出,何况是你这么一个糟老头。”

叶歆瞪了他一眼,傲然道:“我是龙大将军的信使,快去通报。”

排队的人听到“龙大将军”四个字,脸色都变了,目光不约而同移向叶歆,心里都感到十分诧异。

“龙大将军的信使!你等着,我去问老爷。”守卫脸色也变了,天龙朝之内还敢与张全对抗的人,就只剩下龙天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张府的管家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扫视着门外之人,傲然喝问道:“谁是龙大将军的信使?”

叶歆淡淡地道:“我。”

管家故意哼了一声,嘴角撇了撇,不屑地看着他道:“跟我来吧!”

叶歆忽然抢先一步,一手把他拨到身后,然后大摇大摆地踏入了张府。

“你──”管家气得七窍生烟,但张全等着见人,只能忍气吞声,气呼呼地引领着叶歆走到了张全议事的浩然厅门外。

厅中早已坐满了人,气氛却很平静,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都望着坐在正中的张全。张全一个个找人议事,指到谁,谁就起身答话。

“进去吧!”

叶歆背着双手,走着官步,傲气十足地踏入厅,边走边扬声道:“平北大将军麾下信使参见张公。”

由于厅内寂静,所以叶歆一开口就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詹氏父子也在位,一眼看见叶歆那张黄脸,两个人顿时呆若木鸡,心神大颤,张大嘴巴半天也发不出声音。

张全抬头望了他一眼,对于他的无礼十分不悦,脸色骤沉。

“噫,你不是扎猛的妻弟吗?”一名禁军的将领也住在军城,见过出入扎猛家的叶歆,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

“不错,正是小弟。”叶歆决定自己出面之时,就料到很多人会认出自己的各种身分,因此先去了军城,安排河帮弟子帮着扎猛搬家。

事实上扎猛随军出征之际已有搬家的打算,辛蕊对京城没有任何留恋,因而见到叶歆后,爽快地答应了他的安排。

叶歆的回答给了在座众人许多联想,他们的心里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如果扎猛与龙天行一伙,岂不是与苏家有关?然而龙天行又杀了苏剑龙,似乎又没有关系。

站在张全身边的凌玄鹤反应最快,伏身小声提醒道:“张公,龙天行派人前来必有阴谋。”

张全脸色一正,端起权臣的架子,喝问道:“是龙大将军派你来的吗?”

“正是。”叶歆从怀中取出书信交给侍仆,“龙大将军命我送来书信一封。”

张全接下书信随手放在桌上,望着他又问道:“皇上驾崩,龙大将军为何迟迟不归?殡天大礼还等着龙大将军主持呢!”

叶歆淡淡一笑道:“北面的银雪帝国蠢蠢欲动,龙大将军去了恭城巡视边界。”

“恭城!”张全神色大变,腾的站了起来。

“是恭城,敌军主力在天目城,所以恭城一带是重点。龙大将军说只有两万军队,所以要亲自去鼓舞士气,也许会暂时代替守将操练兵马。”

“爵爷。”凌玄鹤轻轻唤了一声。

张全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坐回原位,转头望向凌玄鹤,小声问道:“龙天行定是去取恭城,看来此人早就提防我们。”

凌玄鹤略胖的面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凌厉的眼神紧盯着叶歆那张焦黄的脸,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叶歆走去,淡淡地道:“皇上似乎没有圣旨让龙大将军出巡,龙大将军私自出京恐怕不妥吧?何况先皇驾崩,新皇未立,这个时候怎能没有龙大将军坐镇。你还是回去告诉龙大将军,请他火速回京,处理新皇登基一事。”

叶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年轻,却坐在张全身侧,必然是心腹之人,微笑道:“龙大将军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是有必要出巡各城,没甚么不妥吧!”

凌玄鹤冷笑道:“皇上遇刺身亡,偏偏龙大将军在这个时候出巡,恐怕其中另有深意吧?”

面对暗讽,叶歆泰然自若地道:“皇上遇刺,张爵爷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征,恐怕也在暗示甚么吧?”

凌玄鹤眉间一挑,瞪着他喝问道:“你甚么意思?”

在座诸人都听出叶歆话中的影射之意,无不勃然变色,纷纷出言斥责叶歆,霎时间怒气就像是沸腾的水蒸气,充满了整个厅室。

叶歆毫不动容,淡漠的眼光傲然扫视着众人。

张全按压着心头怒火,朝手下摆了摆手,示意安静,然后瞟着叶歆冷喝道:“这里是我的府第,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不然惹恼了别人,我可控制不住。”

叶歆淡淡地道:“张公何必恐吓,宫中之事大家心照不宣,我也不想多问,只是您这位手下主动挑衅,我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反唇相讥。”

张全瞥了凌玄鹤一眼,淡淡地道:“快说你的来意吧!”

“其实也没甚么特别的事情,只因北面的银雪帝国不安分,龙大将军担心北面的疆土会受到侵扰,所以想驻守恭城,以防边患。以后眠月河北面的敌人由大将军对付,而南面的事情全权交给张公处置,不会张公意下如何?”

在座的人一听都明白龙天行要划河而治,都不禁为之咋舌,没想到龙天行公然要求分疆。

张全问道:“龙大将军署理兵部,他不在京城,兵部的事谁去打理?”

“书信之上已经说明,大将军欲辞去兵部尚书一职,全力守护边疆,为国效力。”

“辞兵部尚书之衔?难道龙大将军要抗旨吗?”

叶歆忽然叹了口气,道:“大将军听到消息,河帮似乎有意投靠银雪帝国,担心边疆有失,所以临行之前特意提醒我,就算是抗旨,也不能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

张全神色又为之一变,心道:“龙天行明说河帮,实是说自己,居然以投靠银雪帝国做为要胁,实在卑鄙!”想着,他望向凌玄鹤,想听听他的主意。

第二章

叶歆沉吟道:“看来这几个月京中有变,我们要查一查,免得再次手足无措。”

“嗯,我去问一问,您在这里稍坐。”宋钱笑了笑,起身走下楼梯。

叶歆见江渊拿着一张摺扇细细地观赏着,一副悠闲之态,不像是被通缉,暗暗嘀咕道:“这个江渊素来不喜欢政事,也从不参与权势争斗,对于诸势力而言并无威胁,只是其父生死不明,他却公然出现在京城,可见他定有所恃,至少不惧朝廷的拘捕。”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宋钱缓步走了回来,伏在叶歆的耳边小声道:“听说一个月前,张全以北部危机重重,不宜再添内战为由,上奏请皇帝特赦在逃的皇室成员,因此颁布特赦令,不但宁郡王等人没事,而且还重新获得了爵位,就连生死不明的大皇子也在其中。”

“原来如此!”叶歆沉思片刻,眼睛又瞟向江渊,心中若有所悟,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宋钱呆了呆,自以为是地道:“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大皇子的事还是少沾为妙,以免牵涉入无谓的争斗之中。”

叶歆瞪了他一眼,轻喝道:“大庭广众,这种议论之言不可轻易出口。”

宋钱吓了一跳,连连点头答应。

京城经过火灾的洗礼后已经开始重建,原本化为灰烬的南城大片区域都出现了新的社区,虽然繁华不及从前,然而以天下论,依然是各地翘首之城。

龙天行的新府第就坐落在新建的南城,为了笼络这位皇朝的新贵,当承明皇帝得知他战胜之后,就立即安排人手急速建造。此时府第依然没有完全竣工,但主体已经建好,宅子被高大的青石院墙围着,占了整条街,门前高挂“襄武公府”的金色大匾,左右还有一对石狮镇宅,气派非凡。

领受了新的爵位和官职后,龙天行回到新宅,却发现一大群官员早就在此等候,偌大的宅门前车马连街,门庭若市,吵杂声从街尾都能听到。他们一见到龙天行更是蜂涌上来,想早一些亲近这位朝廷新贵。

龙天行一个也没见,在亲卫的护送下进了宅子,然后派人将门外前来送帖送礼的人全都打发走了。

傍晚时分,化了妆的叶歆来到了后门,守门的卫兵经过了上颖之战,都知道他与龙天行是好友,因此没有人阻拦,轻易地放他进了宅子。

龙天行正在小厅中,见他到来恍若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起身让出主位,自己则坐了客座。

叶歆见他恪守主次之份,可见他不忘本,心中十分高兴,走到主位安然落坐。

“大人,事情太多,请您指点迷津。”

叶歆笑道:“不会是被门外那些人吓怕了吧?”

“这群人虽然有点烦,但还不是太大问题,打发几句也就算了。”

龙天行皱起眉头,轻叹道:“我从未在京中任职,一直都领兵在外,对于官场之事十分不惯,加上我的性格又直,怕坏了大人的事情。”

叶歆含笑道:“如今天龙朝已不复当年,京中这些官员除一二人外,并无贤才,无非是一群只知纸上谈兵,皱红踩黑的文弱书生,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他们的一张嘴巴,不过以你如今的声望,没有人敢轻易惹你。”

龙天行苦笑了一声,道:“我实在不擅长官场的应酬,还是军中的生活比较直接,也许我该和司马丞换一下位置。”

叶歆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若论官场的适应度,文人出身的司马丞显然在龙天行之上。然而此刻龙天行声势正盛,不但对天龙朝有威慑力,还能挟大胜之威影响周边的叛逆势力,对于全面掌握天龙朝极为有力,他不愿让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

沉吟了片刻,叶歆道:“我知道你不擅长圆滑的官场生活,不过如今你手握军队,又占据地盘,是个极好的庇护伞,朝中这些指望保全性命和地位之人一定会纷纷来投,你的地位和影响力也会与日俱增,因此你不必与他们周旋,而是让他们来与你周旋,如此才能看清每一个官员有何目的,也好从容应对。”

龙天行担心地道:“张全和言德谦都是重臣,一人率领群臣,一个掌握京畿防务,官场中的地位稳固,我怕他们容不下我,而我手中的大军全在北面,起不了任何作用。”

叶歆轻晃着头,含笑道:“这一点大可放心,言德谦门生故吏众多,然而此人老迈,如今想的只怕是他言家的将来,因此一定会尽全力保护皇帝的宝位不会旁落于人,而他手中无兵,能发挥的作用着实有限,你若投之以桃,他必报之以李。”

龙天行若有所悟,点头道:“原来您要我与言德谦联合。”

“他有权,你有兵,互利互补,相得益彰,实乃天作之合,何况你的军队远在眠月河北,威胁远不及掌握京城军力的张全,所以言德谦怕的是张全,不是你。”

“若真是如此,会不会引来张全的疑心?若是再引来一次兵变,恐怕对我们不利。”龙天行谨慎地问道。

“嗯!”叶歆忽然沉默了,放在椅柄上的左手轻轻地敲打着,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龙天行不敢打扰他的思绪,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物发愣。

过了片刻,叶歆突然神色一沉,喃喃地道:“既然上次为苏剑豪布下了大网,这次也许可以再为张全摆下一盘大棋,只是……”

龙天行呆了呆,转身望着他问道:“大人,您在说甚么?”

叶歆沉吟道:“我在担心天龙朝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若在此时再次发生动乱,只怕会破坏我们刚刚得到的成果,只是这个机会却又极为诱人。”

“动乱?机会?”龙天行听得有些糊涂。

“天行,若是你和言德谦全力挤压张全,你想他会有何举动?”

龙天行愣了半天,忽然惊呼着问道:“您要挑动他兵变?”

叶歆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想,并没有下定论,不过此事倒是可行。张全若是感到生存的威胁,他就不得不叛,以他在禁军中的威望和实力,只要我们不加阻拦,兵变必然成功。”

“这对我们有甚么好处?”

“以天龙的态势看来,若是兵变成功,你就可以用讨伐叛贼的名义出兵,以你如今的威望,想必可以获得百姓的支持,只要杀败张全,整个东平州都会名正言顺的纳入你的掌控之下。”

龙天行见他神色越来越凝重,知道这些所谓的好处并不是绝对。

果然,叶歆微微摇了摇头,道:“天龙朝实在太虚弱了,无法承受新的冲击,内鬨之后的结果也许会引来周边强敌的觊觎,就连新败的银雪帝国也会卷土重来,而我们刚刚建立的地盘尚未稳固,兵力不足,即使京中发动动乱,我们也无法派兵南下,因此讨伐叛逆就只会是一个空口号,不能带给我们任何的利益。张全若是得势,以他的能力,远比今日的言德谦和承明皇帝难对付。”

龙天行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场潜在的兵变将会带来的效果何其巨大,着实令他冒了一额的冷汗。

“如此说来,我们必须防备发生兵变。”

叶歆点头道:“张全是关键人物,他的意向决定了这半年之内天龙朝的变化,对我们而言,只要将兵力扩充至十万,便可立于不败之地,那时发生兵变则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我们必须抢先布局,将局势的发展纳入我们所能控制的范围之中,一方面挑动张全兵变,另一方面又要抑制兵变的时机。”

龙天行终于明白了叶歆的意图,不禁摇头讚叹道:“大人的心意恐怕无人能猜透。”

叶歆沉吟道:“不过我觉得张全似乎已经有所准备了,也许我们没有时间阻止他。”

“哦!大人看到了甚么痕迹吗?”

“刚才在街上看到了宁郡王江渊,后来派宋钱去打听,说是皇帝按照张全的意思下了特赦令,所有的皇族都免了罪,而且可以重袭旧爵,虽然此事可以稳定民心,但我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这些被承明皇帝杀了亲人的皇族们绝不会感谢这张特赦令,若是有人利用他们的复仇之心对付承明皇帝,甚至作乱,张全便可以用平息暴乱之名控制京城,到时候他就是天龙朝的救世者,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他了。”

龙天行惊愕地望着他问道:“听说此人还算温和,不会这么阴险吧?”

叶歆微叹道:“像张全这样名动一方的人物,乱世之中不是奋斗就是死亡,想平安的归隐只怕已不可能了,而保住现有的权力也就是保全了性命,为了生存,施展任何手段都是可能的,何况权力又是如此的吸引人。”

龙天行轻轻吐了口气,道:“乱世可真是不容易过啊!”

“对于更多人来说却是绝妙的机会。”叶歆朝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乱世,我们又怎么会有今天?”

“这倒也是。”

叶歆笑了片刻,神色一正道:“夜寒他们已在肃州建立起良好的体制,而东平州只有你和司马丞两个人,而且这里的环境更加复杂,人才不足将会是致命伤,朝中官员虽多,但多不可用,你我皆是平民出身,应当知道真正的人才藏在百姓中,因此你在京中的头等大事就是纳才,建立自己的体制和系统,这样才能有效的发挥力量。”

“大人素来慧眼识人,不知道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朝中这些官员还有几个可用,例如兵部的成泓,翰林院的海承思和柳成风,这三个都算是我的故交,如今的官位都不高,以你的威望,调他们去司马丞那里应该可以帮忙。”

龙天行牢牢地将三个名字记在心中,道:“不知大人可否暂留两三个月?”

叶歆皱了皱眉,原本打算回肃州看看,但东平州的环境复杂,似乎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心中暗暗叹道:“若是丁才和马怀仁在此就好了。”

龙天行见他神色间有为难之色,又道:“大人若有难处,就当我没有说过,我自己尽力去办。”

“也罢,我就在此多留三个月。”

京城内的情势经过大劫之后,天龙朝终于稳固了下来。相比之下,远在肃州的卧牛城却有着不一样的气氛,秋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了几天,天空被乌云完全遮住,不放过一丝阳光,湿润的空气凝聚着一丝丝压抑感,让人感到不舒服。

“这场雨下的可真久啊!”夜寒站在长廊中望着天空飘下的雨线,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自从行刺事件之后,他的心情就像天气一样恶劣。紫如的重伤使处理政务的重责全落在他的肩上,这倒是其次,最令他操心的是田氏的死讯,其后得知圆舒轩的女子和小孩就是叶歆的原配和长子,他更感觉到责任重大。

旁边的赤温更是又愧又恼,身为亲兵统领的他却让敌人的杀手潜入府中从容行刺,这不单是面上无光的事,更是有负叶歆的重託。

“夜大人,丧事已经准备好了,消息我也散发出去了,只是紫如姑娘的事如何向外说明?”

夜寒沉吟道:“紫如姑娘伤重卧床,危险期尚未过,自然不能出现,也许可以向外宣称紫如姑娘以女儿之礼守护灵堂七七四十九天,不见外客。”

赤温呆了一呆,惊问道:“女儿之礼?如此一来就等于正式向外宣称她的叶夫人身分,这恐怕不妥吧?那位正室也在圆舒轩,她恐怕不会接受这种安排。”

“孝仁公主冰氏虽为正室,但天下尽知她已死了,此时露面,一定会引来众多猜测,对大人,对我们都极为不利。我已写信告诉各城将领,以战事紧张为由,让他们固守原地,不必来参加葬礼。”

“那位夫人会同意吗?”

夜寒正色道:“事关军国大事,断断容不得私事阻挠。”

“我明白了。”

正说着,一身孝服的冰柔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经过几天的痛哭,她显得有些憔悴,但眼神却没有了初来时的温和与文雅,俏丽的面容上多了一层冰霜,还有浓浓的杀气。若是叶歆在此,一定能认出这副模样的冰柔与当初被困笼中时发怒的冰柔完全一样。

“为甚么告诉外人娘是病死的,难道你们要掩盖真相吗?还是在为谁掩饰?”冰柔厉色喝问道。

夜寒和赤温苦笑着对望了一眼,虽然与冰柔相处的机会极少,但印象中冰柔是个贤妻良母的形象,没有料到冰柔会有如此泼辣的一面。

“夫……人!您别多心,我们之所以如此向外宣称是有用意的,因为行刺之事的背后一定有势力指使,边关还有战事,所以肃州的稳定至关重要,若是对外宣称老夫人遇刺,天马草原的这些部族只怕都会颤动,外部的压力同样巨大,不可不防。”夜寒用尽浑身解数安抚冰柔的情绪。

冰柔完全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母亲在面前惨死的一幕历历在目,使她的心神片刻也无法安宁,恨意和怒火像虫子一样咬着她的心,控制不住情绪的她怒瞪着两人,毫不客气地喝问道:“你们的手上有十几万大军,难道要一个死人为了你们的无能而无法入土为安吗?”

“我已让丁旭去请大人回来,一切还是请大人定夺吧!”冰柔的言语虽然刺耳,但夜寒没有反驳,得知冰柔的身分之后,对叶歆的忠诚使他对冰柔也有着同样的忠诚,而且刺客之事的确是他们的疏忽所致。

“你们看着办吧!全是因为你们的失职,我娘才惨遭横祸,相公回来后你们自己向他交待!”冰柔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

赤温脸色有些难看,摇头道:“这位冰氏夫人的脾气真烈,与紫如姑娘大不一样,若是紫如姑娘在此,应该会理解我们的处境。”

夜寒正色道:“夫人突逢丧母之痛,心中难过,语气难免强烈了一些,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们的主母,我们身为属下,不能随意批评,何况事情的确是你我的疏忽,我们难辞其咎。”

赤温知道罪责最重的便是他自己,喟然道:“我只是担心夫人的情绪会影响我们的战略布署,这片地盘是大人辛辛苦苦建立的,若是因为一时的情绪失控而造成重大的损失,我们的罪责就更大了。”

夜寒微微一呆,转头望向冰柔离去的方向,沉声道:“你说的对,仇一定要报,但要把代价减到最小。夫人那里尽量找人去劝说,我看两位老太爷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也许能说动她。”

赤温叹道:“依我看最好就是紫如姑娘尽快醒来,以她的威信和沉稳,相信一切都会好办。”

夜寒却摇了摇头,担心地道:“紫如姑娘和大人之间真正的关系我们都不清楚,但几乎整个肃州及至外面都认定了她是大人的继室,因此这次刺杀的对象是她,然而大人的原配却在这个时候出现,死的又是她的母亲,使这次事件变得不单是普通的刺杀,还加上了更多的元素,最麻烦的还是卷入了大人的家事之中,偏偏大人此时不在,如果不小心处理,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赤温听得直冒冷汗,呐呐地道:“真有这么危险吗?”

夜寒叹道:“我只希望大人尽早回来,日子长了,我们就更难做了。”

眠月大陆经过上颖之战后形成了新的态势──西强东弱。

四大最强大的势力集团都在西面,清月国、铁凉国、屈复清和苏家,单以兵力计算,这四个势力的总兵力共达一百三十余万,几乎是其余地区总兵力的两倍。然而这四个势力却在顺州的周边地区形成了三对一的包围战,激战正酣。因此,顺州成为了天下关注的焦点,众多的势力都把顺州攻防战的胜负看成是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战。

苏方志十分清楚这个局面的意义,他在等待儿子回归,如此顺州战场的压力就会缓解,还可以腾出手吞下顺州东部和东南部的宁州和海州,乃至最东面的东平州。

清月、铁凉、屈家虽然合力围攻,然而每一方都各有想法。

清月对于顺州是志在必得,否则就无法打开东进的道路,大军在老将云璧的率领下一直向东进攻,然而他所面对的是苏方志的主力,两人都是老谋深算的老将,从不轻易涉险,因此苏方志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局面上还算能够持平。

屈家意在向正东和东南方进兵,最大的目标莫过于天下中心的双龙城,同时又要防备借道的铁凉大军袭取昌州,所以对顺州东北方的攻击并不着急。与其对峙战场的是苏方志的大将陈刚,凭藉有利地形,领着五万人与屈家的十万大军相抗。

三方大军最得势的便是铁凉,十五万铁凉大军借道昌州,向顺州西北的桃子河与潜龙岭一带进兵,苏方志拨出七万人给次子苏剑虎固守。苏剑虎虽然没有他兄长那么混帐,但也是无能之辈,每战必败,一连丢失了五座山寨后,才在他父亲的援兵接应下稳住了阵势。而铁凉军两线作战,还要防备屈复清,所以不敢冒进,只能步步为营,使大军推进的速度减缓,给了苏方志父子喘息的时间。

与顺州的战火纷飞相比,东面的战争无论是兵数上还是战况上都远远不及,北面的肃州和铁凉之间的战争停歇了,银州的赵玄华大败之后正在养精蓄锐,因此整个北方已无战事,而海州和宁州几地的内部兼并战固然激烈,但对整个大陆的战局来说影响甚微。

能够改变局面的便是苏剑豪的西征军,北部的大军已进入了平安州边境,与自称中州皇帝的旷国雄激战正酣。而南路的齐槐和扎猛也如同利剑沿眠月河南岸进逼,沿途的独自势力不是投降就是依附,抵抗甚微。

京城进入了九月,枫叶又红了,微凉的天气令人十分舒服,平静的局势令这座大城又重新获得了生机,城上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掌权的言德谦虽然才能有限,但多年的从官经验也使他有更高的见识,处理事情颇为老成持重,再加上清流势力的督察,政令通畅,法度适中,使动荡的局势越来越平稳有序。由于兵力缺乏,朝中主流官员也不敢妄言开疆拓土,都觉得能守住眼前的一切便已足够了。

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承明皇帝,因为没有了竞争的对手,人也似乎懒了起来,当年争夺皇位时的凶狠和毒辣被宫中的美酒佳人洗去。

龙天行的地位越来越稳固,民望极高,但他极少参与朝政的决策,也从来不管京中军务,这使言德谦和张全对他都极有好感,疑心渐去。

如果言张两人是天龙朝的栋樑,龙天行便是天龙朝的基石,稳重而敦厚。在叶歆的指点下,他陆续将成泓和海承思调到了司马丞的手下,只有柳成风因昇了内阁学士没有离去。

虽然京城中恢复了兵变之前的稳定,但叶歆敏锐的洞察力却看到了平静之中的丝丝裂缝。乱世中,任何分歧将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透过龙天行掌管兵部的机会,叶歆得到更多的情报。东平州的周边地区独立势力众多,但实力有限,若有十万大军,正是进兵的好时机,否则一旦顺州的战事结束,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抢这片地区。

尤其是掌握大军的张全,面对大陆东侧平静的局面,正是开疆拓土的好时机,然而以言德谦为首的百官则想着稳守地盘,后图大事,分歧是必然存在的。

张全的公爵府、言德谦的大学士府,以及龙天行的大将军府门前每天都是门庭若市,各类想出人头地的人纷纷毛遂自荐,官员们也是相互走动,想在平稳之中取得最好的机会。

叶歆很清楚承明皇帝的龙椅能坐多久完全取决于这三个人的良好合作,但他并不认为这种合作会长久,甚至他本人也将会成为破坏者。

只是眼下他的目标是铁凉,拿下银州便无后顾之忧,可以西出悬河城,南下眠月河,因此想借用天龙朝残存的力量和影响力先稳住南方。

他再次回到了詹府,詹俊和詹杼父子因为两次立功,地位已经不同往时,詹杼更是一品大员,但比起龙天行、张全、言德谦三人还是相差很远,至少他们只有官位而没有权力,因此依附在言德谦势力之下。

詹杼正在府中,听说辛未居士来了,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将他迎入了后院书房。

叶歆打量了他片刻,含笑道:“想不到分别才两个月,少公子风采更胜从前,想必是官场得意吧?”

詹杼满面春风地笑道:“还算不错,如今局势稳定,因为龙大将军的事情,皇上说我们父子立了大功,所以父亲又加封了大学士的官衔,而我也昇了大理寺少卿。如今我爹与皇帝的关系也很好,又是言府常客,所以日子过得挺舒心。”

叶歆忽然摇头道:“这话似是东翁所说,不像是年轻气盛的少公子所言,太老成了。”

詹杼愣了愣,沉声叹道:“还是先生知我,我爹说现在已是位极人臣,他已经满足了,以后只想过舒服的日子,所以我也只好作罢,乖乖地在大理寺做官。”

“少公子时当青年,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少公子大展才华之日,若是就此作罢,实在有些可惜啊!”叶歆长叹一声,露出一副惋惜之态。

詹杼轻叹一声,片刻后又露出喜色,恳求道:“先生两番进言,我和爹两次昇官,此次再来,想必又有妙计见教。”

叶歆若有深意地轻轻晃了晃脑袋道:“我离开了两三个月,京中的情势我不清楚,还是公子先说给我听。”

詹杼想了片刻,沉吟道:“唯一的大事就是龙大将军大获全胜,想必先生已经知道,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大事了。”

“你不是说东翁与言府相交甚深吗?难道言府没有甚么打算吗?”

“打算?”詹杼有些茫然。

叶歆微微一笑道:“天下大乱,身为朝廷重臣,想必也该为天龙朝想一想吧?”

“言老的意思是求稳,似乎不打算派兵收回疆土,不过张公倒是十分热心,两人已经吵了五回了,今日我爹进宫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叶歆早就从龙天行的嘴里知道此事,并不感意外,想了想又问道:“你爹是怎么想的?”

“自然是随从言老的意见。”

叶歆摇头轻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先生有何想法?”

“言老不愿派兵扩张是因为他手中无兵,害怕张全立了战功,削弱他的势力。”

詹杼赞同道:“说的没错,上次我去言府参加百官聚会时,言老的理由就是因为手中无兵,怕张全坐大。”

“这实在是大错特错了。”叶歆猛的站了起来,正色道:“若是我,一定会让张全领兵出征。”

“这是为何,难道先生要我们父子去投张全门下?”

叶歆轻轻一笑道:“何必去投人门下,自立一门岂不更好?”

第六章

凌玄鹤何尝不知叶歆话中之意,沉思片刻又问道:“如此说来,龙大将军是不肯回京了?”

叶歆假装为难地道:“大将军日夜为边患操劳,已是不胜烦扰。朝中有张公打理,相信万无一失,大将军会全力支持张公的决定。”

凌玄鹤返身走到张全的身边,小声道:“张公,看来龙天行决心要与我们划河而治,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

“军师以为如何?”

“如今再派人去恭城恐怕已是鞭长莫及,何不做了顺水人情,把眠月河以北之地交给龙天行,只要他守住北方,我们便可以向西向南扩张领土。”

“可京中空虚,万一龙天行失信,我们可就麻烦了。”

凌玄鹤微笑道:“龙天行的麾下也不过几万人,北面有银雪帝国,西面也有许多敌人,一定能压制他们,另一方面,只要我们稳住河帮,就可以控制河岸。”

“也罢,先把河北之地借给龙天行,日后再向他讨还。”张全沉思了片刻,指着叶歆道:“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就说河北之事劳他费神,只要他守住北疆。”

“谢大人!”叶歆微微一笑,转身便走。他早就知道张全不敢与龙天行翻脸,否则便会失去扩张领土的良机,权衡利弊之后一定会答应。

望着叶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张全突然愤怒地拍着椅柄喝道:“可恶的龙天行,趁火打劫,硬是割了大半的领地,东平州二十一府,他居然占了十三府,实在是可恶之极。”

凌玄鹤脸色阴沉地道:“我们的东西不是这么好吃的,爵爷放心,就算不动刀兵,我也要让龙天行的日子不好过。”

“玄鹤有何妙计?”

“不必我们动手,三五个月之后银雪帝国必然卷土重来,就算不灭了龙天行,也会使他大伤元气,而龙天行的势力刚刚成形,军队都是临时组合起来的,内部必然不稳,只要我们挑拨得当,他们便会自相残杀。”

“军师,那么就有劳你了。”

凌玄鹤傲然一笑,自信地道:“张公放心,这事我自会处理,为今之计是拥立新皇登基,然后继续招兵买马扩张领土。”

张全忽然道:“这个信使是个人才,进入大厅之后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而且词锋锐利,隐隐有慑人之气。听说龙天行这些日子招纳了不少人才,看来颇有成效。”

“扎猛的妻弟居然是龙天行的亲信,其中必有内幕,不是扎猛安插亲信,就是这两家早有勾结。”凌玄鹤望着厅门,也隐隐感觉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信使是个厉害的角色。

叶歆离开张府之后,立即跳上准备好的马车,赶往驸马府。

玉霞公主一直闭门不出,也拒不迎客,每日都在潜心修炼叶歆传授她的道术,听说叶歆到来,连忙派人把他迎到小院之中。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玉霞公主一见面便以师徒之礼拜见叶歆。

“公主不可如此。”叶歆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她起身。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上次师父说下次见面时,若我还愿意,就收我为徒弟,今天我们又见面,我依然愿意随您修炼,师父可不要食言哦!”

看着她充满敬意的眼神,叶歆微微一笑道:“看到公主有如此笑容,实在令人欣慰,想必天下人都愿意看到公主微笑。”

“我会为自己而笑。”

神采飞扬的玉霞公主焕发出同龄人应有的朝气和自信,流转的秋波,灿烂的微笑,轻松的表情,泰然的神色,而其中最为出色的却是一种飘泊淡雅的气质。

叶歆忽然发现这位昔日的天之骄女,此时竟有着与凝心类似的气质。

玉霞公主含笑道:“师父,我们到竹亭去吧!”

“嗯!”叶歆虽然听着“师父”两个字有些别扭,却没有推辞。

幽静的小院依然茵绿,翠竹环绕,优雅如昔,但不知道为何,叶歆再也无法感受到原本的舒服感,看着满面春风的玉霞公主,心中嘀咕道:“这个时候告诉她遗诏合适吗?”

“秋剑,上茶!”玉霞公主引着叶歆坐入竹亭,含笑问道:“师父这次进京有甚么事吗?”

叶歆不经意地摸了摸袖子里的遗诏,犹豫了片刻,接着长吸了口气,正色道:“公主,我这次来是有要事禀告。”

玉霞公主见他神色凝重,不禁吃了一惊,诧异地问道:“甚么事这么严肃?”

叶歆张口欲言,但见秋剑捧着香茗走了过来,于是闭口不言。

玉霞公主看了秋剑一眼,知道他在避忌,心中更是疑惑,当秋剑放下茶碗之后,立即示意她离开。

“师父,有甚么话但说无妨。”

叶歆打开茶碗,伸出右手在茶水里点了几下,然后抹在脸上。

玉霞公主见他行为古怪,好奇地盯着他,然而随着叶歆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动作,她的脸上渐渐流露出惊愕的神色,直到叶歆脸上的焦黄色全部被洗去,她才认出了这张面孔。

“怎么是你!”她惊讶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歆站了起来,单膝而跪,恭敬地道:“肃州总督叶歆参见公主殿下,请恕微臣欺君之罪。”

玉霞公主作梦也没有想到焦黄的面容下会是另一张脸,而且还是自己熟悉的人,心中的震惊难以言喻,目光紧锁着叶歆白皙的面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叶歆沉声道:“我并非想欺瞒公主,只是受先帝之托照顾公主,然而京城内外想要我这颗人头的人成千上万,我不得已才改变了容貌,还望公主见谅。”

“想不到竟会是你!”玉霞公主愣愣地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惊颤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叶歆正色道:“初来时见公主殿下郁郁不乐,因此怕公主多心,后来公主日渐开怀,臣也十分高兴,更不想把公主拖入纷乱的政局之中。如今朝中又生巨变,臣不得不前来打扰公主。”

“坐吧!”玉霞公主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噗哧一笑,道:“还是这个样子好看一些,叫起师父来也更自然。”

叶歆见她笑了,心中方安,躬身又道:“臣还有大事相告。”

“还有甚么事?”

叶歆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黄绫捧在手里,正色道:“此乃先皇遗诏,请公主接诏。”

“遗诏!”玉霞公主大惊失色,然而看着他手中的黄绫卷,却又不得不信。

叶歆缓缓打开诏书,眼睛扫了一番,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霞公主人品贵重,端庄清雅,聪明多智,必能克承大统,特传位于玉霞公主──钦此!”

“啊!”玉霞公主似木雕泥塑般跪在地上,原本心里一直揣测着遗诏的内容,没想到却是传位给自己,顿时惊得眼睛发直,手足冰冷,脑子里一片空白。

叶歆收起遗诏,伸手扶她起身,沉声道:“先皇将遗诏送到我的手上,未能及时告诉公主,实在是大逆之谋。”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叶歆见她还惊魂未定,捧了茶碗放在她的手里,安抚道:“公主喝口茶定惊,此诏乃先皇所定,绝无差错。”

“父皇!”玉霞公主突然哇的一声伏倒在桌上痛哭了起来,“父皇对我实在太好了,连皇位都要传给我。”

叶歆默然退到一旁,垂手而立,心中颇有些歉疚。

良久,玉霞公主哭声渐止,缓缓地抬头望着叶歆,幽幽地道:“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为了甚么?”

“当日三皇子兵变造反,杀害了先帝,情况危急,若是将遗诏宣告天下,三皇子必起杀心,公主的性命必然受到威胁,因此臣未能相告,如今三皇子暴毙身亡……”

“三哥死了!”玉霞公主煞白着脸惊问。

叶歆点点头道:“十月初一深夜暴毙身亡,死因不明,但张全嫌疑最大,如今他已掌握了所有的权力,欲立新皇,而公主是苏家儿媳,我怕他会对公主不利,因此特意进京,想了解公主的意思。”

玉霞公主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苦笑道:“三哥也死了,这个皇帝有甚么好当的,争来争去把命都送了。”

叶歆叹道:“权力的诱人之处在于可以凭自己的意愿控制别人的生死,没有人愿意被别人控制,所以他们要争。”

“你不是也在争吗?”

叶歆听出她话中的怀疑,但毫不在意,微笑道:“是啊!我在争,不过我是在为别人争。”

“别人?”玉霞公主愣住了。

叶歆淡淡一笑道:“若我想称帝,早就在肃州坐上龙椅了,更不会把遗诏告诉公主。”

“你是说为我争?”

“公主一直都没有夺嫡之心,我也不想勉强公主,只是现在是抉择的时候,争与不争任凭公主,而我也要为后事做打算。”

玉霞公主低着头想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望着叶歆道:“父皇一直说你是难得的人才,不如我把皇位让给你,反正你是我师父,也算是亲人,而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不想卷入外面的那些事情。”

叶歆微微一愣,随即明白玉霞公主修道后心境平和,欲望日减,而且又从未享受过权力的滋味,自然不会留恋皇位。

“父皇!”玉霞公主轻抚着遗诏,眼中尽是怀缅之情。

叶歆轻轻一叹,沉吟道:“公主不必现在就选择,只是京中实在危险,若是公主愿意,我想为公主安排一个宁静的住所。”

玉霞公主摇头道:“哪里都一样,只要心静就好。”

“我的肃州虽然不是甚么好地方,但有能力保证公主的安全,所以请公主暂住肃州,若公主还是执意修炼,我会送公主去仙山,那是世外桃源,与这小小的院落截然不同,是修炼的绝妙去处。”

玉霞公主听得心动,好奇地问道:“天下有这么好的地方?”

叶歆点点头,道:“我原本就在那里修炼,若不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也不会进入这诡异的官场。”

“仙山!我很想看看那是甚么地方。”玉霞公主满脸向往之色,却又有些担心,问道:“我这凡人肉身能去吗?”

叶歆微微一笑道:“不瞒公主,公主所修炼的不是武学,而是道术!”

“道术?”玉霞公主茫然地看着他。

叶歆含笑道:“道术来历一时说不清楚,不过这是一种修心的奇术,想必公主也有感觉,若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则无忧无虑。”

玉霞公主沉思了许久,问道:“师父,我听你的,至于皇位之事,你决定吧,也许我那无情的丈夫会想要。”

叶歆见她说到“无情的丈夫”时眼中还有一丝忧伤,眉头微微皱起。

玉霞公主似乎察觉到叶歆的变化,轻叹道:“我忘了他是你的敌人。”

叶歆轻笑道:“当年苏氏兄弟砍断我的手筋,几乎让我残废一生,如今我杀了苏剑龙,也算是扯平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恩仇都是缘吧!”

叶歆忽又问道:“公主,十皇子的事你清楚吗?”

“十哥!”玉霞公主愣了愣,诧异地问道:“他不是疯了吗?”

“疯了!”叶歆大吃一惊。

玉霞公主幽幽地叹道:“十哥杀母杀妻,之后就疯了,一直被父皇关在宫里。”

叶歆脸色骤沉,嘀咕道:“张全居然要把一个疯子推上皇位,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以他的见识,断然不会犯这种错误,莫非其中别有隐情。”

“十哥当皇上?”玉霞公主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太胡闹了,怎能让他做皇帝呢?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叶歆也是茫然不解。

承明皇帝暴毙的消息很快就散播开了,言德谦成为刺杀皇帝的要犯而被满门抄斩,十皇子继位大统,帝号宣德。四方都为之震动,但没有一个人为承明皇帝的死而难过,不少人甚至幸灾乐祸。

拥立新帝的张全成为首辅大学士,承武大将军,完全掌控了兵权和政权,使天龙朝变成了一个军权统治的国家,直接管辖的地域包围了眠月河以南的东平州八个府,军队约六万人,若论面积,连龙天行的地盘都比不上,更别说铁凉、清月等国。

如此一个缩小的天龙朝并没有吸引人们的注意,银雪帝国正在修整军队,苏家与清月、铁凉、屈家激战正酣,无暇理会。

张全毕竟是武将出身,身边又有凌玄鹤辅佐,扩张计划随着他全面夺权而展开,烽火很快就烧向天龙朝的周边地区。

为免张全怀疑,所以叶歆和魏劭一直留在京中等他离京远征。十月十五,张全终于领着一万人出征了,留下空空荡荡的京城。

叶歆和魏劭也准备带着玉霞公主上路,就在此时,苏剑豪的一封休书送到了驸马府。

“休书!”玉霞公主惊得无法控制自己,捧信的手急促地抖动着,连书信都无法抓稳,滑向地面。

叶歆接下书信,微微叹了一声,劝慰道:“公主保重,不要太伤心了,这恐怕也是缘份吧!”

“为甚么?我没有要他做甚么,他却连这点名分也要拿走……”玉霞公主轻轻地呢喃着,秀丽的脸上露出凄苦的表情,柳叶似的眉毛紧紧地连在一起,看着让人心痛。

叶歆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默默地站在旁边。感情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插手,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苦甜。

侍女秋剑扶着玉霞公主劝道:“苏剑豪无情无义,公主又何必为他伤心呢!反正他连洞房都没进,也不能算是驸马,依我看这样更好,公主也自由了。”

玉霞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望着叶歆道:“师父,带我去仙山吧!”

叶歆欠身道:“一切听从公主的意愿,我已安排船只在端庆府等,我们即日起程。”

玉霞公主抬眼凝望着熟悉的小院,依然有些恋恋不舍。没有驸马的驸马府已经毫无意义了,只会徒添伤悲。

两个时辰过后,玉霞公主在十几名侍女的陪伴下离开了驸马府。城里的人早已忘记了这位公主,张全等重臣不在京城,也没有人客气盘查,因此这群人很轻易地出了城门,往北而去。

第三章

“甚么!”詹杼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如潮涌般起伏。

“只要你们不想着篡位夺权,自立一门而不听命于人,这种日子可比寄人篱下要好百倍,虽说现在你们有言德谦做靠山,然而言德谦手中无兵,张全和龙天行才是朝中的实权派,若不是此次龙天行地位骤升,压制了张全的权威,只怕言德谦已被张全铲除了。”

詹杼恍若当头棒喝,连连点头,赞叹道:“先生之言妙极了,事情确实如此。”

叶歆含笑道:“因此我劝你们不要太依赖言家,该说话的时候就要说话。”

詹杼苦笑道:“我爹胆小,只怕会吓得说不出话。”

叶歆微微一笑道:“因此我才提议让张全出征,他一日留在京城,言家就一日不可能掌握军队,也不可能改变将来的结局。”

詹杼若有所悟,问道:“你是说让张全被战争困住,然后我们再加快徵兵?”

“正是。”

“可是张全走了还有龙大将军,他如今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你别忘了,龙天行的军队在眠月河北岸,没有河帮帮助是过不来的,只要稳住河帮,便不怕龙天行,而且此事对他有利,到时候你们掌握了军权,张全和龙天行都无法再控制你们了,而你们却控制着皇帝,一切都会更加安全。”

詹杼连连赞好,喜道:“还是先生见识过人,朝中的百官,言家的门客,没有一个说出这么深刻的话。”

“我与你们父子有缘,事不过三,前两次都让你们高升,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不过再立此功,东翁就无官可升了。”说着叶歆哈哈笑了起来。

詹杼年轻气盛,想到日后名震京华,内心着实激荡,忍不住跳了起来,兴奋地道:“先生一定要留在府中住上几日,待爹回来之后,我们再商量大事。”

“恭敬不如从命。”叶歆朝他微微一笑。

直到黄昏,詹俊才悠然下朝回家,听了儿子的禀报,立即赶到后院的偏房去见叶歆。

“居士,听杼儿说你又想出妙计。”詹俊见到叶歆那张古怪的黄脸,心中说不出的喜悦。

叶歆微微欠身,含笑道:“东翁不必惊讶,我只不过又想到一条妙计,怕别人糟蹋了,只好来献给两位,若是不愿,大可不理。”

“你是我詹家的贵人,我相迎都来不及呢!”詹俊亲热地拉着他坐下,急切地问道:“到底有甚么妙计?”

叶歆抬头望向詹杼道:“你说说吧,我想看看你理解了没有。”

詹杼含笑点头,接着便将叶歆的主张细说了一遍。

詹俊听得神色大变,当儿子说完,便急不可待地问道:“居士,这事可不是小事,万一失败,恐怕会有大麻烦。”

“能有甚么大麻烦?”叶歆耸了耸肩,露出一副轻松姿态,微笑道:“至少张全会高兴,你为他创造了机会,言德谦能不能明白此计中他所能得到的好处,就看你如何游说。退一步说,就算张全藉机扩张,你们父子对他也是有功之臣。”

詹俊掏手巾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坐回原位,迷乱的目光不时地在叶歆与儿子之间游荡。

詹杼远比他父亲果断坚决,毕竟他还年轻,不希望以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代表他的仕途,他想的更多更远,这些无疑都是叶歆所带给他的。

叶歆显得悠然自得,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捧茶碗细细地品着。

“居士,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东翁,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这是乱世,不是机会在等我们,而是我们要在一瞬间抓住机会,你如果不动,张全他一定会动,如果他迈出了第一步,言德谦绝对对付不了他,而你们父子将会成为言家败亡的牺牲品。”

詹俊只觉得浑身上下直冒冷汗,连心都哆嗦起来,喃喃地道:“这官不该做……不该做啊!”

叶歆淡淡地道:“一个大学士,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注意,张全和言德谦更会留心,我还有一个选择,也同样危险。”

“甚么选择?”

“去投龙天行。”叶歆利用了这对父子两次,日后也打算将两人安排在龙天行之下。

“他!”詹俊摇头道:“龙大将军如今风头正盛,声望已经超越了言老和张全,想沾他的光的人太多了,我这个文官似乎与他谈不到一块去。”

“想投靠的人虽然多,但他们大都空手而去。”

“怎么可能是空手而去呢?送上门的金钱财宝数之不尽。”詹杼插嘴辩道。

叶歆轻笑道:“龙天行身为大将军,又是带兵出身,金钱财宝看不入眼,而我指的空手是为他带去军事上或政治上的利益。”

詹俊诧异地问道:“我虽然位高,但权却不重,似乎帮不了甚么?”

“我刚才所言,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你是说调张全出京?”

“张全若是领着大军去攻城掠地,京中就没有人压制龙天行了,他自然会高兴,所以东翁走这步棋是百利而无一害,无论甚么结果,你们父子都是有功之人。”

詹俊见他一直提议诱张全离京,心中的天秤开始向他倾斜,沉吟了半晌道:“看来这次的赌局更大呀!”

“富贵险中求,东翁也许没有这份雄心,但少公子不会也想早早归隐吧?”叶歆瞄了詹杼一眼,眼神中尽是挑拨之色。

詹杼果然上当,一听之下猛的跳了起来,沉声道:“爹,不必犹豫了,言德谦虽然有势力也有威望,但他老了,所奉行的还是原来的那一套,早就不合时宜。如今是乱世,周围都在开疆拓土,只有天龙朝的官员们想着安定稳固,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绝对成不了气候。”

为了继续刺激詹杼高昂的情绪,叶歆抚掌大声赞道:“少公子说得极妙,有此雄心,大事必成。”

詹俊见儿子豪情壮志,心里也十分开心,只是事情太大,还是有些担心。

叶歆何尝不知他的想法,淡淡地道:“如果东翁以为甚么都不做就可以平安,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难道不是吗?”

叶歆轻笑道:“东翁,别看着这京城之中一片平静,然而暗藏的杀机却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当年苏剑豪只是花了几天就制定好了兵变策略,而如今的张全却不一样,京城的兵力全在他的手上,只要他想造反,随时都可以带兵冲入皇宫杀了皇帝,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无非是担心留下坏名声。与其将一切放在他的手中,还不如放在你们的掌握之中,至少他有心造反的时候还需要杀回京城。”

“居士说得太对了,张全要是真想做大事,京城谁也挡不住他!”詹俊神色忐忑地站了起来,沉吟道:“看来我的确要做些事情。”

詹杼帮着劝道:“父亲,先生说的合情合理,丝丝入扣,我们不能不为将来打算呀!”

詹俊望着儿子那迫切的眼神,心中一震,沉声道:“好吧,我尽力去试试。”

“太好了。”詹杼兴奋已极,笑道:“先生,偏院的东厢已为你准备好了,你在这里住下,我们慢慢再谈。”

“有劳少公子,我去休息一阵。”叶歆微微一笑,转身踏出书房,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住处。

一直待在他身边的凝心在房中现出身影,问道:“我们要留在这里吗?”

叶歆微微一笑道:“委屈了姐姐。”

“我不介意,只是你……”凝心望着叶歆,有些发呆。

上颖城的时候,她已经见识了叶歆在军事上的才华,刚才又见叶歆几句话便切中要害,使得詹氏父子都激动不已,不禁大为感慨,叶歆使用手段的能力简直出神入化,阴谋诡计使来,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叶歆扶她坐下,含笑问道:“姐姐有甚么话要说吗?”

凝心幽幽地道:“刚才的你让我觉得有些可怕。”

“可怕!”叶歆愕然望着她,从她深邃的眸子深处,他看到了担心和不安,心中一转,很快就明白了,轻叹道:“阴谋诡计在姐姐眼中都是可怕的,然而要一统天下,没有这些是不可能的。”

“嗯!”凝心点点头,亲密地握住他的手。

“其实你说得没错,阴谋诡计都是可怕。”叶歆轻轻一叹,正色道:“我与别人不同,苏剑豪、屈复清之流都是将军,都想带兵打仗,扫平江山。而我只是个文士,我从不期待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击败敌人,战争不过是统一天下的手段之一,而且是最惨烈的手段。我要做的是利用人们看不起的阴谋诡计,将一府一县从容的收入囊中,最好是不费一兵一卒,虽然不太好看,但死的人最少。”

凝心歉然道:“对不起,是我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姐姐别在意,我们继续修炼吧!这些日子大有收益,已经可以施展遁术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小成。”

凝心嫣然一笑,她唯一庆幸的便是叶歆在新练的道术上终于有了突破。

由于詹俊父子的努力,叶歆的主张立即得到不少言派官员的赞同,尤其想到张全在京中有绝对兵力,人们的内心就不由地产生了惶恐不安,纷纷赞同詹俊的主张。

言德谦知道自己的权力和地位都来自于皇帝,一旦换了皇帝,他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百般思量之下,终于决定同意张全率兵出征。

张全随即展开了准备出征的工作,扩编后的四万禁军再加上集结的地方守军,一共是五万七千人,全都要随他离开京城,定于十月初一起兵讨伐各地的叛军。

霎时间京城沸腾了起来,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他们一直都是最接近皇帝的人,内心中都有一种优越感,然而之前天龙朝分崩瓦解,而他们又因为兵变和大火丧失了原有的傲气,此番听到大军主动出击,收复河山,无不乐开了怀。

叶歆见计得逞,再一次告别詹府,秘密回到龙天行的府中。

进入九月,草原的气候凉了许多,更大的寒气随着余树青来到了卧牛城,他的手里捏着刺杀事件的调查,一起来的还有叶歆麾下的重臣们,整个总督府都随之震动了,就连周大牛也从依兰河谷赶了回来。

议事厅内,群臣为了余树青带来的答案而感到异常的愤怒。

“余将军,真是红烈干的?”夜寒慎重地又问了一次。

余树青正色道:“的确是红烈所为,刺客从沙漠潜入,进入一个属于尤海,名叫胡烈部的小部族,之后被部族的人送到卧牛城,随后又混入府中行刺。根据调查所得,他们的目标是大人和夫人,然而大人不在,所以就将目标转向夫人。”

周大牛的脾气火爆,猛的一拍桌子,扯着嗓门吼道:“该死的红烈,竟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把老夫人杀了,这事绝不能容忍,我们要立即发兵为老夫人报仇。”

“对!”黄延功也愤然起身,怒声道:“红烈攻不下我的悬河城就玩手段,实在太卑鄙了,我要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随着两人的表态,狼牙和赤温等将领都齐声要求出兵讨伐,一时间群情激昂,讨伐铁凉的声音掩盖了整座大厅。

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的岳风忽然站了起来,沉声道:“叶大人不在城中,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如今的问题在于南部的部族怀有反心,若不能压制他们,冒然出兵会招来灭顶之灾。”

周大牛怒斥道:“内部的事情自然要处理,但红烈也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他们会把下一个暗杀目标指向我们的头上。”

东方不平沉声道:“岳将军说的没错,先安内,后攘外,内部不安,何以击敌?”

黄延功又辩道:“大人的岳母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被杀,如果不能报仇雪恨,那些部族会更看不起我们,反叛之心也会更重。”

夜寒坐在叶歆的位置,看着争论不休的两派,心头一阵烦闷。

正说着,冰柔突然闯了进来,冰冷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喝道:“听说已经查到凶手背后的指使者,他是谁?”

众人见她闯入,都愣住了,虽然都尊称夫人,但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除了夜寒和赤温,还有周大牛。

周大牛已经七八年没见过冰柔,一见之下微微有些发愣,但很快就认出她的身分,兴奋地跳了起来,叫道:“弟妹,你还没死啊!”

“嗯!”冰柔也认出周大牛,亲切感油然而生,催问道:“凶手是谁?”

周大牛愤恨地道:“凶手是铁凉红烈,我们尽全力为你报仇。”

“红烈!”冰柔的脸刷的全白了,随即又被暴怒染得通红,眉尖倒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笑地道:“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他们父女,姓红的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杀母之仇我一定要他们血债血还。”

众人把目光移向夜寒,都想知道这位身分不明的夫人到底是甚么人。

“夫人请上坐,我们正商议如何应付。”夜寒见事情无法再掩饰,只好让出中央的主位,正色道:“这位便是大人的原配孝仁公主。”

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每个人的脑海之中都浮现出那一场浩大的葬礼,没有人会想到那场葬礼竟然是假的。

冰柔直接走到主位坐下,道:“仇人就在眼前,还有甚么可议的?”

“就算要报仇,也要商议一下如何行动才会有最好的效果。”

“我本不想管相公的事情,但那可恶的红烈杀了我母亲,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你们身为臣下,应该为大人分忧,铲除红烈这个奸贼。”冰柔眼泪流了下来,而且越说越气愤,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杀了红烈。

周大牛点头附和道:“说得没错,事情就这么定了,准备派兵出征吧!把铁凉军杀得血流成河。”

夜寒不愿出兵,因而委婉地劝道:“事发突然,还是谨慎为上,而且大军分散各地,抽调大军尚需时间。”

冰柔抹了抹泪花,怒道:“你们不出去,我自己去找红烈报仇。”

夜寒顿时无话可说,只能望向东方不平求助。

黄延功却抢先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发兵。”

周大牛拍着胸脯道:“放心吧,不铲除红烈,绝不罢休。”

“谢谢你们,各位的大恩,我一定铭记在心。”冰柔朝着众人盈盈一福,感激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离开了大厅。

夜寒苦笑连连,摇头叹道:“这一仗恐怕没有胜算啊!”

黄延功傲然笑道:“夜兄放心吧,红烈的阵势我见多了,虽然调度有方,但也绝不是没有破绽,只要有足够的兵力,我们一定能把他打回雪狼关。”

东方不平、夜寒以及寇子诚都对出兵有异议,然而看着众武将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又有冰柔支持,都显得有些无奈,默然踏出厅堂。

东方不平沉声道:“夜兄,此事我们还是要据理力争,不能冒然出兵。”

“我何尝不知出兵的危险性,只是夫人亲自出面,诸将又同声附和,我也没有办法。”夜寒苦笑连连。

寇子诚忽问道:“听说紫如姑娘醒了,不如去问问她的意思,她的威信应该可以起到一点作用。”

夜寒愣了愣,望着他惊愕地道:“此事恐怕不妥吧?”

“紫如姑娘是主公亲定的代理人,地位在我等之上,而且在肃州的威信极高,黄延功等诸将对她也都信服,若有她出面,出兵之事便可拖到主公回来再办。”

夜寒轻叹道:“紫如姑娘没有名分,与大人之间的关系我们也不清楚,若是因我们而引起后宫之争,大人那里没办法交待。”

东方不平点头道:“此言有理,万一夫人和紫如姑娘之间闹了起来,只怕影响更大。”

寇子诚有些不以为然,淡淡地道:“大军为老夫人报仇本无不可,但要选择时机,万一此战丢了肃州,主公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我们深受主公信任,委以重托,若不据理力争,有何面目见主公?”

“紫如姑娘身体虚弱,连刺客的事我都没有告之,万一因此伤了身子怎么办?”

寇子诚和东方不平面面相觑,紫如在两人心里才是正牌的叶夫人,远比冰柔重要,因此想到可能伤及她性命,都犹豫了起来。

夜寒道:“这样吧,我去劝劝叶老太爷,他好像是学堂教师出身,应该明事理。”

“哎,只好如此。”

第七章

行了两日,一行人来到了端庆府的码头。

玉霞公主渐渐从伤感中平复过来,第一次见眠月河的她颇为兴奋,在侍女秋剑的陪同下,站在甲板上观看滚滚东去的大河。

魏劭与叶歆站在后面,望着玉霞公主的倩影。

魏劭笑道:“公子,想不到你连公主也拐来了?我听她叫你师父,如此说来,苏剑豪也成了你的徒婿,哈哈!”

叶歆瞪了他一眼,轻喝道:“别胡说,苏剑豪已经写了休书,现在公主还是公主。”

魏劭摇头道:“想不到做公主也会被休,苏剑豪可真够狠的,一下子就把天龙朝的背景完全甩开了。”

叶歆冷笑道:“他写休书不会只为了玉霞公主,一定是别有所图,依我看苏家也许就快称帝了!”

“女婿造老丈人的反,说起来的确不太好听,只是可怜了公主。”

魏劭不禁为公主的遭遇叫起了屈,“可惜河道上有双龙城附近正在打仗,不然走水路要更安全。”

叶歆摇头道:“陆路并非安全,苏剑豪正在西征,一路上有不少城池是他攻下的,盘查起来也很麻烦。”

魏劭劝道:“既然如此,何不在京城中多留些日子?”

“肃州有变,我拖延了这么久,不知情况如何,所以必须回去看看。”叶歆显得忧心忡忡,望着北方轻叹不已。

“原来眠月河这么大!”玉霞公主像天真活泼的少女,在码头处雀跃欢腾,还不时地回眸一笑,向身后的人表达心中的欢悦。

魏劭被玉霞公主清丽可人的容颜和娇艳如花的笑容惊呆了,摇着脑袋喃喃地道:“如此美人竟然被人抛弃,世上真是甚么怪事都有,苏剑豪真是个没眼力的东西。”

“如果她长得丑一点,也许生活会更美满。”

魏劭怔了怔,诧异地问道:“为甚么?”

叶歆叹道:“如果她长得丑一点,先皇也就不可能把她赐给苏剑豪。”

魏劭苦笑道:“想不到长得美也是一种罪孽。”

由于南北分治,大多数的人都坐船去北方,南来的人相对少一些,魏劭笑道:“东主和丁旭本事真不错,这几个月往北去的极多,领地内的人口迅速增加。”

“嗯,只要吞下银州,这一大片地域都会成为兵多粮广的宝地。”

正准备上船之际,一队大约百人的军队沿着河岸走了过来,码头顿时乱成一团,渡船的客商、叫卖的小贩、游荡的苦力,都被军队赶到一旁。

“所有的人站好了,现在是突击检查。”

叶歆抬眼望去,忽然发现指挥军队的正是当日在张府中见过的青年,此时身着一品官服坐在马上,表情冷峻,一对眼睛不时地在人群之中扫动。

魏劭根本没把凌玄鹤放在眼里,催促道:“公子,上船吧,不用理会他。”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叶歆抬眼一看,却见凌玄鹤正纵马走向玉霞公主,不禁皱了皱眉,也走向玉霞公主。

凌玄鹤是极为自负的青年,诗书文墨都十分精通,尤其喜阴谋诡计,另一个爱好就是美色,虽然他人长得不怎么样,却自命风流才子,因此一眼就被玉霞公主绰约的风姿吸引住了。

玉霞公主恢复未嫁的装束,粉衣花裙,玉钗翠环,出身皇室的她隐隐有一种贵气,而修炼道术又为她添了一份飘逸出尘的气质。

凌玄鹤跳下马背,首先打量了几眼,越看越爱,怦然心动,朝玉霞公主一揖到地,含笑道:“大学士凌玄鹤见过小姐。”

玉霞公主见他如此唐突,觉得十分讨厌,轻哼了一声,甩袖不再理他。

侍女秋剑拔出佩剑冷冷地道:“放尊重点,不然要你好看。”

凌玄鹤不悦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喝道:“此女身带佩剑,意图不轨,把她拿下。”

叶歆忽然插在两人之间,道:“上船吧!”

凌玄鹤一眼就认出面前之人正是龙天行的信使,脸色大变,冷冷地喝道:“原来是你,想不到你还没回去。”

叶歆没有理他,转头对秋剑道:“扶小姐上船。”

凌玄鹤见叶歆与女子有关系,更是愤怒难平,大声喝道:“此人实在可疑,抓回去好好拷问一番。”

“谁敢!”魏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一把推开凌玄鹤,不屑地道:“给老子滚开,不然宰了你。”

“给我抓住他!”

随着凌玄鹤一声大喝,他手下的士兵凶神恶煞的围向魏劭。

魏劭见惯了大场面,这百名士兵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泰然自若地扫了一眼,冷冷地道:“谁想动手就上来,我看谁能活着离开这个码头。”

话音刚落,码头一带的苦力和船夫都叫了起来,有的提着扁担,有的拿着木桿,有的扛着粗木桩,还有提着钩货的铁钩,如同潮水一样涌向魏劭所在的地方,凌玄鹤和他的百名士兵就像是汪洋中的小船,被挤得飘来荡去。

魏劭嘿嘿一笑,道:“狗官,现在还想抓我吗?”

凌玄鹤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汉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脸色苍白,怒声问道:“你是甚么人,竟敢保护贼人?”

魏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护着叶歆和玉霞公主登上了大船。

“参见帮主。”近千人突然一起跪倒。

“河……帮!”凌玄鹤脸色又是一沉,胸中像是塞满了棉花,又胀又闷,却又吐不出来,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气吞了下去。

魏劭却不想放过他,脚踏上船的时候转身又叫道:“把这些人给我扔到河里清醒一下,让他们知道我们河帮不是好欺的。”

“是!”千余名凶神恶煞的苦力、船夫一拥而上,打人的打人,抢刀的抢刀,哄闹了片刻后,百名士兵和凌玄鹤如石头一样,一个个被扔下了滔滔的河水之中。

凌玄鹤何曾受到这种奇耻大辱,气得哇哇大叫,却被几个浪头打得满嘴泥水,甚么也骂不出来了,几个会水的士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上岸边,此时大船已经离岸远去。

“不灭了你们,我凌玄鹤誓不为人!”

肃州的烽火也在十月点燃了,狼牙从嘎山城抽调了一万五千士兵,又联合了周大牛的两万士兵,总共三万五千前往悬河城,而南面的岳风虽然反对出兵,但军令如山,他也只能抽调一万士兵北上增援,加上黄延功的三万,一共是七万五千。

消息传开,天马草原震动了,特别是草原南部,以尤海为首的诸部族开始蠢蠢欲动,北面的朴哲也在犹豫着是否派兵助阵。

怀着杀母之恨的冰柔也随着周大牛的部队一起浩浩荡荡杀出悬河城,无论夜寒等人如何劝阻都不行。

总督府内,夜寒因为无力阻止冰柔和出兵,只好去见伤势依然沉重的紫如。

“甚么!出征?”紫如惊得脸色煞白,然而身子一动,伤口处立时传来剧痛,冷汗也随之流了下来。

夜寒见她瘦了许多,原本像宝石一样的眸子也没有了神采,对于此时打扰她休养感到十分内疚,歉然道:“看来我不该来打搅你。”

紫如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健康,心中充满了担忧,急色道:“大人不是下过命令了吗?我们的目标在东,不在西,西守东扩是最根本的,为甚么要出征?”

夜寒无奈之下只好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话还没说完,紫如已经惊得浑身大汗,焦虑感满满地挤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这可怎么办呀!”

“快要十一月了,天气渐冷,而且很快就要下大雪了,大军出征实在不太明智。只是夫人亲自领兵,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听从。”

紫如急声道:“快把他们追回来!”

夜寒苦笑道:“黄延功等将军都赞同进兵,我虽然地位略高,但毕竟是政务官,他们有了夫人的话做为藉口,无法劝阻。”

紫如犹豫了片刻,正色道:“大人的兵符令箭在我手上,我是代理肃州总督,兵权归我管。传我的命令,所有的军队暂时驻紮在悬河城,不得擅自出兵,违令者斩。”

“有夫人在,我怕他们不听。”

紫如轻咬下唇,犹豫了半天才道:“把我的女侍队带去,必要让她们把夫人送回来,然后……然后就说我也是叶夫人,我的命令也不能违抗。”

夜寒脸色大变,惊问道:“恐怕会引来夫人的误会吧?”

紫如苦笑道:“情况紧张,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切责任我来担,就算误会也没办法,谁让大人把这里交给我们来管,绝不能意气用事,日后我再向夫人请罪吧!”

夜寒心中感慨,起身朝着紫如长身一揖道:“姑娘真是巾帼英雌,夜寒佩服。”

“快去吧!”说了一阵话,紫如已累得昏昏欲睡。

夜寒不忍再打扰,急忙退出了房间,脸上多了一份轻松,仰天叹道:“幸亏还有紫如姑娘,不然就麻烦了。”

赤温等在外面,见他的表情古怪,问道:“紫如姑娘怎么说?”

“撤兵!”夜寒微微一笑,正色道:“我要赶往悬河城,府里的安全交给你了,有丝毫疏忽,拿人头见我。”

“是!”

十月的草原已经是夜霜袭人,草原上凛冽的寒风像是吸取生机的怪兽,将小草的生命力吸光了,枯黄的草原让人伤感时间的流逝,同时又让人期盼新春的来临,但是寒风无情,吹得人难受,牧民们每日都早早地回到帐蓬或是小屋里,避免寒气的侵扰,到处都是一片肃杀的景象。

偌大的铁凉军军营虽然紧紧地挤在一起,但没有为铁凉的士兵和战马带来多少温暖,只有一堆堆散布各处,如同星河般的火堆,使瑟缩在寒风中的人们得到了些许安慰。

营门前,红烈迎着刺骨的寒风而立,默默地眺望远处的悬河城城墙。那道巨石垒成的灰色城墙就像是命魔一样挡在他的前面,跨越了那里,成功之门将会向他打开,铁凉国的命运也会因此而改变,所以没有甚么可以阻止他展现对成功的欲望,即使是他的亲人。

“人似乎多了!”站在红烈身边的是他的副手韦忠,一个矮小的男人,却有着铜铃一样大小的眼睛,彷彿能看穿一切。

“这种时候增兵,看来他们要出击了。”

红烈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一直期待着这一刻,黄延功固守不出几乎让他有撤兵的念头,为了孤注一掷,他不惜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派遣刺客暗杀,虽然一直没有消息,但这一现象使他更相信刺客成功了,否则卧牛城就会大肆宣扬铁凉的卑鄙行径。

“听说小姐回来了?”韦忠刚问出口,就发现自己问得不合时宜,红烈原本微笑的面容骤然沉了下来。

一想起女儿抱着外孙哭着跪倒在面前恳求自己休战,红烈的脑子就像是被刺似的,如何也没有想到女儿的那个男子竟会是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而且还偷偷摸摸,无名无份的生下了孩子。

他又想到了女儿与遇刺太子之间的亲事,皇太子的未婚妻竟与别的男人通奸,耻辱像是虫子咬着他的心,又麻又痛,让他恨不得撕碎了叶歆。

因此他愤怒地搧了女儿一记耳光,然后将她们母子捆回了雪狼关交给红逖。

韦忠看着红烈铁青的脸色,心中一阵慌张,连忙陪罪道:“卑职说错了话,请您务必见谅。”

红烈被他挑起了胸中的怒火,眼睛只盯着悬河城,像是要用眼神击毁城墙似的。

该死的叶歆,我红烈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你的手上了,不杀了你,绝不罢休!

他不断地诅咒着那个骗走女儿清白,毁掉自己声誉的男子。

一个士兵骑着快马从悬河城的方位冲了回来,跪地禀道:“城上喧闹非凡,人影多了许多,似乎有大批军队进城。”

“知道了!”红烈渐渐地收回心神,脸上再次展现出自信的微笑。

悬河城的确热闹了,七万五千名士兵以及大批粮草战马都进入了这个重要的关城,使这座早已没有居民的关城凭添了许多喧嚣。

中军帐中,叶歆手下的大将到了不少,只有岳风留在龙口关,赤温守护着总督府,余树青收集情报。

将领们分坐两侧,左侧以周大牛为首,右侧以黄延功为首,狼牙为次,然后是六位总兵,分别是水胜、曹汉祥、朱朝元、林子云、张游、秦广仁,各个都是晶盔亮甲,好不威风,其后还有副将、参将等十数人。

坐在正中的不再是鬚眉男子,而是一脸俏美动人,却又英气勃发的女将军,这人当然就是冰柔。今日的她换下了美丽的粉衣纱裙,换上了粉甲银盔,腰间还悬着一柄宝剑,芙蓉般的玉面上杀气腾腾,就连旁边的男人们也比不上她。

冰柔扶剑站了起来,朝众人拱了拱手,感激地道:“多谢众位将军领兵前来为我母亲报仇,大恩大德冰柔一定铭记于心,我家大人也会感谢诸位的恩德。”

众将哗的一声全站了起来,一起抱拳应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杀败红烈,收复失地。”宏亮的声音响彻屋内,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冰柔脸色一沉,咬牙切齿地道:“这一次一定要杀了红烈,否则绝不罢休。”

周大牛咧开大嘴笑道:“你放心吧,我会一拳就把他打成肉饼。”

黄延功调笑道:“老牛,别这么快打死他,我们一人还有一拳呢,不让他尝够了拳头,恐怕他会死不瞑目。”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中军帐中笑声如海,绵绵不绝,气氛愈见轻松,似乎每个人都看到了胜利。

冰柔其实对打仗一窍不通,只是胸中的怒火不停地刺激着情绪,迫使她坚决要向红烈父女进行报复,而周大牛等人的同情和忠诚又促成了她的意愿,使她一步步走到了战争之中。

孰不知红烈早已安排好圈套,正等着羊入虎口。

夜寒带着五十名士兵拼命向悬河城赶去,虽然战争不一定会输,但他的心中总是感觉到一股压抑,似乎这战争一定会以己方的失败告终。

“快!一口气跑到悬河城。”

寒风中,战马的鼻子不断地冒出白雾似的水气,膘肥的马身也冒出一层汗珠,然而在马鞭的策打下,战马没有一刻停歇。

第四章

转眼已是十月初一,整装待发的大军从军城出发,向东前进,为首的自然是张全。这支五万七千余人的大军将京城以及附近的军力全都抽光,京城内外只剩一千人,全都守护着皇城。

与此同时,一支车队来到了龙天行的府门前,正中是一辆马车,车里坐着两人,一人是魏劭,另一人却是日夜疾行,赶入京城的丁旭,领着马队随行在侧的是十几名河帮的弟子。

“魏老大,是这里吗?”丁旭撩开车帘,望了一眼崭新的大将军府,微微有些吃惊,因为出现在他眼中的这座府第,无论是气势还是华丽都不逊于当年的叶府。

“下车吧!”魏劭跳下马车走到门口,朝着守门的卫兵道:“请通报一声,河道总督魏劭来访。”

一名卫兵微微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温和地道:“劳烦你在此稍候,我去通报。”

魏劭点点头,朝着身边的丁旭小声笑道:“咱们这位龙老弟的确不同凡响,连守门的士兵都这么彬彬有礼,比其他的官要强百倍。”

丁旭笑了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心中担忧叶歆若是得知岳母被杀、紫如受伤之后会是何等震怒。

片刻之后,龙天行听说魏劭来了,感到十分奇怪,立即命手下把几人引到西院。当他的眼角扫见丁旭之时,不禁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两人是来找叶歆。

“丁旭,你怎么来了?”

丁旭不答反问道:“大人呢?”

龙天行摇头道:“出去了,这些天大人都和宋钱一起在京中处理事务,我也拿捏不准他甚么时候回来,不过晚上一定在,你们就在这里先等着吧!”

丁旭皱了皱眉头,道:“我要立即请大人回肃州,请龙兄派人去找。”

龙天行摇头道:“不行,大人每次都是暗中出没我的府第,不能张扬,只能等他回来。到底出了甚么事?”

丁旭神色凝重地道:“总督府出现刺客,大人的岳母被刺身亡。”

“甚么!”龙天行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撼,惊呼着跳了起来。

“肃州危机重重,龙兄还是派人去找一找吧!”

“嗯!我立即派亲兵去宋钱的店铺找一找。”

龙天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十名亲卫沿街寻找,黄昏时候才把叶歆和宋钱请回了龙府。

踏入小厅,叶歆一眼就看到了丁旭,不禁愣住了。

“他是……”丁旭认不出叶歆,见他满面焦黄,头发全白,心中怀疑,转眼望向龙天行。

叶歆含笑道:“丁旭,是我。”

“参见大人。”丁旭大惊失色,连忙躬身行礼。

叶歆拉着他坐下,笑着问道:“你从肃州来吧!有甚么要紧事吗?”

丁旭虽然一直都考虑着该怎么说,但话到嘴边却又发现难以启齿。

叶歆发现气氛有些不对,面前这三人的脸上都有悲色,心中一紧,沉声问道:“肃州是不是发生了甚么大事?”

丁旭伏倒在地,道:“请大人不要过于激动。”

“快说!”

丁旭深吸了口气,愧色满面地禀道:“有刺客潜入圆舒轩!”

“甚么!”一向处变不惊的叶歆无法忍耐心中的激荡和颤栗,一把抓住了丁旭的手臂,急声问道:“伤了人没有?”

丁旭歉然道:“您的岳母遇刺身亡,紫如姑娘中了两刀,身受重伤,我离开之时仍未醒来。”

“岳母!”叶歆听罢顿时呆若木鸡,脑子里更是嗡的一声炸开了,双腿一软,坐倒在椅上,久久不能自已。

龙天行厉色喝问道:“府中的卫兵到底是干甚么的?为何连小小一座府第都看不住?”

丁旭面有愧色,苦笑道:“我们罪不容赦,只是现在肃州危机重重,只盼着大人能尽早回去,否则后果实难预料。”

叶歆脸色铁青,眼中寒芒暴闪,凝望着丁旭喝问道:“凶手呢?”

“凶手当场被杀,背后的势力是谁尚不清楚,不过余树青正在密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

叶歆道:“我立即起程回肃州,天行,你帮我们安排一下。”

“是!”龙天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叶歆摆了摆手道:“我想静一静,你也下去休息吧!吃了饭我们一起上路。”

“公子不要太过伤心,保重身体。”宋钱等三人对视一眼,都叹息着退出屋子。

“柔儿和岳风一定伤心透了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叶歆的眼中流露出无比的哀痛。

凝心见两人离开,立即现身而出,倒了杯茶递向叶歆,柔声劝道:“别太伤心了。”

“柔儿不知道会哭成甚么样子了。”叶歆仰天长叹了一声,“若是我选择归隐,这事就不会发生了,我实在愧对柔儿和岳父。”

“你是修道的人,应该能够看开生死。”凝心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他心中的不安释去,只能用自己优雅的声线来抚平他的心灵。

“我岂是怕死之人,只是柔儿……”叶歆清楚自己的心魔就是冰柔,那是一份永远也无法割舍的感情,早已超脱了对性命的珍惜。

凝心沉默了,她怎能不理解叶歆的这份深情,否则他不会离开云锦山,也就不会发生下山之后的这些事情。

“唉!”叶歆心情沉重,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只要你回到冰妹妹的身边,她一定会从悲伤中走出来,所以你自己要先控制好情绪,不要再让她更伤心。”

“我明白了。”叶歆猛然捶打桌面,怒色满面地道:“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谁这么大胆。”

“杀手不是死了吗?”

“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叶歆怒哼一声,脸上突现惊恐之色,嘴巴微微张着。

“怎么了?”

叶歆刚才心情激荡,所以没有细细思考整个事件,此时思绪清晰,有关刺客的各种想法油然而生。在众多的嫌疑者中,最有可能的莫过于红烈,若真是他所为,事情就真的麻烦了。

一想到有可能是红烈所为,他的心就像是被两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挤压着,异常的难受。

他急步走到门外,见丁旭、魏劭以及宋钱都在等待,立时唤道:“丁旭,你进来。”

丁旭急忙跑了过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悬河城的情况怎么样?”

“打了几个月,红烈攻城数十次都无法登上城头,死伤颇多,因此七月中便停止了攻击,我出来之时悬河城一切平静。”

“停战!”

丁旭见他脸色比刚才还难看,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却又不敢问,只能和其他人面面相觑,猜测着事件背后的问题。

虽然没有证据,但叶歆心中有七成把握,杀手是红烈所派,心中又是一沉,低着头转身走入屋中。

“想到甚么了吗?”

叶歆仰天长叹一声,苦笑道:“我怀疑杀手是緂妹的父亲红烈派去的。”

“甚么!”平静如凝心也不禁惊呆了。

“姐姐,事情若真是如此,我的处境就太难了。”

“事情没证实前不要乱猜,也许事情不是这样。”凝心挽着他的手腕扶他坐下。

“我是不是选错了方向?”叶歆目光呆滞,喃喃地道:“也许我不该答应緂妹。”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如果不下山就不会这样,如果不做官也不会这样。”凝心幽幽一叹,又道:“但世上没有如果,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甚么事,就算回到山中,也有可能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是修道者,所说的就是随缘,你也看开些吧!”

叶歆闭上眼睛,苦笑道:“緂妹的事我一直都不知道如何了结,好不容易找到了方法,然而却发生这种事情。”

凝心柔柔地道:“你是重情义的人,才会如此的不安。我倒是可怜那位紫如姑娘,白担着叶夫人的虚名而遭遇不幸。”

叶歆愕然望向她,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

凝心见他从彷徨中清醒过来,微微一笑,柔声劝道:“一切要向好的方向想,一定会有解决方法。”

“希望如此!”

黄昏时分,龙天行安排好一切,他以巡视北疆的名义领着亲卫队离京,叶歆等四人一起随着他往端庆府而去。

※※※

十月初三,一行人来到端庆府码头。时间已近黄昏,魏劭安排了酒宴,只等吃完饭就渡河北上。

经过凝心的不断安抚和劝说,叶歆的心情略好一些,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阴沉了。

宋钱等人见了,心中稍安。

叶歆知道此去肃州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因而望着龙天行嘱咐道:“天行,我把丁旭留下,政务可以问他,财务有宋钱相助,魏劭的船队也会助你,还有司马丞坐镇武化城,有甚么事决断不了就与他们商量。”

龙天行沉声道:“大人,放心,我绝不会让大人的心血白费。”

“丁旭、宋钱,如今天行是我在这里的代理人,任何事都要听他的,一切以保住我们的地盘为大前提,不要急于扩大势力,如果没有能力控制,即使得到手也会很快失去,甚至还会影响到旧有的地盘。”

四人不约而同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叶歆感激地看着四人,叹道:“你们都是我的旧友,从我入仕之前就开始跟随我,此番情义,我心中感激,日后常给我写信,我若有空也会来看你们。”

四人见他说的动情,心中感动,想起昔日在聚贤池的日子,不禁感慨万分。

叶歆举杯而立,道:“待我们取下银州,将辖地连接成势,日后就可以随意来往了,还望你们多多努力。”

“是!”四人一仰而尽,君臣的亲情不言而喻。

突然,一名亲卫急色匆匆地闯了进来,跪倒在龙天行的面前禀道:“大将军,皇上驾崩了!”

“甚么!”在场的人无不惊叹,目瞪口呆地望着士兵。

“不会有诈吧?”宋钱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龙天行脸色一正,盯着报信的士兵问道:“皇上为何突然驾崩?”

“卑职不知详情,只知道前日深夜,宫中突然传出丧钟之声,到了十月初二的清晨,京中的太监向外宣告皇上驾崩,以言大人为首的百官都赶往宫中,而府中派我前来报讯。”

“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龙天行待士兵离去之后,转头望向叶歆,神色凝重地道:“大人,此事太古怪了,其中恐怕有诈。”

叶歆皱着眉头道:“此事的确十分古怪,若是病死,事先却无征兆,只怕不是善终。”

“难道有人行刺?”

“很有可能。”

龙天行叹道:“想不到刚刚平静的京城又生事端,新皇帝的人选恐怕会惹来大麻烦。”

叶歆心中一动,立即想起手中的遗诏。

承明皇帝暴毙,自然不会留下甚么遗诏,而后继者则要凭百官来定,如此一来,这个继位人选将会成为缩小的天龙朝内部的最大问题,然而这个名位对于刚刚独立的势力而言依然有影响力,至少许多独立势力都是因为害怕兵变后的迫害而独立。

丁旭忧心肃州,劝道:“大人还是尽快回肃州吧,此事可以让龙兄去处理。”

“不急!我自有安排。”

宋钱忽道:“皇帝死了,皇位空着,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皇帝。”

一言既出,龙天行和魏劭不约而同望向叶歆,在他们的心中,这位置应该是叶歆的。

叶歆看了看四人,从眼神中了解了他们的心意,摇头道:“去争这个皇位一点意思也没有,反而会授人以柄,自找麻烦。”

“万一是兵变,难道我们坐视不管吗?”

叶歆沉吟道:“无论皇帝是怎么死的,现在这个局面对张全最有利,依我看这事与张全有关。”

魏劭问道:“他不是出征了吗?”

叶歆冷笑道:“正是因为他出征了,所以不会有人怀疑他,反而留下的言德谦一定会被指为最大的嫌疑犯。”

龙天行脸色一变,惊叹道:“他的目标只怕还有我。”

“那是当然,你和言德谦在京中都没有足够的军队,若有谋逆之嫌,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挥军京华,将你们一网打尽。”说着叶歆冷笑一声,望着京城的方向咕哝道:“只怕张全正往京城赶去。”

龙天行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好完美的计划啊!若不是随同大人出行,只怕我也会背上叛逆的罪名。”

宋钱问道:“公子有何打算?是继续北行,还是留下来应对此事?”

丁旭又劝道:“还是回肃州吧,那里是我们的根本,不能有任何闪失。”

叶歆低着头在屋内踱来踱去,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承明皇帝的死亡对他而言有些失望,至少在这个时候不想看到他死,但事实已经发生,结果也很明显,无论是不是张全的计划,他都将领兵回师,以国丧之名控制京华,言德谦等人必然势败,落入张全的掌握,生死未知,而张全也会拥立新皇。

“新的皇帝……”叶歆忽然想起那些被赦回京的皇族们,心中一动,忖道:“莫非真是张全所为,不然不会这么巧,这些皇族在京中,他可以随意挑选一个听话的,以便控制。想不到这个张全如此狡猾,我倒是低估了他,也许他有个好谋士。”

四人见他如此,都不敢打扰,默默地等待他的决定。

叶歆沉吟道:“相信张全很快就会宣布新皇帝的人选,京城也会发生变故,我还要在端庆府留一段时间,想好应对的方法再回去。”

“可肃州的事情怎么办?”

“我自会派人去。”叶歆转头望着宋钱和魏劭道:“魏劭,河帮要多派人手打听消息,无论是谁掌握权力,你这个河道总督都是他们笼络的对象。宋钱,你的店铺也是消息的来源地,也要派人多留意官府和百姓的反应。”

“公子放心,这事包在我们身上,我们现在就去安排。”魏劭和宋钱拱了拱手,一起离开了。

“天行,让你的一千亲卫兵进驻端庆府,现在这个城池由我们接掌,若是张全来攻,我们立即渡河北上。”

“交给我去办吧!”龙天行微微一笑,扶剑而出。

凝心见四人都走了,现身而出,担心地问道:“不回肃州了吗?”

叶歆摇头道:“事情发生变化,我不能立即起程,要在此停留一段时间。若是事情顺利,大约半个月后就能起程,若是不顺,只怕要两三个月,所以我希望你代替我回去一趟。”

“我!”凝心若有所悟,问道:“你想让我去安慰柔妹?”

叶歆轻叹道:“柔儿的性格我清楚,她是个直爽的人,喜怒哀乐都会写在脸上。这次岳母不幸遇刺,她一定十分恼怒,也必然会要求报仇。若杀手真是红烈所派,她一定会逼我的部下发兵进攻,我怕那些忠诚的属下会答应她,然而一旦主动出击,后果难料,所以姐姐去了后先劝她,告诉她我会给她一个交待,若她真的不听,就把她带来。”

“带来?”

叶歆点点头,轻叹道:“现在只有我能安慰她的情绪。”

“我明白了。”

叶歆从屋中找出笔墨纸砚,写了三封信,又拿出《眠月游记》画了一幅地图,然后一起交给凝心,叮嘱道:“一封是给我岳父,另一封请父亲转交给我的部下,另一封给柔儿。”

凝心将信收入怀中,担忧地凝望着他道:“我不在,你又孤独了。”

“事关重大,我只怕没时间去领略孤独的滋味了。”叶歆牵着她的手,感激地道:“这事本不该再劳烦姐姐,不过姐姐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把信交给你,我才放心。”

凝心幽幽一叹,飘然而去。

第八章

卧牛城的东门外,一个优雅的身影悄悄地出现了。

“卧──牛──城!终于找到了!”凝心露出会心的微笑。

她从未到过卧牛城,虽然有叶歆给她的地图,但毕竟很少出门,又不愿意露出真面目,因而每到一城都只在城门停留片刻观看城名,因而走了很多冤枉路,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这里。

在城中寻觅半天,她来到了总督府,直到在圆舒轩中见到陶晶,才露出了身影。

陶晶正坐在门前的栏杆上唉声叹气,原本快快乐乐的四老突然少了一个,心中很不舒服,更令她感到难过的是派刺客来的是另一名媳妇的父亲,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她很为难。

“伯母!”

陶晶呆了呆,抬头一看,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美的令所有女人都羡慕的脸,惊讶地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凝心嫣然一笑,蹲在她身边问道:“歆弟让我回来送信。”

“歆儿!”陶晶喜逐颜开,催问道:“他怎么样?”

“他很好,您不必担心。”

陶晶牵着她的手叹道:“我怎能不担心呢,上次他来信说你受了重伤,一时不能离京,现在看到你平安回来,我的心终于放下了。”

叶君行和冰离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见是凝心,心中一喜,又问起了叶歆。凝心微笑着将叶歆的近况说了一遍。听到叶歆快回来了,三老都很高兴。

“对了,歆弟有三封信,一封给冰妹妹,一封给冰伯伯,另一封请叶伯伯转交给他的部下。”

冰离接下给自己的信,看了几行,眼泪就滚下面颊。叶歆的信中都是抚慰之辞,还把一切的责任都归到自己身上。中年丧妻是人生一大悲事,这些日子也是痛不欲生,直到读了书信,心头才感到一阵温暖,轻叹道:“这个孩子,还是那么体贴。”

叶君行接下书信也看了一遍,劝道:“冰老弟,柔儿是不是太冲动了,快想办法劝阻她吧!”

凝心道:“歆弟说冰妹妹一定会去报仇,嘱咐我一定要安抚冰妹妹,事情等他回来再解决。”

冰离神色一变,惊道:“柔儿已领着大军前去报仇了。”

凝心的脸刷的全白了,又拿出第二封信道:“这信要交给歆弟的部下,劳烦伯伯帮我送一下。”

叶君行接下书信,沉吟了片刻道:“人好像都走了,只有紫如姑娘在厢房养伤,把信给她吧!”

“我不清楚,只要交给其中一个就行了。”

“我去吧!”陶晶接下书信走到紫如的房中,却见紫如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想事情,心头不禁微叹,这么一个好姑娘,为了自己一家却几乎丧命。

紫如听到脚步声,转头望向陶晶,含笑问道:“伯母,怎么是你?”

陶晶怜惜地问道:“伤还痛吗?”

“不碍事。”

陶晶摸着她的手柔声道:“看你这样我真心疼,早点好起来吧!”

“伯母,有事吗?”

陶晶将信递给紫如,道:“这是歆儿的信,夜寒他们都不在,你看看吧!”

“真的!”紫如又惊又喜,在陶晶的帮忙下打开信纸,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神色微沉,道:“是禁止我们出兵的信,可惜晚到了一步,不过没有关系,夜寒已经去做这事了。”

“这样就好!我走了,你休息吧!”陶晶笑了笑,起身离开了房间。

“要是信早点来多好啊!”紫如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夜寒若是按自己的话做,必然会引来冰柔的不满,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如果引起冰柔与叶歆之间的问题就麻烦了。

旭日的光辉照耀着悬河清澈的河水,泛起阵阵金色的粼光。夜寒一路狂奔,终于见到了悬河城的城池,出发时的五十名女侍队和亲兵现在只有一半跟在后面,其余的不是因为马跑死了,就是累得摔下马后受伤了。

微风吹过,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钻入了夜寒的鼻子。

“不好!仗一定打起来了。”

脸色大变的他再次抽着马鞭,飞奔入城,但当他看到城门内的情况时,一切又似乎很安稳,紧张的神经略略松弛了下来。

“夜大人!”守城门的将领一眼就认出了他,笑着迎了上来。

夜寒勒住缰绳,焦急询问道:“打完仗了吗?”

将领立时笑了,得意地道:“昨夜我们大胜了一场,把敌军杀得望风而逃。”

“胜了?”夜寒感到有些意外,但这个结果毕竟让人振奋,点头道:“看来我来的时机不错。”

将领话锋一转,笑着道:“将军们乘胜追击,说是一定要抓住红烈才算胜利。”

“追击!”夜寒刚放下的心又提回嗓子口,脸色大变,厉色喝问道:“还有谁在城里?”

将领见他满脸煞气,吓了一大跳,连忙应道:“只有林子云大人守城。”

“别人就罢了,想不到连黄延功这种久经战阵的人也贪功,只怕夫人也不会坐在城里等消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面目去见大人。”夜寒苦笑连连,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林子云得知夜寒来了,立即从行辕迎了出来,满面春风,笑着问道:“夜大人怎么也来了?”

“你们这群只知打仗,不知时宜的家伙,若是把夫人断送在敌军手里,我要你们的人头。”夜寒骂了一阵,喝问道:“城中还有多少士兵?”

林子云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问骂懵了,呆了半晌才应道:“还有两万。”

“你带一万人立即出城接应黄将军,我带一万人守城。”

“出甚么事了?”

夜寒怒斥道:“我有兵符令箭,还不快去!”

林子云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夜寒气急败坏的样子,不敢多问,迅速点齐一万士兵出城增援。

夜寒让余下的士兵立即生火造饭,准备食水,等待己方军队回来,完成之后又把剩下的一万人带到城外列队等候。

两个时辰之后,西面的草原扬起了尘土,远远望去,黄尘像是一只黄色的猛兽,张牙舞爪地在天空中肆虐。

“所有将士准备迎战。”夜寒虽然是书生,但在战场上毫无惧色,身体中透出的坚毅,让身边的每个人都感到镇定和自信。

黄尘越来越近,却没有杀声,只是传出急促的马蹄声,直到人马出现,夜寒才看到了“周”字大旗,知道是周大牛的军队。

周大牛见城外有军列阵,大吃一惊,连忙奔到阵前,看到夜寒,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夜寒不答反问道:“夫人呢?”

周大牛指着身后道:“夫人杀累了,我老婆抱着。”

“女侍队,把夫人送入城中。”夜寒指挥着带来的女侍队将冰柔送入了城中,然后望着周大牛问道:“战况如何?”

周大牛摇头道:“敌军反扑,我们被冲散了,只能各自战斗,我见夫人昏倒,所以先回来了。”

夜寒一听就知道中计,眉头紧皱,看着他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周大牛摇头道:“没伤,都是敌人的血。”

“周兄还有力气再战吗?”

“人有力,马不行了。”

“为周将军换马,拿酒肉来。”夜寒回头吩咐了几声,沉声道:“战况不容迟疑,周兄换了坐骑后带这一万生力军立即杀回,增援我军,请他们不要恋战,立即撤兵。你的士兵我让他们吃饱喝足然后再去接应你,这样才能不断有生力军增援。”

“夜兄好计策。”周大牛傲然一笑,拿着酒肉跳上新马,然后朝着一万生力军叫道:“大家给我杀啊!”

夜寒不敢怠慢,立即安排归来的骑兵和战马吃东西,伤员也迅速被抬去疗伤。

出战的肃州军队一支支退了回来,换人之后又一支支出去接应,这种替换战法使一度被大军围困的几支军队杀出了重围,一个个被接回了悬河城。

满天星辰之下,最后一支军队也回到了悬河城。中军行辕之中,灯火通明,夜寒愤怒地看着面前这群将领。

“这一战死伤两万人,总兵秦广仁战死,这就是你们冒然进兵的结果。”夜寒仰天长叹:“辛辛苦苦积累的实力,经此一役,不但损兵折将,士气也大受打击。”

黄延功猛的跺脚,愤然道:“该死的红烈,明天定要报此仇。”

夜寒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骂道:“黄延功,大人把军队交给你是要你镇守边关,而且上次来信也说明我们的目标是西守、南和、东扩,你把军队都断送在此,将来怎么去见大人?”

黄延功一脸不服气,大声道:“正是因为这仗败了,所以我们要大胜一仗才能挽回局面。”

夜寒拿起金色的兵符厉色道:“我有兵符令牌在此,命令你们不得出战,违令者斩。”

黄延功不悦地看着他道:“我们也有夫人的口谕。”

“我也有夫人的手谕!”夜寒从怀中拿出一张军令,扔到他的面前。

黄延功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咕哝道:“紫如姑娘以叶夫人之名下令,这还是头一次。”

夜寒冷喝道:“紫如姑娘是大人亲定的代理总督,难道她说的话你们就可以不听吗?”

帐中将领都为难了起来,若论声望和威信,紫如远在冰柔之上,因此对她也更加信服,但此时停战就等于没有报仇的机会,他们吃了败仗,都想挽回面子。

“军令命诸位安守悬河城,周将军和狼牙将军回到自己的城池去,其余的事情等大人回来再说。”

狼牙和周大牛张口欲言,但又摇头不语。

夜寒转身对黄延功道:“敌军刚胜,士气正旺,必然前来攻城,如今悬河城有五万人,守城当可无碍,黄将军切记不可冒然出兵,否则军法无情。”

“是!”黄延功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应了下来。

就在此时,冰柔满脸怒色地冲入中军行辕,指着夜寒喝问:“是谁说要撤兵?”

周大牛苦笑道:“夜寒带着紫如姑娘的手谕以及大人的兵符前来,军令如山,我们也没有办法。”

“周大哥,不能撤啊!”冰柔满面焦急,望着在座诸将恳求道:“今天虽然败了,但我们还有机会,请大家帮忙。”

周大牛极念旧情,早年又与冰柔、叶歆相交,见她如此,心中不忍,忽然吼道:“我不属于官军编制,你们不出兵,我自己出兵!”

黄延功本就愤愤不平,见有人带头,立时附和道:“周兄果然豪情冲天,黄某愿助一臂之力。”

“我也愿!”

“我也愿!”

“谢谢诸位将军!”冰柔感动地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众将吓得连忙跪倒还礼,他们遭逢大败,都想复仇,又见冰柔以此重礼相求,凄然可怜,出兵的意愿再一次萦绕在他们的心头上,甚至比发兵之初还要坚定。

“你们……”

望着已经急哭的冰柔,夜寒的心情很沉重,他很清楚冰柔这一跪把众将的心都跪去了,此时此刻说甚么也没有用了。冰柔之情固然令人同情,但当他想起战败的后果,浑身上下就像是被寒气猛吹似的,毛骨悚然。

为了叶歆的大业,他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诸位将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请你们三思,若悬河失守,我们这些年辛辛苦苦建立的大业就会毁于一旦。”

周大牛怒目吼道:“夜寒,你可以无情,我们不能无义,大人的岳母惨死在卧牛城,你做了甚么?论理你和卧牛城的官员们应该为此负责,而你却一再出言阻止我们报仇,还诅咒我们必然战败。”

黄延功冷冷地道:“这里是悬河城,我是众将之长,出不出兵我自会定夺,用不着你说话,你还是回卧牛城静候我们的佳音吧!”

夜寒举起兵符,厉色地喝问道:“难道你们要违抗将令吗?”

黄延功淡淡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紫如姑娘卧床不起,这兵符和手谕是不是她给的还不知道呢!”

夜寒气得肺都要炸开,深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下,冷静地扫视着众将,淡淡地问道:“如今士气不振,兵力处于劣势,这些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请问诸位,胜算有多少?我不是不让你们报仇,只是要寻找时机,大人正往肃州赶来,难道我们不能等一等吗?”

将领们都愣住了,夜寒所言都是实话。

冰柔愤怒的目光扫向夜寒,质问道:“我是大人的结发妻子,难道我的话不能算命令吗?”

夜寒见冰柔一再坚持,如果不说服她,众将也不会听从命令,心念一转,忽然高声唤道:“来人啊!请夫人回府中休养。”

一声令下,六名女侍官扶剑走了进来。

“你要干甚么?”冰柔手按佩剑,怒目望着夜寒质问道:“这难道就是你们的忠心吗?”

夜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端起身分道:“奉天马巡检司紫如大人之命,请夫人回总督府休养。”

“紫如!”冰柔愣了愣,脸上怒气更盛,尖叫道:“她凭甚么阻止我?”

“请夫人上路!”夜寒挥手示意,女侍官们立即扶住冰柔的两臂。

“住手!”周大牛怒吼一声,挥掌挡开了女侍官,愤然道:“夜寒,你不要胡来,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还是我们请夜大人回府吧!”黄延功断喝一声,吩咐道:“水胜,你亲自带人送夜大人回卧牛城,夜大人若有任何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是!”水胜朝着夜寒欠了欠身,道:“夜大人请!”

夜寒见众将连兵符令箭都不予理睬,知道自己再说甚么也无济于事,仰天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十一月初一,卧牛城的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黑压压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冰刀似的烈风在大地上肆虐着,割在脸上十分疼痛,人们都瑟缩在皮袍之中,急匆匆地往家赶去,希望能早一点回到温暖的火炉旁,享受这冬天独有的乐趣。

总督府外,夜寒被水胜“送”了回来,看着飘落手心的雪花,夜寒彷彿感觉到自己的心同样的寒冷。

“夜大人,我要立即赶回悬河城助战,你就在这里静候我们的佳音吧!”水胜微微一笑,策马又奔走了。

夜寒摇了摇头,喃喃地道:“这场仗毁的不只是军队,还有人心,有了这个例子,日后执行将令恐怕要难百倍,唉,大人甚么时候才能回来?”

怀着满腔的郁闷,他来到了圆舒轩的偏厢求见紫如。

紫如见了他这副神态,惊讶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夜寒苦笑道:“众将不听军令,夫人也阻挠我执行军令,我一个人孤立无援,结果被赶了回来。这场仗只怕一定要打了。”

“这还了得……啊──”紫如惊得猛然坐起,伤口处刀割般的剧痛又使她倒了下去,原本已没有血色的玉脸白的像一张纸,额上冷汗直冒,气喘吁吁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夜寒沉声道:“悬河之战虽然胜负未定,但我们必须早做打算,万一敌军破了悬河城,卧牛城就危险了。为今之计只有二条路可走,一是增兵巩固城防,一是总督府东迁,留大军在此周旋。”

紫如神情呆滞地望着上方,喃喃地道:“大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痛心!大人把肃州交给我,我却甚么也做不了,没脸去见大人。”

夜寒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紫如呆了一阵,神色一紧,催道:“快,快送信给朴哲,请他提兵前来助阵。”

“好主意!”夜寒眼睛一亮,随后又黯了下来,叹道:“只是朴哲向来是与姑娘联络,我无能为力。”

“去找赤温,他能找到朴哲。”

夜寒点头道:“好吧,我会安排把姑娘和几位老人家送到安全的地方,以防不测。”

“只要夫人平安,我这条命也算不了甚么!”紫如感觉到伤口处像刀割似的,而且越来越痛,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夜寒见她额冒虚汗,精神越来越差,惊问道:“怎么了?”

紫如断断续续地呻吟道:“伤口……又裂开……了……”

夜寒大惊失色,连忙冲出屋外,大声喝道:“医师,快叫医师。”

第九章

陶晶等三老听到声音都走了出来,见夜寒神色慌张地叫唤,连忙走到他身边。

“夜大人,出甚么事了?”

“姑娘的伤口又裂开了,痛得很厉害。”

“这个孩子,怎么不好好休养呢?”陶晶气急败坏地走到床边,见紫如疼得满头大汗,面无血色,样子十分虚弱,心疼极了。

紫如咬着牙关,勉强笑了笑。

“这么重的伤,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现在伤口又开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呀!”陶晶说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让我看看。”冰离走到床边,拉起紫如的手号了阵脉,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脉象弱了许多,情绪不能再有波折了,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陶晶脸色煞白,催道:“亲家,快用药吧!”

“嗯!交给我吧!”

叶君行拉着满面惊慌的夜寒走出屋子,忧心忡忡地问道:“她怎么会这样?”

夜寒自责地道:“夫人不肯回来,一定要打仗,我担心出事,所以找紫如姑娘商议事情,没想到引发了她的伤势,唉,我不该这么鲁莽。”

紫如昏昏沉沉中突然想起了叶歆的信,奋力唤道:“快,快把大人的信送往悬河城。”

声音很细,只有陶晶听到了,她连忙唤道:“紫如说把大人的信送到悬河城。”

夜寒眼睛一亮,喜道:“对呀,有大人的信就可阻止他们,我现在就赶往悬河城。”

叶君行想起了凝心,连声道:“我找人送去,比你更快。”

夜寒将信将疑地望着老迈的叶君行,诧异地问道:“您有人去?”

叶君行点头道:“放心吧,一定比你快得多,而且那人与柔儿认识,比你更有说服力。”

夜寒虽然心中怀疑,但见叶君行如此自信,点头道:“既然老太爷有办法,一切就听从您的吩咐。”

叶君行不敢怠慢,急步走进书房。

凝心一直在此修炼,见他进来,好奇地问道:“出甚么事了?”

叶君行神色凝重地道:“姑娘,柔儿她不肯撤兵,所以我想请你立即赶到悬河城,把歆儿的信交给柔儿,免得她一错再错。”

凝心愣愣地问道:“不撤兵有问题吗?”

叶君行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歆儿在信上要我们制止柔儿的报仇举动,所以我想其中一定有问题。”

“嗯!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起程。”凝心找出书信,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

“悬河在正西方,在悬河走廊的出口处。”

“嗯!”声音未落,凝心的身影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此时的悬河城又经过了两场战斗,然而这两次的战斗都是以肃州军的胜利告终,初战失利的阴云被一扫而空,士气也提升至高点。

中军帐中一片欢庆,黄延功等将领更是相信这一战能胜。冰柔似乎看到了希望,她的心情却越来越焦急,那是一种对复仇的焦急心情,迫使她不断地要求黄延功等人把战斗提升至决战的层面,而不是小胜。

周大牛拍着胸脯道:“既然我军士兵大胜,不如明日黎明之时全面出击,趁敌军不备,一举歼灭。”

冰柔喜道:“这样最好,只是别让红烈跑了。”

黄延功哈哈笑道:“放心吧,他一定跑不掉。”

狼牙对铁凉的仇恨并不比冰柔少,但他较为谨慎,提醒道:“悬河城至关重要,我们是不是谨慎一些?”

“也好!”黄延功扫了五名总兵一眼,最后盯着林子云道:“林总兵,你带五千留城。”

林子云虽然不情愿,但只好领命。

黄延功含笑道:“大家回去休息吧!三更起床,四更造饭,五更出击,夫人就留在这里,等我们把红烈抓回来。”

“是!”众将都很兴奋,笑吟吟地离开了中军帐。

冰柔梳洗完毕也上床休息,由于内心充满了期盼和兴奋,所以翻来覆去,直到二更才沉沉入睡,好梦正圆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了呼唤声。

“冰妹妹,醒醒!”

冰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蒙矓中看到一双宝石般的眸子,心中猛的一惊,腾的坐了起来,却发现是凝心,脸色微变,惊问道:“凝姐姐,你怎么来了?相公也来了吗?”

凝心摇了摇头道:“他还没有回肃州。”

冰柔的反应很奇怪,虽然脸上有失望之色,但眼神中却有一丝庆幸。

凝心掏出书信递给冰柔道:“这是歆弟的信,你看看吧!”

冰柔欣喜地接下书信,然而当她抽出信纸时却犹豫了,愣了半天,又把信纸推回信封之中,问道:“还有甚么事吗?”

凝心见她居然不看信,不禁有些好奇,道:“这是歆弟给你的信,好像是要你撤兵,这一战听说会有莫大的影响。”

“这次我不能听从相公的安排,我一定要为娘报仇,而且现在胜利就在眼前,绝不能放弃,相公回来后,我会向他请罪。”冰柔把信抱在胸前,俏脸上露出一丝歉疚之意。

凝心呆了一呆,惊问道:“你真的连歆弟的意思都不理?”

“等他回来,一切就晚了。”冰柔噘着嘴,幽怨地摇了摇头。

“为甚么?”

冰柔垂下头,喃喃地道:“他不会让我报仇,所以我要在他回来之前报仇。”

凝心从她的言语之中听出了她对叶歆的不信任,心头一阵不快,劝道:“他怎么会不让你报仇呢?你不要胡猜。”

冰柔摇头道:“我知道他一定会阻止我,这封信也一定是要阻止我报仇,但是我不能等,娘的仇一定要报。”

凝心看着她坚定的神态,霎时间不知道如何劝阻,微微叹了口气道:“歆弟不知道会怎么想?”

冰柔坚毅地道:“等我杀了红烈,就算相公要我赔命也行。”

“他绝不会伤你一根头发。”凝心轻叹道:“可是他会伤他自己。”

冰柔再次低下了头,轻轻地道:“就算死,我也陪他一起。”

凝心沉默了片刻,道:“我来的时候,歆弟说如果你不听劝说,要我把你带到他的身边去。”

冰柔脸色大变,她知道凝心的实力就连叶歆也望尘莫及,何况是她,顿时惊慌失措,叫道:“我不要离开,我要报仇。”

“可是──”

冰柔扑到凝心的怀中,声泪俱下的恳求道:“凝姐姐,我娘死的好惨啊!满身是血,你要是见了也会一样伤心,我如果不为娘报仇,我娘会死不瞑目的,难道我为娘报仇也错了吗?”

凝心为难地看着她,苦笑道:“可是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冰柔忽道:“姐姐,不如你帮我把红烈抓来,我报了仇就可以回去了。”

凝心大惊失色,连忙摆手道:“我不能做这种事。”

“既然如此,就让我去报仇吧!”

凝心从未感到如此为难。

此时,城外突然传来了杀声,冰柔顿时镇定了下来,含笑道:“凝姐姐,战斗已经开始,你快回去吧,等我报了仇就回去。”

凝心摇头道:“我要保护你的安全。”

“也好,姐姐就等着和我一起庆祝吧!”冰柔嫣然一笑,彷彿看到了胜利在向她招手。

正当悬河城外战火纷飞的时候,叶歆也踏上前往肃州的道路。恭城前往卧牛城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从平安州上银州,经嘎山城折向西行,另一条路过平安州到昌州北部,经龙口关北行。

由于昌州的屈复清在向东扩,而平安州又有战事,所以叶歆选择了前往依兰河谷以及嘎山城的路线,顺便巡视一下肃州东面的军务和政务。

其实这条路上也并不太平,旷国雄的势力由于受到苏剑豪大军的压制,已经逐步退往双龙城,而其他的势力慑于苏剑豪的军力和气势,纷纷退缩,因此平安州的一段路可能会遇上苏剑豪的军队,无论是叶歆还是玉霞公主都会引来苏军的注意。

而进入银州之后,领着四万士兵在草原上独立的高虎与他有旧恨,暴露了身分也会引来麻烦。因此叶歆没有带任何士兵,随行的除了玉霞公主的十二名女侍官之外,还有魏劭带领的五十几名河帮弟子,都打扮成赶路的行商。

这一行人走得很小心,魏劭的河帮弟子分成几组,像是车轮一样在车队的前方滚动着,不断地为叶歆送来所经城镇的情报,包括驻军的数目、战争的可能性、地方势力、私人武装力量的活动等等,可谓十分详尽,因此叶歆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料来决定行走的时间、路线和方式。

寒风呼呼地从悬河城上空吹过,带动着漫天的雪花轻轻地飘舞,又慢慢地飘落,将大地染得一片洁白。就在这片白色之下,无数肃州士兵的尸体静静地躺着,周围是结冰的血渍。上天似乎不忍心让他们暴尸荒野,因而用它最美丽的雪花遮去了一切,只有那高高竖起的断枪长刀还残留着一丝杀气。

悬河之战在风雪之中结束了,带给肃州大军的是死亡和伤痛,悬河城像是被父母扔下的孩童,瑟缩在暴雪之下,无助地望着挥舞长枪大刀的新主人,等待着新的命运。

然而这些新主人并不满足,狂风暴雪阻挡不了他们对敌人的杀心,奔马在长嘶,战士在呐喊,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在悬河走廊之中回荡,像是死神的咆哮,山神的愤怒。

“杀啊!夺下卧牛城!”

长长的奔马群中,一位身披帅袍的将军正挥舞手中的长刀,呐喊着向前方冲去,此人就是红烈。他从未像现在一样高兴,强烈的兴奋感填充了他的脑海,三万铁骑在他的指挥下一路杀入悬河走廊,向卧牛城逼去。

这一战他把骄傲的肃州兵挤牛奶似的吸入了广阔的草原,再用优势兵力困住其中几个主力军团,从而袭取了只有五千人把守的悬河城。若不是狼牙在铁凉军攻占悬河城之时冲入城中,并成功控制了悬河城的东西两门,使友军向西撤走,肃州的数万兵马将会被铁凉隔在悬河城以西,成为草原上游荡的孤军。

铁凉军的士气提升到最高点,以往攻打悬河城失败的经历使他们都觉得胸中藏着口气吐不出来,此时一切怨气怒气都一扫而空,因为他们是胜利者。

悬河走廊的五个县城在铁凉大军的铁蹄下失陷了,肃州兵只顾着逃亡,没有人想着如何在狭小的悬河走廊之中堵住敌人的进攻。狼牙等人虽然想战,但大军已经溃败,而敌军又来势汹汹,根本没有机会重整军力回师再战。

渐渐地,悬河走廊的出口展现在追兵和逃兵的面前,这是铁凉人百年来第一次踏上天马草原的边界,每个人的心中都像是着了火似的沸腾了。

“冲啊!卧牛城就在前方!”红烈内心的兴奋可以用火山爆发来形容,满面红光,胯下的战马也像是飞起来似的。

突然,铁凉大军的左侧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杀声,在呼呼风声的伴奏下显得格外雄壮有力,彷彿有千军万马从天而降。

“有伏兵!”

风雪中,朴哲一马当先,如同巨神般冲入了惊慌失措的铁凉军中,弯弯的马刀像是死神的镰刀,带起了鲜血和惨嚎。

“兄弟们,用你们的马刀宰了面前这群等死的绵羊吧!”

两万策马舞刀的草原汉子如同满山遍野的恶狼,追逐着他们的猎物,他们毫不介意出刀的角色和力量,只要看到身穿盔甲的人,他们就会兴奋地舞起马刀,狠狠地劈下去。

鲜血染红了雪地,就像冬日的寒梅,点缀着银白色的世界,但此刻没有人有心情去感受这艳丽的红色,因为他们的眼中只看到杀戮和死亡。

铁凉大军的左翼被锋利的狼牙撕裂了……

战场的变化让正在兴头上的红烈勃然失色,赫然勒停了战马,厉色道:“行令下去,行军速度放缓,快去查明发生了甚么事。”

不到片刻,一名小卒气急败坏的来到他的面前禀道:“大事不好,左侧有伏兵杀出,不计其数,就像雪花一样,而且全是骑兵,我们的侧翼被撕破了。”

“居然还有伏兵!难道是那该死的叶歆亲自来了!?”红烈没想到大功告成之际又发生变化,气得暴跳如雷。

韦忠策马赶来,紧张地问道:“大帅,我们怎么办?”

“前部回拢,后部推前!结成马队方阵。”

只要攻下卧牛城就可以得到彻底胜利,红烈如何也不愿意放弃这最后的成功。

“大哥!绵羊要结群了。”巴岩松笑着冲到朴哲的身边。

“让他们吹吹寒风暴雪吧!我们回去喝酒。”朴哲豪然大笑,拨转马头向北面冲去。

“兄弟们,回去喝酒去!”巴岩松边跑边叫,一副轻松之态。

一群看似散乱无章的草原骑兵突然聚成一线,高速地消失在大雪之中,不见了踪影。

对于突然消失的群狼,红烈有些不知所措,无论是在雪狼关还是悬河城,他都没有遇过这种敌手。

“大帅,怎么办?”

“敌人来路不明,又不穿盔甲,不像正规的军队,不过他们对这里的地形熟悉,我不能冒然行动。”红烈显得很小心。

刚等了两刻钟,这群憧憬全胜的铁凉士兵就被冻惨了,一个个虽然像铁铸似的站在风雪之中,阵形也异常的整齐,但内部已经虚了。

头顶上、肩膀上都压着雪,怎么扫也扫不乾净。一张张由红转白的脸被冰刀似的烈风拍打着,初时很痛,但很快就没有了知觉。

一对对眼睫毛上结了白霜,那是士兵们吐出的水气凝成的。

拿着兵器的手同样被铺天盖地的寒风吹得几乎没有了知觉,别说挥刀,就连换一个姿势都有些困难。

沾满鲜血的刀锋上结满了一块块血红色的冰层,又钝又硬,连木头都劈不开。

红烈的心情着实郁闷,眼见全面的胜利就在眼前,却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逼得落入下风,还要在这寒风中苦等,满心的怨愤就像是万支小针刺激着他的心神。

“这群该死的家伙!”

突然,风雪中又出现了重重黑影,随之而来的还是那慑人心扉的马蹄声,如同万川入海般奔腾咆哮而来。

“他……他们又杀回来了!”

朴哲的万人马队远比铁凉军更擅长雪中作战,毕竟他们都经历过无数风雪交加的日子,也经常在雪中作战,风雪对他们并不能构成威胁。

而他们的领袖也不是泛泛之辈,在建了一半的青龙城里早已预备下温暖的火堆、火热的烈酒、热腾腾的烤肉,还有藏在帐蓬之中的两万匹战马。

火堆旁的歌声,飘荡的浓烈酒香,每一次都刺激着这群草原骑兵的神经。

当他们扔下皮制的酒袋,挥刀上马的一刻,狼似的杀性完全占据了他们的心灵,跟随着他们的领袖朴哲,准备再一次撕咬早已冻僵的猎物。

“报──敌方骑兵击溃了左翼。”

“报──敌人回旋攻击我军后队,似乎要断我们归路。”

“报──卧牛城的方向又有大军杀回来。”

一个又一个不利的消息迅速传到了红烈的耳边,气氛就像是突然被拉紧的弓弦,使铁凉军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耳边的杀声却如同天上的雪花,数之不尽,己方士兵的惨叫声更是让人们感觉心在收缩,心头的压抑感越来越浓。

“撤!”

虽然不情愿,但红烈还是无奈地为悬河之战划上了句号,带着他的骑兵折往悬河城。

无论如何,他都攻占了悬河城,打开了东征的第一扇门。

第十章

潮水般退走的铁凉大军身后,朴哲的狼群也没有再做弄潮儿,只是嘲闹般齐声大笑。

「大人这次败得真是不值,这群人也没甚么大不了。」朴哲笑著擦了擦马刀上的血渍。

巴岩松笑道:「大人不在,否则也轮不到这群绵羊来逞能。」

朴哲摇头叹了一声,吩咐道:「你带人回去休息,我去卧牛城看看。」

巴岩松挤了挤眼,调侃道:「大哥是想去探望紫如姑娘吧!」

朴哲皱了皱眉,担忧地道:「听说她的伤口又裂开了,身体十分虚弱,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大哥快去吧!」巴岩松怎会不知道朴哲的心意,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只能慨叹命运。

朴哲领著十几人奔到了卧牛城,一路上都是逃回来的残兵,伤者极多,一片惨象,偏偏又遭逢雪天,真是哀嚎遍野,令人难忘。

来到总督府,夜寒亲自迎了出来,朝著他一揖到地,感激地道:「若不是朴英雄前来相助,卧牛城也岌岌可危。」

「没甚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朴哲看了一眼平静的总督府,问道:「你们的情况如何?」

夜寒苦笑道:「刚才点了一下人数,悬河城的七万五千人如今只剩下三万,其中还有不少伤者,而且士气大跌,短期内难以恢复。」

朴哲吃惊地问道:「敌军虽然不错,但也不至于如此大败吧?」

「结果如此,只能怨自己了。」夜寒此时也不想过多指责同僚的一意孤行,毕竟这场仗是冰柔挑起的。

一个小兵突然冲了过来,惊慌地叫道:「东方大人伤重不治,已经亡故!」

「甚么!」夜寒两眼一黑,几乎晕倒。

「夜兄!」朴哲连忙扶住他,劝慰道:「保重身子要紧。」

夜寒满脸泪痕,捶胸顿足地叫道:「天妒英才啊!」

「夜兄,如今正值危难关头,你千万要冷静,趁红烈败回之际,立即封锁悬河走廊东面出口,以防不测。」

「我心大丧,朴兄切莫见怪,一切还望朴兄助我一臂之力。」

朴哲点头道:「我已命部下前往未建好的青龙城驻扎,夜兄应该整顿兵马,将没有受伤的部队移到青龙城南面,只要建好营寨,铁凉就无机可乘。」

「我明白。」夜寒按捺胸中的剧痛和哀伤,急忙赶往城外。

圆舒轩内,凝心把昏厥的冰柔送入房间,冰离等人都围著她。

「凝姑娘,怎么会这样?」冰离担心地问道。

凝心幽幽叹道:「冰妹妹报仇心切,抢先进兵,我去的时候战事已经开始了,她知道大败后,急得吐了血。」

「可怜的孩子!」冰离怜爱地摸著女儿的手。

叶君行和陶晶对望一眼,都摇头叹息,一起走出了屋子。

「柔儿只有咱们的儿子能劝服,可惜歆儿迟迟不归。」

「若论温柔娴淑和处理能力,紫如那丫头最好,可惜受了重伤,不然一切也不会变成这种样子。」

「消息别告诉她,我怕她的伤口再次迸裂,亲家说她现在经不起任何刺激。」

「嗯!」陶晶叹了一口气。

局势在夜寒和朴哲两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平静了下来,次日清晨大雪初晴,悬河走廊的东面出口已经建起了一座庞大的军营,正好堵住出口,所有的士兵都被移驻到此地,防备铁凉的下一轮进攻。

中军大帐内,将领们都显得没精打采,垂头丧气。

黄延功苦笑著自责道:「悬河城是我的驻地,城池失守责任在我,大人回来后我去请罪,你们还是各回驻地吧!」

狼牙摇头道:「这一仗没有配合好,让红烈有机可乘,在座诸将都有责任。」

夜寒安抚道:「诸位将军,眼下士气不振,还望各位鼎力协助,红烈得了悬河城必然来攻,我们要做好准备。」

黄延功起身向他一揖到地,歉然道:「夜兄,上次是我的不是,我给你陪礼了,悔不听你之言。」

「我们是同僚,都在大人手下做事,自当同仇敌忾,眼下的目标是红烈,其他的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夜寒连忙扶他起身,长叹道:「只是可惜了东方不平,难得的一位人才,却死在乱军之中。」

帐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诸将都觉得东方不平的死与自己有关,不约而同垂下了头。

夜寒见众人如此,收起戚容,沉声道:「我们新败,草原上的部族只怕又要蠢蠢欲动了,情况不容乐观啊!万一沙漠中的人也出来惹事,我们的日子就更苦了。」

狼牙道:「这一点可以放心,如今是冬季,南面的部族不会乱动,沙漠里也是冰雪封境,想出来更难,有朴哲守住北面的沙漠,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大人应该会在年关之前回来,一切还是听大人的吧!」

十一月中旬,叶歆终于离开了平安州,进入了银州的雅尔草原。冬日的一场大雪迫使车队在一个名为鹰峰寨的地方停留下来,这里是依巴族的寨子,由于与平安州接近,因此商贸繁华,客旅较多。

玉霞公主从未到过北国,看著白茫茫的一片,既是好奇又是兴奋,早已把寒冷忘却了,领著她的侍女们在租下的小院中玩耍。

「她们玩得真是开心,一点也不知道危险的存在。」魏劭望著在雪中嬉戏的女人们,苦笑了起来。

「到了这里,你这个河帮帮主的威名就不管用了,一切都要小心啊!」叶歆看了他一眼。

「我还是喜欢在船上,这里太大了,找不到方向让人难受。」

突然,平静的寨子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随之而起的是吵杂的人声。

「去看看怎么回事?」魏劭指著手下吩咐著。

「公主,快回来!」

在叶歆的催促下,玉霞公主跑回他身边,问道:「出甚么事了?」

「不知道,魏劭已派人去查了。」

半炷香之后,派出去查看的河帮弟子慌张地跑了回来,叫道:「不好了,有人来攻寨,听说有很多人。」

叶歆脸色大变,急声问道:「来的是其他部族吗?」

「听说是高虎的军队。」

叶歆眉头紧皱,忧色忡忡地道:「没想到真在这里碰上了。」

魏劭望著昏沉的天空,苦笑道:「大雪纷飞,根本没办法逃,我看只有寄望于这个依巴族了。」

「我们去看看,也许可以帮上忙。」叶歆抬腿往寨子走去。

寨子是依山而建,背后是鹰嘴峰,所以寨名鹰峰。寨墙用鹰嘴峰的山石叠成,上面设有城垛,可算是小型的城池。

叶歆和魏劭走到大街上,发现手拿武器的族民们从一间间帐蓬或是石屋中跑出来,表情十分紧张,但眼神却是十分坚定,使人轻易地感受到他们驱逐外敌的信心和意志。

「看来这位高虎将军正处心积虑地扩大地盘。」

「这家伙厉害吗?」

叶歆轻笑道:「他曾是悬河将军,离开天马草原时大概有四万人,现在有多大势力我不清楚,不过他儿子曾被我挂在山巅上吹了三天三夜的大风。」

魏劭哈哈笑道:「您还真够狠的。」

「我们上寨墙看看!」

两人跟著人群一直走,很快就来到寨墙脚下,却有一名青年男子挡住了去路。

青年男子和气地道:「要打仗了,你们是我们的客人,不必卷入战斗,快回去吧!」

叶歆打量了他几眼,男子年龄不大,大约十七八岁左右,皮肤黝黑,眼睛很大,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精神,身上披著羊皮袄,手里拿著马刀。

他抬头望了一眼一丈高的寨墙顶部,问道:「是高虎的军队吗?」

「除了他还有谁?这些日子一直在催各个寨子向他交税,而且越要越多,我们不交,他就派兵来打我们。」青年男子越说越气,一脸愤愤不平之色。

「高虎这恶贼的确可恨。」叶歆点了点头,高虎的阴险他很清楚,原本已经设好了计策想铲除他,只因出使铁凉,所以事情就缓了下来。

男子见他骂高虎,好感顿生,含笑道:「我叫松鹰,你呢?」

叶歆微笑道:「我叫叶歆,在这里避雪,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

「叶歆!这个名字好熟啊!好像是甚么人说过。」松鹰歪著头咕哝了一阵,却想不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道:「我要上去守寨,你们快回去吧!」

叶歆含笑道:「我们两个也讨厌高虎,所以想帮你们守寨。」

「你们?」松鹰打量了两人一眼,道:「你太瘦了,不过他好像有点力气。」

叶歆不禁莞尔,笑道:「我虽然瘦,但也有些气力,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吧?」

「说得不错,跟我走吧!」松鹰憨厚地笑了笑,领著两人登上了寨墙。

寨子只有一个东门,所以防守也以东门为主,南北两侧也有不少人,每个人腰里都插著刀,手里拿著弓,地上堆放著许多箭枝,神色紧张地凝望著北方,气氛十分凝重。

松鹰领著两人在东面的寨墙上找了一个空位,给了魏劭弓箭和刀,却拿了一杆长矛给叶歆,道:「敌人上来就举著它向下,让敌人没办法爬上来。」

「想不到我也有持枪守城的一天。」叶歆拿著枪笑了笑,抬眼眺望著白茫茫的远方,问道:「有多少敌军?」

松鹰犹豫了一下,应道:「雪太大,消息不太准确,至少有五千人吧!」

「寨中的守军有多少?」

「有两千多。」

「敌军的一半,守寨不算吃亏。」

松鹰紧张地道:「他们很厉害,已经毁了好几个寨子。」

叶歆冷笑道:「这群混蛋,迟早要灭了他。」

雪渐渐停了,视线也清晰了许多,过了片刻,远处马蹄带起的雪尘洒满了天空,如同一道巨大的白色幕墙。

叶歆看了一眼,神色变得十分凝重,沉吟道:「这种阵势,敌人绝对不只五千,恐怕有一万多。」

「一万多!」

紧张的依巴族人们都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纷纷转头凝视著他。

魏劭同样感到忧心忡忡,沉声道:「公子,不想点办法恐怕守不住。」

叶歆皱了皱眉,低著头思考了起来。

「要是真有一万就麻烦了!」松鹰直盯盯地望著奔来的敌军,满脸焦虑。

魏劭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尽力守寨吧!无论敌人有多少,只要有信心就能成功,何况这里还有坚固寨墙。」

「嗯!」松鹰重重地点点头,露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式。

叶歆微微一笑,掰著手指算道:「一个要干掉四个,依我看一个用箭,两个用刀,剩下一个用拳头,算起来不会太难。」

众人被叶歆古怪的逻辑说得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也随著缓解了不少。

谈笑之际,一名三十七八岁、身披黑熊皮衣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忽然发现叶歆和魏劭不是本族人,却拿著兵器,不禁一愣,问道:「你们是谁?」

「爹,他们自愿来帮我们打仗,我见他们诚恳,就带了上来。」松鹰笑了笑,指著中年汉子对叶歆和魏劭道:「这是我爹,是依巴族的族长。」

叶歆和魏劭对视了一眼,这才知道松鹰是族长的儿子。叶歆没有掩饰自己的身分,微笑道:「我是叶歆,这位是我的部下魏劭。」

松仁脸色大变,满脸惊色地打量著他,问道:「您是天马草原之主叶歆?」

叶歆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是我。」

松鹰吓得跳了起来,指著他惊叫道:「我记起来了,客人经常说起的肃州总督原来就是你!难怪我听著这么耳熟。」

「松鹰兄弟,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松鹰郑重地点头道:「能让人经常谈起就是成就,要是别人在聊天时能说到我的名字,我会非常高兴。」

「嗯!」叶歆笑了笑,又望著松仁问道:「你们的实力太弱了,没有外援,抵抗不了多久。」

松仁皱著眉头长叹道:「附近的寨子都怕了高虎,自顾不暇,没人敢来增援,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叶歆沉吟了片刻,问道:「这里离依兰河谷和嘎山城还有多远?」

「有几百里路,快马狂奔也要跑三天三夜。」

「这里能抵抗七天七夜吗?」

松仁呆了一呆,惊喜地问道:「您愿意派兵助我们?」

「救你们也是救我,我现在没有士兵,但嘎山城和依兰河谷有。」叶歆指著魏劭道:「我会派他前去求援,麻烦族长派人引路。」

「太好了!」松仁笑著转头望向儿子吩咐道:「松鹰,你带上马和食物,带他去求救,记住,越快越好,但不要把马累死了。」

「是!」松鹰晃著头,爽快地答应了。

叶歆握著魏劭的手道:「叫周大牛领骑兵前来增援,再告诉嘎山城的狼牙让他引兵去攻高虎的老窝,双管齐下,一定能奏效。」

「明白。」

「要连奔三天三夜实在很辛苦,不过没有我的人,狼牙和周大牛未必会信,所以你要辛苦一趟。」

魏劭沉声道:「公子放心,我是练武之人,修炼几天不睡也是常有的事,你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完成。」

「好!」叶歆感激地拍拍他的肩头,转身对松鹰道:「小兄弟,你也要小心。」

松鹰拍著胸脯笑道:「放心吧!」

在松仁的安排下,两人各人带了两匹马,起程向西北方狂奔。

送走了两人不久,鹰峰寨便被高虎的大军团团围住。面对雪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依巴族人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松仁忽然挥著马刀道:「大家听好了,援军会在七天后赶来,只要我们坚持七天,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城上的依巴族人都挽起了弓,准备迎接战争和死亡,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有著无畏的神色。

叶歆站在人群中朝外打量了一眼,高虎的部队的确有一万二千人,其中大约两千骑兵,其他居然都是步兵,若在南方,这是很正常的编制,然而在草原则显得有些古怪。

高虎身披黑甲,骑著一匹黑马来到近处,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态,用马鞭指著寨墙上的人傲然喝道:「我让你们交税,你们却抗命,还挑唆其他部族一起抗税。我今日带大军前来,一定要踏平这鹰峰寨,让草原上的部族都知道抗税的结果。」

寨墙上,松仁怒气冲冲地吼道:「高虎,你这恶贼居然要我们交五百匹战马,一千头牛,这简直是掠夺,我们绝不会向你们这些吸人骨血的恶人低头的。」

依巴族族长此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众人心头一热,连叶歆也随著众人哄然叫好。

高虎见松仁顽固不化,大为不悦,怒声叫道:「攻破城寨之时,一定让你们知道我高虎不是好欺的。」

叶歆见情况闹僵了,眉头微皱,忽然走到了松仁的身边,小声劝道:「不要逞强,拖延时间为上。」

松仁顿时醒悟,连忙换上笑脸,高声唤道:「高将军留步,有话好说,还是商议一下吧!」

高虎拨转马头,嘿嘿一笑,问道:「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松仁无奈地道:「你的要求能不能减一点,我们这里没多少战马,需要时间筹备,能不能再宽限一些时间。」

高虎两眼一翻,怒吼道:「我知道你这里有良马千匹以上,所以一匹也不能少,不然我立即发兵攻城。」

松仁假装犹豫片刻,又问道:「能不能容我们商议两天,你也清楚,族中大事都是全体商议。」

「不行!」

第十一章

「高将军,我们这里的老弱加起来也有一万人,就算你胜了也没甚么甜头,何况现在你们已把寨子困死,我们也做不了甚么,不如多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也许我们会向你们投降,这样岂不更好?」

高虎沉吟了半晌,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也不愿意实力受损,淡淡地道:「好吧,就给你两天的时间,反正这一带也没有人敢来救你。」

松仁大喜,拱手道:「多谢将军,我现在就去商议,两日之后一定会有好消息。」

高虎如何也没料到叶歆会在寨子里,不疑有诈,领著一万二千士兵在寨外安下营寨,等候鹰峰寨的好消息。

松仁与叶歆一起走下寨墙,边走边笑道:「叶大人的妙计,如今只要守五天就够了。」

叶歆依然有些担心,沉吟道:「人数上差距太大,守五天也不是容易的事,还是要想办法打击敌军。」

松仁苦笑著叹道:「我何尝不想大杀一场!只是寨子被重重围困,只能将力量放在守寨上,哪有能力进攻?只要能守到援军到来,我就满足了。」

叶歆拱了拱手道:「我回去考虑一下,若有妙计,再来相告。」

「叶大人请!」

鹰峰寨渡过了两个平静而又紧张的日子,享受著暂时的和平之馀,依巴族人的心情随著期限的到来越来越担忧。

傍晚时分,叶歆登上城寨,了望敌方的寨子。由于鹰峰寨只有正东一个寨门,所以高虎大营建在正东,把寨门堵住,以防寨中有人窜逃。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寨子,外面用带来的木栅建成了一道围墙,只留下前后两门。

看了一阵,他忽然听到一阵羊叫,回头一看,寨墙的内侧不远处有个羊圈。

「好多羊啊!」

叶歆忽然心中一动,脸泛喜色,急忙冲下了寨墙,来到了松仁的住所。偌大的帐蓬之中,依巴族的重要成员都在这里商议对策。

「叶大人,您来的正好,请坐吧!」松仁恭敬地请他坐在身边。

叶歆扫视著在座的人,发现每个人的眉头都皱著,心下明白,含笑问道:「诸位想必在为明天的事担心吧?」

松仁沉声道:「其实也没甚么要担心的。」

「族长,不知道族中有多少匹战马和羊?」

「战马大约有一千二百匹,羊更多,至少有五六千只,都在羊圈里!叶大人难道要我们答应高虎的条件?」

叶歆含笑摇了摇头,道:「高虎这次存心吞并你们,就算把战马和羊送过去也不会撤兵。」

松仁怒哼了一声,拔出腰间的马刀指天叫道:「马和羊是我们草原人的命根子,绝不能拱手让给贪婪的敌人。」

「对!不能让!」帐内群情激昂,纷纷出言声讨高虎的贪婪。

叶歆含笑道:「我相信这里都是能骑善射的草原骑士,既然如此,何必困守在寨中,该出去让他们见识一下依巴族人的箭法。」

众人听了都呆住了,愣愣地望著他,没想到他竟然要求劣势一方主动出击。

松仁知道叶歆不会随口一说,诚恳地问道:「叶大人一定是有甚么妙计吧?」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在想,如果这么冷的天没有帐蓬会怎么样?」

「当然会冻死!」松仁忽然一愣,惊喜地问道:「你是说要烧他们的帐蓬?」

叶歆含笑点头道:「这个烧字切中了要害,如果高虎的帐蓬被烧,就算他们有千军万马,若在这冰雪之中露宿一夜,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众人都笑了起来,大赞妙计。

松仁笑了一阵,又问道:「可是敌军守卫严密,想放火恐怕不容易。」

叶歆轻轻一笑,伏在他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松仁先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用力一拍大腿,腾的站了起来。

「好,就这么办。」

入夜后的鹰峰寨点起了无数火把,将寨内照得通亮。相比之下,高虎的营寨里却显得黯然失色,由于没有足够的木材,营寨中寥寥可数的火堆旁挤满了人,都在吸取微弱的热量。

「妈的,居然要在雪地里受苦。」

「直接攻进寨子多好啊!说不定现在正搂女子睡觉呢!」

「明天就是期限了,忍一忍吧!」

中军帐中的高虎也与手下将领坐在炭火边取暖,他的心里有些后悔,但为了保留军力,只好忍受雪地之苦。

「将军,寨子里来人了。」

高虎猛的抬头,惊问道:「是来投降的吗?」

「说是寨中抓住了一个叫叶歆的人,听说是大人的对头。」

「叶歆!」高虎胸中怒火像浇了油似的,顿时猛烈了,眼中射出缕缕寒光,厉色喝问道:「查清楚了吗?」

「使者拍著胸口保证,说如果有错,就请我们杀光寨子里所有的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与我们议和,以后都做我们的属地,只求我们不要杀人。」

「好啊!想不到叶歆会落在鹰峰寨的手里,真是天助我也。」高虎大喜过望,催促道:「告诉松仁,命他亲自把人送来,只要他们把我要的东西备好了,我保证不会动鹰峰寨一草一木。」

「是!」报信士兵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太好了,叶歆一定是来游说这里的部族归顺他,没想到却陷在此地。清儿,你的仇终于得报了。」高虎兴奋地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就宰了叶歆,以泄心头之愤。

「恭喜将军大仇得报。」帐中的将领拍起了高虎的马屁,丝毫不知大难将要临头。

半个时辰之后,鹰峰寨的寨门打开了,松仁牵著一匹马走在前面,马上面还捆著一个人。

在他身后有数之不尽的绵羊,羊队后面是一排牧羊人,手里都拿著火把,牧羊人的后面是五百匹战马,也有一群手持火把的依巴族人催赶著,羊声马嘶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高虎军营的士兵们见到羊群和马匹都欢呼了起来,毕竟谁也不想打仗,现今兵不血刃就得到了大批绵羊和战马,怎能不乐开了怀,营门早早地被打开了,等著接受鹰峰寨的贡品。

高虎站在中军大帐前面,满脸喜色地看著如星辰般的火点,向营门越来越近,只等著士兵把叶歆送到面前。

松仁的马忽然慢了一些,羊群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慢慢地向营门拥去。由于羊只太多,营门很快就被堵住了,羊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快把羊赶到空地去!」副将黄石没有料到这是计,以为是羊群不受控制,连忙催促手下赶羊。

就在此时,松仁已退出了羊群,高举著火把叫道:「放火!」

随著一声叫唤,百名牧羊人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了营门口的羊群,羊身上早已泼了油,所以沾火即燃,这上千只羊挤在一起,火苗立即传开了。

「别……别让羊冲进来!」黄石惊慌地叫道。

最前面的羊群受了惊,却又没退路,只有拼命的向前跑,很快就撞翻了阻挡的士兵,冲入了营中。

后面的羊也跟著向前跑,像是一群活动的烈火,在高虎的军营之中横冲直撞,将猝不及防的士兵撞的前仰后合,哭爹叫娘,著火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不少著火的羊甚至冲入了帐蓬之中,睡觉的士兵们狼狈地从著火的帐蓬中钻了出来,有的甚至连鞋都没穿,站在冰冷的雪地里,浑身哆嗦。

「快!快杀了那些羊!」面对巨变,高虎这才意识自己上当了,慌张地指挥著部下制止四处放火的羊。

这个时候,手举火把的牧人突然翻身上了五百匹战马,将火把插在马头上特制的火把套上,然后迅速抽出弓箭。

一枝枝用油布裹著的箭被火把点著了,随著一声声弓弦拉动,如同流星似的坠落在帐蓬的顶上。

帐蓬是用羊毛和羊皮制的,遇火即燃,熊熊的大火立时烧了起来。

「走!」

松仁按照叶歆的计划将五百骑兵分成两股,一股向左,一股向右,沿著营寨的边沿跑,将一枝枝火箭送入了高虎的军营内。

虽然遍地积雪,但灭火却不是容易的事情,高虎的士兵们只能抓起雪堆向著火处扔去,却因此砸坏了不少帐蓬,情况更是混乱。

不到片刻,高虎的军营已是火光冲天,如同雪地中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堆,火堆旁到处都充斥著哭叫声,咒骂声、惨嚎声、羊叫声、马嘶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著一丝烤羊肉的香味。

由于高虎忙著救火,无暇理会松仁,使得他和五百骑兵几乎没有受到反击,从容不迫地撤回了寨中。

叶歆站在寨墙上,望著烈火熊熊的敌营,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松仁走到他身边,望著面前胜利的成果,赞叹道:「叶大人真是厉害,居然想到用羊去堵他们的营门。」

一旁的族人笑道:「他们现在恐怕都在破口大骂。」

「我们已经送给他们一千只烤全羊,钱债两清。」叶歆笑了笑,又调侃道:「他们现在一边吹著寒风,一边吃著烧羊肉,滋味十足啊!」

寨墙上顿时哄然大笑。

次日清晨,高虎的营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完整无缺的帐蓬已经没有多少了。士兵们累了一夜,却也没有救下多少帐蓬,都站在寒风中大声地咒骂。

高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栽在鹰峰寨这种小地方,立即点拨了人马冲到寨墙外叫骂。

叶歆望著衣衫不整,狼狈已极的高虎大军,忍不住放声大笑。

「高虎将军,别来无恙。」

高虎听到寨墙上的笑声,气得七窍生烟,抬头望去,一眼就认出了叶歆,不禁愣住了,这时才知道自己是败在他的手下,恨得牙痒痒,扯著嗓门吼道:「好你个叶歆,果然卑鄙无耻。」

叶歆轻松自若地笑了笑,扬声道:「高将军,我送了你一千只烤全羊,这份礼物已经不轻了,我算是仁至义尽了,劝你还是早早回家吧!」

「叶歆狗贼,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你还是顾著自己的小命吧!我的大军已经从嘎山城出发了,相信很快就会直捣你的老窝,到时候可别怨我没给你提醒。」

高虎脸色大变,他当然知道嘎山城有重兵,只是之前得到消息说嘎山城调兵西征,所以才敢带军出来搜刮财物。此刻见叶歆出现在鹰峰寨,以为他早有准备,心神大震。

叶歆嘿嘿一笑道:「高虎,我和你原本没有甚么过节,是你派儿子主动向我挑衅,我不得已才做出反击。今日胜负已分,你若不降,日后的下场不会比那些羊好。」

高虎真的被他唬住了,心道:「叶歆敢出现在这里必有所恃,看来他西征是假,东征是真,嘎山城的消息一定是想蒙蔽我,我真是太大意了,居然中了他的圈套!不行,城池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否则我就无家可归了。」

想著,他突然拨转马头,带著散兵残勇,狼狈地往回逃去。

松仁看著远去的雪尘,对叶歆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大人不愧是天下名士,不但计策巧妙,而且能言善辩,几句话就把高虎和他的大军打发走了。」

叶歆笑道:「他以为自己中了我的计,害怕停留在此会受到伏兵攻击,又怕丢了老窝,所以仓惶而退,若他真的孤注一掷,只怕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无论如何,敌军已退,这全是大人的攻劳。」

叶歆正色道:「我不是虚言,下一步的确是要进兵银州,还望族长支持。」

松仁笑道:「大人放心,日后若有用得著依巴族的地方,尽管吩咐。」

叶歆亲切地拉著他诚恳地道:「附近的部族应该也受了不少苦,希望族长帮我游说,我不要牛羊,也不要草地水源,只希望你们把我当成朋友,让我成为大家的保护者,让我的军队守护你们的牛马,让我的商队为你们带来财富。」

松仁喜道:「大人说的太好了,我松仁一定尽力相助。」

一场小型的战争就此落幕了,鹰峰寨没有损失一个人,只是损失了一千只羊。每一名依巴族人对叶歆扭转乾坤的能力都感到衷心的敬佩,叶歆就像是部族英雄似的受到爱戴和崇敬。

叶歆得到的其实更多,他的名声会随著依巴族人的脚印传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当他的军队踏过这片草原的时候,迎接的不是马刀和长矛,而是美酒和烤肉。

六天后周大牛领著一万骑兵出现在鹰峰寨外,看著平静如昔的寨子,随同而来的松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在寨门口看到父亲时,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他冲到父亲面前惊问道:「爹!高虎呢?」

「跑了!」

「啊!」松鹰惊呆了。

「多亏了叶大人的妙计。」松仁满怀敬意地望著叶歆。

周大牛走了过来,望著满面笑容的叶歆,内心满是愧疚,低著头走到他的面前,「参见大人。」

叶歆见到故人,十分高兴,笑道:「大牛,你似乎瘦了。」

周大牛忽然单膝跪倒,神情沉痛地道:「大人,周大牛前来领罪。」

叶歆吃了一惊,连忙扶他起身,见他满脸愧色,急声问道:「是不是悬河城发生了甚么事?」

「悬河失守了。」

叶歆顿时呆若木鸡,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大人,我也有份怂恿出兵,请你责罚吧!」

叶歆猛的吸了口气,拉著他小声问道:「刺客是不是红烈派来的?」

「是!」

叶歆的心凉了,除了苦笑,他不知道该用甚么表情来表达心情的沉重,但他甚么也没有问,甚么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周大牛的肩头,说了一句「辛苦了」,拖著失落的背影黯然地走向住所。

次日一早,叶歆便告别了,与周大牛一起前往卧牛城。虽然在嘎山城得知狼牙攻占了高虎的夜明城,迫使他领著残兵向东逃窜,但这个消息无法消除叶歆心中的迷乱。

第十二章

十二月底的肃州已是冰雪封境,叶歆的车队在狼牙、周大牛和寇子诚的陪同下,终于回到了卧牛城。从出使铁凉之日算起,重回卧牛城已是经过整整两年了。

群臣得到了消息,出城十里迎接叶歆的回归,望著缓缓驶来的队伍,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些沉重。

叶歆走下马车,望著面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阵感慨,如果选择了归隐山林,就不会有今日的见面了。

夜寒带著文武群臣一起跪倒在地,恭敬地道:「恭迎大人回家。」

「起来吧!」叶歆面带微笑,安抚道:「见到大家没事就好!这两年辛苦你们了,我衷心地感谢。」

「大人!」众将见他不加责备,反而好言安抚,心中更自责,感动得泪流满面。

「天下没有不败的战争,一切重头再来吧!」叶歆扶著夜寒起身,小声问道:「紫如的伤怎么样了?」

夜寒撩起衣袖拭了拭眼泪,躬身禀道:「紫如姑娘的伤势一直拖著,时好时坏,现在又是冬日,伤口难以完全愈合,冰老太爷说等开春了也许会有起色。」

「委屈她受累了!」叶歆轻轻一叹,抬头望了部下一眼,神色忽然一黯,问道:「东方兄安葬了吗?」

夜寒心中一痛,黯然神伤,道:「葬在青龙山!」

「嗯!安顿好之后,我带夫人一起去祭坟。」叶歆心情沉重,不想多说,朝众人摆了摆手后又登上马车,缓缓驶向府第。

总督府的人都知道叶歆回归的消息,三位老人不便于行,因此在圆舒轩外等著,见儿子平安归来,三老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爹!娘!岳父!」叶歆跪倒在三老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叶君行老泪纵横地看著儿子,心情激动万分。

陶晶只顾抹泪,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叶歆特意又向冰离叩了三个响头,含泪说道:「岳父,我没有好好保护岳母的安全,致使岳母大人遇到不幸,一切责任全在我身上,请岳父责罚。」

冰离早已泪流满面,拉著他的手叹道:「一切都是命,你也不要太过自责。」

叶歆看了看四周,问道:「柔儿呢?」

冰离叹道:「她不敢见你,在屋子里。」

「我去看看她。」

陶晶忽然拉著他,劝道:「她也很伤心,你就别再责怪她了。」

「娘,我不会的。」叶歆苦笑一声,仰天叹道:「她的错也就是我的错,我又怎么会怪她呢!」

陶晶点头道:「这样就好,快去看看她吧!」

叶歆踏入圆舒轩,看著院中盛放的梅花,微微一叹,看了看正房,又看了看紫如住的偏厢,犹豫片刻,转身向偏厢走去。

陶晶微微一愣,拉著他问道:「你不先去见柔儿?」

叶歆摇头道:「柔儿是家事,晚一点也不迟。紫如姑娘救了破儿,又因此重伤在床,我听说她伤势康复得十分缓慢,身子也很虚弱,想先去探望她,顺便查看伤势。」

「也好!这个孩子也真可怜。」

叶歆缓缓地踏入屋子,一眼就看见紫如正侧著脸呆呆地望著门口,见他进来,立时露出了笑容。

叶歆却吓了一跳,此时的紫如早已失去了迷人的风采,脸色苍白,面颊削瘦,几乎看不出京华第一名妓的神韵,教他心中愧疚。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紫如的脸因为兴奋而染上了一抹红晕。

叶歆静静地坐在床边,怜惜地看著紫如没有血色的脸,握著她瘦削的手轻叹道:「紫如!是我连累你了。」

紫如微笑著摇了摇头,轻轻地道:「你回来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我帮你号一号脉。」叶歆捏著她的手腕,发现脉象很弱,不禁紧皱眉头,忧色忡忡地道:「伤得这么重,身子也太虚弱了,连用药都难。」

紫如苦笑道:「伤口时开时合,连冰伯伯也没有办法,现在只能用参汤补气,也许要等开春才有起色。」

叶歆神色凝重地道:「拖得越久越难治,而且你的身子太虚弱了,我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治疗。」

紫如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中欢喜,却不敢多想,生怕自己也卷入他的家事,话题一转,问道:「见过夫人了吗?」

「没有。」叶歆摇头道:「知道你的伤重,所以一回来就先来看你!」

「谢谢大人!」紫如露出了梨花般的笑容,又劝道:「快去看夫人吧!免得她误会。」

「误会?」叶歆有些诧异,自己和紫如之间的事妻子很清楚,应该不会再胡思乱想。

紫如幽幽叹道:「当日夫人坚持要出兵,夜寒劝阻不了,因此来求我帮他。我怕悬河城会出事,所以就以叶夫人的名义发了手谕,又让夜寒想办法把夫人押回来,从而想阻止出兵。虽然没有成功,但夫人的心里不知道会不会怨我,我很担心。」

叶歆这才知道其中有这么一段插曲,不但没有担心,反而感激地握著她的手,柔声道:「这事我要谢你,虽然没有成功,但你办得很好,可惜柔儿她不听你的劝阻,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大败!」

「败了!」紫如吓呆了,身子一弓,竟然弹坐了起来,但力不从心,又倒了下去,一对无神的眸子满是惊愕。

「你不知道!?」叶歆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的身子。

紫如只觉得肋处的伤口像被锯子锯著似的,痛楚难当,嘤咛一声,当场就昏了过去。

「紫如!」叶歆惊得面如土色,心里别提多后悔了,连忙揭开被子,发现紫如的肋处已是鲜血淋漓,染红了雪白的小衣,他更是惊慌,忽然跳起来冲到门口叫道:「缓冲药来!」

院中的三老都吓了一跳,见他急得满头大汗,惊声问道:「出甚么事了?」

「紫如的伤口又开了,缓冲药。」叶歆说了一句又冲回紫如的身边,小衣染血的面积越来越大,他看著焦急,急忙撩起紫如的小衣。

冰离取了药箱进来,见伤口流了这么多血,也皱起了眉头。

叶歆急忙从药箱中取出金针扎在伤口附近的穴位,止住流血,然后找出毛巾抹乾伤处,只见肋部有一条中指长的伤口,虽不大,却很深,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况。

「毒还没清!」叶歆看著微微发青的伤口,脸色又是一变。

冰离叹道:「匕首插得很深,毒性又烈,虽然用了不少拔毒的药,但始终拔不乾净,所以伤口的状况时好时坏,而她的身子越来越弱,虚不受补,所以用药用针都越来越难。」

叶歆轻轻地拨开伤口,紫如痛得冒了一身汗,随即又昏迷了。

冰离也看著心疼,道:「这姑娘实在可怜。」

「我不知道她没有得到兵败的消息,她一定是因为自责,因而引得伤口迸裂。」叶歆怜惜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汗珠,虽然不忍心,但还是用力拨开了伤处,赫然发现肋骨上有淡淡的青色。

「骨上有毒!」屋内炭正暖,然而叶歆却浑身打了一个寒噤,满面惊慌。

「入骨了!」冰离也颤了一下,惊愕地看著叶歆,「这可坏了!想从骨里拔毒可不是小事,用药重了,恐怕她挺不住!」

「要想其他办法,不然就麻烦了。」叶歆小心翼翼地为紫如盖好被子,盯著紫如那张没光泽的脸,心里难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若是有天心丹就好了。」

叶歆猛的抬头望著冰离,脸上的喜色却一闪即逝。若是两年前,炼制天心丹只是小事一件,此刻他虽然有新力量,但无法像往日一样利用植物的生命力制药,不禁暗暗叹了一声。

冰离见了他的脸色,叹道:「如果没有天心丹,她的伤只能拖下,最后……」

叶歆的心咕咚沉了下去,沉吟了半晌,毅然道:「师父,你帮我准备材料,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好,我帮你准备。」

紫如幽幽地醒来,见叶歆还坐在床边,又催道:「快去见夫人吧,我不碍事。」

叶歆心里一酸,柔声安抚道:「现在我回来了,一切交给我吧!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静养,我可不希望身边少了一个好帮手。」

「嗯!」紫如勉强笑了笑。

「睡吧!」叶歆见她精神不好,不再打扰,起身离开了偏厢,走往正屋。

走到卧室,他一眼就看到妻子抱著儿子坐在床边流泪,凝心则站在旁边细声安抚著。

「柔儿!」他情不自禁地呼唤了一声。

冰柔的身子猛的一颤,颤抖的目光朝门口望了一眼,触及叶歆,又逃避似的低下了头。

凝心含笑道:「你来的正好,冰妹妹交给你了。」说罢拉著小叶破的手退了出去。

叶歆走到冰柔的身边,亲昵地摸了摸她的秀发,柔声道:「你瘦了。」

冰柔被柔情触动了心情,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头扎入了叶歆的怀中。

「柔儿!」叶歆紧紧地拥住她,轻轻地抹了抹她眼角的泪花,柔声劝道:「别哭了,哭肿了眼睛不好看。」

冰柔望了他一眼,轻轻地推开他。

叶歆凝望著妻子的身影,轻轻地问道:「为甚么这么急?」

冰柔紧盯著他,方才的软弱突然换成了刚硬,充满怒火的眼睛回视著叶歆,叫道:「我娘死的好惨啊!这个仇不能不报。」

叶歆微微一愣,妻子这副模样似曾相识,竟与被困时相差无几,心下大颤,用最温柔的语气问道:「所以你就逼他们出兵?」

冰柔捏著拳头,愤然应道:「是,我一定要杀了红烈,不杀了他,绝不罢休。」

「为甚么不等我回来?」

冰柔撇开脸,淡淡地答道:「我就是不想等你回来。」

叶歆呆了呆,心头像是突然被一把刀狠狠插中了,脸上流露出极度的失落和苦涩,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似的,散落的目光回荡在屋内,喃喃地道:「原来你不相信我,不信任我……」

「相公,你怎么了?别吓我!」冰柔被他的反应吓呆了,从来没有见他的脸上露出这副表情,一颗心急剧地颤抖著。

「是啊!谁让我破誓呢!」叶歆苦笑连连,只觉得浑身乏力,头脑发昏,身子一软,便倒在床上。

「相公,你到底怎么了?」冰柔吓呆了,抓著他的手轻摇著。

「没甚么,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没有责任。」叶歆无神地闭上眼睛。

冰柔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坐在一旁看著他,过了半晌,忽然问道:「紫如没事吧?」

叶歆听出了冰柔话中的丝丝妒意,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声苦笑。现在他终于意识到牢笼生涯对妻子的影响没有因为脱困而解除,只是自己的柔情和海边平淡的生活冲淡了她心中的怨气,如今受到母亲被刺身亡的刺激,心中的戾气再一次被激发了。

冰柔没有察觉到叶歆眼神的变化,依然故我,幽怨地道:「你进门不先来看我,却跑去见她。她居然还反对我去报仇,还想把我押回来。哼!虽然这次失败了,但报仇的事绝对没错。」

若是换成其他人,叶歆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但面对冰柔,他舍不得,凝视著她半晌,轻叹道:「紫如猜得没错,你果然误会了。」

冰柔把头拧过一边,驳道:「我没误会,她就是不想让我报仇,还拿叶夫人来压我。」

叶歆想起紫如现在的处境,不禁替她可怜,坐了起来凝视著妻子,劝道:「柔儿,如果不是紫如,我们的儿子早就没命了,难道我们不该感谢她吗?她现在毒已入骨,若没有良药,只怕命都保不住,在这种时候她还在为肃州的事担心,你这么说她,太不公平了,就算我们夫妻跪在她的面前叩三个头,也难以报答她的大恩。」

冰柔想起当日紫如救下儿子的情况,心中顿生愧意,低下头细声道:「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误会她了。」

叶歆见她认错,心中一软,轻叹道:「笼子里的生活改变了你的性格。」

冰柔又噘起了俏嘴,幽怨地道:「我一点也没变,难道我不该为娘报仇吗?」

叶歆苦笑道:「看来我错了,我根本就不应该继续留在尘世之中。柔儿,我们回山吧!我们应该过些安静的生活。」

「不!不杀了红烈,我绝不回山。」冰柔气得粉脸通红,愤愤地走到床边坐下,嘴里继续嘟囔道:「你分明是怕我伤了红緂的心,她父亲卑鄙无耻地杀了我娘,这是血海深仇!」

叶歆只觉得心中刺痛,面对耍小性子的冰柔,既不忍打,又不忍骂,苦笑著摇了摇头,默默地退出了卧房。

「爹!」小叶破年少不知愁滋味,笑嘻嘻地抱著叶歆。

「该改名叫梦山了!」叶歆亲昵地抱起儿子,看著娇嫩的小脸,不禁想起小儿子,轻叹道:「你比你弟弟幸运得多。」

凝心悄悄出现在他的身边,劝慰道:「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冰妹妹这个样子实在不是办法,想办法化解她心中的怨气吧!」

叶歆朝屋内望了一眼,苦笑道:「她连我都不信任了,我说的话她现在也听不入耳,真后悔在京中停留太久了,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

凝心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哀伤和失落,感同身受,柔声劝道:「她只是控制不了脾气,其实平静的她是很可爱的。」

「我知道这些不是她的本性。」叶歆愤恨地道:「都是那个该死的笼子。」

凝心问道:「她不愿回山,你有甚么打算?」

叶歆望著房顶上的积雪,喃喃地道:「我想我需要静一静。」

「如今局势似乎平静了下来,你还是带著冰妹妹去散散心吧!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叶歆摇头道:「紫如毒已入骨,唯有天心丹能治,我的新道术却像是迷雾一般触摸不到,我打算全力修炼,一定要炼制出天心丹。」

凝心无言以对,苦笑道:「你自己决定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叶歆呆呆地望著阴暗的天空,岳母被刺身亡、悬河城失守、东方不平战死、紫如重伤、妻子的戾气,一切都像天空的色彩,灰蒙蒙的,但他很清楚,只有自己才能使天空恢复光彩,但是面前将有许多难关要面对。

第一章

卧牛城又下雪了,漫天飞舞著洁白的雪花,飘飘荡荡地撒遍每一个角落,天气异常的寒冷,烈风如同无数把尖刀,扑到脸上分外疼痛。

雪地上,凌乱的脚印一直伸向青龙山的寒松岭孤掌峰,那是一片少有人烟的天然野林,林深山高,山势陡峭,此刻又是大雪纷飞,山路异常难行,别说人,就连动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山。

然而,叶歆却带冰柔冒著大雪向上攀爬,没有道术的支撑,他的身躯显得格外削瘦,狂猛的山风一吹,几乎可以将他吹上半空,若不是身边有赤温和冰柔两人搀扶,根本走不了几步。

「大人!开春再去不行吗?何必现在来受这份苦!」赤温极力劝说著。

「东方兄为我葬身异乡,我若不来祭拜,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他?何况事情缘自夫人。」

叶歆气喘吁吁地奋力攀爬,手脚早已冻僵,嘴巴一张,暴风雪一个劲地往嘴里灌,使他举步维艰。

冰柔被他的执著和坚毅感染,心中羞愧难当,想到因为她的冲动造就了无数亡灵,不禁默默地低下了头。

赤温听得热泪盈眶,心里默默地感叹著,有这么好的主公,实在是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想起朵儿寨初次结交的一幕,不禁感谢上苍的眷顾。抬眼望去,常绿的松树林被大雪压得几乎透不过气,但还是毅然挺立于山巅幽谷,忽然,他觉得叶歆就像是这片树林,无论压力如何,都无法让他退败。

东方不平的墓建在山巅平台,墓边搭建了一间石屋,是守灵之用,东方不平的结发妻子刘氏正住在屋中,为丈夫守灵,虽然气温寒冷,她却没有下山,还是静静守著。

听了赤温的述说,冰柔幽幽地叹了一声,心中更感愧疚,与刘氏相比,自己彷佛总是给丈夫带来麻烦,但她知道自己还是会坚持,母亲的大仇绝不会就此了断,那是心头的刺,不拔不可。

叶歆感觉到妻子在颤抖,相知二十几年,怎能不明白她的想法,轻轻地环在纤腰上的手紧了紧,伏在她耳边悄声道:「柔儿,别太在意,我不会这么快死!以后你甚么都用不著想,让我保护你就行了。」

冰柔凝望丈夫,含泪无语,只把头依在叶歆肩头。

赤温见状知趣地停下脚步,默默望著这对相偎的夫妻,他与其他人一样,都不太喜欢这位叶夫人,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悬河之战的溃败,虽然不能把失败的罪责完全归在她身上,但事情由她挑起,终至损兵折将、丢城失地,几乎断送了叶歆辛辛苦苦建立的事业。

但此刻,他的感受变了,这对夫妻间的感情亲密的几乎让人妒忌,那是一种永远无法分割的情感,就像是生长在一起的经络。

墓不算宏伟,只是一个小石包,前方插著一块石碑,由夜寒亲题,碑后还有一篇墓志铭,诉说东方不平的一生功绩。

叶歆神色哀痛地站在墓前,凝视了半晌,走上前轻轻为墓碑掸走积雪,然后又退回冰柔身边,端正脸色,撩袍跪倒在墓前。

「柔儿!」

冰柔微微退后了半步,也跪倒在地,随同叶歆一起恭敬地拜了三拜,正当她要起身,叶歆又道:「柔儿,他因你而死,你该多拜三下。」

冰柔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又拜了三拜。

石屋前,赤温扶著刘氏站在一旁,一个泪流满面,另一个沉痛不已。

「叶大人果然有情有义,相公没有投错人,只可惜死得太冤了。」刘氏抹了抹眼泪,感慨地凝望叶歆。

「是啊!」赤温深以为然,叹道:「可惜大人回来晚了,早些日子回来,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叶歆拜祭完毕,领著冰柔走到刘氏面前,一揖到底,沉痛地道:「东方夫人,我来晚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东方先生。」

「大人别拜。」刘氏连忙扶住他,欣慰地道:「相公千里来投,就是认定大人乃一代名士,投在大人麾下才能一展抱负,这几年他过得很高兴,总是说得遇明主,一生无憾,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应该无憾。」

叶歆深受感动,眼圈不禁有些酸,亲切扶著刘氏往石屋内走去,边走边转头道:「柔儿,你留下来陪东方夫人住三天,替我为东方先生守灵。」

冰柔微微一愣,诧异地看著丈夫,但他的眼神带著命令的含意,使她无法拒绝,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刘氏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这怎么行!山上太冷了。」

叶歆扶著她坐下,正色道:「东方兄为我们夫妻而死,本该由我守灵,只是山下有个重伤的人等著我去救,因此我才让夫人替我,您千万不要推辞,否则我只好亲自留下。」

刘氏不知道说甚么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含笑道:「大人待人真好。」

赤温忽然催道:「大人,雪太大,晚了就无法下山了。」

「知道了。」叶歆走到冰柔身边,轻轻抚弄著她的青丝,呢声道:「柔儿!虽然苦了点,但这是应该的,三天后赤温会带人来接你。」

冰柔紧握著叶歆的手,满眼哀求之色,希望他能一起留下,但叶歆十分执著,半点也不肯妥协,无奈之下,她只好松开手。

叶歆又寒暄了几句,与赤温两个人一起下山。

卧牛城的西北方有一处宅院,名叫安园,原是一名富商的居所,后来家道中落,宅子也辗转流到宋钱的手中,由郭子林代管。郭子林三十七岁,顺州晓日城人,是宋钱推荐给叶歆的理财能手,现任肃州商使,负责商队的对外贸易,虽然不是叶歆的心腹,但也算是近臣,又是同乡,因此在商务事宜上权力颇重。

玉霞公主和她的侍女队被郭子林安排在安园,叶歆下山后就直奔此地。

郭子林并不知道玉霞公主的身分,只觉得这名美貌少女气质高贵,不是普通人物,以为是叶歆新纳的姬妾,不敢公诸于世,找了个秘密宅园收藏,因此倍加小心,把宅子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此时郭子林正领著十几名仆人检查宅院,见叶歆带著赤温披雪赶来,含笑相迎。

看著这张圆鼓鼓的脸,叶歆立即想起了宋钱,似乎宋钱和手下都是这副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郭子林见他笑得古怪,心里好奇,却不敢多问,躬身禀道:「大人,那个小姐已经安置妥当,您尽可放心!」

叶歆点点头,脸色微沉,冷声道:「吩咐外面的人,一个字也不许打听,若是宅子里的人出了半点差错,我唯你是问。」

郭子林拍著胸脯笑道:「我都交代过了,不许乱打听,听到甚么也当没听到,漏了一个字就要他们的脑袋。」

「嗯!」叶歆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郭子林笑了笑,暧昧地朝园子中望了一眼,随后领著手下退出园子。

「你在前院等我。」叶歆回头朝赤温吩咐了一声,然后披著蓑衣走进偌大的宅院。

宅院分前后院,还有个不小的花园,假山流水,春梅秋菊,别有一番风味。叶歆虽然对手下要求极严,却没有限制玉霞公主的行动,毕竟两人亦师亦友,已经没有了公主与大臣之间的臣属关系。

侍女们都是南方人,没见过大雪纷飞的景象,更没在北国冰雪中待过,因此十分好奇,既怕冷又想玩的少女们都披著厚厚的被子,一张张俏脸冻的发红,像熟透的苹果,脸上却充满了笑容和兴奋,有的还抓起地上的雪向同伴泼洒,气氛十分轻松。

玉霞公主裹著锦被坐在廊檐下的软椅上,笑吟吟地看著侍女们玩耍,心情极好,离开了京城那块是非之地后,过往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烦恼也随之一扫而空。

「噫!叶大人来了。」秋剑眼尖,一眼瞥见披雪而来的叶歆,笑著叫唤玉霞公主。

「师父来了!」玉霞公主笑著站起来,寒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喷嚏,连忙又缩回被子,望著走近的叶歆扮了个鬼脸,俏声笑道:「师父,你可别怪我无礼,这天气实在太冷了。」

叶歆呵呵笑道:「公主不必多礼,就坐著吧!」说著朝十几名侍女唤道:「你们初来北国,还是小心点,受了风寒可别嫌药苦。」

「谢谢大人提醒!」侍女们朝他福了一福,接著便冲入雪地里玩耍去了。

玉霞公主蜷缩在被子里,笑著问道:「师父,今天是不是又来给我讲道?」

「我来看看你们安顿得如何,顺便吩咐一些事情。」

「哦!」玉霞公主见他眉宇间似有忧色,好奇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有事吗?」

「没甚么,不过我要闭关修炼,所以来告诉你们一声。」叶歆摇了摇头,转头对秋剑道:「姑娘,这个园子我交给你了。」

「我?」秋剑有些愕然。

叶歆点头道:「公主的身分保密为上,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后这里有甚么事你拿主意,实在不行再去找我,钱银物品我已让郭子林安排,就是那个胖子,有任何需求也只须向他询问,若是公主想出城逛逛,你去找亲兵统领赤温,他可以安排侍从保护,不过一切以低调为主。」

「好多事啊!」秋剑娇笑著吐了吐舌头,道:「大人放心,这里是我们的新家,我一定办好。」

叶歆望著一群妙龄少女,含笑道:「来的时候有些勿忙,你们几个侍女辛苦了,你们把父母亲人的名单交给郭子林,若是可以,我会派人把他们接来,免得你们牵挂。」

「大人……」秋剑一听眼圈就红了,哽咽著说不出话来,双腿一软就要跪倒。

叶歆一把扶住她,含笑道:「不必多谢,只要把公主侍候好,就算还我的人情。」

玉霞公主拉著秋剑的手笑著问道:「这下你们都安心了吧?」

「有大人在,没甚么不安心的。」秋剑感激地瞥了一眼叶歆。

这一眼看得叶歆浑身打颤,再往旁边望去,十几名侍女都是这种眼神,让他顿觉浑身不适,寒暄了几句,推说还要议事,急忙抽身离开。

玉霞公主噗哧一笑,拉著秋剑的手打趣道:「想做我师母的人还真多啊!」

秋剑大羞,啐了一口,娇嗔道:「我不过是感谢大人而已,公主再胡说,我不侍候公主了。」

园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之声,安园彷佛成了女儿国,是这群远别家乡之人的安乐之土。

回到府中,大家都已在议事厅内等待,叶歆的回归无疑让众人长舒一口气,叶歆的沉稳和无比的智能是他们的依靠。

踏入议事厅,所有的人列在两侧相迎,脸上都有兴奋的神色。

「大家辛苦了!」叶歆含笑而入,一句话就振奋了众人的情绪,这些日子的辛劳都没有白费。

叶歆率先走到了朴哲的面前,握著他的手感激地道:「肃州之事多亏朴兄相助,否则卧牛城不再归我所有,这份恩情,叶某永世不忘。」

朴哲满脸含笑地道:「我既答应跟从大人,自当忠诚一世,大人的麻烦也就是我的麻烦,自己的麻烦怎能不来解决?」

「好!」叶歆欣慰地拍了拍朴哲的手背,接著又走向夜寒,道:「夜兄的努力我都知道了,可惜夫人不听你的话,还把你逐回卧牛城,实在令我汗颜。」

夜寒躬身道:「大人知遇之恩,卑职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过最值得褒奖的人应该是紫如姑娘和朴兄,卑职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夜兄过谦了。」叶歆笑了笑,转身走回,却没有坐下,眼睛扫了一眼在座的人,沉声道:「此事兵败,责任全在我的身上,夫人不明形势冒然出兵,结果招致大败,损兵折将。但夫妻一体,夫人的罪责也就是我的罪责,刚才我在东方兄的灵位前叩了三个头,并把夫人留在山上守灵三日,现在我替夫人向各位谢罪。」说罢撩袍便拜。

众将正等著叶歆的责骂,没想到叶歆竟把一切责任归到自己身上,还要向大家谢罪,心中极为不安,只觉得汗颜,因而一起伏倒在地,齐声道:「是我等之过,请大人恕罪。」

朴哲抢步上前扶住叶歆,极力劝道:「大人是君,我们是臣,哪有君拜臣的道理?」

夜寒正色道:「偌大人一定要谢罪,我等也只好以死赎罪。」

朴哲含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是想想将来的事为妙。」

「大家坐吧!」叶歆不再勉强,走到主位坐下,沉声道:「悬河城失守,红烈必然兴兵来犯,幸亏朴哲的奇兵出现,把敌人逼回了悬河城,而且诸位已设下军寨,短期内应该没有问题。」

夜寒禀道:「大人,我觉得应该继续修建青龙城,此城已建了一半,因为战事停工,但悬河走廊的东面出口仍需大城镇守,若能建好此城,西面便再也无后顾之忧。」

叶歆颔首道:「此言极是,这事是丁旭经手,他如今在龙天行那里,此事我就交给你了,当年的设计图样和材料应该都在。」

「龙天行!」

在座诸人都知道龙天行以巧计击败银雪帝国和苏剑豪,夺下了东平州的河北十数个府,名声早已传遍整个大陆,宛若皓月当空,托起了整个天龙朝,但龙天行其实是叶歆旧臣,是最早安插出去的棋子,因此没有人知道他是叶歆的手下。

寇子诚好奇地问道:「难道大人想在天龙朝里面安插伏兵?」

叶歆微微一笑,道:「龙天行和你们一样,也是我的部下,当年我入仕之前便让他投入军中,五、六年过去了,总算没有让我失望。」

「甚么!」所有的人都跳了起来,目瞪口呆地望著叶歆,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您是说上颖的战事……」

看著一张张惊愕的脸,叶歆含笑道:「我之所以迟迟不归,正是为了上颖的战事,只不过我在暗处,龙天行在明处,这是为了方便他日后的管理,也减少苏剑豪、屈复清对那一块地的关注度。」

夜寒满脸信服,心中更是激荡不已,情不自禁地说道:「好大的一场骗局啊!上颖一战,龙天行从银雪帝国和苏剑豪手中取得了大片土地,龙天行也因而成为耀目的新星,任谁都不会想到竟是大人在幕后操纵,如果不是大人亲口说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黄延功的赞美更真率,他慨叹道:「又是大人的奇思妙想,大人的伏招可真多,朴哲老弟、河帮,现在又加上龙天行,幸亏我不是大人的敌人,否则天天都睡不著觉了!」

寇子诚笑道:「大人的袖子里还藏著许多法宝没有施展,大家拭目以待吧!」

第五章

“我叶歆言而有信,若您助我先取凉州,然后立緂妹或是炽儿为帝,红家便可一跃成为皇族,日后再兴兵扫平四方,天下可定。”

红烈呆了呆,忽然脸色一沉,不屑地道:“即使你说的是真的,我也绝不动心,天下应该姓赵,我红烈无论如何都是铁凉国的忠臣,死后也不想留下污名,就算红家满门皆亡,也绝不会造反。”

叶歆终于见识到红烈的顽固,为了名声,连皇位都不要,使他原本的打算无法实现,不禁暗暗苦笑。但红烈的拒绝使事情明朗化,既然这条路走不成,只有选择另一条路了。

“既然你不愿,我自然也不勉强,请替我转告緂妹,如果孩子想见我,就带他到卧牛城来。”

红烈驳斥道:“你作梦,我绝不会让他们母子见你,还有,我警告你,你若是施甚么诡计挑拨,我……我把緂儿母子送交皇上,以明心志。”

叶歆知道他对自己成见太深,若把他逼急了,也许真会对红緂母子不利。

“红大将军,要说的我都说了,这场仗我本不想打,但您老有兴致,我也绝不矫情,告辞了。”事情既已挑明,他也无所记挂,朝红烈抱了抱拳,拨转马车往回走。

黄延功领着大军压阵,一直担心红烈会冲动,直到叶歆平安回阵,心头的大石才放下,迎上去问道:“大人,怎么说这么久?”

叶歆淡淡地道:“没事,收兵吧!”

紫如问道:“大人是回军寨还是直接回卧牛城?”

叶歆回头望了一眼高大的城墙,沉吟道:“铁凉若是强攻,短时间内未必能占甚么便宜,因为铁凉素来以骑兵见长,而黄将军手下大都为步兵,草原野战虽占下风,但守营守城却有赢面。依我所见,只要固守,半年之内当可无碍,届时尤海已灭,草原已平,可以向这里添兵。”

黄延功跪倒在地行了大礼,正色道:“大人放心,上次大败,大人宽仁不降罪,此次我一定带罪立功,绝不让红烈有可乘之机.”

“这几个月岳风干的不错,在南部草原建立官军的威信,我希望这里也能有好消息,这里比任何一方更重要,铁凉的压力全在你的身上,切记不可冒然行兵。好在此地离卧牛城近,若有任何异动,星夜来报,不要迟疑。”

“遵命。”

叶歆瞭望东方,含笑道:“草原大会不日举行,我也该起程了,内部安定后,我就可以腾出手来扩张领土。”

登上车帐,叶歆的神色又沉了下来,红烈的固执实在很麻烦,但悬河城不可不收,只是他不愿意强攻悬河城,一则担心伤亡太重,他们耗不起兵力的损失;二则怕红緂母子在城里,万马军中,若是伤了他们,叶歆这一辈子都无法心安。既然不能力攻,就只有巧取,但红烈不是普通将帅,想骗他几乎不可能。

紫如像侍女一样陪坐在侧,见他闷闷不乐,柔声问道:“大人,红烈给您难堪了吧?”

叶歆苦笑道:“难堪没甚么大不了,只是与他交战,实非我所愿,心中犹豫不决.”

紫如道:“不如想办法把他调离,这样可以减少大人的压力。”

叶歆愣了愣,望着她含笑问道:“你有何妙计?”

紫如忽然露出羞涩之态,嗔道:“我不说了,在大人面前实在有些班门弄斧。”

“自己人,但说无妨。”叶歆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红烈守了雪狼关许多年,这些士兵都可以算是他的亲兵,因此军心士气都无懈可击,若是想办法让铁凉国主把他调走,军心必然大受影响。”

“果然是妙计。”叶歆朝她笑了笑,讚道:“你越来越聪明了,也许我该退位让贤了。”

紫如俏脸一红,羞涩地道:“大人取笑了。”

叶歆摇头苦笑道:“说实话,我还真有退位让贤之心。”

紫如知道他不但身体疲倦,连心都累了,心念一转,柔声道:“大人休息吧!我为大人捶捶腿。”话刚说完,紫如的小拳有节奏地敲打在他的腿上。

叶歆爽快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腿部肌肉的松弛感,耳边还飘来悦耳的小曲声,不到片刻已进入了梦乡.

紫如一边轻轻地捶捏,一边哼着小曲,眼睛凝视着叶歆,心中不禁感叹,如果这个出色的男子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也许一切都会好办了,只要立国称皇,无论是冰柔、红緂亦或是那位绝世仙子,所有事都不成问题.可叶歆偏偏不是那样的人,他顾忌太多,反而招来许多麻烦,虽然在旁人眼中,这或许是自讨没趣,然而她却因此而更加钦佩和爱慕。

回到府中,冰柔听说叶歆去悬河城的结果后,突然说了一番叶歆从未听过的想法。

“甚么!你也……要天下!”叶歆惊得一屁股坐倒在床上,瞠目结舌地望着妻子。

“不,我不要天下,但我们的儿子要。”为了儿子,冰柔表现的比平日更加执着,坚定的目光迎着叶歆,振振有辞地道:“你修炼的那些日子,我已经仔细思考过了,要为梦山留一条好路,我不想看着他在山上过着清苦的日子。”

直到此时,叶歆才发现儿子在妻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高过自己,这本无不妥,但冰柔把对儿子的寄望与天下相连,这就不是普通的小事,虽然他可以理解,但想到自己做的一切,身心都有说不出的疲倦。

冰柔挽着他的手臂坐下,柔声道:“夺取天下本就是你的想法,为甚么不能让梦山即位呢?”

“梦山登上帝位?你我夫妻呢?还要留下来吗?”叶歆语气中充满了苦涩。

“我知道相公你不喜欢,只要梦山有能力打理一切,我就陪你上山去住,这样不好吗?”

叶歆几乎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当初如果不走这一步,冰柔绝不会有这个念头,爱子情深,望子成龙,这本是人之常情,但若真如冰柔所说,回山归隐将会成为空谈,他离一生最大的期盼也似乎越来越远.

冰柔偎入他的怀中,娇笑道:“梦山那孩子很乖,学识又好,活脱脱你小时候的模样,日后一定是个有勇有智的英雄,难道你不想看着我们的小乖乖坐上龙椅吗?”

叶歆甚么也不想说,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软倒在床上,呆滞的目光直盯盯着望着屋顶。

冰柔见他脸色不好,心里知道这个要求对他打击太大,心中不安,为了抚慰他的心灵,冰柔娇吟一声,将火烫的身躯贴入叶歆怀中,在他耳边呢声细语,眼角春色渐露,玉手在他的心口上轻轻抚弄,极尽温柔。

叶歆何等聪明,怎会不知这是妻子的怀柔之术,但他对妻子的锺爱已尽极致,即使明知这是妻子的权术,却也无法拒绝,他轻舒猿臂,揽着热情如火的娇妻滚入床中。

芙蓉帐暖,却暗藏一丝叹息……

温存过后,冰柔睡得很香,像只小猫般贴卧在叶歆身侧,玉臂搭在他的胸口,乌亮的长发披在祼露的玉背上。

叶歆却无法入睡,仰望屋顶,心里苦苦地琢磨着,妻子的改变必然会导致后续手段的改变,而他自己也要面临选择,妻室之争无疑是最头痛的事情,但这也怨不得别人,若不是当年棋差一着,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只有想办法化解,才是有效的出路。

烦闷难解,他把冰柔的手臂轻轻移开,然后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披上一件蓝色披风,缓缓地踏出了正房,走到院子里漫步。

紫如因为处理事务,在外书房待到夜深才回屋,刚走入圆舒轩,发现叶歆背着双手,站在树下望着天空发呆,不禁有些好奇,迎上去问道:“大人?怎么这么有雅兴?”

叶歆心中烦忧,见了紫如,略略将愁思压住,轻叹道:“心烦意乱,不知如何化解,无法入睡,想站在树下赏月。”

紫如机敏,转头瞥了一眼正房,若有所悟,小声问道:“是因为夫人吗?”

叶歆在她面前坦言无忌,因而苦笑一声,叹道:“一着错,满盘皆输,世事发展,非人力所能控制啊!”

紫如见他突然感慨世事常变,知道他心中的确烦忧苦闷,不禁有些担忧,思索片刻,轻声道:“不如到我屋里坐坐,我陪大人说话解闷。”

叶歆与她相交极深,没有任何避忌,直爽地笑道:“也罢,好久没听你弹琴了。”

紫如想起昔日伴随叶歆坐着车帐从京城一直至龙溪城,再到卧牛城,经常琴歌相伴,其乐融融,不禁抿嘴一笑,伸手扶着叶歆手臂,嫣然道:“走吧!”

紫如原住在厢房,叶歆嫌她的屋子小,又打通了一片房屋,另设了一个别院,直通图舒轩。院子不大,只有两间屋子,都是青石所建,高雅别致,一对小巧的红灯笼挂在拱形的院门前,院门后有一块花地,种着几株青竹,一条石子小路通往被青竹挡住的屋子。

谈笑间,两人进入了主屋,屋内分为外厅和内室,外厅布置的素净雅致,没有太多的饰物,中央放着一张木桌,上面铺着一块绿底云锦,锦面有银丝绣花落凤,桌边有四张褐色榉木凳。正面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一张文雕香案摆在画下,案上放了一个紫金檀香炉.厅的左侧是一扇雕花拱门,通往内室,右侧放着一张竹制琴台,上面摆着一张凤尾古琴。

叶歆第一次踏入这里,打量了四周几眼,发现琴边放着一张软椅,似乎有些多余,不禁甩头望向紫如。

“不知大人何时会来听琴,所以就摆下了。”紫如嫣然一笑,伸手扶着叶歆左臂往软椅走去。

叶歆在软椅上躺下,突然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许多,不禁有些感慨,若不是一番比较,也不知道妻子的压力竟是如此之大。

紫如取下几块香扔进香炉里,不多时便飘飘起了淡淡轻烟,室内瀰漫着清雅的香气,十分怡人。

“紫如,你这里太素净了。”

“大人喝茶。”紫如倒了一杯香茗放在他身边,举目看着屋内摆设,嫣然道:“反正我立誓不嫁,素净一点好。”

叶歆看着依然体贴的紫如,不禁感慨每个人都在变。冰柔变了,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她的脾气、性格与处事的手腕,一切都在改变,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面前的紫如也变了,她雍容华贵,美态更胜从前,地位所应有的气质在她身上表露无遗,如今的紫如走在任何地方都能让路人垂首相迎,不敢有丝毫亵渎之色,即使告诉人们她曾在青楼,只怕也有大半的人不肯相信,但只有在他面前,紫如还是以侍女自居,这一点让叶歆十分感动。

众人中,大概只有凝心变化最小。虽然一时动情而深陷情网,但平静下来后,她又恢复了灵枢山世外仙子般清雅绝伦的气质,使人见之忘俗,然而当她望着叶歆,眉宇间还是隐隐藏着一丝扯不断的情意。

紫如见叶歆迷惘的眼神盯着自己,好奇地问道:“大人,我有甚么好看的?”

叶歆忽然叹道:“如果大家都不变该多好啊!”

没来由的一句话说得紫如愣住了,抿嘴笑道:“我不会变,无论我有甚么地位,仍是大人的侍女,只要大人愿意,紫如随时为大人抚琴唱歌,随大人游览山川。”

看着温柔体贴的紫如,叶歆忍不住叹了一声,妻子原本也是如此,可惜世事多变,一切都无法复原了。

正当他沉思之际,紫如已悄然坐在琴台之后,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屋内随即响起悦耳怡情的琴曲。

乐音注入了叶歆耳中,随后化于无形,渗入血脉之中,他只觉得全身都被紫如玉手轻轻地按摩着,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舒服,心头的不安困惑也在片刻间淡忘了,脑子逐渐恢复了平静.

“咳,咳。”

突然的两声清咳打断了舒心的琴声,叶歆睁眼望去,见紫如捂着胸口,脸咳得通红,想起她的伤病初癒,心有不忍,劝道:“说会儿话吧!别弹了,日后还有机会。”

“对不起!”紫如面有惭色地望着他。

“过来坐坐,我正好有事想问问你。”叶歆朝她招了招手。

紫如搬了张小椅放在叶歆身旁,贴着他身边坐下,问道:“大人有甚么想说吗?”

叶歆把双手垫在脑后,眼睛望着房樑,喃喃地道:“我的事你也清楚,柔儿和緂妹势成水火,其中又夹着冰柔的杀母之仇与红烈的敌国之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若不答应緂妹取天下,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世事难料,岂是人力所能及,大人不必过于自责。”紫如幽幽叹道:“几年前,我作梦也不会想过有今天的风光,大人为我们带来了机会,改变了我们的一生,这份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想的太简单了,事情因人而变,人也会因事而变,我只计算了事情的变化,却没有计算到人的变化。”

紫如问道:“是说夫人吗?”

叶歆长叹一声道:“我原答应帮緂妹取天下,可柔儿突然改变主意了,她要把天下留给自己的孩子,说是要为梦山留下更好的一生,做为母亲,这很正常,只是她突然提出要求,把我弄得不知所措,直到现在思绪还是一团乱麻。”

紫如沉默了,这种家室之争的确令人心烦。

“柔儿原本不是这种人,想不到也变成这样。”

叶歆实在有些怀念童年时那个冰柔,现在的冰柔似乎变得聪明了,若是以前,她会坦言说出心中所想,现在却知道利用怀柔之术安定自己的心,虽然只是小事,但展现的权谋手段,与她爽朗直率的性格大相迳庭,使叶歆不禁慨叹世事变幻。

紫如嫣然一笑,道:“这是因为大人不懂女人,女人争宠的时候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也是天下最笨的人。”

“争宠!”叶歆细细地品味着话中之意,心里深以为然,眼角瞟向紫如,发现她的神色间也有些异样,忽然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我该谢谢你。”

紫如知道他在说甚么,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歆心恼气闷,淤积在胸,无法吐出,突然想一醉解千愁,于是唤道:“紫如,去弄点酒菜来,陪我小酌两杯。”

紫如知道他从不主动喝酒,现在居然要自己陪他小酌,可见胸中之烦闷,她不忍拒绝,体贴应道:“难得大人有兴致,紫如怎敢不陪?

大人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

“嗯!”叶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阵阵的清香飘入鼻中,纷乱的思绪似乎渐渐淡化了。

第二章

叶歆见众人吹捧,谦虚地笑道:「事情的发展顺利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无论如何,龙天行已站稳脚步,我们有了另一块地盘,因此有更多手段可用。」

「大人深谋远虑,每每抢先一步布局,这种宏观实在让人佩服。」

叶歆轻轻叹道:「我原本打算回来之后就开始准备军力,与龙天行的兵马合击银雪帝国,眼下军力受损,还要防备铁凉进攻,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实现这个计划,也许要先休养生息一两年,待青龙城建好,后方稳固,我们才能有东征之机。」

黄延功惭愧地道:「是我们让大人失望了。」

「虽然不能东征,但我们也不能让别人限制了我们的脚步,而且内部的事情也不能不解决!」叶歆眼中闪出阵阵寒光,冷笑道:「南面的那些部族竟然敢与铁凉勾结,暗助刺客,此乃心腹之患,必须尽早除去。」

朴哲起身道:「大人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去办吧!南面部族中最大的势力是尤海,他的地盘又与沙漠相连,一定与刺客有关系。」

「你的北方也不能有半点疏忽,听说莫鹰逃入了沙漠,他一定在伺机反攻,所以你的主要兵力还是要放在北边。」

朴哲不以为然,轻轻笑道:「莫鹰只怕没这个胆量吧!何况他的地盘已经稳定了,不必太担心。」

叶歆神色凝重地道:「如今的局势表面安稳,但实际上藏著无数暗礁,不容许我们有半步走错,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何况尤海的兵力也只不过一两万,用不著远调大军,我自有办法控制。」

「大人有何妙计?」

「朴兄,你立即传信给各部族首领,召开一次草原大会,地点……就定在纳颜镇。」

朴哲若有所悟,含笑道:「这个主意好,不出席就说明心中有鬼,出席的人又无法控制部族,可以趁机征讨。」

「不,这种手段费劲!」叶歆一口否定了朴哲的猜测。

在座的人忽然感觉到叶歆的变化,以往的他喜欢在暗中施展手段,将胜机一点点拿到手,最后一鼓作气。现在的他似乎更加强硬,要用强烈手段正面解决麻烦。望向叶歆,所有的人都感觉到有一股豪气从头顶直至腰间,热血开始沸腾,不但腰板直了,神色也庄重许多,不敢露出半点不敬之色。

「大人想如何处置草原?」朴哲心忧草原的未来,害怕叶歆的强硬手段会影响部族的生存环境,硬著头皮躬身相问。

叶歆的神色很温和,淡淡一笑,道:「草原素来以游牧为主,这一点我不打算改变,但部族的军力太重,必须加以控制和削弱。」

朴哲大惊失色,急声问道:「大人要控制各部族的兵力?」

「不错,我要控制各部族的私兵。」叶歆站了起来,正色道:「肃州的部族要由在座诸位将军来保护,现在不是那个没有王法的年代,部族的兵力必须受到限制,否则我们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也还会有下一次的行刺。」

叶歆语气极重,在座诸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垂首倾听叶歆的训话,整个大厅犹如一个小朝廷,而叶歆虽然没有披上龙袍,但他无论气势或神采,都与皇帝一般。

「朴哲,从今天起,你不必再隐瞒身分了,暂代紫如出任天马巡检司,但在草原大会之前不要公布身分,免得那些部族首领不敢出席草原大会。」

「是!」命令如泰山压顶,朴哲根本无法抗拒,只是点头领命。

叶歆傲然道:「这次草原大会我也出席,让那些部族们知道无论是官家,还是你这位草原霸主,都有绝对的实力保护他们的人马牛羊,用不著他们设立私兵,相互挑衅,从现在起,我不想看到任何部族间的内斗,我要的是安全繁荣的草原,商旅可以随意行动,军队可以从容调动,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朴哲倒吸了口凉气,心里终于明白了,草原的制度要进行大改革。

叶歆转头望向夜寒,吩咐道:「传令给岳风,升他为靖安将军,即日驻守汗尔军塞,南部沙漠边界所有的军塞都归他一人节制,要他严密盘查任何出入沙漠的行人商贾,特别是监视尤海的动静。」

「是!」夜寒垂首相应,又问道:「大人,岳风移驻汗尔军塞,不知龙口关一带的守卫之责交给何人?那里也需要一员大将镇守,监视南面的动静。」

叶歆原想让赤温暂代,但想南面的屈复清未必安分,而赤温不是帅才,上阵拼杀是个好手,但统率大军稍嫌不足,不禁皱了皱眉,沉吟了半天,望著众人问道:「诸位有何人选?」

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觑,这个职位关系到肃州的南面大门,守将必须有才有德,否则一旦叛变,南面门户将会大开。

「主公,我想保举一人。」

叶歆一听主公两字,便知是寇子诚,转头望向他含笑道:「寇兄请说。」

「嘎山城副将马恢!他有十几年的统兵经验,才干优长,昔日正是此人把嘎山城由小城变成如今繁华的大城,龙口关若有他在,应可无忧,而且此人极为尊敬大人,忠诚可嘉。」

叶歆想起那位亲兵百夫长,后来派在嘎山城,功绩斐然,对寇子诚的提议深以为然,点头道:「就按你的意思,升他为龙口关总兵,镇守南面大门。」

「是。」

「狼牙,周大牛,你们立刻赶回去,趁著天寒地冻,部族停止迁移的机会,在夜明城一带全力搜捕仙主堂的成员。狼牙在明,周大牛在暗,你们相互合作,开春之前,务必清除高虎的残党和仙主堂势力。」

「遵命!」

「寇子诚,你督管嘎山城一带,做他们的后应,你的手段我清楚,对付仙主堂不要手软,该杀的一个也不能放过。」

叶歆眼绽寒光,看得寇子诚心里发悚,躬身应道:「我看可以下一纸禁黄令,禁止草原上出现黄色物件,尤其是衣著服饰,仙主堂的信徒以臂上的黄带为标志,此举一可辨其形,二可断其心,三可阻其势。」

「可以吗?朴兄。」叶歆询问的目光移向朴哲。

朴哲略加思索后点头道:「可以,草原以蓝白绿红为主,黄色不是主色,下禁令影响不大,寇先生所言应该可以杜绝真正的仙主堂信徒。」

「好!就这么办。」叶歆沉吟了一下,又道:「虽然可以杜绝仙主堂信徒,但那是邪教,他们若是操纵信徒的家属,后果也极其严重,因此嘎山城一线的盘查不可松懈,而且此令一下,银雪帝国必有骚动,你们几个正面面对银雪帝国,务必小心防范,绝不能让行刺事件再次发生。」

「大人放心。」寇子诚等三人一起躬身相应。

叶歆正色道:「诸位,现在是关键的时刻,内部平定之后,所有的力量都要投入建设肃州,我们手中的兵力,远不及铁凉等国,你们要多发掘人才,人才才是治国的根本。」

众人听他说了治国两个字,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之色。

狼牙抢著问道:「大人,我们要立国吗?」

叶歆怎能不知他们的意思,淡淡地笑道:「如今的局势,还用得著分吗?」

寇子诚极力劝道:「国不可一日无主,主公何不早登皇位?也好让大家安心。」

叶歆显得满不在乎,轻笑道:「皇位不过是张破椅子,坐上去也不见得如何,你们不必劝了,办好各自的事情,开春之后,我等著你们的好消息。」

夜寒听他的口气古怪,似有离意,好奇地问道:「大人莫非又要离开?」

叶歆皱起了眉头,沉声道:「紫如伤重,这段时间我要专心为她制药,除非大事,否则不要惊动我。」

「制药?」

众人虽然知道叶歆的医术不错,却不知道他还有炼药的手段,紫如的伤连城中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叶歆要炼的药自然异常名贵。

「请问要多少时间?」

叶歆沉吟道:「少则数日,多则三个月,无论成与不成,开春后我都会去参加草原大会。」

「卑职明白了。」

叶歆抬腿想走,忽然又想起一事,驻足不前,正色道:「诸位对夫人的敬意,我很满意,但有一点千万记住,以后夫人的命令只是她自己的意见,无论公事私事,你们可听则听,不可听就不要听,不必碍于我的情面,尤其是出兵这等大事。调动千人以上的军队,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动,违令者以军法从事。」

众人都面面相觑,上次吃了大亏记忆犹深,怎敢不从,齐声道:「大人放心,吃了一次大亏,相信大家都会记取教训。」

「我怕她不会记取教训。」叶歆摇头叹息著向圆舒轩走去。

安顿好三老后,叶歆与凝心一起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密室,所需要的药材已经安置在密室的墙边,有的用筐装著,有的叠著高高的盒子,有的种在花盆或是大缸里,应用之物,一应俱全。屋子正中临时搭建了一个石台,大约两丈见方,上面铺著厚厚的羊绒。

叶歆知道这一次修炼极为重要,不但关系到紫如的性命,还关系自己的修道生涯,心情多少有些紧张。

凝心见他眉头微皱,神色凝重,知道他心中不安,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已经出汗了,柔声安抚道:「生死自有天命,我们修道者也无法逆天,一切尽心而为吧!」

「姐姐,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成功,这是紫如活下去的唯一机会。」叶歆收敛心神,摆出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式,瘦削的身形透著坚毅两个字。

「我会全力相助!」凝心十分担心,怕他逞强修炼,招来不可估算的后果,但她知道无法动摇叶歆的决心。

「开始吧!」叶歆在药材之中翻了一阵,找到一株人蔘,连泥盆也一起搬上台,放在身边。

凝心早已盘膝坐好,关怀的目光凝视著他问道:「我能帮你甚么吗?」

叶歆指著人蔘道:「姐姐有两样事要做,一是用水元素支持我,一是用水行道术助长人蔘,增强蔘中的药性,与当年在灵枢山上一样。」

「好!」

凝心的水行道术几乎已近化境,随手一招,便有无数水元素向她聚去,水蓝色的光点如星星般在空中闪动,片刻之后,细小如虫的蓝色光点渐渐凝聚在她的面前。随著时间的流逝,蓝光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

半个时辰后,一颗斗大的蓝色圆形晶体出现了,彷佛一盏水蓝色的宝灯悬在半空,照耀密室,四面的墙壁在光芒映照下也变成水蓝色,水色还不时晃动,身处其中,彷佛沉浮于海洋之中。

叶歆静静地望著凝心,她美丽的容颜在水蓝色晶体的照耀下分外迷人,那一条条如丝的光芒如天地之光,望著这一幕,叶歆的心跳都几乎停止。

他甩了甩头,把昔日的回忆暂时甩去,现在需要的是极度的专注力,再次闭上眼睛,叶歆首先运行内息。

修炼以武为先,细细的经络中,体内浅浅的内息不断地游走,皮肤也随之红润了,这两年劳累奔波,但他内息的修炼一直没有间断,因为过多的药力若积存体内,会产生负面的影响,健身是最好的抵御方法,虽然经络细小,成就有限,但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调整了内息,叶歆开始进入另一种境界,药力也有五行,在水元素的刺激下,五行出现失调的情况,剧烈刺激了道力,产生一种似是而非的新力量。

力量以药物的五行修炼,反映在身体后,脸色也因此改变,叶歆白皙的脸色突然时绿时红、时黑时白,变化无常。

这一种没有人尝试过的力量已经生成了很久,但问题在于无法辨知如何使用此力量。

过了不知多久,他睁开了眼睛,伸手从蔘苗上摘下一片绿叶,希望能感应草木的生命力,数年前,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如今的力量不足以产生五行,又不属于五行,再想汲取植物的生命力实在是天大的难事。

凝心感觉到他动了,抬眼看了看,这个时候已不需要任何语气,见他一切如初,她的心也安了,而她面前的水元素晶体包裹著人蔘枝叶,刺激它的药性和生命力。

人蔘的叶子带著叶歆走入了一个异样的空间。他眼前出现了一座山,人蔘就是生长在这里,从人蔘的发芽、成长,每一幕都很清楚地展现在他的面前,甚至可以看到人蔘的体内闪著青色光芒的生命力。

他想伸手去与人蔘交流,就像以前一样,然而当他将要触摸到青色光芒时,光芒突然躲开了,彷佛不愿意接受他的触摸。

是因为我没有道力吗?不对吧!明明有力量存在,而且也是由五行生成,为甚么不能触及人蔘的生命力呢?

叶歆迷惘了,初学道学之时,也是一样没有道力,但植物的生命力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排斥他,相反,每株植物的生命力都会主动亲近他,使他可以随意地触碰,道力也因此不断增加。

是不是欠缺了甚么?他吃了无数的药,利用药中的五行去感应体内的五行,一直都很成功,而且也有道力的反应,为甚么不能单独融合药材的生命力?

想了很久,他都找不到头绪,只好从最原始修炼道术开始。

道力是心之力,所以能感应到木之心和草之心,因此能感应到生命力,从而借助植物的生命力,如此说来,现在的力量又是甚么力量呢?似乎不是心之力,也不是内息之类的力量,就像是身体自己产生的虚幻力量,但虚幻力量需要甚么才能变为真实呢?

「噫!既然我能看见生命力的成长,也就是说我能与生命力接触,难道我使用的力量也是生命力?」叶歆脑海中突然闪动著新思维。

难道……

「原来如此!」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无法掩饰心中的兴奋,雀跃地叫了起来。

凝心急忙睁开眼睛,见他满脸春风,像是得了宝贝似的,好奇地问道:「成功了吗?」

「现在才正要开始呢!」叶歆微笑著摇了摇头。

「正要开始?」凝心好奇地问道:「我们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我是说炼药。」

凝心惊喜地问道:「到底是甚么方法?」

叶歆点点头,笑道:「我终于知道为甚么不能使用力量了,那是因为道力需要利用生命力去引出,只有附上生命力,道力才能产生强大的作用。」

「生命力?」凝心脸色骤变,柳眉微蹙,心中更是忐忑。

叶歆含笑道:「准确的说,生命力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而且它还会诱发道力,它能和草木通灵,能和金石交流,能与烈火谈心,当然,我现在还没有达到那种阶段。」

凝心惊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慌张地问道:「难道你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抽出来炼药?」

「嗯!」叶歆点点头,道:「因为我还没有达到诱发道力的境界,所以只能将生命力注入道力,使之产生力量,这样才能感应到植物的生命力,从而加以吸收,刚才我试过了,人蔘叶的确有反应。」

凝心没想到他竟然要将自身的生命注入药中,既是感叹,又是钦佩,她虽然不清楚生命力到底是甚么,但觉得抽取生命力就等于是用生命来换取力量。

「这会损耗你的生命!」

叶歆却不以为然,含笑道:「人的生命力十分强大,抽取一点应该不会有大碍,现在利用一点点生命力去换紫如的性命,难道不值得吗?她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若见死不救,实在没有颜面活下去了。」

凝心眼圈红了,泪花在眼眶里流淌了半天后滚滚而下,嗓子哽咽著说不出话。

叶歆伸手在她眼角处拭了拭泪花,安慰道:「其实吃一点苦也值得,只要我修炼成功,就可以吸收植物的生命力,也许可以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凝心大吃一惊,这是修道者的梦想,但自古以来,似乎没有人达成。

「等我把一切都完成后,再教姐姐。」

凝心想到能与叶歆永远住在灵枢山双修,不禁痴了。

第六章

叶歆迷迷糊糊小睡片刻,直到紫如的脚步声传入厅中,他才睁开眼睛,见紫如托着一个方盘进来,不多时,圆桌上已经放着四样冒着热气的精致小菜,还烫了一壶酒,边上放着两个小巧玲珑的玉色酒杯。

紫如见他醒了,扶着他坐在桌边,提起羊脂瓶状的酒壶为他斟了满满一杯,柔声劝道:“酒还是少喝为妙。”

叶歆端起酒杯,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有借酒浇愁的一天,虽然明知无用,今天却忍不住要大醉一场。”

“我陪大人。”紫如自斟一杯,放在唇边轻呷一口,脸上顿时染上一抹桃红,越发美艳动人。

叶歆也一仰而尽,一条热线从嗓子一直延伸至小腹。

连饮几口,紫如只觉得双颊滚烫,心跳如击鼓咚咚乱响,玉色的肌肤染成了脂红色,身子歪在桌边,忽然摊开手心,俏声娇笑道:“昔日有人愿出千金,只为在我房中喝一口酒,我从不答应,今天我已陪大人喝了几杯,不知道大人赏赐多少?”

几杯烈酒下肚,叶歆也有些放浪形骸,哈哈一笑,瞇着眼睛打趣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成了寻芳客?”

紫如面色潮红,白了他一眼,娇嗔道:“甚么寻芳客?难听死了,我又不是……”说到一半,她突然住口不说,幽怨地叹了一声,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内屋走去。

叶歆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相当后悔,想要陪罪,却又不知说甚么,正当他犹豫之际,紫如又再出来了。

紫如换了条淡绿色粉纱裙,裙上绣着三朵俏梅,双臂裹着薄纱长袖,摇曳垂地,透着玉色般的肌肤,裙口至胸上,上方露出皓白如雪的颈项,纤纤细腰束在窄裙中分外婀娜,脚步因为微醉有些虚浮,她细腰轻摆,在扭捏之间又添了一丝迷人美态。

叶歆已是醉眼矇矓,抬头一看,突然呆了呆,平日清雅高贵的紫如突然变得风情万种,媚眼含春,如尤物般艳丽,心中疑惑,不知道她要做甚么。

紫如迷濛的眸子左顾右盼,流眄含情,忽然朝着叶歆妩媚一笑,翩然起舞,莲步轻举,展现如蜂细腰,燕体翻飞,丝罗长袖舞出阵阵香风,玉脂般的手臂时而翻舞于上,时而盘旋于下,婀娜多姿,身影像飞起来似的,如同一只飞舞的花蝶。

叶歆知她擅长歌舞,但一直都只听琴听曲,平生第一次见她起舞,终于见识到这位名满京华的第一名妓真正吸引人之处,身子、玉臂、秀腿,每一处的移动都能颤动人心,让人心驰神往。

紫如跳得很投入,因为她正为叶歆而跳,与一般的青楼曼舞有天渊之别,为了让叶歆尽兴,她使出浑身解数,舞至极致,眼神、步法、身段,每一处都将舞蹈的妙处发挥到淋漓尽致,无以复加。

“妙啊!”

叶歆一边拿着酒杯,一边欣赏美妙的舞蹈,不禁大为钦服,紫如果然是样样皆能,倾倒天下也不为过。忽然,他觉得自己像那些声色犬马的纨裤子弟,不禁摇头笑了起来。

在高速旋转中,紫如步步生莲,缓缓地移到桌边,纤纤细腰环绕着叶歆继续舞动,轻衣纱袖在他脸上来回抚动,白雪的玉颈沾着珍珠般的汗水,鬓角眉心更是香汗淋漓,脸上却越来越红,如凝脂般鲜艳迷人。

“大人怎不赏妾一口酒?”紫如边舞边嗔道。

叶歆笑着摇了摇头,捧起一杯酒送到她的唇边。

“谢大人。”紫如弯腰叼起酒杯,然后身子一软,倒在叶歆的怀中,酒顺势流入嘴里,她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

叶歆左臂托着她的纤腰,右手捧着酒杯,也笑了起来。

“大人为何发笑?莫非是在笑我?”紫如迷濛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叶歆的侧脸。

“我在笑自己!现在这种样子若是让人发现,一定把我骂成贪淫好色之徒。”叶歆的眼光已有些散乱,但吐字还算清晰。

紫如索性半躺半靠在叶歆怀中,头枕在他的肩上,听了叶歆的自嘲,吃吃笑道:“如果大人叫好色之徒,外面那些男人岂不是成了色鬼!”

叶歆放声大笑。

紫如拿起叶歆的酒杯呷了一口,却没有嚥下去,而是把香唇送向叶歆,眼中又露出调笑之色。

叶歆呆了呆,想起当日为了戏弄黄延功,两人在人前做了一场戏,而当时紫如也是以唇渡酒来调侃自己。

这一次紫如的反应却不一样,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竟然伸出玉臂环抱叶歆的脖子,主动把唇印在他的嘴上,使浓烈的美酒沿着舌尖一滴滴落入叶歆的嘴里。

“你……”叶歆也喝多了,神智有些迷乱,没想到紫如如此热情,软玉温香,就似拥着一团火,烧得他呆了,待反应过后,紫如香唇已离开了,口中还剩留一丝酒香。

紫如勾着叶歆的脖子软倒在他怀中,眼角还有一丝春意,想着方才一吻,兴奋地两颊赤红,吃吃笑了起来,又把火烫的面颊贴向他的脸,呢声道:“大人刚才说自己是寻芳客,其实说得不错。”

叶歆像是被冷风一激,整个人乍然清醒,望着迷醉的紫如,不禁大为后悔,知道再下去会出大事,连忙拿起茶碗一口喝光,解释道:“紫如,是我一时失言,你千万别在意。”

紫如把头挨向他的心口处,喃喃地道:“我这园子只容大人一个,大人若想寻芳,我又怎会拒绝呢!”

“紫如,你醉了。”

“我没醉!”紫如突然翻身抱着他,失声痛哭。

叶歆被闹的手足无措,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情绪。

紫如仍是泣声不断,半晌后才呜咽着道:“我此生已立誓不嫁人,只是我今年已二十五了,花信不长,青春渐去,日后大人再来寻芳,只怕花已落去。”

一席话说得叶歆无地自容,自己心思烦闷,却把紫如的情愁也勾了起来,大为后悔,歉然道:“对不起,我失仪了,我不该。”

紫如深情地凝视着他道:“大人怕的是争宠,我甚么也不争,也不会为大人留下任何麻烦,只求大人此后都把我当侍女对待,紫如此心足矣!不过我绝不是勉强大人,也不会影响您与夫人之间的感情。”

叶歆知她体贴,但越是如此越觉应该尊重她,他慨叹一声,正色道:“像夫人说的一样,你我就像左右手,处事上总是很合拍,我该尊重你。”

紫如彷彿被冷水一激,满腹热火消退,神智清醒了许多,想到自己的举止如此放荡,俏脸刷的又红了,几乎能拧出汁,她羞涩地从叶歆怀中跳出。

刚才的旖旎风光早已荡然无存,紫如又恢复了清雅温柔的神态。

叶歆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心想紫如若真是变成第二个红緂,实在是件头疼的事,但万幸紫如不是那样的人,心中更是又敬又怜。

为了缓解气氛,他压住了酒气,开玩笑道:“有这种优秀的侍女,朴哲恐怕会恨死我了。”

紫如在青楼练就了敏捷的反应,尤其是对外人的洞察力极强,知道甚么时候该做甚么,此刻见叶歆一脸轻松,心中大安,亲切地蹲在他身边,娇笑道:“我是大人买来的,这块热山芋送不出手,只好烫在大人手里,现在想扔已扔不走了。”

叶歆微微笑道:“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伤虽然好了,但身体还是要保养。”

“我再敬大人一杯,大人回去睡一觉,也许烦恼就去了。”紫如知道不可能留住他,也不强留,斟了杯酒端到他面前。

“也罢,也罢,让她们去争吧!我只取天下,谁想要,自己来拿,最多划开一半,一人一边。”叶歆神色一黯,接着酒杯一仰而尽,然后腾身而起。

紫如知他说的是气话,但话已出口,说明他脑中也曾有过这种念头,劝道:“大人,不如立玉霞公主为主吧!一则刺激民心士气,二则可以暂时断了夫人的念想,将来还有选择的余地。”

“嗯!早点休息吧!”叶歆含笑拍了拍她的香肩,转身踏出房门。

翌日,叶歆果然来到了安园,如果同意冰柔的意思,无异于把自己推上皇帝之位,这是他绝不会做的,即使要把皇位交到儿子手上,也要等天下大定之后,因此让玉霞公主登基可收一举数得之效。

玉霞公主与凝心兴趣一致,终日沉溺于修炼,几乎不出房门半步,凝心又教了她吸纳水元素的方法,使她道力急速上昇。

打开房门,叶歆一眼就看着二女面对面正坐在木床上,双目紧闭,全神贯注地修炼。

凝心察觉到动静,睁眼一看,脸上立时现出迷人的微笑,嫣然道:“你怎么来了?”

“这些日子忙,今个特来看看姐姐和公主。”

“师父!”玉霞公主此时才睁开眼睛,见是叶歆,娇笑着跳下木床,兴奋地道:“您来的正好,仙子姐姐教我学会了使用水元素,真好玩。”

“是嘛!”叶歆着实替她高兴,有了水元素刺激,道力的提昇将会加快许多。

凝心问道:“你的新道术练得如何?”

玉霞公主呆了呆,好奇地问道:“甚么新道术?师父还有秘技传授吗?”

叶歆摇头笑道:“那不是传统的道术,道力的施展也有区别,因此我随口叫它新道术,日后若是成功,再改个好名字。”

“我能学吗?”玉霞公主眼中尽是期盼和兴奋。

叶歆含笑点头道:“若是试验成功,当然能学。”

凝心嫣然笑道:“到时候他就是新的道派始祖了。”

玉霞公主吐了吐舌头,拍着手娇笑道:“我是开山第二代弟子,也不错。”娇俏之态,逗得叶歆和凝心都笑了。

寒暄了一阵,叶歆脸色一正,望着玉霞公主道:“有件事想请公主帮忙,只是有些冒昧,若不同意也不要紧。”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师父有事吩咐,徒儿怎能不答应,有话您就吩咐吧!在师父面前,我不是公主,只是你的徒儿。”

“登基。”叶歆轻轻吐出两个字,吓得二女目瞪口呆。

呆站半晌,玉霞公主渐渐回过神来,惊愕地问道:“登基?要我做皇帝?”

“请公主即位。”叶歆一本正经,不由得她不信。

玉霞公主对皇位没有兴趣,因而很快就恢复正常,问道:“师父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冰柔,但叶歆不想把家中的纠缠告诉外人,苦笑一声,轻叹道:“一言难尽,实在无计可施,才来请公主登基。”

“我无所谓,只是我没做过皇帝,不知能不能帮上忙。”玉霞公主早已没有了公主的娇气,爽快地答应下来。

“公主一心求道,我不会让公主打理朝政,我只想借用公主的威望和影响力,登基之后,公主依然可以回来修炼道术。”

“师父你自己为甚么不做?”玉霞公主对于皇位早就没有任何留恋,做与不做都没有问题,只是不明白叶歆为甚么选择她。

叶歆摇头道:“我本就无意宦海,一直支撑到现在都非我所愿,而且我若称帝就是篡逆,不但无益,反而有害。而公主有遗诏支持,名正言顺,天下共推。”

玉霞公主半懂半懵,但见他语气诚恳,定是真有难处,含笑道:“只要师父觉得有用,一切都听师父的安排。”

“好,我尽快安排登基大典,待草原大会之后,就请公主即位。”

玉霞公主嘻嘻笑道:“待我登基之后,立即封师父为宰相大学士,掌握一切权力。”

叶歆摇头道:“不,我不会出任任何职位。”

“哦!”玉霞公主大为诧异。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只做皇师!无品无衔。”

凝心知道他一心归隐,这个决定也许正是为将来的脱身预埋伏笔,心中暗暗高兴,这个男子本就属于山林,他已在人世间待得太久了。

“皇师,皇帝的老师,没有比这个更高的辈份了。”玉霞公主对权力没有丝毫兴趣,叶歆说甚么,她就应甚么。

“这里有凝姐姐在,安全方面应该万无一失,过些日子我让凝姐姐传授你遁术,以后你就可以遁行了。”

“真的吗?”玉霞公主像小女孩似的跳了起来,满脸兴奋之色。

“当然是真的,学会遁术,你就可以自保,凝姐姐的担子也会减轻。”叶歆转头望向凝心,道:“我有事先走了,姐姐就在这里陪公主,虽然外人不知道公主在我这里,但安全为上,在公主没有学会遁术之前,还望姐姐小心保护她。”

凝心含笑道:“你放心,我和她很投缘,只要我在,一定保她无事。”

“我不日东行,这段时间姐姐不必去圆舒轩找我,留下来守着公主吧!我若回来,自会前来会面。”叶歆担心行刺事件再度发生,因而千叮万嘱。

凝心忽然皱了皱眉,担心地问道:“你的道术虽有进展,但未能使用,若我不在,会不会有甚么危险?”

“姐姐放心,我有一千亲兵保护,万无一失。”叶歆表现得极有自信,让凝心安心。

玉霞公主发现凝心的眼神中藏着淡淡恋意,不禁偷偷一笑,想不到这个出尘脱俗的仙子也会动情,也只有叶歆这样的人物,才能吸引仙人下凡。

她窃笑着把叶歆拉到一边,小声道:“师父,仙子姐姐这么担心,不如把她带走,路上也好有个伴,免得仙子姐姐挂心。”

叶歆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与凝心之间的感情,不是世俗之人所能理解的。

草原大会定于五月十五日举行,叶歆于四月十八日起程,赤温领着一千亲兵随行保护,冰柔虽然想去,但儿子突染风寒,不能远行,只好放弃了随行的打算。

紫如又一次出现在叶歆的车帐之中,做为天马巡检司,这种盛会她不能不去,当然,她的内心也渴望再次与叶歆结伴远行,缅怀昔日风光。虽然那一夜有些尴尬,但叶歆和紫如都没有放在心上,依然亲密无间,坐在车帐中说说笑笑。

“紫如,这次草原大会你出面吧!”

“我?”紫如有些诧异,不解地问道:“大人有其他的打算吗?”

叶歆倒卧在软床之上,摇头笑道:“你是正牌的天马巡检司,这本就你的分内之事,何况这些年都是你在处理草原事务。”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不会是想偷懒吧?”

“唉!还是被你识破了。”叶歆假装一脸懊悔,片刻后,两人都笑了。

“大人,公主登基的事你怎么没有告诉夜寒?”

“我打算等所有人到齐再说,此时说出,我怕有人谋害公主。”

紫如不禁为这份信任感动不已。

叶歆忽然调侃道:“朴哲见到你,心里只怕会乐得开花。”

紫如调皮地朝他挤了挤眼睛,伏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寻芳客”。

叶歆哈哈大笑,以笑容来掩饰尴尬之情。

紫如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调皮地挤了挤眼睛,俏声调笑道:“我终于抓住大人的把柄了。”

看着紫如的娇憨美态,轻松神情,叶歆确认她没有把那夜的事放在心里,担心随之消散,车帐里又响起开怀的笑声。

第三章

炼这颗天心丹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叶歆瘦了一圈,原本就削瘦的他现在更显得骨瘦如柴,抽取自身生命力非但不如想像中那么容易,而且凶险无比,就像是要在河堤上开沟引水,一不小心就有崩堤的危险。

凝心心痛如绞,坐立不安,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修炼,她每日都呆呆地望着叶歆,每次看到叶歆脸部的抽搐,心头就是一阵剧痛。好不容易忍耐了一个月,幸好叶歆终于炼好了天心丹,凝心压在心头的大石才放了下来。

叶歆虽然精神颓靡,体弱气虚,但心情却极为兴奋,看着手中晶亮的小红丸,紫如的性命应该可以得到保障。

这一次修炼为他打开了新道术的大门,展现在面前的是前所未有的美妙境界,吸引着他向里探索,如果不是身体受不了,他还想再更深入的探究。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身子太弱,竟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只能望向凝心。

“我扶你出去!”凝心几乎是抱着他。叶歆轻飘飘的身子就像一把刀,割得她心头好痛,泪水忍不住滚滚落下。

叶歆休息一阵,勉强站直了身子,苦笑道:“希望一个月内能复原。”

“你要好好休养才行,不然……”凝心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放心吧!我没事。”叶歆拍了拍她的手背。

圆舒轩外正值午时,冰柔陪着儿子在花园里玩雪,三老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上,看着小孙子玩耍。

“爹!”也许是父子天性,叶歆虽然几乎变了模样,但小梦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父亲,兴奋地冲了过去,抱着叶歆的大腿又跳又叫。

儿子的一声叫唤仿佛仙音似的,顷刻间使叶歆疲劳全消,一把抱住已经懂事的儿子,想抱他起身,却发现力不从心,只能亲昵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相公!”看到这一幕,冰柔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眼窝深陷,骨瘦如柴的人竟是丈夫,吓得心颤神摇,面无血色,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上。

叶君行和陶晶更是吓得手脚发软,无法移动。

冰离一眼就看出叶歆精力损伤太重,如同一颗珍珠被削掉了光润的外表。他神色凝重地迎了上去,扶着叶歆的身子长叹道:“歆儿,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好像瞬间老了许多似的。”

“岳父不必太担心,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复原了。”

冰离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人能衰老的如此之快,若不能复原,你的性命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冰柔一听这话,忽然跳了起来,扑到叶歆身边嚎啕大哭,颤抖的双手轻轻地在他削瘦的面颊上抚摸着,心中又怜又爱又痛又怨。

“怎么会这样?才过了一个月!”冰离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叶歆心里很高兴,因为他完全打开了新的大门,虽然炼药比较痛苦,但新道术总算是步入了轨道,含笑道:“别担心,我现在很高兴。”

冰柔白了他一眼,幽怨地嗔道:“瘦得像干柴一样,如果不是凝姐姐在旁边,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糟老头呢!”

叶歆笑着捏了捏她的嫩手,然后对凝心道:“先把天心丹送去给紫如,然后我们再慢慢聊。”

望着那用叶歆生命换来的红色小药丸,凝心颤抖着手接了下来,心中激荡不已。

冰柔好奇地道:“这不是天心丹吗?”

凝心见她一脸轻松,心中微微一叹,暗暗感慨,要是冰柔知道这是如何做的,恐怕早就惊慌失措了。

冰离也认出红丸的来历,但见叶歆如此颓靡,知道必然是炼药的结果,只是不明白为何以前那么轻松,如今却像是抽空了半个人似的。

凝心轻叹道:“这药实在太贵重了,希望一颗就够,千万别让他再制第二颗。”

“是啊!”冰柔深情地看着叶歆,喃喃地道:“一个多月就瘦成这样,我可不会让他再去炼药。”

凝心满脸苦涩,喃喃地道:“拿生命去炼制的药,越少越好啊!”

冰柔呆了呆,诧异地问道:“姐姐,你说甚么生命?”

凝心发现说漏了嘴,连忙辩解道:“我说紫如姑娘的生命很脆弱,没有天心丹活不下去。”

“是啊!”冰柔拉着儿子笑道:“梦山天天跑去看紫如,说是姨姨救了他,要照顾姨姨。”

叶歆亲昵地摸着儿子的小脸蛋,感到十分欣慰。

冰离道:“凝姑娘,你和柔儿把歆儿送回去休息吧!药交给我。”

凝心点点头,把药塞在冰离的手里,与冰柔一起把叶歆扶回卧房。

叶歆实在太累,身子刚沾床边,人已睡着了。

吃了叶歆用生命力炼制的天心丹,紫如伤势明显有了起色,神智也清醒了许多。

叶歆却病倒了,虽然只是小小的感冒,但凝心心里清楚,这一定是抽取生命力的后遗症,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担忧,深怕叶歆发现这个方法之后会经常使用。

冰柔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每日温柔地坐在床边照料叶歆,性情因此温顺了许多,与普通的妻子没甚么不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三月初,圆舒轩中的春梅全开了,白色、红色的梅花开满枝头,飘出阵阵清香,为小院更添优雅。

叶歆大病初愈,又知道紫如伤势大有起色,心中甚是高兴,带着妻儿一起来到走廊上赏梅花为乐。

“总算是渡过了一个难关。”叶歆望着盛放的红梅,脸上笑容不断。

冰柔低着头道:“可惜娘不在!”

叶歆知道她对此事耿耿于怀,一心盼着报仇,暗暗苦笑。

凝心忽道:“歆弟,你的白发好像又多了。”

叶歆和冰柔微微一愣。

冰柔踮起脚尖仔细地看了看,皱着眉头道:“是啊!原来只有两鬓是白色,挺好看的,现在连上面也多了几根,幸好脸没变,不然真像个花甲老人。”

叶歆看了凝心一眼,见她满眼忧色,含笑安抚道:“没甚么,就当是点缀吧!你们不会嫌我老吧?”

“当然不会……”凝心话刚说完,身子突然消失了。

叶歆微微一愣,抬眼望去,只见紫如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院子,含笑问道:“紫如,伤势如何?”

紫如抬头望去,被叶歆模样吓得目瞪口呆,惊问:“大人,你怎么瘦成这样?”

“病了,不过再休养几天应该可以复原。”叶歆见她脸色红润,神采奕奕,知道是天心丹的作用。自己虽然生了场大病,但看着她健康,一切都值得,笑道:“好得真快呀!”

紫如感激地道:“冰伯伯都说了,若非大人为我炼制神药,只怕我已经死了。”

叶歆笑道:“你救了梦山,我怎能不救你呢?”

冰柔含笑劝道:“紫如,你的伤刚好,还是小心点,不然我和相公又要为你担心了。”

“谢夫人关心!”丫鬟在栏杆上放了一个软垫,紫如靠着柱子坐下,含笑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朴哲已在安排草原大会,将在五月中旬举行,相信很快就可以消除内部的隐患。而岳风则在加紧控制沙漠边缘,尤海已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成果斐然。东面的狼牙和周大牛肃清了夜明城四周,又把夜明城至嘎山城的道路打通,我部势力已经进入银州的草原区,如果不出意外,夏秋之际应该可以全面进入银州草原。”

“太好了。”紫如笑得很开怀,虽然悬河城失守,但她相信一切都会随着叶歆的回归而改变。

冰柔忽然有些羡慕,叶歆的和气体贴与紫如的善解人意,给人一种强烈的和谐感,就像是左右手握在一起。

叶歆忽道:“对了,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们,我把玉霞公主请了回来,就安置在城北的安园。”

“玉霞公主!她不是苏剑豪的妻子吗?”冰柔和紫如都愣住了。

“嗯!”叶歆简略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冰柔立时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你把人家的妻子带回来,即使问心无愧,但外面迟早会传出流言,这对你不利。”

紫如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只见她沉吟了半晌,若有所悟地问道:“大人难道想立她为帝?”

看着两种不同的反应,叶歆不禁有些感慨,位置的差异,想法也随之改变,冰柔是以妻子的身分思考,紫如却是以臣下的身分思考。

“夫人的顾虑有道理,也许会引来一些流言。”紫如听了冰柔的话,立时察觉自己的话有些冒犯,连忙改口。

叶歆朝她笑了笑以示感谢,道:“我已收她为徒,教授道术,有了师徒之名,应该不会有甚么流言蜚语。”

“师徒!”冰柔和紫如都笑了,叶歆和玉霞公主的年龄相若,想不到竟然成了师徒关系,情况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皇位之事我暂时还没想清楚,等我完全复原再为日后的发展方向拟定计划。”

冰柔忽然问道:“相公,我娘的事,你到底想怎么处理?”

小院中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叶歆和紫如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个问题绝对无法回避。

“我有点累了,回去休息一阵,大人、夫人,你们继续赏花吧!”紫如嫣然一笑,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们回去说吧!”叶歆拥着冰柔缓缓地走回房中。

凝心感受到沉重的气氛,也没有现出身影。

“相公,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我不管他是谁的父亲,这仇我一定要报!我这样难道有错吗?”冰柔的神态坚定而执着。

叶歆知道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冰柔不为母亲报仇,只是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理这尴尬的场面,现在面对冰柔的一再催逼,他的思绪实在无法平静,沉吟了半晌,叶歆轻叹一声,问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要阻止你报仇,只是希望你考虑周全一点。”

冰柔眼含幽怨,鲜红的玉唇高高噘起,不悦地问道:“你的道术不是恢复了吗?只要杀了红烈,其他的事我就不管了。”

“道术?”叶歆的脸上只剩下苦笑,现在他的道术建立在自己的生命力之上,若随意施展就等于在消耗生命力,迟早就会像蜡烛一样熄灭。

凝心终于忍不住了,在冰柔身边现出身影,拉着她的手劝说道:“冰妹妹,他现在不能施展道术,绝对不能!”

“为甚么?不是连天心丹也炼制出来了吗?”

“那是因为……”凝心欲言又止,转头看了叶歆一眼,默然低下了头。

冰柔见她目光闪烁,狐疑渐生,摇着她的手臂催问道:“难道有甚么事不能对我说吗?”

凝心又望向叶歆,见他点点头,这才幽幽叹道:“那颗天心丹是用生命换来的,否则歆弟也不会大病一场,现在如果随意施展道术,随时会断送他的生命,因此就算千难万难,也绝不能让他在这个阶段施展道力。”

“啊!”冰柔吓得脸色煞白,尖锐的叫声几乎冲破屋顶,她的手抓着叶歆的臂膀紧紧地摇动着,惊问道:“怎么会这样?”

叶歆满不在乎地笑道:“凝心说的有些夸张,其实我没那么娇贵,只不过新道术还没有完成,有些缺陷,一旦完全成功,就不会有事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着实刺耳,凝心和冰柔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责备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凝心幽幽叹道:“因为紫如性命垂危,不得已才炼药,但下一次的结果会不会只是大病一场,谁也不知道!歆弟,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轻试。”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天你消瘦那么多,我还以为是修炼太累的缘故。”冰柔怜惜地轻抚着丈夫下凹的面颊,心里万分刺痛。

“别担心,只要修炼成功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如今已大有进展,相信很快就可以恢复道术。”叶歆还以抚慰的微笑。

“别再练了,万一出事怎么办?”冰柔拉着他的手臂,极力哀求。

叶歆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自信地道:“别小看你的夫君,纷乱的天下我尚且不惧,此等小事又有何可怕?你就放心吧!有凝姐姐相助,天下没有不成功的事情。”

凝心冰雪聪明,见他望向自己,知道他把难题交到自己手上。做为一个修道者,她当然期盼叶歆能在道术上有崭新的突破,于是点头应道:“冰妹妹放心,我会全力帮他修炼。”

“嗯!”冰柔一直把凝心当成世外仙人,纯洁美丽,只有凝心陪在叶歆身边,她的心里才不会有丝毫的妒意,反而很高兴,这也是她促合两人的主要原因,现在见凝心点头应允,心中稍安。

又休养了几天,叶歆与凝心一起来到玉霞公主所住的宅院中。

小院没有驸马府的富丽堂皇,结构很简单,院子里也没有假山翠竹,只有几株春梅开得正盛。玉霞公主并没有因为居所的变化而不满,反而觉得简朴静雅的生活更加舒服。

叶歆走到院子,发现玉霞公主的侍女们正在赏梅,众人嘻嘻哈哈,气氛轻松而欢快。

秋剑首先发现他,笑着迎了上来,问道:“大人,您终于出来了?”

“公主在吗?”

秋剑抿嘴一笑,指着左侧的偏厢道:“正在房里修炼呢!坐着一动也不动,都一整天了,我真是越来越佩服公主。”

叶歆含笑走向厢房门口,躬身道:“公主,叶歆来访。”

屋子里传来纤柔的声音,“师父请进。”

叶歆推门而入,见玉霞公主正坐在一张特制的木台上,身子下方放着一张羊毛软垫,不禁笑道:“公主真是勤快。”

“师父请坐。”玉霞公主起身嫣然一笑,问道:“今天来有甚么事吗?”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介绍一位仙子给你认识!”

“仙子!”玉霞公主微微一愣,接着噗哧笑了起来,“师父不会在打趣我吧?”

“她就在你身边,用道力感应一下吧!”

玉霞公主将信将疑,默默地试了一下,果然发现有人隐身在侧,她脸色微变,好奇地问道:“真有仙人来访?”

凝心现出身影,含笑道:“别听他胡说。”

玉霞公主定睛一看,立时被凝心的美色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地摇头叹道:“想不到天下竟然有这种美人,实在是人间仙子!”

叶歆抚掌笑道:“我说的没错吧?这位凝仙子能腾云驾雾、招云挥雨,本事远在我之上。”

玉霞公主羡慕地道:“这位姐姐真是人吗?我还以为是仙子下凡呢!”

凝心见玉霞公主娇俏可人,心生怜意,亲切地坐在她身侧,嫣然笑道:“别听他胡说,我只不过是个修道者而已。”

见凝心笑靥迷人,却媚而不俗,如海棠绽放,清雅悦目,玉霞公主从未看过这么迷人的笑容,一见之下,竟然忘却了尘嚣。

第七章

纳颜镇。

这是叶歆第二次来此地参加草原大会,但情况却与上回截然不同,昔日草原群雄并起的局面已荡然无存,如今天马草原北方尽在朴哲掌握之中,虽然许多部族依然存在,但朴哲的霸主身分无可动摇。

南面的情况也有所改变,原本叫嚣最响的尤海被岳风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的地盘与南部沙漠相连,原本借助进入沙漠的商队谋得庞大的利益,自从岳风到来,立即派遣重兵严密控制进入沙漠的商队。由于天下大乱,商队的规模和人数大为减少,其中主要部分又是宋钱的商队,不会向尤海从贿,因此尤海的财源日渐枯竭,几个月来,他没有从商贸中取得一两银子,财力的短缺严重削弱部族的士气和尤海的控制力。

他也知道自己被叶歆盯上了,只要有丝毫异动,大军将席卷而至,因此根本不敢踏出领地一步,这次草原大会也没有来,只是派了几名亲信代表出席。

朴哲早已将整个纳颜镇布置的妥妥当当,参加大会的部族首领都住进了整齐的帐篷区。与以往不同,这次谁也没带马队前来,最多也不过带三、五十名随从,这是因为朴哲的邀请令上指明了随从人数,那些部族首领惧怕朴哲的威名,不敢不从。

朴哲也没有亏待他们,终日以好酒好肉相待,部族首领住了一天就都适应了。他的一万骑兵在纳颜镇外十里处扎营,构成一道环形的障碍物,只留正南和正北两个入口,防止闲杂人等进出。

事实上,除了朴哲之外,没有一个部族首领知道叶歆也会来参与,因为上次朴哲出兵救援卧牛城的消息被他封锁了,而传闻中叶歆与朴哲不和,二人一直在争夺草原的主导权,都以为朴哲召开这次草原大会是为了共同抗击叶歆的统治。

叶歆走的不快,到纳颜镇已是五月初九。来到镇外三十里时,朴哲已领着人在此等候。望着英姿勃发的朴哲,叶歆庆幸自己能及时收服此人,否则草原不会如此安定,但其中的关键还要算紫如,若不是朴哲倾心于她,也不会伏首归降。

正想着,他不禁回头看了看紫如,当年五十万两银子为她赎身之时,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今日。

“朴哲率领北方部族联盟,参见大人。”朴哲跳下马背,带领数十名手下向叶歆行单膝跪倒。

叶歆从思绪中抽回,亲切地扶他起身,含笑道:“辛苦你了。”

“大人……”朴哲说到一半,眼睛就定住了,紫如那美丽的身影无时无刻不牵引着他的心。

叶歆洞若观火,却也只能暗暗叹息。

紫如迎着朴哲深情而又炽热的目光,满怀歉意,但不想造成更深的误会,朝他微微一笑,礼貌性地问候道:“朴哲大哥别来无恙?”

“谢谢姑娘关心,朴哲一切安好。”朴哲意识自己的失态,感觉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显得很僵硬。

叶歆见气氛怪异,笑着道:“走吧!我们都累了,想早点休息。”

看着紫如的笑容,朴哲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摇了摇头,回头唤道:“上马。”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朴哲设置的包围圈,叶歆踏出车帐观察了几眼,立刻唤来了赤温,吩咐道:“把士兵留在外面,你带五十名亲随跟我进去就行了。”

“可是──”

“里面有朴哲的人保护我,不会有事,你若是领兵进去,恐怕那些部族首领们又要多疑了,同时也是对朴哲的不信任。”

赤温恍然大悟,不禁对叶歆的细心感到佩服,立即前去安排驻扎事宜。

朴哲很快就察觉到赤温的举动。

巴岩松望着停下安营的士兵,赞叹道:“大哥,叶大人实在是了不起的人物,单是这份信任,就足以让人为他效死命。”

朴哲点头道:“我从不后悔自己的举动,但大人做的比我想像中还要好,我唯有尽力效忠,才能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巴岩松微笑道:“日后叶大人一统天下,大哥也会裂土封王,永镇草原。”

“如果能在草原上驰骋一世,一生足矣。”

纳颜镇的人们都得到有贵客到来的消息,所有的部族首领都被请到镇口,列队相迎。那些首领对于朴哲以外的人物都没有放在眼里,心里十分不情愿,但情势比人强,在朴哲手下的邀请下,他们不得已来到镇口,整整齐齐地排成左右两列。

“喂!你们知道是甚么人要来吗?”

“不知道?”

“反正不会是叶歆,他们两个是对头。”

议论声中,巨大的车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当部族首领们望着墨绿色大旗上写着一个“叶”字,心头扑通一声颤抖了起来,几乎没有人想到朴哲会邀请叶歆前来,更没有料到接待的礼仪竟是如此隆重,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恶劣。

万千目光刹那间聚焦在车帐之前,更令人惊愕的是,朴哲竟然亲自骑马领兵护送,俨然以下属身分在护卫上司,这幅景象就像是惊雷炸响,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朴哲跳下马背,走到车帐侧面,恭敬地道:“大人,请下车。”

叶歆撩起窗帘,缓缓步出车前的短木台,今日他穿着一身绣着锦狮图案的淡绿色锦袍,头上束着发冠,发上插着一支玉白色的发簪,文雅中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叶歆抬眼扫视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从目光中,他找到了无数的惊愕和困惑,他微微一笑走下车帐,紫如亦步亦趋随在他身后。

对于部族首领们来说,这两个人都不陌生,上次草原大会就是这两人搅得大乱,最后成就了朴哲统一北方的霸业。

叶歆找到了几个熟人,戈武便是其中之一,他也是亲官府的族长之一,碍于朴哲在场,不便显得过分亲密,只是领着几个相好的族长,一起向他躬身行礼。

朴哲走到两个队列中央,傲然扫视了一眼,扬声道:“草原大会非我主持,而是叶大人所安排。”

尤海的亲信忍不住踏出一步,高声问道:“朴哲,你究竟是甚么立场?不是与官府誓不两立吗?怎么又把叶歆请来了?”

朴哲微微一笑,扬声应道:“我朴哲一直都在叶大人麾下效力,从前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说罢,向叶歆行了单膝跪礼。

这一幕让所有族长都呆若木鸡,想不到堂堂一位气势凌云的草原霸主,竟是叶歆的部下。换言之,是叶歆一步步把天马草原的北部送入了朴哲的怀中,众人皆像预先布好的棋子,任由叶歆摆布。

突然,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冒起,叶歆权谋之思、布局之巧,让这些只知马上扬刀的草原汉子不寒而栗,抗拒感也骤然消失,谁也不想与这么厉害的角色对抗。

叶歆依然保持着友善的笑容,朝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道:“草原的安定全赖众位族长,此番草原大会也正是为了草原的将来而举行,难得众位都肯赏光,叶某感激不尽。”

戈武早就心向他,见朴哲也是他的部下,心中大乐,笑着迎了上来,恭敬地道:“有大人守护,实在是草原部族的大幸。”

“我还年轻,有何不足之处,还望族长指教。”

“岂敢,岂敢。”

这一番对话,立即把迷梦之人惊醒,他们都意识到一个事实,天马草原的主宰将会是叶歆,无人能够动摇,将来要在草原上平安的生活,只有投靠他,除此之外,别无生路。顷刻间,人心都活跃了起来,族长们更是争先恐后地向叶歆行礼问安,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被列入打击对象。

只有尤海派来的人例外,他们作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结果。单以朴哲的力量就足以荡平草原部族,如今又加上叶歆的庞大势力,尤海如果不投叶歆,在天马草原很难立足。

一撮人开始向四方散去,这些都是怀有异心之人,其实这正中了叶歆和朴哲的下怀,草原的部族太多,要一个个盘查很费事,现在这种情况忠奸立辨,省去了不少时间。

一批由余树青带领的暗探队早已在纳颜镇等待,此时悄悄地盯上撤离之人,并尾随在后。朴哲与余树青早有默契,且对这些草原人的习性了解极深,合作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嫌疑人全数抓获。

叶歆早就知道他们的安排,也做出相应的配合,在镇门前与众族长寒暄谈笑,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处理完毕,朴哲又回到人群聚集的镇门口,此时他已成配角,虽然少了许多注视的目光,却也少了许多麻烦,心情格外轻松。

他的眼角瞥见紫如俏生生地站在车帐旁,翠裙迎风轻摆,笑若百花盛绽,迷人至极,看得他心动神摇,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含笑道:“紫如姑娘,大人现在才真正是草原之主。”

紫如正凝视着被包围的叶歆,忽听耳边有人说话,转头一看,正迎上朴哲那张石刀削刻般的面颊,他的眸子深处透出浓浓情火,灼得她心里微微发麻。

她怎能不知朴哲的心意,只是心有所属,又立誓不嫁,因此不想招惹情事,却也不想伤害朴哲,犹豫片刻,露出亲切的笑容,赞道:“朴大哥,你的功劳最大,这些日子多亏你相助,草原才得以平静,若不是你一统北部,大人也不会如此顺利地控制这些族长。”

“这是为臣子应该做的。”听到美人称赞,朴哲的心里像涂上蜜糖似的,甜美的滋味久久回荡在心中。

紫如不再看他,幽淡的目光移向人群,道:“大人真是很辛苦啊!刚刚病愈,又要长途跋涉,还得应付这么多人,朴大哥,以后还望你能多帮帮大人。”

朴哲神色一黯,美人的情丝早就缠在别人身上,多想无益,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虽然那位夫人仍在,但名位已失,大人似乎也没有复娶的打算,只是正室之位悬空太久,对大人的事业似乎没有好处。”

紫如怎会不明白话中之意,心中感激,诚恳地道:“朴哲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早已立誓终生不嫁,何况大人的家事他自有主张,外人不应插手,在大人面前千万别提。”

“嗯!”朴哲虽然点头应允,心里却不以为然,相比之下,紫如更适合作一国之母,无论是气度、品性、样貌、才干,都远胜冰柔,唯一的劣势就是出身。

“大人好像累了!”紫如瞥见叶歆的脸色有些苍白,心中怜惜,拨开人群走到叶歆身前,扬声道:“诸位族长,大人旅途劳顿,该休息了,草原大会不日举行,大家不要着急,有甚么话会上再说。”

一言既出,场面顿时平静下来,紫如高贵的气质和绝世的美貌都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人们不敢亵渎。

“大人,我们走。”紫如说完扶着叶歆的手臂向镇中走去。

叶歆笑道:“好气度,好威势,早知如此,我就不必来了。”

紫如白了他一眼,娇嗔道:“我为大人着想,大人却来打趣我,再说我就回卧牛城了。”

叶歆呵呵一笑。

中军行辕是一个白底蓝花的巨大帐篷,四周还围着八个白色帐篷,是亲兵的居所,把中军帐团团围住,不让外人有可乘之机。

进入中军帐篷,里面的摆设十分华美,用的是草原最高领袖的规格,地上铺着洁白的羊绒垫子,上面有几张手织的锦绣毡子,最里面放着一张大床,铺着巨大的羊绒毯,一张短腿小桌放在中央。

叶歆倒在羊绒毯上,笑道:“看来事情很顺利,计划大概可以成功了。”

“大人又在卖关子。”紫如嫣然一笑,像侍女般坐在他身边为他敲腿。

“我不是卖关子,只是事情要一步步走,走急了会摔跤。”叶歆坐了起来,端起小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轻叹道:“这次草原大会至关重要,不但关系到草原内部的安定,还牵引着更多问题,若是这一步走错,后面的道路又是荆棘小路了。”

“我对大人有信心。”紫如接下茶碗放回桌上,含笑道:“那些族长听说朴哲是大人的部下都吓呆了,如果不与大人合作就没有出路,除非他们别有用心,否则不会不投入大人麾下。”

叶歆微微笑道:“这些部族虽然不算太大,但每一族至少有两三千骑兵以上,若是算起总数,不下三十万,这还只是壮丁而已。与其让他们自相残杀,不如纳入我的帐下,共同抵御敌人。”

“莫非大人想征兵?”

“军力不足,何以东征西讨?除了边关守军之外,手中至少还要有数万强兵,才有能力向外扩张,而这些骑术精湛的草原牧民将是最优秀的骑兵,只要有良好的军事训练,这支铁骑可以驰骋天下。”

紫如担心地问道:“他们会答应吗?”

叶歆露出自信的笑容,点头道:“这些族长都不是蠢人,利害关系看得很清楚,只要处理的手腕灵活,一定会成功,不过这支新军的首领还要仔细斟酌,草原内部的将领更知道士兵的情况,但他们大都没有接受过正式的军事训练,出了草原未必是良将;若是任用外来将领,虽然拥有更多的军略知识,也熟悉军事管理,但短期内难以与这些草原牧民有良好的沟通。”

“这支新军是大人手上的利器,应该交给亲信管理,我觉得可以从现在的将军中挑选一位做主将,选择一名外人做副帅,还可以配置几名谋士参军相助。”

叶歆所想与她完全吻合,只是麾下的亲信大将都在边关领军,脱不开身,他沉吟了片刻,喃喃地道:“狼牙文武双全,是个帅才,又与我共同患难过,把新军交给他应该没有问题,只是这名副帅可不容易找!”

紫如拿起一床羊毛被盖在他身上,柔声道:“大人还是休息一下吧!等新军成立,再挑人不迟。”

叶歆摇了摇头,瘫倒在床上,目光呆呆地望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些甚么,其实他心里最烦的不是攻城掠地,也不是夺取天下,而是妻子突然表露的野心。

紫如冰雪聪明,怎能不知其中奥妙,她能做的只有尽心抚慰叶歆的心灵,伸出玉手在他的胸口轻轻地揉着。

渐渐地,叶歆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

凝心见玉霞公主直盯着自己,不禁一愣,转头去看叶歆,却见他朝自己笑,心念一动,知道他在调侃自己的美貌太迷人,脸微微一红,娇嗔似的白了他一眼。

叶歆虽然见惯凝心的美貌,却极少见她做此媚态,忽觉周围的景物在这一刻失去了色彩,心中怦然一跳,脑中又浮现出初见凝心时的惊艳,如果不是一心守着妻子,想必早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玉霞公主回过神来,却见叶歆站着发呆,调侃似的朝他挤了挤眼睛,嘻笑道:“实在没有想到师父暗中藏了这么一位红颜知己。”

叶歆含笑道:“凝姐姐不但道术高明,道学知识更是丰富,我想把她留在这里,传授你一些道学知识!”

“好啊!”玉霞公主高兴地挽着凝心的玉臂,笑道:“有仙子姐姐相伴,实在太好了。”

凝心原打算来到肃州后就回山,但接连遇上许多事情,因而耽误了下来,虽然打算回山继续修炼,然而她心里清楚,那座遥远的灵枢山实在太冷清了,而她的内心深处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平静。牵动心灵的虽然只有一个人,但这个人却像一根绳子,时刻牵动着心灵乃至魂魄,何况现在新道术正值重要阶段,稍有差错便有性命危险,因此她不愿走。

叶歆与她心有灵犀,怎能不知其中变化?自从上次那一抱,他就知道凝心的心态起了变化,心中万分愧疚,但他清楚凝心不像红緂和冰柔,要的只不过是偶尔相视一笑的机会,所以把她留在玉霞公主这里,一方面让她有个好环境继续修炼,另一方面也使她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回到山中。

冬季虽然给肃州带来几个月的和平,却无法阻止烽火蔓延,西征的苏剑豪围攻双龙城,五个月仍无法攻破,兵力消耗严重,七成士兵都受了伤,无奈之下,只好与旷国雄达成了停战协议,然后兵渡眠月河,前往顺州增援。

顺州的战事因为苏剑豪大军的出现而有所改变。首当其冲的是屈复清,面对苏剑豪十万大军,他被迫将攻势改为守势,并把目标移向平安州,同时也开始注意叶歆所在的肃州。

清月、铁凉的攻势却没有减缓,依然向苏方志大力施压。

东面的张全却是意气风发,一连兼并了数个小势力,势力扩大到了二十个府,兵力也增加到十几万,地盘延伸到海州和宁州部分府县。

龙天行的兵力增至十二万,其中的十万陈兵北面,而西面只留两万人驻守在刺桐城,南面则有河帮管理,张全无法渡河,形成不了威胁,因此整片地局十分稳固。

龙天行和司马丞各自控制桐梧山脉东西两侧,丁旭和宋钱一个打理政务,一个处理财务,同时又吸纳了不少人才,文有章文景、仁善杰、黄施;武有廖羽、巩子河、杜豪,制度健全。

与此同时,大批不堪战火洗礼的难民在河帮的组织下进行了大规模的迁移,其中最多的就属平安州和昌州,龙天行的声望与日俱增,已与张全等人齐名,成为名副其实的诸侯国。

春草发芽了,借着融雪的滋润破土而出,旧的霉气似乎都被新春的到来一扫而空,四月的天马草原又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悬河城的红烈开始蠢蠢欲动,冬季攻下悬河城使他声名大噪,红氏一门在铁凉国内可算是人尽皆知,声名更胜从前,铁凉国主赵和特旨褒奖了红烈父子。

然而红烈并不满足于悬河城,叶歆的天马草原是他下一个攻击目标。经过一个冬天的修整,军马齐备,粮草充足,正是开始攻势的好时机,唯一令他不安的是那队在风雪中神出鬼没的骑兵,还有对地形的陌生。

黄延功很快就察觉到敌人的动静,立即飞马奔至卧牛城,向叶歆禀报悬河城的动静。

叶歆在外书房接见了黄延功,听完军务报告,他陷入了沉思,天下他最不想对敌的人莫过于红烈,碍于红緂的缘故,他心中一直有所歉疚,但红烈杀了冰柔之母,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常常使他夜不能寐,烦忧难忍。

紫如随坐在侧,她是最了解叶歆的人之一,见他眼中闪着迷惘,心有所悟,将身体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大人,在担心那位夫人和小公子吗?”

叶歆看了她一眼,不想相瞒,苦笑着点了点头。

黄延功拱手道:“大人,此事还是早做定夺,青龙城尚在修建,暂时没有防御力,军寨虽然牢固,但面对铁凉骑兵,不知道能否抵御,依我看一是添兵,二是加快修筑青龙城。”

叶歆皱了皱眉头道:“士兵已经很分散,十几万士兵要守住东西南三面,还有漫长的沙漠线,根本不够用,若不是有朴哲帮忙,镇住了北部和东北,绝不会有如今平静的局面。短期之内怕无力添兵,只能想办法以现有的兵力支撑。”

“唉!若上次不掉那几万士兵,如今也够了。”黄延功自责地捶打手心,满脸愧色。

“事情过去了,不必再提。”紫如怕引起叶歆的心事,连忙出言打岔。

叶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面十分清楚,如果不能取得一场大胜,悬河城失守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将难以磨灭,然而眼下的兵力匮乏,若想以少胜多,着实有些困难。

他沉吟了半晌,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也许我该去一趟。”

紫如听得清楚,好奇地问道:“大人有何妙计?”

“紫如,随我到悬河城走一趟,有些事情该挑明了。”

“你是说……”紫如意识他指的是甚么,心中猛跳,愕然地望着他,这么做无疑是把他自己送入火坑。

黄延功见两人的表情古怪,有些茫然,但这是叶歆的“家”事,不敢多问,含笑道:“大人亲自前去督阵,相信对军心士气大有好处。”

“你下去休息吧!明早起程,我要去会一会红烈。”叶歆眼光闪动着旁人无法阅读的深意。

由于冬季的关系,红烈慑于那支神出鬼没的奇兵,又不敢冒然将士兵分散,还怕把大军置于风雪之中,因此放弃了悬河走廊的五府之地,这些城池都不大,不利士兵过冬,也不利防守。

黄延功却趁机把东面出口的军寨移到了悬河城三十里外,与城池相连,形成一个防御体系,但比起悬河城仍相差甚远。

四月初六,叶歆与紫如和黄延功一起来到悬城河外。

“大人,你考虑好了吗?万一……”紫如忧心忡忡地望着叶歆,红烈既然派人刺杀了叶歆的岳母,与这种人相处,若不小心恐怕会发生异变。

“这悬河走廊绝不能丢,红烈杀我岳母,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他谈一谈,如果他执意要攻,我自有打算。”叶歆已没有选择,此番来见红烈就是为了确定日后道路。

黄延功点头道:“若是能收复悬河城,只需固守西线,铁凉大军便寸步难行。”

叶歆指着身边早已吩咐好的小卒,道:“去叩关吧!”

小卒骑马来到悬河城的护城河外侧,仰头朝着城上高声叫唤道:“我家主公请红大将军下城说话。”

城上的士兵早就察觉到肃州军的异动,气氛越来越紧张,准备随时应战,一听此言,立即禀报红烈。

红烈正与手下商议进兵之事,听闻叶歆来了,顿时心头火起,气冲冲地登上城头,站在城边向外眺望,果然看到肃州军军中竖着一杆银边绿色的大旗,上面写着一个“叶”字,想到女儿之事,耻辱感油然而生,脸色铁青地喝问道:“叫奸贼叶歆过来说话。”

“我家主公吩咐,今日只叙旧谊,不谈军事,若是红大将军觉得当众谈及私事也无所谓,我家主公自然前来相见。”

“我就会一会那个无耻小人。”红烈对女儿的事引以为耻,怎肯舍下这张老脸当众言及家庭丑事,冷哼了一声,甩袍走下城墙。

片刻之后,城门被打开了,一彪骑兵从里冲出,在护城河边摆开一字长阵,正中竖着火色大旗,上面用白布绣了一个“红”字,迎风招展,气势不凡。

红烈身披银色软甲,外罩红色战袍,腰间悬着一只宝剑,胯下是一匹白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好似一团雪。

叶歆一出场就受到万人瞩目,他没有骑马,而是坐着一辆特制的四辕战车,由两匹黑马牵引。车身乃木制,大约一丈见方,三面有护栏,正前方是一个高栏,做扶手之用,中央放着一张虎皮大椅,椅后竖着一把银色罗伞。

叶歆手持缰绳站在战车上,身上穿的却不是战甲,而是一袭锦袍,手上也没有任何兵器,与一般的书生并无异样,只是服饰上较为华美而已。姿态轻松,神色泰然,远远望去就能感觉到慑人的气势。

看着文士般的叶歆以奇特的方式出场,铁凉的士兵们忍不住议论纷纷。

红烈虽然仇视憎恨叶歆,却不得不承认叶歆的确出众,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恨叶歆,心里认为正是这些出众之处骗取了女儿的清白,毁掉红氏一门的声誉。

他的手忍不住摸了一下剑柄,但终究还是放开了。红烈轻哼一声,纵马来到叶歆的面前。

望着这位原该称为岳父的男子,叶歆突然有一种无言的感觉,是他刺杀了田氏,使冰柔的情绪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戾气如果无法得到安抚,将会吞噬她自己,想到这一后果,叶歆心中就不寒而栗。

“叶歆,你这奸贼,我此时恨不得一剑宰了你!”红烈怒瞪叶歆,表情与他的话一模一样,都充满了杀气。

叶歆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女儿之事,望着他片刻,淡淡地道:“你一个堂堂大将军,却做如此卑劣之事,居然派人杀我岳母。”

红烈怒哼了一声,用马鞭指着他愤怒斥道:“你这个淫邪的小人,坏人清白,有甚么资格来说我?我一定要教训你。”胸中怒火越来越旺,若不是两军阵前,怕失了威仪,他一定拔剑相向。

叶歆顿时愣住了,心里明白,红烈一定知道了女儿的事情,虽然这是迟早的事,但乍听之下心里还是猛然跳了起来,他这一次来就是想寻找答案,红烈那张愤怒的脸无疑是最好的回答。

沉默了一阵,叶歆忽然朝红烈欠了欠身,正色道:“论理我该叫你一声岳父。”

“当不起!”红烈撇撇嘴,露出一副不屑同流合污的表情,斜眼瞟着他,射出漠视的目光。

叶歆见惯多少冷眼,这种表情对他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杀伤力,只是从红烈的脸上表现出,令他多少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路已经踏上去了,无法回头。

“炽儿还好吗?”作为父亲,叶歆内心对儿子的疼爱远比表面上要多,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的思念之情。

“看在你让那孩子姓红的份上,我才给你一点面子出来跟你说话,否则说话的是我的剑。”提起外孙,红烈的情绪稍稍平定一些,但语气还是硬的像石头。

叶歆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被岳父扫地出门的女婿,除了苦笑,甚么也说不出来。

红烈不肯罢休,手指着叶歆怒目喝道:“我女儿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一个有妇之夫,还有了苟合之事,丢尽了红家的脸面,每次想起我都觉得无地自容、愧对祖宗,甚么天下第一情痴,我呸!外表道貌岸然,其实内心淫邪,这就是你的嘴脸。”

叶歆不愿出言相驳,直言应道:“道貌岸然也罢,淫邪奸险也罢,我早已将名声置之度外,緂妹的事我也不想解释,此次前来,除了问一问他们母子的情况外,还要问您一件大事。”

“大事?”红烈讥讽道:“莫非你想投靠我铁凉?若是如此,我还可以考虑一二。”

叶歆见他出言讥笑,知道红緂没有把事情告诉他,淡淡一笑道:“緂妹没告诉你吗?我不是要天下姓叶,而是要天下姓红。”

“甚么!”一句话仿佛惊雷乍起,红烈大惊失色,几乎吓得从马上摔下来,身子摇摇晃晃半天才坐稳,目瞪口呆地盯着叶歆。

“不必多疑,緂妹问我要天下,我已经答允她。”

红烈脸色骤沉,厉色喝道:“大胆狂徒,居然在我面前耍这种小技俩,我做官数十年,这种雕虫小技怎能骗得了我?”

“去问緂妹,一问便知。”

红烈见他神色凝重,不像是说谎,心中更是怀疑,上下打量他片刻,冷冷地道:“难怪緂儿被你骗了,这种弥天大谎你也能说得出口,果然是巧言令色之徒。”

叶歆见他成见极深,也不禁动了气,淡淡地道:“红大将军若是不信,我也不想多做解释,日后便见分晓。”

“日后?”红烈傲然一笑,指着他身后道:“你的天马草原以后也会是我铁凉骑兵的牧场,你若不早降,迟早成为阶下之囚,到时候我亲自斩你,为我红家洗去耻辱。”

叶歆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没想到红烈恨自己入骨,竟要杀之而后快,不禁冷笑一声,傲然道:“红大将军,我看在緂妹的面子上敬你为长辈……”

红烈抢下话题叫道:“我们之间除了是敌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别再提起小女的名字。”

叶歆点点头,森然冷笑道:“也罢,我现在就回去诏告天下,开朝立宗,立緂妹为皇帝,炽儿为太子,我看你这位铁凉的忠臣如何再立足?”说罢抽动马缰,作欲走状。

“站住!”红烈一听这话,惊得汗如泉涌,背上凉飕飕的,为计策之锐心颤神摇。如果叶歆真的按他所说去做,红氏一门将百口莫辩,数十年的忠名绝对挡不住这番谣言,到时候必然受尽铁凉军民痛骂。想到此处,他两眼一翻,血丝暴长,大声斥道:“好个奸贼,竟……竟然想出此等奸计,挑拨我君臣的关系,我主睿智英武,绝不会上你的当。”

叶歆淡淡一笑道:“上不上当不是你说了算,赵和的阴毒我早已领教过了,这种卑鄙小人疑心最重,何况你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他此时率兵攻取顺州,最怕的莫过于雪狼关失守,我肃州大军杀入空虚的都城,您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冒险相信你吗?”

“这……”红烈额上的汗越流越多,胸前的战袍已被浸湿。

“您要小心啊!依我看最少也会撤了你大将军之职。”

“你好阴毒啊!连妻儿都可以不要。”

叶歆神色一正,冷冷地道:“你现在才想起她吗?你有为他们想过吗?”

红烈刚才还不认叶歆是外孙的父亲,现在又怨他不顾妻儿的死活,被叶歆一阵抢白,顿时哑了,涨红着脸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八章

日渐西沉,叶歆才睡醒,抬眼一看,紫如挨着身子坐在身侧,右臂放在矮桌上,掌心撑着下巴,俏目紧闭,似乎也睡着了。

叶歆心中怜惜,拿起羊毛被轻轻盖在她身上,紫如睁开眼睛,嫣然笑道:“谢谢大人,我没睡。”

“怎么不睡一会儿?”

紫如看了一眼床铺,俏脸晕红,低头不语。

叶歆见她突现羞涩,有些惊愕,转头看了看,发现屋内只有一张大床,没有安排紫如的卧榻,心念一动,意识到这是朴哲有意安排,不禁摇头笑了笑,劝道:“没甚么好避忌,你睡一会儿,我去见余树青,他也该查出东西了。”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余将军早已等候多时。”

“哦!不愧是余树青,办事好快呀!”叶歆有些意外,笑道:“原来你是在等我睡醒。”

紫如倒了一碗热茶递给他,含笑道:“大人喝口茶,我叫唤他进来。”

“去吧!”

不多时,余树青被紫如领了进来,站在帐口躬身行礼道:“参见主公。”

“紫如,搬把椅子给余将军。”

“不劳姑娘。”余树青知道紫如的身分,哪敢让她搬椅子,抢着搬了把椅子坐下。

紫如嫣然一笑,又坐回叶歆身边,两只嫩手在叶歆肩头轻轻地捏着。

叶歆朝她笑了笑,转头问道:“查清了吗?”

余树青起身禀道:“皆已查明,逃离者共四十二人,包括了五个部族,尤海部有九人,其余分别是章古部、贺兰部、纳牙部、木延部,这四部都在尤海部旁边,四部串通一气,听命于尤海。”

“五部……不算多,我原以为会有十几个部族,现在看来,情势进展颇为顺利。”

“恭喜主公。”余树青久在军中,奉迎之道了若指掌。

叶歆看得比他还透,怎能不知道这些拍马屁的本事,淡淡一笑,道:“说详细一点。”

“是。”余树青整理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娓娓说道:“据臣下拷问得知,尤海确实与铁凉勾结,接受了天马将军的职位,上次行刺的杀手就是尤海派人送入卧牛城。”

“该死!”叶歆愤怒地一拳击在桌面上,溅得茶水四溢,紫如吓了一跳,连忙拿起手巾抹干桌面。

余树青战战兢兢地道:“这次草原大会,尤海等部原打算挑拨朴哲与大人正面开战,他们好从中取利,可惜朴哲早就是大人的属下,计谋自然无法得逞。”

叶歆冷冷地问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计划?”

“听说东面曾经来人,说要与他结盟。”

叶歆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让仙主堂渗入草原,后果不堪设想,他脸色骤然一沉,冷哼道:“看来他是想逼我下狠手了。”

余树青冷笑道:“主公圣明,此人若不杀,无异埋蛇于腹。”

叶歆沉吟了许久,道:“你去把那其余四个族长带来。”

“是。”余树青转身出帐,不多时带来了四名男子,年纪都在三十五岁以上,身穿羊皮袄,足蹬马靴,十足的草原汉子。

四人因为事情败露,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叶歆会如何处理他们,脸色十分苍白,腿肚子也有些抽筋,不停地哆嗦着。

“赐坐。”叶歆微微一笑,用温和的语气道:“四位族长甚么时候回去呀?”

四人身子一弯刚想坐下,听到这一句,身子突然一僵,惊愕地望着叶歆:“您要放我们回去?”

“现在我事情很忙,将来若有空闲,一定请四位到府上喝酒。”

四人本以为死期将至,没料到叶歆如此和善,以诚相待,心中大感惭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小的们瞎了眼睛,跟了尤海,请大人重惩。”

“那是尤海的错,不关你们的事,紫如,扶四位族长起身。”叶歆向身边的紫如使了个眼色。

紫如心领神会,走下床榻来到四人面前,嫣然道:“诸位族长都是长辈,不必多礼,坐吧!”说着上前去扶。

“不劳夫人!”四人怎敢让她扶,都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坐下。

紫如听了夫人两字,俏脸一红,碍于叶歆的脸面,没有反驳,垂首回到叶歆身后。

叶歆假装不知,笑着又道:“尤海是甚么货色,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跟着他就算成了事,也得不到甚么好处,跟随我却不一样,只要尽力办事,金钱土地,我绝不吝啬。”

“叶大人英明,我等佩服。”

“现在我有一件事请四位帮忙,此事若成,每个人都会得到一块丰美的水草地,比你们现在的领土大一倍,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四人对视了一眼,再次拜倒在地,恭敬地道:“大人天恩,我们愿意效劳。”

“好!”叶歆满意地点点头,脸色一正,命令道:“你们四个立即赶回去报信,就说他的手下已经被我抓住了,正打算与朴哲同时发兵剿灭他。”

余树青忍不住插嘴问道:“主公,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叶歆冷冷地道:“我就是要惊一惊这条毒蛇,我可不想把毒蛇揣在怀里打,放出去也许还能咬别人。”

余树青虽然不明白,但不敢再问,退到帐门等着。

木延部的族长纳根颤声问道:“大人,这事只要派个小卒去就行了,为甚么要我们去?”

“你们都是他的同盟兄弟,说话有份量,因此要你们亲自去,一定要劝他往西逃。”

“我……我们!”四人都吓得一哆嗦,满脸惊慌之色。

叶歆森然冷笑道:“你们应该知道,岳风的大军正在沙漠边缘待命,只要我的军令一到,尤海部就会灰飞烟灭,之前没有动他是因为没有证据,不愿让外人说我滥杀异己,但现在他的手下已经招供,罪证确凿,他已是穷途末路。”

“可是──”

叶歆眼睛一瞪,喝道:“如果他不逃入沙漠,我的大军会先踏平你们的寨子,然后再去找尤海,他有一两万人尚且不是我的对手,你们这四个小族,难道还想与大军对抗吗?”

“不敢,不敢。”

叶歆见威吓够了,脸色缓和,道:“你们不必动他,只要劝他出逃即可。”

四人松了口气。

纳根问道:“只要赶入沙漠就行了吗?”

“不错,而且要把他赶进沙漠,去投神武将军刘翎。”

“啊!”紫如突然惊呼了一声,发现自己失仪后立即捂住嘴巴。

叶歆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四人身上道:“尤海知道力量不足,不由他不跑,只要他一跑,你们就算立了大功。”

四名族长聚在一起小声嘀咕了两句,然后齐声禀道:“我们愿去。”

“好!功成之日,我自会厚谢。余树青,替我送送四位。”

“是!”余树青望着四人含笑道:“四位族长,请吧!”

四人战战兢兢朝叶歆行了大礼,随着余树青退出大帐。

见五人都走了,紫如小声问道:“大人在打刘翎的主意吗?”

叶歆点头道:“棋盘太大,要处理的地方太多,不能不为将来布好局,刘翎和姚跋这两个沙漠霸王才是真正的猛虎,若不收服,难以安心东征银州。”

紫如满心敬佩,凝视着他赞叹道:“大人总是喜欢预埋伏笔,不像其他人,遇事处事,即使手段再高,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不像大人这样先摆好布局,以后遇到事情的时候自然随心所欲。”

“赞得太过了吧!我可没那么高明,不过是把毒蛇赶入虎穴而已。”叶歆哈哈一笑。

紫如见他只说一半,撒娇似的拉着他的手臂嗔道:“大人,到底是甚么计策?”

叶歆笑而不答,话题突然一转:“紫如,新皇即位后,我想安排你出任左丞之位。”

“左丞!”紫如惊呆了。

“我不会担任任何职位,只以皇师的身分出现,因此你就是我的代言人,有事我会让你宣布。”

紫如的脸色变了,心情沉重许多,叶歆此举无疑说明他对权位没有一丝留恋,迟早有一天会功成身退,她幽幽地叹道:“大人的难处我最清楚,只是大家期望极深,大人想从容抽身,只怕不容易。”

“现在柔儿也要天下,我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退隐山林。”叶歆长叹一声,脸上尽是苦笑。

“大人,要得到天下至少也得十年,何必多想,想想眼下的生活岂不更好?”

“不错,苏剑豪、赵玄华、铁凉不灭,我难以安心离去,眼下只等玉霞公主登基完毕,我就着手向外发展。”叶歆傲然一笑,豪情壮志看得紫如又敬又爱,正是这种凌云的气势深深地吸引着她。

由于叶歆提前到达,草原大会也提前召开,地点就在镇西的草地。正当开春之际,草地上长满了各色小花,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会场布置成环形,中央是叶歆的座位,用木材和石块搭了一个三尺高的台子,台上铺着雪白的羊毡,正中放着一张方桌,上面摆放了草原特色的食品,例如羊肉、奶豆腐、奶茶之类。

台子的周围是环形空地,空地之外是一圈坐位区,铺着厚厚的羊毛垫子,形成了一个白色圆环,垫子上同样有小桌和食物,是招待各族族长之用。

最外层是赤温的一千亲兵,结成马队方阵,整齐地列在会场南面,虽不影响会场,却可以起到监视的作用。

时至正午,参加草原大会的族长们都到齐了,草地上人头涌动,气氛非常热烈,自从朴哲身分明朗化,他们的选择只剩下一个,根本不用多想,因此心情愉快许多,而叶歆的亲切也使他们对于草原日后的发展信心十足。

在欢快的气氛中,叶歆带着紫如和朴哲来到会场,身后再无一兵一卒,他的身影一出现,整个会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仿佛某种神奇的力量抽空了所有声音。

人们缓缓转身,又缓缓地垂下头,朝着步入中央的王者躬身行礼。

紫如被突然的宁静吓了一跳,目光扫向身前的叶歆。领袖的风采若无形的气流环绕在他身上,紫如再望向两侧,看见一张张敬畏的脸与一副副崇敬的表情,都在向草原的王者表达最高的敬意。

叶歆表现得很平和,不时微笑着朝人们挥手示意,强大的亲和力正是其魅力所在,颤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望着叶歆踏上高台那一刹那,紫如陶醉了。

“诸位请坐。”叶歆制造了宁静,也是他打破了宁静,似乎象征着主宰者的地位。

场中的人忽然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紫如从随从手里接下一个长方形的托盘,走上高台,立在叶歆左侧。

托盘用绿色绒布覆盖,上面放着一把金光灿灿的宝剑,剑鞘上镶着九颗宝石,名贵之极。剑的旁边放置着一颗血红色的玉印,上面雕着一只狮子。这两样正是代表叶歆的器物,剑是明宗赐给玉霞公主的九华天泉剑;印是叶歆的肃州总督大印。

大印边还有一方小印,用白银制成,上面雕着一只狼。

“奉旗!”随着朴哲一声断喝,一名小卒跑到台前,手里还舞着一杆墨绿色的大旗,上面书着一个斗大的“叶”字,迎风招展,气势逼人。

朴哲默然接下大旗,然后步上高台,站着叶歆的右后方。

一名叱吒草原的霸主为叶歆掌旗,这是何等的尊荣,族长们都被震撼了,望着大旗默然垂首,以示敬意。

叶歆满意地看着四周,经过两天,这些族长已经完全接受了草原的新秩序,而新秩序的维护者正是他。

“大人!”紫如踏前一步,将托盘抬齐胸口。

叶歆拿起宝剑,向天高举,壮声喝道:“我──叶歆!是天马草原的守护者,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各自为政的部族,而是我叶歆麾下的臣民,所有部族所辖领地的人口、军器、车马,都会登记在册。”

族长们一听这话,都明白掠夺维生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以后所有一切都在叶歆的控制之下。

“我不要你们交纳一粒粮食,也不要你们上贡牛羊,我只要一个和平安定的草原!从此以后,禁止部族间的私斗,任何纠纷皆交由天马巡检司处理。”说罢,叶歆指着朴哲道:“现在正式任命朴哲为天马巡检司,总理天马草原事宜,列在诸衙门之外,直接受我节制,诸位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请朴哲帮忙。”

朴哲把大旗交给刚到的赤温,向叶歆躬身行礼。

叶歆把剑放回原处,拿起那方银狼印,交到朴哲手里,拍着他的手诚恳地道:“以后你是天马草原之主,我暂时借此地一用,日后若得天下,再将草原奉还,让你永世镇守此地。”

“谢大人。”朴哲捧着银狼印望向周围的族长,扬声叫道:“我朴哲以上天之命起誓,永远效忠大人,天地共鉴!”说完跪倒在地,朝叶歆又拜了三拜,行的却是君臣之礼。

叶歆没有阻止他,只有让朴哲率先表态,才能让别人效法。

果不其然,在场的人见叶歆用朴哲管理草原,心中都十分高兴,朴哲是出了名的公正严明,又是生长在草原的本地人,最知地情,由他打理对各族都是好事。

朴哲从桌上端起马奶酒,扬声道:“众位族长远道而来,为的是甚么?无非是让所有的族人有更美好安定的生活,现在天马草原在叶大人的治理之下,经济已大有起色,来往的商人多了,各族也从中取得了更多的好处,这是有目共睹的。”

戈武站起来叫道:“说的对,我们要的就是和平的生活,族民安乐比甚么都重要。”

气氛被煽动了起来,人群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叶歆来了之后,除了朴哲在北方的战事,一切都十分平静。比起叶歆统治之前的岁月,实在是太平许多,这一点没有人敢否认。

叶歆正色道:“诸位族长,为了表达诚意,今日愿与大家立下血盟,承诺有生之日,永不相侵,我以上天之名,誓保天马草原太平。”

哗,地上黑压压地跪满一地,异口同声道:“我等愿歃血立誓,永世效忠。”

“好!”叶歆放声一笑,转头唤道:“朴哲,上酒,盟誓。”

朴哲早有准备,起身朝着西方拍了拍掌,十几名汉子抬着一口大缸走了过来,缸内是草原最香醇的马奶酒,酒香四溢,让在场的草原汉子都垂涎三尺。

叶歆走下高台来到酒缸边,从随行而来的紫如处取了一把金柄匕首,轻轻地在掌心划了一刀,他垂下手臂,血珠沿着掌心一直滴入乳白色的马奶酒中,然后把匕首交给后面的朴哲。

朴哲誓血完毕,高举匕首,扬声道:“诸位族长不要急,我的手下会把缸抬到诸位面前。”

族长们早已没有抗拒心理,无不点头应允,一个个排着队等待滴血。

第九章

朴哲回到高台上,望着叶歆问道:‘大人,还满意吗?’

‘现在你是天马巡检司,按你的想法去办吧!我也可以轻松一下。’

朴哲望向紫如小声问:‘既然我出任天马巡检司,不知紫如姑娘将任何职?’

‘左相。’叶歆爽快地回应。

朴哲呆了呆,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原以为叶歆让紫如离职是为了收入房中,没想到又安排了更高的职位,换句话说,紫如不会成为叶歆的正室。他一方面为她升迁高兴,另一方面又为她的婚姻感到惋惜。

叶歆见他欲言又休,眼角瞟向紫如,心中洞若观火,却不点破,妻室之争已闹得不可开交,若再加上紫如,情况将更为复杂,弄不好会造成内部分裂,难以收拾。幸好紫如与自己相知极深,也从不要求甚么。

‘左相……’朴哲突然反应过来,惊问道:‘难道大人要称帝?’

叶歆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大会完毕,你随我回卧牛城,到时自会有答案。’

朴哲还想再问,叶歆却问起了草原的事情,显然有意回避问题,朴哲没有办法,只好放弃追问。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人都完成了滴血盟誓的步骤。染成红色的马奶酒被倒入碗中,再由侍女送到每个人的手里。

‘喝!’叶歆捧着腥气与香气扑鼻的马奶酒,敬天般高举过头,然后一仰而尽,把碗递给身边的紫如。待族长们喝完,叶歆开始展现统治者的气势,高声道:‘现在由天马巡检司宣布草原的治理法规,希望诸位劳记在心,切勿违反,否则我即使有原谅之心,也不能违法容情,还望诸位见谅。’

族长发现叶歆的语气沉重了许多,心里咕咚一沉,立即收敛欢快的笑容,垂首等待,心里都急着想知道叶歆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叶歆淡淡一笑道:‘百姓为拥护官府的责任,如今天下大乱,若想让草原平定,边关就必须有强大的军队阻击一切侵略者,各族从此以后虽然没有了争斗,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因此各族也该尽点义务。’

此言一出,众人都明白了,叶歆不让他们私斗,正是为了吸纳原本用作私斗的兵力,以扩充其军力。

‘从今日开始,除了朴哲之外,所有草原部族,最多只有拥有一千族兵做为防犯盗贼之用,族兵的姓名相貌只需向天马巡检司登记便可。’

这一句如同火上浇油,大火顿时在族长之间烧了起来。

‘安静!’朴哲大声喝断众人的私谈。

叶歆又道:‘我也不想各族受苦,但既是我的子民,自然有为国尽力之责,因此各族都应该派出壮丁加入军队,这不但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日后任何战事都由他们承担,你们大可安享平安日子。’

戈武硬着头皮走出队列,问道:‘大人的意思我们明白,只是各族都是兵农一体,若是抽走了壮丁,会影响牧业的收益,还望大人三思。’

叶歆早知会有人问,微微一笑,答道:‘这一点大家不必担心,我和朴哲商议过,只有一名或是两名男丁的家庭不需要派人入伍,拥有三名男丁的家庭让其中一子入伍,这样一来不损各族力量,同时又可以集中军力,共御外敌。’

朴哲附和道:‘我计算过了,拥有过万族民的大部族所交纳的壮丁最多不过数百人,最小的部族约只有数十名,绝不会影响各族的生活,但对官府来说,积少成多,总共算起来会有五、六万人。’

听说只出数十至数百名,族长们的心又都活络了,犯不着为了这么点人与叶歆对抗,何况叶歆所说在理,只要不把战乱卷入天马草原,这些被抽调的族民很快就可以被新生代所填补。

见众人都答应,叶歆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来,这一点头,数万大军就到手了,而且还带来了数万匹战马,吞并银州西部草原后,也会增加四、五万骑兵,如此一来就有十万骑兵,有了如此庞大的骑兵军团,东征的胜机将会大增。

紫如抿嘴笑道:‘恭喜大人,一杯酒就得到了数万虎狼之师。’

叶歆摇头道:‘人虽众,但要编组成军,再加以训练,最少还要一年,时局天天在变,不知道这支大军还有没有用武之地。’

紫如朝他挤了挤眼睛,娇笑道:‘大人又骗我!我知道大人在打银州西部草原的主意,那里也是部族林立,可以把士兵送到那里训练,顺便收服银州的草原。’

‘又让你猜到了。’叶歆哈哈一笑,道:‘我们走吧!草原的事从此交给朴哲打理,你我都不必心烦了。’

‘嗯!’紫如嫣然一笑,随同他离开了会场。

草原大会并没有结束,因为整个草原都要纳入正统管制,所要商议的事情极多,但叶歆再也没有出现在会场,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朴哲这个天马巡检司处理,他自己则经常邀请族长们赴宴,让他们安心。

朴哲得到叶歆的应允,将来要当天马草原之主,因此做事更加卖力,族长们在他的催促下也都签字画押。

五月十七日,改变天马草原的大会终于落下帷幕,叶歆大功告成,不但收纳五万余骑兵,还完全控制了草原的部族,安定了内部,使他可以把目光伸向肃州之外。

族长们得到了叶歆的承诺,又立了血盟,再也没有疑虑,一一告辞离去。

就在此时,周大牛、狼牙和寇子诚恰好也在这日赶到了纳颜镇,他们是因为叶歆的召见而前往卧牛城。

见到三名亲信,叶歆十分高兴,在中军帐中召见了三人。三人听了草原大会的事情都很兴奋,没有后顾之忧,往后做事就更加顺畅了。

寇子诚笑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如今内部平定,又得五、六万生力军,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是啊!草原上骑兵为贵,这些牧民都是最优秀的骑手,日后在战场上一定大有作为。’狼牙转头望着周大牛,笑道:‘周兄,若是将数万骑兵带去夜明城一带,那些部族一定望风而逃。’

‘不知道大人要把这五万骑兵用于何处?’

叶歆望着狼牙含笑道:‘狼牙兄弟,让你出任骑兵军团主帅,不知意下如何?’

‘我!’狼牙又惊又喜,连忙跪倒在地,恭敬地道:‘狼牙定不负大人厚望。’

叶歆扶他起身,正色道:‘这支骑兵将是最锋利的尖刀,你要小心打理,但战争不比部族间的私斗,不能以散兵游勇的形势作战,否则会浪费军力。管理这队骑兵需要用常规的统军之法,日后我还会为你安排一名通晓军略的副帅。’

‘但凭大人吩咐。’

‘好!’叶歆关怀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转头望向寇子诚,问道:‘你听到了,我需要一名通晓军略的副帅,还有谋士参军,这事交给你去办,越快越好,多给我推荐几个人。’

‘属下一定尽力寻找。’寇子诚迟疑了一下,又道:‘大人,东面的银雪帝国好像有动静。’

叶歆脸色一变,问道:‘他们又不安分了吗?’

寇子诚点点头,神色凝重地道:‘据探子回报,高虎东逃至赵玄华麾下,并提起夜明城的事,我们起程之前,游子河东岸突然出现了大军,虽然没有西进,但对草原区虎视眈眈,也许正安排甚么计划,不可不防呀!’

提起赵玄华叶歆的心里就不痛快,冷笑一声,森然道:‘上颖之战他没占甚么便宜,如今龙天行的势力稳固,他不敢冒然南下,竟想向西扩展,我们占领夜明城,游子河西岸的众多草原已在我军的威慑之下,指日可得,断不容他们插上一手。’

狼牙依然记着凉州城的事件,赵玄华和仙主堂是头号敌人,此时也是满腹怒火,如果不是重负在肩,真想领一军直捣旁溪城。

周大牛道:‘我手下的五千游骑兵在游子河西岸徘徊,名为放牧,实为监视,应该可以起到吓阻的作用。’

叶歆一心消灭仙主堂,如今南面有龙天行封住,绝不容忍他们西扩,但眼前要商议有关玉霞公主登基之事,这是肃州向外扩展极重要的一步棋,不能有半点差错。

寇子诚躬身问道:‘不知道大人传唤我们有何要事?若是能就地解决,我们便可早些回去,防备银雪军进攻。’

‘是该回去一个,免得军中群龙无首。’叶歆看了看面前三人,狼牙是帅才,但已打算让他领新军;寇子诚虽然多智,却是文人,没有统兵手腕;唯有周大牛可用,他这个童年的伙伴虽然智谋和驭兵术都远不及其他手下,但为人憨厚忠诚,作战勇猛,只要为他安排好计策,应该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想到此他已有决定,沉声道:‘大牛你辛苦一下,休息一夜,明早立即赶回去,把麾下的所有骑兵分成十股,轮番出现在游子河西岸,日夜不停,直到后军增援。’

‘哦!’周大牛并不细问,直爽地答应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说甚么也不及叶歆说的一句话。

寇子诚若有所悟,问道:‘大人布此疑兵,莫非是在向银雪示警?’

叶歆知道他心细,微微笑道:‘赵玄华虽然有心西进,但他有十万大军被龙天行牵制在东平州北面天目城一带,除非放弃已得之地,否则西征之念只是空谈。我料他必然不会放弃南下之心,因为他的西面是草原区,地广人稀,攻易守难,最多只是根骨头。相比之下,南面却是块肥肉,那里较西面繁华百倍,且人口众多,粮草兵器兵源充足,各项条件无一不是志在天下者之所图,换成任何一人都会向南发展,而不是带着大军在茫茫草原里游荡,更何况他的兵力有限,只能顾及一方。’

一席话若醍醐灌顶,说得帐中诸人心悦诚服。

叶歆指着东南方道:‘我立即派快马送信给龙天行,令他派兵干扰边界,阻挠赵玄华的西进,赵玄华若知,定然不敢冒然行动。’

周大牛憨然问道:‘如果他们真的渡河攻击呢?’

叶歆握住拳头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笑道:‘若是敌军西渡,立即引军侧击,龙溪城一带都是步军,即使有骑兵,也远不如我们,因此草原做战对我们有利。茫茫草原,一旦开战,难分东西,十万步兵未必能强过一万骑兵,只要不中埋伏,应可无恙。你只要记住左进右出,右进左出,不要死战,只要骚扰,就算他得了夜明城,也要让银雪大军饿死在城中。’

紫如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叶歆每次针对银雪帝国都会显露出噬血般的煞气,与平常的他截然不同。

‘是!’周大牛不愿多想,只把几句话牢记在心。

狼牙握着他的手,嘱咐道:‘周兄,东面就靠你了,只要顶住三个月,我们一定尽快赶回。’

叶歆沉吟片刻,忽然又道:‘大牛,我会让朴哲派五千骑兵驻扎在这里,若是东面无事,就不必求救,若是敌军渡河,你立即派人到嘎山城,这支骑兵虽然不多,但一定能收奇兵之效。’

‘是。’

寇子诚赞叹道:‘主公安排稳妥,属下佩服,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不直接请朴哲派兵前去。’

叶歆摇头道:‘虽然刚刚盟誓,但一切还要小心为上,目前需要朴哲的大军镇住各个部族,免得他们心生悔意。再者,朴哲还要收编各族送来的士兵,责任重大,因此把大军放在纳颜镇,名义上是准备迎接新兵,不会惹人怀疑。’

‘主公考虑周到,属下佩服。’

周大牛憨笑道:‘大人,我想请岳父助守夜明城,他比我老练,应该更合适。’

叶歆笑道:‘这个提议不错,你替我请合苏老人暂时坐镇夜明城。’

说着,朴哲走了进来。

‘你们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紫如,你带他们去。’

‘是。’紫如盈盈一福,领着三人步出大帐。

朴哲先与三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叶歆面前,禀道:‘大人,族长们都走了,我让他们三个月内把新兵送到纳颜镇,兵器马匹自备,如此一来,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成为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团。’

‘辛苦了,坐吧!’叶歆微微一笑,又问道:‘你看他们不会有变吧?’

朴哲直接坐在羊毛垫上,含笑道:‘这些族长立了血盟,不会食言,而且这么点人,算不了甚么,他们也犯不着为此得罪大人,都答应得很爽快。’

叶歆点头道:‘你的部族也需出兵,以示公平,相信不会削弱你的实力。’

朴哲道:‘我明白,大约也就是五千人,除此之外,我还有许多族民,三、五万游骑兵不算甚么。’

‘好!你的军队我日后还有妙用,等新军建好,你就让部众回去休养生息。’

朴哲犹豫片刻,小声问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听说您的正室之位依然悬空,何不早做打算,不能让紫如姑娘白等吧?’

叶歆一听语气就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紫如的事原本最容易解决,因为两人之间早已心有默契,用不着多言,但若是朴哲横加干涉,事情凭空添了许多事端,必然变得复杂,然而直言又会引来朴哲不满,现在正是借用朴哲的时机,若是天马草原出了乱子,立足的根本就会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朴哲心细,见他眼光闪烁,再次逼问道:‘紫如姑娘年纪不小了,若在平常人家已身为人母,此时却还是孤零零一人,她虽然立誓不嫁,可她的心意大人自然明白,那是因为她不想给大人添乱,得此佳人垂青,实在是万幸啊!大人为何不体谅她,请大人早做打算。’说罢,竟伏倒在地,叩头哀求。

叶歆动容了,朴哲说出这番话的意义与别人迥然不同,因他对紫如用情至深,如今却为她乞嫁,这是何等心胸,何等豪情,有如此良才相助,实在是一生之幸。

叶歆走上去扶他起来,感慨道:‘朴兄之言动人肺腑,叶歆只能自叹惭愧,无法辩驳。’

‘大人决定了吗?’朴哲紧盯着他。

‘朴大哥,够了!’紫如突然撩帐而入,眼圈有些红,朝着朴哲盈盈一福,感激地道:‘朴大哥的心意,紫如只有感激,大人如今正是心烦意乱,请你不要再给大人添乱,即使出任左相,紫如永远都是大人的侍女,此外再无所求。’

‘紫如!’叶歆看着她如花娇靥,心中愧然。

朴哲看了看叶歆,又看了看紫如,实在看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是甚么关系,但事情已说开,就没有他说话的位置,于是悄然退了出去。

紫如温柔地笑了笑道:‘给大人添乱了。’

叶歆摇头苦笑道:‘这事是我理亏,怨不得他。’

紫如扶着他坐在床边,为他倒了杯热茶,劝道:‘这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其实他说的没错,平心而论,你比柔儿更适合做国母,无论是察言观色,还是判断决策,你都远胜于她,就算做皇帝也没有甚么不妥当。’

‘啊!’紫如没想到竟从叶歆口里听到这么一番话,惊得呆若木鸡。

叶歆仰天一叹,大字型倒卧在床榻之上。

紫如忽然发现叶歆眼中满是失望,心里惊颤,因为那是对结发妻子的失望。她听过叶歆的故事,他为了救妻子才踏入官场,几经生死,才使妻子脱出牢笼,却也付出了斑白两鬓的代价,每次望着那雪白的鬓丝,她就不忍再为叶歆增添任何烦恼。

此时听到他说这番话,又看了他这种眼神,紫如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替叶歆感到委屈。

叶歆摇了摇头,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不能怪她呀!笼中之苦就算神仙也难以忍受,她却忍了这么多年,难为她了。’

紫如不禁听得痴了。

第十章

叶歆一行人赶回卧牛城已是六月初,各方文臣武将都已赶到,彼此相见,都知道叶歆有大事宣布。

叶歆本想回圆舒轩见了父母妻儿,刚刚踏入前院,就发现院子后热闹着,所有的重臣都已经到了,其中有一个蓝色俏影,不是别人正是冰柔,她正抱着儿子与夜寒等人说话,叶歆一见不禁愣住了。

‘大人,夫人她……’紫如也是大吃一惊,冰柔既是元配,自然有资格外出见客,但这种事情一直都不曾发生,她突然见到,霎时间无法适应。

‘相公!’冰柔看见叶歆顿时满面春风,抱着儿子迎了上去。

‘参见大人!’夜寒领着众人大礼叩拜。

‘让诸位久等了。’叶歆笑了笑,望着冰柔小声问:‘柔儿,你怎么出来了?’

冰柔嫣然笑道:‘梦儿也该入学了,我想为他找位好老师。’

叶歆凝视着她片刻,相处二十多年,怎能不明白她的想法,知道她是要为儿子的王位铺路。

夜寒赞道:‘小公子聪明好学,我们都愿意做他的老师,我与寇兄教文,黄将军他们教他习武,日后必能成大器。’

寇子诚打量了小梦山一眼,含笑道:‘我看小公子长相清奇,日后定是一代明君。’

‘谢谢诸位,还望诸位大人日后多多提点。’冰柔坦然应受,丝毫没有推托。

叶歆虽然不太高兴,但其他臣子却极为兴奋,他们都希望叶歆登基称帝,冰柔这一番表态,等于是在向他们暗示。

紫如见冰柔竟然主动拉拢叶歆的亲信,心中暗惊,这些人无不希望叶歆再进一步,就算他们明白冰柔的企图,只怕也会顺水推舟,不禁忧色满怀,不安地看着叶歆。

冰柔牵着丈夫的手娇笑道:‘相公,进去吧!’

叶歆见她还是参与议事,心中又是一阵感慨,但所有的亲信都在场,他不能拒绝,否则会伤了冰柔,无奈地道:‘紫如,你陪着夫人进去吧!’

紫如温顺地点点头,扶着满心欢喜的冰柔踏入厅中。

叶歆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望向略显憔悴的黄延功,问道:‘西面的红烈攻势如何?’

黄延功忍不住骂道:‘开战了,这个老家伙韧性真强,围攻十天十夜,士兵们累得吐血,好不容易才挡住狂攻,再这么下去……’

‘果然开战了。’叶歆有些无奈,这场翁婿之战已经脱离了亲人的层次,成为国与国之争,日后的激战还会更多。

‘大人,厅中说话吧!’

‘嗯!’叶歆低着头边走边思考下一步。悬河走廊的战事短期内不会停歇,走廊只是一条直道,谋略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靠真刀真枪的拼杀作战,有黄延功在,只要添些兵力,可以暂时放开;而东面的银雪帝国却不能不理,有必要杀一杀赵玄华的锐气,使他不敢窥视西方。

紫如和冰柔已在厅中就坐,见叶歆领著文武官员走来,连忙起身相迎。

冰柔拍了拍儿子的头,柔声道:‘去叫你爹抱。’

小梦山听话的很,笑嘻嘻地扑了上去,抱着叶歆的腿吵着要抱。

叶歆慈爱地抱起儿子,斜眼瞥了冰柔一下,心中微微感叹,现在的冰柔越来越会耍手段,当着众人的面让儿子来找自己,分明是要确立长子的地位,为皇位打算。他总觉得这似乎不像是冰柔的处理手法,但眼见为实,不由他不信。

狼牙笑道:‘小公子真是聪明伶俐,日后一定是个大才。’

‘是啊!是啊!’夜寒连连点头。

‘大家坐吧!’叶歆抱着儿子走到正中的主座,把儿子放在身边,小声问道:‘你娘都对你说了甚么?’

小梦山见父亲和自己说悄悄话,觉得好玩,也伏在叶歆的耳边小声道:‘娘要我从现在开始学做皇帝。’

叶歆抬眼瞥了冰柔一下,见她炽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父子俩,眼神中尽是兴奋和期待,又是一叹,拉着儿子的手慈声道:‘你喜欢吗?’

小梦山呆呆地望着父亲,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里只浮现出母亲每日的教诲,要他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好皇帝。

‘喜欢做就做吧!’叶歆亲匿地摸了摸儿子的头,目光扫视着在座的臣子,正色道:‘诸位,草原大会之后,天马草原已完全落入我们的控制。岳风,尤海的情况如何?’

岳风躬身禀道:‘属下已将大人急令送到汗尔军塞,绝不会误事。’

‘嗯!’叶歆点点头,‘尤海若进入沙漠,你立即调拨一万人给黄将军。’

‘是!’

叶歆又道:‘如今西有红烈强攻,东面的银雪帝国已在游子河东岸虎视眈眈,银州草原之争很快就要展开了,这是东征重要的一个步骤,我们夺了夜明城,已占了先机,虽是如此,但赵玄华定然不愿看着我们平平稳稳把游子河西面的广大地盘放入口袋。’

‘打吧!’狼牙急不可待地挥舞着拳头,眼中寒光闪烁。

赤温和马恢也站了起来,异口同声请战。

‘不急!’叶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坐下,‘我已令周大牛用疑兵之计阻挠银雪军的前进步伐,相信短期内应可无恙,何况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更重要?’在座诸人露出好奇的神情。

叶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望向夜寒,问道:‘青龙城进度如何?’

‘已近九成。’

‘嗯,青龙城务必在九月初九前完工。’

‘是。’

‘去年我从南边归来时,带了一个人回来……’叶歆道。

众人见他话锋一转,神色随之转为严正,知道他说到主题,心里都有些忐忑。

‘她就是玉霞公主。’

‘甚么?’夜寒等人听傻了,叶歆居然把苏剑豪的老婆带了回来,这种情况,谁也不曾想过。

寇子诚想起苏剑豪已经休妻,心念一转,忽然拍着手笑道:‘妙啊!主公此举一举数得,实在是妙不可言。’

黄延功哈哈笑道:‘既然玉霞公主来了肃州,我看还不如娶了她,玉霞公主的美貌想必不差,有资格坐这个位置,大人以皇婿的身分登基,名正言顺。’说着忽然发现冰柔脸色阴沉,眉尖藏有怒气,这才发现自己忽视了她的存在,吓得连忙闭嘴。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众人的目光从冰柔的身上移到紫如身上,这位随同叶歆已久的美丽女子早已是他们心目中的叶夫人,若是让玉霞公主坐了正室之位,只怕也是对紫如不敬。

冰柔轻轻地哼了一声,生气地扭头不看。

叶歆瞪了黄延功一眼,却不便在这种场合安抚妻子,只好给紫如使了个眼色,请她协助。紫如心领神会,在她的劝说下,冰柔方才离开议事厅。

夜寒指着黄延功斥道:‘你也不看看环境,张口就说,现在可好,把夫人得罪了,看你怎么办?’

黄延功嘟囔着道:‘我又没说错,娶了玉霞公主,大人就是皇亲,登上皇位名正言顺。’

夜寒摇头道:‘不可,不可!玉霞公主是个被休弃的女人,残花败柳怎配做大人的妻室?传出去会让人笑话,影响大人的声望。何况以大人如今的地位,就算自己称帝,也不会惹来非议,何必去娶一个弃妇。’

朴哲叫道:‘我认为还是紫如姑娘最好,她温柔贤慧、才干优长,又随从大人多年,知心知意,除了她,谁配做国母?’

众人一听此言,都点头称是,紫如给他们的印象极好,在他们心中其地位也远在冰柔之上,更重要的是紫如有才华,能从旁辅佐叶歆。

寇子诚却道:‘朴大人此言不错,只是紫如出身青楼,传出去也会对大人的声誉有影响。’

‘你说甚么!’朴哲怒不可抑,冲上去一把揪住寇子诚的衣领,大声吼道:‘你敢再说一句,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你……你……好无礼!’寇子诚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夜寒斥道:‘住手!大人在此,不得无礼!这是议事厅,不是你们斗殴的场地。’

叶歆看着不禁苦笑,没想到这群属下竟然为自己的妻室安排而争吵,甚至还因此动手打人,好像娶妻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算了!’他不能不说话了,‘诸位,我的家事就不劳费神了,还是商议正事吧!’

朴哲这才怏怏地放开寇子诚,气鼓鼓地坐回原位。

寇子诚揉了揉被捏红的脖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

夜寒顺着叶歆的话题问道:‘大人把玉霞公主带回来,必是要下一招妙棋,不知大人有何妙招?’

叶歆脸色一正,腾的站了起来,庄重地道:‘我要立她为帝,继承天龙皇位,九月初九举行登基大典。’

‘她?’几乎所有的人都跳了起来,因为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众人的意料,对他们而言,立玉霞公主为帝简直匪夷所思。

夜寒神色凝重地问道:‘大人,玉霞公主虽是皇室,但立一个女子为帝,恐怕不妥吧?’

‘是啊!’黄延功附和道:‘拥立一个弃妇,我们会被天下耻笑。’

寇子诚极力恳求道:‘主公自己称帝远比立她为帝要好上百倍,还望主公三思而行!依我看就依黄延功之言,收她为妾,从而与旧皇室结亲,以示主公不忘旧主之恩。’

叶歆知道此举阻力极大,但他对那张龙椅丝毫不感兴趣,而且立玉霞公主可以暂时抑止冰柔的欲望,有时间慢慢疏导她的情绪。

‘诸位请看这个。’他从袖子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遗诏,高举向天。

顷刻间,众人目光都聚焦在遗诏之上,藏着迷惑与不解。

叶歆正色道:‘此乃先皇传位诏书,立玉霞公主为继承人。’

‘甚么?遗诏!’

从玉霞公主的出现,到立她为帝,再到遗诏的出现,一个又一个惊奇的消息如同惊雷,炸得文武官员们不知所措,呆站在当场。

‘我有遗诏作为凭证,若立玉霞公主为帝,天下百姓、朝中旧臣、各方势力都会受此影响,此举利大于弊。’

夜寒深深地吸了口气,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躬身问道:‘大人真的一心要立她为帝?’

‘皇位不过是张空椅,谁坐上去并无分别,我身为皇师,照样握有权力,但玉霞公主身上流着皇室血统,对百姓仍有影响力,而那些独立的小势力也会有心依附,可以化解许多麻烦。更重要的是,以后我们出师有名,更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众人面面相觑,叶歆的话句句在理,令人心悦诚服,只是他们都已把天龙朝当成历史,要再次为天龙朝效忠,感觉有些奇怪。

‘我支持大人。’紫如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众人微微一笑。

见她主动表态,朴哲立即有所反应,正色道:‘我们是臣,大人是主,一切请大人决定,属下一定遵从。’

叶歆朝紫如点头示意,含笑又道:‘各方势力都有意称帝,只是碍于民心和军心,所以犹豫不决,因此遗诏这张重要的王牌一定要赶在他们的前面打出,否则再也无用武之地。’

众人连连点头,就事实而言,玉霞公主的确是一招妙棋,虽然对天下局势没有任何改变,却可以影响民心向背。

叶歆微笑道:‘大家放心,我是玉霞公主的师父,皇师的身分对统治更为有利。’

‘师父?’紧张的气氛被这句话打散了,在座的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黄延功忽然哈哈大笑,调侃道:‘苏剑豪岂不是大人的徒婿?’此言一出,连叶歆也不禁莞尔。

紫如笑着解释道:‘玉霞公主本人对皇位没有任何留恋,只因大人是她的师父,对师命不敢不从,因此才会答应登基。未来一切如旧,她不会参与任何朝政和决策,政务军务还是以大人之命是从,与现在没有两样,只是名位上有点变化。’

在座的人担心皇族势力侵入肃州,因此提出异议,听了此言都松了口气,只要皇族不插手,立玉霞公主的确能收实效,尤其能对苏家和张全的声誉造成沉重打击,也能吸纳更多的小势力向肃州称臣,天马草原将立刻成为天下瞩目的地区。

叶歆正色道:‘是啊!有了这一位名正言顺的皇帝支持,天龙朝旧领地之内的百姓都会对我们有好感,而那些以天龙朝旧臣民为荣的官员也会支持我们,多了一个皇帝,我们就可名正言顺地讨伐那些叛逆者了,对军心士气有极大的好处,因此势在必行。’当然还有一点他没有言明,立玉霞公主也是为了阻止妻子对皇位的渴求。

夜寒的地位在众人之上,知道是表态的时候了,微笑道:‘既然玉霞公主只是个傀儡,属下再无异议,大家只需在仪礼上小心一点即可。’

见他发话,其他人也纷纷表态,只有寇子诚最不情愿,但也不敢阻挠,期待的目光开始移向坐在叶歆身边玩耍的小梦山。

‘寇子诚,登基大典交给你去办,日子定于九月九日。’

‘是。’

叶歆沉吟片刻又道:‘要抢在别的势力崛起之前发布消息,我已经写好一篇文章,又将遗诏抄录了数十份,将两者一并送往各方势力,让全天下知道遗诏之事。’

紫如微笑道:‘看来天下又要热闹了。’

‘还有近三个月时间,登基之事十分繁杂,希望你们通力合作,绝不容许出半点差错。狼牙往南走,以最快的速度绕一圈,主动收拢各族的壮丁。朴哲,你去北部,大典之后,我要在嘎山城看到大军。’

‘遵命。’

叶歆望着岳风微微一笑,道:‘岳风,一个月内,尤海必往西逃入沙漠,你立即引兵前往接收尤海的部族,你在沙漠挑一个族女为妻,日后你就是族长。’

岳风虽然年长,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显得有些靦腆。

黄延功哈哈一笑羡慕道:‘岳老弟,恭喜啊!尤海的族民有十万,是西南第一大族,听说还是出美人的地方,你真是艳福不浅。’

‘去你的!’岳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黄延功却还是笑不停口,把他笑得缩回座位。

叶歆笑了一阵后,正色道:‘族民的关系你要小心处理,明年开春,全族东迁,我已为你选了一处水草丰美的地区,在依兰河谷的东北偏南一百三十里,你要做好准备,到时候别误了大事。’

‘属下明白。’岳风躬身一礼。

在天马草原内部稳定的前提下,叶歆的力量开始向银州的草原区移动,夜寒等人都很清楚,如果灭了银雪帝国,将来可以使其和东平州的地盘连接成势,单以面积而论将是天下第一大势力,再无后顾之忧。

第十一章

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商议到夜晚,酒饭过后,叶歆才回到圆舒轩,想到妻子一怒而走,心中有些不安。然而刚踏入院中,就听到一阵利器破空之声,抬眼望去,妻子正在院中舞剑,小儿子也拿着一柄小木剑跟着指手划脚,满脸兴奋.叶君行夫妻和冰离都坐在一旁,看着孙儿越来越大,笑得合不拢嘴。

“歆儿,你回来啦!”陶晶慈爱地看着儿子。

“爹,娘,岳父。”叶歆朝三老行了大礼,甩头去看冰柔,见她已收剑,正拿着汗巾为儿子抹汗,神色间也没有了怒气,心中大安。

冰离拉着他坐在身边,问道:“歆儿,听柔儿说,你要让梦山做皇帝?”

叶君行笑道:“他现在与皇帝没甚么分别,梦山是他的儿子,自然要子承父业.”

见三老异口同声指明儿子要做皇帝,叶歆不禁一愣,抬眼望向冰柔,见她也是瞟着自己,目光相触,随即有意避开似的把头转向一边。

叶歆意识到是她鼓动三老,影响自己的决心,心中又是一阵惊叹:柔儿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工于心计?难道真像紫如所说,争宠的女人是最聪明的,也是最笨的?

“怎么?难道不是吗?”冰离中年丧妻,对女儿和外孙分外疼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冰柔又一直在他耳边鼓动,说甚么外孙将要坐上龙椅,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岳父,这是国家大事,需要从长计议,不能太急。”叶歆说得很婉转,但还是引来了冰柔的不满,丢了一个幽怨的眼色给他,提着宝剑转身就往卧室走去。

叶歆苦笑一声,连忙追了进去,见冰柔坐在床边生着闷气,便坐在她身边温柔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坚定?难道皇位真的如此吸引你吗?”

冰柔哼了一声道:“你能为外人着想,为甚么就不能为我们母子着想?难道我们没有资格吗?”

叶歆心里叫起了撞天屈,但口头上却不想再刺激情绪激动的冰柔,柔声劝慰道:“天下大乱,能不能成事还是后话,现在急急忙忙地坐上那张无用的龙椅,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信,龙椅如果不好坐,为甚么天下的人都想坐?难道他们都是疯子?”冰柔说话越来越不客气,语气也越来越重,一脸质问的表情。

叶歆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的冰柔与被困笼中时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不但直言冲撞,甚至有些蛮横不讲理。

“怎么了?我说的不好听吗?”冰柔也被自己的话带动了情绪,在她看来,丈夫为妻儿做事是天经地义的事,叶歆不应该像这样百般推托,因此她才会越说越生气。

叶歆不愿意与相伴二十几年的妻子吵架,因而甚么也没有说,但心里着实不太痛快。

“我可没说错,与其让给那个女人的儿子,还不如让梦山做皇帝,别忘了,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难道不值得为我们的儿子妥善安排?”

叶歆淡淡地道:“玉霞公主有遗诏支持,立她为帝,可以引起极大的效果。”

冰柔愣住了,与叶歆相处这些年,从来没有听他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对自己说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似乎太强硬了,铭刻的爱情涌上心头,将玉手按在叶歆的肩头上,柔声道:“相公,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叶歆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的不悦在纤语柔情中淡化了。

冰柔问道:“他们是不是要你娶那个玉霞公主?让你成为皇族一门?”

叶歆摇头叹道:“公主是我的徒弟,这事你早就知道了,何必为此生气,不值得。”

“我当然知道,相公连凝姐姐都不娶,自然不可能看上一名弃妇,她也配不上你。”冰柔为拥有这样的丈夫自豪。

“车马劳顿,休息吧!这三个月要安排登基大典,要忙的事太多了。”

“别睡。”冰柔把正欲躺下的他拉了起来。

“怎么了?”

冰柔嫣然道:“从你去参加草原大会开始,每天晚上我都安排梦山读书,习惯要到二更才睡,你睡在这房里会受影响。”

叶歆笑道:“你要我到哪里去睡?”

“不如去找凝姐姐吧!”

“你说甚么?”叶歆吓得跳下了床,万分惊愕地望着她。

冰柔突然变得温柔百倍,亲暱地挽着他的手臂,含笑道:“我在学当一国国母,怎么也要有些气度,凝姐姐就不必多说了,她是世外仙子,配得上你。”

叶歆彷彿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浑身上下竟打起了寒噤,这分明是藉机拢络自己,若他真与凝心发生了甚么,冰柔一定会趁机迫使自己答应,这手段简直可以用阴险来形容。

冰柔见他面色惨白,笑着问道:“有甚么可怕的?我不是早就让你这么做了吗?”

叶歆的心里只希望冰柔说的是实话,但他隐隐觉得冰柔有不妥之处,自从他闭关出来之后,她就一直在变,尽管大部分时候还是温顺体贴,但偶尔展现出来的手段每每令他不寒而栗。

难道有甚么事发生吗?他的心中开始有所怀疑。

冰柔含笑道:“相公身系天下,总该有人照顾,我现在全副精神都在梦山身上,要培养他做最好的皇帝。”

“嗯!我去修炼,你睡吧!”叶歆默默地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安园.

看着叶歆神情颓丧的踏入修炼室,凝心吓了一大跳,急忙从修炼的软台上飘了过来,宝石般的眸子流露出不安之色。

“我没事。”迎着凝心的满眼关怀,叶歆笑了笑。

凝心牵着他的手,紧张地问道:“别骗我了,你的眼神我最清楚。”

“其实也没有甚么,只不过有些心烦而已,本不该来打扰姐姐,却发现没甚么地方可以去。”

“你我之间还用这么分吗?既然心烦,不如一起修炼吧!道术最能化解烦忧.”凝心没有问他为何烦恼,只为他寻找解除烦恼的方法。

叶歆望着凝心仙子般的娇容,心里感叹.

坐上软台,凝心问道:“这些日子还在修炼吗?”

叶歆点点头道:“总感觉到离成功只差一线,但这薄薄的一层却一直没有突破,也许还差点甚么.”

“既然如此,我陪你试试。”凝心闭上双眼,掌心开始凝聚水元素。

叶歆不再多言,收敛心神,全神贯注进入修炼状态.

清晨,当鸡啼破晓之时,凝心突然感觉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她睁眼一看,发现叶歆浑身上下竟然呈现半透明状,只有中央闪着一颗珠子大小的白色光芒。

“歆弟!”她知道叶歆成功了,心里万分兴奋,知道从此开始,叶歆将开创新的道学门派,千古流芳。

叶歆心有灵犀般在轻柔的呼唤声中醒来,一眼就迎上了明亮的大眼睛,面对凝心的兴奋之色,他微微一笑道:“姐姐,那层薄纸终于被突破了。”

“快说说!到底怎样?为甚么一夜就成功了?”提到新道术,凝心就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下子扑到他的身边,焦急地询问着。

“东行的日子里我一直在修炼,距离成功只差一线,昨夜心烦意乱,没想到心境却极度空明,我把生命力引向道力,却不把道力释放出,结果道力就像雪球一样,在生命力的牵引下缓缓壮大,之后又将加注的生命力提取出,归还原位。”

凝心彷彿感受到了,衷心地讚叹道:“太神妙了!”

“道力渐渐融合,似乎有摆脱五行束缚的迹象,也许会归入太极.”

“太极!”沉稳如凝心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我还没到那个阶段,还需要更长久的修炼。”叶歆并没有说完,生命力有限,而道力却能无限扩大,若想化有限为无限,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凝心芙蓉俏面绽出朵朵红晕,既兴奋又高兴.

叶歆原本也应该大喜,新道术的成功对他隐世修道的心态有更大的刺激,但冰柔的态度却与他相反,而且意志很坚定,似乎已无法挽回,因此两人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要放弃心中之念。

为了妻儿,他本该义无反顾,但修道者追求的是随心,投身宦海本已是违心之举,此时又经历百年来最动荡的乱世,他的身心早已疲惫,只想停下来休息,他很清楚,留在权力场中就永无宁日。

“回去吧!你一夜不归,冰妹妹只怕会担心。”

“是她让我来的。”

“啊!”凝心愣住了。

“谢谢姐姐的体谅,柔儿变了,变得连我都无法看透她,也许是我陪伴她的时间太少了,以致于现在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觉,而且我怀疑……”叶歆没有再往下说,内心万般不愿意怀疑妻子,只是她变得实在太快了,无法让人接受,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指点.

凝心见他吞吞吐吐,沉吟了片刻,问道:“我能做甚么吗?”

叶歆闭上眼睛静默了一阵,轻轻地道:“姐姐尽快教会公主遁术,即使只能隐身也好,我要忙的事情太多,而柔儿身边需要有人保护,相信以后还会有刺客出现,有姐姐在,我也安心了。”

“嗯!我明白了。”凝心温顺地点点头,只要是叶歆所请,她绝不推托。

“我走了,姐姐休息吧!”

叶歆踏出修炼室,正巧遇上玉霞公主和一群侍女,昨夜叶歆深夜来访,只有看门的丫鬟知道,因此引来了园中的一阵哄闹声。

玉霞公主用暧昧的目光瞥了一眼修炼室,俏声笑道:“师父竟然在仙子处留宿,真是想不到呀!看来师父也是风流之人。”

“公主,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九,你也要做好准备。”叶歆呵呵一笑,并不加以解释。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一切但凭师父吩咐。”

“对了,遁术练得如何?”

玉霞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轻声道:“只能隐至小腿。”

叶歆点点头道:“好好修炼吧!外面的事务我替你打点.”

晓日城。

苏剑豪因为战况稳定,首次回到晓日城面见父亲,提起苏剑龙的死,全家都很愤怒。

“大哥是被龙天行所杀,可惜我心忧顺州,所以未能及时为大哥报仇。”苏剑豪想起上颖之战的惨败,心头就像火烧似的。

颜氏早已哭得满脸泪痕,她像泼妇般大骂龙天行,更催促丈夫为长子报仇。

“夫人,你回去休息吧!”苏方志中年丧子,心中怎能不痛,他脸色十分阴沉,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天空,黑压压一片,让人一见胆寒,待丫鬟扶走妻子后,他冷冷地道:“想不到平白无故竟然跳出一个龙天行,一个跳樑小丑杀了剑龙,这人好大的胆子啊!”

苏剑豪冷冷地道:“此人诡计多端,趁我和银雪军对战之时抢得机会,攻占城池,收编残军,藉势壮大自己,实在是可恶。”

“剑豪,这一切都好像是事先预备好的,一环扣着一环,听着就让人心寒。”苏方志愤恨地又道:“剑龙这个小畜牲居然不战而降,消息若是传到军中,军心定然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苏剑豪见父亲骂起兄长,不便多言,转而问道:“父亲,听说您有称帝的打算,是真的吗?”

一句话竟将苏方志的丧子之痛化于无形,他是一个家族至上的人,一心全在苏家,虽然也心疼儿子,但儿子投敌叛父,这种事情无疑会对家族造成沉重的打击,现在虽然死了,却可以藉此用忠臣名义奠祭儿子,化解一切谣言。

他傲然一笑,道:“如今张全控制了京城,兵权政权全在他的手上,天龙朝已经名存实亡了,没必要再扮甚么忠臣良将,我打算尽快建国,然后攻下海州,建立我苏家的国度,日后一统山河,成就不朽之功。”

苏剑豪点头道:“既然父亲有意,孩儿一定全力支持。”

苏方志忽然脸色一沉,喝问道:“为甚么急急忙忙地把你妻子休了?”

苏剑豪显得满不在乎,轻笑道:“天龙朝已经结束了,没有必要再留下她,那个女人不过是先皇放在我身边的棋子,看着我就心烦,反正我也没碰过她,算是给她一个机会吧!也许她能找到普通的男人过一辈子。”

“糊涂!”苏方志斥道:“张全为甚么能明正言顺地掌权?还不是因为他手中有皇子,我原本打算拥立一名皇子,可手中没有一个皇族成员,如今你却大方地把公主休弃。”

苏剑豪愣了愣,呐呐地道:“我觉得苏家自行建国便可,何必去摆个傀儡在皇位上?”

苏方志哼了一声道:“天下大乱,民心不稳,大部分百姓还是心向天龙,军中也有不少人留恋过去,我虽然可以随时称帝,但在对后果没有充分计算之前,还是小心为上,我原打算借公主之名诱使更多皇族投到我这里,现在只好作罢.”

“原来如此。”苏剑豪恍然大悟。

正说着,满头大汗的苏剑虎突然冲入了书房,气急败坏地道:“叶歆要在肃州立玉霞公主为帝!”

“甚么!”苏氏父子都吓呆了,纵使苏方志如何精明,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叶歆这是有意羞辱我们苏家!”苏剑豪只觉得怒火中烧,无法抑制,一拳打碎了整张桌子,茶水溅满地面。

苏方志较为沉稳,吸了口气,思绪渐渐平复。叶歆的这步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虽然兵变过后皇族被杀者极多,但要找个皇族登上皇位也不是不可能,叶歆却推了一名弃妇登上皇位,其中所暗藏的用意让人煞费思量。

“剑虎,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答案更让这对父子目瞪口呆,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苏剑虎苦笑着道:“叶歆手上有真正的先皇遗诏,现已传阅各方,龙天行等势力都认为是真的。”

第十二章

“遗诏!”沉稳的苏方志听到此二字也禁不住跳了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张牵动万人心扉的遗诏居然落在叶歆手中,心道:如今天下已经大乱,叶歆此举定是要乱中取利。

苏剑豪更是一把抓住兄长的手臂,怒目问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假遗诏,一定是叶歆那奸贼想羞辱我,所以想出这么阴毒的妙计,这个可恶的贼子,我非要灭了他不可。”

苏剑虎苦笑道:“是真的,消息得到很多地方的确认,我想不会有错。”

“我想是真的。”苏方志脸色铁青地坐回椅子上,语气沉重地道:“好一个叶歆,居然在这种时候出此妙招,不愧是名动四海的人物。”

苏剑豪无法接受这件事实,事情若传出去,他将成为天下的笑柄,像他这种爱面子的人绝对无法容忍这一点,焦躁不安的他冲到父亲的身边坐下,力辩道:“父亲,这其中一定有诈,我们要想办法反驳他们。”

“我也曾猜疑遗诏在叶歆手中,只是他中途遭贬,权势尽失,因此就没再留意他,想不到遗诏竟然真的在他手里,现在想起,我才恍然大悟,一切分明都是先皇的计谋,利用贬官之事使叶歆脱离其他人的视线,从而减轻他的负担。”苏方志脸色更沉了。

“那我……”苏剑豪不敢想像,以后出去会有多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苏方志怜爱地看了一眼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叹道:“剑豪,你的一招败笔,把一个名正言顺的皇位拱手让给了别人,也把我们苏家的大好前途断送了。”

苏剑豪揪着头发叫道:“我怎么知道她会是继位人?天龙朝也没有女人做皇帝的规矩。”

“天龙朝是没有,但以前有,所以想想也不足为奇,只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诸皇子的身上,根本没有留意玉霞公主。先皇把她嫁给你也是为了日后得到我们的支持,看来兵变这招棋的确是败招,还是那个不成气候的三皇子。”苏方志不愧是一代豪士,绝不吝啬对自己的批评。

苏剑虎诧异地问道:“这个叶歆,明明有遗诏在手,为甚么不早点拿出来,现在拿出来有甚么用吗?”

苏方志看了一眼小儿子,却没有解释。

苏剑豪见了父亲眼光,心中一动,很快就察觉到父亲的想法,愤恨地道:“叶歆真卑鄙,原来他一直在等我休了公主,否则我们苏家将会成为遗诏最大的获益者。”

苏方志满意地点点头道:“说的不错,还算你没有失去理智,不过现在既成事实,后悔是没有用的,只有从事件本身寻找出应对方法才是。”

“只是我不明白他凭甚么认为我会休了公主!”

苏剑虎瞥了他一眼,阴阴笑道:“也许其中有甚么不可告人之事,一个丧妻,一个是弃妇,中间的瓜葛就不是能对外人道的。”

苏剑豪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这种耻辱感比失去皇位还要让他难受,既然兄长能有这种想法,天下有类似想法的人只会更多,嘲笑声恐怕永远要跟着他,素来心高气傲的他如何也无法忍受这种境况。

“剑豪,别想太多,等我们取得天下,就不会有人敢耻笑。”

苏剑豪愤恨地道:“就算叶歆有遗诏,其他人也不会奉诏。”

苏方志冷笑道:“这可未必,至少屈复清、旷国雄等人会奉诏,因为这样可以避免与叶歆开战,其他的地方也有不少天龙朝的死硬派,若是声势一起,对民心的影响可不小啊!同时,其他人若再想称帝,就不得不面对众多的敌人了。”

“叶歆这招棋实在高明之极,而且拿捏得很准,他的政治手腕比你高明,玉霞公主这个棋子捏在你的手里这么多年,你却把她扔在角落里看都不看,如今她在叶歆手里发挥出万倍的效用,这种手段连我都有点自叹弗如,所以你要多学学,不要以为领兵打仗才是真本事。”

“哼!”苏剑豪对叶歆只有怒火和仇恨,听了自然不高兴。

苏方志怎会不知道儿子的心思,他淡淡地道:“不好听你也给我听着,你可以想想,叶歆从一个白丁布衣,成为现在的辅国重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靠领兵打仗得的,这种捏沙成团的手段,你远不如他。”

苏剑豪这半年没遇到一件好事,先是上颖失利,接着在双龙城之战败北,现在又遇到旧妻的麻烦,昔日那个天下第一的英杰不仅已没有了渺视众人的傲气,心头的怒火更烧得他精神有些不太稳定。

苏剑豪不愿再听父亲的指责,顾左右而言他道:“父亲,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是奉诏还是不奉诏?”

“当然要奉诏,反正叶歆要的只是口头上称臣,对我们不会造成实际的威胁。”

“要我向叶歆称臣?”苏剑豪愤愤不平。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现在怎么骄傲起来了?是不是在京城过惯了威风八面的生活,所以如今目中无人了?”

“我只是气愤不过,叶歆当年还投到我的帐下,靠我来保护他,如今却骑在我头上,这口气我嚥不下去。”

“嚥不下去也要嚥,我就很欣赏他的手段,当年他没有背景、没有势力,自然要借助势力向上爬,换成我也是一样,你还要庆幸他暗中没给你一刀,否则你能不能活到今天还很难说。”

“我不管了,反正我看不惯他。”

苏方志气得想骂,门外忽然走来一人,白发飘然,满面红光,是苏方志新收纳的智囊河凌叟。

河凌叟见气氛古怪,一对贼眼圆溜溜地瞥向三人,咯咯笑道:“主公!二公子!三公子!怎么都板着脸?莫非不喜欢老夫到来?”

苏方志含笑问道:“河翁,怎么有空到这里?”

“我是主公的智囊,既然有大事发生,我怎能不出现呢?”

“河翁请坐。”苏方志笑了笑,指着他对小儿子道:“这位是我请来的智囊,我能以十万人抵挡云璧的二十几万大军,河翁居功厥伟。

剑豪,日后要向河翁多多请益,不要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就目中无人。”

苏剑豪细细打量了河凌叟几眼,见他长相奇特,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只是一对贼眼让人很不舒服,站在他面前,彷彿连心都会被看穿。

河凌叟也在打量他,点头讚道:“少公子真是人中之龙,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与众不同,非人下之臣,日后必然龙腾万里。”

“河翁过奖。”苏剑豪知道连父亲也尊重的人必然有过人的才华,恭敬地行了一礼。

河凌叟呵呵一笑,大摇大摆地坐在苏方志身侧,道:“主公,刚刚得到消息,自号中州皇帝的旷国雄已废除了帝号,向肃州称臣,那个一战成名的龙天行也已向叶歆称臣,其余还有些小势力愿意奉诏。

一卷黄绫竟然起了这么大的作用,实在有些令人始料不及。”

“反应好快呀!”苏方志道:“替我写封信给叶歆,就说我愿意拥护新皇,并尽一切力量铲除叛逆,请皇上降诏,准我出征。”

苏剑豪冷哼一声,气得甩开脑袋。

河凌叟瞥了他一眼,又咯咯笑道:“主公何必去拾人牙慧,少公子弃了那位女皇帝,就表明了与天龙朝划清界线,现在再去称臣,无疑自取其辱。”

苏方志点头道:“此言极是,我原想表个态,缓一缓局势,如此听来,我倒是该称帝才是。”

苏氏兄弟连连点头,起身齐声禀道:“请父亲即位登基。”

“不忙!”河凌叟刚挑起父子三人的兴致,突然又泼了一盆冷水,道:“三面大军的攻势依然没有停歇,其中以铁凉之势尤为恶劣,若不是我军凭藉有利地形死守,只怕敌军早已攻至晓日城,若要立国,先要稳定疆土为是。”

苏方志老谋深算,一点即透,赞同道:“河翁此言极是,若无后持之力,称帝只是虚名而已。”

“父亲,依我看先占领海州做为大本营,然后再图扩张。”

“少公子此言极是,顺州虽然经营多年,但三面受敌,不可久守,尤其是西面清月国,他们只有东进一途,因此压力最大,若大人有魄力,将晓日城连带顺州西部和西北部的八府二十七县送给清月,让他们挡住铁凉,我军只受一面之敌,压力骤减,才能腾出手向东南和正东扩展。”

苏方志听罢,心中已经勾划出一幅天下大势的蓝图,而南面的土地将是苏家的立身之本。

天下各地反应大不相同,龙天行本就是叶歆麾下,自然不用多言。

旷国雄之所以去了帝号,转而向玉霞公主称臣,大部分原因还是迫于无奈,虽然他抵挡住苏剑豪的围攻,但辖区也因此被攻占不少,苏剑豪引兵南渡之后,这些地区已经不太听话了,有的向东依附了龙天行,有的向西依附了屈复清,使旷国雄势力骤减。

不但如此,还因为战乱之祸,大批难民逃出平安州,其中有七成被河帮送往龙天行的辖地,这些人带走了劳力和财力,大大削弱了平安州的力量,旷国雄连自保也成了问题,不得已才以称臣为藉口,化解北面的危机。

双龙城乃天下第一大城,苏剑豪攻了三个月也寸土未得,旷国雄称臣叶歆自然不会拒绝,虽然不能支持掌控,但旷国雄依附自己总比投靠屈复清要强上百倍。

京都的张全最为尴尬,他两次兵变,两次废立皇帝,如今却成了叛国贼。而东平州一带是天龙朝的发源地,百姓对于旧朝的感情极深,更有无数死忠之士,听闻先皇有遗诏在,无不心向往之,弄得京都人心浮动,张全的管制也受到了挑战。

更令他头痛的是朝臣,以柳成风为首的旧臣无不心向肃州的新皇,即使是个女皇帝,也比替叛逆为臣要好上千百倍,因此京都竟然出现了官员举族叛逃的情况,由于河帮暗中帮助,这批官员都平安渡过了眠月河,其中一部分是旧叶派成员,另一部分原来是言德谦手下的清流人物,因言德谦势败,无力生存,于是投向叶歆。

张全领兵在外,得到消息已无法追捕,只能班师回京,派重兵严密控制眠月河南岸。

七月底,张全鑑于新立的十皇子已没有任何作用,又废了十皇子,改国号为“武”,改京都为“天武城”,自号天武皇帝。

铁凉和清月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已经发兵,没有再称臣的道理,何况两国都占了优势,铁凉自夺下悬河城以后,士气大盛,而南面的大军也节节逼近晓日城。

清月国力不足,若不能扩张,日后会更弱,因此攻占顺州势在必行,但比起铁凉,清月与叶歆从无瓜葛,也没有利益的冲突,与叶歆交往有利无弊,因此清月暗中派出了一支使者团前往卧牛城,希望与肃州的天龙国平等交往。

另一方面,尤海惧怕叶歆的报复,带着财产和亲随逃入了沙漠。

岳风按照叶歆的嘱咐,娶了一位牧羊女为妻,成为新的族长,虽然有些勉强,但岳风麾下的大军以及叶歆的绝对权势,都令这些普通牧民不敢有任何异动,而那些不安分子早已随着尤海而去,从此,天马草原终于稳定了。

悬河走廊的战事依然持续着,红烈虽然在兵势上占了优势,但黄延功死守不出,让他寸步难进,一筹莫展,只恨当日没有一举攻下卧牛城,给了叶歆喘息之机。

七月底,东面的周大牛传来了消息,银雪帝国的西征军在武壁疆的率领下西渡游子河,进入广阔的草原区,其麾下有五万大军。只因周大牛用了叶歆的疑兵之术,面对茫茫草原以及随时从不同方向攻来的游骑兵,武壁疆也是一筹莫展,只占领一个沙古小城做为据点。

叶歆知道周大牛牵制住武壁疆,急令朴哲手下大将巴岩松率领五千精锐铁骑切断银雪军的粮道。

大典在即,朝廷的分工也需明细,内阁学士、六部九卿,都需要安排,而叶歆的亲信们自然出任要职。

如同事前安排一样,紫如出任左丞兼吏部尚书,夜寒则是右丞兼户部尚书,两人都是大学士,总领政务。

岳风领平南将军一职,狼牙为镇东将军,黄延功任安西将军,赤温受九门提督,马恢受任靖安将军,余树青则领了平广将军衔。朴哲身分特殊,因而封了天马侯、镇北大将军、天马巡检司。寇子诚任刑部尚书兼大理寺卿,管理刑名事宜。

龙天行虽然不在肃州,但也受封了一等靖南侯、武英殿大学士、征南大将军。宋钱封了商使总监﹔司马丞封为平南将军﹔丁才受了东平州总督之职。

叶歆向夜寒宣布各人的封赏后,正色道:“朝廷建制不全,大家辛苦一些,兼领诸部,有些衙门暂不设立,待取下银州再说。”

夜寒拿着百官名录细细看了一遍,却见不到叶歆的名字,大为惊讶,愕然问道:“大人,为何没有您的职位?”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是皇师,这个身分已经足够,难道你们会因为一个名衔而弃我于不顾吗?”

“属下不敢!”夜寒吓了一跳,连忙跪倒行伏拜大礼。

“起来吧!”叶歆含笑道:“把消息传给各地的将领,鼓舞一下士气,离登基大典还有一个月,一切小心。”

“是!”夜寒低着头退出书房。

叶歆望着门口发呆,这些日子冰柔较先前温柔体贴,没有再为皇位的事无理取闹,虽然这是好事,但他总觉得妻子的变化起伏太大,让他心中有些疑惑。

思绪中,他的眉尖忽然一动,含笑道:“姐姐,是你吗?”

“反应好快呀!”凝心俏影出现在他身侧,朝他嫣然一笑。

“柔儿也回来了吗?”这些日子冰柔经常与夜寒等人的家眷在一起,由于玉霞公主刚刚学会隐身,因此叶歆託请凝心照顾妻子,以防不测。

“歆弟,你如果有空随我去看看,尘世间的事情我不太明白,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凝心黛眉轻蹙,眼中露出忧色。

“不妥,她不是和那些官员的家眷在一起吗?”叶歆知道冰柔有意拉拢手下官员的家眷,从而得到她们的支持,虽是如此,但他并没有阻止,更不想把妻子关在府里自己胡思乱想。

“是有一群女子,但气氛很古怪,我也说不清楚,你随我去吧!”

“难道柔儿的变化与她们有关?”叶歆不愿意跟踪妻子,叫凝心陪着冰柔也是保护她,并没有监视的意思,然而凝心的问题让叶歆很不放心,沉吟了片刻,他扔下手中公务,匆匆走出书房。

第一章

疑惑、不安、焦忧,叶歆的心情十分复杂,越接近东方不平的府第,心里的怯意越重。

凝心与他心意相通,自然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却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由于东方不平无儿无女,因此选了一间小巧的宅院做为府第,就连大门也开在小巷中,显露出东方不平朴素好静的性格。

小巷用小块的青石铺成,只有大约半丈宽,两侧都是高墙,墙上还伸出短檐,光线只能从头顶照下,因此巷子显得格外阴森,四周静悄悄的,整条巷子除了他们,再无旁人,不时还有阵阵阴冷的穿巷风掠过,吹得人毛骨悚然,也许正是如此才没有行人。

叶歆的心情也如这阵阵阴风,既是忐忑不安,又是抱有希望。

走到东方不平的宅门前,叶歆望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宅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声问道:“姐姐,是这里吗?”

“嗯!没错。”凝心点点头,劝道:“在场的都是女人,冰妹妹不会做甚么事。”

叶歆听得略有不快,轻轻地摇头道:“这一点我绝对信任她,只是她这段时间变化太大,我担心她受了甚么人的利用,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好办。”

“嗯!是我多心了。”凝心道了声歉。

“姐姐是好心劝我,我知道,进去吧!”叶歆压抑着心头的不安,遁身进入宅门。

宅院的确很小,用灰色的砖搭建,院内也没有甚么摆设,只有一个小花池而已,看上去十分简朴。前院有左右两厢,中间是正堂,右边角门通往后院,左边角门通往花园,整个宅院静悄悄的,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树叶掉落地面的声音。

“她们呢?”叶歆回头看了看凝心。

“在后面小花园。”凝心小声地道。

叶歆点点头,悄悄地遁入花园。

花园不大,却很别致,左侧高墙下是一个花圃,种着几株青竹,还有不少蔷薇、芍药之类的花,院北有两块奇石,造形奇特,妙然成趣,为花园增色不少。

然而,花园的中央却是另一番景象,这片用白石片铺成的空地上坐着四五十个人,黑压压的一片,把空地都挤满了。这些女人从穿着打扮来看,非富则贵,其中还有不少是将领的家眷和随行的丫鬟。

空地右侧尽头放着一张黑色酸枝木长桌,上面摆着一个紫金大香炉,炉里插满了香,正飘着阵阵轻烟,似是在供奉着甚么,但香炉后本应放置着物件却没有放,虚位以待,又似乎在隐瞒着甚么。

香案左侧放着一张软垫,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盘膝坐在上面,脸有些圆,眉毛粗短,鼻子微塌,可以说有些丑,但打扮十分古怪,披着一件鹅黄色披风,上面绣着一些奇特的图案。

东方不平的妻子刘氏则坐在香案右侧,满脸崇敬之色,双手合十胸前,嘴里念念有辞,像是在祈祷着甚么。

看到这一幕,叶歆着实大吃一惊,这绝不是正常的聚会。

他惊愕的目光慢慢向前移,终于在香案前第一排的正中央找到了冰柔的身影,她正端坐软垫上,像其他人一样跪着,双手合十,头微微下垂,嘴里微微颤动,似乎也在念叨甚么。

“难道……”

看着满脸严肃的黄衣女子,叶歆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令他憎恶的名字──“仙主堂”,这副景象使他想起了呼兰府,仙主堂的信徒们有着同样的举动,那副神情历历在目,心中大震,脸色骤变,身子彷彿冰封一般没了知觉。

凝心就在他身侧,立即感应到一股浓烈的杀气从叶歆身上溢出,吓了一大跳,急忙挽住他的手臂,使他镇定下来。

叶歆神色冷的像冰,心中更是极度愤怒,因为史明扬和赵玄华,他的一生都被改变了,直到现在依然无法摆脱影响,恨意像虫子一样噬咬着心。

叶歆颤抖的目光紧盯在妻子的身上,没想到她吃尽了仙主堂的苦,如今竟参加邪教的仪式,彷彿有一点火星,点燃了他心中的怒气,脑子几乎要炸开。

黄衣女子忽然扬声道:“大家听着,求道升仙是世间之人最好的终结点,一定要潜心修炼,才能得成正果。”

“是!”妇人们无不面露喜色。

叶歆气得浑身直颤,正想发作之时,忽然瞥见妻子脸上的笑容,与妻子相伴二十几年,对她一颦一笑所代表的含意都瞭如指掌,因此一眼就看出妻子的笑容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一种勉强的笑容,心里一动,似乎妻子的这番举动并不寻常,于是收敛心中的愤怒,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黄衣女子继续鼓动着在场的妇人们,只见她情绪激昂地挥起右手,高声道:“天下有万众神仙,他们会不时地来到世间,为大家指点迷津,不过仙位在东方,大家记住,每天早晚要向东叩拜,才能得到上仙的眷顾。”

叶歆狠狠地盯着黄衣女子,心里却暗暗吃惊,想不到赵玄华居然把手伸入天马草原,而且在余树青的眼皮底下穿入官府之中,如果不是这次的发现,只怕仙主堂的势力会在官场内生根,后果不堪设想,日后东征银雪帝国将会受到重重阻碍,折戟沉沙只在意料之中。

“这个贼子好阴毒,如果不早点铲除他,后患无穷。”叶歆的决心更坚定了,一定要尽快东征,铲除这心腹之患,但他知道欲速则不达,内部未稳,出征只会自寻死路。

院中又恢复了平静,无知的贵妇们都在全心全意地祷告,期待上天神仙会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正当叶歆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宅院外隐隐传来马嘶声,打破了院内的宁静。

叶歆一听便知有骑兵赶来,微微有些诧异,立即放弃露面的打算,隐身在院里,等待变故发生。

马蹄声却完全改变了院内的气氛,黄衣女子面露惊色,从坐垫上跳了起来,睁大眼睛朝大门方向看了一眼,转头望着刘氏,担心地问道:“姑母,怎么回事?”

“姑母!难怪连余树青都查不出来,原来还有这层关系,看来要大肆查一查,免得再有缝隙。”叶歆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为甚么仙主堂的信徒能进来,原来竟是东方不平的亲戚。

刘氏含笑道:“景娥!别担心,也许是巡视的军队,不过他们不会骚扰这座宅子,叶大人下令了,不许外人随意侵扰我家。”

刘景娥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忧心忡忡地望了院外一眼,又道:“姑母,麻烦您去看一看好吗?这里女眷多,万一进来一大批士兵,实在不太好。”

“也好,你继续坐,我去看看。”刘氏慈祥地笑了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叶歆摇了摇头,刘氏虽然和善可亲,却见事不明,把灾祸招至卧牛城乃至整个天马草原,已是犯了死罪,只是东方不平刚死不久,若真是杀了她,实在对不起他,若是不杀,却违反了律法。

正当他犹豫之际,冰柔的神色突然变了,刚才的崇敬和微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煞气和英气,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香案,接着停留在刘景娥的身上,眉尖轻挑,身子跃起,右手顺势拔出腰间佩剑,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势,大声斥喝道:“都给我站住,谁也不许动!”

叶歆被妻子的反应吓了一跳,原以为她被妖言迷惑,没想到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发作,想到她刚才的笑容,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心中又惊又喜,庆幸妻子没有坠入邪教的迷网,回头一想,这些年妻子受的苦都是因为仙主堂,即使再无知,也不会自投罗网。

他抬眼再望向妻子,只见冰柔右手擎着利剑,左手指敌,威风凛凛,英姿勃发,再不是那个闺中怨妇,隐隐有当年英武豪侠的风采,这才是他心中的那个冰柔,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大叫把整个院落的妇人们都惊呆了,刘氏愕然回头望向冰柔,诧异地问道:“叶夫人,你在干甚么?”

冰柔微微一笑,道:“东方嫂子,不必担心,我不会害你。”

刘景娥显得最为慌张,右手从袖子里抽出短剑,反指着冰柔叫道:“叶夫人!你这是甚么意思?你是不是中了魔?”

“魔!嘿嘿,赵玄华那混蛋害得我吃了那么多苦,我就是对付仙主堂的魔鬼。”冰柔怒目一瞪,愤然挥起长剑狠狠地劈翻香案,冷笑道:“你这个仙主堂的探子,居然想在我们这里宣讲邪教,简直是痴人说梦,有我冰柔在这里,仙主堂休想得逞!”

果然是仙主堂!叶歆冷笑一声,刚想现身,但看了妻子一眼后又放弃了。

由于叶歆刻意的宣传,仙主堂这三个字在天马草原里彷彿魔鬼一般可恶可恨,院中这些女人都是官眷或是富豪的妻儿,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因此当冰柔大声斥骂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得花容失色,有的更大声尖叫,看着刘景娥像看着瘟神似的,纷纷向后缩。

“景娥,你真是仙主堂的人?”刘氏被吓懵了,怔怔地看着侄女。

刘景娥阴冷的目光横扫一眼,见众人的目光中都有惧意,而闹事的冰柔地位最高,俨如皇后,在这群妇女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果不能把她压下,情况对自己极为不妙。

她心念一转,忽然装出一副诚恳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劝道:“仙主堂有甚么不好?仙主得到上天的旨意,特来拯救世人,让我们脱离苦海,去到乐土,这是人生最大的希望,难道不是吗?我们得到天下神仙的旨意,替天传道,并不是邪教,不要听信外人蛊惑,他们是恶鬼,是神仙容不下的邪魔,不能相信他们。”

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辞,语气也极为诚恳,这群女眷本就心软智浅,不然也不会前来听教,都被说得茫然不知所措,有的人甚至点头赞同,一时间气氛又为之一变,但她们谁也不敢得罪冰柔,否则立时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因此更多的人倾向中立。

叶歆没有露出身影,这是冰柔施展才华,建立威信的好机会,他不愿意抢了妻子的功劳,而且有自己和凝心在旁边支持,不会有任何危险,虽然不知道妻子甚么时候变成这么能干,但心里乐于见到这一幕。

凝心明白他的意思,静静地陪在他身旁,眼睛紧盯着豪气冲云的冰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冰柔,这时才明白正是这种气质一直吸引着叶歆。

冰柔把吃过的苦都算在仙主堂的身上,如果不是史明扬,她也不会被困笼中,更不会有红緂事件的发生,因此对仙主堂恨之入骨,见身边的人都犹豫了,心中焦急,大声叫道:“我已密调大军把这宅子团团围住,你休想逃!还有藏在府里的那些人,一定也走不了。”

“密调大军!我怎么不知道?”叶歆心中微有不悦,却不是因为妻子,而是那个擅自调兵的将领。没有军令而私下调兵是违法的,这人宁愿违法也要听从冰柔的命令,不是怕事,就是别有所图,任何一点他都无法认同。

院内的气氛又随着这一句话改变了,刘景娥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慌得手足无措,脸色惨白,嘀咕了片刻,愤恨的目光又望向冰柔,此时她终于明白冰柔前来求道并不是真心,而是想探查秘密,试图将自己和党羽一网打尽。

她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在叶歆势力的心脏建立了据点,如今却要毁在冰柔的手上,心中十分不甘,眼下只恨不得一剑杀了冰柔,于是狞笑一声,大声喝道:“你们都已是仙主堂的信徒,就算我死,你们也要陪葬,不想死的就杀了她,免得玉石俱焚。”

妇人们都犹豫了,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看着明晃晃的长剑早已吓得心颤腿软,如果不是因为害怕,早就逃了,哪里还敢动手,一想到自己参与邪教聚会,一大半都吓得趴倒在地,有的更是口吐白沫,抽起了羊癫疯。

“谁敢!”冰柔挑起秀眉,眼露杀气,右手持剑朝空中劈了两下,左手指着大门道:“刚才的马嘶声大家都听到了吧,大军已经到了,谁想找死就尽管来!”

如果不是隐身,叶歆真想为妻子冲天的豪气大声喝采,这种武人的阳刚气势是他永远也不会有的,虽然有种种原因,但这也是他一直喜欢妻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霎时间,整个院子被冰柔的气势震住了,她就像一团云,把整个院子都罩在里面,贵妇们都被冰柔的威势震慑了,又听说外面已有大军,又有几个吓昏过去。

刘景娥不甘束手就缚,忽然吹了一声口哨,不到片刻,院外窜入七个人,五男二女,手提钢刀,满脸凶样,手臂上都缠着黄色布带,一看就知道是仙主堂的人。

“都不许动!谁敢动,我们手上的刀就不客气了。”刘景娥大声喝斥,以平定心中的不安。

刘氏早已吓得四肢冰冷,手脚发麻,见七人冲来,紧张地问道:“侄女,你到底想干甚么,他们不是你的学生吗?”

“姑母,他们是我的同门,不是学生。”刘景娥见自己的人来了,神色立即变得轻松许多,冷冷笑道:“叶夫人,现在的情况轮不到你做主了,这里的人全是人质,外面就算有千军万马,也不敢踏入府内半步,否则我宰了这些贵妇小姐们。”

“哼,人多又怎么样!”冰柔冷笑一声,忽然一个鹞子翻身向院门扑去,剑影如电,玉身如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离妇人们的头顶,多年练就的落英剑法已有大成,九九八十一个剑锋杀得七人连连后退,一招就将他们全部逼出了花园,场面再次被冰柔控制。

“好啊!”叶歆心里大声赞美,妻子的一举一动虽然不像个贵妇,却像武林侠女,他越看越爱,脑子里尽是幼年时美好的回忆,想到这套剑法修炼的过程,心里更是涌起一阵甜蜜。

“可恶!你们这群废物,快宰了她!”刘景娥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眼中血丝暴现,作梦也没想到冰柔的身手这么好,只恨自己没有带些武艺高强的助手。

一些神智清明的妇人们都把冰柔当成了救世主,众多期待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把院子给我团团围住,不许放一个。”

外面传来的吼声像惊雷般炸响,院中的人无不变色,刘景娥惊出一身冷汗,转眼望向周围的妇人,见大部分的人都拥在冰柔身边,想抓为人质有些风险,于是把目标锁定在自己姑母的身上,狞笑一声,突然一把抓住刘氏,把短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面目狰狞地大声吼道:“快让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侄……侄女,你要干甚么?我……是你的姑母!”

第五章

朱雀上师哈哈一笑道:“所以我今天前来自首。”

叶歆脸色微变,沉声问道:“原来柔儿变聪明是因为你,只怕今天是你进城之后第一次施展道术。”

朱雀上师扬了扬拂尘,笑嘻嘻地道:“说的不错,我若是施展道术,岂不是早就被你发现了!”

“这次仙主堂的事自然也是你安排的了?”

“我那女婿太不像话,居然连邪教也弄了出来,我最讨厌这个,所以扔下他不管了,反正他也不听我的话,这次原想拉着你去见他们母子,后来想了想,你的处境也挺难,所以先看看你这位夫人到底是甚么人。”

“然后呢?”

“你妻子是个好人,只是吃苦太多,性格会时常变得古怪,而你的事情太多,没时间陪她,因此情绪受到压抑,终日在家幽怨不绝,所以我让她主动一些,温柔一些,再教她了点相夫之道,她学得挺快,也挺聪明,呵呵,希望能化解她与红緂之间的仇恨。”

叶歆沉声问道:“是你唆使她问我要皇位?”

朱雀上师呆了呆,惊讶地道:“嘿!她居然一开口就是皇位,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叶歆哼了一声,淡淡地道:“她就是不想把权力让给緂妹,所以才来抢权,都是你添乱。”

“红緂那丫头根本对皇位没兴趣,只不过想在后宫找个位置而已,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妻子既然喜欢,给她就是,就当是交换条件,这样可以打击铁凉军士气,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朱雀上师一脸的委屈,“反正我那徒弟天资聪明,适合修炼道术,不当皇帝也会是修学名家。”

叶歆满脸郁闷地道:“我可不想一辈子搅在官场中。”

“这还不容易,待时局平定,把天下扔给你儿子,然后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叶歆闭上眼睛想了半天,觉得朱雀上师所言不失为中庸之道,问题当然还有很多,但留在官场中的目标却变了,一开始是为了救妻子,妻子救出来之后又为了还情,如今似乎情债有望解决,又要为了摆脱权力而夺取天下,似乎每一个阶段被冥冥中安排的因素决定了命运的走向。

朱雀上师鼓动道:“以你的才能和智慧,想平定天下大概只要十年,到时候你的大儿子已经有能力理事了,再有几位重臣和你妻子辅佐,不会有任何问题。”

“十年!”叶歆仰望屋顶,心里开始嘀咕日后的事。

朱雀上师含笑道:“反正主动权在你手上,如何决定都没人敢反对,慢慢想吧!”

“上师的办法固然有理,若是一年前,应该不难,但如今红烈杀了我岳母,仇恨难消,我即使希望她们和解,但也不敢强硬抹杀柔儿报仇的意愿,这一点若不能解决,说甚么也没有用。”

朱雀上师也沉默了,叶歆这话说到点子上去了,一切问题都在于血仇之上,如果无法化解,问题便难以解决。

“算了,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叶歆苦笑一声,道:“上师,緂妹那里还望你多费心,我暂时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放心,我这就起程回去,你要不要带封信给她?”

叶歆沉吟了半天,轻叹道:“不必了,我正筹划从后方袭取雪狼关,有甚么事还是当面说更好。”

“也罢!”朱雀上师微笑道:“我虽然收你儿子做徒弟,不过你的事我不会参与,这样就不好玩了。”

叶歆知道他指的是甚么,如果有朱雀上师相助,抓住红烈犹如探囊取物,真要如此,天下传席而定,用不着大费周章。

“噫!你这里还有道士?”朱雀上师刚想走,忽然停住了。

凭着心灵的熟悉感,叶歆知道了是谁,笑道:“上师莫忧,是凝姐姐!”

“好快啊!”朱雀上师呆了一呆,抬头望向大门,眼前彷彿飘来一阵香云,定睛细看,一名绝色仙子出现在叶歆的身边,整个厅堂因她的出现,彷彿被注入了许多色彩。

他惊愕地打量了半晌,抚掌赞道:“好一位道中仙,出尘脱俗,不带一丝人间俗气,这可是我见过道性最好的修道者,今日一见,实在大开眼界。”

凝心一眼就看出朱雀上师也是修道者,微微有些惊讶,转头望向叶歆,问道:“这位是……”

“他是朱雀上师,火行道士,是我的朋友,上师,这位是水行道士凝心。”

朱雀上师盯着芙蓉玉面点头道:“老弟,想不到你的身边还收着这么一位佳人,嘿嘿,难怪不肯去雪狼关,传出去,恐怕天下男人都要杀了你。”

叶歆知道他打趣,微微一笑道:“凝姐姐道学精湛,世之罕见,连我师父都比不上,我的灵术也全靠她相助才有小成。”

凝心嫣然笑道:“歆弟过奖,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修道者而已。”

“一笑百媚,我该走了,不然也会有下尘之心,老弟,福缘不浅啊!”朱雀上师哈哈一笑,飘然而去。

凝心嫣然笑道:“这位朱雀上师说话真是风趣。”

叶歆羡慕地道:“游戏红尘,比我们都逍遥自在,实在让人羡慕啊!甚么时候我也能像他这样就好了。”

“我也这么想。”凝心凝视着他。

叶歆知道她所指,微微一笑道:“总会有这天,我们回去吧!”

经此一役,刘景娥的事情在叶歆的授意下被宣扬夸大,并广泛传播开来,使仙主堂在卧牛城及至整个肃州声名狼藉。官员们更是不敢招惹,叶歆的话像钉子一样钉在他们的心中,这种大罪,再犯一次都要灭门。

但这种不安的气氛很快就被新任官员名单带来的喜气冲淡了,因为朝廷新设,众多衙门都要安置人手,几乎每位官员都往上升,还有不少连升数级,无不心花怒放。

当然,令他们惊讶的还是叶歆的地位,既无封爵,又无职位,只有一个皇师的虚名,与他们想像中大不一样,如同平地一声雷,引起了众多哗然之声,都在猜测叶歆是否别有用意。

叶歆根本无暇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因为东面的战局又生变化,武壁疆由于粮道被骑兵骚扰,放弃了沙古小城,在嘎子河西岸下寨,似乎有添兵之兆,而且银州草原区面临蝗灾,吃掉大片草地,以至秋草不足,部族们为争水草地产生了不小的磨擦,对于外来的人敌意很重,若不小心处理会留下大患。

他连忙从纳颜镇召来了狼牙,联同城中重臣,商议对策,此时已是八月二十六,离九月初九的登基大典只有十几天。

“大人,如今怎办?银雪意欲添兵,我们不能不防,不如让现有的新军前去增援吧,顺便控制周围几个小草原区。”狼牙心忧夜明城的防务,恨不得带着新军飞往前线。

叶歆摇了摇头,拿起身边的一张文书扬了扬,沉声道:“不行!据报银州草原区蝗灾泛滥,大片草地被蝗虫吃光,部族们犹恐水草不足,为之还大打出手,你们再带着数万匹战马去,明是保护,实际上却是与他们抢夺草场水源,到时候你能看着战马饿死吗?”

“属下不能。”狼牙想都不想就回答。

“这就是了,派兵去只是自讨没趣,招来骂声。”

狼牙忧心忡忡地问道:“可是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吧?”

“当然。”叶歆含笑道:“我打算从嘎山城调一万步兵前往助守重城要塞,然后用部分骑兵承担嘎山城防务。”

夜寒点头道:“此计甚妙,依我看,不如再往银州各个草原送些粮食草料,以收其心,方便日后东征。”

“右相此言极是,银州草原此时需要的是粮食,不是大军。紫如,你立即调拨粮食送到嘎山城,让朴哲派人送粮。”

“属下明白。”紫如嫣然点头。

“夜寒,银州的事是个教训,我们也要做好蝗灾的准备,免得事发后无力补救。”

夜寒躬身应道:“大人提醒的是,卑职一定让他们多备草料,以防不时之需。”

“你办事我放心。”叶歆笑了笑,转头又望向狼牙问道:“编制新军的事情办的如何?”

狼牙拍着胸口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有朴哲做主,各方部族又得到好处,不敢不送人来,我来的时候已到了四万七千余人,相信现在应该有五万多了,都带着马匹兵器,立即就可以编组成军,毫不费心。”

叶歆知道朴哲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现在再次确认,心里更踏实了,有了这五万骑兵,就有了坚实的后盾,赞道:“干的不错,不愧镇东将军之名。”

“能为大人效劳,实在是属下万幸。”

“这次我为你选了一名副帅,此人心计不弱,手段凶狠,是个人才。”

狼牙笑道:“大人安排的一定是能人,我放心。”

“我不放心!”

在座之人听得一愣,不约而同望向叶歆,实在不明白话中之意。

狼牙直接了当地问道:“大人为甚么不放心还用他?”

叶歆沉吟道:“此人心计太重,忠义之心如何,一时间还看不清楚,不过他的确是个人才,处事果决,手段独到,能断大事,只是这种人若掌大权,变化无穷,有的变忠,有的变奸,有的变得昏庸无能,有的变得胆小如鼠,有的则能成就大事。他到底会是甚么样子难以预料,因此我把他放在副帅的位置上,既有发挥的空间,又有人压着他。”

“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你替我盯着他,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若是忠义之士,我自然会重用他。”

“属下明白,不知此人是谁?”

叶歆微微一笑,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苻薪生”。

“他!”狼牙也听说过仙主堂祸乱卧牛城的事,苻薪生立功被贬,官员们都挺同情他,却不敢为他说话,因为事关东方夫人的死,不便卷入其中,没想到竟是叶歆的伏笔。

叶歆轻轻吸了口气,道:“我降他为千总,调任嘎山城,明年开春后,再调他到你那里暂代副帅之职,这段时间你必须在军中建立威信,让这些新兵只认你这个总帅,免得有些新兵会有异心,最重要一点,兵权暂时不可全给他,就让他督办粮草,参议军务。”

“卑职明白,先要试探他的忠心,再行任用。”

“对。”叶歆满意地点点头。

正说着,一名侍从走入厅中,跪地禀道:“大人,清月国使臣从南面来,已到卧牛城外,赤温统领问大人要不要亲自迎接。”

“哦!清月国居然派使臣来了。”叶歆有些意外,原想着有些势力会派人来,却没想到最先到达的竟是清月国使臣。

夜寒微笑道:“清月国久攻顺州不下,此来必是要求联盟,大人,这里依旧是天龙朝,清月国论理也应是属国,如何应对要小心处理,免得日后引起麻烦。”

“是要小心处理。”叶歆低着头思考了片刻,望着侍从又问道:“使者是甚么人?”

“清月国使臣送来名帖。”侍从从怀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名帖递到叶歆手里。

叶歆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清月国抚远将军云从龙,樱武将军云妙裳”,不禁微微一愣,想起清月国主帅云璧之名,心里嘀咕,这两人应该是云氏一门。

夜寒问道:“大人,见还是不见?”

“见,当然要见。”叶歆一拍椅背,站了起来,正色道:“夜寒,你是右相,他们是将军,你去更合适,就代我接一接吧,晚上我在府中设置家宴,你把他们带来。”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夜色初降,星汉缀空,大地笼罩在银色的星光之下,叶歆带着冰柔和紫如来到观星楼,楼高二层,二楼临池的一面伸出一座木台,此时已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尽是佳肴珍馐,香气扑鼻。

冰柔第一次随同叶歆出席正式场面,心里异常的兴奋,从此以后她就可以堂堂正正以叶夫人的名义外出,甚至接见臣子。

“好舒服啊!”叶歆站在台侧仰望星空,享受着宁静的感觉。

紫如碍于冰柔在场,不敢过分亲密,站在叶歆身后嫣然笑道:“大人今天似乎很有兴致。”

“事情太多,这个静字最是难得。”叶歆经朱雀上师点化,人生道路顿时宽广了许多,虽然世事无常,将来如何还未可知,但有个目标在前,至少可以心安。”

“登基大典过后,大人应该放松一下。”

“是啊!”冰柔挽着丈夫的手臂娇笑道:“我陪你出巡吧!”

“出巡?”叶歆笑着摇摇头道:“大典过后我要进入沙漠,那里可不是甚么好地方,你还是待在这里吧!”

“沙漠!”冰柔噘着嘴道:“漫漫黄沙,无边无际,你怎么会想跑到那里去?”

紫如自然明白沙漠之行的用意,解释道:“夫人,大人准备收罗丹络和鬼方两个财源宝地,然后借道袭取雪狼关,如此一来,后方就稳固了。”

叶歆含笑道:“柔儿,紫如的话你都听到了,这才是真才实学,你若想做事,还要向她多多请教,你背后的那位高人已经走了,以后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冰柔呆了呆,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有高人?”

叶歆哈哈一笑,道:“连妻子的事都不清楚,我这个丈夫岂不是太没用了?”

冰柔挽着他,呢声嗔道:“可惜又被你发现了,我还想立一场大功,吓你一跳。”

“上次你已经吓我一跳了!”

冰柔忽然脸色一沉,眉尖藏有怒意,攥着拳头道:“我要学好本事,围攻悬河城,为娘报仇。”

叶歆心头一沉,妻子神色坚定,眼含杀气,说明杀心已固,想化解此仇恐怕难若登天,眼前不禁一阵迷惘。

紫如幽幽一叹,也在为叶歆着急,天下都在股掌之中,可家事却令他一筹莫展,长此下去只怕不得善终。

“他们来了!”她的眼角瞥见楼下的回廊中有人影穿梭,连忙唤了一声,分散两人的注意。

叶歆朝回廊望去,果然有一男一女在夜寒的引领下向观星楼走来,细细打量,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剑眉英目,肩宽手长,身材高瘦,也算是俊朗青年,身上穿着一件白袍,上面用金线绣着滚云,下身是枣红色长裤,腰间系着一条玉带,左侧悬着一把佩剑。

再往男子身侧望去,正是那位名叫云妙裳的娥眉女将,年龄大约十八岁左右,黛丝粉面,柳眉樱唇,一对大眼睛左顾右盼,灵动有神,一身粉绿色战裙,外罩云色披风,腰间同样悬着墨绿色的剑鞘,上面镶有三颗红宝石,一看就是知道是名剑,她虽不说是绝色,但也俏丽可人。

“原来清月国也有女将军。”冰柔羡慕地道。

叶歆笑着问道:“我这里有女相,清月为甚么就没有女将?”

“我呢?上次立功你还赏我呢?”冰柔摊开手伸到他面前。

叶歆拥着她哈哈一笑,然后伏在她耳边小声道:“赏你一个孩子。”

冰柔啐了一口,娇羞不已,心里却甜如蜜。

第二章

刘景娥狞笑一声,道:“姑母,您最疼侄女,不会想看见侄女死在这里吧?请您帮侄女逃出天马草原,侄女会感激不尽。”

“可恶!”叶歆见大军终于行动了,知道事情已告一段落,正准备悄悄离去,把大功全让给妻子,忽见刘景娥狗急跳墙,竟连亲人都不顾,由此可见仙主堂的阴狠,不禁勃然大怒。

看着满脸狞笑的刘景娥,凝心真正认识到世间的邪恶,顿生厌恶感,暗暗摇了摇头,心里默默地叹息着,期待早一点回到宁静的山中,避开这些邪恶,但叶歆不走,她也舍不得离开。

冰柔气得柳眉倒竖,脸色通红,指着刘景娥大声叫道:“你们都看到了吧!这才是真正的仙主堂,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连亲人的安危都不顾,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甚么上仙使者,都是骗人的鬼话,你们好好想想吧!这种人怎么能信得过?仙主堂是邪恶团伙,他们在呼兰屠杀了十万平民,不要被他们骗了!”

那些心中还存有幻想的贵妇们彻底醒悟了,看着刘景娥那张狰狞的面孔,打心眼里厌恶。

“叶夫人,你要救我们呀!”

“我们不知道她是仙主堂的人!”

刘景娥此时已是慌不择路,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对仙主堂造成何等打击,一是破坏了仙主堂的名声,二是坚定了叶歆东征的决心,三是使是叶歆麾下诸将战意高昂,日后东征时杀戮更重,免得授人以柄,说他们心有顾忌。

紧张的时刻,一群士兵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排成半圆形包围刘景娥。

叶歆定睛一看,领头的将领是卧牛城守军副将苻薪生,眉高眼大,鼻尖额广,灵活的眼睛骨溜溜直转,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的角色,心道:“果然是这种人物,居然想藉柔儿爬升,若好便罢,若不好,还是尽早安置到更妥当的地方去。”

冰柔见了苻薪生大喜,大声吩咐道:“苻将军,把这里围住了,不许放走一个,外面那七个全部活捉,交给大人审问。”

“夫人放心,卑职不会放走一个人,那七个已被抓获,这里的也交给我了。弓箭手准备。”苻薪生恭敬地行了一礼,脸色又一沉,朝身后挥了挥手,二十名弓箭手突然登上墙头,张弓搭箭,闪着晶光的箭尖瞄准刘景娥,只要一听令下就能把她射成刺蝟。

“相公,是我啊!”一名满头珠翠的贵妇突然从妇人群中冲了出来。

苻薪生惊见妻子也在,顿时觉得丢了大脸,脸色铁青的他不顾众人在场,一个耳光将妻子煽倒在地,指着她怒目斥责道:“你这妇人,不在家里孝敬公婆,却跑到这里来参加邪教聚会,还有脸来求情?来人啊!给我押回去,交给大人处置,我苻薪生绝不会为了保全妻子,坏了国法。”

叶歆微微一笑,心里明白这是苻薪生的计,一是做给妻子看的,让她向自己求情;二是做给士兵们看的,想借外人之口宣扬自己大义灭亲;三是做给贵妇们看的,让她们记住自己,并对她们做官的丈夫或父亲产生影响力。

令叶歆不高兴的却是他用手打妻子,无论如何都是糟糠之妻,即使要大义灭亲,也只需送交有司衙门审理,犯不着当众动手打人,这种牺牲妻子的尊严换来自己的地位名声的举动无疑是小人之举,同时又显出他的狠。

想着,他心里微动,像苻薪生这种精明的人既好用又难用,用得不好,就会引火烧身,若是用得好,却能建立大功业。

场中除了叶歆之外,没有一个人明白苻薪生此举的用意,大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虽然觉得他大义灭亲,但心里总不是滋味。

苻薪生的手下不知道上司说的是真是假,谁也不敢动手,愣愣地看着他。

苻薪生勃然大怒,脸拉得很长,瞪着士兵大声吼道:“愣着干甚么,还不把人押回去,难道想抗命吗?”

“相公,不要!”

苻夫人想抱着丈夫却被他一手推开,“杀或放全由叶大人决定。”

在他的一再催促下,士兵们才把哭叫的苻夫人拖了出去。

其余的妇人见了这一幕都吓得心惊肉跳,不约而同望向冰柔,想通过她求情。

苻薪生却不给冰柔求情的机会,朝她躬身一礼,恭敬地道:“您请回,这里交给我们了,不会有半点差错。”

冰柔看了一眼被挟持的刘氏,担忧地问道:“东方夫人不知情,还望将军小心处理。”

苻薪生冷眼打量着刘景娥和刘氏,微微皱了皱眉,小声道:“夫人,此人目露凶光,一看就知道是亡命之徒,东方夫人在她手上似乎难保安全,但走掉了贼人,我可吃罪不起。”

冰柔惊得脸色苍白,颤声问道:“总不能不管东方夫人吧?”

苻薪生眼睛一转,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朝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唤道:“把院子的人都带到衙门去,总督大人没有下令之前,一个也不许放走,但也不许虐待,好饭好菜供着,查清一个,放走一个。”

“是!”士兵们冲了进来,把妇人们一个个赶了出去,只留下刘氏和刘景娥两人。

苻薪生傲然吩咐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刘景娥如果敢动手,你们就放箭,没甚么可顾忌的,所有责任我顶着。”

见识了他刚才责打妻子的一幕,士兵们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有这样的上司,下属自然不敢怠慢,刀已出鞘,弓箭也拉成满月,随时准备动手。

“不许过来,否则我杀了她。”刘景娥被紧张的气氛压得喘气都难,身体的控制力弱了许多,持剑的手腕也无法随心所欲,刀锋突然一歪,刘氏的脖子上顿时被划出一条血痕,鲜血沿着刀锋淌了下来。

“侄……女!”刘氏吓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歪,竟昏死过去。

苻薪生正等着机会,他知道无令调兵的罪责,如果这场大功拿不下来,前程也就完了,见刘氏昏死,眼睛一亮,忽然大声叫道:“她杀了东方夫人,放箭!”

“苻将军,不要……”冰柔是练武之人,知道那道血痕并不致命,听闻放箭,大惊失色,连忙叫停,却无济于事。

士兵们正处于紧绷的状态,随着一声令下,手指一松,二十枝羽箭如飞蝗般落在刘氏的身上,地面的士兵也掷出长枪。

刘景娥措不及防,与刘氏一起被钉死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浓烈的腥味被轻风带起来,送入人们的鼻子里。

冰柔惊得脸色煞白,没想到他居然连刘氏也一起射死,颤声道:“苻将军,东方夫人刚才没死,是你们把她射死了。”

“总督夫人的慈悲下官感动,但她刚才的确死了,是被罪犯杀死的。”苻薪生还是一脸的崇敬,辩解一番后躬身道:“夫人请回,一切由卑职负责。”

冰柔呆呆地望着两具尸身,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也麻木了,呆呆地向外走。

凝心早就看不惯苻薪生过于狠毒的手段,怒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叶歆深深地看了苻薪生一眼,随后也走了。

回到府中书房内,叶歆的神色轻松了许多,冰柔的一番表现令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灿烂阳光。

“冰妹妹今天实在太厉害了,想不到她有这种能力。”凝心笑着赞道。

叶歆喜色满面,点头道:“是啊!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破坏了仙主堂的阴谋,这个柔儿,一定是想给我一个惊喜,从而证明她的实力,不过她在花园里的举动我倒不奇怪,她以前就想做个侠女,现在有机会,自然要完成心愿。”

“你今天很高兴啊!”凝心抿嘴一笑。

叶歆乐滋滋地笑道:“是啊!虽说她有,但这才是真实的她,而不是那个整天在家怨天怨地的冰柔。”

凝心嫣然笑了笑,提议道:“以后不如让她多做点事,免得在家里胡思乱想,给你添乱。”

叶歆并不是想让冰柔办事,只是当年她被困笼中的情景历历在目,心里太爱惜她了,不忍见她再遇到任何危险,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冰柔这么做是要为悬河城的事赎罪,从而改善她在官员心中的形象,虽然也有取悦自己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想为将来铺路,让麾下群臣接受她,尊敬她,从而为儿子的登基铺路。

凝心见他的神色突然有些沉,诧异地问道:“难道还有甚么担心的事吗?”

叶歆沉吟道:“柔儿立大功自然是好事,也可以为前事赎罪,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只在立功,而是盯着那张龙椅,也许是我多心了,不过若她真的有这种心机,只怕我从此再无归隐之日。”

“啊!”凝心大惊失色,情不自禁握住叶歆的手,催问道:“是真的吗?冰妹妹不会有这种心计吧?”

“但愿如此,不过这些日子她越来越聪明了,手段也十分高明,连我都有些招架不住,说不定背后有甚么高人在指点她。”说着叶歆苦笑了起来,与任何人斗都没甚么大不了,如今却要与妻子斗,心里满不是滋味,想让,可是一旦让了,不但无法向红緂交待,连自己一生的愿望也断送了。

“高人?”

叶歆正想细说,门外忽然传来了仆人的声音。

“大人,亲兵副统领苻薪生有要事求见大人。”

“来得好快呀!”叶歆淡淡一笑,扬声道:“让他进来。”

凝心想到刚才那一幕,心里又是一阵不快,眉尖微蹙,怨道:“我不喜欢这个人,刚才东方夫人明明没有死,可他却下令放箭,不知是不是有意把东方夫人射死,而且还当众打妻子,一点夫妻之情都不念。”

叶歆第一次见到她生气的表情,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安抚道:“姐姐心地善良,自然见不得这种狠毒的手段,虽然道义上对他的手段只能斥责,但在职责上,他做的一点都没错,换成第二个人,未必能处理得这么好,当然,打妻子那一幕不过是场戏而已。”

“啊!”凝心大惊失色,没想到叶歆竟然赞成苻薪生的处理手段,眼神中有些不满。

叶歆知道她在想甚么,原本不打算解释,但又不想被她埋怨,沉吟了片刻,眼露寒光,正色道:“刘氏招引仙主堂信徒在家中设立分会,并暗中宣传邪教,危害朝廷安危,还诱使许多官眷成为受害者,按律当斩,只是她并不知情,如何处置她是件棘手的事,她丈夫因公战死,威望极高,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杀她影响太大,不杀她又是违法,现在这种死法虽然可怜,却没有冤枉她。”

凝心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世事的无情就在于此,无知本身就是一种罪,刘氏无知,把侄女请来说教,却是在为自己挖墓。

叶歆叹道:“我实在不想杀她,但律法无情,尤其是像东方夫人这种人物,更是不能随意越法,否则国之不国,法之不法,其他人犯了法就会拿这件事情来指责辩驳,后患无穷啊!苻薪生此人的确是个人才,手段狠毒,处事机敏,若是能用,必成大器,不过我实在不太喜欢他。”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留在世间。”凝心知道他说的对,只是心里无法接受苻薪生的所做所为,却又不想直接干涉世间俗务,只能幽幽地叹息着。

“我知道,姐姐全是为了我才留下,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姐姐的大恩!”叶歆感激地凝视着她。

一席话说得凝心心里涌入一股暖流,别提多舒坦,嫣然笑道:“你别多心,也不全是因为你,我也想看看灵术到底能达到何等的境界。”

叶歆怎能不知其中用意,心里更是感动。

“卑职苻薪生求见。”

“进来吧!”叶歆给凝心使了个眼色,然后坐回书案后面。

凝心心领神会,悄然隐身。

苻薪生低着头走了进来,跪倒行了大礼,恭敬地禀道:“卑职参见大人。”

叶歆细细打量着他,身材瘦高,眉清目秀,外表看上去并不像是狠角色,只有那一对剑眉略带杀气,细细打量,嘴角有时会不经意流露出阴笑,他心里开始琢磨如何用这个人。

“起来吧!”

苻薪生跪地不起,摆出一副沉痛无比的表情,哀求道:“大人,卑职特来请罪。”

“哦!”叶歆假装不知东方府的事情,诧异地问道:“为何事请罪?”

苻薪生自责地道:“卑职受夫人之托,私自调兵,处置了仙主堂的奸细,还引致东方夫人身死,实在罪不容恕。”

叶歆微微一笑,还是若无其事的表情,又问道:“是夫人不让你告诉我,还是你不想告诉我?”

语气虽然平淡,苻薪生却感到芒刺在背,如坐针毡,额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眼睛一转,贴在地上恳求道:“卑职一时糊涂,请大人责罚。”

叶歆盘算了片刻,觉得这种人还是该用,尤其是对付仙主堂,效果会更好,因而笑着安抚道:“其实夫人的话也该听,不过那不是命令,而是向你提供一个线索,让你侦破此案。”

苻薪生反应极快,一听就明白话中之意,大喜过望,一边叩头,一边说道:“是,是,卑职糊涂,是总督夫人把消息透露给卑职,卑职怕敌人得到消息后逃走,因此无暇请示军令,调兵剿灭了敌人。”

叶歆见他反应如此之快,暗暗点头,又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你铲除了仙主堂的秘密会所,立了大功,我心甚慰。”

“谢大人夸奖。”

“不过东方夫人之死你也有责,此事我看交给军议。”

苻薪生刚刚高兴,喜色又被打散了,几起几落,他的傲气也全被打散了,战战兢兢地应道:“卑职此来是想请大人前去衙门亲审,因为参与聚会之人非富则贵,而且都是妇道人家,下官不敢动刑逼问,还是由大人处置比较合适。”

“你怕吗?”

“怕?”苻薪生脸色微变,这句话若是答不好,后果可大可小,因此不敢怠慢,思考了片刻后呐呐地道:“卑职不是怕得罪人,只是担心会坏了大人的事,若是大人一定要卑职去办,卑职不会推托。”

叶歆脸色一沉,冷冷地道:“你来晚了,早已有人把事情通知我,你故意杀死东方夫人,又巧言令色欺瞒夫人,其心当诛。”

“大人恕罪。”苻薪生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再次跪倒,连叩了三个响头,心里十分惶恐,没想到叶歆竟然知道了一切,就彷彿当时在场似的,孰不知叶歆真的就在现场。

“杀了就杀了,那里的人不少,想封住所有的嘴是不可能的,如果直接了当地告诉我,也许我会升你的官,但现在你连我都瞒,心计不弱啊!”

“卑职该死,卑职该死。”苻薪生已是汗流浃背,叩头像鸡啄米。

“还有,你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你老婆的事。”

第六章

随着一阵楼梯响,云氏兄妹和夜寒登上了二楼,别致而宁静的小楼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再加上屋内雅致的摆设,立时感觉到叶歆文致的气质,这与传言中魔的形象大相迳庭,因此两人的内心都感到怀疑。

一见叶歆,两人更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名满天下的人物竟然长得十分清秀,面颊削瘦,身材修长,又穿着一件书生袍,乍看只像是师爷、文案之类的文客,没有一丝处于权力巅峰的那种霸气,也与皇帝王侯大不一样。

云妙裳盯得更紧,眼光几乎扫遍了叶歆的每一寸,嘴里还念念有辞,似乎在评头论足。

叶歆虽然觉得有些怪,但还是坦然接受两人肆无忌惮的目光,并还以微笑。

“这位便是叶公子。”夜寒礼貌地介绍道。

“叶公子?”云从龙对这个称呼觉得很奇怪,似乎还有些不合情理。

叶歆拱了拱手,含笑道:“两位赏光来到府里,叶某实在是三生有幸,今夜置下小宴,为两位接风。”

“叶大人客气了。”

叶歆含笑道:“我不是甚么叶大人,只是一介布衣,云将军还是称呼在下叶公子吧!”

云从龙被说得一愣,以为他在说笑,勉强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向叶歆身后的两名女人,乍一看,立时被紫如的风采吸引了,婀娜的身姿,高贵的气质,美丽的容颜,妩媚的笑容,每一点都带着极大的诱惑力。

“两位好!”紫如嫣然一笑,以礼相迎。

云从龙斜眼看了看叶歆,以为是她的姬妾,忽然皱了皱眉,又望向妹妹。

云妙裳也在打量二女,眼睛同样盯着紫如,眼神中有些自惭形秽。

“这位是舍妹妙裳。”

叶歆礼貌性的赞美道:“云姑娘英气逼人,为我这小院添色不少啊!”

云妙裳瞥了一眼紫如和冰柔,淡淡一笑,并不领情。

叶歆微微一愣,见她瞟着身后,含笑介绍道:“这位是紫如姑娘,身居左丞之职,乃百官之首,日后还会与你们打交道。”

“啊!”云妙裳惊呼了一声,定睛望向紫如,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貌美如花,弱不禁风,原以为是叶歆的姬妾,没想到却是肃州的宰相,当朝首辅,实在有些意外。

云从龙同样感到惊愕,若有深意地看着叶歆,心中则为他的用人之道大惑不解,竟把一个美人放在朝堂上。

紫如大大方方地朝两人盈盈一福,含笑道:“两位远道而来,本该我亲自去接,只是事情繁忙,在此向两位陪罪了。”

“左丞大人不必多礼。”云从龙连忙还礼,眼角还多瞟了她几眼。

云妙裳跑到她的身边,一脸羡慕地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女子出任宰相,姐姐一定很能干吧?”

“没甚么本事,运气较好而已。”紫如牵着她的手坐在席间。

“云将军也请坐吧!”夜寒热情地拉云从龙坐下。

“好。”云从龙眼角又瞟向冰柔,同样是美人,却与紫如大不一样,气质与妹妹倒有几分相像。

叶歆端坐主位,指着冰柔道:“这位是我的夫人。”

“啊!”云从龙呆了呆,脸色忽然变了,惊讶地问道:“叶公子的夫人不是已经身故了吗?”

叶歆见他问得唐突,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夫人没有死,只是失踪了一段时间而已,现在又平安回来了。”

“如此说来,要恭喜大人了。”云从龙抱了抱拳,眼睛却望向妹妹,眉尖藏有忧色。

叶歆和紫如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一眼便知他们别有目的,对视一眼,都有了戒心。

“我敬两位贵客一杯。”夜寒见气氛有些怪,举杯相邀。

“谢谢夜大人。”云氏兄妹连忙举杯还礼。

三杯喝罢,叶歆含笑问道:“云将军,听说顺州战事紧张,你们此来想必不容易吧?不知走的是哪条路?”

“我们从铁凉而来,出雪狼关,绕道沙漠,直入草原,这一路的确不容易,不过天龙皇帝登基在即,清月国为表结盟的诚意,就算历经千辛万苦也不敢不来。”

叶歆会心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道:“是啊!沙漠风光,草原美景,真是美不胜收啊!”转头对冰柔道:“夫人,不知我们甚么时候才能像他们一样遨游宇内。”

云从龙见他话锋一转,把自己的意思全都变了,暗暗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叶歆为何名声如此之响,谈吐不俗,话锋时曲时折,让人无从适应,更别说有效应对,心念一转,笑着又道:“叶公子想游览天下还不容易,只要两家结盟,荡平天下,到时候叶公子就可以无忧无虑的游历天下了。”

“我已辞去一切官职,一介布衣,天下再乱也与我无关,也许几位回程之日,我们夫妻会与你们同行,到时候还望你们为我带路。”

“甚么!”云从龙没有料到叶歆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有些措不及防,顿时哑然无声。

“左丞右相都在这里,朝廷的事有他们打理,没甚么不放心的,何况新皇年轻有为,日后定成大器,我的辅政之责已完,自然要享几年清福。”

云从龙更是尴尬,寻思了半天也找不到接话的地方,只能乾着急。

云妙裳灵眸一转,娇笑道:“叶大人这么年轻就要归隐?不会吧?”

叶歆指了指雪白的鬓丝,轻叹道:“两鬓皆白,再不归隐,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人要知足才能常乐,权力这东西是虚的,拿在手里却烫手,苦也吃够了,再不放手,就不只是吃苦了,而是送命,还不如早早交出去,过点平静的日子。”

叶歆虽然是说给云氏兄妹听的,但话中并非假意,冰柔和紫如都能听出,都皱起了眉尖,一个担心儿子的皇位,另一个担心失去了心灵支柱,各怀心思。

云氏兄妹却被他这一番话说懵,这话中透着老成和世故,只有经历了一生劫难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都觉得不应该从如日中天的叶歆嘴里吐出,然而望着那雪白的鬓丝,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五年前,我这两鬓还是漆黑如墨,现在却皓白如雪,代价也够了吧!”叶歆说得有些兴起,不知不觉中吐出了真言。

云氏兄妹都大吃一惊,原以为叶歆天生白头,没想到竟是变白的,其中所包含的故事只怕千言万语也难以说清,再想到他如今的地位和权势,似乎真是权力这两个字造成的。

冰柔听着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叶歆吃的苦都是为了她,一看到雪白的鬓丝,她的心里就像针刺一样,只是叶歆从来都没有把这事拿来邀功,这令她更为感动,又想到叶歆腿上那千条刀疤,心又揪了起来。

夜寒也感到心惊肉跳,他一直在为叶歆没有出任职位而感到惴惴不安,此时又听叶歆出言归隐,虽然只是戏言,但从紫如和冰柔的神色来看,似乎并不只是随口一说。

叶歆忽然放声大笑,豪迈地道:“不说这个了,难得两位贵客到来,还是谈天说地,高高兴兴地喝酒吧!”

紫如顺着话说道:“是啊!眼前风清月明,何不赏之为戏?”

叶歆抬头望月,含笑道:“不知清月国风景如何?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叶公子若去,皇上自然以重礼相迎。”云从龙笑颜相应。

“我一介布衣,不必如此,只要有间茅舍就够了,哈哈!”

云从龙犹豫再三,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本锦皮小册递向叶歆,含笑道:“这是鄙国皇帝赠给大人的礼单,请大人过目。”

“哦!清月国主实在太客气了。”叶歆接下礼单打开一看,突然愣住了,斜眼瞥了云妙裳一下,又盯住云从龙,淡淡地道:“这礼是给皇帝吧?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没错,这是皇上送给叶公子的礼物,请公子收下。”

叶歆紧皱眉头又看了看礼单,完全沉默了。

紫如见他面有难色,轻轻扯了扯叶歆的衣服,小声道:“大人,能让我看看吗?”

“嗯!”叶歆随手把礼单递给她。

紫如打开细细读了一遍,也愣住了,脸色有些尴尬,呐呐地道:“大人,这事还是您自己决定吧!”

叶歆望着云从龙,沉吟道:“事情暂时不能定,这是给肃州总督的礼物,我如今只是一名百姓,一切还要皇上来定。”

云从龙是硬着头皮把礼单递出去,也不期望能立即有所收获,见叶歆没有立即拒绝,已经觉得是万幸,含笑道:“叶公子好好考虑一下,人选还能变,位次也能变,一切以你的意思为尊,绝不会让您为难。”

“不说这个了,吃菜吧!”叶歆把礼单揣入怀中,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云氏兄妹又坐了半个时辰,直到酉时才离开。

两人刚走,冰柔便耐不住性子,好奇地问道:“相公,到底是甚么礼物,居然让你这么为难?”

叶歆轻叹一声,默然不语,眉头挤成了一团。

紫如忽然噗哧一笑,嫣然道:“夫人,天下除了一样东西,没有任何奇珍能让大人为难。”

冰柔瞪大眼睛看着她,茫然问道:“甚么东西?”

紫如调侃似的用眼角瞟着叶歆,娇笑道:“女人!而且还是美丽的女人。”

冰柔呆了呆,惊愕地望着叶歆问道:“清月国要送给你美人?”

“嗯!”叶歆尴尬地点点头。

紫如很少见到他这种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调侃道:“清月国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二个美女,还要替大人做媒,从清月国公主及豪门女子中任选一位嫁入肃州,其中就包括刚才那位云妙裳,大人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叶歆听得头皮发麻,家事已是无法收拾,再弄几个来,简直要他的命,只是清月国好意送礼,而且是属国进贡上国的礼物,照理是不能拒绝的,但收下又是万万不可,一时间想不出两全之策,实在有些为难。

“他们以为大人是太上皇,自然要挑选美女充实后宫,十二个也不算太多。”紫如越说越有兴致,娇笑道:“也许其他势力也会如此,这宅子只怕是不够住了。”

冰柔知道她说笑,也知道叶歆根本看不上庸脂俗粉,并不介意,嫣然打趣道:“青龙城的宅子大着呢,够他置十几房,紫如,你的小院我也准备好了。”

紫如玉脸生霞,羞态可人,娇嗔道:“夫人,怎么连我也说进去了,不理你了。”

冰柔搂着她的肩头笑道:“相公的风流之名可都是你引起的,你不该负责吗?”

“我?”

冰柔娇笑道:“天下皆知相公他花了五十万两银子买一名绝世美人,都以为相公是风流成性,否则清月也不会送美女来。”

紫如抿嘴笑道:“我只是大人的侍女。”

叶歆无暇理会二女的说笑,走到栏杆边向远处眺望,心里琢磨着到底要如何处置清月国,脑子里忽然想起朱雀上师说过的话,叶夫人已不仅仅是普通的妻室之名,而是一件政治工具、军事工具,所能起到的作用甚至比十万大军更大。

二女调笑了一阵,见叶歆闷闷不乐,都收敛了,冰柔使了个眼色给紫如,论及口才,她自认比不上紫如,这种场面紫如更能应付。

“大人,还在烦吗?”

叶歆忽然自言自语道:“如果把叶夫人这个名号拿出去卖,也许可以卖百万两银子。”

紫如怔了怔,很快就明白其中含意,柔声劝慰道:“大人弃官不做,不正是为了这一点吗?十二名美人收下就是,反正又没有限制我们如何安排,大人可挑将领中尚未娶妻之人赐婚,他们一定很高兴,也不会与清月交恶。”

“她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清月有意联姻。”

“云氏兄妹见了夫人,即使大人拒绝,也不会奇怪。”

叶歆回头看了冰柔一眼,正想说话,夜寒匆匆赶了回来,开口便问道:“大人,清月国诚意来访,正是改善关系的良机,大人为何不立即收下礼物?”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甚么礼物都不怕,就怕别人送美人。”

夜寒呆了呆,立即领悟到是甚么礼物,神色也尴尬了,呐呐地道:“卑职失言了。”

叶歆忽然沉吟道:“我倒想做个大媒。”

“哦!”三人都吃了一惊。

叶歆含笑道:“龙天行现在声名在外,位列一方诸侯,绝不会辱没清月国的名声,不如想办法替天行说亲,娶了清月国公主或者是这位女将军,相信清月国也愿意拉拢龙天行。”

夜寒问道:“大人不怕龙天行他真的被拉过去?”

叶歆笑道:“我绝对相信龙天行,就算我杀了他,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若是如此,倒是件好事,只怕他们不同意。”

叶歆笑道:“清月国要借外势,不一定只有我这一个选择,龙天行现在如日中天,多方都想拉拢,清月也不例外。”

“可是这事不能让我们去说吧?”

“龙天行的使者很快就到了,不是丁旭就是宋钱,由他出面为龙天行说媒。云从龙在我这里碰了壁,回去不好交待,若是能拉拢龙天行,也不枉此行,相信他会答应。”

夜寒问道:“还有那十二位美人怎么办?也一起送给龙天行?”

叶歆笑道:“难道你有纳妾之念?若是想要,叫他们把人留下就是。”

“不是,不是,大人就当卑职甚么也没有说。”夜寒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否认。

第三章

“卑职──”苻薪生焦急地想为自己辩驳.

“住嘴!”叶歆腾的站了起来,眼光似剑,狠狠地刺着战战兢兢的部下,冷笑道:“好出息啊!当众打老婆,还大义灭亲地送入大牢,嘿嘿,现在外面都在夸你忠义,我倒看不出来,能证明一下吗?”

苻薪生只觉得心惊肉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个能臣,卖妻求荣,本事不小啊!这种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想不到我的手下竟然如此人才。”叶歆话中明褒实贬,而且语气越来越尖锐,像把尖刀刺入苻薪生的神经。

“卑职不是……”

“你的心事我也不一一说了,你能想到的,我都能猜到,而且每猜必中,所以你千万别在我面前耍手段。”叶歆杀气腾腾的目光锁定苻薪生,嘴角挤出阵阵冷笑,道:“凭你欺瞒上司,私自调兵,谋杀东方夫人,杀了你也不过分。”

“大人!”苻薪生惨叫一声,苦苦哀求道:“给卑职一次机会吧!”

叶歆没有立即回应他,眼睛盯着屋樑,似是在考虑.

面对生死关头,苻薪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久等不到最后的判决,惶恐不安,忍不住抬头看了叶歆一眼,又连忙垂下。

“你有功,但过也不小,这事似乎不好办呀!”叶歆喃喃地自言自语.

苻薪生见事有转机,连忙道:“功过相抵,卑职愿辞官离去。”

“辞官!”叶歆嘿嘿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白白放你,这个惩罚似乎太轻了些。”

苻薪生心中一紧,但见他话中的杀气弱了许多,抱着侥倖心理问道:“不知大人要如何发落卑职?还望大人赐教。”

凝心见叶歆一番威吓把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苻薪生戏弄得死去活来,不禁讚叹他的手段,连这种人都能像泥人般捏在手里搓圆按扁,随心所欲。

叶歆本就没打算杀他,只不过想压一压他的心,免得日后生乱,见他吓成这样,脸色稍霁,淡淡地道:“其实你办得也还算不错,至少消灭了仙主堂的奸细,功不可没,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有功是不会忘记你的。”

“卑职素来敬仰大人的风范,并引以为楷模。”

“不必拍我的马屁,我不受这一套。”叶歆的一句话又把刚松了口气的苻薪生吓得半死,“这事影响太大,又牵涉众多官员的家眷,不小心处理,会闹出大乱子。”

苻薪生抬眼看了看,心里嘀咕了一阵,硬着头皮道:“卑职愿为大人分忧.”

叶歆满意地点点头道:“好,我要的就是这份胆识,既然已经做了,就要承担到底。”

“卑职一定办得妥当。”

叶歆盯着他看了片刻,吩咐道:“你现在回去把人都放了。”

“放了!”苻薪生惊讶地问道:“她们参与邪教聚会,已是犯罪,应当有所惩罚,放了是不是太轻了。”

“哦!莫非你还想杀了自己的妻子?”

“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总该有所惩罚,或是坐几天牢,或是罚些银子,这么不管不罚,似乎不合法度。”

“既然你不肯办,我只好另找他人。”

“卑职去办,卑职一定去办.”苻薪生被逼上了唯一的道路,不由他不点头.

叶歆含笑道:“不必担心,她们虽然安然回家,但她们的丈夫却不敢不来请罪,明日一早,我这总督府一定是宾客盈门.”

苻薪生恍然大悟,不禁讚叹叶歆的心计,躬身道:“卑职明白了,大人要恩威并施。”

“虽然她们可以回去,不过这事你要吃点苦头了。”

苻薪生原以为事情已完满解决,没想到还有后续,心中又是一阵惊颤。

“东方夫人大义灭亲,与奸人搏斗,不幸身亡,而你身为城防参将,又是主办此事的官员,自然要为成败全权负责,功是你的,过也应该由你承担。”叶歆眉尖一挑,厉色道:“东方夫人既然有功,你射死她便是重罪,我自然要置你办事不利,致使东方夫人丧命的罪名,听到了吗?”

“我……”苻薪生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叶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眼角却一直在瞟着他,见他脸色惨白,知道他已心灰意冷,微微一笑,又道:“我打算罚你至边城效力,这样吧,你把这事处理完毕,就到嘎山城去任职。”

苻薪生原已失望至极,没想到峰回路转,不禁又惊又喜,兴奋地问道:“大人是让卑职前去参战?”

叶歆微微一笑道:“狼牙调任新军总帅,他那里缺少个副手,若是你在嘎山城干好了,我会让你去辅佐他,若是你没有这个能力,你就在嘎山城待着。”

“啊!”苻薪生惊呆了,原以为会降为士兵,再从头爬起,没想到不降反昇,竟然要去新军出任副帅,这是何等的要职,比他现在的职位不知要高出多少级,可谓是一步登天。

“你只是参将,即使去了新军也只是暂代副帅之职,若是干得好,暂代两个字可以去掉,你明白了吗?”

“大人恩典,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苻薪生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

“好了,这事先不要声张,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苻薪生明白话中之意,哪敢不答应,恭敬地道:“卑职一定配合。”

“好了,你现在就回去把人都放了,但别说是我主意,就说你已查明,刘景娥有意隐瞒,犯案人等全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因此开释回家。”

“是!”苻薪生躬身一揖,转身就想往外走。

叶歆忽道:“想往上爬不是坏事,但要靠自己的努力,别打夫人的主意,这种手段瞒不过我,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轻举妄动,我保证你死得比刘景娥还惨,千万紧记。”

苻薪生身子颤了颤,应允一声,匆忙退走,因为他害怕再留下去,整个人都会变得透明。

凝心现出身影,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昇他的官呀!”

叶歆轻轻一笑道:“此人心计不弱,手段狠毒,用于对付敌人再合适不过,留在身边却不是颗好棋子,柔儿本性率真,虽然一时聪明,但终究不擅长应对这种人物,此人调动大军不来请示我,直接听命于柔儿,可见他打算靠柔儿往上爬,这本无可厚非,但是我不喜欢他利用柔儿,所以把他调开.”

凝心轻叹道:“原来是这样,你对冰妹妹实在太好了,连她接触的坏人也预先被你铲除。”

“谁让我是她丈夫呢!”叶歆笑着耸了耸肩,“苻薪生被我点破意图,心里已有畏惧,下一次再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一定会记起刘景娥的死状,相信他会收敛。”

凝心担忧地问道:“可是苻薪生出任要职不是更危险吗?”

“此人虽然有些野心,但我自信还能控制他,副帅只不过是个名号,一切还是狼牙说的算,何况新军都是草原牧民充任,不会听一个外人的,因此他也只能给狼牙提意见,统率不了大军。而且寇子诚的心计在他之上,应该可以控制他,再加有余树青的监视,如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可让他再也见不到太阳。”

凝心倒吸了一口凉气,叶歆虽然表现的漫不经心,但谈笑间已把一个人的生死牢牢地捏在手上,手段之狠远在旁人之上。

半个时辰后,冰柔满脸兴奋地回到圆舒轩,一见叶歆,迫不及待地向他请功。

“相公,我办了件大事!”

叶歆想到妻子方才的英姿飒爽,再看着眼前的娇憨美态,越看越爱,轻舒猿臂,亲热地把冰柔抱在怀里,调情道:“哦!说给我听听。”

冰柔吓了一跳,虽然丈夫总是很温柔,却极少这么热情,但这种亲暱,哪个妻子不喜,乐得索性腻在叶歆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我把仙主堂的奸细抓起来了。”

“是吗?”叶歆顺着妻子的话语,只讚不弹,虽然猜测妻子的举动别有用意,但眼下没有必要说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冰柔兴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叶歆仔细地听完,还不时地提问,彷彿真的不知道事情,使冰柔越说越有兴致。

他并没有质问妻子的计划是如何安排的,今天是妻子开心的日子,任何问题都不应该打破这欢愉的气氛,因此他忍耐了。

看着妻子,叶歆忽然有一种欣慰的感觉,妻子终于活跃了起来,不再是闺房中那个幽怨的少妇,虽然这种活跃可能会带来许多危险,但这才是真正的冰柔,一个属于阳光的女子,她需要有空间来展示自身的魅力。

良好关系建立于理解,两人之间本就相亲相爱,经此一事,叶歆知道妻子需要甚么,如果把她放在家里,她需要自己几乎全部的感情,但展示在阳光下的冰柔却有很多事可做,家庭、感情和儿子已不再是羁绊心灵的麻烦。

“也许是我错了,是我束缚了她,我不应该怕她遇到危险而限制她。”叶歆的心态开始有了很大的转变,一个崭新的意念开始在脑海中生成。

晚饭过后,一大群客人涌到总督府拜访叶歆,轿子和马车把总督府外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勾结仙主堂是个甚么罪名,所有的人都知道,单是禁黄令一条,就足以让他们丢官丢命,叶歆的手段他们都十分清楚,苻薪生把人都放了回去,这反而使他们更加坐立不安,片刻也不敢停留,立即赶到叶府求见。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卧牛城的大小官员都被惊动了,夜寒等在城的官员也都跑来,有的是受人之托,前来求情,有的是想问问事情的始末,毕竟让仙主堂渗透入卧牛城是件大事,没有人脱得了关系,还有的却在等待有人被贬,自己好跻身上位。

叶歆在圆舒轩里设下家宴,为妻子庆功,外面的事充耳不闻,就连夜寒等人也避而不见,硬是要把这些官员放在火上烤几下才肯罢休。

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凝心和紫如都在座,还有乖巧的小梦山,自然也少不了三位老人家和冰柔。

三老看着如花似玉的三女,乐得合不拢嘴,田氏被刺的阴影在这一刻被沖淡了许多。

紫如第一次见到凝心,一见凝心的容颜,她立即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有这位世外仙子在叶歆身边,天下没有一个女人的美貌能打动他,即使再美也只是俗世之美,怎比得上凝心的仙子之貌,连一向对容貌自负的她也自惭形秽.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美的人,凝姑娘,你真是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凝心自然早就知道紫如,这位美人的品性、样貌、才能都给她留下极深的印象,拉着她笑道:“你才貌双全,歆弟经常讚你是女中状元。”

紫如心里甜丝丝的,眼角瞟着叶歆,小声又问道:“仙子,你一直都隐身大人身边吗?”

“不是,我原本在山上修炼,如果不是冰妹妹的事,只怕我一辈子都不会下山。”

紫如大为诧异,凭叶歆对凝心的态度,似乎并不是无情,有这么一位仙子般的美人在身边,任何一个男人只怕早就开口求亲了,而且身为元配的冰柔也似乎毫不在意凝心跟随叶歆,然而叶歆居然没有娶她进门,紫如觉得很不合理。

想着,她偷偷看了叶歆一眼,伏在凝心耳边小声问道:“难道大人没说甚么时候迎娶姑娘?”

凝心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道:“我和他之间早已不受世俗婚姻的束缚,两心相交,全凭心意,又何必在意其他俗礼,何况这也是对冰妹妹的不尊重。”

“啊!”紫如第一次听到这种议论,内心的震撼难以言喻,然而这番道理又像是一束灯火,点亮了心房,虽然她没有打算与叶歆有任何结果,但夜深人静之时难免顾影自怜,凝心所说的境界似乎更适合她。

叶歆正与妻子逗弄儿子,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问道:“紫如,甚么事这么吃惊?”

“没甚么.”紫如嫣然一笑,又与凝心小声聊了起来。

这边冰离眼见凝心和紫如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女儿虽然长得不错,在二女面前就相形见绌了,而且紫如才貌双全,凝心更是仙子般的人物,反观女儿除了一个儿子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东西,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他拉着女儿问道:“柔儿,歆儿现在位极人臣,是天下共知的人物,身边也该有几个女人照顾,是不是你不让歆儿纳妾?”

冰柔立即噘起俏嘴,幽怨地道:“我让他娶凝姐姐,可他就是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傻丫头,他是疼你,可现在家大业大,你又不会操持家务,现在全是紫如那丫头在打理,亏你还是个元配呢!”

“我──”冰柔想辩解,却无话可说,支吾了半天,还是默然低下了头.

冰离中年丧妻,心里唯一的寄托就是女儿,心里同样希望女儿与女婿之间没有外人,但随着叶歆的地位上昇,这种期望也越来越少,唯有盼望女儿坐稳元配的地位,因而苦口婆心地劝道:“妻子最重要的就是持家,否则又怎么锁住丈夫的心呢?我知道歆儿把你视若珍宝,但你也该为他做点甚么,只要想想那雪白的两鬓,没有甚么不可以让的。”

冰柔默默点了点头,眼角瞟向紫如和凝心。

“大人,有客求见。”院外忽然传来赤温的声音,打断了屋里人的谈话。

“姐姐!”叶歆看了凝心一眼。

凝心会意,突然在席间消失。

紫如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凝心也像叶歆一样,能隐能现,心中更是感叹:“天下竟然有这等仙子。”

“进来吧!”

赤温踏入厅中,见叶歆一家和紫如都在,先一一施礼,然后禀道:“大人,夜大人也来了,都等着见您,您是不是见一下?”

叶歆淡淡地道:“你没看到我正在为夫人庆功吗?何况夜色已深,不便见客,让他们都回去吧!”

“这……”赤温没想到他连夜寒都不肯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望向紫如,希望她能帮忙说服。

紫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不会坏了叶歆的安排,低着头默然不语.

“回去休息吧!”

“是!”赤温呆望半天,无奈之下只好摇头离去。

紫如走上前关好屋门,回头笑道:“大人,看样子他们这一夜是睡不着觉了。”

“这群官员富商,平时不管好家人,应该让他们知道厉害,不必理他们,紫如,你明天一早就把告示贴出去,让城里的百姓知道仙主堂的丑陋和邪恶。”

“是!”紫如转眼望向冰柔,含笑道:“夫人今天一鸣惊人,把整个城都轰动了。”

冰柔得意地看着丈夫,嫣然道:“我只想多帮相公一些。”

叶歆却在琢磨日后怎么安排妻子,太大的事情不能交给她,小事又不能让她满意,思考片刻,忽道:“柔儿,你既然想做事,明天就和紫如一起去查看登基大典的事情。”

“好啊!”冰柔兴奋地跳了起来。

叶歆脸色一正道:“不过你要听紫如的,一切由她做主,不许你擅作主张。”

冰柔呆了呆,不明白叶歆的话中之意。

紫如见了她的脸色,连忙求道:“大人,还是我听夫人的吧!怎么说我也是侍女。”

叶歆摇头道:“不,夫人不是官员,你才是官员,处事经验比她更足。”

紫如不解其中含意,愣愣地看着叶歆,却不敢再问。

叶歆没有再解释,紫如身为重臣,身边总是有重兵保护,冰柔与她一起,既能保护她,又能受到卫兵保护,当然,最好的保护者自然是凝心,只是这种工作太累,他实在不忍凝心去干卫兵的工作。

第七章

翌日,叶歆派紫如前去收礼,除了联姻的事没有回应外,其余礼物全部收下,连十二名美女也照单全收,却又被紫如全数送入青龙城的新皇宫。

云氏兄妹和百官都有些诧异,却也不敢说甚么。

叶歆接见了云氏兄妹便再也没有出门,仿佛归隐一般,任何事都交由紫如代他处理。

这番举动让他手下的官员们都有些纳闷,唯有紫如一人隐隐感觉到叶歆别有目的,正如他拒绝一切官职,似乎真要淡出官场,退居幕后。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找到叶歆,想问个明白。

‘大人,您要走吗?’紫如开门见山地问道。

叶歆放下手中的文书,含笑看着她道:‘第一个问的人果然是你。’

紫如凝望着心爱的男人,幽幽地道:‘紫如从不要求甚么,只想在大人身边为大人做事,若是大人淡出,我也想辞官,依然做大人的侍女。’

这份心情着实让叶歆感动,他微微一笑,坦然道:‘紫如,我也不瞒你,不错,我是有退居幕后的打算,只是柔儿不想走,我也不可能离开,只不过不愿受到官位的束缚而已,你安心做好左丞吧,依我看,柔儿是铁了心要让梦山做皇帝,做为父亲,我自然希望儿子能有美好的将来,在大事未定之前,想走也走不了。’

紫如心中大安,嫣然道:‘我明白了,谢谢大人坦然相告。’

叶歆忽道:‘几日前有位朋友说夫妻只是虚名,娶多少都无妨,只有心里记想着的才是真正的妻子,因此让我给緂妹一个虚名,你觉得如何?’

紫如微微一愣,这种事情叶歆从不问旁人,现在居然问自己,可见并不只是一个问题这么简单,她凝望他片刻,低下头细细咀嚼着话中之意。

叶歆没有追问,又提起笔继续理事。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紫如的脸上忽然泛起一阵晕红,满眼惊愕地盯着叶歆,颤声道:‘大人的意思是……’

‘柔儿永远都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叶歆真诚地说道。

紫如彻底明白了,嫣然笑道:‘紫如不想给大人添烦恼,只求在大人身边做事,其他的事早已不想了。’

叶歆抬起头感激地看着她,轻轻地道:‘谢谢你。’

九月初三,龙天行突然出现在叶府门外。

叶歆大喜过望,连忙迎出府门,发现宋钱来了,更是高兴,拉着两人笑道:‘来的好啊!想不到你们都来了,一天不见,我正想你们呢!’

‘参见大人!’

叶歆见两人一身布衣,知道是秘密前来,连忙拉着两人摇头道:‘不要泄露了行踪,我们进去说话。’

龙天行忽然指着身后道:‘大人,这位是拙荆。’

‘噫!’叶歆大吃一惊,甩头望去,果然见后面的马车里走下一名少妇,瘦瘦小小,皮肤很白,长得颇为清雅,而且落落大方,像是书香门户出身的小姐,这下可把叶歆难住了,龙天行新婚燕尔,总不能让他再娶一个,何况清月国也不会答应,但龙天行跟随自己这么久,一直没有成家,见他家业有成,着实替他高兴,笑道:‘天行,成亲也不说一声。’

宋钱笑着插嘴道:‘是司马丞做的大媒,这位龙夫人是海承思的妹妹。’

‘原来是海兄的妹妹,难怪看著有些眼熟,嗯,与海兄长得极像。’

‘哥哥让我向大人问好。’龙夫人盈盈一福。

‘回去代我谢谢你哥哥。’叶歆笑了笑,领着一行人进入府内。

刚到前厅门外,冰柔与紫如同时出现,龙天行没见过冰柔和紫如,见二女貌美如花,气质出众,一个腰悬佩剑,另一个身着官服,都不是普通女子的打扮,不禁一愣。

宋钱见了冰柔便像老鼠见猫似的,连忙低下头。

冰柔瞥见宋钱,想起他挑唆红緂要天下,心中不忿,轻哼了一声,淡淡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禀夫人,我来参加登基大典。’

‘夫人!’龙天行听了一愣,连忙向冰柔行了大礼,恭敬地道:‘龙天行参见两位夫人。’

紫如嫣然一笑,指着冰柔道:‘这位才是夫人,我不是。’

叶歆含笑道:‘她是左丞紫如姑娘。’

‘在下唐突,请左丞大人恕罪。’龙天行早就从宋钱嘴里知道紫如,如今一见,才貌气质无一不佳,心中暗暗称赞。

‘这位想必是龙大将军吧?’

叶歆朝冰柔道:‘夫人,请龙夫人到内院说话吧,天行,紫如,宋钱,你们随我到书房去。’

‘是,妹妹我们走吧!’冰柔亲切地挽着龙夫人走向内院。

‘我们走吧!’叶歆带着龙天行等人走入书房。

落坐之后,龙天行含笑道:‘遗诏一出,天下皆惊,大人的名声比以前更响了。’

‘虚名而已。’叶歆笑着摇摇头,问道:‘你那里的事情怎么样?’

龙天行满脸笑容地道:‘奉大人之命,我和司马丞分别领兵在北面骚扰银雪帝国的军寨城池,南面有河帮支持,安然无事,西面的旷国雄忙着对抗屈复清,因此与我定盟,互不侵犯,我就答应了,因此一切太平,原以为银雪军开春前会进攻,但直到我起程之日,他们依然按兵不动,听说内部正在为南进还是西进争论,一直没有最后的决定,不过这消息对我们极为有利,若等到明年,我那里已是固若金汤,没有甚么可忧的了。宋钱和丁旭把内政搞得有声有色,十分兴旺。’

‘如此甚好,天行啊!你现在是一方诸侯,做事要有些霸气,该下手的时候不必顾忌,有我在后面撑着,翻不了天,如今我和银雪帝国争夺银州的草原区,你那里要加紧攻击,适当的时候可以攻一攻,免得他们以为你虚张声势。’

‘大人放心,天行知道怎么做。’

叶歆又望向宋钱,笑道:‘商使总监,情况还不错吧?’

宋钱眯着小圆眼笑道:‘公子放心,做买卖是我的强项,三年内保证百姓富足,库满钱丰。’

‘别辜负了商使总监的名位就行。’

‘是。’

叶歆忽然轻叹一声,笑道:‘天行,我不知你已娶妻,原想为你作媒,见你已娶了妻子,也就作罢了。’

龙天行呆了呆,欠了欠身,含笑道:‘谢大人关心,不过我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满意就好。’叶歆笑了笑,又轻叹一声,道:‘清月国要与我联姻,夫人健在,怎能答应?只是若拒绝了清月国,对其他势力会有所影响,本想让你与清月国联姻,现在只能另找人选了。’

‘大人麾下还有重臣,何不挑选一个?’

‘他们是臣,而你在外人眼里是君,地位不一样。’

‘天行永远是大人之臣。’龙天行索性跪倒叩头。

叶歆连忙扶他起身,含笑道:‘这是你我私话,心照不宣吧,在外人面前一定要露出霸主本色,千万不能让人看扁了。’

‘是!’

‘清月国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在这里多住两天,这里你应该没有来过,可以出去看看。’

‘一路来的匆忙,我正想游一游草原。’龙天行笑了笑,又问道:‘大人,我听您不出任官职,连爵位也不要,似乎不太好吧!’

叶歆早就准备好一套说辞,见他相问,笑着应道:‘大权在手,官位爵位没有意义,反正诸方势力已把我当成皇帝,再去做宰相公侯,会让人看不起。’

龙天行恍然大悟,点头道:‘不错,大人握着君权,的确不适合再领受官职爵位。’

叶歆不想在此事上纠缠,话锋一转,叮嘱道:‘南面的张全动静不少,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河帮虽然稳固,但像景思齐之流也并非没有,万一有甚么闪失,失去地盘事小,你们几个的安危事大啊!’

龙天行和宋钱一起跪倒在地,感动地道:‘大人的爱护之心,天行倾尽一生也难以报答。’

叶歆拉着两人起身,笑道:‘你我朋友之交,何必说甚么报答,看着随我出来的人都有个好前程,我比你们更高兴。’

龙天行哽咽着说不出话。

叶歆拍拍他的肩头道:‘大典过后,这里就要进入扩张的阶段,我要先把后面稳住,一时还不能东征,如何牵制银雪大军的主力就要看你了。’

‘是。’

‘宋钱,也要想办法多筹备军器、战马和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不就是多赚钱嘛,这个我最拿手。’

叶歆笑道:‘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会在龙溪城。’

踏入九月,卧牛城越来越热闹,各方来客都云集此处,等待登基大典,虽然大部分都是来试探虚实的,其中有旷国雄的谋士杨鼓,屈复清的小儿子屈显武,还有南面的几个小势力,都派人送来参加登基大典。

叶歆一个也没见,退居幕后的他把事情都交给了紫如和夜寒,自己则留在府里暗中筹划大典过后的安排。

宾客们听说他辞去一切官职,都不相信,连日登门,却见总督府门前的金匾已不见了,换上了叶府黑匾,守门的士兵也少了一些。

屈显武尤为担心,屈家西面有铁凉,南面攻击又受阻,东面的旷国雄虽然势弱,但死守着双龙城,阻挡了屈家东进的道路,要想扩张,只有北面的肃州,只是肃州情势晦暗不明,叶歆的态度又拿捏不准,因此才派他前来打探消息,见不到叶歆,就套不出肃州下一步的举动,不能不着急。

叶府家将拱手道:‘诸位大人,我家老爷身体不适,正在休养,夫人不让我们打扰,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大典之日老爷一定会出现,诸位若是想见,就等大典之后吧!’

屈显武不甘心,掏出银子塞往他的手里,道:‘在下和叶兄是莫逆之交,能不能再通报一声。’

家将白眼一翻,把银子扔回他的手中,骂道:‘我家老爷是甚么人,你竟然贿赂我!岂不是看不起我家老爷,快走吧!’说罢甩袖走回府里。

‘一个家奴也敢这么对我!’屈显武没想到在这里受气,满肚子恼火,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杨鼓冷冷地讥讽道:‘眼里谋着人家的地盘,还说甚么莫逆之交,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说甚么!’

杨鼓讥笑道:‘我说的自然是人话!莫非屈小公子听不懂?’

‘你敢骂我不是人!’屈显武勃然大怒,呛啷一声拔出佩剑。

‘是不是人你自己清楚。’杨鼓也不甘示弱,随手一挥,身边的卫士都纷纷拔剑相应,霎时间风云突变,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

‘住手!’紫如坐着小轿来到叶府,却看到了这么一场好戏,连忙大声喝斥住两方。

屈显武眼前一亮,刚入城就被紫如的风采吸引,引以为天人,见她到来,立即收敛起狂傲之气,摆出一副翩翩君子的形象,含笑道:‘原来是左丞大人,在下有礼了。’

紫如久在青楼,见惯这种登徒浪子的神态,知道他的心里打甚么主意,心中暗暗冷笑,表面上也是淡淡的,斥道:‘屈少公子,这里是卧牛城,不是昌州,要打架回去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屈显武被她一阵抢白,顿时下不了台,脸涨得通红,盯着紫如的粉脸看了半晌也没缓过神来。

‘来人啊!把贵客们都请回驿馆休息,好好侍候,不得有丝毫怠慢。’紫如毫不客气,朝身后的卫兵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踏入叶府。

一队士兵如狼似虎地涌了出来,拥着目瞪口呆的宾客们而去,宾客们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叶歆正在书房中理事,见紫如满面春风,笑着问道:‘外面的人都打发走了?’

‘嗯!其实就是屈显武在闹事,其他人没这么大胆。’想到屈显武那肆无忌惮的目光,紫如就满脸不高兴。

叶歆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抬眼看了看,微笑道:‘敢打左丞的主意,他也算是色胆包天了。’

紫如娇嗔道:‘大人又拿我开玩笑。’

叶歆笑道:‘现在可不能叫大人了,我无官无职,外人听起来可不好。’

紫如抿嘴一笑道:‘掩耳盗铃的事情,有甚么好担心的。’

叶歆笑了几声,脸色忽然一沉道:‘据报屈家正在打龙口关的主意,屈显武此来必是探听虚实。’

紫如脸色微变,惊问道:‘他们有这么大胆?’

‘嘿嘿,屈复清此人能在昌州站这么久,怎么会没有这种手段,旷国雄的使者说屈复清的东征军像苏剑豪一样,在双龙城下无计可施,又被旷国雄压了回来,而南面又被苏剑豪压制,想扩张只有北面。’

‘龙口关有马恢在,应该可以应付吧?’

‘难说,若是屈复清以二十万大军倾巢而攻,龙口关那两三万人只怕守不了多久。’

‘这可如何是好?’

叶歆笑道:‘放心吧,我已密调纳颜镇的骑兵西移,让屈显武看看我威壮的铁骑,他必然回去告诉屈复清,屈复清的骑兵不足,在草原上处于劣势,若没有十成胜算,他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紫如娇笑道:‘我就知道大人一定有妙计。’

叶歆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吟道:‘清月国的事我还没有想好,紫如,你有甚么办法?’

紫如蹙着眉尖应道:‘这可是大人的家事,不如让夫人拿主意吧!’

叶歆耸了耸肩,微笑道:‘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拒绝了也无所谓,反正礼单上写的是肃州总督,我已退居幕后,只是不想错过这个拉拢清月的机会,若是有个人能代替就好了。’

‘大人就这么放过大好良机?’

叶歆见她眼角有戏弄之色,一本正经地道:‘要不然把云从龙留下就是。’

‘不理你了。’紫如大羞,啐了一口,娇嗔地离开了书房。

九月初九,天高云淡,阳光明媚,难得的好日子,青龙城已经变成了欢乐的海洋,由于城刚建好,还没有迁入一名百姓,因此士兵可以从容地控制场面,每一个路口都有队列整齐的士兵队看守,四处遍插旌旗,更显得军威雄壮。

东门外,狼牙的四万新锐骑兵组成两个长方阵,分置左右两侧,中央留下一条二十丈宽的通道,所有宾客都必需从方阵中走过才能进城,一是为了彰显军威,二是为了使登基大典更隆重。

‘诸位,前面就是青龙城。’夜寒领着众多宾客一起来到青龙城外。

‘哗!’站在小山头的宾客们都被城外如密云般的骑兵阵惊呆了。

屈显武心头咕咚一声沉了下来,骑兵如蚂蚁一般,数之不尽,这种阵势若在草原上一起奔跑,是何等的威势。

夜寒瞥见众人眼中都有惧色,心中暗笑,催马下山奔向通道。

走入两军之间的通道,宾客们的感觉更加强烈,整齐的马队就像两堵高墙,而他们则是淹没在巨海之中的小船,有的人胆小,连腿肚子都吓软了,要别人搀扶着往前走。

狼牙早有准备,忽然挥动手中马刀。

‘天龙!’

吼声如同雷滚九天,吓得宾客们一个个脸色煞白,举步维艰,傲气、豪气都被打得粉碎。

屈显武吓得身子一歪,几乎要栽下马身,幸好夜寒在他身侧,一把拉住他,笑道:‘少公子坐稳了。’

屈显武面无血色,心里早就打起退堂鼓了,宁死强攻双龙城也不愿意与这支骑兵相抗。

夜寒见了这副表情,已略略猜到其心意,知道计策已成功,便不再为难他。

第四章

前来请罪的,求情的,没有一个敢回去,叶歆素来礼贤下士,这还是第一次把众官员拒之门外,把官员们都吓坏了,担心叶歆大怒之下会处置他们,那些犯妇的丈夫、父亲更是坐立不安,一个个瑟缩在冷冰冰的大厅里,额上却一直在冒冷汗,不知道天亮后是生是死。

“夜大人,这可怎么办呀!大人这次可真的发怒了,万一要杀头可怎么办呀?”

“是啊!大人不见客,我们有冤也无处诉呀!可惜紫如姑娘不在,不然倒是可以说两句。”

“紫如姑娘八成是受了大人的命令,不许她出来,以大人的手段,恐怕有一批人都要倒霉。”

夜寒看着乱哄哄的人群,心里也满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也被拒,实在猜不透叶歆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现在能做的只有安抚人心。

“大家安静,你们的家人不是都放回去了吗?大人应该不会追究了,何况新皇的登基大典将要举行,大人也不会下狠手。”

“赤温将军,能不能再去问问?”

赤温摊开两手,无奈地道:“大人举行家宴,我不便再打扰,大家还是先回去,等天亮再来。”

“哎,回去也睡不着,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这一夜纷纷嚷嚷,一直闹到天亮,却没有一个人敢走,因为谁也不知道叶歆这么做是不是在考验他们,因为新皇将要登基,职位的安排都没有向外公布,心里都在揣测自己的职位。

翌日清晨,叶歆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厅门口,他的脸色有些沉,看得众人心惊胆颤,不知道会有甚么样的下场。

有的人急累了,正在趴着睡觉,听到同伴的叫唤,立即跳了起来。

“大人,我冤枉啊!”一名参将突然叫了起来。

“住口!”夜寒抢先喝断他的说话,厉色道:“没规矩,这里甚么时候轮到你说话?还不快退下。”

“我──”参将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叶歆慢慢地走到主位坐下,淡淡扫了左右一眼,冷冷地唤道:“余树青。”

“卑职在。”余树青知道没有查出仙主堂的渗透,罪责重大,必然受罚,见叶歆第一个点了自己的名字,苦笑一声,躬身相候。

叶歆厉色斥道:“我肃州首府,堂堂都城,居然出现了仙主堂的人,你这个暗探总监是怎么当的?”

“属下无能,让敌人渗入城中,请大人降罪。”

叶歆冷冷地道:“此罪先记下,限你三个月内把天马草原洗得乾乾净净,再有出现类似的现象,提头来见。”

余树青大喜过望,躬身道:“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就算挖地三尺,也会把每一个仙主堂成员抓出来。”

“下去吧!”叶歆摆摆手,转头望向夜寒,道:“苻薪生办事不利,致使东方夫人不幸身亡,功不抵过,贬为千总,调嘎山城任职。”

这一句话更令在场的人心惊肉跳,连立功的苻薪生都要被贬,他们就更不用说了,屋内彷彿有一道寒风吹过,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身上的衣服却被汗水浸湿,凉飕飕的。

“是!”夜寒虽然有心为众官说情,但在这个时候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叶歆神色稍缓,正色道:“东方不平为国捐躯,追赠安阳公,东方夫人大义灭亲,也追赠一品诰命,夫妻合葬于青龙山,立碑记传,永传后世。”

人们都知道刘氏招来了姪女,因此才惹出这些事,听了这话,知道叶歆要安定人心。

叶歆用冰一样的目光扫视着厅内的每一个人,速度很慢,几乎是一寸一寸的移动,每一个与之接触的人都感到心头涌来一股强大的压力,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好了,都回衙门吧,登基大典在即,要办的事很多。”叶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空气中彷彿注入了一丝活力,在场的每一人都长舒了口气,有了这句话,心头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一张张脸都露出灿烂的笑容,有的伸了伸懒腰,有的扭了扭脖子。

望着众官员转身离去的背影,叶歆森然道:“管好你们的老婆,下一次可就是大逆之罪了,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扑通几声,一些心脏不好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喝斥吓得昏倒在地,其他人也像木头一样呆住了,直到叶歆端起了茶碗,仆人喊出了“送客”,他们才如僵屍般离开了大厅。

夜寒转身又走了回来,忐忑不安地问道:“大人,这么做好吗?”

叶歆微笑道:“我要在他们的心里插一根刺,谁敢碰仙主堂,我就让他疼。”

“属下明白了,只是为甚么不杀一儆百?”

“我不想他们为了那群无知的妇人断送大好前程,何况他们着实有些无辜,不过仙主堂不能放过,紫如已去办了,你再出张告示,把刘景娥杀死亲姑母的事宣扬一下,让百姓知道,那是迷惑心智的东西,碰不得。谁碰了,谁的亲人就会遭殃,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参与邪教,他的家人也不会容忍,他们看着比我们派兵看着更有效,而且还不必耗费军力军饷。”

夜寒大为讚叹,恭敬地道:“大人高明。”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登基大典办好,不能出半点差错,对了,发给姚跋和刘翎的圣旨送出去了吗?”

“已经送出去了。”

“好!现在是给这两家下套子的时候了。”

“只怕他们不来。”

叶歆冷笑道:“我倒怕他们来,他们若来,我也只能用软的,若是不来,正给我们一个机会,铲平这两只沙漠老鼠!东征之前,务必除掉这两个心腹之患,否则我无法东征。”

夜寒恍然大悟,点头道:“属下完全明白了。”

叶歆含笑道:“这事心里有数就行,如何行事我还只有初稿,尚需仔细斟酌一番,你先下去办事,有决定我再叫你。”

“是!”

目送夜寒离去,叶歆轻吐了口气,站起来刚想走,眉尖忽然一动,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跳上心头。

“谁?”

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眼前,四十多岁,方脸大耳,面如重枣,头上紮有道髻,身着淡红色道袍,胸口有一团红焰,手持一柄拂尘,不是别人,正是久不见面的朱雀上师。

“原来是你!”叶歆有些意外,这几年朱雀上师彷彿蒸发了似的,不见踪影,以为他回山修道,没想到却又出现在卧牛城。

朱雀上师还是老样子,几乎一点也没变,满面春风,笑意盎然,一开口就调侃道:“老弟,这些年不见,你老了不少啊!”

叶歆哈哈一笑道:“人又怎能不老呢?这么多政务、军务要处理。”

朱雀上师笑了一阵,撩袍在叶歆的身边坐下,再次打量着他,点头道:“气势越来越盛,已不是当年那个青年了。”

“做了父亲,哪还能像以前那样!”叶歆亲自倒了杯茶递给朱雀上师。

朱雀上师随手接下茶碗,含笑道:“我料定你摆脱不了权力的道路,果不其然,这些年你起起伏伏,虽然坎坷了些,但今日你意气风发,连皇帝登基与否也能随意安排,一统天下的日子想必不远。”

叶歆轻叹道:“上师应该知道我志在修道,在这官场沉浮数载也是迫不得已,想起实在不胜唏嘘。”

朱雀上师不以为然地道:“老弟,天下人有谁能和你的成就相比,一个布衣白丁,如今却呼风唤雨,号令天下,满天下都是羨慕你的人,这就是你的命缘,是天道,人力不可以抗。”

叶歆知道他在调侃自己,笑了笑,反问道:“上师这些年在何处修炼?”

朱雀上师轻笑道:“我收了个好徒弟,自然要尽心尽力教导他。”

“甚么!”叶歆勃然变色,惊讶地凝望着他,沉声问道:“你在他们母子身边?”

“他们孤儿寡母挺可怜的,我那徒弟又长得可爱,哪能忍心扔下他们不管啊!”

话中暗藏机锋,叶歆无从辩驳,只能默然不语。

朱雀上师见了他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你那小儿子倒是十分机灵,是个天生的学道之材,这个徒弟没白收。”

叶歆想起小儿子,心中一阵歉疚,自责地叹了一声,问道:“他们还好吗?”

朱雀上师白眼一翻,反问道:“妻子没有丈夫,孩子没有父亲,能好到哪里去?”

叶歆被他一阵抢白,又沉默了,长叹一声道:“红烈不听我劝,不愿加盟。”

朱雀上师不悦地道:“你有遁术,想去甚么时候都可以,何必自寻藉口。”

叶歆苦笑道:“不瞒上师,我大病一场,道力尽失,别说去雪狼关,就连普通的壮汉我都应付不了,现在遁术也只是刚刚恢复,依然没有任何攻击力,若是遇上铁凉的道士,我就活不了了。”

“道力尽失!”朱雀上师大为惊愕,因为这是他从来不曾想到过的问题,一直以来,修炼者只会觉得道力越来越多,就像一个深泉,永远也没有枯水期,即使用光,很快就会自己复原,但叶歆的这句话打破了常规的定论,如同惊雷一般,震得他神色大变。

叶歆当然知道失去道力对于一名修道者意味着甚么,安抚道:“也许是我个人的问题,上师不必担心。”

“不!”朱雀上师神色凝重地站了起来,盯着他沉声问道:“事关修道者的一生,还望老弟从实相告。”

叶歆思索了一阵,问道:“想必上师应该知道我妻子的事吧?”

“嗯!”朱雀上师知道他指的是奇特的笼子。

“为了化解那笼,我与另一位道士合作,再以五行灵果辅助,因此才能化解五行相生,只是我自身木性太强,过于激化木性之后,道力暴涨,一发不可收拾,却也伤了我自己。”

“原来如此!”朱雀上师缓缓地坐回原位,思索片刻,又问道:“老弟能察觉我的到来,想必已能重新感应,不知是何方法?”

叶歆微微一笑道:“是一种新道术。”

“新道术!”朱雀上师听得眼中放光,催问道:“请老弟细说。”

“自从道力丧失后,我变成手无缚鸡之力,便想着重练道术,然而原本极强的木性化去了,体内五行极弱,无法修炼木行道术,也无法修炼其余四行道术,无奈之下,我只能走偏门,生命力长流不息,以力生力,如今使用的正是生命力所变化出来的力量,也许不能算是道术,因此我称之为灵术。”

“灵术!生命力!”朱雀上师仰头向天,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彷彿沉浸在另一个虚空之中,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因为叶歆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重要的大门,通往新的天地。

叶歆清楚灵术的修炼只是初始阶段,由于没有前人修炼过,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连凝心都不愿让她修炼。

朱雀上师惊喜地抱着他笑道:“老弟,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没想到道术之外还有这种奇术,若是能练得大成,非但天下唾手可得,也许有一天可以让生命力生生不息,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叶歆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有违天道,若有地府的话,鬼王可不会饶我,况且世人生生死死才有趣,长生不老,人人无忧,这还叫人世间吗?”

“灵术,好个灵术!”朱雀上师依然沉浸在对灵术的幻想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叶歆微微叹了一声,灵术既然建立在生命力上,修炼下去,生命力也许会越来越旺盛,或者真有一天会长生不老。

虽然大部分修道者都是为了这一点,然而他却对长生不老没有兴趣,此刻妻儿父母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兴奋了很久,朱雀上师渐渐平静,望着叶歆讚道:“老弟,千万别放弃,我很期待你的修炼成果。”

叶歆苦笑道:“眼下这么一大摊子的事要我去处理,想找时间修炼也难啊!何况夹在緂妹和柔儿之间,我恨不得将自己劈开两半。”

朱雀上师长身一揖到地,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刚才的言语太冒犯了。”

“没甚么,其实你说的在理,我没去看他们的确不对。”叶歆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劝红烈投过来,然后立緂妹或是炽儿为帝,他宁死也不答应,我现在也是百般无奈啊!”

朱雀上师笑道:“红烈是个死脑筋,不会妥协,若想收拾他,只怕你要费点工夫。”

“我正打算袭取雪狼关,把红烈封死在悬河,让他回家无门。”

朱雀上师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手段高明,说到做到,不过你可要想清楚,去了雪狼关该说些甚么。”

叶歆明白他所指,为难地道:“柔儿是我的结发妻子,终生不弃,无论如何都要尊重她的意见。”

“若要化解红烈战意,只要你纳红緂为妾,断绝他回家之念,同时可以重重打击红烈手下大军的士气,敌人做了主帅的女婿,打起仗来只怕也下不了手,哈哈!”

叶歆只有苦笑,这条计策的确可行,而且十分有效,但纳红緂为妾必定惹怒妻子,再生出事端就难办了。

朱雀上师不悦地打量他,问道:“你到底在犹豫甚么?”

“家事难断啊!”

朱雀上师摇了摇头,不悦地道:“平时看你挺爽快,这种事还有甚么好犹豫的。”

叶歆心中一跳,朝他一揖到地,诚恳地道:“愿闻其详。”

“夫妻,不过是一个名份,那是虚名,感情才是真的,你是修道者,也算个世外之人,名利尚且不动心,何必在意一个虚名,红緂要做叶夫人,你就给她名位,算不算夫妻你心里清楚,换言之,你的妻子名义上早已死了,现在同样没名没份,但你心里有她,她心里有你,你们就是夫妻。”

“你是说……”叶歆吓了一跳,惊愕地望着他。

朱雀上师笑道:“给红緂一个叶夫人的名位,至于把不把她当妻子则是要问你的心,你的心里若只把她当成朋友,就算有名份又如何?

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然而对她而言却大不一样,她是世俗之人,想的是世俗之事,想要的也不过是世俗的虚名,只要得了叶夫人的名号,她就把自己当成是你的妻子,心里安了,其他的事自然容易化解,否则你们三个针锋相对,何时才是个头?不要过于拘泥,一切问心便可。”

一席话如当头棒喝,叶歆听得连连点头,这番道理他当年娶红緂的时候也想过,只是没有想得如此透彻,之后便被感情所困,如在深山之中,现在便似拨云见日般,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明白不等于冰柔明白,冰柔也是世俗之人,争的也是世俗的虚名,要让她明白这个道理,只怕不容易。

“上师说得极是,只是我妻子她未必明白。”

“不明白就说到她明白,真正的夫妻是感情,是心,不是甚么夫人名位。在红緂心里,她是叶夫人,而你的部下心里,那位紫如姑娘才是叶夫人,而你的心里,自然只有元配才是叶夫人,都是叶夫人,分别只在于你的心。你至今没有重娶旧妻,不也是漠视名位吗?”

叶歆深以为然,点头道:“说得不错,叶夫人只是虚名,但世人重虚名。”

“红緂可以娶,紫如姑娘也可以娶,所有的人都可以娶,但要让她们都知道你的心里只有元配,如果她们依然愿意,给她们名份又如何?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她们若是自愿投入情网,怨不得别人,只要你抱着无愧的心,谁说也没用。”

叶歆心动了,若真能如此也无不可,只是其中的困难并不像说的那样容易,沉吟了片刻,忽然抬头凝望着他,眼中有怀疑之色,问道:“上师来到卧牛城已经很久了吧?”

第八章

青龙城的皇宫虽然比不上以前京城的皇宫,却也气派不凡,然而玉霞公主住惯了竹苑小舍,再回到皇宫大宅,反而有些不太习惯。

玉霞公主已提早一天移驾到此,在紫如和夜寒的陪同下祗告天、地、太庙。

叶歆身为皇师,并不入百官之列,没有打算出现在登基大典之中,但依然随着玉霞公主一起来到青龙城的皇宫,陪同公主的是冰柔,紫如负责宫内的安排。

玉霞公主经历过公主的豪门生活,也经历过弃妇的凄凉命运,求道之心不在叶歆和凝心之下,对于皇位毫不在意,登基大典虽然临近,她却一如既往,平静宁和,没有一丝兴奋,也没有一丝不悦。

看着玉霞公主,凝心和叶歆两人都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心求道,不问世事,尤其是那颗专注的心,是现在所不能比的。

‘她比我们更像修道者。’

凝心见他眼中有歉疚,嫣然一笑,安抚道:‘我不后悔,这其实也是一种修炼,只不过她早已经历过了,而我们正在经历。’

叶歆感慨道:‘可惜柔儿的想法与我差距越来越大了。’

‘这个皇位给谁,难道你没想过吗?’

‘想过,只是不想现在决定。’

正说着,赤温匆匆走了过来,道:‘公子,夜寒说时辰到了,外面已布置妥当,让新皇出去吧!’

‘知道了,你回去安排,我去请公主。’叶歆转身走向养心殿,踏入殿门,忽见冰柔与玉霞公主坐在一起小声嘀咕,心里纳闷,扬声问道:‘玉霞,都准备好了吗?’

‘师父!’玉霞公主穿着杏黄色龙袍,上面绣着九只盘龙,各个栩栩如生,头戴九珠滚龙冠,脚蹬龙靴,倒也有皇族的气度。

‘不愧是皇室出身,一穿龙袍,气度就变了。’叶歆暗暗点头,含笑道:‘公主大可放心,我已让凝姐姐暗中保护,绝不会有任何闪失,但如有异变,皇上还是应该施展遁术,即使只能把身子隐去也好。’

‘谢谢师父。’玉霞又指着候在墙侧的十二名女子,问道:‘师父,她们十二个人你甚么时候带走?’

叶歆打量了几眼,清月国送来的十二名女子都有些姿色,但算不上绝色,比起紫如,逊色不只一筹,含笑道:‘你们从南面来,辛苦了,远走异地,想必挺辛苦,我会派人把你们的父母亲接来,所以不必担心,先留在皇宫里做事,日后我自会安排你们的将来。’

‘谢大人。’

紫如走了进来,先向玉霞公主行了一礼,然后望着叶歆道:‘使者们都齐了,不过姚跋和刘翎果然没有来,看来他们真的不打算出沙漠了。’

‘这样更好,我原想善待他们,既然敬酒不吃,只能让他们吃罚酒。’叶歆冷冷一笑,转头唤道:‘皇上,时辰到了,出去吧!’

‘嗯!’玉霞公主温顺地点点头,在冰柔的搀扶下袅袅走出养心殿。

文武百官和众多宾客都已在殿中等待多时,见叶歆没有出现,都感到万分诧异。

‘主公怎么没来?’寇子诚不解地问道。

夜寒摇了摇头,道:‘主公意欲退居幕后,说自己无官无职,不便出现在殿中。’

黄延功皱着眉头道:‘主公不会真要归隐吧?现在可是关键的时刻,军心民心都向着他,若是此时归隐,只怕会生出大乱子。’

夜寒苦笑道:‘主公的脾性你们应该清楚,他决定的事,旁人是无法阻止的,除非是夫人或紫如姑娘。如今新帝登位,他更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我相信主公不会现在放手,但将来就难说了。’

寇子诚小声道:‘我有一计,可安主公之心。’

‘哦!寇兄请讲。’

‘新皇未置夫婿,也就是说膝下无子,我们何不联名奏请皇上,立梦山小公子为太子,日后继承大统,如此一来,主公想走也走不了了。’

宋钱小声道:‘我们要先把太子这个位置争下来,新皇虽然没有子女,但难保将来不会有,何况皇室一门还有许多族人,都有资格争这个位置,若不早占,只怕将来会有麻烦。’

黄延功一拍大腿,道:‘宋大人之言太对了,我们一定要争,不争不行,江家那些无能之辈怎配做皇帝。’

夜寒沉吟道:‘只怕主公不会同意。’

寇子诚心念一转,含笑道:‘不必担心,我们心中有数就行,日后待主公不在府中之时,我们立即奏请下诏,生米煮成熟饭,主公想再改就难了。’

赤温笑道:‘叶夫人频繁走动,分明就是有这个意思,我们若不顺水推舟,岂不是不知趣?’

‘对,对,叶夫人的确有这个意思,小公子聪明伶俐,又有这么一个好父亲,一定能成就大业。’黄延功大喜,连连点头附和。

正说着,玉霞公主穿着一身龙袍踏入殿中,四周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玉霞公主一身杏黄色的龙袍,上面绣着九团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头上顶着金冠,虽然少了几分霸气,却添了许多文雅,尤其是那张雪白粉嫩的俏脸,看得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百官们见证了百年来罕有的一位女皇帝坐上龙椅,心里像是翻江倒海般动荡了起来,然而叶歆的手下大都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皇帝,而宾客们也各有所想。

玉霞很平静,无论面前的人群射出何种眼神,她都坦然面对,雍容华贵、波澜不惊的气度,着实折服了不少人。

‘百官叩拜。’紫如扬声高喝,然后率先伏倒在地。

夜寒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领着百官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歆和凝心隐身站在玉霞身侧,看着一切都顺利进行,心里着实感到高兴,尤其能以局外人的身分观礼,更是令他兴奋。

玉霞见惯了大场面,礼仪也十分熟练,虽然第一次坐在至高无上的龙椅上,还是一副平和的神色,优雅地笑了笑,唤道:‘平身吧!’

百官这才爬了起来,望着金碧辉煌的龙椅上的那个倩影,再也无法说甚么了,皇帝诞生了,无论他们愿不愿意,这就是天下的主人,至于背后还有谁,就不是台面上所能说的。

‘右相,宣诏吧!’玉霞朝着夜寒嫣然一笑。

‘是,皇上。’夜寒从侍官手中接下诏书,缓缓打开看了一眼,端正身姿,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先皇遗诏,克承大统,即日起,暂定青龙城为皇都,紫如夜寒分领左丞右相,率领百官重振天龙皇威,荡平天下……’

云氏兄妹和屈显武等宾客的脸色都变了,一看就知道肃州不日便要举兵外征,绝不会偏安一隅,而周边的这些势力必然成为目标,是战、是和、是降,都将是他们所要考虑的。

‘龙天行,宋钱!’

‘臣在!’龙天行和宋钱躬身而出,恭敬地行了大礼。

‘龙天行率部来朝,特封一等靖南侯、武英殿大学士、征南大将军。宋钱任商使总监。’

‘谢主隆恩。’

屈显武和杨鼓正为此事发愁,虽然他们都不认为龙天行是真心来降,但他敢亲自前来,比起屈复清和旷国雄更有诚意,得到的东西也更多。

夜寒正要往下读时,忽然愣住了,回头看了一眼皇帝,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百官见他表情古怪,都很好奇,伸长了脖子望着夜寒,满眼期盼之色。

玉霞点点头,表示诏书没错。

夜寒神情大振,捧着诏书大声读道:‘朕姐孝仁公主,端庄娴淑,才干优长,授内大臣之职,总领宫中事宜,其子叶梦山,荫封眠月王,世袭罔替。’

殿中一片哗然,连叶歆都惊得目瞪口呆,这份诏书明明已经拟好了,没有这部分内容,他作梦也想不到会多出这段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妻子与玉霞之间的密谈,立即醒悟是妻子要求的,不禁露出了苦笑,君无戏言,现在想要收回这段话已是不可能的事,这无疑打乱了他的布置。

紫如同样大吃一惊,但她的心情与百官一样,异常的兴奋,虽说叶歆不愿做官,但她却不想替外人效命,现在冰柔母子分别授了官爵,摆明是要逼叶歆留下,除非叶歆舍得放弃他们母子。

屈显武等外人听了却别有一番感受,叶歆自己不出来,却把妻子和儿子推到幕前,分明是别有所图,都不禁感到担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唯一与叶歆有同样感觉的只有凝心,她轻轻地牵住他的手,发现他身子在颤,心里不安,急忙拉着他离开皇宫,一直奔上了皇宫背后的青龙山山峰。

山顶的劲风呼呼地吹着,仿佛吹奏着万千海螺声,远方的草原被风掀起了阵阵的草浪,有大海万倾的感觉,叶歆的心情正如波澜的草浪,一刻也无法平息。

凝心不知道用甚么方法才能平复他的心情,只能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

叶歆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臂,含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我没有不高兴。’

凝心柔声劝道:‘别怪冰妹妹,她有她想做的事,让她做吧!’

叶歆轻叹道:‘我知道她在走动,没想到这么快就下手了,这个柔儿真的开窍了。’

‘玉霞也不想做皇帝,她当然乐于见到有人能替下她。’

‘是啊!没立太子,只是封了一个眠月王,已是给我面子了。’叶歆向西北望去,远处山峦起伏,巍峨雄峻,山后就是茫茫沙漠,千里无人烟,也是他下一步要去的地方,‘我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凝心柔声道:‘我随你去吧!’

叶歆凝望着她许久,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答应她,但想到妻儿的安危,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柔儿母子的安危我不放心,银州的那个邪术高手不知道伤好了没有,我担心他会来行刺,有姐姐在这里我才能放心。’

‘啊!’凝心想起那个令她重伤的邪道,眉尖紧蹙,喃喃地道:‘那个人的力量不弱,的确要小心。’

‘我会带皇帝去,这次旅程要收服刘翎和他们的沙漠军团,姐姐是世外人,全因我而入世,因此我不愿让姐姐参与杀伐之事,只能辛苦姐姐留下。’

凝心知道他体贴,嫣然笑道:‘下次我再陪你出游。’

‘一言为定!’

登基大典顺利完毕,百官皆大欢喜,最高兴的莫过于冰柔,不但自己得了内大臣的官位,儿子也成了眠月王,下一步就是太子了。

但她知道这种先斩后奏的手段分明是不尊重叶歆,心中有愧,一下朝堂就急急忙忙四处寻找叶歆,而叶歆与凝心在山顶坐了很久才回到皇宫。

冰柔一见丈夫,头就低下了,战战兢兢地走到他身边,细声道:‘相公,你千万别生气,我……’

叶歆紧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做你想做的事吧,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冰柔喜出望外,笑道:‘我只是为了我们的儿子。’

叶歆轻叹道:‘官场险恶,波澜永远都不会平,你现在把咱们的儿子推到风口浪尖,他以后要吃不少苦啊!’

‘有你在,不怕。’

‘我?’叶歆摇头道:‘我总不能护着他一辈子。’

冰柔沉默了一阵,摇头道:‘我不后悔,我相信梦山有这个能力。’

叶歆知道她望子成龙,眼下热情正盛,说甚么也没有用,微笑道:‘我说过了,你喜欢就好。’

冰柔腻在他身边,柔声问道:‘相公,你帮我好不好?多教我些事情,官场上还有很多东西我不熟悉。’

‘好吧!’叶歆没有拒绝妻子,既然她决心已下,与其劝说,不如多教她些计策,不然以冰柔直爽的性格,一定会遇上很多麻烦。

酒言此时却刚刚伤愈,凝心的全力一击何等厉害,他全身的骨头有一半都折了,躺了一年多才渐渐康复。

赵玄华几乎把这名谋士淡忘了,直到他出现在眼前,才想起这位阴险狡猾的谋士。

‘皇上,听说南征大败?’

赵玄华心里最不痛快的就是这事,一听就不高兴了,沉着脸不悦地道:‘酒大学士,去年南征我军收获了近十万大军,还占了天目城,成绩已经不错了,只等大军重整之后便可以发动第二次南征。’

酒言摇头道:‘皇上,南边固然重要,但西面的叶歆绝不是纸老虎,大敌在侧,不可不防啊!’

赵玄华见他总是说些丧气话,听得很不舒服,但碍于他的身分和能力,勉强忍了下来,淡淡地道:‘武壁疆已经领着大军坐镇嘎子河西,应付肃州军绰绰有余,不必太担心。’

‘武壁疆不是叶歆的对手,而且我看过军报,他居然背水建寨,若是被大军压制,只有死路一条。’

‘我的四大王将,哪有这般脆弱,何况叶歆被铁凉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些日子一直龟缩在肃州不敢动,连一次外征都没有,看来他只想偏安一隅。’

‘非也,叶歆此人绝不简单,他之所以未动,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正储蓄力量,等我们杀得焦头烂额,他再来收渔翁之利。’

赵玄华不屑地道:‘到时候我军兵精粮足,就算他计谋再好也无济于事,酒大学士,你重伤初愈,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外面的事有张古他们帮我,不会有事。哼!叶歆还把一个弃妇推上皇位,我看他也不过如此。’

‘那是有遗诏支持的皇帝,依然具号召力,叶歆这步棋绝不是无意走的,小看了他,迟早要吃苦头。’

‘只怕是酒大学士您吃了苦头吧?’

‘日后自知。’酒言冷笑一声,甩袖而去。

‘这个老东西,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真烦人,被人打成这样,连胆子也被打小了。’

元亮从帐后走了出来,含笑道:‘皇上何必介意,冬季将至,北方的战事也会停歇,西面有大雪封路,大军难行,叶歆即使有心,也要等到明年三月开春之后才能有所行动。’

‘你送进宫的那几位美人实在不错,有空再找些来。’赵玄华已经开始享受帝王生活,再也不是那个四处挑拨离间,寻觅机会的小子。

孰不知酒言隐身在侧,冷冷地看着这对君臣,知道赵玄华已不堪大用,脸上闪过一丝狞笑,悄然而去。

大典过后三日,龙天行带着一行人起程回辖地,叶歆亲自送出十里。

草原已开始变黄,时而吹来的大风拨弄着滚滚草浪,叶歆和龙天行并肩漫步在草地上,边走边聊。

‘公子请回,天行期盼着能在龙溪城相见。’

‘嗯,若西面顺利,明年必定发兵东征,先取银州草原区,后年大概就有机会扑击龙溪城。’

‘还有两年时间,我一定整军待发,助公子一臂之力。’

忽然,西北方奔来一匹快马一直冲到两人的身边,叶歆定睛一看,原来是岳风,微微有些吃惊,扬声问道:‘岳风,甚么事这么紧张?’

‘唷!’岳风冲到叶歆面前勒住坐骑,神色凝重地道:‘大人,大事不好,据报刘翎意欲与红烈勾结,偷袭我南部草原。’

‘甚么!’叶歆大吃一惊,没想到红烈先下手了。

‘大人,要紧吗?’龙天行担忧地问道。

叶歆默然不答,低着头沉吟片刻,道:‘天行,我就不送你了,一路顺风。’

‘天行告辞。’

龙天行刚想上马,叶歆忽然又道:‘叫宋钱回青龙城,我有事要他去办。’

‘是。’龙天行见他神色凝重,不敢多问,应了一声,甩鞭奔去。

不一会儿宋钱坐着马车赶到,一见叶歆便问道:‘公子,有甚么事吗?’

叶歆反问道:‘那里有人可以替你吗?’

‘放心,人都安排好了,否则我也不会到青龙城来。’

‘好,你现在随我回去,我有大事要做。’

第九章

叶歆不是官员,也不想坏了官场的规矩,因此从不入朝堂议事,任何意见只让紫如代言,再由妻子这个内大臣支撑,虽然麻烦了一些,却是为了日后有退身之阶。

朝堂上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决策者变成了三个女人,但玉霞不愿上朝,因此朝会由紫如和夜寒主持,但有冰柔在座,紫如又是叶歆的代言人,因此变成了两个女人主事。

叶府的宅子在青龙山山腰,居高临下,西望悬河走廊,东望大草原,北靠高山,南眺悬河,风景如画,美不胜收,叶歆原不喜欢张扬,但实在太喜欢山上的风景,因此就住下了。

夜寒等官员接到情报都赶到这里等待,因为这是大事,没有叶歆说话,谁也不敢擅作主张。

众人见叶歆领着宋钱和岳风走来,都起身相迎。

叶歆摆了摆手,笑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我现在只是白衣,怎比诸位老爷!”

“大人说笑了。”众人都笑了,紧张的气氛也随之化解。

叶歆打量了几眼,摇头道:“你们来我这里还穿着官服,似乎不太合适吧?”

众官员都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再看着叶歆的打扮,的确有些唐突,都有些尴尬。

“不说笑了,说正事吧!”叶歆笑了笑,望着夜寒道:“事情我知道了,你是右相,应该已有腹稿了吧?”

“刘翎和姚跋此次没来,说明他们根本不理会我,自然也会在意红烈,如今答允红烈让路,定然别有目的,我们都猜不透,商量之后,都觉得该从北面的姚跋入手,免得南北受敌。”

叶歆点头道:“分析得很合理。”

夜寒见他不发表个人意见,继续说道:“虽然没有甚么把握,但还是应该派遣使者前往丹络面见姚跋,希望能说动他,另一方岳风领军留守汗尔军塞,严密监视沙漠方面的动静,如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扑杀。”

岳风道:“这事我可办到。”

“另一方面,狼牙的新军要分出两万人,做为游军,助岳风守土,直到解决问题为止,不过这样一来,东面的事情难免会受到影响,只是天马草原是我们的根本,不能有半点差错,缓缓图进吧!”

寇子诚点头道:“右相这是老成持重的作法,十分稳妥,只是大军被这么牵制着,何时才能结束,恐怕还是得再想其他的办法。”

夜寒道:“我也知道,只是军力有限,首尾难顾,可惜龙天行自顾不暇,否则由他进入银州草原倒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紫如瞟了叶歆一眼,道:“龙天行那里已是险中求存,现在断然不能抽兵。”

狼牙轻轻捶了捶小桌,愤恨地道:“刘翎这个浑蛋,像只老鼠一样躲在沙漠里,真是可恶。”

“大家别吵了,难道都忘了来这里是干甚么的?”紫如笑着朝叶歆努了努嘴。

夜寒一拍前额,笑道:“失礼,失礼,我们把主公撂在一边,自己倒吵了起来。”

叶歆正捧着茶碗,微微一笑道:“大典完毕,我打算出去游玩一番。”

众人听得愣住了,这话似乎与刚才的话题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说沙漠风光不错,我想去看一看。”叶歆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主公要亲自去丹络!”夜寒首先醒悟,忍不住惊叫一声,其余的人也都吓呆了。

紫如和冰柔早知此事,并不感到奇怪。

叶歆一脸轻松,微笑道:“听说那里有金山银山,我虽不是贪钱的人,倒也想见一见天下最富的地方。”

夜寒忧心忡忡地道:“主公若能亲自去丹络固然是好,只是太危险了。”

“我身无长物,又是一介布衣,姚跋就算吃了我也没甚么好处。”

叶歆笑了笑,眉尖突然一挑,“何况我还有一个魔的外号。”

众人恍然大悟,相视一笑,都明白叶歆早有安排,用不着他们费心,然而心刚刚放下,叶歆的一句话又令他们大吃一惊。

“皇上也该巡视一下自己的领地了,我打算请皇上去沙漠看看。”

“甚么!”所有人都吓得跳了起来,满眼惊愕地望着叶歆,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紫如和冰柔都不知道叶歆要带皇帝出游,同样感到十分愕然。

“相公!”冰柔忍不住轻轻地唤了一声。

叶歆似乎早就料到这种反应,微微一笑道:“姚跋不是普通将军,他有沙漠天壁,强攻几乎不可能,只有用计,但我只不过是一名皇师,没有皇帝,皇师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并没有太多说服力,若是皇帝去,倒可以一试。”

夜寒紧张地道:“这是否太危险了,万一姚跋抓住皇帝威胁,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只是几个游客,没有皇帝。”

叶歆语气虽然平和,却透着执着和坚定,夜寒知道无法阻止,转头望向紫如。

紫如皱了皱眉,问道:“要派多少人护驾?”

叶歆微微一笑,指着宋钱道:“我会随他的商队进入沙漠,皇帝身边也不必多派人手,只要一名侍女就够了。”

众官面面相觑,都觉得事情太危险,出了任何差错都非同小可,只是谁也不敢再劝,都琢磨着如何安排得更好一些。

“主公,还是小心为上,万一出了事,我们可担当不起。”

叶歆淡淡地道:“你们也不必准备甚么,免得泄露行踪增添危险,一切就当甚么也没有发生。”

紫如看着在座的人,暗暗摇了摇头,心道:“这些人只会坐立不安,谁也不敢放心。”

“大家不必太担心,虽然我不会动用朝中的一兵一卒,但北方是朴哲的控制区域,有他助我可保万无一失,且他麾下坐拥四万族兵,不是普通人能战胜的。”

众人这才想起朴哲,心头的大石渐落。

“进入十月,天马草原又是冰雪封境,鬼方也不例外,相信压力不会太大,即使他们敢深入草原,实力也会大打折扣,你们只要小心应对,开春前不会有大碍,这几个月我想办法夺取丹络,有了这条通道,大军就可以直捣雪狼关,把红烈封死在悬河,逼他投降。”

“大人所言极是,若真能如此,我们便无后顾之忧,只是累大人受苦,我们心里不安。”

“你们不必把此行当成是办事,我只不过是想偷个懒,出去逛两天而已,你们只当没有我这个人,一切都按朝廷的章法办事,如此一来才能有稳健又有效的体制,否则还是我一言堂,只怕那些刚上任的言官们不放过我。”

“他们敢!”狼牙瞪起了眼睛。

叶歆朝他笑了笑,又道:“总而言之,这次丹络之行势在必行,你们各自回去吧,我若离开也不会通知你们,免得惊动太多人。”

众人见他一再坚持,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同意了。

叶歆看着妻子道:“夫人,你有甚么事不明白,就问紫如和夜寒,他们会教你,要记住你的身分,只是个内大臣,只能管宫内事务,皇帝不在,你不必太费神,尤其是军务政务,自会有两位宰相和六部处理,不要擅自插手,也不能随意妄为。”

“知……道了。”冰柔有些尴尬,没想到丈夫在别人面前数落自己。

叶歆怕她再误大事,当众叮嘱妻子,同时也是说给别人听,一是妻子出任内大臣的事本已出乎意料,不能让她把大事搅了,否则后果难料,再者他虽然退居幕后,但这些人依然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如果不叮嘱,妻子的话也会变成命令,他实在不愿过早见到这一幕,至于即使日后有甚么变动,那也只是后话。

“好了,大典已过,将军们也该回去备战了,其他人各回衙门,新衙门刚设立,有不少事要处理,别误了正事。”

夜寒等官员虽然不情愿,但也只有无奈地离开了,私下里却打算为叶歆和皇帝安排更好的保护。

紫如不愿自置府第,因此也住在这所别院之中,以她的身分地位和影响力,自然也不会有人说她。

想到叶歆一个人要深入虎穴,她心里像火烧似的,即使有朴哲相助,这次旅程也不会太平,她忧心忡忡地问道:“公子,怎么突然要把皇上带去?这不是为自己增添危险吗?”

叶歆知道如果不说明白,她们都不会放心,含笑解释道:“皇上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她已经学会了遁术,可以隐身,一旦遇到危险可以消去身影,普通人见到这种情况,哪里还敢动手?我之所以带她去,就是要她使用遁术,从而给姚跋强烈的震撼感,让姚跋知道皇帝不是普通人,想杀他易如反掌,如此一来,他才会乖乖地投过来。”

两女恍然大悟,难怪叶歆如此有信心,原来有这事做保障。

“公子,你打算甚么时候起程?”

“我已让宋钱去安排,今夜就起程。”

“今夜!”冰柔恋恋不舍地望着他道:“这么急吗?”

叶歆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既然一心想做官,只能留在这里,丹络事关重大,除了我没有人能去,何况现在我已不在官场,朝中的一切都按章程来办,我在不在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可是──”

“官场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这次我谁也不能带,皇帝虽然会去,但我也未必会让她进入荒漠,一切还要看丹络内部的情况。”

紫如张了张嘴,很想陪着叶歆前去,但她现在已是左丞,位极人臣,身负重任,不能随意离开,更不可能做为侍女随侍在叶歆身侧。

叶歆却知道这还是一步险棋,皇帝的道术只能隐身,而他自己暂时能施展的也只有遁术,其他的虽然有所领悟,但事务繁忙,一时间还无暇确认,只盼着出巡途中能有小成。

当然,若有凝心相随,便可万无一失,但酒言的威胁仍大,只能把凝心留下来,虽然他很讨厌这种威胁感,但眼下还脱不开身去杀酒言。

“你们继续理事吧,我去见皇帝,打点一切。”

望着离去的身影,冰柔和紫如觉得叶歆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彷彿卸下了重担,然而她们的内心都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似乎叶歆从此不再属于朝廷和官场。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凝心还是不放心。

叶歆含笑道:“姐姐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凝心叹道:“你的灵术还要修炼,那是依靠生命力修炼出的力量,不知道会不会损命,若是像上次一样就麻烦了,还是让我帮你吧!”

叶歆为难地道:“柔儿母子的安危比我重要。”

“路是她选的,难道我也要一辈子守护她?”

叶歆沉默了,半晌方道:“姐姐的爱惜之意,弟弟感激,只是柔儿母子的性命远比我重要,若是为他们而死,没甚么可惜的。而且路途无聊,我正好趁此机会修炼,应该不会有事。”

凝心听得动容,默默地点点头。

皇宫并不算太大,玉霞不需要理政,只在御花园一侧修炼道术,原来的十二名侍女也随同在侧,而清月进贡的十二名女子则被安置在侧宫。

“师父,凝姐姐!”

玉霞如同以往一样,看到两人便兴奋地冲了过来,没有丝毫皇帝的架式,在她的心里,面前这两人如同亲人一般,比皇位重要多了。

叶歆问道:“准备好出行了吗?”

“嗯!随时都可以起程。”玉霞笑着点点头。

叶歆沉声道:“这次恐怕有些危险,让你走一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玉霞嫣然道:“师父放心,我一定苦练遁术,相信很快就可以遁行了。”

“好!宋钱安排的商队已在城中,约好了今夜起程。为免引起他们骚动,一会儿我和秋剑先出宫去找宋钱,入夜后凝姐姐再带你出宫。”

“是!”玉霞嫣然一笑,回头唤道:“秋剑,快去准备,晚上我们就出城。”

“是。”

玉霞望着凝心,笑问道:“凝姐姐真的不去吗?”

凝心默默地点了点头。

玉霞挽着她的手臂,俏声问道:“姐姐很想去吧?不如求一求师父吧,他不会不答应。”

“我求过了,他不肯。”

“师父也太狠心了,把仙子姐姐冷落在这里。”

凝心捏了捏她的俏脸,含笑道:“我们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是啊!我和凝姐姐几乎可以心灵感应,见与不见,没甚么区别。”

叶歆和凝心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渐浓,皇宫里很暗,因为是女皇帝登位,所以皇宫内连太监也没有,除了那十二名宫女,其余都是女仆,人数也不多。

叶歆和秋剑在黄昏时分已出宫会合了宋钱的商队,玉霞也在凝心的帮助下从容地离开皇宫,两人一直出了城门,在城北二里外的大道与商队汇合。

商队颇大,单是载货的马车就有二十五辆,上面还放着各种货物,有五十匹驼货的马,还有七十名车伕和马伕,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背上插着钢刀。

商队的领队是俄巴老人,一名五十七岁的老人,头发、眉毛都已斑白,眉头的皱纹也很密,一看就知道饱经沧桑。

此外还有三辆马车,玉霞、宋钱和叶歆各乘一辆。

叶歆早已打量了玉霞一番,今日的她穿着玉色绣花小袄,外罩狐皮大氅,头戴绒帽,脚蹬粉面花鞋,一副富家小姐的打扮,没有人能看出她就是新登基才三天的皇帝。

俄巴老人问道:“公子,这位小姐就是要等的人?”

“是啊!”叶歆点点头,唤道:“秋剑,扶小姐上马车吧,我们该起程了。”

玉霞抬眼望去,一辆小巧精美的小马车在不远处停放着,车身是木制,外面包了一层牛皮,牛皮的外面再包着一层绿绒锦布。

俄巴老人打量了玉霞几眼,皇家血脉,天生就有一种贵气,再加上修道者的清雅之气,因此整个人看上去很舒服,让人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不敢造次,他拉着叶歆问道:“这么娇贵的小姐要到冰天雪地去,实在太辛苦了。”

宋钱笑道:“是啊!不过没办法,马车是特制的,保暖很好,沿途只要不露宿荒野,应该会好一些。”

俄巴老人拍着胸脯道:“东主放心吧!这条路我走了几十次,除非遇上突发的事情,否则不会有大麻烦。”

“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上车吧!”宋钱拉着俄巴老人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随着俄巴老人一声令下,偌大的商队浩浩浩荡荡地向北方驶去。

第十章

车轮滚滚,马鸣萧萧,商队如同一条长蛇在茫茫的草原上行走。

叶歆身在其中,感觉与以往都不一样,回想人生的旅途,总是有人陪着,先是冰柔,京城里是红緂,进入银州后是紫如,之后又是凝心。

“原来我从来都没孤独过.”叶歆望着天边的一块孤云,默默地念叨着。

“公子,路还长着呢,你坐回马车吧,走着太累了。”俄巴老人笑着劝道。

“没甚么,老人家,下一站是去哪里呀?”

“云湖。”

“哦!”叶歆想起当初谋算高清、高虎父子的事情,不胜唏嘘.

“您还是上车吧!”

叶歆笑道:“不必担心,进入沙漠之前,这条路绝对太平,放心走吧!以后连沙漠通道也会很太平。”

“希望如此,这样生意就好做了!”俄巴老人笑了笑,转身朝后面挥手叫道:“快跟上,掉队被狼吃了可别怨我。”

“您走过几次?”

俄巴老人道:“好多次了,以前难走,因为要经过很多部族,有的和善,有的凶狠,第一次来只带着三分之一的货回去,那次可真是大幸啊!现在好多了,全是您的功劳啊!”

叶歆笑道:“您老又忘了,我只是个书生,名叫辛野。”

“对,对,我该死,又说错话了,我们上车!”俄巴老人拉着他坐回羊毡马车。

由于商队带了不少货物,因此行程较慢,叶歆也并不着急,朴哲已先一步往北去,只要与他汇合,一切就可无恙。

俄巴老人问道:“公子,车帐里的那位小姐是您的家人吗?”

“她?”叶歆笑了笑道:“是我徒弟,我教她学文。”

“哦!我见她国色天香,还以为是您的小妾呢!”俄巴老人没见过皇帝,不知道马车里竟是天龙皇帝。

“别乱说,坏别人清白可不好。”

“呵呵,我不会多说.”

宋钱见他们聊得高兴,也移了过来,三人便聊起了商经,倒也兴致盎然。

走了两天,叶歆一行人来到云湖。

这是一片非常美丽的地方,西面是山,山上有众多温泉,温泉水加上雪水聚集在山峰东面的洼地上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湖,湖边又被茂密的针叶林包围,恍若世外仙境。

云湖东南有个小镇,叫云湖镇,由于地势较北,因此并不算太繁华,却是很重要的商路,前往丹络的商队必经此地,然后再往卧牛城,只是冬天太冷,冰雪封境,商路也会中断,只有少数人为了赚钱才会冒险行走。

九月中虽然还没有大雪封路,但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不少商队都想赶在雪天到来之前做今年最后一次生意,因此云湖镇也热闹了起来。

“这里原本是莫鹰的老巢,打理的倒是不错,可惜送给我了。”

叶歆指着镇子笑道。

玉霞看了看,嫣然道:“真是个好地方,感觉好舒服啊!”

“是啊!”俄巴老人笑道:“今天就在这里歇脚,明早再起程,湖边和山上有不少温泉,可以解除疲劳,还能治病,你们可以去泡泡。”

“好啊!”玉霞活脱像是个小女孩。

宋钱没想到皇帝竟是这样,既是新奇又是纳闷,拉着叶歆小声问道:“皇上怎么是这样?你没弄错吧?”

“皇上性格活泼开朗,没甚么不妥呀!”叶歆笑了笑道:“进镇吧!”

宋钱盯着玉霞,怎么也无法把她与皇帝联系到一起,晃着脑袋喃喃自语.

镇里的房屋不多,大都连着帐蓬,中间是黄土路,停放着许多马车和货物,还有不少人站在大街上交易,空地上则聚集了很多车伕,十分热闹.

“公子,东主,我去安排客栈,你们稍候片刻。”

叶歆笑道:“我们现在是商队的成员,自然要听领队的。”

“公子可别折杀我。”俄巴老人叫停车队,然后往街尾的一间客栈走去。

宋钱看了镇子,点头道:“这里很不错,附近有山有水,也许有些特产.”

叶歆知道他脑子里尽想着买卖,不以为意,转头看着玉霞问道:“累了吧?”

“不累,挺好玩的。”玉霞嫣然一笑,小声问道:“师父,这里有官军吗?”

“没有,但卧牛城以北的地区已全权交给了朴哲,他应该安排了部族的士兵守卫.”

“哦!”

叶歆小声叮嘱道:“一路上会和这些商队打交道,你最好少露面,也要小心,这些都是粗人,有甚么冲突只会动拳头,因此少惹事为妙。”

“知道了。”

正说着,俄巴老人又走回来了,含笑道:“都办好了,你们随我去吧,货车自会有人打理,不必担心。”

“嗯!”

在俄巴老人的带领下,一行人踏入一间名叫天湖的客栈,整间店都是用木头建成,后面还有一片帐蓬区,让不同生活习惯的人都有合适的居所。

“俄巴,今年怎么带女人来了?不会是老来入花丛吧?哈哈!”

一名酒客笑着调侃道。

秋剑柳眉倒竖,右手迅速移向剑柄,但手指刚触及剑柄就被叶歆按住了,叶歆用眼睛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俄巴老人眼睛一瞪,骂道:“死酒鬼,别说胡话,这位是客商的家眷。”

“是这个病鬼的?”酒鬼醉眼朦胧地看了看叶歆,又灌入了一口酒。

俄巴老人歉然道:“公子,这醉鬼喝酒了就胡说八道,别理他,我们进去吧!”

“嗯!”叶歆便径直向通往帐蓬区的门走去。

身后忽然有一群人走了进来,吆喝道:“快上酒菜,再要五个帐蓬。”

叶歆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眉尖一皱,喃喃地道:“他居然还敢出现!”

领头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被赶进沙漠的莫鹰,一身灰色的布衣,头上包着头巾,一副草原牧民的打扮,一眼望去很难认出他,叶歆只是从声音以及大致的样貌判断出来。

莫鹰大大咧咧地坐下,粗鲁地道:“都坐下,吃完了休息,明天早上赶路,妈的,真是累死了。”

叶歆见到他出现,知道姚跋也有行动,心中一动,忽然拉着玉霞主仆急步走出后门.

宋钱跟在后面,边走边问道:“公子,甚么事这么急?”

叶歆沉声道:“外面出现一个重要人物,我要去看看,你们去帐蓬休息,暂时别出来。”

宋钱等人见他神色凝重,都不敢多问,在俄巴老人的引领下往自己的帐蓬走去。

叶歆见四下无人,遁身回到大堂。

莫鹰依然在座,手里拿着一条羊腿狼吞虎咽地啃着。

“老大,族人被迁走了,我们怎么办?”

莫鹰哼了一声,愤然道:“还能怎么办?想办法找就是了,没有族人,我们回来也没意思。”

“这里往南就是卧牛城了,老大,我们是不是该往东走?”

“蠢货,卧牛城消息众多,一问就知道族人在哪里,要是一个一个找,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万一族人被迁出天马草原,我们更难找到。”

叶歆心里暗暗称讚朴哲办事得力,把莫鹰的族人移走,莫鹰归来就必须深入境内,这样便更多机会抓他。

“姚将军让我们来收拾旧部,是不是有甚么大计?”

“嘿嘿,管他想干甚么,反正我们现在有他支持,手上又有雄厚的资金,买通几个小部族绰绰有余.”

叶歆冷冷一笑,莫鹰的出现正中他的下怀,之前还在考虑如何得到姚跋的资料,现在有莫鹰在,只要将他活捉,就可以得到许多有用的资料,只是眼下没有士兵。

叶歆沉吟了片刻,心念一转,计上心头,悄悄地退了回去。

玉霞正与秋剑站在帐口张望,见叶歆出现,急忙问道:“师父,有甚么大事吗?”

叶歆望着秋剑道:“秋剑,你和我走一趟,有事要你帮忙。”

“我?”秋剑诧异地看着他。

叶歆点头道:“嗯,我要抓一个人,不想惊动别人,你的武艺不错,能够应付了。”

“好啊!”秋剑一直都是侍女,难得有机会做事,显得格外兴奋,提着佩剑就门外走去。

叶歆领着她登上二楼,站在栏杆旁指着莫鹰一桌道:“看到那七个人吗?其中最高大的就是他们的首领,也是我要抓的人,我不怕他们本事好,只担心他们会逃。”

“七个?我们两个人能行吗?要不多叫几个来。”

“放心,按我的话去做,一定没有问题.”叶歆拍拍她的肩头,把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小声叮嘱道:“把纸条给他,甚么也不要说,但要假装神神秘秘,让他猜疑。”

“明白了。”秋剑一点也不害怕,拿着纸条往楼下走去。

叶歆往下张望了一眼,含笑离开了。

秋剑笑脸迎人地走到莫鹰身边,拍了拍了他的肩头,随手把纸条扔到他的怀中,然后转身就走。

莫鹰正在喝酒,吓得被酒呛着了,正想破口大骂,回头一看,却是位妙龄少女,纤腰乌发,姿色不错,不禁愣住了,又看见怀里的纸条,神色有些茫然。

旁边的人开始起哄了,“老大魅力无穷啊!连漂亮姑娘也会自动递条子。”

“老大,上啊!别辜负了美人垂青。”

莫鹰原本还有些疑心,在众人的哄闹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拿着纸条看了一眼,笑道:“后帐,嘿嘿,她约我去后帐。”

“一路辛苦,也该享受一下美人香了,老大,你要是不去,我去了。”

“去你妈的,老子没上,谁敢动手!”莫鹰两眼一瞪,随即笑着站了起来,道:“你们慢慢喝,等我乐完了再回来继续喝。”

走出后面,面前是一大片帐蓬,他张望了一眼,发现绿裙少女正慢慢地向前走,还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心里顿觉痒痒的,淫笑一声,急步跑了过去。

秋剑见他追来,暗暗骂了一声“色鬼”,然后撩帐走入叶歆的帐蓬。

不一会儿,莫鹰兴沖沖地扑了进来,嘴里还大叫着“小美人,我来了”。

“别动!”秋剑冷笑一声,手中明晃晃的长剑迅速架上他的脖子。

莫鹰也是多喝了一点,加上色迷心窍,这才冲了过来,此时颈部被冰凉凉的剑身一激,整个人顿时清醒了,惊叫道:“小娘子,我们无怨无仇,你要干甚么?”

“我们有怨有仇!”叶歆笑着出现在他身后,右手挟着一枚银针,轻轻地刺中莫鹰的麻穴,他虽然不会点穴,却会针炙,两者道理相同,效果也一样。

莫鹰觉得全身麻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但神智依然十分清醒,心里大叫上当。

秋剑一脚踏中他的胸口,剑尖指着他的鼻子斥骂道:“色胆包天,活该倒霉。”

叶歆含笑道:“秋剑,先消消气,我会惩罚他。”

莫鹰这才看清叶歆的面貌,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求生之心彻底消失了,本已无力的身躯软软地躺倒在地上。

“我们又见面了,老兄别来无恙。”叶歆笑着走到毡床上坐下。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鹰看着他就怕,连声音吓得发颤。

“我去找你的新主子,想不到你却先来了,正好,你带路吧!”

莫鹰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叫道:“叶大人,我该死,我不是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哦!你不愿回丹络,难道还想到大牢里住两天?”

莫鹰心念一转,如何也不敢说出姚跋的安排,于是大声叫道:“我宁可坐牢,也不回去,姚跋会宰了我。”

叶歆有些惊讶,但思索片刻就明白他在说谎,却没有揭穿他,问道:“惹恼了新主人,嘿嘿,你的本事不小啊!说吧,到底是为了甚么?”

莫鹰假装面露尴尬之色,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说自己进入丹络后投入姚跋的麾下,姚跋见他做过族长,也算是能人,所以也重用了他,让他出任总管的职位,没想到他竟然与姚跋的小妾勾搭成奸,结果被姚跋发现,他连夜带着人逃了出来。

秋剑只觉得噁心,哼了一声道:“大人,这种小人,勾引别人妻子,实在混蛋,杀了算了。”

“别!”

叶歆略加思考后冷冷地道:“杀他太便宜,这么好的礼物,我可不想放过.”

“不,大人,小的愿做牛做马,您千万别让小人回去,姚跋会剐了我。”说到剐字,莫鹰整个人彷彿虚脱了一般,满头大汗,全身无力。

“这就看你的表现了。”

“是,是。”

“我问你答,错了一句,我一定剐了你。”叶歆两眼一瞪,两道寒光如利剑般刺向莫鹰。

莫鹰哪还敢不答应,连声应允。

“好!你在丹络日子不短,又做过姚跋的总管,知道的一定不少,把丹络的情况说一遍。”

莫鹰眼睛一亮,知道叶歆在打丹络的主意,涎着脸笑道:“如果我说了,算不是立功之人?”

叶歆知道他贪婪,不以为然,淡淡地道:“如果说得好,我让你在丹络的金山里挖十天十夜,再让你回部族去。”

莫鹰大喜过望,他见过丹络的矿山,每次想到,心里就有强烈的贪念,但矿山被姚跋牢牢控制着,只能看着眼馋,现在听说能挖十天十夜,怎能不心花怒放,一想到将要成为巨富,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兴奋地道:“大人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尽心去办.”

“好了,快说吧!”叶歆暗暗冷笑,这种小人除了恩将仇报,不会有第二种选择,也不期待他能办到甚么,只是想套出消息而已。

莫鹰整理了一下思绪,娓娓说道:“丹络那里实在是太富了,姚跋家用的全是金银器,从来不用别的,甚至连院墙也用金银矿石修建。”

“这些我不需要知道,我要知道他的为人、心意、军力和权力配置。”

“这个人没甚么大不了,守着祖上传下来的宝地,每天就知道搂着女人,妈的,十八房小妾还不够,听说每天都会从各地重金买女人回来。”莫鹰越说越恨,既是不屑,又是妒忌。

“好色!嗯,富家子弟的通病,没甚么大不了。”

“不过他的军队倒是不弱,因为都是重金打造的,有骆驼军团、骑兵团、沙漠之鼠,还有武士队,又花钱把几乎所有的绿洲都围住了,一是怕沙暴,二是限制外人自由活动,因为你如果不进城,就得不到水源,没有水源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叶歆皱了皱眉,这一点正是进攻最大的难题,不过也是敌军的弱点,因为敌军的城与城之间必定缺乏联络,若有大军包围,消息很难传出去,只要有办法攻入城,就可以甕中捉鳖.

“总兵力大约在八万左右,分布在六十八个绿洲城里.”

“六十八个!”叶歆惊讶地看着他,若是八万人分布在六十八个绿洲城里,每个城的驻军并不多,他们凭藉的大概就是沙漠天然的力量。

“沙漠之鼠永远坐镇京,这支奇兵行动极快,可以在七天之内赶到任何一个绿洲城,若是正规军,最快也要二十天。”

叶歆倒吸一口凉气,早就听说过沙漠之鼠的威名,没想到竟是如此迅捷,如此一来,强攻丹络几乎不可能了。

“大人若想攻丹络,只怕不容易,除非有内应,否则大军一进入沙漠就会被发现.”

“红烈没有动静吗?”

“红烈?好像派人来过,不过姚跋好像正娶新妾,没见使者。”

叶歆微微一笑道:“好了,你休息吧!”说罢给秋剑使了一个眼色。

秋剑一脚踢晕了莫鹰,不解地问道:“公子,这种人早该杀了,你怎么会答应他去金矿挖十日,又让他回部族去。”

叶歆轻笑道:“这种人我怎么放过,去金山挖十日不假,不过他一个人徒手去挖,能挖多少呢?至于回族更简单,让他回去再死也没甚么大不了。”

秋剑呆了呆,忽然抿嘴笑道:“大人可真狡猾,不过对付这种人就该这么做。”

“好了,你把他捆上,再把俄巴老人叫来,把这个人交给他,告诉他这是要犯,不能放,他知道怎么做。”叶歆踏出帐蓬,走向客栈。

在俄巴老人的安排下,数十名马伕迅速抓捕了莫鹰的党羽,一并送入帐蓬。

第十一章

次日早上,叶歆一行人正想上路,刚踏出客栈,一队骑兵忽然赶到门口,带队的正是朴哲的大将巴岩松。

“参见……”巴岩松瞥见叶歆,跳下马就想行大礼,却被叶歆一把拉住。

“有话到我的帐里说。”

“是!”巴岩松受封总兵之职,已是武二品的官员,对叶歆格外敬重。

走回帐中,巴岩松瞥见地上七名被绑着的人,诧异地问道:“他们是谁?”

“你仔细看看。”

巴岩松弯下腰把莫鹰的头扳过来一看,惊叫道:“是他!”

莫鹰一直被绑,早知不妙,此时看到巴岩松,更是吓得面如死灰,自己这条小命只怕是保不住了,但手脚被绑,连嘴巴也被堵上了,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叶歆微微一笑,指着地上七人道:“莫鹰自投罗网,昨日被我抓住了,正想找人处置,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其他六个都是他的同党。”

“好啊!我们早就想抓他了,没想到他居然送上门来了。”巴岩松大喜过望,转身朝帐外唤道:“把人抬到牢房里关起来。”

几名族兵抬着莫鹰等七人离开了。

巴岩松躬身道:“大人,朴哲大哥让我们来护送,他正赶往草原边城古马城,为大人先做准备,另外已向部族召集二万骑兵随时待命,只等大人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征。”

叶歆满意地点点头,含笑道:“朴大将军真是太辛苦了。”

巴岩松笑道:“哪里,我们老大当了大将军,又成了天马侯,全靠大人的协助,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君王分忧。”

“沙漠附近没有甚么异变吧?”

“没有,只有些来往的商队,没有任何事情。”

“好!你找人帮俄巴老人的商队加快行程,我们先赶到古马城,免得夜长梦多,莫鹰也带着,他也许会是个很有用的工具。”

“大人放心,我已安排好了,只要大人方便,我们随时都可以上路。”

“嗯!”

叶歆走到客栈把事情告诉俄巴老人,让他和巴岩松走,而自己则与宋钱以及玉霞主仆坐着马车往北赶。

古马城,漠北的边城,人口不多,西出二十里就是沙漠,是通往沙漠的必经之路,这些年商贸繁荣,为这里带来了不少的生气,城里也繁荣了。

叶歆来到这里已是九月底,由于地势较北,天气已十分寒冷,当他们进城之时,天空飘起了第一场雪,纷飞的雪花洋洋洒洒,铺天盖地往下飘,透着一丝冷峻和清雅,显得分外迷人。

朴哲得到消息,亲自来到城外二里处迎接,见马车来到,立即迎了上去,恭敬地道:“参见大人!”

叶歆跳下马车,笑道:“现在该叫我公子了,你才是大人。”

朴哲笑道:“大人也罢,公子也罢,心里都是那个人,没甚么区别。”说着他忽然愣住了,眼角瞥见马车中走出一名妙龄女子,披着厚厚的紫貂大氅,头戴兔绒小帽,娇态可人,乍看上去就像个出游的小姐,但细看之下才认出是皇帝,连忙行礼。

“地方不对,免了吧!”叶歆一把拉住了。

朴哲看着大道上往来的商队,知道叶歆担心泄露皇帝的行踪,因此只欠了欠身道:“参见皇上。”

玉霞嫣然一笑道:“不必多礼,其实你心里的皇帝是师父,因此行不行礼也无所谓了。”

朴哲从未与她交谈过,被话一挤,整个人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应对下去。

叶歆哈哈一笑道:“咱们这位皇帝可不寻常,你不必介意。”

玉霞望向蒙蒙雪花中的西方,问道:“朴大将军,这里往西就是沙漠了吗?”

“是。”

玉霞略显兴奋,俏声道:“我只去过沙滩,没见过沙漠,听说很美,细碎的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真想去看一看。”

朴哲见她天真可爱,完全没有皇帝的威严,诧异地多看了几眼,如果不认识她,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笑容甜美的女子竟是皇帝。

叶歆笑道:“进城吧!这里太冷。”

顶着漫天雪花,朴哲与叶歆边走边谈。

“情况你都知道了吧?”

“嗯!不过我只有两万人,敌军有八万,只怕寡不敌众。”

“放心,我不是让你去攻丹络,而是去攻雪狼关。”

“雪狼关!”朴哲赫然止步,惊愕地看着叶歆。

“不必太吃惊,要攻雪狼关就必须借道沙漠,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把目标锁定在丹络沙漠。”

“难道大人想说服姚跋?”

叶歆轻笑道:“无非是威逼利诱二途,姚跋不是将才,只是个享受先人余荫的蛀虫,即使有八万大军,没有帅才也于事无补。”

朴哲皱着眉头道:“只是他坐拥大军,又有巨额财富,只怕不会听劝。”

叶歆忽然问道:“这里大雪纷飞,沙漠的情况如何?”

“丹络更应该叫荒漠,大部分地区都是石漠,只有少部分区域是沙漠,因此也会有大雪封境的情况出现,不过那里的气候更恶劣,暴风雪能把马吹走,所以冬天几乎没有甚么人。”

“也就是说丹络不像鬼方那么缺水?”

“嗯!这里的绿洲的确较多,大概是因为融雪水而形成,冬天的雪不少,但荒漠里没有植物,无法生火,只能吃雪解渴,一两天可以,日子长了,谁也活不下去。”

叶歆默默地走了一段,眼前渐渐出现古马城的城墙,含笑道:“进城再说吧!反正冬季将至,红烈也不敢强行进兵,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解决丹络。”

雪下得不大,到了傍晚时分就停了,古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叶歆一行人没有进入官衙,而是被安置在一座大宅里,朴哲摆下酒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参见皇上。”厅中无外客,朴哲不敢忽视君臣之礼,纳头便拜。

“平身吧!”

朴哲领着众人坐在下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帝,都被玉霞的形象惊愣住了。

叶歆见了众人的反应,举杯站了起来,含笑道:“大家冒着大冷的天前来,辛苦了,皇上不胜酒力,我替她敬各位一杯。”

“公子客气了!”朴哲领着众将举杯还礼。

叶歆沾了沾口,随手放下酒杯,含笑道:“天寒地冻,草原上的人都应该在家里过,行军打仗的确很辛苦,不过这一战若是成功,沙漠里的金银便会源源不绝地运出来,到时候你们的族民都会过上富足的生活。”

“好啊!”将领们很清楚沙漠里的财富冠天下,听了这番话,都知道叶歆在暗示赏金,无不兴高采烈,连声颂赞。

朴哲问道:“公子,你打算甚么时候起程?”

“等商队到就上路,大约还有个四五天。”

朴哲沉吟道:“大军集结需要些时日。”

“不急,这种环境行走,只怕要一个月才能到丹络,然后再打点走动,只怕要到十二月才能有个眉目,若是不顺,也许还要在那里过年呢!”

朴哲又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道:“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虽然危险不小,但只要处事小心,当可无误。”

朴哲瞟了一眼玉霞,小声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为甚么要把皇帝带去,这岂不是更加危险?”

叶歆沉声道:“带皇帝去也是无奈之举,她留在宫中虽然不必处理政务,但朝中的官员难免会受到影响,我带她出来是要让官员熟悉新的朝廷、新的制度和新的理事环境,日后即使皇帝和我回去,他们也不需要再把我们两个的立场考虑进去。”

朴哲惊问道:“莫非公子你真要抽身?”

叶歆苦笑道:“妻子和儿子都在,想跑也跑不了,只是不想要官名,有麻烦自然要帮,没麻烦就可以过两天清闲的日子,以前事事都要亲自打点,实在烦不胜烦。”

朴哲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感觉到叶歆对权位没有一丝留恋,身在高位竟能毫不犹豫地舍弃,这种胸怀着实让他敬佩不已。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姚跋虽然看不起外人,但他们祖先都是天龙之臣,有皇帝在,说服力更高,若是能把丹络全部抓到手里,有兵有财,效用极大,你的大军也会减少损失。”

“哦!原来如此,公子实在太辛苦,也是我们这些人无能之故。”

“其实我只不过想出来吸几口新鲜空气而已,一点也不辛苦。”叶歆哈哈一笑,“沙漠里金山银山,说不定这次能发一笔大财。”

宋钱凑趣道:“外面流通的白银有三成来自丹络附近的银矿,黄金也占了两成,若是把这片地方弄到手,我们都变成大财主了,每人弄几十万两花花也不是难事。”

厅中一片哄笑,气氛越发轻松了。

翌日天晴,玉霞想逛街,便叫上了叶歆和秋剑,宋钱因要去拜访当地的商会,因此没有同行。

由于下雪后道路有些泥泞,因此不少商队都停了,也有许多商队初到,因此城里的酒馆、客栈都很热闹,三人走了半天,最终也走入了一间茶馆喝茶。

“喂,听说新皇帝在青龙城登基了,是真的吗?”

“你不知道?”

“我在绿洲里待了半年,外面的事一点也不清楚,只是听进去的商队们说的。”

“遗诏出现了,继位人是玉霞公主,京城里那个皇帝是假的,这里才是真的。”

“哦!原来如此,真是没想到啊!”

“这个叶歆可是个人物,放着皇帝不做,硬是把到手的龙椅让给了当今皇上,这是何等胸襟啊!”

秋剑和玉霞捂着嘴噗哧一笑,都盯着叶歆。

叶歆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市井传言又多又乱,他一向认为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玉霞俏声笑道:“师父,他们都在夸你呢!”

叶歆摇头道:“一会儿说出难听的,你就高兴不起来了。”

玉霞呆了呆,眼光偷偷地又瞟向说话的客商。

果然,一名商人喝得满脸通红,口沫横飞地说道:“我倒觉得叶歆傻,乾脆娶了公主不就行了,到时候谁做皇帝都一样。”

玉霞俏脸飞霞,啐了一口,鼓着腮帮子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叶歆笑道:“听到了吧,这些人的话只能听了就忘,要是真的记在心里,能活活把人气死,我让你们别来,你们偏要来,也许还有更难听的呢!”

一阵数落说得玉霞噘起俏嘴。

“嘿嘿,你道他不娶,我看龙榻早已夜夜春梦了,一个妙龄少妇,没了丈夫,叶歆要是没得到好处,哪能乖乖地把皇位让出,说不定咱们这位新皇帝主动引郎入宫闱,这才从叶歆的手里抢到皇帝的宝座。”

“这……”玉霞气得要哭。

“太气人了,怎能这样说?这是污蔑。”秋剑气得要拍桌拔剑,却被叶歆按住了。

“玉霞,你虽然一心修道,但对这些闲言碎语还是听不入耳,要想达到凝姐姐的层次,还是要心静才行。”叶歆叹了一声,苦笑道:“我现在牵挂太多,想静都难。”

“是吗?”玉霞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秋剑噘着嘴怨道:“公子,你的脾气也太好了,这种话实在太难听,要是我,早就气得吐血了,这分明是败坏名节,公……皇上的名节可不是小事。”

叶歆轻轻一笑,道:“天下最难管的就是人这张口,其实比这个更难听的还多的是呢,只不过你们没听到罢了,玉霞,你没事吧?”

玉霞捧着腮发呆,没有任何反应。

秋剑见她神色古怪,连忙扯了她的衣服,小声劝道:“别生气了,不值得。”

玉霞微微笑道:“我不会生气,师父说的对,想一想的确没有必要动怒,我是个弃妇,想必外面早有许多传闻,若是每次都动怒,日子也没法过了。”

叶歆抚掌笑道:“悟得妙啊!比我这个师父还快,看来以后你做我师父吧!”

玉霞抿嘴笑了起来,片刻后忽然问道:“师父,你真能悟吗?”

叶歆突然哑了,神色变得十分古怪,眼中无神,目光呆滞,木然地看着桌上的茶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是啊!我真能悟吗?柔儿放不下,孩子放不下,凝姐姐,紫如,緂妹,还有这么多朋友,他们有任何危险都会让我放不下,我是不是离修道越来越远了呢?

他忽然迷惘了,留在人世间越久,所牵扯的关系就越多,要弃之而去的阻力也就越大,他开始担心会自然被淹没在无限的人际网中。

玉霞第一次见到叶歆这副模样,眼神空洞,目光呆滞,彷彿陷入了思绪的深渊,心中感到极为不安,若不是她的一番话,叶歆也不会变成这样。

“悟,也许能吧!”叶歆忽然苦笑了一声,拿起茶碗一口喝光。

玉霞担心地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叶歆站了起来,眼角瞟向说闲话的那伙商人,微笑着走了过去,朝在座的六人拱了拱手,“几位说的挺高兴,能否让小弟也见识一下。”

由于他戴上帽子,盖住头顶,显不出两鬓的白发,加上一身商人的打扮,因此商人们都认不出他,只当是名小商人。

“这位爷是……”

“在下辛野,南边来的,随商队学习做生意,见几位老哥谈吐不凡,特来求教。”叶歆扬首唤道:“伙计,这桌酒算在我的帐上。”

一番恭维说得满桌的商人都很高兴,一名穿着褐色衣服的商人笑道:“老弟太客气了,都是跑长途的客商,都是自己人。”

叶歆面带诚恳,含笑问道:“小弟正要去丹络,听说几位爷都是老手,不知能否指点小弟几招?”

“还是请陈财东说吧!”

陈财东是个圆胖子,小眼睛,高额头,留着一把短须。

“老弟呀!丹络只是最大的一个绿洲,那片荒漠比你想像的要大多了,里面一共六十八个绿洲,分布东西南北,最北的几乎与冰原连在一起,因此走的路也不一样,而且荒漠没有明显的道路,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万一遇上风暴或是流沙,你的小命就难保了。”

“多谢指教,看来真要小心一点。”

陈财东见他诚恳,热心地道:“虽说难,但只要雇一名向导,应该没有问题,至于人事的问题就要靠你自己去解决,老弟,你到底想去哪里?”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会去逛逛几个主要的绿洲。”

“这可不容易,荒漠难行,不像草原,有的时候还会遇上恶劣的天气,没有半年,如何也走不完。”

叶歆含笑道:“我有的是时间,逛一逛没甚么。”

陈财东摇头道:“其实不是每个绿洲都值得去,去几个矿山附近的绿洲城就行了,那里才是发财的地方。”

第十二章

叶歆忽然露出忧色,沉吟道:“听说里面不按王法处事,我实在有点怕。”

“这倒是不错,不过只要你小心,不去招惹别人,再给点好处,还要交税,把这些事办好了,应该不会有事。”

叶歆微微一愣,诧异地问道:“哦!还要另外交税吗?”

陈财东笑道:“当然,进入每个绿洲城都要交税,说是甚么水税、食物税,这也无可厚非,荒漠里水最重要,交点钱喝水也是应该!”

叶歆沉声道:“这笔税金可不少啊!”

“嗯!的确不少,所以一定要做大买卖,不然会亏本,不过里面物价很高,运货进去利润很高,而金银价很低,因此挺划算。”

“听说里面的军队很凶。”

商人们都点点道:“军队可惹不起,遇上管得严的还好,遇上凶的只能认倒霉了。”

一名商人朝秋剑、玉霞二女努了努嘴,小声道:“老弟,这两位美人是你的家眷吧?进去后可要小心啊!曾经有商人带家眷去,结果女人被抢去送给姚将军,不过那人倒也换来一车银子,如果你不介意就没问题了。”

叶歆皱了皱眉,从商人们的话中可以看出姚跋的地盘情况十分混乱,也许连他自己也未必能控制所有的绿洲,然而这也是突破点,若是利用财富引发内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而皇帝的作用也增大了,因为以皇帝之威与各个绿洲城的城主单独商议,也许可以诱使他们投向天龙。

为了确认,他又问道:“这么说,里面各自为政?”

“有这种现象,不过姚将军还是最有势力的一个,几大矿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他的城主虽然都垂涎三尺,但没有实力也只能徒叹奈何。”

叶歆的脑子里一直在转,几套方案的雏形迅速在脑中浮现。

一名白袍商人好心地道:“有一点你要记住,千万别和士兵发生冲突,就算家眷被抢,也只能认了。”

“谢了,各位慢慢吃,在下还有事,先走了。”叶歆心里已有打算,笑着拱了拱手,慢步走回原位。

“怎么样?”

叶歆皱了皱眉,眼角瞥了秋剑一眼,沉声道:“看来这次行动的危险度极大,秋剑,你最危险,还是别去了。”

“我?”秋剑呆了呆,抓着他的手猛摇头,“不,皇上去,我怎能不跟去?”

“她有自保能力,你虽然有些武艺,但还是太弱了,我看就留在朴哲这里吧!”

秋剑满心不愿意,但叶歆说得很诚恳,完全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哀求的目光随即望向玉霞。

玉霞也舍不得她,但是她现在只能隐身,连遁行都做不到,更别说保护别人。

叶歆犹豫半晌,忽道:“这样吧,你们两个都留下,我和宋钱先去查探一下内部的环境,若是需要你们,再回来接你们,虽然时间上迟了一些,但你们用不着冒险,我也可以安心一些。”

“师父!这样好吗?”

“丹络是虎狼之区,年轻女子进去太危险了,我很担心。玉霞,你在此苦练,若是学会遁行,胜算将会更大。”

“我知道了,师父放心,我一定专心苦练。”

“朴哲这个人绝对信得过,你们也不必回青龙城,就留在这里,免得卧牛城的人胡乱猜测,影响民心。”

二女知道他决心已定,何况这种安排对她们而言并无坏处,因此欣然答应了。

回到宅内,叶歆立即把朴哲找来,并把二女的事情托付给他。

朴哲虽然对于这项决定有些诧异,但他绝对信任叶歆,爽快地应道:“公子放心,我既然是天龙之臣,皇上在此,自然会全力护驾。”

叶歆拍拍他的肩头,沉声道:“计划也许有变,如果荒漠内的势力是一盘散沙,我也许会选择逐个击破,因此我可能会要些士兵,先取其中一个绿洲做为据点,不知这古马城里现在有多少士兵?”

朴哲略加思索了一番,应道:“城中已有三千人。”

“好!”叶歆沉吟道:“若有三千兵马,暂时也够了,你让他们日夜守在沙漠边缘,我的信一到,立即发兵。”

“朴哲明白,公子一切小心,我会利用商队探查消息,如有意外……”

“如有意外,你也不许轻举妄动。”叶歆一口截断了他的话,然后从怀中掏出雪竹箫,正色道:“只要见到有人送这东西回来,你立即进兵,否则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许动一兵一卒。”

“是!”

三日后,俄巴老人的商队终于到了,修整一天,第二天早上叶歆便随着商队起程进入荒漠。

踏入茫茫荒漠,叶歆深深地体会到生命的渺小,一眼望去全是漫漫石漠,连棵草都没有,只有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如冰刀般割得脸疼,满是寂寥和萧条。

“老人家,第一个绿洲城是哪里?”

“第一站叫芒野城,算是荒漠的入口,傍晚时分大概就能到达,那里和古马城差不多,所以不必担心。”

“哦!应该有不少驻军吧?”

“说对了,那里是第三大驻兵城,好像有五千人。”

“五千人!”叶歆心里盘算着,一旦事情到了非要武力解决不可的时候,拿下这五千人就是成败的关键,而且要不动声色,不放走一个报信的人。

宋钱忽然道:“公子,既然这里是商人的天堂,不如让我去试试吧,也许用商战比兵战更有效。”

叶歆愣了愣,惊讶地望着他,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宋钱笑嘻嘻地道:“这里太富了,一想到金山银山我就心痒,这次带了不少货来,还有些钱票,资金上不成问题,也许可以想办法控制几个绿洲的商贸,如此一来,就算不派一兵一卒,也能建立据点。”

叶歆眼睛一亮,宋钱此话的确有见地,若是能用无形之手控制绿洲城,比大兵压境更有效、更省力,还不容易被发现,一举数得,没有任何理由不答应。

想着,他含笑道:“宋钱,这计不错,你再筹划筹划,选一个更合适的绿洲城。”

宋钱大喜,兴奋地道:“这种大显身手的机会,我一定全力去拼,绝不会放走任何商机,何况俄巴老人来了很多次,虽然只是做买卖,但了解的事情也不少。”

俄巴老人含笑道:“东主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想不到我临老居然得到这么一个扬名的机会。”

“你们的能力我放心,我们先进芒野看看,也许可以取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芒野城,整座城被高大的城墙围得像铁桶一般,远远望去就像一个灰色的大罩子扔在大地上。整座绿洲城只有东西两个城门,一旦进攻,只要堵住两个门就可以断绝城中与外界的联系。

“公子,这里很大吧!”

叶歆赞叹道:“的确很大,想不到姚氏一门做了这么大的工程,姚氏的祖先的确是能人。”

“这座城把整个湖都围起来了,再加上周围的绿洲,面积比外面的一个县还要大,里面甚么都有,有田有林,有铁匠铺,有工具铺,还有许多商人运来的货物,是个不错的城。”

“哦!”叶歆听闻湖在城中,顿时领悟了其中利害,大军行到这里,只有城里这么一个水源,如果不能克城,大军只能活活渴死。

宋钱羡慕地道:“若是能有这么一座城做为领土就好了。”

叶歆哈哈一笑道:“这还不容易,事情若成,回去就让皇帝把这座城赐给你做封地,只要别嫌冷就行。”

宋钱大喜,连声叫好。

走到东门,门口站着一队士兵,穿着打扮都不像天龙正规军的士兵,头上戴着毡帽,上面点着一颗银星,身上是精细的锁子甲,手里持着明晃晃的长枪。

叶歆只看一眼,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暗惊叹道:“这分明是最上等的盔甲,连守门的士兵都穿有这种装备,其余的士兵就更不用说了,若是强攻城池,只怕死伤极重。嗯!唯有从内部分裂,才能更好地对付这种军队。”

一名军官慵懒地坐在高椅上,手指着进城的商队叫道:“进门的准备好税金,别让我们费事。”

俄巴老人小声道:“公子放心,他们甚么也不会查,只要交钱就行。”

“嗯!”叶歆也不想在这种地方惹事,坐回马车里闭目养神。

“每人十两,一……二……”

叶歆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士兵倒不算太凶,表情有些麻木,连看着银子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机械式地收钱。

“好了,走吧!下一批。”

木制的车轮又发出吱吱的声音,商队缓缓进入芒野城。

一进城,面前就是一个密密麻麻的住宅区,街道宽广,地上铺着细碎的小石子,完全看不出是荒漠中的城市。

“好热闹啊!”宋钱是天生的商人,一眼扫过便知道了城中的繁荣度,而芒野城的大街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俄巴老人含笑道:“这里不如丹络富庶,那里可不比外面的大城市差,甚至更加金碧辉煌。”

叶歆走下马车,平整的街道,整齐的建筑群,两侧繁盛的商铺,还有街上不断出现的马车和行人,都深深地吸引着他,地上虽不说一尘不染,但给人一种很乾净的感觉。

宋钱走过无数城镇,眼光也十分独到,一见这片商业区,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点头赞道:“这个城的城守一定是个能人,把这繁华的大街打点的如此整齐雅致,却又不破坏商贸气氛,有机会要结识他一番。”

“的确不错。”叶歆虽然没有从商业的角度思考,但也同样赞赏城守的能力。

俄巴老人含笑道:“要不我陪公子和东主走走,让他们去客栈。”

叶歆对这个小国似的城池很感兴趣,笑道:“有劳了。”

“我们先到商铺去看看吧!”俄巴老人领着他们走向宾客云集的长街商店区。

在俄巴的带领下,三人首先来到街中心的一间衣帽店,店面虽然不大,但货物种类却很多,货架上琳琅满目,无论是衣料的种类、颜色、样式,都十分丰富,竟与旧京城的商店相若,宋钱看在眼里尤为感叹。

店主是个青年,大约二十岁左右,身边还有一名四五十岁的伙计帮着,见客人上门,热情地上来招呼。

“几位爷面生,是第一次来吧?”

俄巴老人问道:“颜青兄在吗?”

青年惊问道:“您认识我爹?”

“我是俄巴,你这里的绸料有一半是我提供的,半年前来过。”

青年眼睛一亮,笑容更盛,热情地道:“原来是俄巴老人,小侄颜洛我一直在外学商,接掌店铺才一个月,所以没见过您,刚才招呼不周,请您见谅。”

宋钱拿了几件衣服看了看,点头赞道:“颜兄,你这里打理的不错呀!”

“这位是?”

“他是我的东家,姓宋。”

颜洛喜道:“原来是宋财东,稀客,稀客。”

忽然,一顶小轿在门外停了下来,轿里走出来一名少妇,眉清目秀,身上披着一件名贵的紫貂大氅,满头珠钗,神色间有些傲气,身边还有两名丫鬟陪着。

颜洛脸色一变,告了声罪后立即迎了上去。

“颜洛,我要的金丝披风做好了吗?”

“城守夫人……小的实在……”颜洛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叶歆和宋钱对视一眼,心里都很惊讶,想不到这位年轻的少妇就是城主夫人。

只见少妇柳眉倒竖,插着腰骂道:“居然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真是没用,从明天起你这间店别开了。哼!我们走。”说完气冲冲地钻入轿子。

颜洛面如死灰,神情呆滞,愁得几乎要哭出来。

叶歆给宋钱使了个眼色,宋钱心领神会,走上来扶着他,好意安抚道:“颜兄别急,此事也许还有转机。”

颜洛苦笑道:“哪还有转,她的话就等于命令,明天就是不关门,我们一定都要完蛋。”

“难道没有办法吗?”

“唉,资金周转不灵,没办法购入金丝,我去求她宽限几天,却被士兵轰了出来。”

宋钱心念一转,忽道:“不如这样吧,你把店卖给我,然后加入我的商队,等事件平息后我再把店还给你。”

叶歆一听就知道他已经开始走第一步棋了,暗暗点了点头。

“真的吗?”颜洛大喜过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我们已是老客了,有难帮一帮也是应该的,何况我正想在这里开店,难得有这么好的铺子,我又怎么会不答应呢?如果还有怀疑,我们可以立下契约,借你这块宝地生财。”

“太好了!”颜洛兴奋地跳了起来。

叶歆和宋钱相视一笑,针对姚跋势力的战斗从此开始。

第一章

叶歆把宋钱留下打点买铺开店的事,自己一个人在城中转,走了没有多远,小湖出现在前方。由于接近冰原,又是冬天,湖面早已结成了厚厚的冰,温柔的阳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阵阵迷离的光芒。

湖边很静,几乎看不到行人,偶而飘过几个身影,但也只是匆匆而过。叶歆不敢停留片刻,湖边太冷了,即使有城墙亲切的拥抱,但寒风还是不断地从冰面上掠过,刺痛着行人的肌肤。

踏上湖岸的青石路,叶歆也经不住冷风的侵袭,微微地颤了一下。

“好冷啊!”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面颊,嘴里吐着蒙蒙白气。

叶歆抬起头,目光沿着光滑的冰面伸向湖的另一方,高大的灰色城墙首先映入眼帘,它把整个芒野城揽入怀中,抗拒寒冷的侵扰。城墙下是一群建筑,但布局稀稀落落,与另一侧繁华的街道大为不同,那里充满了宁静,没有一丝喧嚣。

“小伙子,不冷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步走到河边。

叶歆随意打量了一眼,经过岁月的洗礼,老人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又乾又涩,还有些灰斑,瘦削的身子裹在一件厚厚的灰袍里,行动也很缓慢,他露出谦和优雅的笑容,道:“老人家,您都不冷,我怎么会冷呢?”

“是啊!年轻人就是好。”老人和蔼地笑了笑,在他身边停下脚步,目光伸向湖的另一方,“你是第一次来芒野城吧?”

叶歆呆了呆,好奇地问道:“老人家,您怎么知道?”

“只有第一次来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站在湖边。”

“哦!”叶歆更是好奇,恭敬地道:“难道这里是禁区吗?”

“这倒不是,只不过一般人不会离湖这么近。”老人像看着孩子一样地望着冰面,慈祥地道:“这个湖是生命之湖,这城里所有的人都要靠这个湖生存,因此官府立下了重法,弄脏湖水是死罪,不但本人要杀头,家属也要被赶出城,永远不许进来。”

“原来如此。”叶歆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人微笑道:“我见你一个人站在湖边,怕你不知道,因此才来提醒。”

“谢谢老人家特来相告。”叶歆诚恳地朝老人一揖到地。

老人摇了摇头,笑道:“人老了,没甚么事干,所以爱管闲事。”

叶歆含笑道:“若是我日后能过这种悠闲的生活,这一生也值了。”

“公子的穿着打扮虽然像商人,但气质谈吐温雅有致,倒像个文士。”

“老人家的眼光真准,在下算起来的确是个文人。”

“我姓赫,你就叫我赫老吧,不知公子贵姓?”

叶歆含笑道:“在下姓辛,辛苦的辛。”

“呵呵,与公子见面即是有缘,公子愿否随小老儿去品茗一番?”

“恭敬不如从命。”

“走吧!那边有间茶馆。”赫老用拐杖指了指右侧。

叶歆瞥见桦林之间有间小楼,布帘木饰,十分雅致,于是欣然扶着赫老缓缓走去。

“赫老,您来啦!”茶舍掌柜带着几名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如众星捧月般把赫老接入大门。

叶歆大感惊讶,这些年几乎天天都在察言观色,可偏偏看不出这老头的。他刚才的一席话虽然表现出高雅的气度,但雅中透俗,有一份厚重感,这种气息经常在纯朴的农民身上感觉到。

“您是和赫老一起来的吗?”一名伙计热情地走到他身边。

“嗯!”叶歆含笑着点点头。

“您快请吧!别让老爷子等久了,我还是头一回见老爷带人来喝茶。”

“哦!”叶歆虽然对赫老的身分怀疑,却没有出言询问,多年来的经历使他懂得甚么时候说甚么话,这种时候问赫老的身分无疑是自打嘴巴。

茶舍建得极为雅致,有南面青山竹苑的风格,阵阵茶香扑鼻,即使不喝也有三分茶醉。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赫老挨在一张太师椅上,满面含笑,旁边还有个小丫头在为他捶腿。

看到这一幕,叶歆笑了,撩袍坐在一旁的藤椅上,道:“比起京城的茶舍也毫不逊色。”

“你去过京城?看来见识不浅。”

“无非到处走走,没甚么大不了,怎比得上老人家深藏不露?”

赫老笑道:“我没甚么本事,只是靠儿子吃饭,他们是怕我儿子,不是我。”

掌柜尴尬地笑了笑道:“您说笑了,我们是衷心敬佩您老。”

“你们出去吧,我和小哥说说话。”

“是!”掌柜朝丫鬟和仆人摆了摆手,垂手退出了雅间。

“没吓着你吧?”

叶歆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环视室内,所有器物都是特意选配的,而且都是古董,价值连城。一间茶舍居然有能力购置这种东西,可见店东身家富足。

“想必你也见过大世面,这里的东西听说都是甚么古董,要好几十万两银子,我就不明白,这么多银子还不换点粮食,怎么买这么不实用的东西!”

叶歆哑然失笑,没想到赫老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却又与他身上那股沉重的气质极为合衬。

“听说外面动荡的很,又是打仗,又是天灾。唉,还是这里好啊!虽然冷了些,但一切平静。”

“嗯!”

两人正寒暄着,一名锦衣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躬身道:“老太爷,少夫人要来喝茶。”

赫老立即露出一脸的不情愿,不耐烦地道:“来就来吧!”

“少夫人派小的前来布置这里,不曾想老太爷来了,不知老太爷肯不肯让一让?”

叶歆顿起反感,媳妇居然要公公让出茶舍,态度极其无礼,别说是对亲人,即使对一个平民出身的老人,也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他腹中怒火渐生,眼神渐寒,脸色也冷漠了下来。

赫老的反应却令他大为意外,谦厚朴实的老人再也没有说甚么,拄着拐杖站起来,歉然道:“小弟,真是对不起,本想和你喝茶聊天,没想到遇上这种事。”

叶歆含笑起身,谦恭地应道:“老人家何必在意,若不嫌弃,让在下请您去其他地方喝两杯。”

“好啊!难得你肯陪我这个老头。”赫老笑着点点头。

茶舍的掌柜虽然心里不满,却没有一人敢说话,只能默默地看着老人缓步走出茶舍。

又是阵阵冷风袭来,叶歆忽然觉得气温比刚才更低了,并不是因为刚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而是冰冷的亲情让他感到寒冷,尤其是看着赫老瘦削的背影。

此时,一顶华丽的小轿停在茶舍门口,前面有八名壮汉,后面也有八名壮汉,轿子两侧还有四名锦衣粉妆的丫鬟,一个捧手炉,一个捧衣服,一个扶轿,还有一个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许多物品,似乎都是打扮用的脂粉。

叶歆忽然一愣,因为这顶小轿他刚才见过,正是那位刁蛮无礼,害得颜洛关店的城守夫人。

“老爷子,您怎么也在呀?”丫鬟一边打着帘,一边望向赫老,眼里并没有半点恭敬。

“他竟然是城守的父亲!”叶歆大吃一惊,这个纯朴和蔼的老人怎么看也不像出自官宦之家,他又转头望向茶舍,顿时明白掌柜和伙计们为甚么那么客气。但看着风中颤栗的削瘦身影,他心里忽然感到凄凉,尽管终日锦衣玉食,住的是花池月台,但却连媳妇的尊重都得不到。

赫老像是习以为常了,连眼角都没抬,越过轿子,径直往商业街的方向走去,神态平和,眉宇间也没有一丝怒色。

叶歆深深地打量着轿中走出来的少妇,只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满头珠钗,穿着一件极其名贵的雪貂大衣,上面用宝石镶成胸花,虽然一身贵气,但在叶歆眼里不过一个俗字,俗不可耐。

“看甚么看!小心挖下你的狗眼!”少妇傲气十足,狠狠地瞪了叶歆一眼,又不屑地朝他撇了撇嘴,之后在丫鬟的搀扶下傲慢地踏入茶舍。

“这城治理得有声有色,想必城守是位能人,想不到竟娶了位恶妻。”叶歆摇了摇头,快步追上赫老。

赫老微笑着问道:“小哥,我的身分你该明白了吧?”

叶歆搀着他的手臂,边走边问道:“我实在替您叫屈,堂堂城守的父亲,竟然被自己家的丫鬟喝斥,老爷子,您的日子……”

赫老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叹道:“我一个农民,好不容易看孩子有今天的成就,实在不容易,只要他功成名就,我算不了甚么,何况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做农夫好多了,也怨不了甚么。”

老人豁达的思想、广阔的心胸、慈爱的心怀,都让叶歆心颤不已,“能有您这么一位父亲,城守大人实在是大幸啊!可他也不能不管您吧?”

“我那儿子最是孝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得把妻子休了,可这位少奶奶是圣武将军姚跋的女儿,如何也休不得,否则我们一家的性命就会断送,因此我不想让他知道。至于她怎么对我,我并不在意,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听到甚么就当是耳边风吧!”

叶歆恍然大悟,心里嘀咕,“原来这位赫城守是因为妻子的关系才爬到这位置,若是与妻子发生口角,只怕这芒野城也待不下去了,老人的苦心实在可叹。”

“让你看笑话了。”老人笑了笑。

“老人家,不如到我那里去喝茶吧,虽然没有这里金碧辉煌,但很舒适。”

老人慈祥地看着他,微笑道:“从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现在看你,就更不一样了。”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没甚么特别。”

正走着,宋钱领着几个人迎了上来,见叶歆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谈笑正欢,心里诧异,但他知道叶歆的处事手腕,不敢打搅,于是命令手下退回旅舍,他则一个人迎了上去。

“宋钱,你来的正好,我要请赫老回客栈喝茶,你带路吧!”

“喝茶?”宋钱愣了愣,不过圆滑的他很快就醒悟,满脸堆笑地道:“住的不远,走几步就到。老人家,要不要叫辆车来?”

“这位是你的朋友?”赫老见宋钱身圆体胖,一脸富态,身上又是锦衣玉带,与叶歆的气质大不一样,不禁有些纳闷这两个人怎么会是朋友。

“我们从小认识,他现在是商人,我和他的商队一起来芒野。”

“商人!”赫老点点头道:“这里来的最多的就是商人。”

宋钱轻轻扯动叶歆的衣袖小声问道:“这位是?”

“城守的父亲。”

宋钱眼睛发直,几乎要跳起来,没想到叶歆刚到城中,便与城守的父亲结识,而且看两人的关系,似乎已是忘年交,内心既是惊讶又是赞叹。

赫老虽然不说话,但甚么都看在眼里,商人和文人之别一目了然。

走了大约百丈,三人来到一座小客栈前面。客栈的门面很小,门前还堆放着许多杂物,乍看上去像是一件旧货店,只有看门上高挂的招幌才能认出是间客栈。

赫老微微一笑,转头对叶歆道:“你们的眼光不错,选了这间客栈。”

叶歆诧异地打量了几眼,问道:“这里有甚么特别吗?”

赫老指着黑灰色的大门道:“别看这客栈小,门面又脏又破,但里面却截然不同,所有房间都是最好的设置,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只有住过的人才知道这里的好处,更重要的是,这是城中商会会主开的客栈,要想在城里做生意,这里是最好的落脚点。”

叶歆恍然大悟,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宋钱。

宋钱正是打听清楚才选了这一间,听了赫老的赞美,大为得意,眯着小眼睛笑呵呵地道:“老人家过奖了,这只不过是商人的嗅觉而已。”

叶歆笑道:“他满身铜臭,只顾着赚钱,我们不必理他,进去喝茶吧!”

“小哥,看来你的家境不错嘛!这里的一杯茶可不便宜,小老儿占大便宜了。”赫老呵呵一笑,慢步走入大门。

客栈的掌柜自然认识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这位芒野城商会会主的助手原本不把宋钱这支商队看在眼里,因为来往的商人实在太多了,比这规模更大的商队也经常出现,但看着宋钱身边的普通老人,他的脸色和态度都变了。

掌柜满脸堆笑地冲了过来,殷勤地道:“宋东主,原来您和赫老是旧相识,怎么不早说呢?”

没等宋钱回应,叶歆坦然应道:“掌柜,你说错了,我们和赫老刚刚认识,不过一见如故而已,你也不必太大惊小怪。”

宋钱正想靠赫老的身分拉关系,为日后的生意做好安排,没想到素来机敏练达的叶歆竟然说了实话,不禁大为诧异。

掌柜被这话堵了口,顿时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叶歆,笑容也显得有些生硬。

叶歆却是有意为之,赫老在这城里已不是一年两年,即便原本只是个农夫,现在也应该见多识广,而且为人直爽,在他面前没有必要故作姿态,用诚恳和坦然的态度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最重要的一点,他不喜欢对一个诚实纯朴的老人耍手段。

赫老果然满意地点点头,打心眼里喜欢叶歆表现出的诚实率真,含笑道:“掌柜,我们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不过你也不必多想,就当是一个普通老头和一个朋友来喝茶,其余的事不必在意。”

掌柜身为商会会长的亲信,见过的世面很多,很快就领悟了赫老的意思,随即露出更真诚的笑容,一句话也不多问,恭敬地把他们请到最好的雅间,并奉上香茶。

穿过长廊,叶歆终于见到了客栈真实的一面,果然是金碧辉煌,举世少见。偌大的厅中竟没有一件铁器和铜器,全部用金银器代替,而木制的物品也是用上好的香木制成,其他的饰物更是名贵,单是墙上的几幅画就价值连城。

客栈里的客人也与众不同,因为只有商人和商队的领队才能入住,而随员和苦力连大门都不许进,只能迁往侧院居住,反倒是马和车得到了贵宾式的招呼,备有上好的草料以及专人洗刷。

叶歆打量客栈的同时,赫老也在打量他,见他的眼神由始至终一直保持惯有的清澈,没有一丝贪婪和羡慕,既是感慨又是高兴,在这种环境都不动心,可见此人的心性,比起旁边一脸羡慕的宋钱不知要好多少倍。

宋钱不清楚叶歆又有甚么新计划,怕自己说话不当会坏了事,便不敢夹在两人之间,随便寻了个理由率先离开了。

叶歆没有理他,恭敬地陪着赫老在雅间里品茗,神色和善,意态轻舒,既没有因为对方的身分而过分吹捧,也没有吹嘘自己,甚至连身分也没有轻露,只以一个晚辈的身分应对。

赫老原本是个庄稼汉,平日无事喜欢闲扯,因此十分开心,口若悬河地说起弄儿之乐,家室之乐,每每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叶歆由此知道他是个绝对注重家庭的人,儿子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唯一可惜的就是媳妇。

第五章

‘我只能召唤水元素,但不会魔法,也不知道如何使用,不过对于水元素倒是有些研究。’叶歆笑了笑,手指一掸,将水元素散去。

应斯惊叹道:‘想不到啊!世上还有人在钻研魔法,我算是遇上同道了。’

叶歆惋惜地道:‘可惜我只会这一点,记载魔法的书里没有任何魔法施展的方法,因此没有办法学习,这是我一直以来引以为憾的事情。’

‘水系魔法?’应斯走到书架旁看了一阵,摇头道:‘对不起,我这里只有光明系魔法,还有些无用的小型火系魔法,至于水系嘛……对了,好像有几个小魔法,不过作用不大,威力也有限。’

‘能给我看看吗?’叶歆兴奋地道:‘我很想感受一下施展魔法与施展道术之间的差异,即使只是小魔法。请应兄传授。’

‘我不会,不过是书里有介绍而已。’应斯笑着从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看样子是手抄的。

叶歆接下册子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儿童魔法初识》,忍不住笑了起来,自我调侃道:‘想不到我居然要从儿童书籍开始。’

‘都是些简单的东西,也许你很快就能上手,不过这本书是祖先留下,所以不能送给你。’

‘嗯,我现在就想办法记在脑子里。’叶歆忽然想起针对姚跋的计划,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声,苦笑道:‘可惜我还有事,不然在这里小住几天倒是不错。’

应斯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暗暗苦笑一声。

叶歆不再浪费时间,快速翻动手中的小册子。里面所写的是六系魔法中最简单的东西,而且文字简明,让人一看就明白,不愧是专给儿童学的魔法书。

‘是这里了!’翻到第二十五页,叶歆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水系魔法……’

应斯不想打扰他,自己拿着光明魔法坐在床边随手翻着,眼睛不时扫向叶歆。这个初识的男子虽然看上去瘦弱,却有着一种特别的气质,柔中带刚,静中带动,雅中带俗,似乎拥有所有的特性,又似乎甚么都不像。

叶歆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虽然对魔法元素早有涉猎,但对魔法真正的研究还是第一次,手中的魔法都是最简单的,他却从中看到了魔法与道术的差别,驾驭与融合,这也是他当年领悟的。

‘驾驭!力量真有那么好驾驭吗?’也许是对于道术有先天的偏好,叶歆始终无法对魔法产生太大的好感,尤其是注重控制魔法力量的力度。

‘水壁、水箭、水甲,果然是最简单的水系魔法,使用方法……也很简单,大概可以记下。’

看着叶歆专注的样子,应斯又笑了起来,问道:‘你是甚么人?怎么会在这种天气出现?’

‘我?’叶歆抬头朝他笑了笑,‘没甚么大不了,只不过是个四处游逛的小人物。’

‘哦!’应斯虽然将信将疑,但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因此也就不再往下问。

‘好了!’叶歆合上小册子放回原位。

‘这么快?’应斯大吃一惊,叶歆从打开册子到记完水系魔法,才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能拥有这种记忆力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三种魔法,描述很直白,不耗精力。’叶歆若无其事地笑了。

‘若是你能留下三个月,这里的魔法大概都会装入你的脑子里。’应斯越来越欣赏这个青年。

‘没有必要那么贪心,学习力量的使用只不过是一种趣味,如果真要应用,那才是悲哀。我希望不会有施展魔法攻击的一天,不过那似乎不太可能,天下大乱,除非躲到这种地方来隐居,否则很难不卷入杀戮之中。’说到最后,叶歆不禁感到对人生的无奈。

‘天下大乱?现在是甚么年代?天龙朝灭亡了吗?’应斯好奇地问道。

叶歆知道他一生都没有与外人交谈过,自然不会知道这几年发生的变化,含笑道:‘不能算是吧,天龙朝仍在,但是局势已经变了。’

‘是吗?看来还是这里好,没有杀戮,没有死亡,也没有战争,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叶歆一直向往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却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妻子一起幸福的生活,然而现实距离理想越来越远了,除非放弃妻儿,一个人远避荒野,否则不可能达成这些年的梦想。

‘柔儿!权力和地位真有那么好吗?不,你是为了儿子吧?但是……’

叶歆并不认为儿子天生就喜欢权力,只不过是大人的意愿决定了儿子的将来,也许换一个环境,儿子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但自己与红緂一段梦般的姻缘使他每次面对妻子总是有些歉疚,这也是他屡次迁就妻子的原因,虽然知道这对事情并没有好处,但每次见到妻子,心就不知不觉变软了。

‘算了,这也许就是人生吧!既然为了他们母子,就算死也值得,还有甚么需要计较的呢?我还真是固执。’叶歆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应斯见他神态古怪,似乎在想着甚么,不禁有些好奇。谷内的世界实在太孤单了,以前没有与外人说话,因此感觉还不太强烈,现在与外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一想到对方要离开,孤独的感觉就像无数小针,不断刺激着心神。

‘城市到底是甚么样的,我真想去看看,可是向父母在天之灵发了重誓,我又怎能不遵守呢!难道真要等到四十岁?我今年才三十啊!还有十年时间……’

叶歆转身朝应斯躬身一揖到地,含笑道:‘谢谢你的招待,让我看到了真正的魔法,也知道了许多事情,以后若是有机会再来看你。’

‘我送你。’应斯突然感到别离的伤感,这种酸楚的感觉是他从未感觉到的。

叶歆感觉到应斯的变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踏出小屋,目光扫向鸟语花香的归谷,心头一阵失落,想到云锦山也像这里一样美妙,可惜回去的机会渺茫。

叶歆目光忽然扫视到一处谷口,似乎与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心头一动,正想多问,应斯忽然唤道:‘请从这里出去,我送你!’

‘哦!’叶歆深深地看了另一侧的谷口一眼,在那之后似乎藏着甚么,也许这就是应家世代守护的地方,但他没有多问,知道太多与自己无关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好事。

走到谷口,风雪声再次传来,与谷中的宁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应斯指着谷外道:‘你一直往南走,也许可以找到原来的地方,不过风雪太大,帐篷太小,恐怕一时间难以找到,我每次都是直线行走,因此不清楚刚才的位置,这一点请见谅。’

‘没甚么,我一定能找到,只是这里……’叶歆很想知道这个谷的位置,但应斯从不见外人,这次已是破例,他未必肯把归谷的位置向外人透露。

应斯果然犹豫起来,低着头思索片刻,沉吟道:‘这里本应不让外人进来,你是第一个,不过你学了魔法,算是自己人,若是你有兴趣再来,你就在今天扎营的地方等待,少则五天,多则十天,我一定会出现在那里,到时候再带你进来。’

‘好!’叶歆含笑挥手作别。

目送身影消失在雾气之中,应斯的表情和眼神再次发生变化,此刻他并不知道,正是这个青年改变了他的一生。

天公像是被激怒了,漫天的风雪一直不停,而且越来越猛烈,能见度只有两丈,要在这种环境下寻找帐篷绝不是容易的事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叶歆找了一整天,终于见到了躲在洼地的营地,士兵似乎发现他失踪,不少人不断地探头出来巡视。

‘大人,您上哪里去了?我们差点吓死了。’克浑几乎高兴地想哭。

叶歆感觉到真挚的感情,心里感动,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歉然道:‘对不起,我有点事出去看看,累你们担心了。大家休息吧,这场雪只怕还长着呢!’

‘这么大的风雪,想不到您能行动自由,我们这些壮汉都比不上,不愧是名动天下的人物。’

叶歆微笑道:‘我有个藤魔的外号,这点小风雪算不了甚么。’

‘藤──魔!’克浑突然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睡吧!’叶歆和衣睡倒在软垫上,脑子里不断回味着刚才的奇妙经历。

‘天地仿佛突然大了许多,眠月大陆虽然很大,但比起天地,还是显得十分渺小,我似乎与其他人一样,被眼前的一切束缚了,我该让自己的眼睛看得更高更远。’

‘一个固守在偏远山谷的家族,到底有甚么用意呢?似乎应该与当年的魔族有关,但他又说自己不是魔族,也就是人族,然而人族应该与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学了魔法……难道他是为了魔族?可魔族不是已经灭亡了吗?莫非西方大陆又有人来到眠月大陆?’

‘跨越大海而来吗?可是归谷的另一个谷口通向何方呢?是西方大陆,还是茫茫冰原?归谷这个名字,是真的归路,还是期待的归路呢?’

叶歆忽然摇了摇头,苦笑道:‘想太多也无益,眼下还要解决姚跋和这个被沙子包裹的金块,真是头疼啊!’

雪停是三天后的事情,再次上路,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改变,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松软的雪地给行走带来很大的难题,因此叶歆和五百名士兵又花了两天才走完五十几里路。

‘终于到了!’看着远处矗立在白雪之中的芒野城,士兵们仿佛看到了软床和热水浴,脸上都充满了兴奋。

叶歆却有些紧张,之前见识过芒野城的防御体系,虽然人数不多,但士兵做事有条不紊,很有章法,现下五百人突然出现,必定会引起怀疑和盘查,虽然早有计划,但结果却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公子,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你们找个洼地等待,我先进城,再找个最好办法接你们进城。’

‘我们不是商队吗?又没有武器,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吧?’

‘难说,这里的城守不是等闲之辈,在这种天气勉强行走本就有违常理,而且人数又这么多,换成是我也免不了多想一些,即使放我们进城,也会派人监视,甚至是软禁,如此一来不但不能有帮助,反而会拖累整个计划。’

‘原来事情这么复杂。’克浑点了点头。

‘若是按我的意思,你们连城都不必进,直接寻找目的地,但我担心士兵们经过几天的风雪,无法支撑下去。’

克浑笑道:‘这一点公子可以放心,我们都是在冰雪里长大的人,虽然说行军是苦事,但既然参了军就应该听从命令,何况是公子和朴大将军的命令,我只有绝对的忠诚,绝无二话。’

‘还是轻松些好,你们留下,我进城。’

短短两天,叶歆已经掌握了三项魔法,唯一的难题就是召唤水元素的速度。

城门的守卫依然很严密,叶歆经过几关盘查才得以进城,虽然大雪刚过,但芒野城中的积雪已被打扫干净,连房顶上的积雪也被清扫完毕,街上如往日般繁华热闹,酒馆食店更是门庭若市。

看到这一景象,叶歆不禁感慨芒野城效率之高,赫洋的能力的确出众。

回到客栈,着急的宋钱立即冲了出来,紧张地问道:‘公子,您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大家都在担心您出了甚么事。’

‘暴风雪来得太快,我有些失算,不过时间还算充裕,士兵们在雪地里等着,我们要尽快进行下一阶段的行动。’叶歆脸色一正,抬腿走到宋钱的房间。

‘公子,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宋钱倒了杯热水递给叶歆。

叶歆接过热水捧在手上,问道:‘我要的资料准备好了吗?’

‘是!’宋钱从枕头下取出一张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东西,‘公子,荒漠都市中有七座是产粮之城,其余都是矿石城或是像芒野城这样的商贸城。’

‘七座,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们只有五百人,想控制这七座城似乎有些痴人说梦。’

‘最近的是一座小城,名叫青田,是东面这片荒漠中唯一的粮食产地,不过听说产粮之城的地位远不如其他,因为主要的食物通过外面运往荒漠,因此产粮城的作用极少,听说发展也很缓慢,再加上靠近出口,作用就更低了。’

叶歆微微笑道:‘这样更好,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城,当外面粮食被封锁的时候,它就会成为下金蛋的鸡,我们如果能控制这七座小城,就能以食物征服这些桀骜不驯的军阀,不过事情不会容易,你要有心理准备,最好是在明年开春播种之前完成工作。’

‘属下明白。’

叶歆喝了两口热水,觉得浑身都暖和了,随即想起还在雪地里的士兵,腾的站了起来,问道:‘青田城离此多远?’

‘大约四五十里,雪地难行,大约要一天半至两天的时间。’

‘嗯,我明白了,现在立即起程赶赴青田城,你快去准备,我在城外等你。记住,这里也不能疏忽。’

‘是。’宋钱躬身行了一礼。

青田城,一座比芒野城要小许多的荒漠都市,城里没有大湖,只有十几块小湖遍布整个城。小湖之间沟渠很多,有的是天然形成,有的是人工开凿的,周围阡陌纵横,房屋疏疏落落遍布在田野之间。

一进城,叶歆就被疏落的房屋以及大片农田吓了一跳,青田城除了又矮又破的城墙外,根本不像一座城,倒像是一座被土墩围成的大型农庄。

‘好冷清的城市啊!与芒野城有天壤之别。’

宋钱苦笑道:‘想不到这里如此冷清,连个像样的市集还不如,产粮城果然没有人在意。’

叶歆笑道:‘这样更好,眼前的混乱说明管理者并不重视,也说明了这城的重要性,没有人注意的地方最适合我们这些外来者,难道不是吗?’

‘是不是离芒野城近了些?万一被发现可不好。’宋钱还是有些担心。

‘阴谋自然会带来危险。’叶歆指着城西的一堆房子道:‘你去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的是商战,我的是智战,相互合作,定能收到奇效,因此你不必在意我做甚么,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

‘明白。’

‘好了,你带一半的人去市场,我和剩下的去看看这座城的防务,不过……’叶歆回头望向没有任何士兵看守的城门,不认为这里有任何防务可言。

第二章

转眼已是黄昏时分,日暮西沉,一名齿白唇红的锦衣小仆恭敬地走了进来,欠身禀道:“老太爷,天色已晚,大人请您回去歇息。”

“知道了。”赫老推开茶杯站了起来,拉着叶歆的手含笑道:“小哥,今天聊得真高兴,有空我再来找你。”

“好啊!”叶歆倒也没说假话,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相比,朴实无华的对话更令人舒适。

“你甚么时候走?”

叶歆寻思片刻,摇头道:“我那朋友打算在这里开店,只怕一时半刻走不了。”

“开店!”锦衣小仆忍不住插嘴说道:“那要等到新年之后了。”

“新年!?”叶歆愣住了。

“你不知道?”

“是我那朋友去办的,我不清楚。”

“小哥,要不要我去说说?”赫老好意地问道。

“谢谢赫老。”叶歆还以感激的目光,随后摇了摇头道:“不劳烦您了,事情不大,等几天也没甚么大不了,何况六十几个荒漠都市,并不一定要在这里开店,也许他会去其他荒漠城市试试。”

“呵呵,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赫老慈祥地笑了笑,在小仆的搀扶下缓步走出了客栈。

叶歆一直送到大门,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去,却见宋钱不知何时已站在大门口。

“公子,谈了一个下午,是不是又有甚么计划?”

叶歆淡淡地道:“我与赫老只不过是闲聊几句,没说其他事,刚才他说要去和赫洋说说开店的事,也被我回绝了。”

宋钱大惊失色,疑惑地问道:“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省去不少时间,怎么放弃了?”

叶歆脸色一沉,不悦地道:“我还没沦落到要利用一个老人的时候。”

“是,是。”宋钱虽不以为然,却不敢有任何异议,叶歆就像镇魂的天魔,时时刻刻压着他的神经。

叶歆见他脸有惧意,神态稍稍缓和,淡然道:“回房说吧!”

“是。”

回到房间,叶歆细细问了一番城中的事情,宋钱便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出,其中大半是有关商业的消息。

“事情怎么了?是不是要等到新年?”叶歆问道。

宋钱紧紧皱起眉头,轻声骂道:“没想到在这里开店这么麻烦,说是要先找官府申请商权,才能去商会馆登记。”

“哦!”叶歆对经商并不熟悉,听了并不觉得有甚么问题。

“最麻烦的是商权有定量,每年重新评定一次,不能随意开设店铺,要想取得商权就必须在除夕之日竞价购入,每天一次,还要交竞价的订金,就算得到了也不会退回,光是这笔,官府每天就是十万两以上的收益。”

叶歆这才明白其中的麻烦,也感到有些头痛。他的目标是从现在到开春三月,在这几个月内尽量掌握丹络地域的主控权,至少要打开一条通道,让大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雪狼关前,而如今第一步就受阻,似乎不是好兆头。

宋钱轻叹道:“城守赫洋还真是个人才,居然想到这种方法控制商业,手腕的确高明,如此一来每间店铺的利润和收益都被他掌握,想必其他地方的控制也很严密,有些水泼不进的感觉,而且还能凭空坐收一大笔钱。”

叶歆喃喃地嘀咕道:“赫洋!到底是个甚么人物?”

“刚才谈了这么久,你居然没问?”

叶歆摇头道:“我不是要问他个人的资料,而是想知道他在这六十几个荒漠都市中的份量,如果是个人物,我要想办法把他争取到手上。”

“俄巴老人也许更清楚一些,有空找他来问问,不过眼下计划无法施行,似乎要另想出路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

叶歆沉吟道:“既然连人多口杂的商场都被控制,其他行业只怕更难插手,为今之计只有寻找这座城的破绽。”

“破绽?”

“手段再高明的人也会有盲点,这座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商业虽然受到控制,但繁华度却没有受到影响,可见在刚性的手段外,还有温和的措施弥补,否则不可能有这种局面。”

宋钱茅塞顿开,含笑道:“公子说得太对了。”

叶歆微微一笑,盯着冰面意味深长地道:“整个丹络荒漠就像冰面,这芒野城不过是一个点,要在冰面上开口,就要先打开其中一个点,而我们现在要想的不是如何破冰,而是找到最有效的锐器,用拳头砸不但费力,而且效率太低。”

“锐器可不好找啊!”宋钱喃喃地道。

“关键是人,我们虽然有些资料,但都是道听涂说,其中有多少是真消息还是个疑问。”

“人……”宋钱不经意地望向大门。

叶歆知道他在想甚么,淡淡笑道:“不必打他的主意,他虽然是赫洋的父亲,却没有一点权力,因为赫洋的前程操控在他妻子的手里。”

“嗯,我知道,城守夫人是姚跋的女儿。”宋钱挺着肚子坐了下来,沉吟道:“还有五十几天,不能白白浪费了,现在是冬天,大雪纷飞,水倒是不缺,只是路不好走,不然可以换个城市试试。”

叶歆虽然对商业不熟悉,但买低卖高的商业基本规则还是明白的,沉吟了片刻道:“虽然此处离古马城不远,但一路走来皆是荒漠,寸草不生,水、草、粮,这三者应该是关键,水和草我们无法控制,不知道这粮食……”

宋钱眼睛突然放光,不等他把话说完,猛的一拍大腿,接口道:“还是公子想到要点上了!粮食的确是关键,要是能控制荒漠城镇的粮食供给,就等于掐住了姚跋的咽喉。”

叶歆沉吟道:“早在我出使铁凉之前,就已经打算利用控制粮食来控制这两片荒漠地,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没有机会收复这两片富土。”

“哦!既然公子早有定计,我们只要依计而行即可。”

叶歆摇头苦笑道:“计虽不错,现在却不能用,而且当时做事不顾一切,不择手段,脑子里只想着救柔儿,所以计策比较狠毒。”

宋钱越来越感兴趣,催问道:“不如说来听听,即使不能直接使用,也许可以从中想到新的计策。”

“当时雪狼关外三城未失,悬河城也在我手中,我利用部族之间的斗争把莫鹰赶入荒漠,打算用围剿乱党的藉口把荒漠的两侧出口封死,只许出,不许进,不让一颗粮食流入荒漠,断绝这六十余座荒漠都市的粮道。”

虽然还没听完,宋钱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条计策果然辛辣,如果真的施行,只怕荒漠都市会出现逃荒潮,几十年建立的经济系统将会崩溃。宋钱以颤栗的目光偷偷看叶歆一眼,心里着实有些庆幸冰柔脱困了,否则这个人物还不知会把天下变成甚么样子。

叶歆并未停顿,继续说道:“这些荒漠都市产粮极少,一旦控制粮道,姚跋大军的军粮也会受到影响,一旦军心动摇,士兵受损,我就可以软硬兼施,一方面派人游说他归顺,保他性命富贵,但要收回领土;一方面趁他军心不稳,偷袭东西两侧的边境大城,做为进入丹络的跳板,然后把口袋一点点缩小,那时他的士兵只有三个选择,一是饿死,二是战死,三是投降。”

听完整个计划,宋钱忽然觉得双腿发软,四肢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

叶歆苦笑道:“可惜啊!现在只能派兵从东面入口偷袭,没有办法两面合击,只好另想办法。”

呆了半晌,宋钱略感轻松,应道:“既然公子有心在粮食上做文章,我立即派人去查粮食市场的情况,最好再派个人去古马城,让朴大将军帮着查一查以粮食为主的商队情况。”

“对,是该派个人回去。”叶歆的思绪突然活跃起来,在屋内踱了几步,沉吟道:“虽然西面出口被铁凉军控制,但这些年西面受到雪狼关的阻挡,粮道应该在东面,由古马城往南可以直出龙口关,进入眠月大陆的中腹地区,粮食的运送也较为方便,因此一定要控制从东面进入古马城的粮队,让他们协助我们的计划,当然,商人以利为主,我们也要让他们看到合理的回报。”

“公子说的太对了。”

“再者,虽然荒漠苍凉,但不会没有粮食生产,因此我们还需要控制几大粮食产地,如此一来,内外供给都掌控在我们手上,只有这种筹码才有力量击倒姚跋。”

宋钱原本只想着控制粮食市场,叶歆却想到控制粮食产地,以图连根拔起,下手更狠,不禁又是一叹,发誓这辈子与谁做敌人都行,就是不能与叶歆为敌,否则会死得很惨。

叶歆道:“这样吧,我连夜赶回古马城,你留下打听消息,我回来后要立即见到资料。”

宋钱劝说道:“资料没有问题,只是这种天气怎能让公子跑回去,还是找个人回去吧?”

“不行,朴哲现在是大将军,派个下人去通知他固然可以,但不够尊重,而且情况有变,也许需要更多的时间,所以我想安排一些事情。再者,想控制粮食产地不是易事,我们手中无人可用,需要一小支精锐士兵协助,以备不时之需。”

一番理由让宋钱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答应。

俄巴老人知道叶歆要立即起身也很意外,劝阻无效的情况下,只能安排好马车,又找来一名最诚实可靠的车夫驾车。

深夜。

空旷苍凉的荒漠大地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与之相应的是不断呼啸掠过的狂风。车里挂着一盏精致的油灯,在黑暗中分外显眼,如一颗缓慢掠过的流星。

“公子,甚么事这么急,为甚么要连夜动身,难道不能等明天天亮吗?”冷风飕飕,四周昏暗,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车夫也不免感到不安,只好用说话来打发时间。

“有急事。”叶歆并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荒漠天气异常,尤其是冬天,暴风雪往往把道路封锁,积雪也会改变原有的道路标志,面对这样的环境,只有及早上路,赶在暴风雪来临之前赶到有人的地方,否则会冻死在荒漠中。且他自幼爱读书,对于天气也有研究,觉得将会有一场大型暴风雪降临,如果不能如期赶回古马城,整个计划将会被推迟至少十天。

“哦!”车夫不知道他的身分,见他语气平淡,似乎不愿多说,也就不再相问,打了几个哈欠,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猛的往嘴里倒了几口烈酒。

突然,一丝奇光射入车夫眼角,他愣了愣,惊讶地朝光芒的方向望去。

“甚么事?”叶歆从车里探出头。

车夫勒住马车,朝光芒的方向指道:“公子,您快看呀!那是甚么光?好奇怪呀!”

叶歆顺着他的手望去,极远处的黑暗中闪烁着一颗比星星还要明亮的光点,晶莹的光芒虽远,看在眼中却像是近在咫尺,彷彿极天之光。

“好美的光芒,想不到天下竟然有此等景象,夜行虽苦,但有此光相伴,值得、值得啊!”

车夫正感到害怕,没料到叶歆却高兴起来,大感诧异,问道:“公子,这种邪象有违常道,一定是妖孽作祟,您怎么还这么高兴?”

“妖孽!”叶歆哈哈一笑,指着光芒处扬声道:“天下最大的妖孽就是我们这些人,劈山开河,掘矿伐木,甚至自相残杀,哪一样不是在毁天灭地?”

“我们是妖孽?”车夫听得一脸茫然。

叶歆知道他不明白,不再多说甚么,盯着光芒看了半天,竟然不舍得离开。

车夫在寒气中哆哆嗦嗦地颤动着身子,想办法让自己热起来,边动边问道:“公子,能不能换个时间再看?小人快冷死了。”

“换个时间?莫非你还想在这里住一夜?”叶歆笑着调侃道。

“不、不!我是说下次。”车夫心里嘟囔着道:“别开玩笑了,在这种鬼地方住一晚,不冻死也会被吓死。”

“进车里坐吧,里面暖和。”叶歆彷彿着了迷似的,舍不得离开。

“真是疯子,这光有甚么好看?”车夫晃着脑袋钻入马车里。

叶歆当然不只是为了美丽的光芒,当第一眼看到它,他就意识到这不是天象,而是人为。普通人认为那是妖光倒也没错,但他是修道者,想像的空间远比普通人要广,凝心能呼风唤雨,他自己能取木之精华入药,自然也有人能放出这种光芒。

天下大乱之后,修炼之人似乎并未因此出山,由此可见数百年的禁令影响深远。叶歆虽然一心开禁,只是局势混乱,民心不稳,任何异变都可能会被敌人利用,成为打击民心的器具。

“此光远至数十里,施术者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可惜我有事在身,耽误不得,否则一定要去看看是何种奇术。”

车夫把头探出车帘问道:“公子,您看够了吧?”

“走吧!”叶歆深深地看了一眼极北方的强光,然后登上马车。

匆匆三天,叶歆终于又赶回古马城。

朴哲正忙着安排陆续到达的军队,突然听闻他回来,以为发生了甚么意外,连忙赶到西门,见叶歆只带着一个车夫回来,不禁大为诧异。

叶歆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惊愕之色,微微一笑,安抚道:“朴兄,上来吧,我们边走边谈。”

朴哲微微松了口气,笑着挤入马车,屁股刚沾垫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遇到甚么麻烦?”

叶歆含笑道:“没甚么,只是计划有变,需要有些安排,所以回来做准备。”

“哦!”朴哲闻言才放心,脸上的紧张神情也随之消失了,恭敬地道:“大人尽管吩咐。”

谈及正事,叶歆脸色一正,沉吟道:“近来天气不佳,似有大型暴风雪将至,因此我必须连夜往回赶,以免耽误那里的事情。你现在就去挑选五百名精锐士兵,换上草原牧民的装束,只带些马匹和粮食,嗯……不要带任何兵器。”

朴哲不明所以,却没有多问,欠身应道:“属下立即去办,大人一路劳顿,请到府中休息。”

叶歆点头道:“你去办吧,我先去看看玉霞她们。”

提起两位少女,朴哲忽然笑了起来,道:“这位女皇帝的确与众不同,整日四处游逛,一点也不像皇帝。”

叶歆笑道:“她这皇帝是我硬推上去的,我也答应过不让她处理政务,因此才把她带出来,你可别小看她,说不定将来她还能帮上小忙。”

“哦!”朴哲没想到过那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干甚么,听了倒是有些好奇,“皇上在观雪台赏景,我让仆人引您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

第六章

做为一个城,居民主要的聚居地在城西,那里的土地最差,小湖也较少,因此兴建起了市场和居所,城守的宅子和官衙也在那里。

叶歆在城中逛了一圈,发现整座城竟然没有一个士兵,只有几名衙役在大街上闲逛,他心里渐渐明白,芒野城是东面的第一道屏障,能成功通过那里的军队不会来攻这样的小城,而是会西进直取丹络,所以此处没有配置军队。

‘看来天赐我良机,把这座小城送到我的手上,只是怎么运用这城才合理呢?藏兵?不行。这里离芒野太近,容易被发现,万一引起丹络的注意,反而会惹出大麻烦。’

‘这片地区绝不能一个城一个城攻,这样会把大军拖在荒漠之中,肃州没有这么多兵力,只有一举拿下整片区域才有价值,否则会把姚跋逼向红烈那一方,后果不堪设想。’

‘对了!魔法倒是可以考虑,只是那三种儿童魔法能杀掉姚跋吗?万一杀了他,引致地区分裂,情势的发展就会脱离控制范围,在大局不明朗的情况下,不能运用激烈的手段。’

‘呵呵!感觉就像走在细丝上。’

面对机会,叶歆显得十分稳重,毕竟这是重要的一步,关系到日后控制整片区域的战略大事,不能轻率。

城池不大,宋钱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很快便带着手下回到叶歆身边。

‘公子,我已经查清了,城里的粮食果然不好卖,因为水土的原因,这里所产的粮草收成少,质量也比不上外来的粮食,许多粮食都卖不出去,被藏在农家的地库中,只要有人大量收购,他们会很乐意。’

叶歆含笑道:‘看来这里的一切都适合我们开展计划。’

‘是啊!利用粮食计划,公子还能调集更多的军队进来,两三千大概不是问题。’

叶歆没有直接回应,问道:‘城守在甚么地方?’

‘在那边闲逛。’宋钱指向屋子最密集的区域,‘由于没有驻军,管理这里的不是甚么大人物,只不过是个农民的头领。’

‘给你半个时辰,安排我和他会面,我想做一笔大买卖。’

‘大买卖?粮食吗?’

‘不!’叶歆微微一笑,轻轻吐道:‘买城。’

青田城的城守名叫成华,不是正统的官员出身,只是因为种田种得好而成为青田城的农民领袖,继而被授与城守一职,但实际上没有任何特权,只不过是一个负责把粮食从青田送到丹络的监管人。

宋钱花了一点小钱,在城中最好的一间酒馆设下了小宴,虽说是最好的,但酒馆实在不怎么样,破旧的墙壁,缺损的桌椅,稀稀落落的客人,都说明这间酒馆的现状,唯一让人感到舒服的就是干净整洁,以及窗外美丽的田园雪景。

‘来了!’宋钱迎着大门的方向站了起来。

叶歆抬眼望去,灰色的大门走进一名男子,一身厚重的布棉衣,上面还缝着几个补丁,头上戴着破旧灰布棉帽,脸上经过岁月的洗礼,布满密密麻麻的皱纹,怎么看也不像是身居城守要职的官员。

‘公子,看到了吧?他就是城守,只是没权没钱,不过是个管粮食的小吏而已。’

‘有城守的名位就有用,你去请他来。’

‘是!’宋钱很有礼貌地朝门口挥手唤道:‘城守大人,请到这里来。’

灰衣老人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急步赶了过来,神色间完全没有城守的傲气,谦和地问道:‘宋财东,甚么事把小老儿找来?’

‘没甚么,只是想在这里做点生意,你是这里的城守,怎能不请您这位城守大人?’宋钱笑着拉他走到桌边,指着叶歆道:‘这位是南面来的辛公子。’

‘参见成大人。’叶歆朝成华微微欠了欠身。

成华知道自己的份量,也没有把自己当过城守,听了只是呵呵一笑,摇头道:‘我不过是个运粮官,负责把这里生产的粮食运到各个城去,其他的事都不归我管。你们进城时想必都看到了,这座城连一个士兵也没有,有的只是农民。’

叶歆为他斟了杯酒,含笑道:‘无论如何,你都是名正言顺的城守,有事自然要和你商量。’

成华呷了一口,眯着眼睛享受了片刻,问道:‘听说你们要在这里做生意?可是这里除了一点点粮食,甚么也没有,我不明白甚么地方有利可图。’

‘粮食不就是最好的商品吗?’宋钱接口应道。

‘粮食?’成华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道:‘这里出产的粮食都是次粮,比不上外来的优粮,所以卖出去都是作为牛马的饲料,根本不会让人吃,所以这座城到现在还是这么穷。’

宋钱微笑道:‘这一点城守大人就不必担心,我们自然有谋财之道,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青田城来。’

成华这才稍感兴趣,小心地打量了两人几眼,好奇地问道:‘我还真想知道有甚么生意可做?’

宋钱笑而不答,转头望向叶歆,征求他的意见。

叶歆举起酒杯摇了摇头,忽然问道:‘城守大人,此城只有田地,而无商贸,长此下去,恐怕很难有机会发展,难道你不担心吗?’

‘我可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一座城,只当它是一个被城墙包着的田庄而已,所以越是纯朴越好,不过──’成华神色一黯,欲言又止。

叶歆和宋钱对望一眼,含笑道:‘莫非有甚么难言之隐,我们既然打算在此处发展,自然有面对困难的准备,大人切莫顾忌。’

‘城中的百姓以农为生,只是粮价被外来粮食压着,所以百姓的收入不高,而且外来粮食越来越多,也许用不了多久,这里的粮食连一颗都卖不出去了,虽然可以留下来自己吃,但衣服食盐等日常用品都需要从外来商队中购入,收入减少会影响他们的健康,这一点实在让人担心。’成华显得忧心忡忡,眼神还带着一丝绝望之色。

叶歆要的正是这一点,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弱点,抓住这个弱点,就可以控制这个被人遗弃的城市。

宋钱见了叶歆的眼神,心领神会,笑着又问道:‘城守大人,我们做笔生意如何?’

‘和我?’成华愣了愣,木讷地问道:‘我只有粮食,你们要吗?’

‘我们要的是这座城。’叶歆突然接口。

‘甚么?’成华腾的站了起来,又连退了两大步,满脸惊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甚么?’

叶歆走上去扶着他坐回原位,温言安抚道:‘城守大人千万别误会,我是个商人,做的事都是为了赚钱,我们所指的是发展青田城的权力,而不是要成为城守。这里面的分别想必成大人会明白。’

成华长长地舒了口气,抚着胸口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要占据这城呢!’

宋钱自信地道:‘这里虽然只有农田,却像是没有被开发的宝石,而我的目的就是想把这颗宝石的粗石外皮剥去,露出宝石的本色。’

‘你是说要使青田繁荣!这太不可思议了吧?这里可是甚么也没有。’成华实在不明白这座满是农田的城市有甚么吸引人的地方。

‘怎么会甚么也没有呢?粮食本身就是重要的一环,我的目的是想把所有进入荒漠的粮食都运到这里来,再由这里散发到各地,如此一来,这座城市的人流一定会增加,商机也会随之而来,客栈、镖行、货场、马车店,各种配套措施都要兴建,这一切都会为这座城市带来前所未有的繁荣。’

听完了宋钱描述未来的景象,成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一个满布农田阡陌的小城,真能变成像丹络一样的繁华都市吗?

叶歆从成华颤动的目光中找到了兴奋和希望,知道他动心了,只是怀疑自己的能力,因此又利用锐利的词锋步步紧逼,道:‘城守大人,你做为这个城市的老人,最期盼的大概就是城市的繁华吧?而且身为城守,无论实权如何,但你有令百姓富裕、城市繁荣的义务和责任,难道你想碌碌无为过完一生,然后被这里的百姓淡忘,哦,也许会被骂成是昏庸无能的执政者吗?’

叶歆若无其事的挑衅更加刺动成华的心,回想自己这些年的确是庸庸碌碌,除了收集粮食和运出粮食之外,几乎甚么也没有做,虽然从未把城守之位当成一回事,但事实上自己占据了这个名位,的确有相应的责任和义务,这是绝对无法推托的。

‘让城市繁荣!这种小地方真的可能吗?’成华并不是没有期待,只是不相信自己的期待。

酒馆并没有隔音,甚至没有屏风,因此三人的对话很快就引起酒客和掌柜的注意,不约而同都挤了过来。

‘你们说要把这里当成荒漠的粮都,是真的吗?’一名酒客盯着宋钱。

宋钱眯着小眼睛笑道:‘不然我们又何必大老远跑到这冰天雪地来吃苦?商人嘛!眼睛自然会向钱看,如果这个计划能成功,得益的是大家,而且是巨大的暴利,这就是我们来吃苦的原因。’

叶歆指着空荡的酒馆笑道:‘掌柜,一年之后,只怕你这里的桌椅会不够用,不过宾客满堂的场面,想必你会很高兴。’

‘当然,当然!’掌柜像吃了蜜糖似的,满脸笑容,连连点头道:‘这事我一定支持,没有人不想看着自己的家乡变成繁华的大城市。成老头,你还犹豫甚么?这事成功,大家受益,失败了也不过重新回来种田,没有任何负担。’

一名酒客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这位财东,要是有用人的地方,我第一个报名。’

此时的宋钱把自己变成了善人,亲切地笑道:‘好啊!我正缺人手,外面找人来又不放心,最好是本地人,这样既熟环境,又知道天气变化,是最好的人选,要是还有甚么亲戚朋友没工作的,尽管找我。’

‘好啊!’

酒馆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酒客高举酒杯大声叫好,气氛异常活络,这种无形的压力使成华心中的天秤不能不向叶歆和宋钱倾斜,毕竟这是无本万利的计划。小心谨慎的他再次发问:‘这里不在主商道上,那些商人和商队不会舍近求远吧?如果商队不来,我们做甚么都没用。’

宋钱笑着摇头道:‘城守大人,这句话你就说错了,我是商人,最明白商人喜欢甚么,怕甚么。’

‘哦!他们喜欢甚么?又怕甚么?’

‘现在天下大乱,商人喜欢稳定的环境、宽松自由的制度,这才是经商的好环境;他们怕的则是军队带来的混乱,以及严政带来的重税,军队的无礼可以让他们血本无归,重税则大大减低他们经商的兴趣。’

‘这些青田城都有吗?’

‘当然,这里没有军队,商人们不用担心军人的蛮横,也不会担心战争,这里没有官府,也没有税收制度,是个自由贸易的最佳地点,只要城守不加以干涉,再多向外界宣传,一切都会如意的。’

掌柜笑着大叫道:‘对啊!我们这里没有军队,是和平之城、自由之城,是最好的商贸环境,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酒客调侃道:‘你还经常嫌客人不多。’

‘是啊!’虽然被调侃,但掌柜满脑子都是将来的繁华景象,依旧笑容满面,‘还是这位宋财东有大智慧啊!这个城的将来就靠你们了。’

叶歆暗暗感叹,人绝不能以一时的荣辱来评论,宋钱在其他方面虽然不怎么样,性格中也有卑劣的成份,但单以商才来说,绝对是天下少有的人才。

成华被宋钱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怀疑也随着消失。

叶歆察言观色的能力比宋钱更好,见成华张口欲言,但又似乎犹豫着甚么,知道他心里正在挣扎,于是把游说的重点放在其他人的身上。

‘其实让青田城繁荣并不只是为了你们,还有你们的下一代。我刚才在城里转了一圈,竟然没有一座学堂和私塾,也就是说你们的子女世世代代只能做农夫,如果没有才能和天资倒也算了,但如果你们的子女是个难得的奇才,难道你们甘心看着他们老死在一块田地之上吗?难道你们就不想看他们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吗?’

‘当然想!’人们的心里像是注入了一把烈火,熊熊灼烧着他们的精神,下一代的将来远比现在更令他们动心,尤其是有子女的酒客,叫声更是热烈。

‘学堂、私塾,这些都需要钱,但凭你们现在的收入能达到吗?不能,绝对不可能,只有城市变强,其他的资源才会出现,你们好好想想吧,为你们的下一代着想。’

‘我赞成。’、‘我也赞成。’、‘我替我全家举手赞成,我那娃子很聪明,也许有一天能做官。’

看着纷纷高举的手,成华的心彻底被征服,纵使他不为自己,也不能不为所有的居民着想,含笑道:‘好吧,我这个城守做得不太称职,我就把这个城交给你们来安排,但你们不能做有害这座城的事情。’

‘当然!’叶歆和宋钱相视一笑,对于这座小城轻易到手既是意外,又是兴奋。

青田城里只有一千居民,消息很快就传遍整座城市,没有一个不为新投资的计划而感到兴奋,尤其是有关下一代的言论,更是颤动每个家庭,想到儿子、女儿有机会学习文化,甚至出去做官,做为父母,没有一个不想子女有成功的一日。

消息像是带着欢乐的烈火,将整个城市都烧了起来,人们除了兴奋,还怀抱着憧憬。

叶歆和宋钱被奉为上宾,得到最热情的招待,两人也投桃报李,买下了所有过剩的余粮。

‘公子,我们的计划很顺利。’看着堆满板车的粮食,宋钱露出胜利的笑容。

‘别高兴的太早,这只是第一步。’叶歆回头望着城里的平房,正色道:‘我们这次是把他们送到火坑边,也许会化解冬天的寒气,但控制不好就会坠落火坑,因此我们要绝对小心,不能让他们受损,当然,我们的承诺也得兑现,要让这里繁荣。’

‘是,我一定像经营自己的城一样经营这里。’

叶歆看着宋钱,轻轻一笑,指着城池道:‘如果成功收复丹络,就封你做青田侯吧,这个城当你的封地。’

‘真的!’宋钱再次打量青田城,眼神已完全变了,就像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计划着怎么将其培养成人,‘公子,下一步怎么办?’

‘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你留下,把粮食之都的承诺变成事实,我带人回芒野城。’

‘不去下一个产粮城了吗?’

叶歆犹豫道:‘行动要有节制,过于频密的行动会引来怀疑,现在既然有了立足点,你就在此处理事宜,我回芒野去寻找新的突破口,也许……赫洋是其中的关键!’

‘赫洋!您要去见他?’

叶歆点头道:‘嗯!只有示之以诚意,才能打动人才的心。不过他是姚跋的女婿,只怕不太容易,我会见机行事。’

第三章

观雪台建在城外一座小山坡上,本是眺望荒漠道路的哨站,因为风景美丽,又没有战事,所以被以前的城守改名观雪台,专用来赏景。

“师父!”见到叶歆突然出现,玉霞高兴地冲了过去,满脸好奇地问道:“你不是去了荒漠吗?怎么又回来了?”

“有点事要办。”叶歆抬眼眺望远方,只见天晴地阔,视野极远,可以望见皑皑白雪铺成的大地。

“这里的风景好美啊!”玉霞嫣然笑道。

“喜欢就好,我还怕你嫌闷呢!”

“朴哲将军招待得很好,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城里没有人管我是皇帝还是公主,最多说几句粗俗的笑话,一点压力也没有,这种感觉真好。”

叶歆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睛又向北望,再往北走百里就是茫茫冰原,是个冰雪构成的世界,传说中的人间绝境,没有任何生机。他指着北方道:“有一位火行道士曾经告诉我,他曾踏上冰原,但感觉到不祥之气,而且火由木生,那里是死寂的冰雪世界,无木可取,对火行道士极为不利,所以没敢再往前。”

“是吗?”玉霞十分好奇,踮起脚眺望北方,脑海里幻想着冰原的风光,“真想去看看。”

突然,朴哲的一名亲卫突然冲到观雪台上,急声道:“启禀公子,朴将军请您务必立即回去,有重要事情相商。”

“重要事情!?”叶歆微感诧异,但没有细问,带着玉霞和秋剑一起回到朴哲临时的大将军府。

朴哲正与巴岩松在厅中说话,见叶歆出现,立即站了起来。

叶歆见两人神色凝重,沉声问道:“发生了甚么事?”

“大人,夫人从朝中送来消息,说是悬河城突然添兵十万,黄延功受到的压力骤增,请大人定夺。”朴哲皱着眉头禀道。

“添兵!?”叶歆的神色放松了许多,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这个柔儿,她现在才是大臣,我不过是个闲客而已,居然这么远都来请示意见,岂不是把朝中的那些大臣都当儿戏?何况那些谋士文臣也会有意见。”

朴哲没想到叶歆不但不关心,反而发起了牢骚,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巴岩松反应快些,含笑应道:“这也是尊敬您的表现。”

“荒唐!这是军务,变化只在朝夕之间,要是事事都派人来请示,这一来一往要花费多少时间,结果只会贻误军机。”

朴哲见叶歆似是真的不高兴,呐呐地问道:“您的意思是?”

“这是军务,两位丞相和兵部尚书难道都是摆设吗?我一会儿写封信给她,军国大事让有司衙门处理,她这个内大臣只管宫中事宜,其他的事不要随便插手,这事我绝不会回信,免得坏了规矩。”

朴哲没想到叶歆竟然直言斥责,心中骇然,却又极为佩服,若是换成自己,只怕会委婉一些,甚至按照要求回应。

叶歆并不想斥责妻子,但事关朝廷,她既然身为朝廷官员,就要按照朝廷的制度办事,现在她居然透过一位将军把消息递出,不但有违官制,对她也不利,更重要的是妻子不懂兵略,如果自己真的把意见给她,也许她会借用自己的影响力趁机干涉军务,虽然是出自好意,但若其中有任何变化,就会误人误己。

“大人,您多少也该表个态,悬河城毕竟是要地,再有任何闪失,天马草原可就危险了。”

叶歆淡淡地道:“不必担心,这不过是铁凉的虚张声势而已,铁凉国兵力大约在二十五万左右,听闻其国主赵和领大军南攻顺州,已是节节胜利,断不会弃之北进,而铁凉国中十分空虚,还要固守青狼关,以免屈复清突然变卦,因此不可能添兵。”

“哦!”朴哲和巴岩松听得连连点头。

叶歆忽然皱了皱眉头,沉吟道:“不过此事倒非不可虑,红烈常用诡诈之术,此次突然发放消息也许别有所图。”

“您是说他们已经开始移兵鬼方?”

“我看大有可能,悬河城大约也只有十万人,若是引兵从鬼方偷袭我地,至少要四五万人,因此悬河城最多只剩五万余人。我军军力相若,但铁凉多是骑兵,不善守城,而我军主要是步兵,最擅长攻城战,红烈身为名帅,不会不知。此举是红烈的虚张声势之计,用意十分明显,无非是逼肃州军调往悬河城外,他们便可轻松通过鬼方,然后杀入毫无防备的区域,这种诡计并不高明,夜寒等人并非察觉不到。”

朴哲眼光大亮,兴奋地道:“我军若是趁此攻击悬河,岂不是一战可定?”

“我不在前线,不知动静,一切都只是猜测,也许这是敌人的计中计,因此我不想随便做出判断。”

“计中计?”

“红烈一直想突破悬河走廊,但我军防守极严,黄延功治军有方,非轻易可取,因此想以计诱我出战。”

“大人说的对,很有可能是这样,红烈知道大人思考敏捷,普通计策骗不过您,因此故意让大人识破计策,利用将计就计的心理诱我们上当。”

巴岩松叹道:“若真是如此,这个红烈实在太厉害了。”

“铁凉一代名将,岂容小觑?”叶歆心里颇为烦恼,红緂的事像魔咒一样锁着脑子,对小儿子的歉疚感也在与日俱增。

“大人,五百名士兵已经点拨好了,不过这样走在沙漠有点太明显了,我看可以扮成商队。”

“嗯……他们是牧民出身,不像商人。这样吧,你让每个人背上一些乳酪和羊皮,我先行一步,让宋钱出来迎接,这样也许好些。”

“好!”朴哲转头道:“巴岩松,你现在就去办,我陪大人坐坐。”

“是。”

天武城,天龙朝旧皇都,依然残留着往昔的繁华,只是黯淡了许多。

在向外扩张的道路上,张全几乎没有遇上任何有力的敌人,大军所至之处,那些自立的小势力,或是自己瓦解,或是逃逸,无法产生阻力,因此他轻松地囊括十几个府,地盘已是不小,十几万大军足以牢牢控制这片区域。

虽然地盘日渐稳固,但张全的心里并不安稳,一则他个人的声望依然是毁誉参半,两次废帝严重地打击他的威信,短期内难以挽回,以至于官员对他的信任度也受到影响,民心和士兵的士气都有下跌的趋势,他不能不防。

另一方面,周围强敌环立,对他的地盘造成潜在的威胁。北面的龙天行自从以薄弱兵力击破苏剑豪和银雪帝国两大势力后,声望与日俱增,在民间更是声名远播,成为自苏剑豪、叶歆之后出色的英杰。

龙天行势力以北是银雪帝国,虽然两者相互钳制,但难保不会有合作的一天,而张全对眠月河没有任何控制力,只能固守绵长的河岸以防不测,但这样的安排牵制了大量兵力,以至于削弱了其他方面的防御能力。

同时,西面的苏家正在向东及向南扩张,暂时还没有任何接触,但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太久,当苏家把宁州和海州剩下的小势力吞并之后,与张全的疆土就会相邻,直接的冲突也会随之产生。即使苏剑豪六元及第时声誉蒙上厚厚的灰尘,毕竟也是一代名士,张全不敢太小看他。

依然金碧辉煌的皇宫中,张全和所有的亲信紧张地商议着下一步的举动。

“我们现在已有十数个府,地盘不算小了,我看应该先休养生息、固培国本,然后再图扩张。”

“不,天下大乱,正是扩大地盘的好机会,我们不能坐在一旁看着外人捡东西,一定要比他们更快。”

支持这两种意见的人各占一半,形成了对峙的两派,然而两种意见都有道理,使张全犹豫不决。

“皇上,出兵吧!”

“皇上,不能出兵,还是派使者结交清月、铁凉等国,这叫远交近攻。”

张全沉吟了很久,抬眼看了看站在百官群中的凌玄鹤,问道:“凌爱卿,你素来足智多谋,为何一言不发?”

凌玄鹤年纪轻轻,却已是张全的亲信,被任命为文渊阁学士兼御书房大臣,位极人臣,见皇帝指名相问,他微微一笑,出班禀道:“皇上,此两言皆是善言,均可纳之。”

“哦!”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张全哭笑不得。

凌玄鹤傲然扫了一眼在场同僚,微笑道:“远交近攻是立国之本,自当施行,乱世中出兵扩张也是求存之道,而且四周还有一些小势力,皇上大可派人去游说他们归来,此乃上策。”

“有理。”

“凭我朝如今实力,暂时不惧外敌。苏家西有强敌,没有实力来攻我朝,现在可以不虑,北面只要固守河岸,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哦!难道凌爱卿也倾向固守?”

“宁州还有几座小城可以派兵占领,不过不要太快扩张,以免刺激苏家,把矛头指向我们。臣觉得最大的威胁不是龙天行,也不是苏家,而是叶歆和他拥立的天龙新皇。臣这几日在街上巡视,听到不少闲言碎语,都在指责皇上您,原因只有一个,天龙朝虽然混乱,但百姓的忠心不减,长此下去,士兵和官员都会受到打击,后果非同小可。”

张全重重地一拳捶在御案上,“爱卿之言极是,只是叶歆与我国并未接壤,不可能领兵去攻。”

“臣有一计,可不费一兵一卒,闹得他人仰马翻。”

“爱卿快说。”

凌玄鹤自信地笑了笑,侃侃说道:“如今天武城中有许多天龙朝的宗室,这些人原本被承明皇帝挤压,后来又被赦回京城,但一直未被重用,都闲在家中。这些人平日无所事事,经常到酒馆茶舍胡说八道,污辱我朝,但杀不胜杀,因此未加理会。臣的意思是把他们连同家小亲属一起赶出城,送往天龙新皇的都城。”

“此计是可以减少麻烦,但对叶歆似乎没有任何坏处,还增长他的气势。”

“非也。”凌玄鹤微微一笑,道:“叶歆拥立新皇无非是做个傀儡,并非真心要立,皇权必然被架空,日后也一定会篡位自立。新皇帝是个女人,又听说与他交往甚密,其中有甚么暧昧之情也未可知,因此动摇不了他的根基。但这些江氏宗族则不同,他们若去到肃州,一定会以皇室自居,一些亲近皇室的将领官员也会倾向他们,自然会形成新的力量与叶歆抗衡,甚至引发内部分裂。如此一来,必然大大削弱叶歆的兵力和气势,周围那些虎狼之师绝不会坐失良机。”

“好个借刀杀人之计,凌大学士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张全听了龙颜大悦。

凌玄鹤傲然道:“天下都道苏剑豪与叶歆两人为天下奇才,举世无双。苏剑豪兵败河北,双龙城前也久攻不下,休了妻子却成全了别人,此人绝非良才。因此唯有叶歆一人可谓良才,此人白手兴家,经历无数波浪还能屹立至今,的确有些才华,只有这种人才配做我的对手。”

在场诸人都能感觉一股冲天的傲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无不窃窃,看不惯的大有人在,当然也有欣赏他的人。

“这个凌玄鹤,实在太嚣张了。”张全虽不是妒贤之人,但也忍不住有反感。

成功脱离官场,声誉地位对叶歆而言无异于荒草碎石,毫无用处,他此时想的就是吞下两块富甲天下的宝地,为儿子把肃州的根基打稳。

荒漠的天候异变太多,叶歆虽然料到有大型风雪,但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走到离芒野城还半天的路程时,天色骤变,大雪伴着狂风呼啸吹来,转眼间把平和的荒野变成风雪的炼狱。

“公子,这么大的风雪,我们躲一躲?”

叶歆摘下头上风笠朝四周看了看,只见满眼雪花,能见度不到十丈,无法辨明方向,点头道:“好吧!”

虽说要找地方躲避,但这一段荒漠十分平坦,连山都没有,再加上能见度极低,要找一个可以藏得五百人的地方十分艰难,而且方向不明,一旦走错会有迷路之险。然而风雪实在太大了,叶歆领着五百人艰难地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洼地。慌忙扎好营寨后,士兵们迫不及待地钻入帐篷,甚至连马和车都一起藏入帐篷。

“有马被吹走了!”风暴中突然传来惊叫声。

“甚么!”叶歆所在帐篷内的人都跳了起来。

“别担心,这次带的是乳酪,四周即使刮上十天十夜的暴风也死不了人。”领兵的千总克浑笑着安慰道。

士兵们哈哈一笑,神色都变得轻松了。

叶歆很高兴,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众人还能保持这份轻松,说明这群草原牧民出身的士兵的确很出色。

克浑递了块乳酪给叶歆,笑道:“公子,您住在城市,不明白草原的冬天,那里与这里没甚么区别,漫天的风雪,最好就是躲在帐篷里喝酒吃烤羊。”

叶歆接下乳酪细细地咀嚼着,眼睛不断地在士兵的面上扫过。这些纯朴的平民本应留在自己的家中与妻儿父母相聚,现在却陪着自己在这天寒地冻的荒野中避寒,心里不禁感慨,天下大乱中受苦最多的莫过于这些平民。

风暴没有片刻停歇,呼啸之声让叶歆无法入眠,躺在地上发呆。身边的士兵对于这种天气习以为常,都睡得很沉,就算天塌下来也毫不在意。

因为无所事事,叶歆的脑子里想到了许多事情,往事一一回味,倒也可以打发时间,忽然,他想起来时遇上的奇光,似乎也是在这附近出现,心中不由地一动,忖道:“是谁在这种地方释放力量呢?难道冰原有人?还是有甚么人特意在这种地方修炼呢?”

冰原,到底是甚么样的世界呢?朱雀上师说过那里有不祥的感觉,既有这种感觉,也许冰原没有人迹,但在冰原的某一处住着不为外人熟悉的生命也未可知。

冰原之后又是甚么世界呢?对了,好像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西方大陆,那会是甚么样的地方呢?那里有神秘的魔族与魔法吗?

他忽然苦笑了一声,摇头道:“这块大陆的事情都没解决,哪还有时间去想别的世界?看来我真是闲极无聊。”

突然,一丝奇光像闪电般在帐篷外穿过,瞬间又消失了。

“是人!”叶歆猛的跳了起来。

光芒没有再出现,帐篷内又恢复了黑暗,耳边隆隆的风暴声依旧。

叶歆走出帐篷,被冷风一激,神智更加清醒,回想刚才一刹那的感觉,那道光不只是光,而是人。

“甚么人竟有这种力量?那不是五行道术,难道是八卦道派?还是……”叶歆迎着风雪矗立在帐篷前方,风暴太大了,即使远处有光也看不见,但他却彷彿能看到那不可触摸的光芒在空间里滑动,不受任何束缚。

“公子,您怎么出去了?外面太冷,还是进来吧!”克浑探头唤道。

“不必担心我,我没事,你去睡吧!雪停后还要骑马赶路,我坐马车,随时都可以睡,而且……”叶歆转头望着风雪深处,光芒的出现并非偶然,上次也是在这一带附近,说明北方有着神秘的力量或是人物。

克浑不明所以,又不敢多问,只好怀着满腹好奇退回帐篷。

“光芒!”叶歆突然跳了起来,因为那束谜一样的奇光再次闪烁,他不加思索地施展出遁术,凭着记忆中的方位向前方而去。

第七章

回到芒野城,叶歆突然得到了一个令他十分惊讶的消息,城守夫人要把她的公公赶出芒野城。

‘可怜的老人!’听到消息的叶歆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如果连儿子都不能保护父亲,这个赫洋似乎并不值得太推崇,但外人难以知晓内幕,以赫老的性格以及爱护儿子的决心,也许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嗯,这件事也许是个契机,看来有必要去见一见这个赫洋,若是条毒蛇,还是及早铲除。’

带着满腹的不平,叶歆准备去看看赫洋,刚走出大街,迎面而来的正是赫老,神色明显颓丧了许多,意志消沉,整个人仿佛笼罩在灰色之中,就连接近的人似乎也会被沾染。

‘赫老!’叶歆一如既往地笑着迎上去。

赫老慈祥地看着他,温言道:‘小哥,我就要走了,临行之前来看看你,在这城里能以平常心相谈的只有你一个,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

叶歆笑道:‘赫老放心,我们是忘年之交,其他人的反应我不管,我只做该做的事。’

‘你真是好人啊!’赫老亲切地拍了拍他的手。

‘到我房间去谈吧,外面太冷。’叶歆搀着赫老走回自己的房间,落坐之后,忍不住问道:‘赫老,您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怎么会这样?难道城守大人没有维护您?’

‘是我自己要走,不关他的事,外面的传闻有些不实。’赫老的脸上充满了无奈,让人有心酸的感觉。

叶歆的心里也不好过,这个老人一生务农,活到这把年纪,好不容易看着儿子成功,却又要被迫与儿子分开,脱离人生的唯一依靠,这是莫大的悲哀。他不禁想起自己,上有父母,下有儿子,小儿子更是许多年没见,若说没有思念那是假话,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一直无法解开……

想着,叶歆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握着拳头冷冷地道:‘我要去问问赫洋,让唯一的父亲孤零零的远走他方,这难道就是为子之仁吗?’

赫老吓得一把抓住他,连声劝道:‘不,不,你别去,这事别再闹大了,我那儿媳脾气不好,万一迁怒于你,只怕会害了你全家。’

‘我倒要看看谁能动我!’叶歆傲然一笑,‘赫老,您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城守府。’

‘这太危险了。’赫老一生谨小慎微,虽然感激叶歆的拔刀相助,但不想他因为自己而遇险,因此一再阻拦。

‘放心,以我现在的身分,不会对城守大人如何,不过这口气不能不出,我要让他无地自容。’叶歆主意已定,把赫老扶回床边,然后转身踏出房门。

赫老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微微一叹,赞道:‘好个小伙子。唉!希望别闹出事来。’

城守府像往常一样宁静,有效的管制手段使芒野城的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极少有需要城守自己出面解决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一天,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拿着一张布告走到府门前。

由于城中安定,再加上冬日寒冷,守在门口的守卫只有三个,但反应很快,从叶歆出现的一刻就开始盯着他。

叶歆迎着目光,坦然地笑了笑,然后把预备好的道具贴在大门侧的墙壁上。

‘喂!你在干甚么?’一名卫兵大声喝问。

叶歆没有任何紧张的表现,温雅地笑道:‘没甚么,最近写了歌颂城守大人的文章,想献给大人,又怕唐突,所以贴在这里。’

‘哦!’听说是歌颂城守的文章,卫兵的反应明显友善许多,又见叶歆的表情和眼神中没有一丝恶意,更是放心。

叶歆见卫兵们一脸好奇,却没有冲过来看文章,而是坚守在原位上,说明赫洋卓越的管理能力。

‘对了,如果城守大人对此文感兴趣,可以到芒野小栈找我,我叫辛野,别忘了。’叶歆朝三人欠了欠身,然后转身往回走。

卫兵们都当他是写文邀赏的人,相觑一笑。

‘不如拿回去让城守大人看看吧,难得有人写文颂扬大人,想必大人不会责怪我们。’

‘嗯!也好。’好事的卫兵终于忍不住好奇,把布告揭了下来,送往书房给正在看书的赫洋。

‘甚么事?’听到脚步声的赫洋抬起头望向门口。

赫洋,年纪刚满三十的有为男子,拥有高明的管理手腕,对经济和政务有很高的领悟力,是个内政型的良才,因此才会有芒野城的今天,然而妻子对父亲的感觉是他心头之刺,这次又闹出父亲出走的事情,他心里很不愉快,只是姚家的势力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

卫兵捧着叶歆的文章走了进来,满脸笑容地道:‘禀大人,有个书生说是写了一篇颂赞大人的文章,不敢冒然送入府中,所以贴在府门外的墙上,属下揭了下来,不知大人想不想看一看?’

‘文章?颂赞我?这倒是怪事,拿来我看看。’赫洋正感心烦意乱,听了很感兴趣。

‘是!’卫兵捧著文书放在桌上。

‘想不到有人用这种方法拍马屁,倒也新奇,只是不知道他会怎样吹捧。’赫洋并没有打算受文中的赞美之词鼓动,只当是在看外人的文字,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几段后,脸色就变了。

卫兵正打算离开,忽然瞥见赫洋失去笑容的脸,不禁大惊失色。

越往下看,赫洋的脸色越是苍白,额上冷汗直冒,脸上的愧色也越来越重。

卫兵原以为会立功,但见他这副神色,心道不妙,战战兢兢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写文的人呢?’赫洋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走……走了,不过小的知道他的姓名和住所,立即派人去把他抓回来。’

‘抓?我甚么时候让你去抓人?’赫洋瞪了他一眼,厉色喝道:‘用上宾之仪请他来,以我的名义去,快!’

‘是……是!’卫兵抱头鼠窜地奔出书房。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叶歆的身影慢慢地出现在赫洋的书房门口。

赫洋正静静站在窗边,手里仍捏着叶歆的那篇文章,就算过了时辰,心中还是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文章里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不断地刺激着他。

‘这人到底是谁呢?好厉害的文章,词锋锐利,一环扣一环,让人无法反驳,仿佛盛夏淋了一桶冰水……’

叶歆微微一笑,欠身道:‘城守大人,你找我吗?’

赫洋愣了愣,回头扫向大门,见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微笑着站在门口,瘦削的身形、文弱的气质,任何一点都不像能写出尖锐文章的人,不禁有些怀疑。

叶歆见他盯着自己没有反应,微微一笑,道:‘难得大人至今还拿着在下的文章,看来的确有些触动,不知在下所言如何?’

‘这真是你写的?’

‘如假包换。’叶歆轻松地笑着。

赫洋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再次打量叶歆,渐渐感到一种莫名的深沉,尤其是那对漆黑的眸子,像是深渊似的,看不到尽头,又像是大海,包容一切。

‘尊父与在下算是忘年之交,承蒙老人家不弃,聊了几次,相谈甚欢,我不忍见老人寿终之际被儿子扔走,因此写下此文,若对,大人当立即行之,若不对,在下也无言以对。’

赫洋走回书案后面,随手把纸卷扔在桌上,一脸无奈地道:‘你一个文人知道甚么?事情若有这么简单,我早就解决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只不过大人想复杂了而已。’

‘哦!’赫洋紧盯着他问道:‘此话怎讲?’

叶歆轻笑道:‘大人所惧者,无非是丹络的姚跋,但他与此事毫无瓜葛,把他也考虑在内,岂不是庸人自扰?’

赫洋不悦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岳父?’

‘岳父又如何?难道岳父比亲父更重要?大人为了不让岳父生气,因而舍弃亲父,这个理由若说出去,只怕没有几个人会点头。’

叶歆的话锋辛辣之极,赫洋被话一激,顿时涨红了脸,心里又羞又愧,不知如何回应。

叶歆得势不饶人,咄咄逼人地斥责道:‘你父生你养你,再无余子,晚年依仗儿子,这是天理人情,你若连这点孝道都没有,枉为人子,即使是你拥有才能,也不过是个无耻小人。’

赫洋顿时惊觉,点头道:‘你骂得对,我并非不想把父亲留下,但我那妻子对父亲一向有偏见,她仗着父亲之威肆意妄为,我也是有心无力,更害怕她和她父亲加害了我父亲。’

‘我见芒野城市容整洁,街面治理的井井有条,以为你是个有智慧的人,没想到你连这一点都没看清楚,我实在太高估你了。’

‘先生若有妙计,请助我。’赫洋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叶歆见他能低声求教,可见他的本性,心中大喜,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淡淡地道:‘计虽有,但大人畏妻如虎,恐怕说了也没有用。’

‘畏妻如虎’四个字让赫洋无地自容,若是换了别人,他一定会不高兴,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瘦削的书生,他总是有一种气势被压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就向他低头,而且心里还没有任何的不满,仿佛自己是天生的属下。

叶歆正色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以你的才能,前途无限,但如果受到妻子和岳父的限制,成就大概也就止于城守一职,不过……’

‘不过甚么?’赫洋的心神已被叶歆完全操纵,脑子只随着对方的言语转动。

‘不过姚氏一门还能支撑多久还是个疑问,姚跋的才能想必你比我清楚,而环绕在他身边的又是甚么样的人,你也应该见识过,这种权力绝不可能顺利交接,不是我诅咒他,姚氏一门的风光大概没剩几年了。’

‘你是说有人会来攻占这里吗?’

叶歆摇头道:‘不必外力,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姚跋手下的那些大将就会被眼前的巨富吸引,他们或者摆脱控制,或者再找靠山,甚至杀害姚氏一门,取而代之,原因很简单,这里太富了,能在财富面前不动心的人不多,而占着财富的人会成为其他人妒忌甚至憎恨的目标,姚跋素来飞扬跋扈,桀骜不驯,只怕未必能善终。’

‘你敢诅咒姚公!’

‘我不是诅咒,而是分析,大人是聪明人,看得必然深远,我若说得不对,大人可以随便责罚。’

赫洋一屁股坐倒在座位上,满脸沮丧的抱着脑袋。一个农民之子爬到如今的地步,一半是靠自己的努力,另一半则是依赖姻亲关系,妻子虽然刁蛮任性,还对满身乡土气息的父亲大为不满,但没有了她和她父亲的支持,他就会从云端坠回地面,多年的宏愿也就会化成泡影。

叶歆若无其事地在屋内看了看,并不急着挑动赫洋的情绪,对于一个早已意识到危机的人来说,过度的刺激只会让他崩溃,或者产生怀疑。

呆坐一阵,赫洋诚恳地看着叶歆问道:‘先生之言令在下茅塞顿开,以先生之才,不该只是个书生,不如到芒野城中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叶歆淡淡一笑,随手从书架中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应道:‘大人的智慧本已出众,只要有决断力,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是诚意邀请,先生若肯助我,日后定当重谢。’

叶歆假装想了片刻,最后满脸为难地道:‘谢意倒是不敢当,短时间留下也不是问题,只是大人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其实你刚才说的问题不需要等几年,眼下就会发生。’赫洋朝门口望了望,然后从抽屉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这信……’叶歆有些意外,没想到短短一番话,竟然让赫洋绝对信任自己。

‘这信也没有甚么,消息泄露不过是早晚,你看一看吧,答案都在这里。’

叶歆好奇地打开信纸,只扫了一眼,文中的大意已进入脑海。

赫洋叹道:‘姚跋的第七子姚海野心勃勃,正谋求取代父亲的位置,请我协助,成功后答应赐我五座拥有矿山的城池。’

叶歆把信放回桌案上,轻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财富虽然是好东西,但纷争和阴谋必然会随之而来,丹络的平静时间无多了。’

‘世上只要有利益就有争夺。’

‘不知大人是想参加争斗,还是置身事外,做个太平城守?’叶歆挑拨似的问道。

‘这……’赫洋原以为他在说笑,但见了他凝重的表情后低下了头,沉吟了很久,忽然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正色道:‘我只想做点事情,金矿银矿虽然是好东西,但钱不能代表一切,姚海连父亲都能下手,我不相信他会守信。’

‘好!’叶歆抚掌笑道:‘大人既然明白其中关键,自然明白如何做才对自己最为有利,只要有决心,在下自当尽全力相助。’

赫洋忽然露出苦笑,无奈地道:‘我虽然知道姚海不是好人,我那妻子却与这位七哥关系最好,要赶走我父亲的原因之一,就是我迟迟不肯答应参加这场夺权之争。’

叶歆恍然大悟,点头叹道:‘原来其中还有这种内幕,难怪大人犹豫不决。’

‘依我看,夫人本性不恶,只是受到她父兄的影响,因此刁蛮成性,又仗着父亲的势力任意妄为。唉!这次实在为难,因此我打算暗中安排父亲出外小住几天,等她气消再回来。’

叶歆沉声道:‘夫妻之间在乎一心,外人不便多言,但赫老之事关乎大人一世清誉,若是消息传到外面,大人就会成为畏妻如虎、大逆不孝之人,无论大人有何等智慧,也无法抹去这些万世骂名。’

赫洋犹如当头棒喝,突然惊醒,拍着桌子嚷道:‘说得不错!大丈夫立于世,即使不能千古流芳,也绝不能背上不孝的骂名,一定要把父亲接回来!对,我要亲自去接父亲。’

‘不许去!’一名艳妆少妇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张开双臂将赫洋拦下。

‘夫人,你怎么来了?’赫洋有些尴尬。

叶歆微微一笑,转身走到窗边。

少妇正是姚跋之女姚菁,她不顾有外人在场,指着赫洋的鼻子骂道:‘你听好了,既然我七哥的要求你不答应,你的要求我也不会答应,这里是我父亲的地盘,你在我家里当城守,就要听从我家的命令。’

赫洋堂堂一位城守,在外人面前被妻子如此辱骂,又羞又愤,怒气满腹,但又不想动手打妻子,只能咬着牙硬忍。

叶歆终于见识到姚菁的泼辣,不禁为之咋舌,相比之下,冰柔要温柔百倍,心道:‘看来我还是幸运的。’

第四章

漫天的风雪中,一个看不见的身影追随着一缕时隐时现的光芒狂奔着。叶歆虽然还年轻,但这次并非一时冲动,一个人竟能化身入光,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能力,身为修道者,不能不为之动心,更重要的是他正在研究灵术,一切都在摸索之中,任何形式和种类的力量都可能会对灵术有所帮助。

光芒似乎也感觉到他的存在,时快时慢,像是在引领他朝着某个方向奔走。

叶歆也意识到光芒的反应,心里多少有些顾忌,但没有放弃,依然紧紧跟随在后,因为他相信一个能在这种环境生存的人,一定有奇特的能力,而这种人对于外界的权力和利益都不会有太大兴趣,自己与他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冲突的地方。

奔走了不知多久,天空渐渐有些微光,似是天亮了,但漫天风雪依旧张扬,狂风用咆哮展示力量,环境并没有改变,荒漠冬天的真正威力在此刻表现无遗。

‘噫!’狂奔中的叶歆突然止住脚步。

暴风雪仿佛遇到了天然的阻碍,失去了霸王的神采,被迫停了脚步。只见风雪中一座高大的黑影矗立在大地上,像是镇守天界的诸神,不容外力踏入半步。

‘这是甚么地方?难道是天边?’虽然有些荒谬,但叶歆无法不这么想,因为一切太奇怪了。

光芒在黑影前方停了下来,像是在观望叶歆的举动,一闪一闪,仿佛指引天路的星星。

‘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必要。’叶歆有的时候也会放弃冷静沉着的文士形象,化身为一名勇士,面对奇异的天象,他没有退缩。

黑影越来越高大,如同水墨画中的高山,然而走到近处,黑影反而不见了,只有蒙蒙的白雾,视线比刚才还要模糊,只是风雪声小了许多。

‘好像进了一个峡谷,不知前方会是甚么样的世界呢?嗯,我似乎一直在往北走,也许已经进入了冰原。’

冰原,一个被世人漠视了数百年以上的名字,只因它的冰冷。对于叶歆来说,冰原却是一个神秘的世界,因为在《眠月游记》中,藏着一段简短而有趣的文字:‘冰的世界,谜的世界,也许是生,也许是死,也许是回归之路,也许是不归路。’

在峡谷中穿行了大约两个时辰,前方雾气渐散,一阵莫名的清香随着白雾飘入叶歆的鼻子里,清神怡心,狂奔的劳苦顿时消失了许多。

‘好香啊!’

感叹声未落,眼前的一切却让这个见多识广的青年目瞪口呆,久久不能作声。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山谷,四周的高山脱除神秘的面纱,显得巍峨高耸,直接长空,将外部的风雪全部挡住。与外面的寒冬相比,谷里正值春暖花开,山间坡地上群花盛放,白的芍药,红的牡丹,粉的海棠,林林总总,美不胜收。坡上绿树成荫,鸟鸣悦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犹如仙境一般。

‘这……这里是甚么地方?难道我在做梦吗?’

叶歆知道自己不是个爱作梦的人,眼前的一切绝非虚幻,正是这种真实感才令他惊愕,冰天雪地中出现这个美丽的地方,若非天意,就是人力所为。

‘人力?’他喃喃地念叨着,世上若有人能营造出此仙境,那一定是仙人。

‘你是甚么人?’

沉稳的声线令叶歆颤了颤,转眼望去,一名男子正站在树边凝视着自己,眼神中虽然没有敌意,却有戒备之意。

‘原来这里真的有人居住!’

叶歆按捺住心头惊讶,细细地打量起男子。男子大约三十岁,长得眉清目秀,也许是长年生长在这种世外仙境,皮肤光泽红润。他身上穿着一件长袍,样式与普通人的长袍有些区别,似是用丝绸织成,皓白如雪,胸前有一个金色的圆形图案,似是太阳,衬托着他更加玉树临风。

男子也在打量他,眼中满是好奇。

‘居然能跟到这里,你的速度好快啊!’

‘你也不慢!’男子语气温和,因此叶歆也还以和善的微笑。

男子英俊的脸上展现出优雅坦诚的笑容,道:‘曾经有人尝试追赶我,但大多数追到中途就放弃,有的跟得久一些,最后似是因为力量不济,也没有成功,你是第一个进入这归谷的人。’

‘归谷,好伤感的名字啊!’叶歆疑心尽去,展现更加自如。

‘我没有丝毫恶意,既然来到这里就是我的客人,欢迎你。’男子伸出右手。

‘擅闯贵地,请多见谅。’叶歆与他握了握手,转眼望向生机盎然的归谷,心里又是一阵慨然,若能和妻儿父母一起在这种地方生活,实在是人生一大乐趣,然而一个人却显得太孤单了。

男子洞穿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指着山谷介绍道:‘这谷里有许多温泉,周围高山环立,风雪吹不进来,所以四季如春,树木常绿,可以说是个世外桃源。’

叶歆赞叹道:‘这里真美,环境清幽,我从未想过冰雪之地会有这种美景,实在令人惊讶啊!’

‘是吗?’男子住惯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因此显得不太在意。

‘你一直都住在这里?’

‘嗯!’男子忽然紧盯着叶歆,道:‘你刚才来的时候我根本感觉不到。’

‘你感觉不到?’叶歆吃了一惊,若男子是修道者,应该能感应到遁术,虽然自己靠的是新的力量,但原理没有区别,男子既然感觉不到,说明他不是道士。

‘你停顿的时候我才见到,其他的时候我甚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心里有所怀疑,因此不时地停下来回头观望。’

‘原来他不是察觉到我的动静,只是因为心里的阴影。’

‘我听说外面有一种奇妙的力量叫道术,还分甚么五行、八卦、阴阳、四象等等,你练的是不是道术?’

‘道术!你不会?’叶歆紧盯着他,知道五行道术并不奇怪,然而八卦、阴阳等道派早已消失,大部分修道者都不知道这一点,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八卦道派的修道者,他也会有所怀疑。

‘当然不会,我不是道士。’男子摇了摇头。

‘哦!’叶歆大感惊讶,世上除了武和道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力量,而这个人显然不是学武之人,现在又自称不是道士,那他所施展的力量就更加神秘了。

忽然,一丝灵光闪入叶歆脑海,‘难道是那个?’

他猛的望向男子,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愕。自从在灵枢山解开《天岚真经》之后,魔法变成一个大谜团,一直藏在他脑海深处,后来学会了吸取魔法元素,使道力得以暴涨,对魔法的好奇心更重,心里经常想起那块神秘的西方大陆,单凭魔法元素就可以激化道力,可见魔法的力量绝非等闲。

男子从叶歆深邃的目光找到各种不同的意思,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

‘难道是魔法……’

叶歆自言自语的呢喃声传到男子的耳中,令他神色骤然大变,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叶歆,迷惘的目光中藏着惊愕和不解,世上知道魔法的绝无仅有,这也是他不愿意出现在世间的原因。

‘你……你竟然知道魔法,你到底是甚么人?’

叶歆没有直接回答,眼睛紧盯着男子喃喃地道:‘果然是魔法,我以为魔法已经随着魔族灭亡了,没想到眠月大陆上居然还有人学会。’

‘你是从甚么地方知道魔法的?为甚么?快说!’惊愕、紧张,男子被话语一再刺激,整个人失去了理性,不断用手指着叶歆大声斥问。

叶歆见他如此紧张,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那本从不离身的《眠月游记》。

‘这是……’看到书面上符号式的魔族语言,男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无力的手臂一寸寸伸向书本,直到指尖触至书皮。

叶歆不愿隐瞒,坦然解释道:‘我曾读过一本魔语宝典,因此学过一些魔族的语言,这是偶然得来,描述眠月大陆的地图。’

‘原来是眠月游记!’男子眼中精光大放,迫不及待地把书打开,嘴里不停地念叨道:‘听说这是魔皇亲笔留下的宝物啊!’

叶歆观察着他,从他见到书开始,就像是注入了一种奇妙的动力,整个人由冰一样的冷静变成火一般的躁动。

‘这个人到底是甚么人?难道是当年魔族的后裔?无论如何,他对魔族语言如此熟悉,一定和魔族有关。’

‘魔族,到底是甚么样的一个种族呢?居然要把魔族的历史从世界上抹去,看来当年的那场变故一定很壮观。’

男子渐渐从激动中回复,再次盯着叶歆打量片刻,问道:‘你刚才说甚么?魔语宝典?你见过魔语宝典?’

‘不错,是魔语宝典,难得的好东西,没有它实在看不懂这么高深的文字。’叶歆还是一副轻松之态。

男子仰头望着天空,嘴里喃喃地嘀咕道:‘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多魔族资料,看来还有人没有忘记当年的事。’

‘当年?’

男子没有回答,依依不舍地低头看着《眠月游记》,半晌后才交还给叶歆,沉声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一段往事,世上知道的人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了。’

‘哦!’叶歆对历史很有兴趣,尤其是那一段被刻意抹杀的历史──魔族的出现、天崩地裂的大战、魔族悲惨的结局──所有的一切都吸引他。

男子指着归谷深处道:‘一起到小舍去坐坐吧!那里说话会舒服一点。’

‘嗯!’叶歆突然发现男子的神色变了,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哀思,似是因当年的那场历史而易。

沿着满是野草的小路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一间雅致的小屋出现在叶歆面前。小屋用木头搭成,但形式及外观与眠月大陆的截然不同,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味。

‘请进!’男子站在木屋前朝叶歆招了招手。

‘谢谢!’叶歆站在门口朝四周看了看,赞道:‘这里实在很不错,感觉身心都很舒服。’

‘是吗?’男子抬眼扫视了一圈,神色间有些无奈。

叶歆明白他的无奈在于孤独,一个人困守在这种地方,除非是天生喜欢孤独的人,否则即使再美的地方也会变成地狱。忽然,他意识自己有生以来从未孤独过,陪伴自己最久的除了父母外,就要算冰柔了,以后还有凝心、紫如、红緂,虽然其中经历了许多事,但有她们的存在,让寂寞和孤独远离自己。

‘进去坐!’男子对他越来越客气,长久的孤独是重要的一个原因,再加上叶歆手中的那本《眠月游记》,亲切感就更浓了。

屋内很简朴,没有甚么用具,只有些鱼乾和水,还有些植物,似乎也是食物,其余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木桩制成的桌子,还有一个架子,架上放着几本书,都很破旧,像是被经常翻阅,因此书上一点尘也没有,反倒是书架空处沾满灰尘。

‘屋子简陋,请别见怪。’

‘这里很好。’叶歆扫见书架上的书籍,心里很是好奇,问道:‘对不起,我能看看你的书吗?’

‘当然可以,这几本陪伴了我很久,已经很破了,我正想找些纸笔来重抄一遍,但又不想与城镇打交道。’

‘有空我送些纸来。’叶歆善意地笑了笑,随手抽出一本黄皮书。

书又厚又重,表面上没有任何修饰,只有几行魔族文字,大部分的字他不认识,只认出‘魔法’两个字。

‘那是光明系魔法。’

‘哦!光明系魔法!’叶歆听过魔法中的光暗水火风土六系,但对其中光明和黑暗两系十分不解。按道术来分,天下万物都可化入五行,即使是八卦也可以用五行来表示,但光明和黑暗在五行之外,形象虚幻,无法想像是甚么样的力量。

对于他的反应,男子已习以为常,这个青年并不像外形那样瘦弱,深沉的目光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压力,仿佛自己会被随时看穿似的。

叶歆沉浸在对魔法的好奇中,急不可待地打开书页,密密麻麻的魔族文字像细细的蚂蚁般排列着,让看惯眠月文字的叶歆感到颇为头疼,虽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这些年很少再看魔语书,就连《眠月游记》也很少看,因此对魔语有些生疏,读起来有些困难。

男子笑道:‘那不是任何人都能看懂的东西,别看得头疼。’

‘这种文字的确很难记。’

男子赞叹道:‘单凭魔语宝典就能学会魔族文字,你已经算是天才了。’

看了一阵,叶歆抬头说道:‘对了,我叫叶歆,还没请教您贵姓呢!’

‘应斯。’

叶歆沉默了一阵,道:‘听说所有有关魔族的资料都被禁了,学会魔法的人更是闻所未闻,如果不是这次的巧遇,我还以为魔法和魔族已经绝迹了,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你是要问我的身分和来历吧?’

‘嗯!’

应斯含笑道:‘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来历,但你可放心,我不是魔族。当年那种情况,整个大陆的人类像是被刷子刷过似的,没有一个魔族成员能够存活。’

‘嗯!’叶歆微微有些失望,他一直想了解魔族从出现到灭亡之间的历史真相,但现实中资料太少了,根本无法让他了解那段神秘的历史。

‘虽然我不是魔族,却和魔族有些关系,我的祖先曾与魔皇有着亲密的关系,至于是何等关系,父亲和母亲一直保守秘密,说那是往事,没有必要把祖先的旧事再翻出来。’应斯也有些怅惘。

叶歆淡淡一笑,指著书本问道:‘这么说你修炼的就是这种光明魔法?’

‘嗯!算是吧!’

‘算是?’

应斯不好意思地道:‘我自己研究的成果,不知道对不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教。’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觉得孤单吗?为甚么不到南方,去有人的地方生活?’

应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摇头道:‘自从懂事以来,父母就要我永世守护在这个谷里。’

‘哦!这是为何?做为父母,应该不会希望看着儿女孤独终老,此举一定有甚么用意吧?’

‘用意倒是有,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已经向过世的父母发过誓。’

叶歆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甚么,你不必在意。’

‘如果没有人来,难道你真的就这样老死吗?’

‘当然不会,到了四十岁我就可以出去娶个妻子回来,然后让下一代替我继续守下去。’

‘守下去?’叶歆好奇地望向大门,嘟囔着道:‘居然要世世代代地守卫下去,看来这个谷里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应斯笑而不答,问道:‘你刚才说道士,难道你是道士?’

‘算是吧,不过现在有些区别。’叶歆笑着摊开右手。

应斯不明所以,惊讶地看着叶歆,半晌之后,他的表情变了,从诧异变成惊愕,全因叶歆手上渐渐凝聚的蓝色晶体。

‘水系魔法元素,难道你……’应斯蹬蹬倒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床边。

第八章

‘你怎么不说话?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甚么主意,占了一个芒野城就满足了吗?短视!当初选你做我夫婿真是瞎了眼。’姚菁像是一匹脱缰的胭脂马,不断地踢腿长嘶。

‘闭嘴!’赫洋忍无可忍,挥起大手狠狠地煽了姚菁一个耳光,厉色骂道:‘我是男人,是你的丈夫,你居然不顾我的面子,我也没甚么好顾的!别以为没有姚家我就会变回农民,这个城原来是甚么样子,你比我清楚,你那七个兄弟中谁有这份才能?’

姚菁惊呆了,一直以来丈夫都在忍耐她的一切,因此才使她变成如今这般刁蛮,没想到今日迎接她的却是耳光。

赫洋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这不只是一巴掌,而是对心中压迫的不满的一种释放,突然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原来我一直在等这个。’赫洋苦笑着。

叶歆悄悄地退出书房,这种时候外人不便插入。看着这对夫妻的情况,他不禁想起自己和妻子,一直以来都是相亲相爱,虽然有思想性的差异,但那并没有影响爱情,这是他一直守护着的东西,将来也要守护下去。

突然,姚菁捂着脸哭着冲出书房,头也不回地朝着后院狂奔而去。

片刻后,赫洋神色不安地走出书房,轻轻叹道:‘真是惭愧,让你看到如此丑陋的一面。’

叶歆宽言安慰道:‘一个人的成长会受她周围人物的影响,大人不也说夫人本性不坏吗?我想是因为你喜欢她,也怕她,更怕她背后的势力,所以才像星星一样捧着她,使她忘记了夫妻之道,其实用些温言柔语便足以让她心软,只要不纵容就好。’

‘看来我是个失败的丈夫。’

叶歆拍拍他的肩头,劝道:‘现在还来得及,快去安抚一下,率先把事情挑明,只要她是明事理的人,想必会有变化。在下先走一步,若大人有事,只管来召。’

赫洋很想留他,但想起妻子这场大闹只怕没完没了,自己的心情也不好,于是派人把叶歆送出府衙,他则去安抚妻子。

叶歆满意地回到客栈,这一行已经取得了赫洋的信任,又得知姚跋势力内部分裂,已到了子篡父位的情况,就像是山边的巨石,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形成势不可挡之势。

‘就像是小型的天龙朝,不过这些唱主角的不会是那些不肖之子,想来他们倒有些可怜。’

就在叶歆全力争取丹络控制权的时候,青龙城的朝堂上正进行着一番激辩,原因自然始于悬河添兵的事,但争论点并不是如何应对,而是在叶歆离开之后,谁来做军事决策。夜寒和紫如都是温和派,对于军事涉及较少,而领兵的各路将军原本都是叶歆一手控制,现在叶歆离开,等于中心点离开,各人多少有些彷徨感,更大的问题在于他们仿佛突然失去了向心力,没有了效忠的目的。

冰柔对于铁凉恨之入骨,对于红烈更是有切齿之恨,一直很想攻下悬河,但上次的经历使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很清楚丈夫不喜欢自己把私人恩仇带入官场,若再有下一次,危害的可能就是夫妻之间的感情,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因此才写信给叶歆,请求他的意见。

‘黄将军,你一再坚持添兵,但皇上不在,主……公也不在,谁有权力做最后的定论?这一点若不弄清楚,会影响以后的决策,尤其像这种突发事件。’寇子诚讨厌军方至上的原则,也不喜欢军队的将领随意决断,这对国家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黄延功淡淡地道:‘这是军事,自然应该由带兵的将领处理。刑部尚书,这里没有刑部的事,你不必太过关心。’

‘我并不想关心,将军只是军队的指挥者,不是战略决策者,皇上才是唯一的决策者,但众所周知,我们这些星星是随着叶大人这颗太阳而升起的,因此一直以来的决策者是叶大人,如今大人弃官离开,才会出现决策者真空的现象。’

夜寒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冰柔,如果叶歆是真正的决策者,做为叶歆唯一的妻室,冰柔应该是代理决策者,但她上次的决策断送了悬河城以及东方不平的性命,记忆犹深,若是让她成为决策者,心里实在难安。

想着,他又望向一言不发的紫如,这个温娴的美人不但品性好,而且才能过人,是最合适的决策者,可是她与叶歆之间的关系晦暗不明,这些年官场和军中都把她当成叶夫人,即使真正的叶夫人再度出现,人们还是比较喜欢这位美人。

然而若是让她成为叶歆的代表,名不正,言不顺,必然会引起冰柔这位元配的不满,可能会引发家庭问题,这是夜寒所不愿见到的。

赤温苦笑道:‘大人为甚么没有指明呢?难道是有意试探我们?还是忘了呢?唉,为这种事情争论,实在很无聊,但若没有结果,以后的行政便会大受影响。’

‘我不知道大人为甚么进入官场,但大人其实无意官场,这是我刚刚领悟到的。’寇子诚的声音中充满无力感。

这个圈子是叶歆建立的,中心走了,一切还能维持吗?想到主公对权力没有兴趣,在场的人都觉得很不安。

紫如依然面带微笑,她明白这种生活才接近叶歆的理想,然而内心的挂念与日俱增,令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忍受见不到叶歆的生活,自从被叶歆赎身开始,命运仿佛已注定了一切。

‘大人,早点回来吧!’紫如默默地念叨着。

‘叶夫人就在这里,决策者当然是叶夫人,这是不争的事实。’黄延功扯着嗓门叫道。

目光聚焦在冰柔身上,由于官拜内大臣,冰柔的职位比紫如和夜寒都低,只是排列在官员队列中的一员。

‘叶夫人倒是可以,只是……’寇子诚做为梦山的老师,对于叶夫人成为决策者并没有太大的异议,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对军事一知半解,会被军方将领蒙骗。

冰柔原本是个直性子的人,对于自己没有太大的野心,对官场也没有太大的期待,她的野心在于看着丈夫功成名就,而现在的野心则是为了儿子的将来,现在他已有了眠月王的名位,再往上一步就是皇帝,没有任何一个位置比皇帝更加荣耀,那是儿子人生的最佳道路。

她清楚丈夫的想法,因而摇头道:‘我的夫君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迷恋权位,我现在出任内大臣是为了守护我的儿子──天龙朝的眠月王。至于决策者,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相公临走时也一再劝告我不能干涉军事,因此这个角色我不合适。’

‘既然如此,左丞右相两位大人就是最高的长官,理应由他们决定一切。’

紫如见众人的眼睛都在看着自己,顿时知道他们的意思,自己与叶歆交往亲密,出行更是同吃同住,名如主仆,形似夫妇,因此她在士兵和将领心中的地位比冰柔更高,这一点让她很不安,担着一个虚名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影响冰柔和叶歆,在这种场面,她更不想出头,免得旧有的印象再度加深。

‘我不懂军事,似乎也不合适。’

议事厅中气氛十分古怪,人们不是在争决策权,而是谁也不想接手,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力接替叶歆。

沉默了很久,夜寒打破了寂静的场面,沉声道:‘大人的地位是无法替代的,我们不能把决策者和大人的地位混为一谈,即使别人成为决策者,大人永远是我的主公,这一点永远不变。’

在场众人连连点头,任何权力者都无法代替叶歆的地位。

寇子诚叹道:‘可惜公子年幼,不然就可以接下帝位,成为大家效忠的对象。’

听到这一句话,冰柔十分高兴,儿子如果能承接丈夫的威信,得到这些英杰的忠心,帝位将稳如泰山。

紫如这时才张嘴说道:‘诸位各司其职,我们现在不需要过于激进的计划,只要稳中求胜即可。西面有黄将军镇守,应该没有大碍,狼牙将军的新军即将组建完毕,不日可以前往银州草原区帮助周将军巩固新领土。南面有岳风在,北面有朴哲在,我相信到下次春暖花开之前,一切都会很平静。’

紫如的话仿佛冬天的暖酒,很快就让厅中的大臣们平静下来,虽然只是淡淡几句,效果却比所有人的话都有效,甚至是冰柔,这一点,连冰柔自己都能感觉到。

除了出身不好,紫如几乎是个完美的人物。如果说凝姐姐是天上仙子,紫如就是世上的神女,无论是品性、气质、谈吐、外貌、学识、歌舞,没有一项不出类拔萃。

也许是气氛所致,在场的人感觉到向心力的真正所在是紫如而不是冰柔,同时他们也明白叶歆为甚么把紫如放在这个位置上,即使当年是代理人,现在也一样。

‘相公,天上的仙子曾经让你动心,难道这世上的神女就不会吗?’冰柔深深地凝视着紫如,在这个女子面前,她感到自卑,那是见凝心时不会出现的,因为凝心是仙子,没有相比的价值,而紫如则不同,最重要的是,丈夫在事业上更相信紫如。

冰柔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酸楚,但自己除了拥有一个天下无双的丈夫外,实在没有甚么可以称道的,相比起紫如的才气纵横,实在相差甚远。

‘相公,快回来吧!’

冬天并没有减弱诸侯的野心,战火纷飞,死伤遍野,南国的冬天充满了血腥和暴力,还有死亡。

苏家完全放弃了顺州的地盘,大军向南部的海州和东部的宁州扩张,等于将地盘向东南海边移去,面积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扩大了不少,但新的问题是与张全的势力正面接触,纵使还没有开战,但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

代替苏家统治顺州的是清月国,大军顺着苏家退走的道路一直挺进,顺利的接收了三分之二的土地,只有东北部的几座小城被屈复清占领,因此西南混战的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大改变。

清月的地盘将苏家和铁凉隔开,免去了苏家三面受敌之苦,陈刚和扎猛东北部的大军进驻宁州西部,与屈家对峙,苏剑豪则率领其余大军与清月相持,东面面对张全的责任由苏方志亲自负责。由此开始,苏家进入了中兴时期,为将来一统南部打下良好的基础。

最失望的莫过于铁凉,赵和原本想抢在清月之前插入顺州,寻找扩张的道路,如今南面是清月的势力,东面是屈复清的地盘,唯有北面的肃州还有可战之机,野心勃勃的他又开始了新的打算。

雪狼关。

‘哥!爹还要软禁我吗?’

看着妹妹憔悴的身影,红逖感到一阵心痛,然而道路是妹妹自己选择的,怨不得旁人。

红緂看了看怀中睡得正香的儿子,露出慈祥的笑容,轻轻地道:‘炽儿真乖。’

‘对了,皇帝决定大举东征了。’

‘东征?不是一直在进行吗?’红緂好奇地看着兄长。

红逖苦笑道:‘因为南面的进兵道路受阻,皇帝不想与屈家和清月翻脸,因此打算将所有的大军调到悬河城,一举攻击肃州,成为东进的跳板。’

‘甚么!’红緂腾的站了起来,憔悴的脸上失去了最后的血色,呆滞的目光紧紧盯着兄长。

红逖扶住她,沉声道:‘你如果想到他的身边,我会想办法送你过去,只是……’

‘只是那边容不下我,是吗?’红緂幽幽地叹息着,虽然对当初决定从不后悔,但现实总是带着怅惘。

红逖轻轻抱着妹妹的头,叹道:‘人生是你的,你自己决定吧!’

‘人生,我的人生……’红緂低头看着儿子,只有这个小小的身躯才是她的人生,然而她想要的更多。

再次踏入芒野城的城守府,叶歆的身分已从一个客人摇身一变,成为赫洋的亲信幕僚,变化之快使俄巴老人以及商队成员都大吃一惊。

叶歆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分,否则也不会扔下皇帝的宝位到这冰雪世界来,自然也就不会介意成为赫洋的幕僚,虽然他只答应留下一小段时间。

走入书房,叶歆一眼就瞥见正在看书的赫洋,含笑问道:‘大人,夫人没事了吗?’

赫洋微微一笑,‘想不到那一巴掌还真打对了,那个娇蛮的大小姐见到我居然很害怕,人也变得温柔了,哈哈,真是意外的收获。’

‘恭喜大人,解除了心头之患。’

赫洋神色一正,沉吟道:‘七内兄的信还是要回,如何选择才是最棘手的问题,不可小看。无论他的事成与不成,我这里都会受到波及,毕竟都是姚氏一门的成员。’

叶歆细细地打量着他,这个青年虽然才智不凡,但由于生活的区域太局限,所以视野还不够宽阔,只把这片荒漠当成天下,这一点限制了思考的范围,也少了许多可以考虑的选择,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大人,您的志向难道只是这一城之守吗?’

‘你是说……’赫洋很快就找到了言外之意。

‘在下不想批评大人,但既然蒙大人不弃,召为幕僚,自当言无不尽。大人生长在农民之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实在是一项不小的成就,然而大人受到生活的局限,视野过于狭窄。天地很大,以丹络为中心的荒漠只不过是一块小地方,大人却把这里当全部,这种想法会限制大人的选择,当然,能平安做一辈子城守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如果大人的期待只是如此。’

赫洋心中又是一阵颤动,叶歆的话句句刺中心脉,令他不得不陷入沉思。正如叶歆话中所言,从一个农民之子成为城守,中间经过不懈的努力,还有智慧的有效运用,那是一段充满活力和激情的时段。

但成为城守之后,他全副心思都花在经营芒野城上,再也没有想过往上发展,因为城守已经是他从不曾想过的高职位,不敢再想其他的,然而叶歆的话像是一点火星,点燃了一切。

‘你说的对!我的人生的确太局限了,我从未想过草原,也未想过眠月河,荒漠就是我的一切,可是我的眼睛应该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看着赫洋那满脸兴奋的表情,以及目中的憧憬,叶歆也感到一阵欣慰,同时也有些不安,把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带出平静和安宁,带入战乱和机遇,不知是好还是坏。

‘先生,你说我还应该考虑甚么?’虽然年纪比叶歆大,但赫洋像学生一样面对这个打开他人生新大门的青年。

第九章

叶歆轻笑道:‘这里不过是天下大局的一个缩影而已,规模不大,要考虑的事也不多,姚海的事想必大人应该早有一套想法。’

‘嗯,在姚家我是个外姓人,并不受到重视,能抓住这座大城全因夫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太久,岳父一旦过身,他的七个儿子一定会争夺最高控制权,我是他们争取的目标,也是打击的目标,想置身事外恐怕不可能,因此我打算联合弱者对抗强者。’

‘很正确的分析,不过缺乏创造力。’叶歆只是暗暗分析,没有做任何回应。

赫洋继续说道:‘七内兄这人阴险暴戾,杀人如麻,又好色贪淫,我对他没有一丝好感,也不想让他登上最高点,可其他人与我较为疏远,都嫌我是农民之子,不够资格和他们交往,而七内兄的唯一好处就是疼爱他的妹妹,我的夫人,因此对我还算不错。’

叶歆见他的思考范围如此局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沉声道:‘既然没有人可以依靠,何不依靠自己?’

‘自己?’赫洋看了他一眼。

‘这片土地原本就不姓姚,将来也不会姓姚,大人何不取来做晋升之阶?’

叶歆轻松的语气仿佛天下垂手可得,赫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问道:‘晋升之阶?向谁?天龙还是铁凉?’

叶歆笑了笑道:‘向谁不要紧,谁优谁劣很快就能看出,若大人没有足够的筹码,拿甚么去和外面谈判?当然,大人若想自己做皇帝则另当别论。’

‘皇帝?别开玩笑了,我只想以一个农民之子的身分做点大事,皇帝那么崇高的地位不适合我,我更喜绿色的大地。’

叶歆点头道:‘嗯!这样就好,我有个朋友正在青田城做买卖,离此不远,大人的第一步可以从青田城开始,将芒野周围的四五个城纳入控制势力。’

‘青田城?那个小城连一个兵都没有,有用吗?’赫洋对于军事有先天的迟钝感,因此无法了解叶歆话中的用意。

叶歆因此更加喜欢他,一个拥有超强的管理能力和控制能力的人,最好不要擅于军事,否则将是很危险的人。赫洋对军事的迟钝感使他的才能有着先天的弱点,反而更容易掌握。

‘战争不只是士兵的对抗,大人对政治和经济都有很好的能力,但在军事和谋略方面似乎弱一点。’

‘我不太喜欢阴谋诡计,做事还是堂堂正正较好。’

叶歆知道他是农民的纯朴直爽性格,并不介意,含笑道:‘堂堂正正当然最好,但对方使用的是阴谋,要想战胜他们就必须有更严厉的手段,否则吃亏的始终是大人,阴谋不是为小人专设的,只要立意端正,手段只是其次。’

赫洋虽然不能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但也无法反驳,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有甚么计策就说吧!’

‘很简单,大人虚与委蛇,要求在答应之前取得若干好处,这样对方不但不会怀疑,还以为大人有所求,必定真心实意相助。’

‘利益?’赫洋很聪明,否则也不会登上这个位置,沉吟片刻后,已明白叶歆的用意,‘你是说我向他要城?’

‘不错。’叶歆欣然笑道:‘既然大人镇守着东面出口,那么将周边的小城收编入辖区也是合理之举,那位七公子一心想着成为主宰,不会在意边境的几座小城,然而这些小城对大人却是举足轻重的,因为附近这些城包括了粮食产地、金属矿产地、兵器产地,以及其他有用矿石的产地,这些都是立足之本,有了这些,大人才能招募私兵,让整片区域真正纳入帐下。’

‘哦!’赫洋不是武将出身,因此对于军事知道的不多,叶歆说得合情合理,不由得他不答应。

‘大人,我现在需要附近城市的资料,请您帮忙。’

‘好!我会把文案送去给你。’

‘一切才刚刚开始,大人,试着把自己的心境扩大一些,但不要被野心控制自己,这就是为官之道。’叶歆笑着踏出书房。

‘他到底是甚么人?为甚么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赫洋喃喃地念叨着。

赫洋和芒野城为叶歆在冰面打开了一个缺口,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兴奋,因为他、宋钱以及赫洋都在冰面上,打开缺口的结果可能连自己也陷进去,因此必须在冰面完全碎裂前找到安全的立足点。

情况虽然平静,但叶歆知道这只是风暴前的宁静,掀起风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宋钱在青田城的计划十分顺利,一则有当地人的全力支持,二则叶歆控制了进入荒漠的粮队,三则整片区域处于分裂边缘,没有人留意这座没有一兵一卒的小城,因此不到十日就变成了他的私人城市。

做为影子城守,宋钱自然没有亏待自己的地盘,一座崭新的学堂十日内就建成了,并从芒野城请了几位教师过去,这一点给了百姓信用和高效率的形象,他们也越来越喜欢这位胖胖的影子城守。

得知青田城的变化,叶歆已完全将商战交给宋钱,他则利用赫洋的势力走另一条路,像制造龙天行一样,隐身在后制造新的英雄,这个人自然就是──赫洋。

天龙朝,承明皇帝的短暂统治,叶歆使用着相同的手段,也就是利用内部的分裂做为侵入的要点,将内部完全撕裂。

他是个讨厌用战争解决问题的人,无可避免的战斗除外,为了争夺一城一地而进行的大型会战是对百姓损伤最大的手段,也是最不可取的手段,非到必要时候,他不想使用。把内部的裂痕扩大化虽然阴险辛辣,却可以免去大量士兵的死亡,也可以使被波及的百姓减少,所利用的无非是人的野心和欲望,这一点远比战争的效果更好。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更冷,芒野城却是前所未见的热闹。

在叶歆的鼓动下,赫洋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将他的势力向西扩张,以图吞并周围几座种类不同的城市,为日后打下基础,而第一个便是西面四十里外的铁鹰城,由于有一座状似鹰的铁矿山而得名。

十一月二十二日,铁鹰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虽然士气不算高昂,但军容尚算整齐,行动也能够保持一致。

领头的自然是赫洋,跟随在他身后的则是叶歆,两人并没有乘马,而是坐着马车而来。

撩开车帘朝后方张望,叶歆微微地叹了一声,士兵装备精良,然而没有一名将才统领,只有勉强维持这种状态,真正战斗时的力量只怕有限。

‘沙漠军团的实力如果只有这些,恐怕不难对付,只是……’叶歆不想冒险,姚跋虽然无能,但他的祖辈能独占富地,一定有着外人不可征服的力量。

‘这些士兵还算不错,可惜我不会统兵之术。’

叶歆沉吟片刻,忽道:‘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推荐一个人帮你。’

‘哦!既然有这样的人才,你应该早点推荐给我。’

‘兵权是乱世的生命,把生命交到别人手上,这不是一项简单的决定,大人还是慎重一些为上。’

赫洋没想到他竟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禁愣住了。

叶歆淡淡地道:‘如果我推荐的人是个奸细,大人的一切就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观察你,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当城守,如果你想要芒野城,我想我会双手奉上。’

叶歆动容了,这番话无疑表明赫洋的宽广胸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沉默了一阵,他指着芒野城的方向,含笑道:‘只要大人在世一天,芒野城永远不会改姓。’

叶歆话中有一种号令天下的豪气,赫洋深深地撼动了。

叶歆不再言语,默然望向渐渐出现的铁鹰城。

赫洋笑了笑道:‘先生,这座城是几大铁矿城之中最大的,城里有许多作坊,我麾下大军的装备全部出产自这里,如果从军事角度思考,相信这座城应该很重要。先生先取此城,想必就是这个用意吧?’

‘当然,矿产无论在军事还是经济上都占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大人麾下的士兵装备精良,可见城中的手工艺十分发达,是兵家必争之地。’叶歆对这些生产作坊很感兴趣,倘若拥有如此精良的装备,肃州军的战力将会大大增强。

‘围城!’赫洋举手轻轻挥动,身后的三千铁甲军如潮水般涌向铁鹰城。

由于是矿业重镇,因此城中的守备同样精良,驻军也有两千,可是对于突然而至的赫洋大军却惊得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城守田守业是姚跋长子姚原的亲信之一,因此才得到这座收益可观的城市,对赫洋并不在意,只是保持有限度的尊重而已,见他突然领兵到来,心中既是诧异又是不满,站在城头指着大军喝问道:‘赫大人,您是姚大将军的女婿,属下万分敬重,但铁鹰城的城守是在下,大人领兵到此有何要事?’

赫洋早已来到城下,听了城上田守业的质问并不言语,转头看了看叶歆。他自知对于政治和经济管理有卓越能力,但并不擅长谋略,尤其是政治和军事斗争,因此西扩之事全靠叶歆的计谋。

‘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叶歆含笑地朝他点点头。

赫洋随即露出自信的神态,纵马上前,扬声应道:‘我奉七公子的命令,带着士兵前来接收兵器,请大人协助。’

‘七公子?’田守业立即露出警觉的神情,姚跋诸子对继承之位都虎视眈眈,长公子姚原也是其中之一。

‘城守大人放心,我们绝无恶意,士兵也不会踏入城中半步,只在城外等候。’

田守业听说大军不进城,心中大安,他自忖城里也有两千士兵,即使交战也未必吃亏,何况这些年一直太平无事,没有人敢在这里挑起战争,即使是姚跋的子女也不敢任意妄为,何况是区区一个赫洋。

他朝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吩咐道:‘开城,派人出去问一问他们要的兵器。’

‘是!’不知阴谋真相的士兵像以往一样遵从着命令。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一小队士兵簇拥着一名文弱的书记官来到赫洋面前。

叶歆和赫洋相视一笑,事情顺利地不可置信,然而这也反应出荒漠都市的麻痹思想,以为外人绝不可能踏上这里半步。

‘大人,不知您要甚么兵器,小的立即前去准备。’

赫洋淡淡地道:‘数目太多,种类太多,一时说不清楚,我派个人随你进城吧!只有一个人,想必你们城守大人不会在意。’

‘一个!’书记官回头朝城头望了一眼,点头道:‘嗯,我同意。’

‘去吧!’赫洋朝早已吩咐过的亲卫队长招了招手。

‘是!’亲卫队长显得有些紧张,眼神在城墙与城门间不断游移。

‘记清楚,别忘了。’叶歆拍了拍他的肩头。

‘哦!’看着叶歆温和而自信的目光,亲卫队长立即精神了许多,朝叶歆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大踏步走向城门。

‘先生,还是您有经历。’

‘没甚么,即使是绝顶高手,没有实战的经验,还是会削弱他们的自信心,不过现在大可放心,只要城上的那位大人不要自作聪明。’叶歆自信地笑着。

因为赫洋和大军没有任何进门的迹象,也没有一丝杀气,所以城门依然大开,毕竟都是同属于姚跋的军队,田守业不想招来赫洋的不满。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场面越来越平静,城上的士兵已没有精神再监视下方的动静,就连田守业也失去了最后的怀疑,悠闲地与几个手下说笑。

松懈的防御早已在叶歆的预料之中,他的神色也越来越轻松,铁鹰城无疑会成为囊中之物。

突然,城中飘起一条细长的灰烟,又直又高,远及十里都能清楚看见。赫洋举起手中长剑,大声喝道:‘我奉上命,接管铁鹰城,有敢异动者杀无赦!’

‘杀啊!’

随着一阵激荡的鼓声,三千士兵同时大声呐喊,平静的气氛在瞬间紧绷起来。

‘叛乱!快关城门!’城上的田守业吓得面如土色,大叫着关闭城门,然而令他想像不到的是,这一切不过是胜利后的烟火,胜负在两天前已经决定了。

原来五十名士兵在叶歆安排下早已潜入铁鹰城,亲卫队长的出现只不过是行动的标志,趁全城的注意力被大军吸引,即突击并占领了田守业的府第。

‘大人,不好了,城守府被敌军占了!’

‘甚么!府第被敌军占领?’田守业难以掩饰内心的惊慌,整个人颤抖起来。

坏消息并未完结,另一名士兵惊慌失措地冲过来叫道:‘大人,不好了,北面的城门被敌军奸细打开,一千骑兵已冲了进来!’

‘完了!’虽然手中握有两千士兵,但从未经历过战争的田守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因此他果断地选择了投降。

‘先生果然妙计。’赫洋看着高举的白旗笑了。

叶歆微笑道:‘不是我的计策好,而是他们没有丝毫防备心,也没有应战的准备,遇上事情只会想着投降保命,如果其他城市的反应也是如此,我们不会损耗一兵一卒。’

‘先生过谦了,无论时间还是细节,先生都安排的完美无瑕,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大人是个管理型的人才,本不应该做这种事,可惜时势不容我们选择最好的道路。’叶歆并非安抚,而是真心的感慨,如果不是时势变化,他也许正与妻子归隐在某处山里。

‘管理型人才?呵呵!’年过三十的赫洋露出了少年人的羞涩,正是他由纯朴的农家出身的表现。

‘走吧!前面的事我替大人做完了,进城之后便是大人的事了,不过管理城市是大人的强项,想必会很轻松。’叶歆微微一笑。

‘哈哈!老弟把我捧上天了,我可不能辜负这番推崇。’笑罢,赫洋脸色一正,挥手喝道:‘大军进城,任何抢劫、强暴等不法行为都会得到诛杀全家的处罚,想死的就尽管犯,听到了吗?’

‘是!’

‘先生请先去休息,我去处理接收铁鹰城的事情。’

‘大人请随意,我先四处走走。’叶歆笑了笑,漫步走向城外。

第十章

叶歆踏入城中,一眼望去全是铁器作坊,由于军事变故而停顿了生产,匠人和作坊主都在作坊里面观望事态的发展,街道布满了赫洋带来的士兵,原来的士兵都被没收了兵器,但没有关押。

‘好多兵器啊!’看着兵器铺门口陈列的种种兵器,叶歆不禁为之咋舌,同时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芒野城士兵的装备一直是他心中的结,于是走入了其中一间兵器铺。

‘公子,您怎么还敢在街上乱逛?不怕被抓吗?’一名匠人好心地问道。

叶歆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手指在刀面上轻轻一弹,听着龙吟般的声音,忍不住赞道:‘好锋利的刀啊!’

匠人听了很高兴,笑道:‘这里的手艺大都如此,我这把刀也没甚么特别,只能算还可以吧!’

‘过谦了,这把刀若在南方的大城出售,恐怕能卖十几两银子,甚至更多。’

‘南方?’匠人无奈地望向满街的作坊,苦笑道:‘这里做刀剑的人太多,手艺也差不多,刀虽然好,价格却卖不上去,这把刀也就二两银子吧,要是能卖五两银子我也就满足了。’

‘二两!’叶歆吃了一惊,目光从锋利刀刃上掠过,惋惜地道:‘这么好的刀,没得到相应的价值,太可惜了。’

匠人见他一脸赤诚,心里更是感动,做为一个匠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被买刀者认可,叶歆的表现正是因此而触动了他,于是友善地道:‘公子,店里很乱,如不嫌弃,请进来坐坐。’

‘好啊!’叶歆笑着朝店中的伙计打招呼。

‘公子是从南面来吧?’

‘嗯!’叶歆捧着刀叹道:‘难怪这里的士兵装备精良,如果如此便宜就能买到好刀,一万两银子大概就能组成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成本实在太低了。’

‘可惜兵器外卖是限量的。’

‘限量?’叶歆诧异地看着匠人。

匠人苦笑道:‘由于这些兵器十分精良,城守和姚大将军不希望流出去,所以控制了生产量和售卖的数量,唉!真是可惜啊!’

‘难道不敢偷偷卖?’

‘偷卖?’匠人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官府的通行证,连城门都出不去,根本不可能出售,违反的人全家受罚,谁也不想为了钱送命。’

‘以后不会这样了,因为你们的城守换人了。’

‘哦!’

叶歆微笑道:‘虽然我不是城守,但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兵器将会离开这个荒漠,收入也会上升。’

作坊里的人虽然将信将疑,但叶歆的话的确变成了一帖催动剂,拨动了他们的心弦。

叶歆没有再解释,天下混战的局面短期内不会结束,拥有精良的兵器等于为士兵提供了生命的保障,也是对妻儿的最大保障。

坐了一阵,一名士兵走进来朝叶歆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叶公子,城守大人请您去议事。’

‘好了,我该走了。’叶歆笑着站起来,‘下次回来,也许你们的兵器就可以飞出荒漠了。’

走入府衙,赫洋和一群手下正在商议着如何控制这座新城,叶歆的到来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对于这位奇怪的青年男子,在场的人原本都带着怀疑,但经过今天,没有人再敢怀疑他的能力。

‘先生,你来的正好。我们现在拥有三座城,芒野城自然不用多言,青田城是个农业城,没有士兵,也不必太在意,至于这座铁鹰城地位重要,要想管理好也没有问题,但战略上的价值却要仔细考虑,不知您有何意见?’

叶歆瞟了一眼丹络荒漠地理图,不禁大感兴趣,六十九座荒漠都市分布在广阔的荒漠中,之间的道路似有似无,隐藏着无数危机,只有几处道路被标明,其余的地方都用黄色代替。

‘先生,还要再往西扩展吗?会不会太急了?’

‘大人的信不是已经发出去了?既然答应与姚海合作,您的势力越大,他越高兴,当然,他一旦成功了,首先对付的也会是势力最大的助手,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那是后面的事情,眼下我们可以尽情扩张,只要挑选好能应用的城镇。’

赫洋面有难色地道:‘先生言之有理,不过下一个城是二公子姚景的主城,他虽然不在,但冒然抢占会不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姚景的主城?’叶歆托着腮思考了片刻,沉吟道:‘以大人的地位,直接挑战主势力似乎有些勉强,不过借七公子的名义去收城,效果大概会很好。’

‘你是说……’

‘反正姚景不在,消息传到他的耳中后,第一反应大概就是去找姚海算帐,姚海与你合作是事实,他不能不为你撑腰,否则你倒向其他人会打击他的机会,因此这个苦果他非吞不可,当然,他也许会问大人要取一些回报。’

赫洋摸着下巴沉吟道:‘找替罪羊?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有那么顺利吗?’

‘反正乱象已生,不趁早多抓取一些筹码,将来会很难受。’

‘可是我一下控制那么多城,恐怕无法兼顾。’

‘这些城一直都有人打理,只要破除一些不好的法度,其他的事依例实行即可。’

‘说的也是,不知先生愿不愿暂时帮我打理一座城?’

‘哦!’叶歆有些意外,但随即明白,这是赫洋在回报自己的功劳。

赫洋对叶歆的能力很佩服,但重要的还是那一篇文章,以及劝他不要赶走父亲,这种对亲情的重视使他对叶歆的人品没有任何怀疑,把城交给人品好而又有才能的人,没有任何需要迟疑。

‘既然如此,暂时把这座城交给在下如何?’叶歆对城守的位置没有任何兴趣,吸引他的就是这里的矿山、炼矿业以及手工作坊。

‘这座城?也好,反正我不太喜欢这里混浊的空气,还是芒野城比较好,而且我也要为下一座城做打算,先生就代行城守之权吧!’

‘谢谢大人。’

‘两千士兵也留给先生,调兵权自然也归先生,因为先生比我更懂得指挥军队。’赫洋的诚恳和信任,让他的手下和叶歆都感到惊讶。

叶歆笑了,心里也在默默打算,要把赫洋这样的管理型人才塑造成天龙朝的名臣,工部尚书或是户部尚书这样的职位一定可以让他大展所长。

‘先生,下一座城有守军八千,相等于两城兵力相加,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这里吧?’叶歆的手指在铁鹰城向西移动,最后落在一座名叫古方的城池。古方城位于一座峡谷之中,两侧都是山,北面是巨大的铜矿山,南面的山中也有一些小型的玉矿。

‘嗯!’赫洋解释道:‘姚景虽然是城守,但他嫌自己的城不够热闹,空气也不好,因而喜欢留在丹络。打理城池的是他的亲信张永平,一个贪财好色的小人,借上司之名为自己敛财,传闻中抢人妻儿然后用一车银子打发的就是他。’

叶歆留意他眼中的不屑,微微一笑道:‘对手的品性越是恶劣,可以攻击的破绽就越多,贪财好色,这种不难打发。’

‘他不缺钱,我也不想用女人来换取利益。’

‘放心吧,我不会让大人的正直名声受损。’话锋一转,叶歆冷笑道:‘一个贪财好色的小人,杀了也不为过,就找个人暗杀他吧!’

‘暗杀?’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没有人想过如此狠毒的招数,也没想过会从叶歆嘴里说出来。

‘对,是暗杀,借城中混乱之际,大人以平乱之名率兵进驻城市,并向外宣称此举是由于对姚氏一门的忠诚,相信外界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姚景即使知道了也未必会回来,你毕竟是他的妹夫,代他掌管混乱的城池合情合理,只要把他想得到的财富按时给他就行。’

犹如寒风吹过,屋内的人们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寒气,想不到这个瘦削的身躯竟然想出如此狠辣的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赫洋呆呆地盯着叶歆,吞了口气,神色渐趋平和,叹道:‘好狠辣的手段!’

叶歆淡淡地道:‘一个贪财好色的小人,想必城里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因此没有必要对这种小人带有任何怜悯,也许当大人率军进城的时候,两侧会有夹道欢迎的人群吧!’他用调侃的语气化解了不安的气氛。

赫洋点头道:‘说的不错!杀了那小人,的确对百姓有莫大的好处,既是好事,就没有必要顾忌,杀手的事我会去安排。’

‘不必太紧张,这里的人习惯了太平,不会想到有人会行刺,也许我自己去就能杀了,不过……’叶歆低头看了看手掌,喃喃地道:‘沾血的感觉并不好。’

由于不想浪费时间,赫洋只留了两天就向下一座城开拔,叶歆没有跟去,留在了铁鹰城,并见到了从青田城赶来的宋钱,两人在府衙内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

‘恭喜公子,一个月就有如此佳绩,看来我们离成功不远了。’事事顺利,因此宋钱显得过度兴奋。

叶歆素来沉稳,见他如此反而有些担心,沉声道:‘不要开心得太早,姚跋的权力中心在丹络,即使占了些城也无法动摇中心的统治权威,而且沙漠之鼠的攻击力如何,我们依然未知。你要记住,虽然在冰面上凿了个小洞,但我们也在冰上,随时可能有冰裂人亡的危险。’

宋钱不以为然地笑道:‘公子主持大局,不会有甚么大麻烦,而且我们的进度很快,只要一个城一个城的吞并,最后一定可以合围丹络。’

‘那是不可能的。’叶歆厉色指喝道:‘不要以为做了点小事就沾沾自喜,要是坏了大事,小心你的脑袋,我对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怜悯。’

‘是……是!’宋钱吓得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倒在地,刚才的兴奋早已烟消云散。

叶歆收敛气势,淡淡地嘱咐道:‘兵力的分布关系了我们的选择,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朴哲的大军在这里损耗太大,因为他还有进攻雪狼关的任务,因此我们需要用柔软的手段把控制权握在手里。’

‘您是说商战?’宋钱声音中再次充满兴奋。

‘我给你所有的权力以及足够的财富,还有这座铁矿之城,你要利用这些,主导冬天停顿的商业系统,我想这是你最好的战场,我会在政治和军事上对付姚跋,使他们忽视商业方面的动静。’

‘是!’宋钱挥舞着拳头笑道:‘公子放心,第一批商队已经进入青田城,现在又有这么美妙的铁矿产业,天下没有比这里更好玩的地方了。’

‘对了,你立即组织俄巴老人的商队,把这里的兵器、盔甲运一批出去交给朴哲,他应该很需要这些优良的兵器。你再派五百人来,我需要一些人,毕竟我现在是个城守。’

‘明白。’

‘去办吧!我们的时间不太多。’

‘时间?有时限吗?’宋钱茫然地问道。

‘红烈与鬼方的刘翎勾结,明年四月开春之际,大概也是进兵之时,所以要在那之前完成一切,现在还剩不到半年,要做的事很多,不能有半点松懈。’

纵使离开官场,只要冰柔和儿子还在那个圈子,叶歆就无法完全放心,唯一的分别在于解开了名位的束缚,这也是他仅余的安慰。

看着叶歆孤寂的身影,宋钱微微叹了一声,红緂的事由他一手造成,回想起来,如果当时的冰柔有如今这种野心,根本不必把红緂拉入整个事件中,是他和马怀仁担心叶歆归隐,才为他人生的道路制造了更多的问题,把他留在世间。

‘无论如何,梦山侄儿已是眠月王,再上一步就是皇帝,我虽然做了许多,但只要为叶家牢牢的守住皇朝,做甚么都行。’

目送宋钱离去,叶歆不禁感到一阵寂寞,苦笑着自嘲道:‘看来我不是个能忍受寂寞的人,一个人虽然自由自在,可孤独的感觉真不好过,要是……’

他猛的摇了摇头,甩去了心中突然涌现的倩影。

铁鹰城的生活很轻松,生产活动因为寒冬而放缓了许多,问题也因此减少,真正要处理的事极少,因此叶歆很少留在城守府,而是穿着便装穿梭在平民之间。对于这位亲切的代理城守,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抱有好感,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打破了武器禁售的传统。

宋钱把俄巴老人的商队召来铁鹰城,因此整座城的兵器在一夜之间卖光了,而且价钱也翻了几倍,无论是作坊主还是匠人都得到了极高的回报。年关将至,这笔突然出现的财富使整座城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赫洋再次回到铁鹰城是十日后的事情,刺杀计划和占城计划结合的天衣无缝。不明真相的古方城百姓如叶歆预言的一样,先是感到害怕,随后被赫洋温和友善的管理手段折服,夹道欢送他出城。

听完了故事,叶歆只是淡淡一笑,算计小人虽然痛快,但对大局的影响并不大,眼下赫洋和自己控制了四座城,在六十九座城里只能算小势力,而且短期内不能再向外扩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是不是再拿一城?’赫洋被连续的成功刺激了平静的心境,显得有些轻浮。

叶歆对他的变化洞若观火,不希望这个人才毁在自满之中,决定压抑一下他的浮躁,淡淡地问道:‘半个月内连下三城,难道大人还没有满足吗?’

赫洋愣了愣,随之陷入沉思。这几天的生活与以往截然不同,每天虽然都在忙碌,却没有任何沉闷感,这感觉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形容。

‘野心这东西会随着人生而增长或是减少,世上有不少人都被野心控制着,但其实这样的人生也可怜了,成为野心的傀儡而被操纵,直至死亡。’叶歆自言自语地说道。

赫洋呆呆地看着他,很快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点头道:‘我一个农民之子,能有今天,已经是天赐的好运。’

叶歆并不介意一个人有野心,但被野心控制的人却是要小心的人,这样的人会做出许多不可想像的事情,幸好赫洋不是这种人。

‘大人现在需要的是暂时的平静,请您回古方城治理城务,那个城多少会有姚景的影子,又经过小人的统治,想必要处理的事很多。这个城很太平,芒野城也没有任何异动,青田城则是冬歇期,也没有军事价值,因此不必太担心。’

‘嗯,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回古方城去。先生在这里住得惯吗?要不要把家眷接来?’

‘家眷?’叶歆笑着摇摇手,‘这种小事不劳大人费心。’

赫洋有些奇怪,像叶歆这种人不会没有家庭,却一个人漂泊在外,其中一定有甚么隐情,心念一转,好意地问道:‘要不要我安排些侍女过来?’

叶歆呆了呆,笑道:‘想不到大人也会想这种事?呵呵,不过在下心领了。’

正说着,一名士兵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惊慌地叫道:‘大人,老太爷病重,夫人派人请您立即回芒野城。’

‘甚么!’赫洋惊得面无血色,跳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回头叫道:‘老弟,我的大印在行李之中,古方城也请你兼管,所有大事由你决断,不必问我。’

目送着背影离去,叶歆深深地感受到赫洋对父亲的感情,轻轻地叹了一声。

第十一章

正当叶歆专注于新的计划之时,其他人则在算计着他的领地。

其中谋求最急者莫过于红烈,一年多的时光他只从雪狼关打到悬河城,虽然有些战果,但与他所期待的相去甚远,朝中已出现怀疑他的能力的声音,这一点让他极为不安,而他又时时刻刻担心女儿与敌人的感情纠葛会影响红氏一门的命运。

‘一年多了,居然还寸步难进,这个叶歆真是可恶之极。’虽然满嘴怨言,但叶歆实务的政略以及黄延功稳健的防御,不得不令红烈低头。

‘大人,真要等到明年开春吗?现在就从鬼方偷袭岂不更好?’

‘糊涂!现在出兵当然好,但你要想想我军的补给线,刘翎那家伙也不是善类,只不过惧怕叶歆的强大而已,万一切断我军后方,我军连退路都没有;再者,天马草原广大如海,我军对地形本就不熟,如今冰雪封境,行军艰难,冒然行兵的话,即使对方不出兵,我们也有迷路而被困死的危险。’

‘坐等日子流逝而一事无成,皇上那边只怕不会高兴。听说清月国占了顺州大片地盘,皇上的东征计划受到阻碍,恐怕要有新的计划,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取得成果,也许就见不到明年的太阳了。’

红烈脸色微变,凝重的神色让周围的人都不敢再往下说。

‘不如再派刺客,这次的目标是皇帝,杀了她必然使肃州大乱,我们也许就有可乘之机。’

‘再派刺客?’红烈对这个提议并不热衷,觉得女皇帝只不过是叶歆的傀儡,不值一顾,只是想到传闻中年轻貌美的女皇帝与叶歆之间的绯闻,心里有些触动,忖道:‘叶歆这个奸徒,骗了緂儿的清白,如果又骗了苏剑豪的弃妇,果然是个贪淫好色之徒,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也好。’

沉吟许久,红烈轻轻点了点头,道:‘也好,坐等时机不如自己制造机会,杀了那个女人,也许会使叶歆心神大丧。’

新的暗杀计划就此产生。

暴风雪再次降临芒野城及周边的地区,叶歆站在铁鹰城头瞭望着漫天风雪,不禁想起归谷。突然,一道晶蓝色的剑形力量体破空而出,狠狠地击在城砖上,打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坑。

‘水箭,没有任何助力,单凭驾驭能量就能攻击敌人,似乎比道术更容易使用。如果是道术,普通人大概要修炼十年以上才能施展有攻击性的道术,魔法则不然,这三种魔法简单易明,聪明一些的少年也能学会,只不过威力较弱而已。’

魔法、魔族、西方大陆,那到底是个甚么样的地方,真让人好奇啊!

如果现在天下太平,他真想去看看西面那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但现在没有这种力量和机会。

‘等到天下太平,看来还要几年,不过我还年轻,还有机会吧!’

‘在想甚么呢?这么入神。’

细丝般轻柔的声音拨动了叶歆的心弦。

‘姐姐!’狂喜在瞬间充满心扉,在美丽的身影前面,叶歆露出灿烂的笑容。

‘呆子!’凝心抿嘴一笑,天人般的美丽仿佛春天气息,连飘舞的雪花都融化了。

孤独过后的相逢,叶歆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全身都沐浴在温暖之中,说不出的舒服,‘姐姐,这里太冷,我们回去再聊。’

凝心嫣然道:‘嗯!时间还多呢!’

‘是啊!时间还很多!’叶歆会心地笑了。

府衙的卧室。

‘姐姐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叶歆倒了杯热水递给凝心。

‘那里好闷啊!’凝心幽幽叹了一声,淡墨般的秀眉微蹙着。

慵懒的美色让人心颤,叶歆看了一眼就故意撇开眼睛,即使心如止水的人,见到这幅比画还美的景象时也免不了动心,何况他当年也沉醉过。

凝心捧着凝脂般的香腮,呆呆地望着桌子上的红梅,红烛的火光照在她凝脂一般的面颊上,像一块润泽的美玉,分外迷人,红唇轻轻颤动,呢喃着道:‘你走了,玉霞妹妹也走了,柔妹整天都忙着政事,虽然身边都是人,但感觉好孤单啊!唉,十几年都是一个人过,现在居然变成这样,我的道心似乎越来越差了。’

‘姐姐。’叶歆轻轻地唤着,仙子落尘为了甚么,只有他最明白,只是心态在常人与非常人之间不断徘徊,有的时候可以超脱一切,有的时候却不免有些遐想,只能感叹自己还是个人。

‘对了!我来的时候在风雪中遇上一个怪人。’凝心美丽的脸颊突然染上一抹红霞。

‘怪人?’叶歆心头大震,脑海中立即浮现应斯的样貌,在这一带只有他能捕捉到凝心留下的片刻身影,然而凝心突然显露出的羞涩之态令他有些吃惊。

凝心喃喃道:‘他好像也在修炼,不过不知道是修炼甚么,我只是稍稍露出身影,他立即就察觉到了。’

‘哦!’叶歆脑子里很乱,手指不断地敲打桌面。

‘你知道这个怪人向我说了句甚么吗?’凝心笑着问道。

叶歆摇摇头。

‘求婚!’

‘啊!’纵使叶歆拥有何等高强的自制力,此刻也不免心如波澜,脑海突然有晕眩感,身子摇摇欲坠,听到别人向凝心求亲,心中的不安和酸意是难以掩饰的,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做甚么,这是凝心的自由,但理智和感情并不等同。

‘你……’凝心见他默然不语,嫣然一笑,问道:‘你在担心吗?’

叶歆表现得很坦率,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头道:‘我不是圣人,虽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感情这种事却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这些姐姐都很清楚,但我没有任何权利说甚么,也没有权利阻止姐姐追求更幸福的生活。’

凝心走到叶歆身边,玉指按在他肩头,柔声道:‘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吗?’

‘我知道,只是红緂和柔儿之间的对立实在让我心力交瘁,还有紫如……她们给我的感情,我用一辈子也无法报答,姐姐更是因我才进入这混浊的凡尘,我心里不安。’

‘我是自愿的,没有人逼我,何况……’凝心顿了顿,黯然道:‘何况我已经无法忍受一个人的生活,这次跑出来也是因为这个。你应该清楚,世俗婚姻并不是我想要的,只要能见到你,其他的事我不在乎,只要能见到你就够了。’

叶歆感动的很想紧紧拥住她,但他没动,感情非人所能控制,只有控制行为才能让家庭和睦,这也是他一直信守的。

屋内很静,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传入的风雪声,屋内的两人却没有一丝寒色,含笑对视着。半晌,叶歆打破了宁静的气氛,轻声道:‘我认识那人,他叫应斯,练的不是道术,而是魔法。’

‘魔法!就是几百年前魔族施展的奇术?’凝心大为惊讶。

‘嗯!’叶歆摊开右手,缓缓召来一些水元素,接着放出一道蓝色水箭,击碎书架上的一个小花瓶。

凝心第一次见到魔法,既是好奇又是惊讶,喃喃地道:‘原来这就是魔法。’

‘他受了家族使命,要守护归谷直到四十岁,虽然不时出来游逛,但从不与外人交谈,不久前我跟着他闯入归谷,因此才与他相识,想不到他竟然遇上了姐姐,还……’

‘原来如此,他也是一个人。’凝心原本的厌恶感从语气中消失了,还露出同情怜悯的意味。

‘真没想到他如此唐突。’叶歆苦笑地望着凝心,心道:‘也许也是因为寂寞吧!’

凝心含笑道:‘别谈他了,你一个人在外习惯吗?’

‘一个人的感觉真的挺难受,我刚才还在想,要是有人陪着说说话就好了。’

‘所以我来了。’凝心甜甜地笑了。

‘明天我要去古方城,姐姐也一起去吧!’

凝心嫣然道:‘当然,现在我的责任就是陪你说话。’

随着凝心的出现,叶歆的心情明显轻松许多。

平静之下却是惊涛骇浪,叶歆的计划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其中以宋钱最为活跃,这是他第一次在叶歆面前展示商人才华,显得格外兴奋。

短短的时间内,宋钱已经用商队和金钱把青田城装饰一新,虽然四处都是休耕的田野,但客栈和马车店已经建好,这些都是商业贸易必须的条件。

克浑被叶歆任命为铁鹰城的代理城守,叶歆则带着凝心坐马车前往古方城,然而他的第一个难题却在那里等着他。

‘甚么?姚景到来?’刚进入古方城的城守府,叶歆就接到令他头疼的难题。

报信的是新任命的城防大将瓦莫,是赫洋直接由下级士兵中挑选的人才,对此叶歆也深有同感,这个有着钢铁般身躯的男子厚重沉稳,给人足以信赖的感觉。

‘是,听说是在丹络玩腻了,所以想回来散心。’

叶歆微微一笑道:‘既然想玩,我们就只好陪他玩。’

瓦莫不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愣在当场。

‘好了,这事不必担心,将军的责任是把城里的地痞流氓、小偷强盗一网打尽,年关将至,做一次大清扫,想必城中百姓会很高兴。’

‘是!’务实的政策让瓦莫很高兴,也庆幸有个干练的上司。

‘去吧!姚景的事我会安排。’

二日后,姚景领着五六十名随从兴致勃勃地回到自己的领地,立即闹得鸡飞狗跳。

‘哈哈!这就是我的城,看来不错吧?’

惯于献媚的随从奉承道:‘都是公子领导有方,将来接替老将军的职位后,一定能名扬天下。’

姚景得意地哈哈大笑,指着城门喝问道:‘怎么没有人迎接本公子?’

‘快去,找些漂亮的妞来接公子。’随从们助纣为虐地叫道。

出现在一行人面前的却是叶歆。

‘喂,你是甚么人?’卫队长拔刀指喝着。

‘我是城守。’

‘城守?不是张永平吗?’

‘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暗杀。’

‘暗杀!’看着若无其事的叶歆,卫队长弄不清楚消息是真是假。

‘谁敢杀我的亲信?还不抓起来!’姚景突然咆哮着跳出车驾。

看着身体臃肿的姚景,叶歆不屑地摇摇头,道:‘这个人没有办法抓。’

‘为甚么?’姚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目喝问道。

叶歆若有深意地笑了笑,一手拨开姚景的手,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骤然间情况大变,两百名手持强弩的士兵把姚景和他的随从们团团围住。

叶歆身子一晃便脱离了车驾范围,冷笑道:‘我奉七公子之命接收了古方城,杀人者自然是我。’

‘你!’姚景惊呆了,有生以来还从未有人敢用兵器指向他,没有智慧只有一身肥肉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卫队长稍有见识,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弩箭箭头,心里一阵虚寒,为了活命,他硬着头皮叫道:‘不要动手,这位是姚景公子,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你们不得无礼。’

叶歆扫了一眼在场的士兵,沉声道:‘我得到情报,这些人是铁凉奸细,冒充姚景公子,意在败坏姚家名声以及夺取这座大城,听我号令,弩箭齐发,违令者斩!’

一个‘斩’字将姚景的手下们吓得浑身发软,有的竟当场昏死过去,还有的趴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姚景是个无能之辈,依仗祖先的余荫才得以作威作福,现在面临生死关头,也顾不得面子了,跪在地上求饶道:‘别……别杀我,我给你钱,给女人,你要甚么我都给你,别杀我就行了。’

姚景说得声泪俱下,不但士兵们大吃一惊,就连他的亲随也吓了一跳。

叶歆要的就是挑拨已经龟裂的荒漠势力,看着姚景无能的表现,心中一动,吩咐道:‘把这些人全关入大牢先饿三天,不许任何人与他们谈话,违令者斩!’

姚景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成了叶歆的阶下之囚。

叶歆的手段并没有完结,姚景毕竟是有身分的人,消息传出后会引起许多麻烦,因此他准备了一场骗局。

书房中,被带来的卫队长早已没有了任何傲气,怕死的他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哀求道:‘城守大人,放了小人吧!我是无辜的。’

‘无辜?’叶歆没有指责他,轻轻笑道:‘想活吗?’

‘想,当然想!’

‘好,这里有一份口供,你画押吧!’

‘是,是!’卫队长接下口供文书,看都不看就按下手印。

看着鲜红的手印,叶歆满意地点点头道:‘从现在起,你要指责姚景是假冒的,是铁凉的奸细,意在扰乱各城和打探情报。’

‘假冒?’

‘嗯,你也可以不照我说的办,当然,后果是姚景要死,你也要死。’叶歆虽然满面笑容,却让卫队长不寒而栗,不敢多看一眼。

‘是,是。’

叶歆淡淡地道:‘别忘了,我是七公子的人,除去姚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杀你更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清楚吗?’

‘七公子……’卫队长恍然大悟,这场变故的起因来自于争夺继承者的位置,否则没有人敢随意抓捕姚景。

叶歆从他的眼神看到了一切,朝门口挥了挥手,吩咐道:‘换一个来。’

‘是!’两名士兵把卫队长拖了下去,这些人都是朴哲派来协助的士兵,替叶歆进行秘密行动。

一天之后,姚景的五十几名随从众口一词,不但坦白自己是铁凉的奸细,还指责姚景是铁凉密探假扮,意在打听情报,扰乱古方城。经过叶歆的安排,被修改的真相很快传到百姓的耳中,并在城中广为流传。

军中虽然大感怀疑,但面对五十几份自白书,他们也无话可说,何况叶歆是以姚海的名义控制城市,他们的心态也开始偏向新的统治者。

十二月十一日,赫洋带着手下赶到了古方,叶歆送去的消息令他大吃一惊,因此不得不来。

‘先生,你怎么敢抓姚景,会惹出大麻烦的。’

‘麻烦已经解决了。’叶歆并没有受赫洋的焦虑影响,还是一脸轻松。

赫洋神色凝重地道:‘难道没有其他方法吗?’

叶歆正色道:‘此计一举数得,一则化解古方城再度失落的危机,二则破坏姚景与姚海之间的关系,使裂缝扩大,三则姚景在我们手中,日后还有他用,四则以雷霆手段展示给城中的八千守军,让他们倒向大人,有这四点好处,我不认为这是一次错误的计划。’

赫洋被驳得哑口无言,默然想了片刻,神色略显轻松,又问道:‘若有变故,我们怎么处理?’

叶歆反问道:‘大人,我们手上有多少军队?’

‘一万三千。’

‘整个荒漠呢?’

‘丹络似乎聚集了几万,其他的散落各城,总共大概有十几万吧!’

‘假设丹络有五万人,其余近十万人散落在六十八座城市中,每个城市有多少军队可想而知,古方是个重城,所以才会有八千人。’

赫洋忽然领悟了叶歆的用意,点头道:‘原来你有这个打算。’

叶歆笑道:‘芒野虽然是座好城,但位置太偏,兵力的威慑力有限,因此必须把重心向西移。这座古方城的周围有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城市,一万大军驻守此处,一定会产生威慑力,甚至可以借这种威慑力把这些城市的控制权慢慢纳入手中,若有任何异动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赫洋赞叹道:‘先生的手段实在太厉害,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寒而栗。’

‘放心,我们是朋友。’

‘朋友!’赫洋笑了,‘朋友’两个字的确使他心中的大石轻轻落下。

‘大人还是回芒野城吧,年关将至,应该与亲人在一起,这里由我来打理,不会有事。不过过了年关请大人尽快回来,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赫洋大吃一惊,紧张地一把抓住叶歆的手臂,问道:‘莫非先生要离弃我?’

‘非也,大人的势力暂时只能到这种阶段,到了二月再做打算,我另有事要做,也许会对大人的将来有利。路有很多,换一条路走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路?’赫洋听得一脸茫然。

叶歆含笑道:‘大人照我的话做吧!我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赫洋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见他一再坚持,只好点头答应了。

第十二章

除夕,又是一夜大雪,将古方城点缀得仿佛仙境一般,城中充满了节日的喜庆,街上张灯结彩,但行人罕见,人们早早回到家中,享受着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叶歆的房中暖洋洋的,桌上置备好上等的酒菜,烛光摇动,地上两个影子也随着晃动起来。

叶歆呆呆地望着杯中的美酒,喃喃地道:‘爹娘、岳父、柔儿和梦山,他们大概正在欢庆吧!还有緂妹和炽儿……’

凝心不知说甚么好,冰柔的决定一直在改变叶歆的命运,但叶歆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你应该回去,不如我带你坐云走吧!’

‘不必了,有姐姐在这里,没有甚么可遗憾的。’

‘很难得有这样的场面。’凝心笑得很灿烂。

‘是啊!在武化打仗的时候姐姐也在身边,可惜事情太忙,没有好好招待姐姐。’叶歆递了一杯暖酒给凝心。

凝心犹豫了一下,最后欣然接下酒杯。

‘笃笃笃!’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甚么事?’

‘公子,是我,克浑。’

叶歆有些诧异,转头望向身边,凝心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克浑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外,身上披着厚厚的羊绒,头上顶着雪笠。

‘公子,朴大将军有急信给您,十万火急,请您立即定夺。’

叶歆急忙打开信看了一遍,脸色骤变,阴沉的目光看了看克浑,喃喃地道:‘铁凉真要添兵十万,不,是倾全国之兵,看来我的行动要加快了。’

‘公子,出了甚么事?’

叶歆沉声道:‘铁凉国主赵和领南征大军不日北上,助战悬河城,意在肃州,黄延功的兵力不够,右相请我想办法。’

‘这可不得了,悬河城岂不是将要有二十几万大军!’

‘看来赵和的南征并不成功,嗯,也许是清月和屈家把铁凉的东征之路堵住了,因此要把所有的赌注全押在悬河走廊,这次可是生死攸关的大战,不容半点差池。’

‘公子快回信吧,属下星夜回去。’

‘不急!’叶歆一如既往的沉着,把信收入怀中,拍着克浑的肩头笑道:‘今天是除夕,难得你不辞辛苦前来送信,怎能让你再赶回去呢!亲兵们都在欢庆,他们都是从草原上来的,你都认识,去喝几杯暖暖身子吧,我可不想把你累坏了。’

‘谢谢公子。’克浑欠身行了一大礼,然后退出了院落。

叶歆把门关好,转身坐回原位,神色又变得十分凝重,端着酒杯沉吟道:‘顺州的战事似乎结束了,铁凉军北上攻我肃州,屈复清老奸巨猾,不会坐着看热闹,只怕龙口关压力大增,马恢和岳风的日子不好过啊!狼牙的新军应该已经到了银州草原,如果现在抽兵回来,以往的努力将会前功尽弃,让仙主堂势力挤入草原,后果只怕比失了悬河更加严重,唯一的办法只有让朴哲领兵南去增援,但朴哲一走,这里的计划也要改变,唉,除夕之夜竟会遇上如此头疼的事情。’

凝心现身而出,柔声安抚道:‘别想了,今天是除夕,应该高兴的日子。’

第二天,叶歆让克浑带着信离开了古方城。又过两天,宋钱带着商队来到古方城与他会合。

叶歆没有等待赫洋的到来,领着亲卫队踏上了茫茫雪路,凝心依然伴随在他身边,形影不离。

‘铁凉大举进攻?’听到消息的宋钱大吃一惊,‘能抵挡吗?’

‘兵力总量差不多,但他以全国之力攻一点,而肃州军要三面御敌,力量分散,只怕难以抵挡,所以我们的计划要加快,若铁凉大军压境,姚跋难保不像刘翎一样与铁凉合作。’

宋钱感觉到叶歆忧心忡忡,信心也有些动摇,沉声道:‘商业运作不像军队,需要把握时机,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会招来大败。’

叶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握时机?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把握时机,你必须自己创造机会,而不是等待。’

宋钱点点头道:‘我会尽全力。’

‘下一个目标是小鼓城吧?’

‘对,那是两百里外的产粮城。’

‘出发。’

瓦石山城,一座依靠山泉建立的城市,由于泉水有限,因此水源比其他的城更宝贵,冬天的雪被视为宝物,各家各户都有雪库和大型水箱,将冬天的积雪收集起来,以便夏天使用。

宋钱和叶歆一行人来到城外之时,百姓正忙着收集积雪,虽然天气寒冷,但忙碌的人们依然挥汗如雨,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看来连雪也能卖。’宋钱笑着对马车中的叶歆说道。

叶歆撩开车帘朝外张望了片刻,道:‘这里似乎不是我们的目的地。’

‘当然,向导说这里只是休息站,我们要去的小鼓城还要走四十里。’

‘哦!’叶歆打量着山头的小城道:‘看这城的规模,似乎没有多少人。’

‘一看就知道这里缺水,否则他们也不必这么辛苦,缺水的地方自然就缺粮,这座山似乎也没有甚么矿产,看来是个穷城。’一提到穷字,宋钱的兴趣骤然大减。

‘缺粮?你带来的粮食不是正好能卖吗?’

宋钱摇头道:‘只怕他们买不起。’

‘进城看看!’叶歆对他轻蔑的语气有些不悦。

刚走不远,几名收集积雪的平民挡住了商队的去路,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一身破棉袄,看上去有些寒酸,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宋钱面前,问道:‘你们要进城吗?’

宋钱含笑道:‘嗯!我们要到小鼓城去,住一晚就走。’

老人诚恳地劝道:‘我劝你们还是辛苦一点,到小鼓城再休息,这里恐怕没办法招呼你们。’

‘为甚么?’宋钱大感诧异。

老人叹了口气道:‘城里缺水缺粮,客栈都关了,不招待外客。’

‘这么艰苦?’

‘唉!山上的泉眼被城守占了,每喝一口都要交钱,我们哪有钱啊!这些雪只够喝的,因此仅有的薄田因为缺水没法耕种,现在幸好是冬天,可以收集积雪,要是到了夏天,只能出去逃难了。’

叶歆脸色一沉,撩帘喝问道:‘城守是甚么人?这么霸道!’

‘反正是个官,我们这些小人物哪敢与官斗,他还带着五百士兵,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根本斗不过他们,再这么下去,活都活不成。’老人声泪俱下,看着让人心酸。

叶歆抬眼看了看城池,在他的计划中没有这座不起眼的小城,但百姓的境况寒凉,让他难以不闻不问。

宋钱见了叶歆的眼神,知道他要对小城下手,眉峰微蹙,看着老人问道:‘这城这么荒凉,你们怎么不搬到其他地方去?’

‘你有所不知,这城虽然荒凉,但城中的几口大盐井,专门生产食盐,需要大量工人,城守规定任何人不许搬家,否则以逃役罪惩罚。’

‘盐!’宋钱眼睛一亮,只要有特产就有钱赚,这是他的经商之道。

叶歆想到的更多,心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控制食盐比控制粮食更容易,只要有田就能产粮,但盐却不同,这里既不是海边,只能靠盐矿和外来的盐商。’

想到此处,叶歆立即改变策略,决定拿下这座盐矿之城。

‘宋钱,我们进城。’

宋钱笑着问道:‘公子,您是不是改变了策略?’

叶歆问道:‘宋钱,你是商人,控制盐路是不是应该比控制粮食容易?’

‘这是自然,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这里的盐矿不多,但这些人却如此贫穷,说明外来的盐极多,然而难题在于盐路,如果盐路在西面,我们的手暂时伸不过去。’

叶歆沉声道:‘粮食的事情继续办,盐路的事你让下面人去处理,既然打算用商战代替兵战,手段越多越好。’

‘明白,有生意我自然不会扔开。’

‘走吧,我们先去会一会这位刻薄城守。’叶歆冷冷地望向城门。

夺取小城的行动简单,作威作福的城守不过是姚氏一门的远方亲戚,无法涉及大城,只能夺得这座仅有一千居民的小城,看中的无非是利润并不丰厚的盐矿。叶歆和五百名随行士兵轻而易举地夺取了这座城市的控制权。

城中的平民对于城守的更替虽然十分惊讶,但谁也没有说甚么,因为他们对上一任彻底的失望,新的统治者不可能更差。

一个时辰后,整个城市就哄动了,叶歆首先用宋钱带来的粮食换取了大量对居民无用的食盐,又开放山泉,让平民自由使用,单是这两项就足以征服所有人的心,叶歆和宋钱瞬间成为了救世者。

叶歆没有沾沾自喜,他所做的并不是甚么特别优秀的善政,只不过把不好的地方抹去而已,他更关心食盐市场的现状,因此把向外运盐的盐官召到了城守府。

‘现在城中的盐务由我接管,我想知道整个荒漠的食盐市场。’

盐官战战兢兢地应道:‘禀大人,这里的盐只卖给附近的几个都市,数量虽然不少,但价钱不高,利润有限,因为外来的盐太多了,价钱根本提不上去。’

‘荒漠有多少个盐矿?’宋钱急不可待地问道。

‘已经开采的仅此一个,至于还有甚么地方有盐矿,小人不太清楚。’

宋钱笑了,叶歆也笑了。

盐官看得莫名其妙,却不敢多问。

叶歆摆了摆手,待他出去之后,含笑道:‘运气还真不错,凭空拿到了一件宝贝。’

‘还是大人想的快,若是换成其他人,最多只会把这里当成发小财的地方。’

叶歆道:‘东面的盐路可以控制,但从铁凉进来的盐不太容易,这一点你要先做准备。’

‘不如我直接向西走,看看西面的盐路,若是可能,我会设法垄断它。荒漠里的人都盯着金山银山,盐这种产物,普通的人绝不会在意,小鼓城交给底下人去做,不会有事。’

叶歆沉思片刻,点头道:‘嗯!你休息一晚,明早立即起程,这里我来处理。’

‘是。’

拥有了一座没有人在意的小城,叶歆开始改变原有的战略,他一直不想把士兵过早带入荒漠,但现在情况有所改变,盐路要以这座城为辐射点。

‘看来要弄些士兵进来,只是这城太小,水资源不足,似乎养不起兵。’叶歆站在城墙上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凝心见四下无人,现身在他旁边,柔声劝道:‘路途劳顿,还是先休息吧!’

‘姐姐若是累了先休息吧!我还要处理些事,盐务要首先安置,我虽然不是商人,这次也要做回奸商了。’叶歆幽了自己一默。

凝心抿嘴一笑,能见到叶歆如此高兴,她的心里也充满欢乐。

‘粮食和盐都是基本生活的必需品,想不到在你手上也变成了利器。’

‘姐姐是笑我,还是在赞我?’

凝心笑而不答,望着忙碌的盐井轻叹道:‘为甚么不能和平相处呢?杀来杀去的,有意思吗?’

‘人是有欲望的,为了满足,他们会使用各种手段,有的正,有的邪,这就是人世间,例如……’叶歆若有深意地看着凝心。

‘例如甚么?’

‘例如姐姐想见我,所以跑来荒漠。’

‘贫嘴!’凝心抿嘴一笑。

嘻笑中,叶歆沉重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次日,宋钱带着一半人向西行,并带着叶歆用官防大印写好的通行文书,成为古方城的官商。

叶歆则留在小城处理好盐务,然后打算去小鼓城。然而,小城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迫使叶歆不得不改变计划。

这日正午,一群身着锦衣的队伍大摇大摆地驶入了城门,一直来到城守府前。

‘喂,巡查使大人到了,叫你们城守大人出来迎接。’

卫兵对视一眼,急忙转身奔入府内。

一盏茶的时间后,叶歆面带笑容地走出府门,他对荒漠的制度并不太熟悉,因此没想到会有巡查使出现。

巡查使名叫洪宇,地位虽不算高,却是姚跋的亲信之一,替他巡视领土,因此每到一处都受到隆重的迎接。

‘你就是城守?’洪宇没有留意叶歆这个假城守,当然,居民真实的表现也让他以为叶歆就是城守。

叶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不知巡查使大人有何贵干?’

‘这还用说?要巡视这里的政务。’

‘政务?’叶歆假装一脸苦笑,摇头叹道:‘这里只有盐井,盐这东西到处都有,没有半点油水,你们都看到了,连好房子都没有一间,更别说好处,唉,要是能换个地方就好了。’

‘放肆!难道你以为我是来要贿赂的吗?’洪宇怒目相向。

叶歆微笑道:‘不敢,我只是把城中的现状真实地表达出来,巡查使大人若有兴趣,可以随便看看。’

‘我自己会去看,不过你这个城守不太称职,我正考虑建议姚大将军换一个。’洪宇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叶歆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巡查使大人,不是我放肆,如果你能把城治理的比现在更好,随便你怎么处置。’

‘你在说我无能?’洪宇回头盯着他。

‘我正有事出城,这个城守之位暂时交给大人。’本已打算去小鼓城的叶歆有意调侃洪宇,把身上的城守大印塞到他的手中,然后转身朝城门走去。

‘有意思!我还真想做两天城守。’洪宇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歆的背影,挥手道:‘进府。’

第一章

离开瓦石山城后,叶歆星夜赶往小鼓城,准备取得第二座粮城,身边没有了宋钱,只有带来的一百名随从以及宋钱留下来的经商人员。随从由百长象坤带领,武嘉则带领着商贩和文书,两人成为了叶歆的左膀右臂,替他处理大小事务。

对于叶歆让城的决定,两人都感到无法理解,尤其是武嘉,他对垄断盐路的计划十分感兴趣,又获得宋钱的重用,把他留下来主管商务,正打算大展身手,听说弃城后心里无法平静,刚刚上路就找到了叶歆。

叶歆见了他的脸色已知其来意,含笑道:‘不必担心,巡查使重责在身,不可能长期留在瓦石山城,反正城中的盐务已经落入我们手中,而且又留了人照看,短期内不会出错,我们先想办法取了小鼓城的粮源,回来的时候大概他们也走了。’

还有一点他没有道明,商战不是短期内可以达成的,而眼下的局势瞬息万变,不可以等待商战的成功,因此垄断盐务只不过是投石问路。

武嘉点头道:‘属下明白,只是有些担心,万一他们不走怎么办?’

叶歆轻笑道:‘不走就赶他们走,没甚么大不了,对一个巡查使不算甚么。’

看着他眼中的自信,武嘉不再多问,满意地离开了。

凝心现身问道:‘你整天忙这忙那,不累吗?’

叶歆摊开双手倒在车壁上,笑道:‘怎么可能不累,没累得吐血已经算不错了,要是一直坐在那个位置,迟早会被累死。’

‘辛苦你了。’凝心抿嘴一笑,玉手按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捏着。

叶歆笑了笑,闭上眼睛静静地思考着。

经过两个月的活动,他已渐渐了解这个荒漠的特性,纵观全局,城市与城市之间没有紧密的联系,如果说有也只是以商人和商队为主,军队之间没有调防换防,城守之间也没有太多往来,各城自立为政,也只顾发展自城,因此才会出现像青田城之类的穷城,这种分裂的局面对于破坏者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看来外面的人都被传说吓怕了,所以没有人敢来这里挑衅,以现在松散的结构看来,逐一吞并不成问题,然而麻烦的是西面出口在铁凉的掌控之下,稍有不慎,姚跋就会引来铁凉合击,如果有办法让丹络的主力军困守在丹络城中,才能防止姚跋和铁凉合作,只是这么做会使丹络守军的力量集中,若要攻取,实为不易,还要牵制大量军力,南面或是东面的压力则会因为抽兵而大增,不好办啊……’

凝心见他闭着眼睛嘀嘀咕咕地说着,不禁抿嘴一笑,这个心爱的男人想事情时总是这副模样,以前她有些不乐意,总觉得他不应该涉及太多俗世之事,但现在却觉得此时的叶歆别有一种摄人的魅力。

藉侵吞粮食,夺取小鼓城控制权的行动并不顺利,其中最大的阻力在于环境,与青田城不同,小鼓城离主商道较远,受外粮的冲击较小,而周围又是些像瓦石山城一样的穷城,因此小鼓城生产的粗粮很受欢迎,城市的发展也远比青田城要好。

叶歆把商业运作交给武嘉去办,自己则在小鼓城暂时定居下来,一方面处理些主要事务,同时也等待古马城的援兵到来。

相比之下,铁凉国正陷入巨大的危机当中,这两年赵和兴兵南下,试图夺取顺州然后东进,却因为清月国的大获全胜而希望落空,更重要的是战争消耗了铁凉巨大的国力,即使几十年不打仗,但粮食等应用物品是不能久存的,而且仓中的数目也有限,农业和商业却因为战争而放缓发展,当负面因素一一涌现,而战争又没有成果之时,皇帝赵和感受到极大的压力,被迫做出选择。

他依然选择了战争,然而这一次却把目标移向了叶歆和肃州,准备倾全国二十五万大军直捣悬河走廊,试图从北面扩大国土,从而缓解国内的压力和非议。

隆冬之际,由于北方的天气和地理环境,赵和一时间无法举兵,因此他一方面逐步向悬城添兵,一方面让疲劳的士兵轮流休养,而他自己则御驾前往悬城出巡。

新年刚过,赵和的车驾来到雪狼关,他虽然野心勃勃,想一举统一天下,但对于物质的享受却一点也不奢侈,更不讲排场,轻车简从,只带着百骑。

雪狼关守将已换成了红逖,他虽算是文官,但出身将门,军略之术不弱,一直为前方征战的父亲筹集粮草,总管后方一切勤务。听闻皇帝突至,他连忙带着城中的文臣武将赶到西门迎接圣驾。

红逖赶到城门口,发现赵和已经下马,连忙伏倒在地,恭敬地道:‘微臣红逖参见皇上,请恕臣接驾来迟。’

‘平身吧!’赵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红逖看在眼里,心头猛地一震,知道皇帝南征无功而返,而父亲的北路军攻下悬河城后便再无建树,皇帝的心里一定很不满意,这次突然巡视也许正是因为猜忌和怀疑。

‘一切还好吧?’

‘皇上,雪狼关固若金汤,请您放心。’

‘放心?’赵和冷笑一声,眼中寒芒一闪,轻喝道:‘毫无建树的地方怎能让人放心?’

红逖又是一惊,默然垂手退到一边。

‘进城!’赵和甩动披风,冷然跳上血红色的战马,在卫士的簇拥下进了关。

看着皇帝远去,红逖这才敢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暗暗苦笑道:‘这回可真是麻烦了,父亲若是再攻不破悬河走廊,红家命运堪忧,可是那边的叶歆也不是好对付的,而且……’

一旁的总兵小声道:‘大人,皇上的气色不好,还是小心应付吧!’

红逖摊开双手无奈地道:‘我也想小心应付,只是咱们这位皇上性情不定,喜欢的东西随时会变,没人知道他真正喜欢甚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应付。’

‘唉!老将军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听说父亲有了新的作战计划,不知能否成功?一切都要等到来年开春。’

‘开春还有两三个月,足够准备一切,凭老将军的才能应该会大功告成。’

‘希望吧!’红逖苦笑一声,也带着手下回府。

瓦石山城。

离开十天的叶歆又一次回到这里,身边只带着凝心。

城中早已有宋钱安排的盐商,官衙中的士兵也都是叶歆故意留下来的,因此他根本不需要多带人。

叶歆先去了趟盐商新建的会所,然后才来到官衙,洪宇做为姚跋的亲信,一定对整片地区都很了解,与他打交道虽然有些危险,但成果却非常可观。

门卫本就是叶歆的人,见到他归来十分高兴,都兴奋地朝他打招呼。

‘参见公子。’

叶歆含笑道:‘辛苦你们了,这十天还惯吗?’

左边的卫士张勇苦笑着应道:‘这个洪宇倒是不错,可他手下的那些人脾气大的很,动不动就训斥人。’

另一名卫士鲁华连声附和道:‘是啊,洪宇的手下太恶劣了,总是喜欢指唤我们干这干那,一点也不客气,如果不是大人吩咐我们忍耐,早就干掉他们了。’

叶歆拍拍两人肩头,安抚道:‘别生气,一会儿我送几袋好酒过来。’

草原牧民最喜好酒,一听有酒,胸中恶气顿解,都笑了起来。

‘你们把人都叫齐了到前院等候,我这次回来,要接收瓦石山城。’

‘是!’

叶歆微微一笑,大摇大摆地踏入前院,朝着正堂走去。

守在正堂外的卫兵还是他的手下,洪宇的亲信们喝酒的喝酒,睡觉的睡觉,玩乐的玩乐,都是不亦乐乎,只有洪宇和两名亲随坐在堂中,正正经经地处理着城中事务,虽说如此,但城小民寡,要处理的事并不多,此时他也正悠闲地坐在座位上品茶。

‘大人好悠闲啊!居然在这公堂之地品茗享受。’

‘甚么人……啊……是你!’洪宇惊得跳了起来,很快也认出叶歆的样貌,脸上不禁有火辣辣的感觉,毕竟身处公堂之上,品茶是极为不雅的举动。

叶歆背着手踱到他面前,眼睛瞟了一下桌案上的文书,微笑道:‘看来大人的确不同凡响,公堂原本是是非之地,此时却如此清幽,一定是大人处事有方,瓦石山城风调雨顺,民富力强。’

洪宇被一阵嘲讽弄得面红过耳,支吾了半天才压住心中的尴尬,拿起桌案上的一叠文书,一本正经地道:‘城中不过千人,事务不多,处理起来也很容易。’

‘是吗?’叶歆突然露出暧昧的笑容,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叠布卷,扬了扬道:‘大人,我这里倒是有几宗案件,大人若是无事可以审审,也许会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案件!我怎么不知道?快拿来我看看。’经过前面的一番唇舌,洪宇早已落于下风,此时就算有再难处理的案件,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

‘还是我读读吧!大人可以一边听一边判断,这样也许会更快。’

‘好,好,快读来听听。’洪宇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叶歆的圈套,还急躁地要办案。

‘嗯,不亏是姚跋将军的亲信,的确不同凡响。’叶歆微笑着展开手中的布卷,露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目光轻轻扫过,脸色骤然一冷,森然读道:‘前日午时一刻,你的副手严岩调戏一名少女,致使少女失足落崖,身受重伤,见证者城东保长田岚,城西平民方仁。前日戊时,你的卫队长刘农强抢耕牛一头,然后宰杀分食,见证者有平民十六人,还有东西城的保长……’

一件件案件不但有时间、地点,还有作案的方式、人证、物证,可以说是证据确凿,洪宇早已是汗流浃背,舌缠如结,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严岩是巡查副使,而刘农是他的卫队长,其他的案件也都涉及到他的部下,可说除了他自身以外,没有一个不涉案。

叶歆见了他的表情,已知他心里所想,冷笑一声,故意问道:‘请问巡查使大人,这些案件该如何处理?’

‘这……这……’洪宇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半句。

‘看来大人是太累了,这种小事不必劳烦大人,下官去做就行。’叶歆微微一笑,转身唤道:‘来啊!把犯人全部抓起来,我要明正典刑。’

‘你……’洪宇虽然想救自己的属下,但把柄全在叶歆手上攥着,除非不顾刑律强硬救人,否则只有听凭对手宰割。只是他手中只有少数士兵,未必能成功,一旦失败,他自己也会被牵连,因此显得犹豫不决。

‘是!’集中在院子里的卫士大吼一声,各自提着兵刃冲到后院去抓人。

叶歆走到书案前摸了摸桌上的城守大印,冷笑道:‘巡查使大人,您的才干和品德都不算差,可惜眼睛是瞎的,毫无识人之明,姚跋用了你,只怕也是他失败的原因。’

‘你到底是甚么人?这种手腕和气度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城守。’洪宇满眼惧意地看着他,心里一阵发颤。

叶歆淡淡一笑,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叶歆’。

‘甚么!’两个字名动天下,传入洪宇的耳中仿佛炮弹一般,脑子嗡的一声全炸开了,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你是姚跋身边的人,应该知道不少事情,我暂时不杀你,如果你愿意合作,我就分个城给你,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我……我……’洪宇的脑子里早就变成乱麻,甚么也想不起来了。

叶歆对他倒没有甚么不满,见他这副模样,淡淡地道:‘你先到柴房去住两天,想清楚了再来回话。’

洪宇吓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不断地点头。

半天之后,洪宇终于向叶歆低头了,促使他认输的并不是严刑拷问,也不是威逼利诱,而是叶歆那种看不见的巨大气势,那是他长期掌握权力而产生的巨大威慑力,再加上手下的数十万大军,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叶歆善待了洪宇,这个有些迂腐的男子还算正直,而且对荒漠六十九城了如指掌,若是招入麾下,日后可堪大用。

‘洪大人,想必你是想明白了,与我合作还是继续助纣为虐?’

洪宇低着头道:‘下官誓死效忠大人。’

叶歆微笑道:‘错了,不是效忠我,而是效忠朝廷,你本就是朝廷的官员,姚跋不遵圣命,你本是助逆之臣,是天命要你归属朝廷。’

洪宇伏倒在地,恭敬地道:‘下官明白,下官誓为天龙之臣。’

‘嗯!这样就好,请坐吧!’叶歆指了指左侧的桌子。

洪宇战战兢兢地坐好,问道:‘大人把下官招来,一定是盘算着占据丹络吧?’

‘不错,我本想慢慢来,只是这六十九城各自为政,实在太麻烦,需要有一年甚至两年的时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所以需要你。’

洪宇不安地道:‘下官虽可算是姚跋的亲信,却一直为他奔走各城,对于丹络城之事反倒不太清楚,许多事情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叶歆问道:‘姚跋此人如何?’

洪宇叹了一声,道:‘不是我寡义,姚跋此人生性贪婪,寡廉鲜耻,好色贪淫,难成大器,只是据守沙漠天险,属地又有富矿,正是因为富足的生活使他的性情变得自大狂傲,若不是天下大乱,也许他还能善终,现在只怕就难了。’

‘嗯!’叶歆并不在意姚氏一门的死活,这种吸血家族的存在对荒漠的百姓没有任何好处。

洪宇又问道:‘大人亲自跑到这里来,一定有了周详的计划吧?不知我能帮上甚么?’

叶歆有些惊讶,看着他问道:‘这次快就想对付旧主了?’

洪宇脸微微一红,摇头道:‘不是,只是我身为姚家的旧臣,不想看着姚家彻底覆灭,我听过大人的传闻,也相信大人不是赶尽杀绝的人,由大人主宰丹络也许是这片区域真正的福气。如今的姚家已经不能算是完整的家庭了,七个儿子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而姚跋又身患重病,相信不久就会有一场内哄,那才是姚家真正的不幸,只是我身为下臣,没有任何力量阻力姚家的崩溃,如果大人能占领丹络,姚家七子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争,窘境会使他们失去内斗的心,也许会因此奋发图强,从而改变他们的人生。’

一席话让叶歆大为动容,虽然此人算不上甚么人才,但这份故主之情却是难得,也说明此人明白事理,能够准确的判断形式而后下结论。

‘铁凉国现在虎视眈眈,但我清楚铁凉国主是个甚么角色,他们一旦占了丹络就不会再容忍姚家的存在,一定会赶尽杀绝,我一直担心此事,大人既然要取丹络,我自当尽心辅佐。’

叶歆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想要我保证姚家的安全?’

‘正是,我希望帮助大人夺取荒漠六十九城,从而换取姚家的安全,以及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

第五章

黄延功得知红氏一门叛逃的事件后大为震惊,亲自将消息传至青龙城,随即引发了极大的轰动,尤其是冰柔,她对红烈的杀母之仇铭记于心,听闻他被国人通缉,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却也将信将疑,怀疑红烈是不是真的叛国了。

次日的朝会上,所有的官员都为悬河城的变故而议论纷纷。

夜寒见众人各自议论,首先道:“不管红烈如何,但铁凉国主的用意再明白不过,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想办法抵挡敌人的猛烈攻势。

黄将军,你有何高见?”

“我只会打仗,其他的事我不管,悬河走廊只有一路可通,我誓死守卫,只是敌军与鬼方联盟,若是从南方刺入我腹地之中,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岳风!你领南部兵马,你说怎么办?”

“叶公子曾命我开春之后率族东迁,看来此事暂不可行,马恢的龙口关的形势也不太妙,屈复清从顺州收兵,必往东去,若攻不下双龙城,也许会从北面找突破口,因此无法抽兵。”

“狼牙的新军已经到了银州,一时间恐怕无法抽调,如此说来就只有朴大将军的直辖军了。”

“朴哲他应该正着手于丹络的攻略。”紫如的神色有些黯然,提到丹络,她就不禁想起叶歆,思念感一涌而上,占满整个心头。

“他也在丹络吧!”冰柔喃喃地念叨着。

夜寒看了两女一眼,暗暗摇头,就算能力如何强大,女人还是感情的动物。

紫如吸了口气,正色道:“若是大人他能取下丹络,我们就有机会了。”

赤温道:“大人几个月都没有消息,不知道一切是否顺利,朴哲也不送点消息来,真是急死人了。”

“大人做事一向神出鬼没,不是常人所能想到的。”

黄延功神色凝重地道:“就算大人不在,我们也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前日一战,铁凉损失了超过一万人,以悬河城现在的兵力,想攻破我的土关根本不可能,我想铁凉一定会添兵,到那时恐怕就支撑不下去了。”

夜寒沉吟道:“此事不可不防,现在无兵可用,只能利用各种方法削弱敌军的力量,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出一支奇军突袭铁凉军的背后,大人的计划不知道进行的如何,真让人不安。”

紫如含笑道:“不如写封信给大人,把事情说清楚,相信他一定会明白。”

“就请姑娘写信吧!”

紫如嫣然道:“有夫人在此,何需我写?”

夜寒愣了愣,心中有些不安。他还是觉得紫如才是真正的叶夫人,即使冰柔就在眼前。

冰柔看在眼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没有放在心上,含笑道:“你们写吧,我对战况不了解,怕写得不得体。”

夜寒见她如此,心中略安,点头道:“就这么决定了,黄将军以全力抗击敌军,我们尽量想办法为你添兵,其他的地方虽然平静,但也不可疏忽,尤其是龙口关,屈家的动向令人有些不安。”

紫如忽道:“不如派人去与屈家联盟,铁凉若是调集大军攻我,国内必然空虚,这对屈家是个大好机会,也许他们会愿意。”

夜寒连头讚道:“这倒是个好办法,若是屈家偷袭铁凉本土,赵和必定要率兵回救,我们再进兵追击,也许可以收回悬河城以及雪狼关外的那片草原。”

紫如嫣然道:“这是大人他原本的安排,只是事情未明,不便乱动。”

议事在轻松的气氛中结束了,黄延功回到土关,精心佈置防禦计划。紫如写了封信,派人送去给朴哲,转交叶歆。

由于消息不通,叶歆此时并不知道南面的战事已经展开了,他正与洪宇赶往丹络城,去见识一下荒漠中心之城,随行的还有象坤和二十名卫士。

叶歆一行人刚刚上路不久,就遇到了赫洋带着妻子,还有一百名卫士。

赫洋见叶歆与洪宇在一起,大为惊讶,好奇地问道:“先生,您怎么会与巡查使在一起?难道你们是旧识?”

叶歆含笑道:“我们两个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已结成好友,听闻他要回丹络,所以我决定跟他一起上路。赫兄,你怎么也离开了芒野城?”

赫洋笑道:“没办法,半个月后是岳父的生日,我和夫人要前去祝寿。”

“祝寿?”叶歆转头望向洪宇。

洪宇笑道:“赫大人说的没错,半个月后是大将军的寿日,辛公子,我们也该准备些礼物。”

“礼物……我知道了!”叶歆若有深意地看着洪宇。

赫洋含笑道:“既然都是去丹络,大家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伴。”

叶歆朝人群看了看,问道:“老太爷没有来吗?”

赫洋面露尴尬之色,讷讷地道:“这……这是因为父亲不愿远行,因此留在芒野城中。”

叶歆一看就明白了,一定是他的妻子不愿带着个农夫出身的公公去见家人。

“走吧!”赫洋笑了笑,纵马向前。

走了三天,一行人来到平辽城,这也是座大城,是姚家第三子姚开的居城,于丹络和东面出口的中央,是个极为重要的中转站,商贸繁华,比芒野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离丹络较近,所以驻兵较少,只有三千人。城北有一座大银矿,因此十分富庶。

赫洋夫妻虽然与姚开的关系不算太亲密,但此地是必经之路,又是血亲,因此特意到平辽城的姚开府中拜会。叶歆做为赫洋的食客,也随同一起来到姚开府。

刚进城,一直隐身的凝心忽然现身在马车中,伏在叶歆耳边小声道:“我感觉到有道士在附近施展道术。”

“道士!”叶歆大吃一惊,立即收敛心神,全力感应道士的存在,片刻间,一种奇特的感觉传入心脉中,他不禁一愣,惊讶地道:“这是甚么道力,怎么从来没有感觉过?”

凝心眉尖微蹙,喃喃地道:“应该是与水有关,但又不全是。”

“与水有关?”叶歆知道她对水行道术的研究几乎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此时居然也眉头深锁,一脸的茫然,心里更是惊愕。

“不如我去看看?”凝心望着他。

叶歆虽然对她的道术极有信心,但经过上次京城重伤之事,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沉吟道:“还是先等等吧,我们会在这里住两天,此人既然敢随意施展道术,相信以后还有机会遇见他。”

凝心眉尖微蹙,沉吟道:“只是我一旦用道术隐身,他也应该会察觉我的存在,只怕瞒不住。”

叶歆低头琢磨,自己的修炼被耽搁了不少,只有遁术可用,唯一能用的反而是新学的三种小魔法,虽说还有点小用,但一直没有练习,技能生疏。

凝心见他皱起眉头,柔声劝慰道:“不必担心,水行道术我还能应付。”

叶歆望着她,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一个男人,怎能让姐姐保护?姐姐就安坐在这里。”

“嗯!”凝心嫣然一笑。

叶歆嘀咕片刻道:“眼下不便打草惊蛇,姐姐不必再隐身,就坐在我身边。”

凝心噘着俏嘴道:“我可不想见其他人。”

“我知道姐姐为难,这样吧,包袱里还有条纱巾,姐姐就戴在面上。”

凝心虽然不情愿,但为了叶歆,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正说着,前方已经到了姚开府,赫洋打点着人们下马安车,叶歆也步下马车,抬头一看,偌大的姚开府可谓是金碧辉煌,门前放着一对银矿石雕成的狮子。

叶歆伸手从马车里牵出凝心,赫洋和洪宇等人都愣住了,他们从来不知道马车里还有一名女人,虽然凝心戴上了纱巾,但绰约的身姿,出尘的气质,都显示出她是个绝世的美人。

“辛先生,这位是……”

叶歆伸手揽住凝心的纤腰,含笑道:“这是拙荆,会点武艺,所以经常潜在暗中保护我。”

“啊!”赫洋等人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凝心。

凝心也吓了一跳,忍不住轻轻惊呼了一声,这是她从不曾感觉到的,突然觉得心里像揣着小鹿似的砰砰乱跳,俏脸上染着红霞,火辣辣的。

“原来是嫂夫人,真是没想到。”赫洋行了一礼,含笑道:“原想先生怎么没有带家眷,原来嫂夫人一直在暗中保护,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洪宇更觉得心颤,想到身边一直有个人潜在暗处,冷汗悄悄地流下面颊,忖道:“幸好我没有别的打算,否则早就死于非命了。”

凝心气质高雅脱俗,站在众人间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很快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就连同为女姓的姚菁也不禁感叹她的气质。

凝心很不喜欢别人的目光,眼睛只看叶歆,其他人都彷彿不存在似的。

叶歆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腰间,轻声道:“对不起,让姐姐为难了。”

凝心嫣然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此时,姚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管事急步迎下台阶,陪着笑脸道:“原来是八小姐,您来怎么也不派人通知一声,我们也好出城相迎。”

赫洋见管事不理自己,却直呼妻子“八小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怒哼一声,甩头不看他。

姚菁的脸也染上一层薄霜,随手一个耳光就搧了过去,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居然还不先向赫大人行礼!是谁教得你这么飞扬拔扈?”

管事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红肿的腮帮子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明明笑脸迎人,为甚么换来的却是一个耳光。焦点顿时从凝心和叶歆身上移开,两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退到马车旁避免别人的注意。

洪宇此时也走了过来,见姚菁动手打人,暗自一笑,扬声道:“愣着干甚么,还不向赫大人行礼!”

管事怎会不认识他,洪宇虽不是姚家人,但手上权力可不小,连姚开也不得不礼敬三分,顿时没了脾气,勉强笑道:“几位稍候,我这就去禀告我家大人。”

“还不快去。”姚菁又大声斥骂道。

管事一溜烟地跑入府门。

洪宇含笑道:“小姐还是这么豪爽,赫姪,你可有福了。”

赫洋这时才稍吐怒气,微笑道:“她的脾气就是这样。”

叶歆没有卷入事件,目光回荡在周围,城中的繁华着实让他吃惊。

“先生,嫂夫人怎么又上车了?”

“她素不喜欢见外人,请大人见谅。”

“哦!”赫洋一愣,含笑道:“嫂夫人如此倾心于你,先生真是有福之人。”

叶歆望着马车感叹道:“真是三生有幸,一辈子也忘不了。”

赫洋笑了笑,又指着身后的大街侃侃说道:“先生,这里可是座富人之城,许多富人都喜欢住在这里,因为此处的风景比丹络更好,发财的机会也不少。”

“哦!”叶歆点点头。

“这次来见姚开,先生可曾想好对策?”

叶歆摇头道:“我对此人不熟悉,只从洪大人口里探知一二,本人如何,要见过才知道。”

“嗯!他这个人可不好对付,一切小心为上。”

叶歆见他神色有些不安,微感诧异,正想询问之时,身材肥胖的姚开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看着妹妹、妹婿和洪宇,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亲切地道:“妹妹,妹婿,你们应该早点通知。洪大人,你怎么也来了?好像约好似的,哈哈!”

“三哥好!我们去给爹祝寿,经过此处,特来拜访。”

“来得好啊!”姚开笑着拍拍赫洋的肩头,转眼又望向洪宇,道:“洪大人巡视四方,实在是辛苦了,我这里虽然简陋,但也总算是自己家,你就多留两天,我陪你多喝几杯。”

“好啊!好久没与三公子对饮了。”

一见姚开,叶歆就感觉到他是个阴险的傢伙,灵活的小眼睛不时地来回转动,一看就是喜欢算计的人。

姚开没有姚景的高傲,做事也谨慎小心,并没有忽视赫洋带来的随从,目光扫视片刻,最后落在叶歆的身上,含笑问道:“妹婿,这位好像没见过。”

赫洋知道这群手下姚开都没有见过,见他独指叶歆,微微一愣,笑着应道:“他是我新聘的辛师爷。”

“是辛师爷,久仰久仰。”姚开拱拱手,目光在叶歆身上瞟了半天才离开。

叶歆含笑以对,心里暗暗算计,这个姚开绝不是等闲人物,比起洪宇和赫洋都要精明。

“走吧,你们来的刚好,我正嫌府中冷清。”姚开亲切地拉着妹妹和赫洋向府里走去。

叶歆走到马车旁再次牵下凝心,带着她与洪宇走在后面。

洪宇跟到他身侧,看了凝心一眼,小声道:“公子,这个姚开足智多谋,为人阴险狡猾,处事小心谨慎,您要小心应对。”

“我看得出来。”叶歆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手拥着凝心,就像是一对四处游览的夫妻。

洪宇又道:“此人野心极大,却从不显山露水,对待自己的亲人也十分热络,可谓是有求必应,因此人缘不错。”

“你的意思……”

“此人将是夺取兵权的最大阻碍。”

叶歆本想再问,但回头一想,洪宇虽然拥有丰富的情报,但策划能力不足,不能与之谋划大事,因此又沉默了。穿过外堂,踏入内府,一眼望去竟全是莺莺燕燕,没有一个男子,无论是姬妾还是侍女,都是浓妆艳抹的美人。

“听说姚开好色,果然不假。”

洪宇轻笑道:“姚氏七个兄弟没有一个不好色好赌,这个姚开算是好一些,但身在那种家庭,耳濡目染,早已是习以为常了。”

看着扭捏做作的艳女们,叶歆觉得有些厌烦,与身边仙子般的凝心一比,实在是鸦凤之比,不禁摇了摇头。

洪宇察言观色的本事倒也不弱,看着叶歆的反应,小声提醒道:“比起尊夫人,想必这些女子都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公子可要小心,若是……”

“他敢!”叶歆双眼一瞪,杀气骤现,凌厉的目光彷彿能切开一切。

洪宇吓了一跳,脸色也有些苍白,连声道:“说笑而已,公子切勿介怀。”

凝心见叶歆如此激愤,心里一甜,柔声道:“别动气,你看把他吓成那样。”

“嗯!”叶歆朝她笑了笑。

一旁走来两名侍女,将三人带到一处小院,院子虽小,但雅致安静,简单舒服,倒也合意。洪宇是官,因此住在院中的主屋,叶歆与凝心住在左厢。

进房后,凝心立即摘下面纱,笑道:“现在可舒服了,那么多人看着,真难受。”

叶歆笑道:“难道让我看着就不难受了?”

凝心知他打趣自己,抿嘴笑道:“告诉柔妹去,看她怎么对付你。”

叶歆哈哈笑道:“柔儿会吃天下人的醋,可偏偏不会吃你的醋,告诉她,也许她反而高兴。”

凝心嫣然一笑。

第二章

叶歆沉吟了很久,以姚家的所作所为,荒漠中的平民们只怕都想杀了他们,若是保护这一家,多少有些风险,但洪宇的作用太大,又不能放弃,左思右想之下,叶歆还是答应了。

‘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吗?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不过我需要你的绝对忠诚,否则姚家得到的绝不只是灭顶之灾。’

面对威慑性的语气,洪宇显得很坦然,含笑点头道:‘谢谢大人,下官一定尽心尽力为您效忠。’

‘好了,我们谈正事吧,如果想一气吞下六十九城,不知你有没有好的办法?’

洪宇不禁暗暗感叹,这种气吞山河的气慨着实让人有心震的感觉,难怪这个男人年纪轻轻就能叱吒风云,掌握了天下的脉搏。

‘六十九城嘛!’洪宇沉吟片刻,摇头道:‘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六十九城的中心在丹络,丹络的重心在军队,只要拿下军队,六十九城便如探囊取物。’

叶歆点头道:‘此言极是,但姚跋不会不知道军队的重要,否则不会把大军集结在丹络附近,要想虎口拔牙,只有胆量可不行,要有足够的工具和准确的判断力。’

洪宇道:‘这些年我一直巡视六十九城,对于各城的军力分布、地理位置、矿产资源以及特性都默熟于心,丹络现在的军力占了九成,但丹络城并不太大,驻不下大军,因此军力分布在丹络周围的五个卫城,成为一个五星形的防御体系。’

‘原来如此,这么说丹络城本身并没有强大的军力。’叶歆对此极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正是如此,只是外人都把那五座卫城当作丹络的子城,因此才有了外界的传闻。’

叶歆沉吟道:‘若是如此,想控制军力就更麻烦了,因为兵力分属五城,必须有五位同级的将领,他们之间也一定互不相连,单取一城没有任何作用,必须一网打尽。’

‘嗯!’洪宇并不长于军略,只能提供足够的资料和个人见解,对于叶歆的话只能点头相应,无法给与更好的建议。

叶歆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太过介意。叶歆对洪宇的才能如何已是心知肚明,用他全是因为他对六十九城的熟悉,以及旧有的人脉关系。

‘大人,下官的能力有限,不能给大人提出有用的建议,不过这五城的驻军人数、将领、编制、军粮等情况我都记得一些,也许对你有些帮助。’

‘这样吧,你就在府里住下,把六十九个城的资料全部整理出来,只要你能完成这项工作,我们之间的协议就算正式生效,日后也会有重用。’

‘是!’洪宇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好了,你的住所我已安排好,出去后会有人带你去。’

洪宇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我的那些手下……’

‘杀了。’

洪宇的心里猛地一突,双腿微微有些哆嗦。

‘案件证据确凿,百姓也不会放过他们。’

洪宇知道叶歆这是断他的后路,苦笑一声,颤着身子退出了院落。

叶歆微笑着自言自语道:‘这可是个关键人物,虽然不太起眼,却掌握了所有的情报,就像是一个活动的情报库,看来丹络很快就可以攻陷了。’

雪狼关。

红逖在府中设置了盛大的宴会招待赵和,并请来城中最出名的舞伎。

赵和没有任何表示,表情也是淡淡的,默然坐在主位上,既无喜色又无怒色,而且半天都没说一句话,只用平静的目光平视前方,连舞伎纤美动人的舞姿都漠视了,这种情况让在场的人都琢磨不透。

半晌后,赵和突然转头看着红逖,问道:‘红逖,听说你失踪的妹妹平安回来了,是真的吗?’

红逖的心打了一个突,不明白赵和为甚么突然提起妹妹,呐呐地应道:‘禀皇上,舍妹的确已回来,只是……’

赵和忽然微微一笑道:‘想起来她也真有些可怜,我那短命的大哥死得太早,累得她要守活寡。’

‘这……这是舍妹的荣耀。’

‘荣耀!’赵和笑得更灿烂,当年他派人夺取红緂就是要破坏红家与兄长的联盟,当然也是为了美人,‘她怎么没有来?不会是不想见朕吧?’

红逖更是担心,连忙辩解道:‘不,不,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是留在后面较好。’

‘她可是铁凉的银羽将军,身授官职不来晋见,好像……’赵和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阵阵煞气溢出。

红逖吓得一哆嗦,心里大叫不妙,赵和当年还是皇子时也曾向红家求亲,只不过由于老皇帝为太子和红緂定了亲事,所以才不得不作罢。

‘微臣现在就去把她找来。’

赵和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含笑道:‘快去吧!朕这次前来也想看看她。’

他的笑容虽然温和可亲,红逖却觉毛骨悚然,低头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朝妹妹的住处走去,一边走,心里还一边琢磨着应对之策。

‘这可怎么办?看皇上刚才的意思,似乎看中了妹妹,如果把炽儿的事说出来,就是对先皇的欺君大罪;若是不说,皇上必然会招妹妹入宫,可她心系叶歆,绝不可能答应,但若不答应又会激怒皇上,同样会对红家的未来造成极大的冲击。’

思绪中,他不知不觉来到红緂所住的院落。

锦儿正捧着食盒走过屋下长廊,见红逖低着头慢步而来,不知在想甚么,停下脚步好奇地问道:‘大少爷,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不用陪皇帝吗?’

‘哦……是锦儿啊!’红逖苦笑一声,问道:‘妹妹在卧房吗?’

‘嗯!小少爷嚷着肚子饿,所以我去取食物。’提起小红炽,锦儿的脸上染上浓浓的笑意。

‘是吗?我去看看她们。’红逖急匆匆地走向主卧室。

锦儿见素来文雅的他居然失去了平时的沉稳,神色间焦虑紧张,似乎有甚么大事,急忙跟了过去。

红緂正陪着儿子在屋内玩耍,听到推门声,抬头一看,见是哥哥,不禁有些诧异,问道:‘你不是为皇上设宴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红逖忧心忡忡地看着妹妹,忽然长叹一声,在她身旁坐下。

‘哥哥,怎么了?是不是皇帝他……’

红逖转头望向刚进来的锦儿,沉声道:‘把小少爷带到里面去,我和妹妹有话要说。’

锦儿不安地看了看他,又转眼望向红緂。

‘去吧!’红緂抱起儿子交到她的怀里。

‘是!’锦儿一手抱着红炽,一手提着食盒走入内间,边走边回头望向两人,凝重的气氛让她着实感到不安。

‘到底出了甚么事?说吧!’红緂经历的事太多,心里的成熟度已远远超乎她的年龄,表现得极为沉着。

红逖苦笑道:‘皇上要召你去参加晚宴。’

‘晚宴!’红緂皱了皱眉头,诧异地问道:‘不是有你们陪着吗?怎么会说起我呢?’

红逖不好意思说出口,支吾了一阵,苦笑道:‘妹妹,这你还不明白?’

红緂愣了一下,脸色骤变,玉润的面颊染上一层薄霜,冷笑道:‘原来他打这主意,你又不是不知我现在的身分,就算皇帝也别想逼我,逼急了,我的剑可不饶人。’

红逖见妹妹动了真怒,连忙安抚道:‘妹妹别生气,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别做的太绝,毕竟红家的人都在这雪狼关,万一皇上大怒,满门抄斩,我们连跑都来不及。’

‘总之我不去。’红緂气得把头一撇,连哥哥都不理了。

红逖劝道:‘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可那是圣命,你我身为臣子,怎能抗旨不遵?’

红緂拍案而起,冷冷地回应道:‘我早已不是铁凉之臣,我儿子的父亲正在与铁凉交战,若说杀头,早已是灭门之事。’

‘你……’红逖早已知道她会如此回应,但亲耳听到还是愣住了。

‘夫君虽然远在异乡,但我生是叶家的人,死是叶家的鬼,绝不可能再委身他人,除死方休。’她言语发自肺腑,语气铿锵有力、斩钉截铁,令人无法再劝。

红逖见她执着,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道:‘皇上此次轻车简从而来,一是为了巡阅边关重地,其二也许正是为了你,父亲身为北路军大将,又是多年老臣,手握雄兵,皇帝虽然重用,却一直放心不下,想纳你入宫除了美色之外,想必也是笼络红家的手段之一,他希望结下亲事后红家就会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来劝我?杀了我,我也不会从他。’红緂一脸刚毅,不容半点亵渎。

‘事发突然,我一时间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唉!这事真是头疼,要不你出去应酬一下,大庭广众,皇上不会说甚么。’

‘不!到了那种地方就由不得我说话了。’红緂伴随着叶歆在官场中混了几年,对于其中的厉害早已是洞若观火。

‘可你总不能公然抗旨吧?’

红緂默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凝望着窗外的夜色,俏丽的眉宇间煞气凝重,双手捏得卡卡作响。

红逖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揽她入怀,感慨地道:‘唉!你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可惜路上太多荆棘了,妹妹,现在是新的抉择,虽然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那边也不容易。’

‘哥哥,这事我来应付,你就不必操心了。’红緂忽然冷笑一声,走到墙边摘下宝剑系在腰上。

红逖一把按住她的手,惊问道:‘你要干甚么?’

‘你别管。’红緂轻轻一推,然后甩臂就走。

红逖很清楚妹妹的脾气,见她如此举动,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站了片刻,接着急奔了出去……

大厅。

红緂提着佩剑踏入宴会大厅,满脸煞气的姿态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赵和已经多年没见她了,记忆中的红緂仍是个美丽的妙龄少女,此时再看却发现玉人已非昔日的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材,娇鲜欲滴的肌肤,秋波暗流的眸子,一切都是那么的诱人。

‘好一个妙人,红将军风姿更胜当年,真是才貌双全的佳人。’

红緂冷冰冰地道:‘谢皇上夸奖,皇上难得前来,请多喝几杯,微臣身子不适,不能奉陪,请您恕罪。’

赵和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含笑道:‘既然身体不适就在我身边坐坐,来人啊!给红将军设软座。’

红緂回绝道:‘臣身体乏弱,请。’说罢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赵和对她的态度极为不满,但看着她飒爽的英姿、娇人的玉貌,心里痒痒的,笑道:‘将军且慢,朕要封你。’

‘臣未立寸功,不敢受赏。’

‘朕封你为贵妃,随同朕出游。’

在场的人虽然早知道皇帝的意思,但直到此时才敢议论,都起身恭贺。

红緂脸色铁青地看着厅中宾客,心里像是火滚似的,冷喝道:‘我都还没说话,你们凑甚么热闹?都给我坐下。’

经此大喝,整个厅堂顿时鸦雀无声,看着神凝色厉的红緂,众人都大吃一惊,不曾想到她竟会是这种反应。

红逖一颗心像是悬在悬崖边,随时会沉入深渊,偏偏脑子里像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

‘皇上,我来敬你一杯酒。’红緂突然拔剑挥向身侧,从桌上挑起一杯水酒,然后将剑尖送到赵和面前。

赵和的侍卫们无不大惊失色,都斥喝着冲了过来。

‘退下。’赵和伸手从剑上摘下酒杯,笑容满面地道:‘银羽将军风姿更胜从前,真是让朕心动不已啊!’

红緂淡淡地道:‘不敢,残花败柳之姿怎能入皇上圣目?’

赵和脸色微微一变,含笑问道:‘红将军说笑了,谁不知道你是我赵家未过门的媳妇,长兄既死,我这个做弟弟的也该照顾一下寡嫂。’

红緂一脸不屑地扫了他几眼,冷笑道:‘不劳皇上记挂,红緂已是有主之妇。’

赵和没想到红緂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扫他的脸,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残暴的目光扫过美丽的身躯,冷冷地道:‘朕既然下诏封你为贵妃,你还是乖乖地跟朕走,否则便是抗命之罪,要诛九族的。来人啊!把贵妃娘娘送到行宫去。’

‘你不能这么做!’红緂脸色大变。

赵和轻笑道:‘朕是皇帝,天下的女人都是我的,你也一样。’

‘我和你同归于尽!’红緂突然挥剑直刺赵和。

赵和冷笑一声,右手抓住身边的太监往剑上送去。

‘啊──’

惨叫,血光,红緂的长剑穿透了太监的心脏,却也给了赵和逃开的时间,当她抽出长剑想再刺杀时,身边已被一群铁甲卫士挡住。

‘妹妹,不可动手!’红逖吓得面色惨白。

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失色,没想到如此一件好事竟变成了叛逆,如今红緂剑刺皇帝,已等于把红氏交上了断头台。

随皇帝而来的人无不大叫道:‘皇上,红緂行刺,实属大逆不道之罪,请治红家满门。’

赵和躲在几名卫士的身后,冷冷地看了红緂一眼,又扫向红逖,冷冷地道:‘红逖,朕本是有意抬举红家,可惜你妹妹不识抬举,居然还要行刺,此事就交给你来处置,朕希望子时之前能给朕一个答覆。’

红逖一听就知道他在威逼自己,虽说如此,但也逃过立斩的危险,他抹了抹满额的汗珠,应道:‘是,微臣一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覆。’

红緂刚才一时激愤,因此不顾一切地要与赵和同归于尽,此时想起父母兄长,还有年幼的儿子,心里一阵慌乱。

‘红緂,想好了,要生还是要死。’赵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卫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在场的宾客们都不敢再留,害怕被红家牵连,在他们的眼中,红家已在悬崖边缘,不是大富大贵就是满门抄斩。

不到片刻,偌大的厅中只剩下红氏兄妹,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都充满了无奈和痛苦。

‘哥哥,对不起。’红緂把剑往地下一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红逖苦笑道:‘别说了,一切都是命吧!’

‘可是──’

红逖脸色一正,劝道:‘你带着炽儿走吧!其他的事我来应付。’

红緂呆了呆,一把抓住兄长,拼命摇头道:‘不行,皇帝会杀了你和父亲,还会连累红家的亲戚。’

‘妹妹,你的命真苦啊!’红逖当然不希望红家就此灭亡,但也不想看着妹妹痛苦一生。

红緂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狗皇帝!我们早该倒戈去投奔夫君,那里才是用人之处。’

‘现在说这个已没有用了,何况父亲也不会同意。’说完红逖突然一呆,喃喃地道:‘也许这是个办法,家族都在雪狼关,如果可以出城投靠父亲,也许会有回旋的余地。’

正当两人无法抉择的时候,朱雀上师突然现身在厅,看着偌大的厅中摆满宴席,人却只有两个,含笑问道:‘这里怎么会如此冷清?’

第六章

晚上,姚开摆下盛宴招待客人。得到侍女的通报后,叶歆便找洪宇一起赴宴。

洪宇见他独自一人,不禁有些诧异,问道:‘嫂夫人呢?’

叶歆含笑道:‘她不喜见外人,因此不愿赴宴,我也不好勉强她,所以告诉侍女为她另外准备些素食。’

洪宇皱了皱眉头道:‘这不太好吧?那是姚开的宴会,不能不给面子。’

叶歆淡淡地道:‘姚开若是寻事,我自会找办法解决,他总不会派大军前来押送吧!’

洪宇实在看不懂他,摇头苦笑道:‘算了,你自己拿主意了,有甚么事可别怨我没有事先提醒。’

叶歆傲然一笑,背着双手悠闲踱向院外。

在侍女的指引下,两人来到设宴的银厅。由于附近有银矿的缘故,此处的白银极多,这偌大的厅堂竟是用白银镶成,就连墙壁和柱子也包上了银箔,在火烛的照耀下银灿灿的,看得叶歆直摇头。

此时厅中已高朋满座,只是姚开等人还未来,因此尚未开席,不少人都认识洪宇,纷纷起身抱拳行礼,洪宇含笑一一回礼。

叶歆扫视了一圈,发现在座的人虽然打扮体面,但表情和气质却无法改掉,有的满脸横肉,有的尖嘴猴腮,有的面露邪气,一看就知道来自江湖。其中又夹杂着一些书生打扮的文人,相映之下,极不合衬。

洪宇拉着他走到主桌,见桌边无人,不敢先坐,于是又拉着叶歆走到墙边等着。

叶歆看着在座的宾客,问道:‘这些都是食客吧?’

‘不错,都是食客。’洪宇点点头,问道:‘你看到厅门对面的院落了吧?’

‘嗯!’

‘那是姚开的英华院,占地极大,又分天、地、神、武四个院,住着上千名食客,其中有不少能人异士,实力不可小觑。’

‘英华院!’叶歆喃喃地念叨几声,突然想起进城时感觉到的道士,心道:‘看来这里也住着道士,只是不知是甚么人,如果姚开拥有大批道士,事情就麻烦了。’

‘所以我才说姚开是最大的敌人。’洪宇指着厅里坐着的宾客道:‘这里有一半是姚开的上等食客,还有些城中的富商,都是他的支持者,要压倒他恐怕不是易事,一切要从长计议。’

叶歆不动声色的听着。

洪宇怕在座的人耳尖,听到两人的对话,于是转了话题,问道:‘这座银厅不错吧?贵气迫人,不是等闲之人所能进入的。’

叶歆不屑地讪笑道:‘一个字,俗。’

洪宇惊觉他没有压低声音,心头猛的一震,再往身边的两桌人望去,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叶歆,额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劝道:‘声音太大了,小心为上。’

叶歆轻轻一笑,指着银箔包裹的墙壁道:‘金银本已是俗物,若是制成小巧器物尚可一观,如此大张旗鼓的修饰房子,实在是大俗,这银壁看上去冷冰冰的,一点生气也没有,要是待久了,只怕人都要发疯,还不如最普通的竹舍木屋雅致。’

洪宇见他侃侃而论,似乎有意要引起注意,心里大为诧异,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喂!小子,你是甚么人?居然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批评三爷的地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叶歆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瘦削的青年男子傲然而立,眼含怒色。叶歆轻笑道:‘无非是一间厅而已,值得你这么动气吗?’

‘这是三爷的东西,你没有资格批评。’

叶歆淡淡地道:‘若依你的想法,姚爷的一切都是好的?’

‘当然!’男子不加思索地应道。

‘那你应该去住茅厕,那里也是香的。’

席间诸人的脸色都白了,没想到叶歆的话竟是如此辛辣。

‘你敢辱骂我?’

‘我怎敢辱骂阁下,明明是尊驾说三爷府中一切都好,既然一切都好,自然也包括那里。’

‘你……’青年男子气得咬牙切齿。

叶歆忽然欠身一揖,含笑道:‘失礼了,席间无聊,所以说个笑话,请勿见怪。’

青年男子正想发作,见他居然抢先陪罪,还说是笑话,怒气突然噎在了嗓子口,堵得胸闷,却又无法发作。

叶歆并不是意在刻薄,只是想探查一下这些食客的能力和反应。虽同是食客,众人看着青年男子被自己讥讽羞辱,却没有一个人出言相助,而且还有幸灾乐祸之意,可见食客们并不团结。

洪宇抹了一把冷汗,苦笑道:‘老弟,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万一真惹出麻烦,你我都吃罪不起。’

‘洪宇,你怎么说也是巡查使,总该有点威势吧?’

‘这是姚开的地盘,就连其他姚氏子弟到来也不得不礼敬几分,我身为外人,不能不小心应对。’

‘这么做不累吗?’叶歆微微一笑。

‘有甚么办法,只要姚氏一门不灭,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歆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放心吧,只要有心就能成功。’

正说着,姚开在四名姬人的陪伴下蹒跚而入,姚菁和赫洋走在身后。

姚开指着赫洋夫妻道:‘这位就是芒野城守,我的妹夫,赫洋赫大人。’

‘参见赫大人!’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这位就是我的小妹。’

‘参见赫夫人。’

行礼完毕,姚开等人坐了主席,洪宇拉着叶歆也在主席坐了下来。

姚开眯着小眼睛看了看叶歆,又看了看洪宇,再看了看赫洋,目光中闪烁出奇特的光芒。

叶歆也在留意他,见他的目光扫来扫去,洞若观火,却不动声色,大大方方地与身边之人谈笑。

‘妹夫,我看你这位师爷不是等闲人物,能不能多介绍一下,我是个爱惜人才的人,在座超过一半都是我的门客,遇到杰出人物,我也想结识一番。’

众人见姚开发言,又把目光聚向叶歆。

赫洋含笑道:‘这位辛野先生才华纵横,经我诚意邀请,才肯到府中做客。’

‘哦!我这里也有不少奇才,不知辛师爷是否有兴趣为酒宴助趣?’

叶歆见姚开一直盯着自己,心中微感诧异,自己面貌已变,似乎没有甚么值得注意的,目光扫了一遍,又望向赫洋,暗暗忖道:‘看来姚开要打击赫洋的声望,因此拿我开刀,这个人物果然阴险。’

‘怎么?辛师爷不愿意吗?’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在下为客,哪有客不从主之理。’叶歆含笑起身,朝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扬声道:‘小弟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诸位要比武,小弟只有认输,其他的倒还能凑合。’

语气虽然谦卑,但话中却狂傲之极,言下之意就是除了武斗之外,其他的无所不能。

在场有许多能士,怎能听不出话中之意,大厅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这些人被捧为上宾,无不自负,都愤愤地站了起来,叫嚷着要挑战。

赫洋有些不安,虽然姚开的举动令他不悦,但自己是客人,因此忍了下来,没想到叶歆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张扬,竟把气氛挑动了起来。他眉头紧皱,小声唤道:‘先生,还是低调点吧!’

叶歆心中早有定计,假装没有听见。

姚开眼中闪过一阵阴霾,端着酒杯站起来,含笑道:‘难得辛师爷肯赏光,谁愿出个题助兴?’

‘我!’、‘我!’

二十几人同时站了起来,脸上都有不忿之色,似乎被叶歆的话语激怒了。

姚开满意地点点头,道:‘难得大家踊跃,这样吧,古长风,你是舌辩之士,就你来吧!’

‘是!’

诸人见姚开点了名,都安然坐下,余下一名男子,大概三十一二岁,脸色白皙,一身青衫,头扎书生髻,长得很清秀,留着一撮小胡子。

‘辛兄,在下古长风,这厢有礼了。’

‘古兄不必客气,既然是姚三爷的命令,我们都不必在意,大家各为其主嘛!’叶歆含笑还了一礼。

一句各为其主使场面变得尴尬许多,同时也把责任塞还给姚开,毕竟他才是挑衅者,叶歆只不过是无奈地应战。

虽是隆冬,但古长风手里还是拿着一把折扇,只见他轻摇纸扇,含笑应道:‘辛兄,我们同在姚大将军门下,又不是敌人,何必说甚么各为其主,太见外了,那只不过是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强辩之辞,不是你我该言之事。’

叶歆微笑道:‘非也,古兄之言差矣,你我并非受命于姚大将军,只不过是门客而已,何必把火烧到大将军身上,莫非古兄有意到丹络求职?’

古长风脸色一沉,道:‘辛兄说笑了,姚开待我如上宾,我又怎能弃之?’

‘说的是啊!你不愿意去大将军那里,却愿意在此做个小小的门客,果然忠心可嘉,再再佩服。’

古长风怎没听出话中的讥讽之意,冷笑着反问道:‘莫非辛兄要去丹络求官?’

叶歆耸了耸肩,含笑道:‘有何不可?我与洪大人相交甚厚,此次也是随他去丹络,为大将军效力也就是为大家效力,我可不会做那些小家子气的事情。’

古长风被他一阵讥讽,脸涨得通红,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扯着嗓门叫道:‘你……你真是巧舌如簧……’

叶歆不等他骂下去,故作喜色,拱手笑道:‘承蒙夸奖,不才没甚么本事,只有一张嘴还能说两句。’

‘你……’古长风气得胸口发胀,眼睛都圆了。

他身边的人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道:‘沉住气,别中了他的阴谋。’

古长风微微一愣,神色渐平,心里暗骂了一声,端着脸侃侃而问道:‘我不与你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天下大乱,四野不平,东有叶歆据地建国,西有铁凉虎视眈眈,我丹络寡兵少民,却拥有天下财富,足以争一日之长短,不知辛兄意下如何?’

‘天下?’叶歆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凭你一个夸夸其谈的书生也敢妄言天下,我劝你还是在姚三爷的麾下乖乖做一名食客算了。’

‘你敢小看我?’

‘非也。’叶歆走到他身边转了半圈,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笑道:‘古兄隆冬之际还提着一把纸扇,看来是个喜欢附庸风雅之人。’

古长天见他突然转变话题,不禁一愣,警戒地道:‘关你甚么事?’

叶歆微微一笑,转身面向众多宾客,指着他道:‘此人寒冬持扇,可见不知时节,不知时节者不应天时,不应天时者不明地利,不明地利者不懂人事,不懂人事者……岂非黄口小儿一名,此等人怎配阔谈天下?’

满堂食客皆放声大笑,吃着东西的人更是一口喷了出来。

古长天的脸像驴肝似的,眼睛狠狠瞪着叶歆,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古兄请坐,今晚多吃点,别浪费了。’叶歆背着手一边大笑,一边踱回原位坐下。

姚开本想给赫洋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而助长了他的气势和威望,得不偿失,心里很不痛快,但手下这群人被这个其貌不扬的文人一阵胡言说得无言以对,他脸色微变,淡淡地道:‘妹婿,你这位师爷的口才真是厉害!’

赫洋轻笑道:‘也就是席间说笑而已,三哥请别见怪。’

‘喝酒吧!’姚开很想再出手,但对方已经说明了不能比武,这一方面就不能再提了。

洪宇为叶歆递上一杯酒,笑道:‘好口才,把这群人戏弄成这样。’

‘我能说两句吗?’

叶歆随意瞥了一眼,却发现是一个青年男子,身体很瘦,相貌中平,不过青春气息很浓。叶歆含笑道:‘兄台请讲。’

‘辛兄刚才说古兄不足以论大事,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资格?’

‘刚才不过一个玩笑而已,难得古兄大度,不与在下计较。’

‘好!在下仲南山,也想问一问足下,你自负大才,至今却碌碌无为,不知是何缘故?’

叶歆傲然一笑,指着他的鼻子斥道:‘自己孤陋寡闻,却还敢在此处指斥别人,真是可笑,而我做的事岂是平常人能知道的?’

仲南山不屑地问道:‘足下做过甚么,只管拿出来说说,也好让大家开开眼。’

叶歆拿起茶碗悠然地呷了一口,轻笑道:‘你们知道上颖之战吗?’

‘此乃闻名天下的大战,我们岂能不知,此事与你有何关系?’

‘当时我就在军中,正是龙天行的军师,上颖之战连败苏家和银雪帝国,所有的行军布阵都由我设定。’

在座的人无不动容,那一场大战使龙天行横空出世,成为手握雄兵、割据一方的豪杰,至今还是为人津津乐道,这英华院中也时常说起那场大战,没想到竟是这个不起眼的瘦削男子所为。

姚开和赫洋都惊得站了起来,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叶歆,内心的激荡比其他人更甚,尤其是姚开。

仲南山的气焰一下全无,为了撑一撑面子,又问道:‘你既然是龙天行的军师,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名利于我如同江河之水,滚滚而去,一去不返,没有甚么可留恋,不像某些小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就扬扬自得,真是可笑之极。’

‘辛师爷是奇人,岂是你们所能明白的?都给我闭嘴!’姚开忽然提着酒壶走了上来,含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上颖之战竟是阁下的手笔,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今日有幸请先生前来赴宴,真是我姚开之幸,我敬你一杯。’

‘谢了。’叶歆举起杯一仰而尽,他要的就是引人注意,如今事情已成,于是收敛傲气,换上了温和而高雅的气质。

赫洋直愣愣地看着叶歆,一个有如此来历之人居然投在自己麾下,实在难以想像,但按叶歆所说,他既然肯放弃龙天行那里的高官厚禄,来到这里也合情合理,心中很快就释然了。

在座的人还想向叶歆挑战,只是见姚开发话,都不敢再说甚么,私下议论著上颖之战。

姚开坐回原位,问道:‘辛先生,那可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连苏剑豪这种人物都战败,可见先生的大才,不知可否说一说上颖之战?’

叶歆悠然笑道:‘其实也没有甚么特别,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席间正欢,说这些兵甲之事实在不合时宜,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辛师爷过谦了,这些日子我正为一事心烦,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叶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就请说吧!’

姚开眯着眼睛笑了笑,道:‘铁凉几次三番派人来与我们同盟,父帅就是不肯,说甚么引狼入室,我却不同意,若不引外力,我们又怎会有出头之日,不知辛兄以为如何?’

叶歆知道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赫洋的取向,暗自琢磨了一阵,淡淡地道:‘姚老太爷自有妙算,既然主意是他老人家定的,自然有道理,姚三爷也是为了丹络,既然有此想法,应该去问姚老太爷,我一介书生,不便卷入姚家的家事。’

姚开眼睛一瞪,盯着他强硬地质问道:‘如果我要你的意见呢?’

第三章

红緂见朱雀上师出现,眼前一亮,急声叫道:‘上师助我。’

朱雀上师愣了愣,问道:‘出了甚么事?’

红緂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番,朱雀上师听了,微微一笑道:‘这是喜事呀!不必这么烦恼。’

红緂不悦地道:‘上师,你怎么也调侃我?’

朱雀笑道:‘我不是说贵妃之事,而是指你的心上人,有了这个借口,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投奔他,那小子是个重情的人,见你如此,不会不收留你,何况还有他的亲儿子。’

红緂何尝不想如此,只是担心父兄和族人的安危,而且现在想出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朱雀上师洞若观火,微笑道:‘你是担心父兄吧?这个好办,全家一起去投奔叶歆就是了。’

红逖叹道:‘父亲是不会答应的。’

‘当全族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间时,想必他不会忍心看着灭族之事发生吧?’

红氏兄妹面面相觑,朱雀上师之言无可否认地打动了他们,但这么做一定会引起父亲的不快。

‘别犹豫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连夜出城,否则你们想走都走不了。’

红緂决心已定,想了想,问道:‘怎样才能出城呢?’

朱雀上师轻笑道:‘很简单,把皇帝挟住。’

红緂喜道:‘莫非上师愿意帮忙?’

朱雀上师耸了耸肩,笑道:‘我总不能让我徒弟丧命吧?放心吧,酬劳我会向叶歆讨要。’

‘既然如此,一切听从上师。’

‘你们回去安排离城事宜,我去见见赵和那小子,听说他也曾召集大量术士,说不定可以大战一场。’朱雀上师身一晃,消失在空气中。

红緂兄妹对视了一眼,一起转身朝外奔去。

自从上次百名术士被叶歆击破之后,赵和对于道术是又喜又怕,然而术士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充的,因此他麾下并没有强大的道士,而这次也只带了两名术士,为的就是探查。

朱雀上师刚出院落,就被两名术士拦住了。

‘站住!’

‘嘿嘿,听说赵和爱用术士,看来的确不假,不过凭你们两个人想对付我,太弱了些吧?’

两名术士都是赵和暗中栽培出来的,只知修炼道术,对于修道本身的含意知之甚少,也不清楚道士与术士之分,因而没有察觉朱雀上师的能力,自以为是地道:‘老头,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是早点回家抱孙子吧!’

朱雀上师呆了呆,忽然放声大笑,他这辈子遇过不少修道者,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糊涂人。

两名术士被笑得脸上火辣辣,怒喝道:‘笑甚么,再笑我们就宰了你。’

‘修道者出现你们这两个家伙,实在是悲哀。’朱雀上师摇了摇头,双手一合,指尖幻出七色烈焰,化作一只彩火凤飞向两人。

两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绚丽的道术,都惊呆了,任由彩火凤冲到面前,连痛都没呼一声就被烧成了黑炭。

‘没用的废物,还敢在此大言不惭,下辈子早点投胎吧!’朱雀上师悠然一笑,又遁隐了身子。

面对朱雀上师的手段,赵和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但朱雀上师不愿卷入世俗纠纷,因此只是禁锢了皇帝,又用他的玉玺写了一份诏书,放红氏一门出关。

所有的人都对这张诏书大为疑惑,但玉玺不假,又不敢不遵,因此红逖和红緂得以从容地召唤族人,举族离开雪狼关,投奔悬河城的红烈。

数日后,悬河城外出现了一群风尘仆仆的车队,几天日夜兼程,所有的人已累坏了,但为了活命,都不得不全力奔走,眼见悬河城在望,大家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简朴的马车中伸出一只凝脂般的玉臂,撩开车帘,一名丰满美艳的少妇伸头张望了一眼,眉尖若蹙,灵眸中闪烁着异常的神采,期盼与惧怕交织着。

‘哥哥,我们到了吗?’

‘嗯!快要到了。’

红逖骑马走在马车旁,脸色同样沉重,这次举族出走真可谓危险万分,如果不是妹妹找个了神一般的人物挟持了皇帝,红氏一族难逃灭族之祸。现在接近悬河城,他的心情却更加忐忑,父亲一向以铁凉的忠臣自居,面对全族的逃亡,不知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

‘不知爹会怎么做?’

红逖长叹一声,苦笑道:‘也许他会把我们送回雪狼关请罪。’

红緂大惊失色,急切地道:‘要是如此,我就在父亲面前自尽,相信他老人家会看在我的份上,送你们出悬河城。’

红逖也勃然变色,连声劝道:‘不可,不可,还是看看再说吧!’

红緂沉默了一阵,叹道:‘都是我害了全族。’

‘妹妹不必自责,其实铁凉国的现状很清楚,只怕不到赵和死那天都不会安宁,我厌倦了战争,杀人放火与强盗有甚么分别,还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写字作画,倒也快乐。’

‘哥哥!’

红逖轻笑道:‘只怕事情由不得你我,一切还是父亲说的算。’

红緂默然不语,即使父亲同意举族逃走,但叛逆之名会是他一生之恨,对叶歆的恨意只怕也更深了。

红烈得到消息后感到异常的惊讶,因为不单是儿子、女儿来了,整个红氏家族都来了,仿佛是家族大迁移一般,因此匆匆忙忙赶到城外。

‘逖儿,緂儿,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为甚么你们把族人都带来了?’

‘父亲……’红逖看了看周围的人,拉着父亲走到一边,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话还没说完,红烈的脸已变成铁青色,身子因为生气而不断地颤抖着,嘴唇也哆嗦着。

‘爹……您没事吧?’

‘没……事?’红烈咬牙切齿地瞪着儿子,如果面前不是这张熟悉的脸,他早就扑上去撕碎了对方。这些年他一直以铁凉之臣为荣,也因此为铁凉的扩张竭心尽力,现在却因为女儿和儿子的一个决定,让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以后还要背上一个叛逆的罪名,永世也无法洗刷。

‘爹!您消消气,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因为昏君无道,表面上是要霸占妹妹,其实是把妹妹当成人质锁入深宫,从而监视我们红家,尤其是领兵在外打仗的父亲……’

‘啪!’红烈气得打了儿子一个耳光,怒目斥道:‘你这个小畜牲,难道没有听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名言吗?’

‘爹,那只不过是书生之见,是迂腐之言,不必当真,若皇上是明主,为他而死自当应该,可皇上如此的奸邪不仁,残杀忠良,连自己的亲兄弟也不放过,这种人不配让我们尽忠。’

‘你这个小畜牲,还敢胡说八道,我要把你捆了,交给皇上处置。’红烈一拳把红逖打倒在地。

红逖不敢还手,嘴上却不肯松,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丝,硬着头皮辩道:‘爹,您不必如此,我们来之前已经替您向皇上奏上了宣战书,您就算不承认也回不去了。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自主称王,二是归降叶歆的肃州军,我和妹妹都支持第二个选择,为了红家,请您好好想一想吧!’

红烈蹬蹬倒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双目发直,肩头下垂,大帅的气势早已被打得烟消云散,变成一个失魂落魄的老人。

红逖心中万分愧疚,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无回头的可能,只有寻找前方的道路,‘爹,快决定吧,我们只能拖住皇上三天,雪狼关的使者此时大概已出发了,再不作决定,红家就会彻底从世上消失。’

面对两难的境地,红烈感觉到心头像火烧一般,但让他看着儿子、女儿以及族中老小身首异处,他实在做不到。

‘父亲!’红緂抱着儿子扑通一声跪倒在父亲面前,声泪俱下地道:‘女儿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为红家满门带来了天大的灾难,若是父亲不解心中怒气,女儿会在父亲面前自尽,以赎前罪,只请父亲善待族中老小,还有我这可怜的儿子。’

‘你……唉……’红烈到底老了,心也软了,看着儿女跪在面前,心里着实不好受,仰天长叹一声,苦笑道:‘想不到我红烈也有叛国的一天。’

红氏兄妹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红烈的神色极为凝重,正色道:‘为了全族老小,我可以带你们离开铁凉,但要我献城投降,万万不可行。’

红緂早已知道父亲脾性,也知道他一定会有这种反应,听了后很平静,柔声劝道:‘父亲,既然您不想献城,我们也不勉强您,请您随我们一起上路,我们走丹络荒漠,然后到达天马草原。’

‘嗯!这倒是可行之路,只是……’红烈看了一眼女儿,脑海中又想起叶歆的样貌,心里又是一肚子气,总觉得向奸人投降是莫大的耻辱。

‘父亲,有甚么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必须立即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了,你们继续往北走,我去安排一下。’红烈苦笑着跳上马背。

城中的十万士兵都被蒙在鼓里,就连亲信大将也全不知情,红烈只带着十余名从族中挑选的亲信之士离开了悬河城,与其余族人汇合后往北方丹络荒漠的入口行去。

一日之后,狂怒的赵和领着雪狼关所有的士兵飞奔而至,迎接他的却是目瞪口呆的将领们。

‘甚么!?红烈跑了!你们这群混蛋到底在做甚么?居然让一个叛国谋逆的家族在眼皮底下跑了,都是一群没有用的废物。’

赵和并不单单是愤怒,他内心深处还有浓浓的惧意,红烈掌握铁凉大军数十年,对铁凉的山山水水都了如指掌,在军中也有极大的影响力,若是他真的投到叶歆一方,将领们的忠诚度便会受到挑战,军队的士兵也会受到沉重的打击,别说东征,就连保住现有的领土也绝非易事。

‘皇上!红大将军他真的反叛了吗?’

‘当然!’赵和不愿把原因说出来,其实他心中实在感到纳闷,没有想到招红緂入宫竟会引发这么强烈的反应。

悬河城的将领们都面面相觑,他们从未怀疑过红烈的忠诚度,也绝然想不到他会反叛,但皇帝亲口指责,应该不会有假,因此内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激荡,甚至有人开始怀疑铁凉国的未来。

‘还愣着干甚么,快去把那群可恶的家伙抓回来,我要灭红氏全族。’赵和用咆哮和震怒来压制这群突然失去带头人的将军们。

将领们依然没有从惊愕中清醒,只是无意识地点点头,然后慌乱地跑向各方,就像一堆盲眼苍蝇到处乱飞。

看着这一幕,赵和忽然意识到红烈的作用和影响力,心里又是一阵惊慌,却对自己的决定更加肯定,因为他害怕自己的十万大军变成红家的私人军队,如今虽然混乱,但只要重整军中权力,对铁凉日后的发展不但没有坏处,反而可以及早去除一些隐患。

半个时辰之后,一张通缉令从悬河城的临时行宫发向铁凉全国,此时的红烈与家人们一起,离荒漠的入口越来越近。

荒漠中的气氛依然平静,人们已经习惯了没有外敌的生活,也不曾想过有人敢入侵这片天险之地、财富之地。然而就在这平静的气氛中,一股风暴正在形成,带领这个风暴的人自然就是叶歆,有了洪宇这个内线,荒漠六十九城的情报全部被他收集在手,经过洪宇的整理之后,变成一份荒漠地理记录,细节十分详尽,就连每个城的朝向也记录在案。

拥有了情报的同时,叶歆又得到了从古马城来的三千军马,这些士兵都扮成商队,分十几批赶到铁鹰城,集结之后便往瓦石山城赶来,领头的是朴哲的得力大将燕平。

得到消息的叶歆出城五里迎接,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心里更有底了。

‘叶大人!’燕平纵马赶到叶歆面前,含笑道:‘我带了三千人来,不知够不够?’

‘够了!’叶歆亲切地拉着他笑道:‘想不到朴兄会让你来!让你这员虎将领着三千人,实在太委屈了。’

燕平纵身下马,笑着应道:‘我正闲得慌,听说大人要干大事,所以主动请缨而来,大人有甚么事就尽管吩咐吧!’

‘路上没有人发现吧?’叶歆转头看了看大军。

‘大人放心,我们打的是铁鹰城的旗帜,而且又有克浑指引,一路上没有引起任何怀疑,而且现在正是隆冬,路上没有商队,又不缺水,我没有进其他城,直接把他们带到铁鹰城,休养一天后就赶来了。’

‘大家都辛苦了。’叶歆回头望着随同而来的武嘉道:‘给他们准备上好的酒菜,再增发军饷。’

‘是!’武嘉恭敬地欠了欠身。

叶歆看着燕平,歉然道:‘瓦石山城太小,水源不足,容不下三千大军,就烦劳将军辛苦些,在此处驻扎一夜,明日我领你们前往小鼓城,那里城大粮多,水源充足,正是养兵藏马之地。’

燕平赞叹道:‘大人的事我都听说了,想不到竟如此轻易地取得了四城的控制权,又说动了赫洋为后援,想必大事可成。’

叶歆哈哈一笑道:‘其实没花甚么力气,只不过这些城守备空虚,姚跋的管理又极其松散,所以我才轻易取了四城,虽说如此,但相比起整个荒漠的六十九城,四个城实在不足挂齿,以后就要看燕兄和这些兄弟了。’

燕平拍着胸脯正色道:‘只要大人一声令下,燕平和这些兄弟一定生死相随,永不相负。’

叶歆点头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们这些血性的草原汉子,否则也不会只调你们前来。’

燕平哈哈一笑,高举手中马刀道:‘我们这些草原战士一定誓死相随。’

叶歆看着他手中明晃晃的新刀,笑道:‘这是铁鹰城的刀吧?’

燕平赞道:‘是啊!不单是刀,还有盔甲和马蹄,都是新制的,又轻又薄,却十分坚韧,实在是好东西,有了这些东西,战力至少可以提升一半。’

叶歆含笑道:‘克浑控制了铁鹰城,就等于控制了一个兵器库,朴大将军这支大军都要换最好的装备。’

燕平兴奋地道:‘若是如此,我们的骑兵一定会天下无敌。’

‘那是当然。’

两人对视一眼,都放声大笑。

瓦石山城太小,水源匮乏,粮草不足,无法支撑两千士兵驻扎,叶歆控制此城的用意在于对付丹络,如今有了洪宇,控制盐道计划虽然没有停顿,但重要性却大大降低,因此他把大军撤出了城,在洪宇的带领下,以巡视军的名义进驻小鼓城。

小鼓城只有大约五百卫兵,全都是本地农民充任,战力并不强,尤其是在农忙的季节。

农民听说巡查使带了军队前来城里驻扎,都显得很高兴,一是粮食可以充做军粮,为粮食的售卖提供了市场,二是农夫们不用再承担守城的任务,可以专心务农。

城守郭阳山认识洪宇,见他带人来也没有在意,像往常一样迎接他入府,但很快就被燕平的手下软禁了起来,并完全控制了整座城池。

虽然又得一城,但叶歆心里并不痛快,因为至今还没有找出夺取丹络的方法。

为了下一步计划,他决定与洪宇一起展开新的旅程,而这一次的目的地是荒漠的中心丹络。但是,悬河城的变化使他原本从容施展的计划化成泡影,铁凉开始进攻了。

第七章

叶歆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扬声道:“既然三爷要我说,我就直说了,据在下所知,这片荒漠的大军都在丹络,即使其他人有任何想法,没有军力支持,一切都只是空谈。”

姚开微微颔首,似乎对这种答案还算满意。

“还有一点,三爷虽然拥有雄心壮志,但老太爷的话没有错,引狼入室终为大患,铁凉的将帅不是黄口小儿,怎么会看着这片富庶之地旁落他人之手?即使暂时给点利益,将来也会想尽办法夺还。”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简单,无非是以自己之力。如今铁凉大军都在悬河城,因此悬河城外的大片草原没有任何防备力量,尤其是荒漠出口的丹西草原,若我手中有兵,一定暗暗将势力向那片无人地带扩展,以姚家的财力以及矿产,建立一支精良的骑兵不过是唾手可得之事,有了骑兵,有了军塞,有了后援,就可以向铁凉要求和平谈判,使他们主动将那块地送给姚家,如此一来,兵力既雄,又得城池土地,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不但姚开大为动容,在场的人都变了脸。

“先生之言极是,只是冒然渗透,恐怕会激怒铁凉。”

“激怒又如何,那片土地本就不属于姚家,成功了,可以得军得民,得城得地;失败了,大不了退回荒漠,铁凉绝不敢派兵来攻,而且以铁凉如今的情势,他们不可能与姚家交恶,如此一来……这笔生意稳赚不赔,岂有不做之理?”

“妙啊!先生之言太妙了。”

“不过由何人做这事才是关键。”

姚开愣了一下,抬头盯着叶歆,脸色微沉,点头道:“此言不错。”

“三爷明白就好,我们大人在东面,西面的事无论如何都干不了,听说五爷在西,也许会由他去做。”

“不行!”姚开眼睛一瞪,忽然发现场合不对,在场的人太多,难保没有其他兄弟派来的奸细,脸上顿时又露出微笑道:“大家还愣着干甚么?菜都凉了,来,我敬大家一杯。”

厅内的气氛顿时又高涨起来,喝酒的,划拳的,谈笑的,好不热闹。

姚开含笑看着叶歆,道:“先生高见,宴后还请先生到小厅一叙。”

“三爷有命,在下怎敢不从。”

“好,好,好,尽情喝吧!”

※※※※※

饭后,姚开唤走了四名姬人,在小花厅招待客人,除了赫洋和叶歆,还有三名没有在宴会中出现的文士。

“赫洋,你是依靠我妹妹才爬到这一步,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你,也不把你当成一回事,但芒野城就是证明,没有比你更好的内政管理人才,我很欣赏你。”

赫洋含笑道:“谢三哥夸奖。”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高明的识人眼光。”姚开看了看叶歆,微笑道:“他比你所有门客加起来都要好,是难得的人才,能网罗他实在是你的幸运。”

“辛师爷的确是大才。”

“你的动作不小啊!听说已经有四个城落入你的控制了。”

赫洋大吃一惊,转眼看着叶歆。

叶歆泰然自若地坐着,如果姚开知道细节,早就把两人杀了,不会等到现在,如今说这一番话,一定是为了下一个目的而投下的陷阱。

“不必在意,我其实很高兴,你居然把老二的城给收了,这份胆识可真了不起。”

“是那城出了奸臣,二哥长年留在丹络,所以我去肃清叛贼。”

“不必解释。”姚开没有说谎,赫洋与二哥为敌,他就少了一份竞争,这是好事,而且以赫洋的资力和威望根本不足以与他争权。

“辛师爷,你刚才的话我都明白了,利用铁凉的紧张情况从中取利,这西扩的计划的确高明,只不过我在东面,要想去执行西面的计划,只怕有些麻烦,所以请你来商量。”

“这还不容易,这个城虽然好,也只是一个城,守军不过三千,纵使有银矿也不能当兵用,因此不必留守此处,只需带着大量财力去完成计划,到时候手中握有雄兵,何愁大事不成。”

“嗯!有理,此次为老爷子祝寿正是个好机会,只要说明利弊,相信他不会反对,只怕其他人要争这个位置,尤其是老五,他的城最西,只怕会以此为借口提出要求。”

叶歆淡淡地道:“要想成大事,怎能没有手段?我看三爷还是在这里做富翁算了。”

厅中众人脸色都变了,惊愕地看着他,没想到他敢当面顶撞姚开。

姚开脸色铁青的问道:“你是说我没有手段?”

“要做事当然要先付出,难道三爷没想过这一点?”

“你是说想办法收买老五?”

“三爷自己斟酌。”

姚开沉吟半晌,点头道:“好,我就试试用平辽城换他的城。”

叶歆暗暗点头,姚开果然有魄力,为了将来,竟要将苦心经营的主城换给别人,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三名文士都惊呆了,连声劝道:“主公,不可如此,此城是立身之本,若无城,西面暂时又无立足之处,此事还是缓缓行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后悔莫及。”

叶歆要的不是姚开的成功,而是他们的失败,此计若成,姚家和铁凉必然交恶,同盟之事就可避免。

再则,姚开的才能的确不凡,日后必成大患,让他早一点失败,免得自己日后付出更重的代价。三则用姚开对付姚氏一门更直接有效,也用不着承担任何责任。

赫洋有些茫然,叶歆这些话从来没和自己说过,因此他只明白了一部份,弄不清此事有甚么好处。

姚开野心极大,又坐拥巨大的财富,总想把势力扩张到丹络以外的地方,这几十年困在荒漠,感觉已经厌烦透了。

“不必多言,此乃我成功的第一步,绝不能放弃。”

叶歆见了姚开的神色,知道他快要上钩了,含笑道:“三爷处事果断坚决,实在是大将之才。”

姚开哈哈一笑,道:“辛师爷的妙计同样出神入化。”

离开小花厅后,赫洋立即把叶歆找到院落的书房中,询问着今夜所说的计划。

“先生,你真是龙天行的军师?”

“以前是。”

“难道此次前来是为了龙天行?”

叶歆愣了愣,忽然哈哈一笑道:“原来大人担心此事,难怪表情会如此。此事大人不必担心,我来此并非为了龙天行。”

“哦!”

“不过,以大人之才,若是换个主公,定可施展抱负,姚家实在不适合你。”

“先生不是要我争吗?”

“争是为了晋身之阶,不过这是后话,眼下大人要想的是如何利用机会,取得更强的实力。”

“你是说丹西草原的计划?”

“正是。”叶歆点点头。

赫洋问道:“先生,你怎么事先也不给我打声招呼?这么匆忙就下了决定。”

叶歆满不在乎地笑道:“既然是姚开的事,大人何必在意?只需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可以了。”

“可这么做是不是会引发姚家内部的争斗?”

“争斗本就存在,即使没有我的计划,他们也会想尽办法自相残杀,既然如此,不如把他们纳入我们的计划之中,至少可以清楚地察觉和引领他们的动向,方便日后的行动。”

赫洋苦笑道:“这些权谋之术实在太诡诈了,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我还是喜欢治城。”

“天下大乱,权谋阴邪之术是非常手段,不可不用,也不可不防,尤其是手中有权的人,若是不加以善用就会被别人有机可乘,到时候不只是权力丢了,只怕连性命也难保。”

“一切都听先生的,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甚么都不需要做,一切交给姚开去做,到时候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可。”

“只怕会是场闹剧。”赫洋摇了摇头,起身道:“夜深了,先生回去休息吧!”

叶歆拱了拱手,悠然踱回自己的房间,见凝心坐在桌边捧着腮发呆,含笑道:“姐姐在想甚么呢?”

凝心呆了呆,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嫣然道:“没甚么,只是在想白天感觉到的那个道士。”

叶歆在她身边坐下,问道:“姐姐没有再修炼吧?”

凝心摇头道:“既然有道士在附近,我担心会对你造成影响,不敢修炼。”

“谢谢姐姐体谅。”叶歆感激地笑了笑,沉吟道:“看样子我们要和姚开一起动身去丹络城,如果道士是他的门客,也许会跟着去。”

“对呀,如果我在你身边,他一定会发现,这可怎么办?”凝心低下头,眼神有些不安。

叶歆思索片刻,沉声道:“不如这样,我们主动引他出来,是敌是友先做个了断,免得影响到将来。”

“也好!”

叶歆起身道:“我们现在用遁术离开,对方应该能够察觉,只要把他引到无人处就行了。”

“好!”凝心握住他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身子随之消失在空气之中。

※※※※※

城北有一片湖,名叫辽湖,是城中最大的淡水湖,也是生命之湖,尤其在盛夏,这里支撑着整座城市。叶歆和凝心两人利用遁术迅速来到湖边,等待着对手的出现。

“来了!”凝心突然轻呼一声,“右后方……噫!居然有两个人。”

叶歆点点头道:“不错,是两个,不过速度比我们慢。”

凝心知道他的灵术还有待发展,心里微感不安,握着他的手小声问道:“真的没事吗?”

“放心,我没事。”叶歆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片刻之后,十丈外的空地上出现了两个身影,星光微弱,只能看见对方的外形,却看不清样貌,只觉得对方穿着道袍,隐约可见到衣上绣着一个图形,却不是五行的图案。

“难道是八卦!?”叶歆轻吟了一声。

左侧的男子走前两步,尖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叶歆,忽然惊问道:“这不是辛师爷吗?”

叶歆悠然一笑,点头应道:“不错,是我。”

“想不到你还是位道士,真是失敬了。”

“没想到两位竟是八卦道派的传人,真是难得。”

左侧道人神色一凝,点头道:“好眼色,我是彭阳,他是我师弟子云,我们都是八卦中坎道的传人。既然都是道士,照理说应算是同门,不过我们各为其主,如果你们有任何异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两位不必客气,其实也没有甚么各为其主,我不过是个混饭吃的人,赫洋是我的朋友,不是主公,因此我是在帮朋友,不是在尽忠。”

子云忽道:“彭阳,这位女道士好像是五行道派中的水系,不过辛师爷的遁术十分神秘,不像是五行道派,也不是八卦道派。”

“哦!”彭阳问道:“你不像是五行道士,你刚才施展遁术时,我也没有感觉到五行的变化,你到底是甚么来历?”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是灵士。”

“灵士?”

“灵术之士,简称灵士。”叶歆早有准备,藏在袖子里的左手突然一伸,掌上出现了一个晶蓝色的光球,十分好看。

“这是……”彭阳大吃一惊。

“水之精华!”凝心微微一笑。

彭阳两人对视了一眼,神色越来越凝重,两人学的是八卦中的坎道,也就是水道,与五行中的水系不同。

水行道术以水为体,以水为用,攻防修炼都只与水打交道,而他们则全然不同,他们以水为体,以八卦为用,干、兑、离、震、巽、坎、艮、坤,力量是建立在主体和用体合作之上,效果全然不同。

叶歆随手一挥,两方之中立即出现一道水墙,蓝色的墙既奇特又好看,其实这不过是最简单的魔法,但在彭阳等人看来,却是操纵水之精华的手段。

“果然是高手,想不到水之精华居然可以单独抽出,我们今夜算是大开眼界了。”

叶歆又一挥手,解去水墙,含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两位好像都是以水为力,算起来更是同门了。”又对凝心道:“你也来吧!”

凝心嫣然一笑,玉指轻拨,湖水凝成无数细丝,竟在她身下织出一片蓝色的水莲花,并把她托到莲花中央。

彭阳两人更是大吃一惊,坎道八法中也有“坎为水”这一卦,以水助水,相得益彰,却没有凝心的精练,几乎人水不分。

“五行道术果然有可取之处,难怪当年一枝独秀,蔚为风潮。此术简单而深广,不像八卦,要通晓八门,然后再进行修炼。”

叶歆见了两人的脸色,知道凝心的神奇道术震撼了他们,微微一笑道:“不知两位有何指教?”

彭阳二人对道士没有敌意,道士一直受到世人的唾弃,同为道士,多有些共鸣,只是因为叶歆的特殊身分,以及今晚的表现,所以才特别注意他。

“只要两位没有敌意,我们也不想多事,不过话可说在前面,有任何异动,我们绝不会看着不管。”

叶歆淡淡地道:“我也奉劝两位,不要卷入太深,否则后患无穷。”

“多谢良言。”两人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凝心含笑问道:“现在放心了吧?”

叶歆摇头道:“刚好相反,完全不放心了。”

凝心惊讶地问道:“为甚么?现在知道是何人,应该可以防备。”

叶歆摇头道:“正因为知道是甚么人,所以做事就会顾忌重重,而且他们一定会把消息传给姚开,以后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注视,想再搞小动作就很难了。”

“这可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们主动离开此处,只怕两人不肯。”

凝心对俗事向来不关心,听了更觉得麻烦,轻叹道:“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我可做不来,还是你决定吧!”

“走!跟我追。”叶歆突然一把抓住凝心,身子随即遁去。

片刻之后,两人在一片树林中追上了彭阳二人。

“怎么了?还有事吗?”

“当然,两位既然是道学高手,我们难得一聚,何不切磋一番?”

两人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叶歆的意思,脸色骤冷,问道:“难道你想动手?”

“非也,只不过是各自施展拿手的道术,相互学习而已。”

“哦!不是较量?”

“我们都是修道者,用不着像那些武夫一样拳脚相向,道术的高低一眼即知,何必攻击对手?何况我们之间没有利益的冲突,也犯不着生死相拼。”

“这倒也是,我们的确没有必要死拼,既然两位有兴致,我们就到野外去试练道术,免得引起城内的惊慌。”

“走吧!”叶歆给凝心使了个眼色。

凝心会意一笑,双手一合,空气凝成密云,接着拉了叶歆跳上云面,飘然而走。

第四章

整个悬河城都处在一种极为不安的气氛之中,皇帝的驾临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还是红烈叛离的事情。军中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与红烈一向表现出来的忠义密切相关。

然而,一道催促进兵的军令像是暴雪中旋起的烈风,吹动了所有人,虽然已是二月,但对于北方来说,离四月的开春时节还早,周围依然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夜晚的寒风能把人的皮都吹裂了。

临时行宫里,红烈的副手,卫将军施永清正为出兵之时向皇上询问着。

‘皇上,在这种时候进兵,于我军不利。’

赵和还在气头上,又抱怨这些年悬河城的十万大军寸功未立,哪里听得进去,摆手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虽然情况艰难,但敌人也处在同样的条件下,既然我军有兵力优势,只要指挥得当,一定能成功。’

‘皇上,敌我双方的条件并不一样,红大将军说过……’

‘住嘴。’赵和怒眼一瞪,大声喝道:‘来人啊!把施永清拿下,先扣在牢中,过两天送回凉城,交刑部严加审问。’

‘皇上……’无论施永清如何叫屈,面对决心已定的皇帝,只有被抓的份。

一旁的文臣武将本想劝说,见皇帝如此震怒,只好默然不语。

‘今夜出兵,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战可定。’

武将们都面面相觑,虽然皇帝说的也不失为一个战法,只是有些冒险。

赵和脸色一端,指着下面喝道:‘把红家的追捕令改为格杀令,遇到红氏一族,就地正法。’

‘是!’

‘右将军华弁,今夜进兵,你为前锋,领三万铁骑直冲敌营,我领主军,务必将敌军主将黄延功抓回来。’

‘遵……遵命!’华弁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但皇命大如天,除了遵命也别无选择。

半个时辰后,城中开始了紧张的备战工作,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逃不过躲在悬河城北侧山峰上的秘密岗哨。探子是叶歆早就安排下的,目的就是防备悬河城的突然进袭,岗哨里有十名探哨士兵,见城中有动静就立即坐着滑绳而下。

黄延功接到消息后,立即招来麾下诸将到中军帐中议事。

‘诸位,铁凉那群混蛋终于忍不住了。据探子来报,悬河城中十分忙乱,士兵也停止了操练,这说明他们有所行动,我料必是今夜偷袭大寨。’

‘他们居然不等到开春再战,这根本就是找死。’

黄延功正色道:‘这是重要的一战,绝不能失败。’

‘请将军吩咐。’

黄延功沉思片刻,忽然计上心头,自信地笑道:‘敌方以骑兵见长,今夜必是以骑兵冲击大寨,若是正面抵挡,只怕死伤太重,我们可以………’

是夜,天清云淡,四野寂静,只有凛冽的寒风在悬河走廊中呼啸着,像是天公在为即将展开的杀戮擂鼓助威。

无论是黄延功的兵营,还是悬河城,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战争。

突然,悬河城的东门被打开了,准备精良的三万铁凉骑兵鱼贯而出,在城外的空地上列成方阵,作最后的安排。

华弁披挂整齐,手里拿着一把青锋长剑,回头看了看整齐的骑兵方阵。这些都是红烈一手建立的骑兵队,力量强大,自称是天下最强大的骑兵,他心中的不安渐消。

‘大家听好了,今夜之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杀啊!’

随着华弁挥剑大喝,三万铁骑像是乌云般飘向肃州军大寨,蹄声震天,在这里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声势慑人。

与此同时,悬河城的东面城墙上也点燃了无数篝火,赵和领著文武百官亲自在城上督战,其余数万兵马也在城中整军待发,只等华弁杀入敌营便一起冲出,直捣青龙城。

看着自己的大军气势如虹,赵和这一阵子的不快渐渐消失了,傲然笑道:‘我凉州铁骑天下无敌,红烈那个老糊涂不知应用,只知死守城池,真是个废物。’

臣下献媚道:‘皇上英明,今夜必是一战成功,肃州可定。’

‘说得好,先荡平天马草原,然后再东取银州,如此就可建立一个横跨眠月大陆的北方大帝国。’想到将来,赵和的眼睛像是在发光一般,脸色因为兴奋而变得异常红润。

武将们在他的感染下也变得乐观,同样幻想着将来的成功。

然而,身处战场之中的华弁却没有办法如此奢想,因为他的三万骑兵已接近敌营,对方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心里很不安,但三万铁骑狂奔之下如同离弦之箭,前锋已经冲入了敌营,已无法回撤。

‘啊──’

随着前锋的五千铁骑冲入营中,一阵连续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怎么回事!?’华弁勒马停在寨门前,惊愕地朝里面张望。

一名军士急匆匆赶了出来,气喘吁吁地禀道:‘将军,营中空无一人,遍地都是陷阱,前锋骑兵被陷阱困住,一时冲不出来,请将军定夺。’

华弁大惊失色,没想到如此仓促的行兵还是被敌军发现,心中骇然,连声叫道:‘不好,快撤!我们中计了。’

骑兵们正狂奔而来,突然听说要撤,都有些不知所措,不少战马相撞,摔伤了数百人。

然而更大的磨难还在后面,当三万铁骑回转阵式准备撤离之时,南侧的悬河河面上突然响起阵阵弓弦声,霎时间箭似飞雨,从天而降,华弁的骑兵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顿时被射倒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华弁一边用剑拨打着如蝗的飞箭,一边大声问道:‘怎么回事?敌军在哪里?’

一名副将带着箭伤冲到他身边,气急败坏地禀道:‘将军,悬河上有敌军的弓箭手埋伏,我们没举火把,又只顾着攻打军营,因而没有留意河面上的动静。’

华弁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完全落入了敌方的圈套,沉吟半刻后大叫道:‘全军冲向河面,先把伏兵解决再说。’

华弁的计划并未成功,骑兵们刚到河边,却发现冰面上凿了一条数丈长的冰坑,马跃不过去,只能挤在河边,如此一来,他们更是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就像是一群猎物自己送到靶心。

突然而来的死亡威胁使士兵都慌了,即使平时训练有素,此时也不得不像丧家之犬般四处奔逃,原本成形的骑兵方阵顿时混成一团,有的横冲,有的直撞,有的斜驰,再加上天色漆黑,视力不清,不少士兵被自己人撞下马背,又被后来的战马踏死在地上,惨叫声、呻吟声、求救声、叫骂声和呼喝声充斥四野。

‘快逃!’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华弁知道回天无力了,只能带着士兵狂奔。

虽然夜色漆黑,但对黄延功的弓箭兵没有任何影响,他们连目标都不必瞄准,张弓搭箭就射,反正敌人只会在一个方向,而且密如蝗虫,怎么射都行。

士兵从来没打过这么简单的仗,都乐开了花,气氛异常的轻松。

黄延功更是兴奋,此举不但是战术上的胜利,而且对日后的作战有深远的影响,还能在敌军的心里造成阴影。

‘大家随便射,遍地都是猎物。’

‘是!’

相比之下,华弁的处境可谓狼狈万分,为了稳定阵式,他挥动着佩剑大声呼叫,手下的一群将领也极力控制着部下,然而面对从天而降的箭雨,实在不容易。

此时,营寨东面处亮起无数火光,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杀声震天,如巨浪般卷向混乱的营寨。

营寨中有五千被陷阱困住的铁凉骑兵,不少人被迫下马步行,有的忙着去救掉入陷阱中的同僚,面对突然而来的数万大军,顿时傻了眼,如此情况除了战死,就只有投降。

肃州军一点也不客气,以步军见长的他们对付无马的骑兵如同砍瓜切菜般,整片营寨顿时化成一片血海,惨不忍睹。

华弁自然也得知情况,只是寨里通道狭小,又有陷阱,骑兵根本无法进去救援,而且冰面上又有弓箭兵虎视眈眈,不容他有片刻喘息之机,只好收编残军,向北面的山壁靠拢,一方面整顿阵形,另一方面让慌张的士兵们安定下来。

这一安排又掉入了黄延功的另一个陷阱,就在铁凉军自以为安稳时,从山腰上飞下无数巨石,虽然数目不多,但在铁凉军心理上造成的压力却是不可估量的,他们比刚才更加慌张。

‘将军,领兵回悬河城吧!或是退到悬河城下,等待后面的主力大军。’

‘只好如此。’

赵和听到前方杀声震天,正得意洋洋地与部下饮酒庆祝,忽然听说华弁大败而回,脸色骤变,愤然掷下杯子,大声斥喝道:‘无能,居然连这种机会都不能掌握,红烈真是用了一群废物,胡举──’

‘在!’

‘你领余下大军前去增援,今夜一定要把敌军大营给我占了。’

‘是!’

随着悬河城的主力大军出动,战况又为之一变,华弁和他的骑兵也终于能从容地喘一口气。两军在悬河城外汇合,一起浩浩荡荡又杀向黄延功的大寨,来到寨外,眼前都是死尸死马,血流成河,连冰都染成红色。

‘怎么这么惨?’胡举看得直摇头。

华弁苦笑道:‘没办法,对方早就探知我军要偷袭,所以早有防备,我连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真是惭愧。’

胡举叹道:‘若是红大将军在,岂能有如此大败。’

‘我实在无法相信红大将军会叛国。’

‘听说是被皇帝逼的,想必是皇上怕红大将军位高权重,会有不臣之心。’

‘唉,红大将军实在冤枉。’华弁苦笑一声,郑重提醒道:‘胡将军小心,敌军就是在结冰的河面上埋伏了弓箭手,还是查探清楚再进兵。’

‘嗯,有理。’胡举派了十几名探子上河面打探,回报说冰面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些扔下的杂物。

华弁气得一捶手,愤然道:‘这些奸诈的家伙,打完就逃,实在是可恶之极。’

胡举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拍了拍他的肩头,劝慰道:‘算了,下次打胜就行了。’

‘下次?’华弁苦笑道:‘只怕没有下次了。’

胡举知道他指的是甚么,神色一黯,朝身后的大军一挥手,再次扑向营寨。

营寨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音,空气飘荡着腥浓的血腥味,感觉如同鬼域一般。

‘我先带人去看看。’华戒领着三千人首先扑向营寨,发现里面除了死尸,空无一人,肃州军早已不知去向,不禁大为讷闷。

胡举领兵进入,看了看遍地铁凉士兵的尸体,道:‘看来敌军慑于我军锋芒,打一仗就撤了,占了大寨,总算是一份功劳,你先回去请功吧!’

华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明白,自己就算不死,也无法留在军中。

胡举、华弁两人怅然之时,黄延功已领着毫发无伤的大军退到了五里外的新防线。

那是早已建造好的一个关卡,高约两丈,用土和石堆成,上面浇上水,凝成一座冰土结合的土关卡,拦腰封住了悬河走廊。

‘今夜大家都辛苦了。’黄延功带着酒肉登上关城犒劳士兵。

一名副将赞道:‘将军这一仗打得真好,实在太痛快了。’

黄延功沉声道:‘很快就会有大仗要打,那一仗可就不轻松了,我们要做准备。’

事情果如黄延功所料,次日天色刚亮,赵和便亲自率领着八万大军,昨夜一战,死伤一万有余,他内心满是怒火,军队刚刚调整完毕就出兵了。

关城上,虽然面前有数万大军,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但士兵的脸上都有些奇怪的笑容,像是正等着看好戏。

黄延功更满脸自信,一点也不慌张,手按佩刀望着像蚁群般的敌军。

‘大人,甚么时候放箭?’

‘别急,等他们吃了苦头再说。’

‘咚──’

一阵急促的鼓声骤然响起,铁凉的士兵如排山倒海般涌向土关,然而当他们冲到城下时,整排士兵突然摔了个跟头,场面变得异常滑稽,原来黄延功命人在城下浇了水,经过寒气一吹,地上结了厚厚的冰层,别说是跑,就算是走路也必须小心,铁凉士兵都有些措手不及,摔倒了一片。

关城上的士兵顿时哄然大笑,紧张的气氛全都消失了。

‘放。’

随着黄延功一声令下,羽箭纷纷飞起,倒地的士兵刚爬起来就被射成了刺猬,顿时倒了一片。

后面的士兵见状都不敢上前,都站在冰区之后。

观战的赵和不明真相,看着士兵们停步不前,不禁勃然大怒,厉色喝问道:‘怎么回事?’

‘皇上,前面的土地上结满厚冰,无法奔走,士兵们摔倒了一片,顿时被射成了刺猬,所以后面的士兵都不敢冒然进去。’

‘可恶的肃州军,居然如此卑鄙!你们快想办法。’

将领们无奈,只好带着士兵前去铲冰,一点点把地面上的冰铲掉,同时又组成盾牌方阵在前面护卫。

黄延功并不在乎冰层能抵挡多久,他要的就是时间,以及消耗对方的气力和士气,见对方开始铲兵,他转身下关,带着早已准备好的五千步兵开门出击,这些士兵十人一组,坐着特制的冰橇,在冰面上滑行的速度极快。

铁凉的士兵正忙着铲冰,听到杀声再抬头一看,敌人已冲到面前,五千肃州军以猛虎下山之势狂杀了一顿,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坐着冰橇滑回了城中,这一攻一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铁凉的士兵们都看傻了眼,没想到对方竟用这种方法进攻。

胡举立时想到昨夜的伏兵,一定也是利用这种方法快进快退,连忙禀道:‘皇上,情况不妙,对方的战法太狡猾,结冰的悬河都成为了他们的工具,随攻随退,比我们的战马更快。’

赵和也留意到肃州军的奇袭,气得火冒三丈,却也没有办法,扯着嗓门吼道:‘不论死多少,给我把城外的冰全部铲光。’

众将都面面相觑,以红烈的安排,这场战争原本应该在开春之后才开战,那时候也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虽说如此,但皇命不可违,铁凉的将军们只好带着士兵拼命地铲冰,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痛,他们铲到关城之下时,身后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时,土关的大门再次打开了,早已蓄势待发的肃州骑兵从内杀出,铁凉兵本就士气低落,战力大打折扣,铲冰的士兵们更是精疲力尽,无力再战,有的索性就跪倒在地,高举兵器请降,其中就有被贬为参将的华弁,他知道自己这次回去一定会被杀,无奈之下只好投降了。

黄延功的骑兵仿佛虎入狼群,狠狠地冲杀一番后安然回到土关中,只留下大量的死尸。

赵和虽然一再下令攻城,但军队的士气极度低落,他气得心头冒火,却又无能为力,只好暂时收兵。回到悬河城后,立即下令动员全国兵力汇集悬河城。

黄延功一战大胜,收降了近千名俘虏,又发现了红烈副手华弁的身影,立即以将军之礼安置他,并答应把他战死的消息传到铁凉,免得华弁的家人受到牵连。

华弁自然是感激涕零,于是从头到尾把悬河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第八章

彭阳、子云见叶歆两人竟能飞行,这是他们前所未见的奇术,脸色大变,眉尖染了浓浓的忧色。

“怎么办?他们的实力太强了。”

“虽说是坎道,但坎道八法中我只学会了四项,你也不过是五项,还未到圆满之时,似乎不宜硬拼。”

“我们难得找到这个修炼的好地方,难道要放弃?”

彭阳沉声道:“那位辛师爷来历不凡,又是修道者,若是投向他,也许会有更好的修炼环境,而且八卦、五行同出于太极,若是能结合两者,也许我们的道术会突飞猛进。”

“对,对,我们是道士,不是术士,还是以修道为上。”

商议之后,两人立即赶到城外,找到叶歆和凝心,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叶歆见两人的态度突然转变,微微有些诧异,但情势的发展对自己有利,于是点头道:“说的好,天下道士本来就少,又一向被人轻视,没有必要自相残杀,若是两位不弃,我替你们安排个更好的修炼场所。”

彭阳含笑道:“不过我们有个条件。”

“说。”

“不能杀姚开,他对我们毕竟有恩。”

叶歆欣然点头道:“当然可以,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人。”

“好!我们信你。”

“对了,天马草原的银鸽山上有位干门道士,也是八卦道派传人,若是两位有兴趣可以一访。”

“干门!”两人大喜过望,拱手齐声道:“我们正在寻找修炼乾道之法,多谢了。”

叶歆含笑道:“若要找我可以到青龙城去,我叫叶歆。”

两人一心修道,对外务知道的并不多,对这个名动天下的名字也没有任何感觉,笑着点点头,然后飘然而去。

叶歆长舒了口气,笑道:“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凝心嫣然道:“大家都是修道者,本就应该相互学习切磋。”

“好了,事情结束,我们也该回去了。”

※※※※※

战争像大火一样继续在眠月大陆上蔓延,各大势力间的兼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剧烈。

叶歆没有主动把握权力的机会,缩在丹络荒漠中进行着规模不大,但影响深远的计划。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的下落,大部份的人都以为他在青龙城中策划着天龙朝复兴大计,就连刚刚建国的苏家父子也是如此认为。

为了抗衡其他势力,激励士气军心,苏方志终于在海州的梓城称帝,国号为“宁”,改城名为“南都”,撤消海州以及宁州所辖地盘的州名,重新设立了十二郡。

苏剑豪领兵四处征讨,全力扩张领土,尤其是针对张全的势力,而岚和峰两姐弟没有跟在他身边,而是留在南都。

峰一心向着叶歆,只是因为姐姐的原因,才勉强留了下来,在禁军里做了副统领,平时没事只是习武练文,四处结朋交友,谈天喝酒,过着悠闲的生活。

岚则住在苏剑豪的府中,然而她并没有得到任何名分,只不过是个侍妾而已,在府里也只有一个独立的小院落,每天过着清淡的日子。

这日,峰从朋友处得到消息,说是苏剑豪要与屈家结亲,作为南北呼应,立即冲到苏府中找到了姐姐。

岚正在家中做针线,见弟弟踢门闯入,不禁十分诧异,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喝酒了?”

峰满脸怒气地冲到她面前,一拍桌面,大声问道:“听说苏剑豪要与屈家结亲,是真的吗?”

岚的脸色顿时白了,低着头幽幽地叹道:“那是国家大事,是为了国家的将来,知道又能怎样?”

峰愤然道:“难道这么多年就白熬了?姐姐,该争的就要争,否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岚被触动了心事,凄然道:“苏郎待我其实不错,只是皇上嫌我的出身不好,一直不允许苏郎正式纳我为妾,我又能怎样?”

峰啪的一拍桌面,愤然道:“可恶之极,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姐姐,我们去投奔叶大哥吧!”

岚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连忙捂住他的嘴,慌张地朝门外张望了两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劝道:“弟弟,你知道叶歆是皇上和苏郎的心腹大患,这几天我还听苏郎在唠叨着,要是让人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只怕性命不保。”

峰气得一甩袖子,愤然道:“我不怕,反正这里也待腻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顺,为了我才留下,不过总算做了官,你也干些事情,就算不为别人,也为自己,总比现在这么喝酒闲逛要强。”

“算了,我的事我知道怎么做,姐姐,你可想好了,万一真娶个甚么公主回来,你的位置不知还在甚么地方。”

岚执着地道:“苏郎不会那么薄情。”

峰不屑地道:“薄情?他不薄情谁薄情?玉霞公主一个大美人,不一样说休就休,像他这种权倾一方的人物,女人不过是件衣服,随时都可以丢掉。”

岚的脸色又白了,喃喃地道:“他不会那样对我。”

峰哼了一声道:“希望如此,否则我一定宰了他。”

岚一把抓住他,急声劝道:“别,你不是他的对手。”

峰又哼了一声道:“我们可是杀手出身,就算实力不济,只要有方法,他本事再大也逃不掉。”

“千万别动这个念头,我求你了。”

看着软弱的姐姐,峰的心里很不舒服,但姐弟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不愿再刺激她,淡淡地道:“姐姐,要是住得不舒服,就先到我那里住两天。”

岚不想再说心烦的事,问道:“对了,那姑娘怎么样?还在你家吗?”

峰的脸微微一红,憨笑道:“嗯!还在。”

岚抿嘴笑道:“既然都那样了,还是娶了吧!别跟我一样。”

峰点头笑道:“我是没问题,反正她父亲是叶大哥的手下,虽然死了,但总是一家的人。”

“嗯,我跟你走一趟吧!去看看她。”

“好啊!”

※※※※※

时至二月下旬,叶歆随着姚开和赫洋一起进入了丹络城。丹络是荒漠中最大的绿洲,由于被群山包围,风雪对这片绿洲的侵蚀很弱,再加上四处众多的溪流和温泉,为丹络带来了生机。

一行人首先来到了东南方的火卫城外,这是丹络的五座卫城之一,坐落于两座小峰之间,地势险,易守难攻。

“好一座坚固的要塞。”叶歆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感叹着丹络的防御。

赫洋纵马在侧,见他如此感叹,含笑道:“先生,此乃丹络的五卫城之一,守将是岳父的心腹大将曹攸,城里驻扎着大约一万五千人,再加上险要的地势,普通大军难以攻掠。”

叶歆点头道:“握有五卫城就等于掌握了丹络六十九城的命脉。”

“正是!”赫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先生,我抢夺了几个城池,万一洪宇告诉岳父,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能听话吗?”

“赫兄放心,此人与我交好,不会坏我们的大事。”

赫洋轻叹道:“与虎谋皮,岂能不怕?”

“姚跋现在恐怕只是病老虎吧?”

赫洋点点头道:“岳父酒色过度,身体日渐虚弱,幸好神智尚清,否则丹络早就被七个儿子瓜分了。”

“姚景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此人不足虑,七子姚海与嫂子关系较好,又出手拉拢大人,可以依仗为靠山,如今又有姚开,情况对大人十分有利。”

赫洋苦笑道:“希望一切都顺利。”

穿过火卫城,前方出现偌大的盆地,四面环山,正中有一座四方巨城,城上箭楼林立,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要想正面强攻这座巨城十分困难。

赫洋和姚开在城中都有府第,因此进了城就分道扬镳,叶歆在城里转了一圈,着实感觉到这座大城的繁华,看着普通人的穿着打扮,他也不禁感叹此地的富庶。

叶歆回到赫洋的府中时,赫洋两夫妻都已去拜会姚跋,他想出城观察地形,燕平突然到了。

看着那风尘仆仆的身影,叶歆不禁大为惊讶,急声问道:“燕平,怎么是你?有急事吗?”

“有一封急信从朝中送到朴大将军手中,再由我送交大人。”燕平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从包袱中拿出书信。

叶歆一听是青龙城的急信,心中一跳,知道必然是有战事,连忙拆开信仔细地看了一遍,脸色渐变,轻叹道:“红家叛逃,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啊!太意外了。”

“是麻烦的还是这个赵和,他居然选择这个时候开战,幸亏黄延功战术得当,扼杀了他们第一次的狂攻。”

“看来那里还能撑下去。”

叶歆摇头道:“赵和不会善罢干休,只怕会调动大军前去增援,何况铁凉国的南部已无战事,只有北面可以扩张,我料他很快就会倾兵东征。”

燕平大惊,神色凝重地道:“大人,这里的行动似乎来不及了,不如先撤走算了,一切以南面的事为要。”

叶歆一想到红緂的事情,心里就一阵烦躁,因为紫如在信上把红烈叛逃之事说了一遍,虽然没有细节,但红家此次出逃应该与他有关,因此他心里很不安。

燕平见他神不守舍,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叶歆摇摇头,微笑道:“夜寒会有很好的安排,相信可以拉长战事,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理由退缩,只要加快速度就行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

叶歆沉吟片刻,看着他问道:“你的三千人都安置好了吗?”

“没问题,都在小鼓城。”

叶歆沉吟道:“春天就到了,商路又要开始忙碌,你把三千人分成几组,分别假装从铁鹰城出发,带上各种兵器,尽快到丹络城西方六十里外的映霞城,我的朋友正在那里。”

燕平惊道:“您要对丹络动手?”

“不,三千人根本不够,我是希望你带兵进入丹西草原,想办法夺一个军塞或小城,为我们日后的进兵建立据点。”

燕平怔了怔,问道:“只有三千人吗?”

“不够吗?”

燕平忽然哈哈一笑,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攥着拳头道:“太好了,这些年没打大仗,现在却有这么好的机会。”

叶歆厉色叮嘱道:“记住,此事暂时只有你我知道,在进入丹西草原之后才许告诉你的部下。”

“这……”

“军事机密,岂能轻泄于人,万一酒后胡言,断送的是你和三千士兵的性命,因此务必谨慎小心,我料铁凉一心只在悬河走廊,对丹西草原的控制力极弱,凭你的实力,以及这三千人的精良装备,一定可以悄无声息地取下一城一地,不过有一点切记,不要过于贪心,只要一城足矣。”

燕平躬身应道:“我明白了,只取一城,但这么做对南面的战事有甚么帮助吗?”

叶歆沉声道:“我原以为还有一个半月左右,现在看来这里的事已不能再拖,需要尽快控制这里,然后引兵西征。”

“有甚么计划吗?”

叶歆淡淡地道:“既然我们的力量无法带入丹络,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里的力量为我所用,我打算挑唆姚氏族中发生兵变,然后混水摸鱼。”

“兵变!这能成功吗?”

“虽然有些危险,不过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哦!”

叶歆正色道:“好了,你辛苦一趟,火速赶回去,准备行军事宜,我会通知宋钱,让他帮你,这里我也要准备一切了。另外,你再派人传信给朴哲,有大事要进行,希望他整军待发,随时出动。”

“是。”燕平转身就走。

叶歆一头躺倒在床上,脑海中又是红氏一门的叛离,脸上不禁露出了苦笑,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场变故,如今局势发生变化,一切又要重新谋划。

“没事吧!”凝心现身在他身侧。

叶歆苦笑道:“緂妹一家逃离铁凉,不知所踪,我心难安啊!”

凝心柔声劝慰道:“他们应该会没事的。”

叶歆点头道:“有朱雀上师在,我想应该没事,只是这样一来,我的麻烦就来了。”

“你还担心柔妹?”

叶歆无奈地叹道:“我是担心自己,世事难料,朱雀上师是个怪人,不知道又会耍甚么花样,还有南面的事,三十万大军是肃州军的总和,如今分散太广,银州草原区的战事又不能撒手,赵玄华可是比铁凉更麻烦的家伙,还有那个会血魂大法的邪道。”

凝心想起京城一战,心里犹有余悸。

叶歆腾的跳下床,整了整衣服,道:“我也不能再慢慢等了,先去找洪宇商量一下。”

※※※※※

洪宇刚从姚跋府中回来,见叶歆突然来访,微感好奇,问道:“公子,有事吗?”

叶歆转身把门关好,然后拉着他坐下,沉声道:“洪宇,我们的事也该有进展了,今天来找你就是要商议对策。”

洪宇神色一紧,正色道:“叶大人请吩咐,只要你守信即可。”

叶歆很欣赏洪宇这种对旧主的忠诚,亲切地拍拍他的肩头,含笑道:“我说话算话,不会食言。”

洪宇沉声道:“我刚去见了姚跋,他的情况不太好。”

“哦!”叶歆问道:“他怎么了?”

洪宇一按桌面站了起来,轻叹道:“大将军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连说话都喘,看来活不了多久。”

“是吗?”叶歆并不在乎姚跋的生活,只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死去,否则整个丹络将会变得混乱不堪,难以收拾,而南面悬河走廊大军压境,北面若是没有一支奇兵,这场仗会十分艰苦。

洪宇呆站片刻,问道:“大人有何吩咐,请说。”

叶歆沉吟道:“南面悬河走廊已开战了,虽然暂时被肃州军杀退,但赵和不会善罢干休,若是倾国之兵狂攻悬河走廊,情况就会十分紧张。”

“倾国之兵?”洪宇的脸色顿时白了。

叶歆点头道:“赵和只有走肃州才能扩张领土,否则就要与屈家翻脸,这是他们不愿见到的,因此只有孤注一掷,夺下悬河走廊以及青龙城。其实这也是好事,若是此战大胜,铁凉必然元气大伤,西面再无强敌,朝廷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看着自信的叶歆,洪宇不禁暗暗感叹,一个掌握天下脉搏之人的确与众不同,那种自信和化危为机的心态实在让人钦佩。

“眼下我要调动大军穿越丹络,斜插入丹西草原,然后从背后直插雪狼关,断了铁凉大军的归路,但丹络的局势纷乱不平,只怕不会让我从容运兵,因此要你帮忙。”

“我只是个巡查使,没有调兵之权,如果大人的军队不经过任何一个城,单走荒漠,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到达丹西草原,只是如此行军十分艰苦,而且还容易迷路。”

“我早已埋下伏线,那就是挑拨姚开对丹西计划的野心。”

洪宇问道:“他若率兵出征,怎能允许大人的军队出现?”

叶歆沉声道:“我打算以赫洋的名义加入姚开的势力,姚开得了助力,当然不会拒绝,只要筹划妥当,事情大有可为。”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助游说?”

“正是,以你在此处的威望和名声,提出个人的意见也是合理之举。”

“说话倒是可以,只怕大将军另有打算。”

叶歆微笑道:“我要的不是他成功,而是要他主动向外人展示自己的野心,而且一定要使这次的丹西计划失败。”

第九章

‘失败?’洪宇更是不明白,‘计划是大人策划的,难道不是为了成功?’

叶歆意味深长地道:‘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只要帮着拉拢其他姚氏子弟反对出兵即可。’

‘我知道了,等姚开提议之后我就行动。’洪宇虽然不明白,但既然答应为叶歆效忠,也只能执行命令。

叶歆淡淡地道:‘若是计策不成,我只好另作打算,就算暗杀我也在所不惜,我肃州数十万军民的性命比姚氏一族重要万倍,万万不能有一丝闪失。’

‘不,不,我一定尽力去办。’

‘好了,如何去说,你自己决定。’为了对洪宇造成震撼,叶歆身子一晃,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洪宇惊得目瞪口呆,脑海中又浮现出‘暗杀’两个字,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难怪他能纵横天下,不但足智多谋,手段层出不穷,连武技也是如此出色,真是天纵奇才,古来少之,就算没有我,只怕他也能从容取得丹络的控制权。’

从这一刻起,洪宇才真正全心全意地为叶歆做事。

离开洪宇的住所,叶歆马不停蹄地去找赫洋。赫洋正坐在书房中沉思,见他到来立即迎了上去,问道:‘先生,有甚么要紧的事吗?’

叶歆含笑道:‘我来只是想请大人授权,让我代表您全权谈判。’

‘谈判?’赫洋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正是,来到丹络,想必大人已有所察觉,这里的气氛可不一般,姚大将军又病重,所有的人都在磨拳擦掌,等待机会,大人远道而来,总不至于只是拜寿而无所得。’

‘我正要问你这事,今天见到姚氏几个兄弟,他们之间如同风暴般的关系实在让人难以安心,有的对我也颇有敌意,说话总是冷冷的。’

‘这很明显了,他们都在争夺姚氏家族的权力,大人也是争夺者之一,当然对你会有敌意。从今天起,大人就只能在一个地方──大将军府,其他地方都别去,见到姚氏兄弟也不必理会。记住,对谁也不必理会,至于谈判的事交给我。’

‘他们会不会更有敌意?’

‘反正他们已把大人当成敌人,即使冷面相对,也不会有甚么改变,但能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使他们不敢轻易对你下手,这也是大人自我保护的方法。’

赫洋问道:‘此言有理,只是我拿甚么去谈判呢?’

叶歆微笑道:‘关于丹西草原的攻略计划,大人想必很清楚。’

‘嗯!我知道。’

‘我现在要让这个计划失败。’

‘失败?’赫洋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对于赫洋,叶歆不想隐瞒,直言道:‘对,失败。大人请想一想,姚开一心想拓展势力,丹西计划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只怕现在正积极的策划中,若是失败,他的心里定然会再想别的方法,然而他的兄弟们会因为丹西计划而感觉到威胁,姚开必然会受到各方的压力。’

赫洋插嘴问道:‘这对我们有何好处?’

‘到那时候,我会前去游说姚开兵变。’

‘兵──变!’赫洋惊得跳了起来。

‘大人莫慌。’叶歆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含笑道:‘对,是兵变,因为姚开的野心已露,又要与众兄弟为敌,情况将会对他不利,因此兵变是解决问题最快最好的办法,如果成功,就可以一举消灭所有的敌方。’

赫洋木然点头道:‘说的不错,但为甚么要这么做呢?’

‘为的是兵变之中的兵变。’

赫洋更是听得茫然,呆呆地看着他。

‘我们要让姚开的兵变成功发动,而且很快控制大局,就在他觉得胜利之时,我们再发动兵变,把他还没到手的果实摘下来。’

赫洋倒吸了一口凉气,此计又狠又辣,普通人绝难想出此计。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要做黄雀,而不是螳螂。’

赫洋摇头感叹道:‘先生此计实在太阴狠了,计中套计,幸亏我不是姚开,否则宁愿投降算了。’

叶歆笑道:‘若大人是姚开,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赫洋愣了愣,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以先生之才,应该高居庙堂之上,何必到这里来受苦?’

叶歆知道现在需要他的全力协助,因此也不敢再隐暪身分,含笑道:‘大人怎知道我不在庙堂?’

‘你……’

‘大人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记得呀,不是辛野吗?’

‘若是反过来念呢?’

‘野──辛,是野辛……’赫洋突然一愣,瞳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歆,久久不能作声。

叶歆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含笑道:‘大家心照不宣吧!’

‘你……’

‘我的用意想必你也应该明白。’

赫洋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脑海中依然十分混乱,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我是看中你的才能,所以才与你相交,而我此时无官无职,你也不必当我是什么人物,就算是朋友吧!’

‘你可瞒了我好久啊!’赫洋终于挤出一句话来。

叶歆笑道:‘你我同在一条船上,以后还望赫兄多多协助。’

赫洋突然间明白了许多,叹道:‘大人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对大人的事迹早已耳熟能详,没想到大人却在我身边做了几个月的师爷,单是这份能屈能伸的气度就不是凡人能及,赫洋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己人,何必在意,姚家一门的劣迹你最清楚,若不加以改变,这里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赫洋沉吟了很久,正色道:‘既然大人坦承身分,就是信任我赫洋,我庸庸碌碌这些年,也想做些大事,既然大人看中我,我赫洋愿效犬马之劳。’

‘赫兄言过了,我们还是商议一下大事吧!’叶歆微微一笑,拉着他走到内室密议了一个时辰才悄然离开。

翌日早上,叶歆独自一人来到姚开的府第,姚开对他的才能十分看重,也曾出言招他入麾下,只是事情未果,见他主动来访,热情地迎了出来。

‘难得啊!想不到辛师爷也会来拜会我。’姚开亲切地拉着叶歆的手。

叶歆含笑道:‘城中并无旧识,不来此处,已是无处可去。’

‘来得正好,走,到茶厅一叙。’

‘大人请。’

来到茶厅落坐之后,姚开首先问道:‘辛师爷此来是否为了丹西之事?’

叶歆摇了摇头道:‘我是代表赫大人前来谈判的。’

‘谈判?’姚开若有深意地看着他半晌,招手道:‘怎么还不上茶呀?’

一旁的婢女欠了欠身,袅然退走。

‘赫洋是我妹婿,有事怎么不是他来说?’

‘就因为那个身分,出入三爷府中有所不便。’叶歆摆出一副悠闲泰然之势,神色轻松,似乎没有把自己的话当成大事。

‘为何?’

‘如今姚氏一门的几位爷都回来了,城中耳目甚多,我们大人的行动自是逃不过各家的眼睛,若是来访的消息传到其他人的耳中,只怕会对三爷不利。’

姚开哈哈一笑,点头道:‘你想的倒也周到,不愧是位能士。’

‘丹络的事情再明白不过,大将军天命不远,众位公子都想继承大位,竞争在所难免,我家大人昨日去见大将军,还受人冷眼相对。’

‘哦!有这种事,是甚么人如此猖狂?’

‘大家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言了,在下此来就是为了我们大人,也是为了三爷。’

‘此话怎讲?’

叶歆侃侃而道:‘纵观姚氏一门,唯有三爷最有才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姚开笑道:‘哪里,先生过奖了。’

叶歆神色一正,道:‘我们大人其实一点野心也没有,也不想与众人为敌。’

姚开还是一脸的笑容,没有任何改变。

‘在这种时候要说自己没有野心,只怕没几个人会相信。有人会说,既然没有野心,何不弃了城守之位?’

姚开微感兴趣,问道:‘若是妹婿,会如何回答?’

‘那很简单,城守不过是一份工作,没有了工作,我家大人凭甚么养活一家老少?因此这份工作不能丢。’

‘嗯!说的有理。’

‘既然是为了生活而工作,为谁工作并不重要,只要换来相应的报酬就行。’

姚开忽然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眼睛眯成一条缝,微笑道:‘你家大人觉得甚么报酬才合适?’

‘当然是有一块不重要而又能养家活口的封地。’

‘哦!不知妹婿他看上了哪一块宝地?’

叶歆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丹西草原。’

姚开倏的一愣,随即仰天大笑,悦然道:‘好,好,好,妹婿果然找到了一个好师爷。’

‘丹西草原地处极北,并非兵家必争之地,又无丰富的矿产,只是片民风纯朴的草原,那种地方最适合我家大人。’

姚开怎会不明白其中意思,含笑问道:‘这就是条件?’

‘当然。’

‘只怕那一片草原都顶不上一个芒野城,他岂不是太吃亏了?’

叶歆淡淡地道:‘恕我说句实话,芒野城在荒漠东面出口,地处咽喉,就算我们大人是三爷的同盟者,只怕你也不放心把那里交给别人,将来迟早有一天会被收回去,到时候反而伤了和气,不如早点献出,以示我家大人的诚意,也免得三爷担心,您说是不是?’

姚开点头道:‘我很少与人说话这么轻松,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清楚。’

‘这才是坦诚相见。’

姚开爽快地应道:‘好!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掌握一切,丹西草原就封给赫洋做领土,最多再封个丹西侯给他。’

‘谢三爷。’叶歆一揖到地。

‘免了!’姚开笑了一阵,脸色忽然一沉,担忧地道:‘虽然我想出兵丹西,但事关重大,只怕其他人会反对,老爷子也未必会同意。’

‘我已请我家大人前去游说,再加上三爷,力量已经不弱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周详的计划,才能成功。’

姚开笑着问道:‘想必辛师爷早有计划了吧?’

‘还未成熟,想听听三爷的意见。’

‘先在内部活动,找更多的人支持,而压力增大,反对的声音自然会减弱。’

‘这倒不失为可行之法。’

姚开听出他言语中似有不屑之意,问道:‘辛师爷是对此策不满?’

‘不敢,只是此策太缓,而时不我待,如今铁凉尽起大军东征,待铁凉大胜,三爷再想有所做为就难了,现在两军交战,铁凉无暇顾及此处,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时,岂能白白放过?’

‘辛兄不必再言,还是早早说出计划吧!’

‘借势。’

‘借势?’

‘如今的情势晦暗不明,除了三爷,别人也想有所做为,从而搏取大将军的心,三爷何不将有破绽的计划借故泄露出去,必然有人心向往之,欲抢先一步。’

‘妙啊!’姚开一点即透,腾然起身,兴奋地看着叶歆,笑道:‘此计大妙,若有人献出计策,我可以直斥其非,再找出修改之法,如此一来,既能显出我的才能,又赢得老爷子的心。’

叶歆含笑道:‘三爷明白就好,如此一来,三爷不必费力,定然会有人出头打击提议者,当情势急转直下之时,三爷再挺身而出,直指计划中的破绽,并加以修正,成为完整的计划,其他人反对的是不完整的计划,三爷只要用言辞辩解,便可成功。’

姚开连连点头道:‘对,一定要找个人做替死鬼,不过这个人还不能太聪明,否则就麻烦了。’

‘三爷这些年想必有伏线潜伏,找个合适的人捅出去就可行。’

姚开沉思片刻,道:‘就找大哥吧,他年纪最大,却碌碌无为,性格又急躁,若得到计划,一定会迫不及待地献给老爷子,而且他重武轻文,身边没有谋士可用,想必发现不了计划中的破绽。’

‘此事请大人自行定夺,在下不过是提议而已。’

姚开忽然又问道:‘此事若成,对你有甚么好处?’

‘成功就是好处。’

‘难道你真的甚么也不要?’

叶歆轻笑道:‘不是我自傲,凭我的实力,到甚么地方都能混饭吃,现在不过是找些事做做而已。’

‘既然你如此说,我就与妹婿合作,吃下这片宝地。’

‘告辞了。’

姚开出手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一份有所缺陷的计划就出现在姚大公子的书桌上。

‘这是甚么?’

‘姚开与手下门客商议的计划,属下知道必有妙用,所以偷来献给您。’

‘哦!’姚大公子打开看了一阵,脸色微变,惊道:‘好个狡猾的老三,居然想用这种方法谋取兵权,实在太阴险了。’

‘大公子有用就好,听说三爷很快就会向大将军建议,您还是早做打算。’

‘既然他能用,我也能用,还要抢在他前面提出建议,如此一来,,他的心血就白费了,即使不成,也能破坏他的计划。’

事情果然如叶歆所料,当姚大公子提出建议之后,立即被姚开贬得体无完肤,并随即又将修改之策献上。然而正当他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姚海、姚发、姚全三兄弟突然挺身而出,指责姚开意图不轨,妄想篡夺兵权,如此一来,,病重的姚跋便生了疑心,把丹西计划暂时搁置一旁,既不同意,又不反对。

姚开对结果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叶歆请到府中商议对策。

‘辛师爷,此计不成,不知还有何妙计?’

叶歆摊开两手,无奈地道:‘计若不成也只能这样,毕竟事情的控制权不在我们手中。’

姚开愤恨地道:‘姚海那三个可恶的家伙,居然联手对抗我。’

叶歆轻笑道:‘这说明一点,其他人如果联手压制三爷,您只有死路一条。’

‘我就不信斗不过他们。’

叶歆摇头道:‘三爷手中无兵无权,大将军也不偏向您,试问您如何去争?’

姚开怒道:‘大不了走险棋。’

‘哦!三爷想走险棋?’

姚开原本只是愤然一说,被叶歆提醒后猛地惊觉,神色顿时沉了下来,低头边踱边道:‘对呀!我太傻了,既然要争权,何必去讨好老爷子,那样太被动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权力直接抢过来。’

叶歆连忙摆手道:‘此事太险,我劝三爷还是从长计议吧!’

姚开看着他道:‘我意已决,既然你已经听到了,这条船只怕不能不上吧?’

叶歆假装沉思了片刻,道:‘我和我家大人与三爷已是同舟共济,朝堂上又为三爷说话,就算不助三爷,外人也会把我们当成您的党羽,与其担个虚名,还不如直接参与。’

姚开大喜,笑道:‘先生果然是明白人。’

叶歆正色道:‘三爷可以拿纸来,我写一份保证书,若是反悔,三爷可以昭示外人。’

‘好!这样更好。’

叶歆随意写了份保证书,又签上辛野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姚开很满意,点头赞道:‘有你相助,不愁大事不成。’

‘三爷,我先回去与我家大人商议,然后再请三爷定夺。’

‘好,你去吧,我先与众谋士商议。’

叶歆微微一笑,悠然踱出府门,心里暗暗窃喜,螳螂已经看到了蝉,就等着发动攻势了。

第十章

第二天,叶歆再次来到姚开的府第,在这里他已是常客,因此没人敢拦住他,直接就进了前厅。姚开正与手下的众多谋士商议兵变之事,见他到来,立即招手笑道:‘辛师爷来的正好,我们已安排好兵变的步骤,正想找你商量对策。’

叶歆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三爷真的决定了吗?’

‘都到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退缩?’

叶歆摇头道:‘我是问三爷真的下决心了吗?’

姚开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原来你是怕我食言。’

‘非也,三爷权倾一方之时,其他公子必定有所动作,只怕到时城中兵荒马乱,那些将军们又未必会听调度,万一出了甚么差错,我和赫大人都担当不起。’

‘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此事我已商量过了,五卫城的守将其中有三人与我相交不错,若是我继承老爷子的位置,他们不会反对,另外两人是有些麻烦,我正打算派人暗杀,到时军心一乱,就无法干扰我们的行动了。’

叶歆表面上不动声色,暗暗冷笑一声,心道:‘原来他打算刺杀,这倒是个机会,若是掌握好时机,救下两人,他们狂怒之下,一定会怨恨姚开,到时候再以赫洋的名义招揽,必为我所用。’

想着,叶歆又问道:‘不知哪三位将军是自己人,我也好通知赫大人,避免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正想派人去通知。金卫城的张度,水卫城的晁知尹,还有土卫城的郭光,这三个都能算是自己人。’

‘如此一来剩下两城,三爷的意思是杀了将领后任其混乱,还是派人收编?’

‘这样吧,你告诉赫洋,叫他去木卫城,我会派麾下大将石坎去取火卫城。’

叶歆点点头,不再多问。

姚开显得十分兴奋,起身激昂地道:‘诸位,为了大家的功成名就,各位各尽其力,一定要令兵变成功。’

叶歆假意地提醒道:‘三爷,一切还是谨慎小心为上,赫大人手里最多不过一万多人,而且没有打过仗,不知战力如何,至于三爷这方面,可控制的兵力不多,毕竟三城只是倾向三爷,而不是归属三爷,若是突发变故,只怕难以控制。’

姚开听得连连点头,赞道:‘说的好,不愧是辛师爷,处理稳妥有序,大胆而又不失谨慎。’

‘三爷过奖了。’

姚开沉声道:‘我的平辽城的确没有甚么兵,不过这次赌的就是机会,只要控制了中枢,五卫城的守将虽然疑心,但大势已定。’

叶歆小声道:‘问题是能不能保证那五卫将的忠心一定大于野心,万一他们借势造反,我们根本没有兵力抵抗,而且他们还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姚开脸色一变,缓缓坐下,疑惑的目光扫着地面,沉吟道:‘这倒是可虑之事,我们的计划是建立在三卫城的忠心上,万一他们也想争权,情况就复杂了。’

‘我倒有个办法。’

‘请讲。’

‘既然是兵变,手中就不能没有兵。’

姚开摊开两手苦笑道:‘我若是手中有足够的兵力,就不必在此议事了,荒漠的大军都在此地,若是临时招募,时间又太仓促,根本来不及。’

‘既然内无兵,何不向外借。’

‘借?’

‘我从东面而来,见各族都有族兵,不如派人去丹西,用重金借族兵。用这种草原族兵有两个好处,一是战力强大,弓马纯熟,召来即用,二是这些人喜欢草原放牧,对这荒漠没有半点兴趣,即使胜了也不会与三爷争权,只要付足银子,他们一定乖乖地退去,免去了后患,三是这些人都是天生牧民,就算进入丹络也不会引起各方疑心,四是丹西草原没有受到任何势力的统治,不怕铁凉或是天龙借机渗入,有此四种好处,若是不用,岂不浪费?’

‘妙啊!’姚开被一席话说得心花怒放,抚掌大笑道:‘难怪龙天行能成就大业,辛师爷果然有天纵之才,姚某佩服。’

‘辛某不求功名,只想做点事情,前次与龙天行结交是缘,此次与三爷相见也是缘,既然是缘,当然要为三爷的大事尽点绵薄之力。’

‘好,好,辛师爷之言甚合我心,我看就这么办了,我立即派人去与丹西的部族联系。’

‘礼重言轻,三爷要备下厚礼才行,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小器。’

‘那是自然,我库里的白银都堆成山了,用不着心疼,来人啊!’

管事应道:‘在!’

‘你从库中调拨十万两白银出来,再带些丝绸布匹。你带着这些前去丹西草原,务必买通各族,我需要最少一万五千兵力,告诉他们,只要出兵,银子会堆满每个人的马背。’

‘是!’

叶歆原本一直在为如何布置兵力而烦恼,此次有了这个机会,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朴哲的兵力拉入荒漠。

兵变之事正紧锣密鼓之际,丹西草原上却有一家人在小小的丹风寨住了下来。这不是别人,正是逃亡的红氏一族。他们之所以没有进入荒漠,全是因为红烈对叶歆的恨意已升至极点,虽然他失去了大将军的地位,却也极度不愿去投奔叶歆,无论儿女如何劝说,这个顽固的老人就是不愿向叶歆低头,甚至以自尽为由,制止儿女和族人进入荒漠区。

红緂兄妹无奈之下,只好在丹西草原最北部的丹风寨落脚,这个纯朴无争的小族,人口不过一千多,聚居在丹风寨周边的草原上,过着放牧为生的生活,日子虽然过得简朴,但每个人都自得其乐,倒也快活。

对于红氏一族的到来,全族都给与了热情的帮助,赠送了几顶帐蓬,还有些毛毡之类的东西,因此一族人总算安顿了下来。

‘妹妹!别怨爹,他一生的执着都因为我们而放弃了,我们有责任让他过最舒适的生活。’

红緂幽幽地叹道:‘想不到爹这么恨叶郎。’

‘爹年纪大了,生性又固执,认定了叶歆是奸猾之徒,而且这种印象已是根深蒂固,只怕很难改变了。’

‘我们真要在此过一辈子吗?’

‘妹妹,体谅爹吧!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你再做打算,现在就别提其他的事了。’红逖也很无奈,但父子之情天经地义,他也顾不了妹妹的想法了。

红緂默然垂头不语,望着白茫茫的大地发愣。

红逖长叹一声,走入帐中,见父亲正坐在软毡上看书,神色轻松,没有了逃亡时的怨气,心中大安,含笑道:‘爹,别累着,没事就歇一会儿。’

红烈摇头道:‘我连上阵都不怕,还怕甚么累着,住在此处无事可做,只能看书了。逖儿,有机会到城镇就多买些书回来,这次走的匆忙,没有带几本书。’

‘我和几个兄弟正打算去百里外的平安镇采购些东西回来,一定帮您办了。’

‘嗯!去吧,这里地处偏远,不会有甚么事。’

‘是。’

红逖带着父亲的两名亲兵,以及一个堂兄弟,骑着快马朝平安镇奔去,已走了两天。

忽然,远方冲来十几匹快马,很快就把四人围住,为首的是一名黑胡大汉,手里提着一把厚背大刀,眼如铜铃,瞪着四人大喝道:‘把东西马匹留下,不然宰了你们。’

红逖心道不妙,遇上草原的流寇了,这些人素来心狠手辣,做事不讲情面,几乎每一次都在得手后把人杀了。

‘大少爷,你先走,这里交给我们了。’两名红烈的心腹亲兵各自持着刀挡在他身边。

‘不行,我怎么……’

‘快走吧!再不走就麻烦了。’

‘一个也别放过,全给我宰了。’黑胡大汉挥动手中马刀,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四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彪马队突然出现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四野宁静,因此蹄声震天,远远就能听得清清楚楚。这群人被吓了一跳,都转眼望去。

带兵的正是燕平,他正领着士兵四处巡逻,见雪地上聚着一群人,立即带着士兵赶了上来。流寇虽然凶悍,却不敢与数百名骑兵对抗,见军队追来,顾不得再理会红逖四人,狠狠地抽甩马鞭,急速逃走。

燕平带着人赶到红逖等人身边,问道:‘这里发生了甚么事?’

红逖心有余悸地道:‘我们遇上流寇,幸亏你们来了。’他见燕平等人的盔甲样式与众不同,因此没意识到是哪里的士兵,只以为是牧民自己组织的护军。

‘原来是流寇,你们要去哪?我们可以护送一程。’

‘去平安镇买点东西。’

燕平一听是去自己的城,含笑道:‘正好顺路,跟我们走吧!’

‘谢了。’红逖大喜,带着三人跟着军队向丹西草原走去。

燕平见他气度不凡,不是草原牧民,好奇地问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个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红逖吃了一惊,连声道:‘天下大乱,这里比较太平,所以就带着家人来这里生活,虽然苦了点,但总比流离失所的日子强。’

‘这倒也是。’

‘你们是哪城的士兵?’

燕平含笑道:‘我们是肃州军。’

红逖呆了呆,惊问道:‘叶歆已经打到丹西草原了?’

‘你知道我们大人?’

‘天下有谁不知。’红逖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让妹妹见一见叶歆。

‘是啊!我们大人是天下共知的人物,人也好,你要找不到事做,我推荐你去做事吧!反正这里的书生不多,大人身边也许需要你。’

红逖沉吟了片刻,问道:‘叶……叶大人在丹西草原吗?’

‘不在,不过很快就会到了。’燕平忽然想起一事,打量他半晌,脸色略沉,喝问道:‘难道你是铁凉的奸细?’

‘不……我不是。’

‘我看你有点像,无论如何,你跟我回去,查清楚后再放你回来。’

红逖知道父亲不愿见叶歆,所以才选了个偏远的小族寄居,要是让叶歆知道红氏一族的下落,不知又要生出甚么是非,他沉吟道:‘我跟你回去,你们可以放心去查,我绝不是奸细。’

燕平的态度缓和了许多,点头道:‘你就留在我的府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城,这样一来你也不必关进大牢。’

‘当然可以,只是我的家人?’

‘我派人替你送信,找到你的族人,也就证明你的身分,到时自然会放你。’

红逖只有无奈地答应了,只是心里很好奇,叶歆的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丹西草原。燕平没有再泄露任何军事秘密,带着红逖等人回到平安镇,并把四人关在城守府衙之中。

虽然红逖没有逃亡的心,但红烈的两名亲兵却不是这样想,他们随红烈出逃完全是出于对红烈的忠诚,又见他拒绝向叶歆投降,心里更是敬佩,因此才竭心尽力为他做事,但心里还是向着铁凉,听说叶歆的军队出现在丹西草原,意识到这支军队一定会偷袭没有防备的悬河城,甚至是铁凉国本土,因而感到很不安,脑海中正想方设法逃亡。

‘公子,我们逃吧!’

‘逃?没有必要吧?’

‘可叶歆的大军来到这里一定会去偷袭悬河城,我们虽然逃走,但还是铁凉人,不能看着自己的军队战败。’

红逖大吃一惊,问道:‘你们要逃?’

‘对!我们一定要去通报皇上,小心丹西草原的动静。’

‘不,我不能去。’

‘既然如此,我们两个先上路了。’两名亲兵对视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半日之后,燕平忽然出现在房门口,忐忑不安的红逖见他到来,更是紧张。

燕平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的两个同伴抢马出逃,已经被射杀,是不是你教唆的?’

‘死了!’红逖一屁股坐倒在床上,苦笑道:‘这是何苦呢?’

燕平凝视他片刻,点头道:‘相信你不是个愚蠢的人,但我不得不把你关起来,待大人到来再审你。’

红逖知道眼下只能求助叶歆,却又不想让外人知道红氏一族在丹西草原,犹豫了半天,点头道:‘帮我带封信给我的家人,我留在这里。’

‘好吧!’

一场惊天的巨变正在丹络酝酿,姚开的行动很快速,而叶歆更快,确定兵变后,立即派象坤赶到古马城,并把书信和赫洋的令牌交给他,让他拨出一万人,以赫洋部属的名义先进入荒漠,再拨五千士兵,分散成数十股小队,绕路到达西侧。

燕平在宋钱和叶歆刻意的安排下与姚开派来的管家见了面,借兵之事,一谈就成,于是燕平的三千士兵又成了族兵,从西面重新进入丹络。

这位管事本有机会了解真相,无奈被宋钱安排的酒色闹得昏昏沉沉,又借到了三千士兵,觉得已完成任务,因此随着燕平这支军队回到荒漠,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姚开得知借到三千士兵,虽然不太满意,但总比没有强,于是安排燕平的三千人驻扎在丹络百里外的一处荒谷之中,等待兵变之日。

叶歆是最高兴的一个,他利用兵变之机,把原本寸步难行的大军拉入丹络,还有近两万,足以闹得天翻地覆。

与此同时,悬河走廊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大战一触即发。

三月初,赵和倾全国之力的三十万大军陆续调到悬河城一线,草原上虽然气温稍稍有些回暖,但冰雪依然,纵使铁凉人习惯了寒冷的冬天,但悬河城驻扎不下这么多军队,大约有十五万人被迫驻扎在城外,四野宽阔,刮过草原的风不时侵扰铁凉士兵,更麻烦的是,野外驻军需要大量的木材生火,但草原上只有冰雪,没有树木,必须从铁凉国内运送大量木材,这对铁凉的补给线造成了沉重的压力。

士兵昼夜在野外,饱受冷风的摧残,士气很快就受到影响,再加上众人素来信任和忠诚的红烈竟然率族逃亡,而且各方消息不断传出,其中有许多是关于皇帝逼走红烈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令人无法不信,军心就更加动摇了。

将军们很快就察觉到军营中的变化,连忙把事情禀报给亲自督战的赵和。

‘甚么!竟然有这种传言!’对于赵和来说,纳一个臣子之女为妃是抬举,是褒赏,是天大的恩赐,红烈一家却以叛逃做为回应,令他颜面丧尽,一想到此事,他心中就火冒三丈,听到军中的传言,更是怒不可抑。

前将军万全见皇帝咆哮大怒,吓得一缩脖子,跪倒在地,颤声禀道:‘不知是何方来的传言。’

赵和冷眼一扫旁边的新任密探总监杨平,斥问道:‘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是!据家仆供述,逆臣红緂早育有一子,藏在家中,终日不与外人来往。’

赵和脸色一变,冷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她死命不肯入宫,竟是做出这等苟且无耻之事,红烈素来以家教严厉而闻名,想来也不过如此。’

周围的群臣都面面相觑,红緂是已故太子的未婚妻,未婚先产子,已是欺君大罪,难怪要死命逃走,铁凉一代名臣竟用这种理由叛离,令人不禁为红烈叫屈。

赵和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孩子父亲是谁?’

‘红家父女保密极严,无人探知。’

‘算了,杨平,追捕红氏逆党之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他们带回来,活的不行,死的也可以,嗯……红緂最好带回来,我倒想知道是甚么男子让她看得比做皇妃还重要。’

‘是。’

赵和正色又道:‘如今大军已到,粮草已足,是时候对叶歆发动最强烈的进攻了。兵部尚书乐河,尚安将军陈泰,右将军华信,你们三个各领一军,轮番攻击,三天内给我攻破黄延功的大寨,直捣青龙城。’

‘是!’三员大将同时应声而出。

‘丘茗,刘翎那里到底怎么样了?为甚么至今都没有消息?’

丘茗躬身应道:‘沙漠不比草原,此时更是冰封时节,不宜行军,而且据报鬼方至天马草原的出口处已屯有重兵,无法攻其不备。’

‘看来叶歆已得到情报了,不过没关系,单是我这三十万大军已足以攻破悬河走廊,直捣他的老巢。’赵和傲然一笑,又问道:‘屈复清那里怎么也没有消息?有他从南面助攻,大军必将势如破竹。’

‘皇帝,使臣派出去才半个月,只怕还没到昌州呢!’

赵和心里急着想交战,不顾一切地道:‘不管了,我们先攻下青龙城再说。’

第十一章

黄延功很快就得到消息,手上只有数万人的他要面对三十万大军,军力相差太远,纵使走廊狭长,限制了对方的攻击面,但三十万大军若用车轮战法,他这几万大军不战死也要被累死,因此连夜将消息送到了青龙城。

夜寒接到消息后大惊,不顾三更半夜,将文臣武将召集至府中商议对敌之策。

‘果然来了!铁凉真是性急,连春天都不等,直接派兵进攻。’

赤温拍着胸脯道:‘我带禁军前去助战吧,至少也要撑他一阵。’

夜寒摆了摆手,沉声道:‘先不急,黄延功暂时还能应付,问题是如何打持久战,拖垮对手。’

‘拖?’

‘嗯!铁凉尽起三十万大军,这是铁凉国的极限了,然而纵使有这么多军队,没有足够的补给也无法长期作战,我料赵和必是要速战速决,因此我们的对策只有一个字,拖!’

‘右相言之有理,只是对手绝不会坐等粮尽,必然狂攻黄将军部,只怕他挡不了几天。’

‘要想避免损失,就必须利用地形,如果悬河结冰,可以行军,铁凉一定会利用结冰的河面作为进攻点。’

‘大人此言不差,一定要让黄将军小心河面。’

‘不!我的计策就是诱使他们踏上河面。’

‘你是说……’

‘如今已是冬末,气温有所回升,河上虽然全是坚冰,但下层已经开始融化,如当铁凉的大军行走在冰面时,冰面突然下陷,那会是一个甚么样的场面?’

众人无不感到叹服。

紫如问道:‘冰雪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夜大人有办法让冰面破裂吗?’

夜寒微笑着点点头道:‘我早已派人前去探查,并派壮士潜下冰面察看,只要在不显眼处凿些细微的裂缝,人少了不会有任何危险,一旦数千人在上,伏在水下的壮汉就凿大裂缝,敌军甲沉衣重,只怕再也爬不上岸了,更重要的是要打击对方的士气。’

‘对方肯这么如意吗?’

‘当然不会,因此我们和黄延功必须演一场戏,先让对手觉得正面狂攻无可攻克,然后才会另找办法,此时我们在水面安下一座大寨,寨内只派百十名士兵,四周遍插军旗,以做虚张声势之用。’

‘妙啊!如此一来,敌军必先攻主寨,久攻不克之时必会想起冰上的寨,敌方探子也会很快查明这是座虚寨,赵和以为识破我军虚张声势之计,必会派兵守寨。’

‘此时我青龙城再派人出现在冰面上,先让对方感觉到冰面可以行军,待裂缝置好之后,再泄露屈家入侵的消息,大军急速撤回,引对方来追。’

‘好啊!夜大人不愧是叶公子信任的重臣,果然足智多谋。’

夜寒沉声道:‘此棋两种妙用,一是歼敌,若是不成,可以疏通河道,避免对方更早从河面进军。’

紫如道:‘派人连夜把消息送给朴哲,如果丹络之事还是没有进展,就请他挥兵南下,助守青龙城。’

‘此言极是,请左丞大人亲自修书一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

紫如点点头,爽快地应允了。

此时的叶歆正在筹划丹络兵变之事,朴哲带领的一万人分成一百个小组,从各条线路汇向丹络周围,由于有赫洋的书信,再加上洪宇这位巡查使的力量,又有叶歆从姚开处取得的招兵文书,一切正沿着叶歆的计划圆满地进行着。

三月初九,朴哲领着其中一组人扮成赫洋的亲兵,由宋钱引入了丹络,在叶歆购下的别院中住下。

‘你们来啦!’叶歆见到朴哲很高兴,亲切地跟他握了握手。

朴哲含笑道:‘得知大人的计划,我立即着手准备,一万人正分散进来,有的与赫洋的芒野军一起,有的则扮成商队,很快就能到达。’

叶歆笑道:‘我们这次是狡兔搏狮,成与不成就看你了,这里周围驻扎了数万大军,人数是我们的数倍,装备精良,又熟悉地形,情况对我们并不利。’

朴哲见他一脸轻松,知道他心中有数,笑道:‘有大人在此,可比十万强兵。’

‘哈哈,你也学会吹捧了。’叶歆笑了笑,正色道:‘计划要在半个月内进行,你以赫洋的私兵为名义,参与姚开的兵变行动。’

‘大人在兵变之中发动兵变,真是够狡猾的。’

叶歆笑道:‘我在此处没有任何威信,若不借用姚开的地位,无法控制那五卫城的大军,所以必须借用他的力量,待大家以为局势稳定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姚开,之后再借赫洋的身分控制,如此一来,,情况两变,军队必然处于混乱之中。’

‘与大人为敌真是不幸,居然算计到这种地步。’

叶歆耸耸肩,笑道:‘没办法,总要为妻儿做点事情。’

‘大人,你甚么时候娶紫如姑娘?’

叶歆呆了呆,尴尬地道:‘这种事……’

朴哲摇头道:‘青春是有限的,不能再拖下去。’

叶歆实在不知道如何对他解释,支吾了半天,苦笑道:‘活着回去再说,眼下这场兵变变数太多,姚开又是个极难应付的人,若不小心应付,我们都会完蛋。’

‘以大人的智谋,相信不会太难,最好在计中再暗伏一计。’

‘再暗伏一计!’叶歆心中一动,点头道:‘是该留下一手,不能白白断送士兵的生命。’

朴哲知道此事不需要自己想办法,他只需要完好的执行任务就行,因此默不作声。

叶歆在房内踱了两步,忽然在宋钱面前停下,问道:‘你的商战如何?’

宋钱摇头道:‘这里资金太庞大了,我手上没那么多钱,要想控制这里的商业最少要两年,当然,粮食和盐的商路可以快一些,只是影响要等三个月才会出现。’

叶歆忽道:‘知道城中的粮仓吗?’

‘你是说……’

‘如果粮仓失火,姚家必然下令调粮,我想办法让赫洋负责此事,到时候你就带着五百人加入粮队。’

‘五百人?够用吗?’

‘只要用在该用的地方,五百人也是奇兵。’

朴哲沉吟道:‘只是时机要拿捏得好,否则商队来早了惹人怀疑,来晚了又赶不上机会。’

‘此言极是,不过有赫洋帮忙,再加上洪宇陪着应该没有事,重要的反而是如何安置这五百人,要放在不显眼,却又是紧要之处,而且还能随时发挥作用。’

‘对,对,这点极为重要。’

宋钱道:‘我在城里转了一阵,发现这里似乎防备不严,不如找个离姚府近的地方买间大宅,先让士兵们分散住进客栈,然后各自住入大宅,如果事情顺利,这五百人就留着,万一事情不顺,则可以就近攻入姚府,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叶歆笑着上下打量他两眼,点头道:‘想不到你也长进了。’

宋钱笑道:‘总在能人身边,要是一点也不长进,我这不是白活了吗?’

‘就按你说的去办,找间合适的大宅,不过别露了馅,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放心吧,我这人最爱惜小命,否则当年……’宋钱突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笑道:‘你看我这嘴巴,又说些不该说的了。’

‘记住就好。’叶歆淡淡一笑,转头对朴哲道:‘五百人请朴兄特别安排,要身手快、行动快的,动用这支伏兵的机会只在一刹那,过了就完了。’

‘我明白,一定准备好。’

叶歆沉吟道:‘现在最难确定的就是姚开,此人也是深藏不露,嘴里说一套,实际上却未必照着做,我也有些拿不准。’

‘连你都看不准?’

‘只能拿准一半,其余的要审时度势才行,所以我拿不准,不过事已至此,我们没有退路,只好拼命了,朴哲,事情要尽快办好,时间不多,不能有任何疏忽。’

朴哲含笑道:‘事情就这么定了,消息我立即传出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好,这两天你随我到处转转,这丹络城的确不同凡响,繁华度连京城都比不上,连我都叹为观止。’

‘路上我都见了,这么好的地方落在别人手上,实在可惜。’

‘放心吧,还有七天我们就能控制这里,一定成功。’叶歆知道这次的计划没有后路,自己和凝心虽然可以随时离开,但朴哲和一万士兵都困在此处,怎么也要对得起这一万多条性命。

看着自信满满的叶歆,朴哲和宋钱心里的压力顿时消去了一大半,等着那场惊天兵变的到来。

三月十八日,这一天风和日丽,丹络城像往常一样繁华似锦,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酒馆茶舍中也是人头涌动,只是平静的气氛多少有些异常,当然,这只有准备参与兵变的人们才能感觉到。

赫洋很紧张,毕竟这是性命的赌博。

叶歆见他在府内踱来踱去,微笑道:‘不必担心,沉着冷静才是制胜之道。’

‘我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不安。’赫洋一见他的自信眼神,心里顿时稳了许多,想到这个人就是声誉震天的叶歆,苦笑道:‘叶大人,我算是真服你了,凭你的身分居然跑到这里来冒险。’

‘机会不能靠别人为你争取,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能任意妄为,何况我现在没有任何官职,只不过是做点事而已。’

‘你就不怕一世英名毁在这里?’

‘英名?甚么是英名?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为了英名两个字就怕得躲起来,那种英名不要也罢。’

赫洋轻叹一声,默然不语了。

叶歆拍拍他的肩头,笑道:‘生逢乱世,命就悬在刀尖上,你既然想有所做为,就不能害怕,只要把胆识和谨慎同时记在心里,就没甚么需要担心的。’

赫洋点头道:‘我既然归属大人,就会全力全意做事,这一点大人尽可放心。’

‘放心吧!事成之后我会推荐你去做工部尚书,天龙朝重建,只设了三部,工部正需要你这样的内部型人才。’

赫洋欣然道:‘谢大人抬举。’

‘我可不是信口胡说,我叶歆看中的人都是英才,单论处理内政的能力,你就比我高明,若是要我治理一个城,未必能像芒野城那样繁华。’

赫洋听得很舒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象坤走了进来,道:‘公子,姚府来人了,请我们按计划行动。’

‘该我们上场了。’叶歆微微一笑,‘象坤,你去暗宅等着,若是事情生变,夫人会去通知你们,切记,行动要快,下手要果断,按照既定的路线进入姚府。’

象坤拍着胸脯道:‘公子放心,就算死我也会完成任务。’

‘不必如此,我还等着事成后为各位摆酒庆功呢!’叶歆握了握他的手,回身朝赫洋一招,悠闲踏出大门。

叶歆和赫洋两人马不停蹄,直奔木卫城,此时,朴哲的一万人已在木卫城外二里处聚集。

木卫城像以往一样平静,赫洋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守将王成业正在府里听曲,听说赫洋到来,微感意外,却不敢怠慢,立即把他迎入府中。

落坐之后,王成业好奇地问道:‘赫大人,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有事吗?’

赫洋看了叶歆一眼,又神色紧张地看了看门外,然后把房门关好,沉声道:‘王将军,事情突然,冒昧来访,请勿见怪。’

王成业见他神色极度凝重,也不禁吓了一跳,惊问道:‘赫大人,出甚么事了?’

叶歆插嘴道:‘有人计划要暗杀将军。’

‘谁?’

赫洋摇头道:‘我说了你也不信,不如这样,等刺客来了,一切就清楚。’

王成业与他不熟,见他如此,心里将信将疑,但事关自己生死,不敢完全不信,沉吟片刻后,点头道:‘好吧,你们暂时留下。’

半个时辰后,四名亲兵突然出现在厅门前,见了赫洋和叶歆,都以为是安排前来接应的,因此不以为意。

王成业见是自己的亲兵,也没有介怀,斥道:‘你们几个来干甚么?没看到我这里有客吗?还不出去。’

‘将军,你受死吧!’四人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型铁弩,朝着王成业狠狠地射去。

叶歆早有准备,四人的眼珠子一动,他就知道对方要动手了,立即给伏在暗中的凝心使了个眼色,然后飞快地拉开王成业。

‘你……’四人大惊失色。

空中突然飞出四枚晶莹的水弹,将他们击昏在地。

王成业惊魂初定,脸色还是雪白,战战兢兢地站稳身子,半晌才回过神来。

‘王将军,没事吧?’

‘妈的,是甚么鸟人,居然敢来行刺本将军。’王成业气得面红耳赤,走到四人面前就是一顿暴打。

四个人顿时被痛醒,哀嚎着大叫饶命。

叶歆走上前劝道:‘将军,将有大事发生,还是从长计议吧!’

王成业微微一愣,怀疑的目光扫视着两人,问道:‘不是我王某不识好歹,不知报恩,只是不明白两位为何事先知道此事。’

叶歆含笑道:‘因为我们有份参与。’

‘甚么?’王成业眼都直了。

‘将军莫慌,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只是因为赫大人不想做逆贼。’

‘逆贼?’

叶歆指着地下四人道:‘问一问不就成了。’

王成业挥着大手,狠狠地煽了一名亲兵两个耳光,骂道:‘小狗崽子,快说,老子对你不错,为甚么要杀我?’

亲兵的脸顿时肿了起来,惊慌地看着王成业,颤声道:‘我……我们是被迫的,姚三爷抓住我们的家人,要我们杀了你,事后给大笔银子。’

‘姚三爷!’王成业顿时傻了眼。

突然,一名士兵惊叫道:‘将军,不好了,丹络城发生变故,水金土三卫城的大军都出动了,把丹络围得水泄不通。’

王成业大惊,叫道:‘他们要干甚么?没有姚大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

叶歆冷笑道:‘王将军,难道你现在还不清楚吗?丹络发生兵变了。’

‘兵──变!’王成业骤然惊觉,急声道:‘这可怎么办?’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头,含笑道:‘我们救了王大人一命,王将军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王成业早已慌得不知所措,身子一颤,惊道:‘你们……’

叶歆抢着道:‘我们想请将军发兵压制兵变,如果事成,对你我都是大功,否则只有坐以待毙。’

王成业突然用力一跺脚,咬牙切齿地道:‘原来如此,这事我干了!妈的,老子是姚大将军的部下,不是姚三的狗,居然想派人来杀我,那混蛋真不是东西。’

叶歆抚掌笑道:‘好!王将军就应该做个出兵救主的名将,事成之后,想必姚大将军也会重重有赏。’

王成业忽然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地道:‘只是我的兵力不足呀!’

‘放心,火卫城已在洪宇洪大人的掌握之中,他们会与我们呼应,赫大人也有一万人藏在木卫城以东,随时可以出动,如此一来,兵力相当。’

‘这倒是可以一战,只是……’

‘放心,我们不必拼杀,只要按照计策进行就能大获全胜。’

‘计策?’

叶歆伏在他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两句,王成业由忧转喜,连声大赞妙计。

第十二章

半个时辰之后,木卫城的大军全部出动,出城不久就遇上了洪宇率领的火卫城军队,加起来总共三万人。朴哲也在凝心的通知下引兵出动,迅速通过木卫城,带着总共一万五千人聚向丹络。

虽然姚开把这些‘族兵’借来,却没有重用,也不敢冒险用些不知来历的军队,只希望这支军队可以在水金土三卫城的军队不听号令时发挥作用,因此一直将其伏在卫城之外。

王成业见后面的骑兵装束不同,大吃一惊,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将军放心,那是赫大人调来的士兵。’

‘原来是赫大人的部下。’王成业知道除了丹络之外,各城的兵力最多三五千,像这样精壮强悍的军队不可能是正规的编制,他偷偷看了赫洋一眼,觉得此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叶歆看在眼里,笑道:‘王将军这些年守着卫城太辛苦了,我们赫大人觉得太委屈了你这位人才,以将军之才,大可以管理一个富城。’

王成业愣了半天才明白他话中之意,顿时喜上眉梢,拍着胸脯道:‘难得赫大人看得起,我王成业愿效劳。’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今日之事还望王将军帮忙。’

‘我明白。’

此时洪宇也带着魏冲,策马赶来,朝着叶歆拱了拱手,小声道:‘公子,一切都顺利,魏将军也同意站在我们一方,只等下一步行动了。’

叶歆含笑道:‘有劳了,不过三城大军已把丹络围住,这三万人必须留在城中监视其他军队。’

‘可是……’

‘姚开并不信任这三城的将军,我和赫洋会带草原族兵进城,三万人交给你统率,如有情况,你就以姚跋之名,宣布号令。’

赫洋从怀里掏出盗来的金令,对洪宇道:‘拿着这东西,相信能唬住他们一阵,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们就能控制大局。’

‘明白!’

之后,洪宇带着三万人把其余三城的士兵挤出东门,叶歆留下赫洋坐镇,自己则返身去迎朴哲。

由于洪宇也在姚开的兵变名单之列,所以其余三将都没有在意,爽快地把东门交给他。

三万大军更不清楚发生了甚么事,呆呆地站在城外,相互交头接耳,谈论著眼下发生的事情。

大约只过一炷香的时间,朴哲的骑兵就到了,洪宇早已安排好通道,因此三万大军从容地来到城门前。

赫洋见了叶歆,急声道:‘事情不妙,城上的士兵不肯开城门,怎么说也没办法。’

叶歆知道必是姚开担心军中生变,影响兵变大计,微微一笑,道:‘派人去把城门推开。’

‘推开!?’

‘试试就知道了。’

赫洋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然后指了十几个士兵前去推门,发现城门居然没关好,十几个人用力就推开了,不禁都愣住了。

‘进城。’叶歆带着朴哲以及一万余士兵如猛虎般冲入城,瞬间占据了东门一带。

城上的士兵都看傻了,城门明明关好了,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打开的,孰不知是凝心用了道术。

此时城中已经戒严,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姚开的三千人控制着偌大的城市。

正当叶歆领兵冲向大将军府时,一彪军队堵住了狭窄的街道,为首的将领一身银盔银甲,叶歆一眼就认出是姚开的大将杨羽。

‘站住。’杨羽横刀立马,挡在大街正中。

叶歆含笑道:‘将军,我们是自己人,为甚么拦住我们的去路?’

杨羽知道姚开借了族兵,因此并不太介意,只是不明白四门紧闭,这支族兵如何进城,但事已至此,无暇多问,淡淡地道:‘我奉三爷之命,把守城中各个街口,不许任何人闯入。’

叶歆冷冷地问道:‘莫非三爷变卦?’

杨羽摇头道:‘非也,只是不希望大人打扰计划。’

叶歆早就料到会生变故,听了杨羽的话并不感到诧异,轻笑道:‘我们不会乱闯。’

‘只要你们不过这条线,我们会以礼相待,直到城中大事底定。’

‘看来姚三爷还没有控制大将军府。’

杨羽哼了一声道:‘不过是有些无知之辈勉强抵抗而已。’

‘既然如此,将军为何不去助阵,反而来拦阻同盟者?’

杨羽嘿嘿一笑,道:‘反正攻下大将军府是迟早的事,相对而言,有的事情更加危险!’

叶歆轻笑着退回军中,看着朴哲道:‘找出有利地形,摆出最好的阵式。’

‘大人要动用那支伏兵?’

叶歆沉声道:‘虽然兵力占优,但这里若是开战,城外必然引起骚动,情况就难以预料了,城中只有三千人,又要攻打大将军府,四门的守军必然很少,你带人先夺了东门,再利用城墙上的通道夺取其他三门的控制权,一旦城中发生变故,只开东门,把洪宇放进来,一战可定。’

‘明白。’朴哲挥了挥手,大军迅速退到东门附近。

叶歆与凝心一起利用遁术急速往暗宅遁去,刚走了不到两个街口,两人突然感觉到附近有五人正用遁术行来,赫然止步。

‘还有道士?’

‘遁术好像不太高明,也许只是五个术士。’

凝心劝道:‘你先去吧!这五个人我能应付。’

叶歆知道事不宜迟,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急速又冲向前去。

象坤等人正在姚开府侧的宅子里等待,见叶歆到来,都迎了上来。

‘公子,要开战吗?’

叶歆沉声道:‘现在就看你们的了,姚开正在攻打大将军府,你们立即出动,先占了姚开的宅子,在宅子里四处放火,然后跟我赶往大将军府,对方大约有一千人,你们人少,不要硬拼,利用铁鹰城带来的铁弩,先把他们射垮。’

‘属下明白。’象坤兴奋地笑了起来,挥手道:‘兄弟们,动手的时候到了,大家抄家伙。’

‘我还有事,大将军府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住,有人问,就说是大将军府的伏兵。’

‘嗯!’

五百人在叶歆和象坤的带领下,穿过宅边的小巷子,从侧墙爬入姚开的府第,由于姚开自己的兵力不足,又不相信外人,因此只能将仅有的兵力分成两拨,一拨用来阻止赫洋的大军。

姚开的府第像炸开了锅,惊叫声不绝于耳,浓妆艳抹的姬妾到处狂奔,侍女仆人们也是抱头鼠窜,一片凌乱。

‘快!给我放火。’叶歆并没有向府中的奴仆动手,只是极力把他们赶出府门,让他们给姚开带信。

片刻之后,一股浓烟从姚开的府中直冲向天。

姚开正带着两千人攻打大将军府,虽然只是一座府第,但姚跋怕死,所以在府中设置了许多机关,原本姚开打算暗中渗入,没想到大军来到之时,府门已经关闭,百余名卫士们正在墙上向外放箭。

其实这是叶歆派人在姚开出兵之际,射了一封书信进府,告知姚开的计划,因此将军府中才有所防备。

姚开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带着人不断狂攻,很快就攻破了一角,但又被院中的卫士死命夺了回去,战况正胶着,姚开一方略占上风。

‘三爷你看,府里好像起火了。’

姚开正感烦躁不安,抬头一看,果然自己府第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势冲天,不由地大惊,叫道:‘杨羽这个废物,连我的府都看不好。’

‘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先回去救火,夫人们可都在府中。’

姚开生性凉薄,撇撇嘴道:‘烧光了正好,反正我的新府第在这里,给我冲,半个时辰之内必须攻进府里,否则格杀勿论。’

一名谋士劝道:‘不如向外面借点兵吧?我们这三千人实在太少了,时间拖久了恐怕对我们不利。’

‘外人?’姚开撇撇嘴道:‘没有一个值得信任,让他们进来就等于引狼入室,更加危险。’

‘您不是借了族兵吗?难道连他们也不相信?’

姚开不屑地道:‘他们只能帮我控制外面的局势,攻占大将军府的行动必须由我们自己解决。’

突然,不远处两层高的酒楼上突然飞来一排羽箭,顿时射倒几人。

‘怎么回事?’姚开也被射懵了,如何也没想到背后还有伏兵。

‘三爷,有伏兵,兵变的事恐怕泄露了,我们快动用后援吧!’

姚开在盾牌的保护下躲入一处商铺,满眼气愤地看着对面,叫道:‘他们人数不多,先把这些弓弩手给灭了,然后再攻打。’

由于弓弩手的出现,姚开的手下争相走避,攻势顿时缓了下来,城墙上的守兵见有了援军,顿时欢声雷动,原本低沉的气势也高涨起来,弓弦声不断拉响,箭势如雨,射得姚开的士兵慌不择路,早把攻打大将军府的事抛在脑后了。

此时杨羽也知道情况不妙,挥兵前来增援。

就在此时,东门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杀声,朴哲的大军瞬间杀到,并把东门打开,洪宇的三万人也一起涌入,情况顿时发生了逆转。

姚开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带着人仓惶向西逃,却被守在西门的燕平抓个正着。

控制大局之后,叶歆不敢怠慢,立即让洪宇守北门,王成业守西门,魏冲守南门,燕平守东门,而他则与朴哲、赫洋前往大将军府做最后的扫荡。

来到府外,卫兵们还是惊魂未定,不敢开城。

赫洋扬声叫道:‘我是赫洋,逆贼已经被捕,请大将军出来。’

叶歆大声道:‘记得刚才的弩兵吗?那就是赫大人的伏兵,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还不开门。’

墙上的卫士们以为真是援兵,立即打开大门,叶歆一挥手,躲在街口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入大将军府,瞬间控制了整个府第。

姚家七子中有三人正躲在大厅中,担心着姚开的兵变,忽见赫洋抚剑而入,都吓了一跳。

‘你……你是姚开派来的吗?’

赫洋微笑道:‘姚开已被抓获,兵变也被瓦解了。’

三人无不大喜过望,兴奋地叫道:‘赫洋,干得好啊!’

叶歆微微一笑,回头唤道:‘象坤,你带人把府里的人都送到偏院去,派重兵看押,姚跋那里就不必动了。’

‘是!’

姚海惊道:‘赫洋,你这是要干甚么?’

叶歆微微一笑道:‘这还不明白吗?现在丹络由我控制,你们几个要是不想死就别乱动,不然可别怪我。’

三人惊愕地看了看赫洋,又看了看叶歆,齐声问道:‘你是谁?’

赫洋恭敬道:‘这位是叶歆叶公子。’

‘啊!’三人的耳中仿佛炸起一声惊雷,一屁股坐倒在地。

叶歆含笑道:‘你们都是天龙之臣,我不会做赶尽杀绝之事,朴哲,把他们押下去,好好看管,别让他们死了。’

‘是!’朴哲朝身后的士兵招了招手,十几个人冲了进来,七手八脚把姚氏三子捆了起来。

看着金碧辉煌的厅堂,叶歆笑道:‘地方是不错,可惜人太无能,否则我们也不可能一举成功。’

赫洋赞叹道:‘全赖大人计谋过人。’

叶歆笑道:‘走吧!城外还有数万人需要安抚,事情还多着呢!’

赫洋担心地问道:‘他们会听话吗?’

‘把姚开押上城,他就是最好的工具。’

赫洋对叶歆的手段实在叹为观止,此人不但处事冷静,而且做法果决,又有自信,任何一点都是难得的才能。

姚开被关在一间偏房之中,四肢被捆住,嘴也被堵上,周围还有他的谋士们,一个个都面带惊慌之色,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使得完美无暇的计划出现了惊天巨变。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赫洋和叶歆悠然踏入房间,面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一见两人,姚开就全明白了,心里的怒火一直窜入脑子,只觉得四肢发麻,手足冰冷,眼里却是杀气凝重,恨不得杀了面前两人。

‘把他们都带到城上,人少了不够热闹。’

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了进来,押着十几人出了屋。

姚开临走时还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赫洋感叹道:‘成者王侯败者贼,姚开昨日还是风光无限,今天却成了阶下之囚,世事果然变幻莫测。’

‘非也,世事虽然难料,但只要尽力而为,未尝不能改变,若非我们早有计划,也许我们就是阶下之囚,而他则成了人上人。’

‘你不会杀他吧?’

‘杀他?’叶歆笑着摇了摇头,‘为了长治久安,我不会杀他,不过此人心胸险诈,不能放走,也许该让他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一辈子。’

‘这……合适吗?’

‘没甚么不合适,为了大家的安全,只好牺牲他的自由了,走吧,现在是你演戏的时候。’

‘嗯!’赫洋无奈地摇了摇头,缓步走了出去。

叶歆没有离开,望着隐身的凝心笑了笑,问道:‘没事吧?’

凝心现身在他身边,笑道:‘五名术士,连遁术都用不好,更别说道术,三两下就全倒了。’

叶歆感激地道:‘最要紧的是你没事,没事就好。’

凝心见他体贴,甜甜地笑了。

第一章

成功控制了丹络主城,叶歆开始着手对付城外的数万大军,虽然城里有朴哲的一万草原骑兵,以及王成业和魏冲的三万丹络驻军,但此时再战已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死伤,一向爱惜筹码的他不会无故削弱自己的力量,因而他决定选择从心理上压迫城外的大军。

宋钱早已在屋外恭候,见他出来,含笑问道:‘公子,城内的都在掌控之中,不过城中的大军还是不肯散去,我们怎么办?’

叶歆摆摆手,笑道:‘无妨,他们不知城中发生了何事,自然不敢轻易撤走,只要让他们感觉到撑下去无济于事,也就不得不退兵了。’

宋钱见他神态轻松,满脸自信,心中也安稳了许多,笑道:‘想必公子早有安排了,是我多事了。’

‘走吧,到城墙上去看看,赫洋的事也该办完了。’叶歆回头朝隐身的凝心笑了笑,然后走向宅外。

踏上城墙,城外大军的吵杂声立即传到众人的耳中,由于四门紧闭,外面的数万大军不清楚城内的真实状况,既不敢攻城,又不敢退走,正在城下鼓噪不安。

王成业、洪宇等人都在城上等候,见叶歆与赫洋含笑而来,知道城里的局势已在控制之中。

洪宇担心姚跋的下场,急不可待地拉住叶歆,不安地问道:‘大将军没事吧?’

叶歆淡淡地道:‘暂时没事,不过看着儿子叛逆,气得口吐鲜血,看样子活不了几天了。’

洪宇早知道姚跋病重,听到这一消息更清楚他复原无望,心里又气又急,又是伤心,怒目骂道:‘都是那个逆子害的,真是可恶之极。’

叶歆心里明白,若不是自己横插一手,姚跋的下场也未必如此,然而姚跋掌权对天下有害无益,这些年又成为丹络一霸,这种人的生死本就不必怜悯,淡淡地道:‘自作孽,不可活。’

王成业不知道叶歆的身分,见洪宇把赫洋冷落在一遍,却热情询问一个书生,不禁纳闷,问道:‘现在事情怎么办?下面可是有三卫城的数万大军,弄不好可要发生大火并,还是想想办法吧!’

叶歆微微一笑,转头看着赫洋,指着下方道:‘赫大人,请吧!’

赫洋深吸了口气,走到城垛旁朝下方看了一眼,然后从手中取出一块镶满各种宝石的金质令牌,扬声高叫道:‘三位将军听好了,我受大将军全权委托,捉拿逆臣姚开,现在逆臣已经捕获,各位的忠心,大将军已明白,不过此事纯属姚家内部事务,你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城,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以助逆惩治。’

三人的心里都向着姚开,原本听说赫洋也参与谋事,还借来了草原族兵,因而率兵助阵,一听此话,顿时傻了眼,不知所措地相互对视着。

‘带上来。’赫洋右手一挥,姚开和他的谋士们全部被推到城头。

随着这些人的出现,城下像是滚水般沸腾了,一个个交头接耳,都为这场看似闹剧的事件感到迷茫。

姚开终于明白自己中了赫洋之计,怒目瞪着叶歆和赫洋,恨不得一口吞了两人,然而他现在已是阶下之囚,嘴又被堵上,想骂也骂不出口了。

‘你们看好了,这就是意欲弑父夺权的姚开。’

城下的士兵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出动为的是谁,只有领兵的三名将领才明白,见到双手被捆的姚开,他们终于知道自己的希望幻灭了,参与了反叛行动是死罪,心中的惶恐难以言喻。历史上成王败寇之事多不胜数,脑海中不能不出现可能发生的情况,如今唯一可恃的就是手中的大军,只是没到最后一刻,他们都不想言战。

就在此时,赫洋的一句话瓦解了他们抗争的心态。

‘三位将军知道城中发生兵变,所以前来救援,这一点是非常值得褒奖,大家各自先回城中,赏金今日内会送到各城,每位士兵都有份。’

霎时间,赫洋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已截然不同,从一个依靠妻子才坐上城守的小人物,摇身一变成为叱吒风云的人物。

几位将领都不禁心悦诚服,他们知道这是赫洋在给他们台阶下,既免了战争,也免了他们的死罪,既是感激,又是兴奋,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站错了队,若是早知赫洋有这种手段,早就投到他麾下。

赫洋见气氛缓和下来,心中大安,转头朝着叶歆笑了笑,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叶歆的功劳,只是故意把自己推到台前,接受众多的赞赏和掌声,更是感激莫名,默默地向自己许下承诺,誓死效忠叶歆。

‘把人先带下去。’叶歆朝朴哲点点头,虽然平息了一切,但要控制这里,计划还没有完成,毕竟数万大军还在别人掌握之中,随时可能发生变故,因此窃取兵权是下一步的重点。

洪宇也很清楚事情还会发展下去,但见丹络没有发生血斗,心里安稳多了,走到叶歆身边小声问道:‘大将军和几位公子都没事吧?’

‘放心,我不会食言,连姚开我都没杀,何况是其他人,不过下面的事情还要你帮忙才行。’

洪宇恭敬地道:‘我一定照办。’

叶歆微微一笑道:‘好,你带着赏金去各城犒劳军士,记住,要以赫洋的名义发放。’

洪宇若有所悟地望向赫洋,问道:‘您是要为赫洋建立声望?’

‘当然。’叶歆毫不隐瞒地道:‘我在此处没有任何声望,只有借助赫洋,兵权才能顺利转移,其他的事日后再说,眼下平定丹络的局势为要,快去吧!’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叶歆忽然又唤道:‘对了,就说大将军要设宴庆功,请他们晚上到城里赴宴,大将军已备下厚赏。’

‘你要……’洪宇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叶歆并不解释,微微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洪宇也不是蠢人,仔细琢磨便大概猜到了叶歆的用意,无非是打这数万大军的主意,做为了一方的霸主,又逢战乱时代,军队和战力才是胜利之本,叶歆不会不明白。

然而,他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安,毕竟几位将军都是多年的同僚,无论交情如何,都不希望他们在这场政变中丧命,只是情况已在叶歆的掌控之中,又有赫洋为助,要杀要留早已轮不到他来指手划脚。

叶歆把王成业以及火卫城的守将魏冲留在城里,只留一万人在城中维持,其余两万人回到自己的城中,此举为的就是控制兵力,震慑其余三城,而朴哲的一万人除了监视这部,而且控制四门,以及大将军府所在地。

王成业和魏冲都是在暗杀计划下死里逃生,又见赫洋举措得当,临危不惧,知道丹络将来的控制权一定会落在他的手上,都抢着向他表示效忠,赫洋欣然答应,并许诺分给两个富庶的矿城做为回报,两人得到这保证,更是死心塌地为赫洋尽忠。

处理完城内外之事,叶歆和赫洋又回到大将军府,看看奄奄一息的姚跋。

姚跋只知道儿子兵变,之后就昏了过去,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身边已没有了侍女和姬妾,取而代之的是女儿姚菁和女婿赫洋,还有一个满脸黄斑的书生,不禁大为吃惊,用微弱而沙哑的声音问道:‘怎么会是你们?其他人呢?’

姚菁扑在床边道:‘爹!兵变被夫君瓦解了,一切都平定了。’

姚跋微微吃了一惊,虽然头脑昏沉,但思维还是正常的,儿子的计划如此天衣无缝,却败在女婿的手中,可见女婿的心计更沉,这些年一直藏而不露,心里实在有些意外。

‘赫洋,想不到你有这份才能。’

赫洋躬身应道:‘为岳父效劳是应该的,何况还有洪叔叔以及王成业、魏冲两位将军协助,三哥虽然计划周密,但邪不胜正,终究成不了大器。’

姚跋深深地看着他,道:‘看你已经控制一切了。’

赫洋看了看叶歆,然后才点点头。

跳跋见他做事居然要先看身后之人的眼色,心里又是一愣,意识到整件事并不简单,赫洋的背后还有人在,而且这个人运筹帷幄,是个更厉害的角色。但是说了一会儿话,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用眼睛瞟着叶歆。

叶歆见了他的眼神,已知道他有所猜疑,微微一笑,伏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是叶歆,特来取你的丹络,如果丹络尽在我掌握之中,你可以放心去了。’

姚跋惊的身子突然弹坐起来,随即又重重摔了下去,一口气上不来,竟已气绝身亡,这个统治了天下最富庶地方的名人从此离开了属于他的时空。

‘爹!’姚菁扑到父亲身上痛哭失声,已是泪人。

赫洋看了看叶歆,微微一叹,也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沉默片刻才问道:‘大人,岳父的情况如何?’

‘我试试。’叶歆抓起姚跋的手切了切脉,知道已无力回天,摇了摇头道:‘安排后事吧!’

姚菁猛地一颤,嘤咛一声,昏死在床边。

‘唉!’赫洋又是一叹,双手托起妻子放在一边的软席上,脸上也尽是哀容。

叶歆不想打搅他们,独自一人走出屋子,院子中已恢复了平静,朴哲的士兵严密地控制了整座府第,丫环仆人见来者无犯,也都没有甚么异动。

宋钱正在院外,见他出来,问道:‘公子,大局已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叶歆沉吟道:‘南面的战事不知道怎样了,如今丹络已定,正是进兵之机,我已派燕平前去夺城,你在此无事,替我押送粮草先行,以备大军之用。’

宋钱颇感意外,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很有些不情愿。

叶歆当然知道他在想甚么,丹络易手,如此富庶之地,做为商人的宋钱又怎能不为之心动,想必早就打定算盘,再趁机大展拳脚。只是丹络新定,前方又有战事,而他在此又没有任何威望,不愿意让宋钱卷入丹络的商场,与众多的富豪争夺利益,这样会使本已不太平静的荒漠更起波澜。

如今派宋钱押运粮草,目的正是让他远离是非之地,免得他被众多金山银山迷花了眼,做出一些对大局不利之事。

‘让你去就去,你受了官职,就是朝中一员,不只是个小小的商人,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

宋钱见他眼含煞气,吓得心头涌起一阵寒气,哆嗦了两下,不敢再说甚么。

‘快去,我会随着朴哲的大军一起去,我可不希望到的时候没有看到充足的粮草,更不想因此砍你的头。’

宋钱吓得一缩脖子,连忙跑了出去,就算惹恼天下的人,他也不愿看着叶歆动怒。

看着灰溜溜的影子,叶歆微微一笑,正想去见朴哲处理进兵之事,象坤忽然气急败坏的冲到他身边,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

‘公子,青龙城来的紧急书信,是左丞大人的书信。’

‘青龙城!’叶歆脸色微变,若不是有紧急事件,紫如绝不会写甚么书信,而所谓的紧急事件只有一个──战争。

果然,当他打开信纸,信上写着铁凉发兵三十万,大举压制悬河走廊,黄延功兵力不足,难以御守,请他早想良策。

象坤见他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凝重,心中略有些不安,忍不住问道:‘公子,怎么了?出大事了吗?’

叶歆的思绪完全陷入了危急的事态之中,低着头在院子缓缓地踱着步。

‘三十万,铁凉岂不是倾全国之力!看来赵和已经坐不住了,竟然放任了南部,如此说来,这一仗将是青龙与铁凉之间的决战,胜败关系着整个天下的形势。’

‘公子……’象坤见他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

叶歆神色凝重地看了看他,吩咐道:‘你去把朴大将军以及军中各级将领找来,我要议事。’

‘是!’象坤见他如此神色,不敢怠慢,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三十万!铁凉可是拼了血本了,把国家的命运赌在这场大战之上,实在太草率了。不过这倒是件好事,这一战打垮铁凉,以后就可以全力东征了,只是……’

想到悬河走廊和青龙城所受的压力,叶歆着实不敢太乐观,万一青龙城破,虽然还有龙天行的地盘可用,但妻子父母都在城中,不能不感到忧心。

很快,象坤将朴哲和其麾下所有的将领请至宋钱的暗宅里。听说铁凉倾全国之力狂攻悬河走廊,众人都吓了一跳,这是肃州势力建立以来前所未有的大决战,也是关系到北方局势的关键会战,任何一方失败都会导致灭顶之灾。

叶歆感觉到气氛的沉重,淡然笑道:‘众位不必担心,虽然悬河走廊的情况很紧急,但我们现在不需要紧张,就算我们长了翅膀,也无法立即前去增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们能守住青龙城,扼守悬河走廊的东面出口,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做出相应的计划。’

‘可是……’朴哲忧心青龙城的紫如,更担心叶歆的家小会成为铁凉杀害的目标。

叶歆摆了摆手,平静地道:‘丹络初定,眼下要办的就是尽快将丹络的大军掌握在我们的手里,这支军队对南面的战事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控制好此处的局势,然后才能挥军西进。’

朴哲起身拍着胸脯道:‘大人,古马城的大军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出发,我立即命令他们进兵,前往悬河走廊守卫。’

叶歆摇头道:‘这倒不必,你的麾下全是游牧骑兵,是依靠地势地形作战的军队,灵活机动,在那种狭长的地形上无法施展,只会增加损失。夜寒他们会想办法守住青龙城,那是辛苦建立的大城,不会轻易被攻破。’

朴哲呆了呆,惊问道:‘可是那里只有几万人,怎么可能抵挡三十万大军?’

叶歆脸色一正,道:‘挡不住也要挡,这就是军人的职责,我相信他们会完成任务。’

一旁的将领宰郭提议道:‘不如我们立即派出奇兵骚扰悬河城,使他们不敢轻动。’

‘若是如此,我们就失去了夺取丹络的意义,不能因为肚子刚开始饿,就把还没长大的果实给吃了,要打也绝不是悬河城,而是用数万大军千里奔袭雪狼关,给铁凉致命的打击,不是只作些骚扰。’

‘可万一悬河走廊守不住呢?那里可是有你的家眷。’

叶歆摇头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镇定沉着,你如果想看见胜利,就把古马城的大军尽快送到丹西草原,那才是活命的唯一机会。’

朴哲拍了拍胸脯,誓言道:‘知道了,我现在就起程,就算跑死十匹好马也在所不惜。’

‘你不必去,这里需要你。象坤,你辛苦一趟,带上两匹快马,去到铁鹰城再换两匹,务必尽快赶到古马城,其他人帮他准备食物和水,现在就去。’

‘是!’十几个人都跳了起来,带着象坤一起冲了出去。

第五章

丹风寨的族长也是其中之一,带着丰美的礼物,喜逐颜开的回到寨中,并把遇到的事情告诉了族人。族人们看着众多的礼物,反应也都一样,整个寨子都沉浸在欢笑之中。

当然,这对于暂居此地的红氏一族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当消息传到红烈耳中之时,他大吃一惊,立即找到了族长。

‘族长,听说一支东方来的大军出现在丹西草原?’

‘是啊!是位叫朴哲的草原英雄,我原本就听说过他的名字,是天马草原首屈一指的英雄,这次领着骑兵前来,说是建立衙门帮忙各族,现在暂时驻扎在西南的高地上。他们真是好人,还送了我们许多有用的礼物,实在太珍贵了。’

族长乐得合不拢嘴,对于这种偏远小族来说,布匹和铁器实在太珍贵了,到现在族中还用着破旧的工具。

红烈铁青着脸回到自己的帐中,看了看随在身侧的儿子,沉吟道:‘朴哲不是归附了那个贼子了吗?好像还封了镇北大将军。’

红逖模棱两可地点点头,并不回答。

红烈脸色沉得像锅底,神色凝重地道:‘朴哲既然出现,想不到那贼子把丹络收复了,看来下一步就是要取我悬河城,还有可能偷袭雪狼关,铁凉大势不妙啊!’

看着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红逖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父亲到此时还在担忧铁凉的安危。

‘父亲,铁凉张榜追杀红氏一门,我们没有必要去担心他们,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下落,红家的下场可大大的不妙。’

红烈眼睛一瞪,随即又黯了下来,悔恨地一捶大腿,愤然道:‘悔不该当初听了你们两个小畜牲的话,率族逃走,更悔不该让緂儿一个人在外面闯,被叶歆那贼子有机可乘,还,还……你害死我了!’

看着发颤的老父亲,红逖也无可奈何,扶着他坐在软垫上,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劝道:‘父亲,此时再说此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是铁凉的逆臣,只能远远地躲着,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

红烈的脸色更沉了,儿子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心口上,为了铁凉的事业,他耗尽了一生,临老了却变成叛徒,这是他如何也不肯甘心的。

‘父亲,喝点水消消气,生活还是平淡些才好。’

红烈接下杯子放到嘴边时,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神色突然一震,紧接着脸色也变了。

红逖对于父亲的反应有些惊讶,变幻的目光更令他感到不安,担心父亲又会做出甚么伤害红家的事情。

‘父亲,您在想甚么?’

‘没有,我出去走走。’红烈神色淡淡地,仿佛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但离开帐子后,他立即找到了两个最亲密的族兄,把他们叫到寨栏之后。

两名红氏族人分别叫红宇文、红思孝,年龄都有四十了,一直跟在红烈身边做事,见红烈今天的反应异常,都知道有事。

‘大将军,有甚么事要我们做吗?’

红烈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你们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有默许之意。

红烈与两人相处日久,怎能不了解他们的想法,微微一笑道:‘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我们摆脱目前的困境。’

‘哦!’两人又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要他们做一辈子牧民,这种折磨并不比死亡更好受。

‘大将军,你怎么不让逖儿去办?’

红烈轻哼一声,道:‘那个没志气的孽子,以为在这里就能过着平静的生活,我对他早已没有指望了。怎么样,你们两个愿不愿意去做?’

‘当然愿意,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我们两个就算拼了命也会办成。’

‘好!’红烈指着南方道:‘叶歆的大军已越过丹络,出现在丹西草原,依我之见,他的目标一定是雪狼关,如此一来就可以把皇上和大军困死在中间。’

‘大将军是说朴哲之事?’

红烈点头道:‘正是,朴哲是叶歆之臣,不会无故出现在此处,一定是别有所图,可能是南方的战事已展开了,叶歆想前后夹攻我军。’

‘大将军,我们现在无权无职,这事与我们有甚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这是绝密的军情,皇上和悬河城大军都不可能知道,因此这对我们也是个绝好的立功良机。我想让你们立即起程,赶往悬河军中,把朴哲大军的动向告诉皇上,这是大功一件,也许皇上会因此免去你我的罪责,甚至重新起用,这对红家的子孙有着莫大的好处。’

红烈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回铁凉的景象。

红宇文和红思孝自然也是怦然心动,没有甚么比取回昔日的荣耀更值得高兴的事,这对后代的发展也有极大的好处,因此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大将军放心,我们两个一定办到。’

红烈大喜,催促道:‘好,你们快去准备,尽早动身。’

寨栏之侧,红逖的身影突然闪了过来,满脸惊愕地看着父亲,道:‘父亲,不能这样做!’

红烈见儿子突然出现,脸色骤沉,厉色喝斥道:‘小畜牲,你竟敢偷听?’

红逖诚恳地哀求道:‘父亲,此事万万不可。’

红烈哼了一声,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道:‘我是铁凉之臣,至死不渝,你这不忠不孝的孽子,给我滚回帐中去过你的平静生活,我的事你不要管。’

红逖如何也无法理解父亲对铁凉固执的感情,但他终于清楚地看到,父亲是不可能放弃铁凉的,心里的滋味难受极了,若是妹妹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会伤心欲绝。

‘这事不许告诉緂儿,若是再惹出甚么事,有你好看的。’红烈瞪了他一眼,带着两个族弟匆匆离开了。

‘我该怎么做呢?’红逖陷入了无尽的苦思之中,一方是父亲的执着与梦想,一方是妹妹的期盼,还有叶歆的命运,问题千头万绪,无法理清。

突然,身边传来了一把娇柔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站着发呆呀?’

红逖微微一颤,随即换成微笑,看着妹妹摇了摇头,道:‘没甚么,在想点事情。’

‘是吗?’红緂怀里抱着熟睡的儿子,站在草地上放眼眺望东南,就像是一个等待丈夫回归的妻子。

红逖感到心头一阵酸楚,问题原本很简单,然而父亲与叶歆的立场却成为两者间最大的鸿沟,要跨越这条鸿沟,除非固执的父亲能改变心意,但对于父亲来说,似乎比登天还难。

‘哥!这两天寨子很热闹,说甚么天龙的大军到了,是真的吗?’

红逖最怕妹妹问这事,一听头皮就发麻,支吾了半天才道:‘是天龙的一个官员来安抚各族,并在丹西设立衙门。’

‘这么说他的大军通过丹络了!’红緂的俏脸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可爱极了。

红逖看着心酸,劝道:‘妹妹,回去吧,小心孩子着凉。’

红緂把脸贴在儿子的小脸蛋上,嫣然笑道:‘没事,朱雀上师说炽儿很健康,也很聪明,将来一定是大才。’

红逖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妹妹有个儿子,无论婚姻如何,心灵总是有了一个寄托。

‘走吧,我陪你去散散步。’

他扶着妹妹慢慢走出寨子,走向草原。对于父亲的举措,他已是无可奈何,当然,他很清楚,如果消息传到悬河城,后果可能是天龙朝的彻底覆灭。

叶歆并不知道红家就在丹西草原,燕平也没有把红逖的事情告诉他,以为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他根本无法想像,红烈会把大军的消息当成筹码送往悬河城,毕竟他不是仙人,没有预知能力,只能兢兢业业地为突袭计划做好一切安排。

危机正在叶歆的身边开始累积,除了红烈的小手段之外,另一个危机也在酝酿之中,而那却是在山脉的另一侧。

南方,黄延功又一次挡住了铁凉狂潮般的进攻,但代价也不少,求援信一封又一封传到了临近的青龙城中,百官们都有些坐立不安,甚至开始有人建议迁都,暂避锋芒。

当然,这些另类的意见很快就被夜寒与紫如联手压制了,战况如此不利,动摇军心士气的言论绝不容许出现,这是几位大臣之间的共识。

纵使如此,青龙城还是出现了移民潮,居民和商队纷纷涌出,向东面疏散,担心自己会被战火波及。

就在这危急时刻,叶歆的一封急信也传到紫如的手里,带著书信,她兴冲冲地赶到朝堂上,参加当日的议政。

紧张的气氛中,紫如花容般的微笑令所有人都为之惊讶。

‘左丞大人?有甚么喜事吗?’

紫如嫣然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兴奋地道:‘大人终于取下丹络了。’

‘这么快!’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随即露出狂喜之色,取下丹络意味着甚么,他们都很清楚。这书信宛如寒冬中吹来的一股春风,令人精神一振。

夜寒从紫如手里抢下书信,仔细地看了一遍,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赞叹道:‘大人真是神人,孤身一人闯入丹络异域,却在短短半年内取下了这固若金汤的丹络,还收复了八万大军,实在是太神奇了!’

周围又是一片欢笑,官员们议论纷纷,无不为叶歆的成熟感叹。

赤温刚从前线回来,因为亲身经历了战事,知道如今面临的危机是何等巨大,因而表现得最为兴奋,笑着叫道:‘太好了,大人取了丹络,又收复了八万降兵,加上朴大将军的四五万骑兵,我们就有了十二三万援兵,这样一来,我军与敌军兵力上的差距就缩小,一切就不怕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是啊!大人领军回来,我们就不怕铁凉了。’

高涨的气氛中,夜寒最为冷静。

叶歆并不是只看小局之人,因此才能每每有出人意料的成功,这次丹络之行正是因为他的智慧,才能打开一个用军力无法打开的局面。青龙虽然不可不救,但绝不是直接派兵来救,因为军力有限,朴哲的大军再加上丹络所收的数万军队,加上悬河走廊的守军,最多二十万,比起铁凉还是稍逊一筹,以叶歆的性格,也不会做出这种决策。

紫如虽然对军事方面的智慧稍弱,但跟随叶歆日久,也知道一些事情,一句便道中了问题的要害。

‘朴哲的军队都是游牧骑兵,似乎不太适合守城,悬河走廊狭窄,不利于骑兵对战。肃州正规军以步兵为主,正是因此,铁凉的骑兵才无法在短时间内攻破黄延功的防线。朴哲的四五万大军即使来到青龙城,大概也只能助守,只是青龙是国都,日夜临战,对军务、政务以及经济都有重大的影响。’

‘左丞大人说的极是,我还要补充一点,大人在丹络的计划虽然成功,但进展太快,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其中就有降兵之事,把这些异乡之军拉到青龙城来,虽然可能使人数上有所增加,但对实际的战力却未必有帮助,这些军队是否能同心协力,为我们守住青龙城还是个疑问。’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将众人的热情浇灭了,朝堂上又开始议论纷纷,气气也恢复了原有的紧张。

‘怎么办?要不要调银州的大军来?’

‘还是把龙口关的马恢叫来吧,那里最近。’

‘不行,南面的屈复清也不是容易对付的,铁凉敢来,恐怕早已和屈家打好招呼了。’

看着众人紧张的表情,紫如和夜寒相视一笑。

夜寒轻咳一声,又道:‘诸位,大人虽然不会领军回来,不过已有计策。’

这句话又把众人的视线拉回到他的身上,叶歆千里迢迢送来的计划,绝不是随意安排的,希望再次被点燃了。

‘既然铁凉敢以倾国之军前来进攻,最脆弱的地方莫过于国中,屈复清虽然与之同盟,彼此间以利益为盟,并不真诚,如果能说动屈复清杀入铁凉国中,铁凉军心必然大乱,他们的选择只有狂攻或是急退,只要我们守住青龙城,他们无法前进,也只有选择后退了。’

紫如听了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这是你的计划吧?大人信上可没这么说。’

‘当然,现在派使者去昌州根本来不及,只是官员中有种不安的气氛,只有让他们看到可行的计划,才会打消这种不安。其实我原本打算在铁凉军中散布谣言,迫使他们不得不分兵回国。’

紫如摸了摸信,微笑道:‘大人引兵西进,现在想必已在丹西草原,我们只要守住就能期待成功。’

‘你怎么没说?’

紫如娇笑道:‘你不是也没说吗!’

‘告诉他们另有援军,虽然可以稳定士气,但斗志多少也会受到些影响。如今大敌当前,军力悬殊,只有让他们感到死亡的威胁才能发挥最大的战力。’

紫如点点头道:‘大人领兵西进是个绝不能泄露的秘密,这里离战场太近,万一有人被俘,而又泄露了北面的秘密,铁凉军一定设下陷阱,引大人上钩,若是如此,我们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大人手上的不过是朴哲的四万大军,即使加上丹络收伏的大军,也不过十二万之众,而且战力有限,要想发挥巨大的作用就必须不动声色,然后再给铁凉致命的一击。’

‘希望一切都能如愿。’

赤温忽然高声问道:‘大人的妙计我们不便过问,只是前方战事吃紧,总该想点办法。’

夜寒微笑道:‘既然大人突破了丹络,岳风的兵力可以抽调出来助守青龙城。’

‘刘翎会不会偷袭呢?’

‘草原腹地广大,刘翎不敢冒然杀出,而且大军正在青龙,再让马恢随时留意北面动静,刘翎若真敢来,就让他永远回不去鬼方。与此同时,我们再散播谣言,就说我们与屈家结盟,铁凉未必肯信,但多少会有些怀疑,有了怀疑就会影响军心士气,对战事多少也有些帮助。’

夜寒的自信感染了众人,都开始积极的筹划着可以预见的大反攻。

商议之后,青龙城对游说屈家的计划则不遗余力地大肆宣扬,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铁凉军中。

虽然仍未打到青龙城城下,但赵和却并不着急,一切就像熟透的果子,随手可摘,只是要等待最好的时机才去享受,因此当前方狂攻之际,他却在后方城里饮酒享受。

第二章

叶歆则留下朴哲一人密议。

“这里有近八万士兵,虽说训练不佳,战力有限,但人数就是力量,如果能把这八万人摆在悬河城西面,铁凉就算有三十万大军,也不得不仓惶而退。”

“您的意思?”

“这八万人留在此处终究是个心病,不如让他们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一则免除丹络再次独立的后患,二则手上又多了八万人,吓也能吓倒不少人。”

朴哲点头道:“这是好计,只是他们能听我们的吗?”

叶歆含笑道:“没关系,我会让赫洋出面,但他的威望还不够足,今夜我设宴接待五将军,你安排一下,要让赫洋的威望更足。”

“嗯!”朴哲实在不明白叶歆为甚么还能如此镇定,家人妻儿都在三十万大军的威胁之下,随时可能发生危险。

“别太担心,我们该用自己的方式增援青龙城,事情若真是那么紧张,我们还可以用宰郭之计,派骑兵骚扰悬河城,迫使铁凉减缓攻势,但那都是后话。”

叶歆并非不担心,只是自己身为主将,若是自己都表达出惶惶不安的神色,手下的这些人就会更加害怕,也会影响现在的计划,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大人,我们会尽全力协助。”

“好了,我先写封信,你派人送到青龙城去交给紫如,她会处理好一切。”

“紫如吗?”朴哲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个倩影。

叶歆拍拍他的肩头,安抚道:“别担心,她会没事的。”

“是啊!她也不会甘心。”

朴哲没来由的一句话,说得叶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话中之意,苦笑着摇头不语。

“我去做事了。”

目送朴哲离开,他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默默地念道:“柔儿,你既然希望我们的孩子站在天路之巅,这次算是一场重大的考验吧!经过这次的机会,无论是留是退,你的想法都应该更坚定了。”

青龙城此刻的确有些慌乱,三十万大军,那是何等庞大的军力,偌大的悬河走廊也显得格外拥挤。

紫如担心叶歆的家小会成为敌人的目标,忧心忡忡地来到了叶府。

“如姑娘,又来看我们啦!”陶晶慈爱地把紫如拉到怀里。

正是这种亲人般的关爱使紫如离不开这里,看着三位慈祥的老人,她婉言道:“外面正在打仗,我看伯父、伯母还是搬到卧牛城去吧!那里多少安全些。”

叶君行知道铁凉三十万大军正杀来,略懂军事的他对于青龙城的防务也是忧心忡忡,见紫如提起撤离之事,问道:“你们想到办法退敌了吗?”

在三老面前,紫如不愿说谎,苦笑道:“禁卫军加上黄延功的守军,最多不过五六万,要抵抗五六倍的敌军,压力不小,所以我才请伯父、伯母搬到卧牛城去,免得受到战火的波及。”

冰柔也不愿父亲受到战火的影响,道:“我立即就去收拾东西。”

“不必。”

冰柔惊愕地看着叶君行,满眼不解。

“我们是歆儿的亲人,若是我们撤走,一定会影响军心士气,到时候城里会出现逃荒潮,军心一定会大受影响,我们若是留下,其他人自然不敢离开。”

一番话说得紫如和冰柔都有想哭的感觉,这是何等的智慧,何等的品格。

“伯父,难怪大人如此优秀,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你看我这满头的白发,有了歆儿这样的儿子,人生早已没甚么遗憾了,趁着我们现在还能动,就该为歆儿多做点事。”说着,叶君行看了冰离,笑道:“有空我们到城外走走如何?”

冰离心领神会,点头笑道:“好啊!到青龙城来,我还没去过悬河走廊,正好去走走。”

“伯父们!”紫如哪能不明白两老的意思,再次被感动了,感慨地道:“谢谢你们,不过那里是前线,太危险了。”

“那里是歆儿的土地,我们两个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我也要去!”小梦山晃着稚气十足的小脑袋叫了起来。

众人无不莞尔,冰柔摸着儿子的头笑道:“你可是天龙朝的眠月王,那里也是你的土地。”

“好啊!公公、爷爷,我们去吧!”小梦山扯着叶君行和冰离的衣服想往外走。

两老相视一笑,各牵着孙儿的一只小手朝外走去。

冰柔和紫如则搀着陶晶跟随在后。

战场在平城府外围,黄延功在此建立了青龙城外最后一道防线,一条很长的土城墙连接山脉和悬河,阻挡敌军马队的冲击。指挥所则在平城府府城之中,相比起土城墙,城里的气氛紧张中带着些平淡的意味,百姓都被移走了,城中只有士兵,马车来到指挥所外,立即吸引了士兵们的注意。

“这几位是谁呀!”

“不知道!不过有左丞和叶夫人陪着,一定不会是小人物。”

紫如和冰柔扶着三老下了马车,见士兵们都在观望,傲然正色道:“这几位是叶大人的家人,特来慰问前线的军士,还带来大量的食物犒赏各位。”

众士兵一听是叶歆的家人,都吓了一跳,说话也不敢大声了。

叶君行露出亲和之态,含笑道:“将士们辛苦了。”

虽然只是淡淡的问候,士兵们的感觉却不一样,在这紧张的时刻,这几位身分特殊的老人没有离开,反而前来慰问,心里都很舒服。

指挥所中的黄延功正在筹划防御战,听说叶歆的亲人来了,吓了一跳,连忙冲到外面,果然见紫如和冰柔扶着三老而来。

“左丞大人,叶夫人,你们怎么把三位老人家带到这里来了?太危险了。”

叶君行含笑道:“将军不必担心,你们在为歆儿殊死作战,我们这些老人没甚么用处,只能来慰问一番。”

黄延功大为感动,迎上前扶着叶君行,道:“老太爷真是仁厚之极,逢此危急之时,还能来慰问大家。”

晚上,叶君行设下简单的宴席,把将军们都请来了,替儿子慰劳他们。

小小的宴席,并不丰盛的酒菜,却使将军们的斗志更盛。

同样在这一夜,赫洋和叶歆在住所设下宴会,宴请了五卫城将军以及众多旧臣和洪宇等人,然而姚氏一族都没有出席宴会,这使官员们都有些不安,也察觉到丹络的新时代将要到来,这片土地将不再姓姚。

洪宇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叶歆的安排,正是如此,才更感到担忧,姚家诸子一个不见,不清楚叶歆是不是真的信守诺言,没有杀害几人,于是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几位公子呢?”

叶歆微微一笑,拍着他的肩头道:“等丹络局势稳定,我自然会放他们出来,现在还是商量正事吧!”

洪宇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事到如今,也只有听从叶歆的安排。

厅中已设置酒宴,赫洋举杯而立,含笑扫视一眼在座众将,含笑道:“今天之事令诸位受惊了,我敬大家一杯,为众位压惊。”

将领们都知道现在他已代替了姚家,成为丹络的主宰,日后的荣辱都系在此人身上,哪敢有半点疏忽,连忙起身相应,“赫大将军太客气了。”

叶歆见众人竟以大将军之名称呼赫洋,不禁笑了起来,心中更是安稳。赫洋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渐渐稳固,把这么大的地方交给他这种政务型的人才来打理,是再好不过,只要把存在威胁的军队全部撤离就可保万全。

赫洋早已得到叶歆的授意,预先备好了说辞,见气氛和谐,于是含笑又道:“有句话我不说大家也明白,现在丹络的情况大为改变,我希望诸位将军像往常一样,全力守护这片土地。”

“我等一定听从大将军调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赫洋微笑着朝身边的人招了招手,唤道:“把东西送上来。”

在将军们的注视下,五名侍女都托着一个木盘走上来,木盘上各放着一颗金印,上面雕着一只金色小狮,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精工细做,价值连城。

当然将军们看到的不止是金印本身的价值,还看到了金印背后包涵着的巨大财富和权力,无人不为之心动。

赫洋指着盘中金印道:“这是我命人特意打造的,有些粗糙,各位切勿见怪。”

“您这是何意?”

赫洋微笑道:“大家都辛苦了,这些也没甚么好处,这是平辽等五城的城主金印,那都是一等一的富城,此次平乱,五位都有功,就以此做为酬谢吧!”

五人久在丹络,怎能不知这五座城的富裕,听得眼都直了,看着金印久久不语,暗中却是心花怒放,无法自制,天下没有比这样的赏赐更令他们动心。

洪宇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因为这五座城原本是姚家五子的封地,他们的城自然都是最好最富庶的城池,如今叶歆为了拢络人心,竟将这五城送给五位将军,相对而言,姚家诸子的命运也不会好过。

五位将军欢喜了一阵,也想起这些城的来历,都是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不安之色,不明白赫洋为甚么要把自己众位妻兄的城分给他们。

赫洋见气氛突然凝固了,不禁有些意外,斜眼看了叶歆,征求他的意思。

叶歆本不想出头,见他这副神态,知道他为难,沉吟片刻,含笑道:“赫大人和几位将军在谈话,本不是我这种身分的人该说话的时候,只是见几位面有难色,刚才欢快的气氛也突然消失了,因此不得不说两句。”

赫洋为他捧场,点头道:“先生想必有妙论,请放心讲来。”

将军们对叶歆的熟知程度都不高,只有魏冲、王成业稍有交流,见赫洋如此推崇,都盯着他看。

叶歆起身朝众人笑了笑,正色道:“刚才见众位将军一见金印喜上眉梢,知道必是心动,之后又面有难色,欲言又止,由此可见五位将军忠诚可嘉,昔日故主之地,不敢轻易夺之,在下深表佩服。”

这番褒扬说得五人的脸都红了,他们何尝不想把金印收入囊中,只是怕被外人说闲话,因此才刻意收敛。

叶歆假装视而不见,又道:“这五座城是大人对五位将军这些年无私奉献的回报,其实与五位的功绩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只是在五位远行之际,聊表寸心而已。”

“远行?”五位将军都愣住了。

赫洋也趁机说道:“我敬五位一杯,今夜这顿酒既是庆功酒,又是饯行酒,五位明日就可起程前往你们的新城看看。”

“饯行?”

洪宇见到叶歆的眼色,插嘴道:“几位将军,大将军的意思几位还不明白吗?”

王成业和魏冲早已得到赫洋的暗示,起身接下金印,拱手应道:“我愿听大人调遣,明日就起程前往新的城池驻守,绝不会辜负了您的一番期望。”

其余三将这时才明白,这次宴会的目的是要他们交出兵权,心中大惊,庆幸的是赫洋没有下杀手,而是用富裕的大城换取兵权,这一点又让他们心动,毕竟在丹络这些年只看着别人发财,自己则要领兵受苦,心里总有些不平衡。

魏冲正色道:“三位还犹豫甚么?你们做了甚么大家心知肚明,若是换成别人,只怕你们早已人头落地了,现在让你们去做个富翁,难道这还不是仁至义尽吗?”

三人对视了一眼,情势比人强,如今身边没有一个卫士,一切都在赫洋的控制之下,更何况五位将军并不齐心,魏冲、王成业已投靠了赫洋,再想挽回局面已是不可能了,无奈之下只好接下金印。

“五位将军,我敬你们。”赫洋高举酒杯,然后一仰而尽,含笑道:“三位放心,这里的宅子依然留着,随时欢迎你们回来住住。”

“谢大人。”

“好了,各位痛快地喝吧!”

次日一早,三将在王成业和魏冲两人半押半送之下离开了丹络,前往他们的新居所。与此同时,叶歆立即让洪宇出任金卫城的守将,王成业和魏冲两人地位不变,其余两城,土卫城交给了朴哲,水卫城则由他亲自控制。

城里的士兵虽然对换将感到很突然,但混乱很快就被美酒美食以及重厚的犒赏化解了,到了正午时分,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似的,平静而安祥。

当然,叶歆和朴哲无法享受这种宁静,铁凉三十万大军入侵,他们要做的事太多,连甚么闻名天下的金矿银矿都没有机会去参观,一个忙着整顿军务,另一个则在筹划进入丹西草原后的行动,以及南方任何变化所能做出的反应。

丹络之西,燕平早已杀入了丹西城,要占据这个由当地土豪统治的小城,并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三千扮作牧民的士兵很快就控制了小城的枢纽。当一切都就绪之后,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叶歆、朴哲领着大军杀到此处。

小城中,另一个身影也在盼望着叶歆的到来,他就是红逖,如今的他依然被软禁在城守府中,生活虽然无忧,但心情却终日惶惶,想到叶歆与父亲相会的场面,又想到叶歆与妹妹重逢的场面,前一个令他不安,后一个又令他期盼,心情极为矛盾。

“叶歆,怎么还不到?再不来……”

迷惘中,红逖又想到族人在草原上的平静生活,如果叶歆真的出现了,也许一切都会随之改变。父亲与冰家的血仇不共戴天,父亲依然自认为是铁凉之臣,又与叶歆的天龙朝背景产生对立,问题重重,难以化解。

把红家的行踪告诉他真的好吗?妹妹就算到了叶歆府上,生活会比现在好吗?虽然日夜思念,但生活却是平静,没有任何危险,至少还有个盼望,万一去到叶府上再引发妻妾之争,一切就彻底完了。

想到父亲暗杀冰母的举动,他的心又揪了起来,虽说两国交战不计手段,但想要化解这段恩仇,只怕难比登天。

“红兄,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听到声音,红逖回头一看,发现燕平站在门口,苦笑着反问道:“这种生活,我还能如何?”

燕平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我派人去了你家,你家果然是草原的牧民,这是你的父亲让我的人捎来的信件,你看看吧!”

“信?”红逖急忙接下信,打开扫了两眼,脸色刷的变了。

燕平见他脸色有异,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有事吗?”

“没甚么,只叮咛我不要惹事,早点回家牧马。”红逖摇了摇头,把信塞入怀里,无神的目光扫视着前方,像是在思考着甚么。

燕平笑道:“牧马也是正理,没甚么不好,我也不想留你太久,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去,不过以你的才华,到城里来做事只怕会更好。”

信中红烈以强烈的语气禁止红逖把红家的消息传给叶歆,做为儿子,他也不敢不听,苦笑一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红逖刚刚出北门,宋钱便押运着大批的军器和粮食从东门进城,自然也带来了铁凉倾国之兵猛攻青龙城的消息。

“要决战了吗?”

燕平既是兴奋又是紧张,数十万大军的会战,那是一生难求的大事件,能参与其中,怎能不令他兴奋?然而敌军势大,又占了先机,稍有不慎就会有倾国之险,能不为之紧张。

“好像连公子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宋钱不熟军事,对打仗一窍不通,判断战事的情况只能依靠叶歆的态度。

“我们要做的就是准备好一切,等待大军到来。”燕平知道自己做为前头部队,重要的便是为大部队的到来铺平道路,幸好丹西草原没有被铁凉重视,因此他可以从容地布置好情报系统。

按照叶歆的布置,燕平开始派遣手下扮成的牧民往前线打探消息。

第六章

这一日,大堂中正歌舞升平,一名官员匆匆赶到。

‘参见皇上。’

赵和抬头一看,原来是总兵谈悦,微笑道:‘甚么事?’

谈悦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军中有些传闻,不知皇上知否?’

‘传闻?’赵和微微一愣,不悦地道:‘传闻这些东西没有证据,根本不用理会。’

谈悦不安地道:‘不过军心受到影响,蔓延下去只怕会对我军不利。’

赵和这时才稍感兴趣,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到底是甚么传闻?’

‘传闻说叶歆正与屈家商议结盟之事,一方拖着战事,另一方偷袭凉州,然后瓜分土地。’

赵和勃然变色,这种消息若是真的,后果难以设想,厉色喝斥道:‘这种无稽之谈,是谁说的?我要宰了他。’

谈悦苦笑道:‘军中传遍了,而且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不稳定,有的人开始思乡,有的人在给家人写信,情绪都不太好。’

赵和哼了一声,怒目驳斥道:‘荒谬,我与屈复清商议合击肃州,一起瓜分土地,他们绝不可能背叛。’

‘皇上,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次我倾国之兵来攻肃州,国中空虚,有个万一,根本无法抵挡,而屈家与我们并非世交,只是分享利益而已,若他出兵来攻肃州,多少要有些损失,但如果起兵去夺凉州,国中空虚,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到手,屈复清难免不动心。’

赵和听得脸色更沉,却也没有再为屈家说话,事实正如部下所言,铁凉与屈家没有世交,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之上,任何背叛都是可能存在的。

他低着头想了很久,沉声道:‘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只是我军一鼓作气,眼见就要取下青龙城,现在分兵回去守城,只怕会引起不当的揣测,于军不利,看来要召集文武官员商议此事。’

随侍在侧的大学士王壤忽道:‘不如与屈家和亲如何?’

‘和亲?’赵和愣住了。

王壤微笑道:‘在皇上众多堂表侄女之中选一个美丽的,嫁给屈家之子,两家成了亲家,他们虽然不一定感激,但也不会在短期内进攻国中,只要我们打下青龙城,一切都会回到我们的掌握之中。’

赵和顿时喜上眉梢,点头道:‘此言极是,朕立即下令,遣使往昌州说亲,成与不成都拖他半年,到时青龙必破,屈家再想兴风作浪也就不成了。’

‘皇上睿智聪明,不愧是天下之主。’

阿谀之言恰到好处,说得赵和十分高兴。

又过数日,面对铁凉军的车轮式狂攻,肃州军疲态尽露,死伤日多,军心也有所动摇。这也难怪,面对数倍于己的大军,单是心里的压力就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再看着同营士兵每日战死,心里更有些想法。

黄延功很快便察觉到军中士气有些低落,于战不利,心里也是忧愤之极,不得不再度请求增援。

然而,他等到的不是援军,而是退守青龙的命令,心急之下,他趁着战事稍缓之际,立即赶回青龙城。

‘你们是怎么搞的?为甚么要退守青龙城?这样一来岂不是要把国都变成战场?’黄延功怒不可抑地质问道。

紫如温言安抚道:‘黄将军稍安勿躁,这一命令是为了保全战力,拖长战事。’

‘国都是国家的中心,是国家的脸面,让战火烧到国都,那是将军的耻辱,会受到后人的嘲笑的。’

夜寒脸色一沉,淡淡地道:‘此乃军命,你身为主帅,若是带头抗命,日后如何统军,又如何让士兵信服?’

‘我……’黄延功气得一跺脚,道:‘我领着几万士兵与敌作战,一个援军都不来,这种仗叫人怎么打?现在还要退守,真是气死人了。’

紫如微微一笑,宽言安抚道:‘我们已有退敌之策,现在需要的就是拖延时间,保全战力,待决战之际再一鼓作气,消灭敌人。’

‘退敌之策?’黄延功诧异地看着两人,这才发现两人的表情都很轻松,仿佛胜券在握。

夜寒看了看紫如,含笑道:‘与敌人作战的不只是你,还有大人,他也在筹划着围攻铁凉军。’

‘哦!’黄延功对叶歆的信任远胜于夜寒和紫如,一听他也有计划,内心的怒火立即熄灭了,点头道:‘既然大人有妙计,相信一定可以破敌致胜,我就退守青龙城,不过城里要做好准备,战场可不是好玩的。’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们已做好万全之策,民众大多都移到东城区,西城区则作为兵营和粮草库。’

黄延功点点头,沉吟道:‘青龙城新建,城高墙固,又有宽阔的护城河,守起来倒是更轻易些,铁凉的骑兵也起不了作用,只要有充足的粮草,守两三个月没有太大的问题。’

‘好!只要黄将军有信心,我们一定全心配合。’

黄延功看着两人问道:‘对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大人在进行甚么计划?他不是在丹络吗?’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我们也不清楚,不过都信任大人的判断与抉择。’

黄延功见状,已知道叶歆果真有妙计,沉吟片刻,终于同意撤守青龙城。

夜寒、紫如的确在城里做了妥善的安置,西城的居民都被安全撤出,在官方的安排下住进了卧牛城,东城的居民则可以选择留下或是迁走。

于是,青龙城东面出现了逃难的人潮,虽然不算太多,但这便是战争的写照,紫如、夜寒等人虽然心有不安,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疏散百姓,使他们免受战火的洗礼。

决定撤入青龙城后,黄延功的心里多少安稳了一些,比起土城墙来说,青龙城高大的城墙,充足的补给,都会对他有莫大的好处,唯一的缺憾只是面子问题。

为了从容入城,他施出了虚张声势之计,将土城的大旗全部收了起来,使土城看上去就像是没有驻军似的。铁凉军立即被迷惑了,不敢冒然进兵,都在土城墙外观望。此时他已让步军急行撤出,只留下一彪骑军做为伏击之用,最后都平安地退入了城中。

第二天,铁凉才敢派兵冲上土墙,却发现人去城空,虽是如此,铁凉大军还是为他们又一场的胜利而欢庆着。

望着触手可及的青龙城,赵和与麾下的将军都感到鲜血沸腾,立即点齐兵马,冲到青龙城下去扎营。然而面对高大坚固的城墙,士兵们都感到有些不安,因为军中的云梯竟也伸不到城头,而且城外宽广的护城河也是难以逾越。

赵和等人自然不会管士兵们的想法,他们想的便是尽早攻下青龙城,完成东征路上的第一大关。

五月的北方,天气开始温和起来,丹络的八万士兵也来到了丹西草原,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踏出荒漠,进入草原,对于漫无边际的草原都感到陌生,甚至是恐惧。

这无边无际的大草原比荒漠更加可怕,在荒漠中,他们至少知道哪里有绿洲,但是在这里,虽然有水有草,却举目无城,想找口吃的都不容易,内心都有些慌乱。

八万大军被安置在丹西城外,叶歆没有打算把他们送上真正的战场,只希望这八万人可以做为影子军队,威胁敌人,吸引敌人的视线,使他真正的杀手可以在暗处下手。

一切就绪之后,叶歆立即找来了宋钱。

‘公子,又有甚么事吩咐?’

‘让你的商队向西南走,替我散播些消息。’

‘消息?’

叶歆点头道:‘用你的手段告诉整个草原,丹络的姚跋起兵十八万,已占领丹西草原,大军粮草充足,武器精良,站稳丹西之后打算南下,趁铁凉与肃州交兵之际大肆扩张,目标直指雪狼关。’

宋钱愣了愣,笑道:‘公子又要施骗人的妙计!’

叶歆点头道:‘不错,此乃虚张声势,以姚跋的名义进攻,铁凉虽然不敢不防,却不会真防,毕竟姚跋是沙漠之王,不是草原之王。依我看他们大概会拨出四五万骑兵北上,这些骑兵攻城无用,最好的作用莫过于此。’

‘然后呢?’宋钱问道。

‘当然要利用这支北上的军队,替我们散布更多的假消息,使赵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公子果然妙计。’

叶歆摇了摇头,沉声道:‘一切只是计划,成败与否还是未知之数,赵和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这人险阴之极,也许会做出甚么意外之举。’

宋钱对军事没有兴趣,笑道:‘有你在,我很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去办好。’

宋钱走后,朴哲又问道:‘大人,这里虽然偏远,但族长们都知道,人多口杂,难免不会有人走露风声。’

‘不妨,赵和会同时得到很多消息,如何分辨消息而做出判断,就要看他的了,即便他做出正确的判断,要同时面对青龙、丹西和雪狼关的三股压力,先攻哪里,他还要仔细斟酌一番。’

‘的确,若是我们攻下了雪狼关,就像做了一个口袋,把铁凉大军套了进去。’

叶歆轻叹道:‘可惜装的是一把刀子,不小心就会被他捅破。’

‘大人,我的人也该动了吧?’

‘嗯!等处理好这八万大军的事情,你就出发。’

谣言随着宋钱的商队很快就传开了,姚跋要起兵争夺天下,占领丹西草原,不日南下。消息传到铁凉军中,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叶歆,没想到素来不问外事的姚跋居然在这种时候发兵,而且目标还是铁凉,不安的情绪很快影响到每一个士兵。

随军出征的官员们也都有些惶惶不安,肃州军刚刚撤入青龙城,不日便可攻击肃州的重心之城,偏偏此时出现了姚跋,这个人虽然有些名声,但丹络荒漠一向很神秘,除了财富之外,还有名声在外的沙漠奇兵,因此连当年庞大的天龙朝也无可奈何,如今大举出动,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而且时机也拿捏得极好。

中军大帐中,官员们纷至沓来,都在为北方之事面陈皇帝,以求万全之策。

‘皇上,姚跋的麾下有十八万大军,虽然力量不及我部,但我们正与肃州军交战,若是姚跋趁机袭取雪狼关,我们的归路就会被断了。’

‘是啊!皇上,此事不能不防。’

‘防?有甚么可防,一举攻击下青龙城,然后再北上破敌。’赵和大概是唯一平静的人,他的眼里只有青龙城,姚跋不过是疥疮之患,不足挂齿。

眼见皇帝如此从容,众将都感到诧异,但回想起赵和的狂傲,这种表现倒也合理。

‘皇上,青龙城城高墙厚,护城河引的是悬河之急水,要想渡过也不是易事,我军连日攻城,然而攻到护城河对岸已伤亡极重,要攻下此城,只怕不是十天半个月所能完成的,还是小心北方的动静为妙。’

赵和脸色一沉,本想大声斥责,但见众将都是这副神态,心念一转,点头道:‘此言倒不失为谨慎之策,众卿对此事有何妙计?’

右将军舒震禀道:‘皇上,眼下的攻城战以步兵为主,骑兵无用武之地,不如派一支骑兵前去,若是敌军不强,可以用骑兵的机动性骚扰姚跋大军,甚至突袭其地,使其不能进,我军便有足够时间攻取青龙。’

众将听了都连连点头。

‘皇上,舒将军此言极是。’

赵和也深以为然,他一直都在为强大的铁凉骑兵不能发挥作用而头疼,这一计正好吻合了他的想法,顿时也怦然心动。铁凉以骑兵为上,然而眼下攻城拔寨,骑兵作用不大,留下来也只是浪费军粮,若是能趁机击破姚跋,对军心士气也有极大的好处。

‘皇上,不必再犹豫了,只需五万骑兵,一定可以将姚跋的十八万大军牵制住,若是可以,大军可直挥入丹络,听说那里是天下最富之地,对国库军饷都有莫大的好处。’

这一番话说动了在场所有的人,丹络、鬼方富甲天下,有了巨大的财力为后盾,对于铁凉争霸天下将会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

赵和欣然点头,道:‘此言不错,若是能袭取丹络,国中民生将会大大改善,军费也有所出。舒震,朕命你为讨北将军,领五万骑兵即日北上,可伺机行事,若是敌军势大,则以游兵扰之,若是敌军势弱,则破之。’

‘遵命!’舒震兴奋地领下皇命,军中将领极多,攻打青龙城又是块硬骨头,很难有立功的机会,而今领兵出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时候海阔天空,比在这里要强百倍,更何况还有机会率先杀进天下最富之地。

次日一早,五万骑兵便在舒震的率领下浩浩荡荡杀向丹西草原,此时的他并不知道,那里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着他。

虽然铁凉军分兵北上,但攻打青龙城的行动一直没停,新建的城墙上血渍斑斑,城下更是一片狼藉,护城河已被染成红色,上面还漂浮着许多尸体,血腥味薰得人难受,但战事一波接着一波,根本没有时间去收拾死尸,铁凉军更不会冒险渡过护城河为自己的士兵收尸。

看着血腥的战场,紫如忍不住一阵作呕,战争实在太残酷了,每一刻都有人失去生命,血流得再多,只要杀念未绝,还是会一直流下去。

‘左丞大人,你不该来这里,快回去吧!’黄延功看着紫如的反应,知道她不习惯,好言劝道。

紫如幽幽一叹,战争似乎真的不属于女人。

‘左丞大人,青龙城很坚固,粮草充足,守上两三个月不成问题,你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反攻吧!看着下面那群兔崽子耀武扬威就可气。’黄延功对她极为尊敬,主要原因当然是叶歆,从他认识叶歆开始,紫如就随同在侧,因此心里一直把她当成叶夫人。

‘有劳你了,我回去和夜大人再仔细斟酌,看看还能从甚么地方增兵。’

‘如此最好。’

紫如抬头望向西北方,心中的那人此刻应该在西北的某个方位,一边期盼着他能发出奇谋化解眼下的危机,一边又担心他的安全,心里很是矛盾。

‘大人,您甚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第三章

丹络城。

控制了一切的赫洋在叶歆的安排下,开始将他的政治效忠对象捧出水面,做为丹络的新统治者,当他告诉麾下将领要投靠肃州的天龙朝之时,立即引起极大的反应。

“甚么!您要向天龙皇帝宣誓效忠!”

“为甚么要效忠那个女皇帝?我们在丹络逍遥自在,没有必要这么做。”

在叶歆鼓励的目光下,赫洋站了起来,热情洋溢地道:“为甚么要效忠?因为这片土地本就是天龙国地,只不过这些年来姚氏一门占为己有,目无君王,使得四方诽议众多。如今天下大乱,天龙朝需要我们的支持,我们有财有兵,与其守在这里,过着奢靡腐朽的生活,不如做一番大事情,也对得起我们的子孙后代。”

一番话说得情绪激昂,语气铿锵,不容半点置疑,在场众官都被这突然而来的变化惊呆了,不禁面面相觑。

“从现在起,丹络由我掌权,绝不能再做出割地自立的逆臣之举,我乃天龙之臣,向天龙效忠自然是正理,无可非议,我也希望你们跟随我效忠天龙,这是你们扬名于世的大好机会。”

洪宇斜眼瞟了瞟默不作声的叶歆,身为天下一方之主,竟隐藏身分,前来为一个下属做幕僚,这种事百年罕见,同时也可以看出叶歆的办事手段灵活多变,并不计较角色的地位,即使做了仆人,只怕也不会在意,这就是王者的胸襟,可以容纳天下的胸襟。

真是个可怕的人物!一个人就把偌大的丹络平了,丹络虽然不算是牢不可破,但他孤身一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还利用了野心,从这段过程可以看出,叶歆是个善于把握任何机会的高手,无论是人的优点还是缺点,在他手中都会成为最有价值的筹码,这才是他从一个小人物成为天下英才的主要原因。

感慨之余,他又有些庆幸,叶歆狠辣的手段中还带着些温厚,否则姚氏一门必然全家死绝。

赫洋见众人不说话,微微一笑道:“大家何必惊慌,我们既然投向天龙,自然有天龙的保护,商路才有所保障,商路一通,丹络还会是富庶之地,与以往的分别只在于少了些苛税而已。”

叶歆见了众人的神色,知道他们担心天龙影响他们在丹络的利益,心念一转,朝朴哲使了个眼色。

朴哲做为客卿也坐在朝堂之上,接到叶歆的信号之后,抚剑而立,扬声道:“诸位不必担心,天龙会保障各位的利益。”

听了他说话的语气,众官员都有些纳闷。

“你不是部族首领吗?”

朴哲傲然一笑,自豪地道:“没错,我是草原部族的族长,也是天龙之臣,是天龙派来助赫大人夺取丹络的领兵大将。”

“甚么!”众人无不惊愕,这一刻才意识到赫洋并不是凭着一个人的力量取下了丹络,背后竟有着强大的肃州在支持。

赫洋指着朴哲高声道:“这是天龙朝一等天马侯镇北大将军,朴哲,想必大家都听过他的名字。”

朴哲之名在草原传颂日久,再加上连连兼并其他部落,成为天马草原北部的强悍部族,堂中之人无人不知,本已颤动的心神更是惊愕。

朴哲傲然一笑,道:“我奉皇命前来处置丹络内乱,如今事情已毕,丹络再次归属皇统,这是可喜可贺之事,皇上不日便会驾临丹络,亲自巡视这片土地。”

“天龙的女皇帝要来?”

堂上又是一片哗然,这也难怪,百年来从未有一位皇帝驾临丹络,这是难以想像的事情,一是由于原来的丹络很危险,皇帝不敢来,二是路途遥远,来一趟几乎要花费一年的时间,因此皇帝们都不愿来。

如今皇帝亲临,赫洋宣誓效忠,再有朴哲的大军,就像一个早已准备的套子,将所有的人都套了进去,再也逃不了。

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人们都不说话,默默地思考着自己的定位,是离开官场,还是为天龙朝效力。

赫洋并不知道皇帝要来,因此也感到十分意外,他原以为叶歆会显示自己的身分,从而彻底吸纳丹络,没想到他竟然不出面,却把皇帝从远方请了过来,当然,这一举动更有意思,毕竟丹络名义上是天龙朝的土地,因此皇帝的到来是用行动确定了这一事实。

叶歆让皇帝到来原本是想对付姚跋,没想到姚开的主动叛乱给了他更好的机会,如今再请皇帝到来,不单是为了丹络,也是为了将要展开的大决战。

朴哲现在是天龙的代表,因此摆出了天马侯的气势,威严而又自信的目光扫视着在场众人,微笑道:“皇上已在途中,后日便可到丹络。”

“后天!”

洪宇等人都为之惊叹,政变才过了几天,皇帝就到丹络,说明赫洋等人早就知道政变的结果,这是何等的自信,计划是何等的周详。

叶歆见了众人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

以玉霞的遁术来说,要想到丹络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只不过要等朴哲的大军,因此才缓了许多时日。

赫洋正色道:“我乃天龙之臣,你们若是有不同的见解,请君自便,不过这丹络是天龙之土,不容许其他势力渗入,我也不想把众位当成奸细看待。”

语气平静中透着严厉,像惊雷般在众人的耳中炸响,他们此时才意识到,今天的会议是要他们表态,若是稍有不从,便有可能横尸街头。

洪宇见众人不敢作声,知道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了,轻咳一声,含笑道:“这里原本就是天龙的土地,如今皇帝来巡,那是丹络千古难寻的佳话,我们自然要热闹庆祝一番。大人,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做到最好。”

有了这番表态,其他的众将军们也都抢着表态,生怕自己说晚了就会有不一样的下场,于是出现了官员们争先恐后,高叫效忠的场面。

叶歆和朴哲看着都笑了。

像丹络这种地方,力量就是一切,当你拥有了绝对的力量,没有人敢挑战你,这也是姚家矗立百年的原因,即使他们的统治没有任何一点值得赞颂。

带着满足的心情,叶歆离开了厅堂,去继续研究与铁凉决战的策略,那才是关系到天龙朝命运的大事。

皇帝到来的消息很快便在城中传遍了,居民们对于天龙皇帝都感到极为好奇。

姚家的统治并不好,对于这些平民来说,期盼新统治者能带来不一样的生活环境。

迎接皇帝的庆典由洪宇负责,朴哲则负责安全方面,在两人的努力下,整座城市被打扫一新。

对于这座富裕的城市,任何盛典都可以极尽奢华,城中各处张灯结彩,用的都是最名贵的丝绸和锦绣,每一家都发放了红色的灯笼和蜡烛,皇帝到来当日必须点亮,然后挂在门口。

大将军府被改成皇帝的临时行宫,所有的摆设几乎都换了新的,更名贵的古董和金银器被放在架子上,连仆人的服装都是新设计的。

两日之后,玉霞的銮驾随着三万大军出现在丹络城外。

洪宇早已安排好,在东门外的土地上用巨大的红布围成了一个广场,旌旗飘舞,遮天蔽日。

朴哲的骑兵围着广场,只留下东西的通道,防止出现意外。而广场北面设置了一排青布幔帐,赫洋带着文武群臣站在其中等候皇帝的驾临。

由于官方的大肆宣扬,市民们对于这次盛事都十分感兴趣,一大早,城里的百姓都出动了,在銮驾通行的大道边翘首以盼,希望一睹皇帝的风采,房顶上、烟囱上都挤满了人,可谓人山人海,这是姚家统治这些年以来,从未出现过的现象。

看在眼里,叶歆深感高兴,只有得到民心,统治才能稳固,这些日子他还有些担心,担心百姓还在怀念姚家时代,然而眼前的热闹景象使他意识到,百姓并不喜欢姚家,只是没有办法反抗而已,如今新势力入主丹络,都希望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没有参与迎驾的盛典,因为他此刻的身分还是辛野,一个无权无职的小人物,自然不适合站在百官队列中,所以他留在了城墙上,由于守城的都是朴哲的士兵,也就没有人管他了。

“好难得的平静啊!”叶歆伸了个懒腰,享受奔波中难有的平静。

“这里的事办完了,你又要去打仗了吧?”

凝心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每次想到叶歆又要卷入战争,心里都感到极为不安,一场又一场的战乱无休无止,将会把叶歆的一生都耗在这里,而她认为,叶歆的一生应该花在修道上,花在他想做的事情之上。

“是啊!”叶歆举目眺望南方,悬河走廊正受着三十万大军的狂攻,情况难以预料,也许守住了,也许城破了,想到这些,心情都沉了下来。

“在担心他们?”

叶歆微微一叹,事不由人,这些年四处奔波,好不容易在肃州站稳脚跟,之后便想着把事情交给夜寒等人。若不是铁凉突然大举进犯,攻击的又是父母妻儿所在之城,他也不愿意再次进入权力的中心。

凝心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幽幽一叹:“你还是放不开。”

“父母妻儿,谁能放开。”

凝心没有父母的负担,这一点是她无法感受的,凝视他片刻,摇头道:“算了,不说这个,免得你心烦。”

“这丹络之行原本挺轻松,可惜一切都要加快速度了。”叶歆仰望蓝天,世事的束缚绝不是轻易就能挣脱的。

“辛苦这一阵,以后也许就轻松了。”凝心如今只希望叶歆能尽快解决一切事情,然后归隐山林。

叶歆笑了笑道:“还是姐姐想得开,我真羡慕啊!”

“我有甚么好羡慕?”

叶歆歉然道:“都是我,害得姐姐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没甚么,我现在也过得挺好。”

忽然,城外响起了御乐之声,吹吹打打,新鲜的乐声像是一股热浪,使得气氛骤然高涨起来。街道两侧的百姓听到声音,都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希望早一点看到皇帝。

叶歆的目光再伸向东方,黄土大道上,朴哲的大军像条长蛇般蜿蜒移动,在大军的中央,皇帝的车仗慢慢地行驶着。

为了给丹络的百姓一个深刻的印象,皇帝的车仗是新做的,几乎用尽了所有种类的珠宝,大器而富丽堂皇,远远望去就能感到皇帝的威仪、天子的气派,令人有望而生敬之感。

“玉霞来了。”凝心嫣然一笑。

叶歆点点头,道:“你去吧,我在这里无妨。”

“嗯!我去看看她。”凝心点点头,高速遁往皇帝车仗。

叶歆一个人站在城头观望着,直到大军接近广场,他才转身离去,这种场面不需要他,他也不愿意在这里表露身分,否则消息传到悬河走廊,会对战事产生不良的影响。

赫洋等丹络官员的情绪却在高涨,皇帝亲临,无论他们以前对天龙的感觉如何,此刻都已被征服了,因为他们见到了皇帝,姚跋虽然狂傲,但这些年来都不敢称帝,因为皇帝在人们的脑海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如今亲眼见证了皇帝的威仪,内心又怎能不为之所动呢?

一张张面孔上露出崇敬之情,随着赫洋的一声“跪”,所有的官员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朝着皇帝的车仗行了大礼。

玉霞没有待在车仗内,而是在侍女的搀扶下站在车仗前特设的木台上,头戴皇冕,身披黄色滚龙袍,上绣九条栩栩如生的团龙,原本就出众的她,此刻更是别有一番风韵,皇族的背景也使她自然地表露出高贵优雅的气质,以及帝皇的威仪。

场面就像一幅画,使人心动无比,玉霞以她的气质和美貌征服了所有的人,围观者无不伏倒在地,三呼万岁。

赫洋等文武官员都惊呆了,没想到女皇帝竟也有这种威仪,再也不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玉霞见惯了这种场面,因而更显得气定神闲,面露微笑,亲和优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吧!”玉霞嫣然一笑。

在赫洋的带领下,隆重的迎驾盛典就此展开,一个时辰之后,玉霞才如众星捧月般进入了临时行宫。

行宫内外全是朴哲的人,除非有特别许可,任何人都不许入内,因此百官只能把皇帝送到门口。

叶歆早已在正厅等候,见玉霞到来,笑着迎了上去。

“师父。”

“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这一路挺好玩的。”玉霞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种场合,非你不行,不然镇不住那些官员。”

玉霞俏声笑道:“我无所谓,只当是旅行而已,能帮师父就更好了,而且我们可以一起修炼了。”

叶歆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道:“铁凉举兵三十万,已攻到悬河走廊,情况危在旦夕,我不能不去救。朴哲明日便要率大军前往丹西草原,我们几个多留两天,然后也要赶过去。”

“要决战吗?”玉霞惊讶地看着他。

“嗯!”

玉霞皱了皱眉,摇头道:“有甚么好争的,天下太平不就好了。”

叶歆也感叹道:“是啊!天下太平就好了。”

晚上,玉霞在行宫设下酒宴,招待丹络所有的文武官员,场面十分宏大,连一些小吏都受到了邀请。

这种亲和的态度立即给丹络的官员们留下深刻的印象,玉霞用她的美丽与温和彻底征服了丹络。

也就是这一夜,当赫洋将喝得晕晕乎乎的将领叫到一起,把进兵丹西的消息告诉他们时,让他们一下子酒都醒了,平静的气氛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也难怪,这些所谓的将军连战场都没上过,若说有,也只是前几天的政变,但还是没有出手,现在要发兵侵入另一块陌生的土地,谁都会感到不安和忧虑。

“我们要率兵去丹西草原?为甚么?”

“如今丹络已太平了,不需要那么多军队,而丹西草原一向无人打理,我已领到圣旨,命你们火速进兵丹西草原,使那一片没有人管理的地区重新纳入皇朝的控制。”

众人面面相觑,刚喝完天龙朝的御酒,现在就要替朝廷打仗。

“大家放心,大军也该历练一下,丹络不需要这么多士兵驻守,这里的数万大军会在丹西草原上帮着建筑城池和要塞。”

众将这才稍稍安心。

第七章

叶歆此时正在丹西城积极地处理大战之前最后的事宜,由于战事的需要,必须重编丹络的八万军队,任用有能力的将领,否则大军不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会成为祸害,于是召来了朴哲、燕平,开始商量换将之事。

‘朴哲,名单都好了吗?’

朴哲从怀里抽出一张薄纸,道:‘嗯!我又确认了一遍,这些人选虽不算大才,但比起如今的统兵大将要好许多。’

叶歆微笑道:‘好!换将之事今夜便行动,以你的名字宴请众将。燕平,你带着一千亲兵在府中等待,只等朴哲的一声令下就行动。’

‘为何不叫洪宇来?他在军中多少有些威望。’

‘他不是将才,做了巡查使还可以,领兵打仗不是他的强项,因此我把他留在丹络,以他对整个荒漠的熟知程度,赫洋比我们更需要他。’

朴哲担忧地道:‘这番举动会不会引起哗变?’

叶歆自信地道:‘不怕,我数日观察,士兵并没有把将领放在眼中,只要换将之后安抚一下军心,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明白了。’

‘此事一完,你要立即出兵,我想此刻赵和也该有所行动。’

是夜,军中的将领都被请到府中喝酒,由于气氛轻松,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场惊天巨变发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朴哲忽然站了起来,含笑道:‘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我见各位都有思乡之情,今日这顿酒是饯行酒,明日一早,众位将军便可以回到丹络。’

将军们正喝得高兴,听到这番话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话中之意。

‘来啊!’朴哲朝外招了招手。

十六名身着军服的军官一起出现在门外,都很年轻,一个个精神抖擞,神气十足,进来后立即朝朴哲行礼。

‘参见大将军。’

副将李远忍不住问道:‘大将军,这些都是千总之流的下级将领,你怎么都叫来了?’

朴哲含笑道:‘既然你们要回丹络,军中不可无将,这十六人从明日起就暂代你们的职位,负责统领八万大军,如此一来,你们也就可以安心回家了。’

将领们此时终于明白了,朴哲是要解除他们的兵权,赶他们回家,顿时都跳了起来,怒目横指朴哲。

面对众多敌视的目光,朴哲神色平静,泰然自若地看了看众人,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圣旨,淡淡地道:‘此乃皇命,你们若是不从,我就以抗命之罪处置。’

圣旨一出,众将立时没了脾气,相互对视一眼,都有不愤之色。

‘其实这对你们也是好事,你们心里应该明白,凭你们那点本事,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回去做了良民,过点轻松的日子。’

‘上战场!’将领们都是一惊。

朴哲正色道:‘不错,这里将会成为战场,铁凉的数万大军已杀来,你们若是不想死的话,乖乖回家,别在这里送死。’

一听要上战场,这些将领们都露出怯意,眼中的愤然之色也不见了,换上恐惧不安的神色。

朴哲见了这些表情,知道叶歆说的没错,这些人若是带兵打仗,不是逃走就是投降,对大局极为不利。

‘大家都是同僚,好来好去,皇上已拨出金银,够你们一家老小活一辈子,不必担心生活问题。若是没有意见,就请各自写下书信,辞去本职,回家务农。’

说话间,侍卫已撤下酒菜,摆上笔纸墨砚。

众将领们都犹豫了起来,这信是他们将领生涯的终结,想到日后无权无势,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

叶歆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见众人犹豫不决,插嘴说道:‘我说各位,快写吧,现在写还是主动辞职,皇上会赏给重金,再晚一些,皇上就会降旨撤职,到时候你们可就真的甚么也没有了,还有可能犯了抗命之罪,那可是要杀头的。’

将领们都吓得脸色煞白,纷纷拿起笔,在白纸上刷刷写了起来。

朴哲朝叶歆笑了笑,命人收好书信,道:‘将军们,交印吧!’

将领们对视了一眼,神色间都很无奈,不情愿地从怀里拿出银质将印放在桌上。

‘你们十六个人,上来拿印,从现在你们就是将军,要是你们的麾下出了甚么事,该杀就杀,绝不轻饶。’

‘是!’十六人兴奋地走到桌边,各自拿起了一枚银印,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此时早已准备好的玉霞在侍女的搀扶下袅袅走入厅堂,眼波流转,妙目生华,高雅的气质立即使气氛变得平和下来。

‘诸位将军这些年都辛苦了,回去过点平静的生活吧!’

‘参见圣上。’众将一起跪倒。

叶歆却没有跪,站在角落里的人并不为人注意,他朝玉霞笑了笑,泰然自若地坐着。

玉霞并没有把自己当成皇帝,而是在扮演皇帝,感觉既是奇特又是好玩,朝叶歆吐了吐舌头,微笑着坐了主位。

叶歆安排她出现就是为了安抚离去的将领,激励新任将军,使他们尽心尽力为国家效忠。

‘将军们为国出力,朕心里感激,日后必有重赏。’

说了几句漂亮话后,玉霞又飘然而去。

十六位新将领见皇帝亲自来慰问他们,无不感激涕零,纷纷宣誓效忠,场面顿时稳定下来。

见到皇上亲临,不甘心的将领们更是无话可说,此时他们已从主导者变成了旁观者,看着接任者们兴高采烈,他们只有黯然地离开了。

叶歆并没有让他们回营,在朴哲的安排下住在府中,次日一早,他们便在严密的监视下离开了丹西城。

士兵们一觉醒来,发现上司换了人,都感到极为惊愕,但叶歆的安抚措施随后又到,酒肉之下,士兵也不在乎上司是谁,只要日子过得好便满足了。

当一切安顿好之后,朴哲领着四万骑兵也从驻地出发了,由于情报系统较好,叶歆很快就知道赵和做出了他早先料定的决定──舒震领着五万骑兵向北进发。

‘赵和果然轻视姚跋,只派了五万人来,和我们猜测的一样。’

朴哲知道大战在即,兴奋地道:‘大人,这次该让我们大显身手了吧?’

叶歆微微一笑道:‘当然,这五万人是打击铁凉的第一步,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赵和的一番心意。’

朴哲哈哈一笑道:‘大人,我们还是按照计划行动吗?’

‘嗯,你立即回营,今夜出发,直扑雪狼关,千万记住,要打着铁凉的旗号,骗入关后不许放一个人出来。’

‘我明白,只是您在这里真的没事吗?这八万人的战力实在有限。’

‘放心吧,敌人可不知道这八万人的战力如何,他们只知道北面有十八万丹络军,以舒震的兵力来看,他绝不敢冒然进攻,而是会选择观望,我当然也不会让他闲着。’说着,叶歆微微一笑,傲然道:‘何况铁凉还杀不了我!’

朴哲感受到叶歆话中的强烈自信,又露出了笑容。

翌日清晨,朴哲的四万骑兵打着铁凉的旗号向西南进发,贴着山脉而走。

叶歆在丹西城也没有闲着,八万大军在燕平的指挥下做好了布置,但这些布置却不是用来打仗的,而是用来迷惑敌军,八万人分成八个万人队,每半天派出一队,向南或是西南进行,而且每次出发都大张旗鼓。

与此同时,一些传言也随着军队的移动向四周散播,说是要南取悬河城,把铁凉军困死在悬河走廊之中,又说要攻取雪狼关,杀入凉州,给敌人造成无数的假象。

舒震只知敌人有十八万人,兵力是自己的三倍有余,因此显得格外小心,任何风吹草动都有过度的反应。听说敌军分兵南下,欲夺悬河城,大惊失色,一方面派人送信给前方的皇帝,另一方面领军在草原上游动,想逐个击败。

他这一番举动自然落入了叶歆的眼中,相比之下,叶歆的士兵不是牧民就是平民,还有众多部族的帮助,打探消息十分容易。而舒震见到草原的牧民并没有盘查,这是他失败的一点,因为他一直以为草原的牧民是不会欢迎入侵者,更不会做为他们的眼线。

叶歆和燕平每天都在府里接收各方传来的消息,利用敌军的动向,改变万人队的路线,这些士兵的战力虽然不高,但跑步并不慢。荒漠的日子其实并不舒服,冰天雪地,漫天风沙,他们都熬过,何况是草原,而且还有草原部族为他们领路。

士兵们都不知道每天这么跑来跑去是干甚么,虽然有些累,但八个万人队,每队四天才跑一次,算起来也不是甚么麻烦事。

舒震拥有五万骑兵,原本可以更机动一些,但由于叶歆制造了众多的谣言和假象,使他不得不更加谨慎,最重要的莫过于第一个传言,姚跋有十八万军队,自己处于劣势兵力,他不敢将这五万人分散,然而面对茫茫草原,五万人大概只能填满一处山谷,无法探测到整个草原的动向。

在叶歆的牵制下,这五万人东奔西走,日夜追击‘敌军’南下的部队,但每一次都扑空。

与此同时,朴哲的大军已悄悄地抵达了雪狼关外的三城,由于铁凉大军都在悬河走廊,城里的守军不过一千人,朴哲将五万人分成三队,一个时辰之内便奇袭了三城,而且之后四门紧闭,不放走任何一人,消息也得到了控制。

是夜,夺袭雪狼关计划的最后一步也展开了,朴哲从俘虏的口里得知雪狼关的守卫不过三千,因此他也没有动用全部军队,三城各留了五千人,带着二万多人悄悄地抵达了雪狼关外。

夜很平静,天空星汉灿烂,美丽的星光洒在草原上分外迷人,微风轻轻地拂过大地,带着阵阵草动之声。

雪狼关上一切平静,巡视的士兵也像往常一样靠在城垛上偷着睡觉,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聊天。三十万大军正在攻打肃州,因此谁也不会想到敌军能摸到城下,所以都显得漫不经心,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大军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还用说,三十万大军,吐口唾沫都能把城给淹了,肃州那群家伙还不乖乖投降。’

‘还是咱们轻松,不用上战场。’

‘是啊!打仗可不是好玩的,还是在这里过着平安的日子更舒服。’

正聊着,城下忽然传来了叫唤。

‘城上的兄弟,开开门,我从前线来,要去都城。’

守夜的士兵都是一愣,这些日子没见一个人从关外来,现在突然有人要到都城,不免都有些怀疑,但三十万大军却使这种怀疑变得极弱,这也难怪,有如此庞大的军队,还有甚么可担心的呢?

士兵提着火把探头朝下方看了看,城下一片昏暗,只看到一堆人影,大约十一二个,都骑在马上,身上穿着铁凉的军服,似乎是自己人。

‘喂,你们是甚么人?怎么会现在入关?’

城下之人正是朴哲,只是换了一身铁凉将领的打扮,见城上怀疑,高声应道:‘我是督粮校尉苗海,前往都城催粮。’

‘催粮官?’士兵们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犹豫。

‘快开门呀!三十万大军打到青龙城下了,眼见就能破城,若是粮草不到,会坏大事。’

‘怎么样?’

‘开吧,反正就十几个人,要是坏了前方的大事,我们可担当不起。’

片刻之后,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名士兵打着哈欠走到城门外,提着火把照了照前方,却并没有细看,招了招手,道:‘校尉大人,快进去吧!’

朴哲微微一笑,给身边士兵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突然跳了过去,一把便将士兵打昏了。

‘雪狼关的防御还真松懈。’朴哲微微一笑,拿起火把朝城外挥了起来。

伏在草中的大军同时跳上马背,如海潮般卷入了雪狼关,关里的人都懵了,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一刀劈翻。

为了控制雪狼关的西门,防止消息走露,朴哲让部下领兵攻占城中各处,而他自己则亲自带人守住西门,不让一个人出关。

城里的防卫着实很松懈,再加上又是黑夜,回荡在城中的马蹄如滚滚惊雷,炸得人们都木了,仅有的三千士兵分散在各处,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很快被朴哲的骑兵瓦解了。

进关不到一个时辰,朴哲的大军已控制了各处,东西两门都被封锁了,三千守军中除了少数被杀,大部份都成了俘虏。

直到天色微光,朴哲进驻了城中的官衙,开始处理关中的事务。

面对突然而至的肃州军,城里的居民都感到莫名的恐慌,谣言开始传开,传说三十万大军全军覆灭,皇帝也战死了。

惶惶不安的气氛开始在城中蔓延,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害怕自己会成为敌军的杀害对象。

朴哲没有刺激平民的情绪,除了把守东西两门之外,并没有防碍居民正常的生活,并约束士兵,不许侵扰平民,这些铁凉之民虽然对肃州军没有好感,但对方做到这一点,他们也无话可说。

面对空虚的铁凉国内,朴哲没有再进兵,因为叶歆的目标是三十万大军,只要拿下这个目标,铁凉国土轻而易举便可取得。

此时,朴哲的消息才刚刚传到青龙城外,红烈的两名族兄因为害怕被叶歆的军队俘获,因此绕了不少路,再加上北方的道路只走过一次,并不熟悉,直到雪狼关陷落之时,他们才把红烈的事情送到军中,算来也是叶歆的幸运。

听说红烈的使者求见,赵和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怒目道:‘这个叛国之臣居然还有脸派人来,不用废话,全砍了,我要让国人都知道叛国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兵部侍郎田河禀道:‘皇上,他们说有机密军事禀告,还说要以此赎前罪。’

‘机密军事?怕不是叶歆的奸细吧?想把我们骗离此地,他们好从容准备。’

‘皇上,无论真假,不如听一听再做打算,若真是军事机密,倒也可以利用,若是叶歆的奸计,我们正好将计就计,也省下攻城之苦。’

一番话说得赵和心动,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就听听这两个叛臣说些甚么,你去召集文武百官到中军议事,让大家都引以为戒。’

田河一听就知道皇上还是有意杀掉来人,苦笑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不到片刻,文武百官便齐集于帐中,听说红烈派了使臣前来,都感到十分惊讶,尤其是红烈麾下的旧将都有些喜色,红烈毕竟是老臣,心里还是向着铁凉,只盼着这次立功能为红家洗去罪责,让红烈重归铁凉。

第四章

‘朴大将军的骑兵明天就会出发,你们明日要做好准备,后日也领兵出发,粮草辎重早已运到丹西城,你们不必担心补给问题,到了那里就可以安顿下来。’

赫洋的一番解释多少抹去了一些不安,却又带来了一些怀疑,丹西草原是甚么样子,他们谁也没见过,但为了夺取一个没有人控制的草原而派出十二万大军,似乎有些小题大作,不是其中有诈,就是别有用意,当然,这些隐藏的用意是他们无法知道的。

朴哲一直坐着不言语,眼睛却在观察每一个人,从不同的表情里看到不同的心态,就像是考官,正在为将要组建的新军考察将领。

此时见众人的眼色,他忽然站了起来,正义凛然地道:‘你们都是天龙之将,所统之军也是皇朝的军队,一切皆由朝廷调配,你们身为军人,就要听从皇命军令。’

赫洋也随声附和道:‘一切要听从军命行事,谁敢不听命令,大将军便会以军法从事,到时候别怪我无情。’

众人面面相觑,事到如今的确由不得他们选择,只有默不作声,但也有不少人暗自心喜,相比起其他地方,丹络军队的重要性并不高,做为军人,很难有好的前途,尤其是年轻人,他们更喜欢冒险,而这次进军丹西正是他们发展的好机会。

叶歆从头到尾都像没事人似的,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捧着一卷书稿,正悠闲地读着,只是不时地用眼角扫视着众将。

‘好了,今夜大家都尽兴了,明日去处理好一切事务,后日出发,这是皇命,绝不能等闲视之,若有懈怠,定斩不赦。’

‘是!’

送走将领后,赫洋随即露出不安的神色,转头看着叶歆,沉声道:‘大人,我看他们心里不服,若是不解决,日后定生后患。’

叶歆微微一笑,看着朴哲问道:‘朴兄,你的安排怎么样了?’

朴哲含笑点了点头,道:‘放心,我已从中下层将领中挑选了一群忠厚之人,待大军到了丹西,便可以立即替换。’

赫洋愣了愣,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

叶歆点头道:‘丹络和平太久,又是富庶之地,将领重利轻义,不能托付大事,而大军将要面临恶战,若是将领无能,后患无穷。’

‘的确如此,这些将领只会拿钱,不懂带兵,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把丹络丢了。’赫洋点点头,又问道:‘大人,我能做些甚么?’

‘你当然要留下打理丹络,丹络初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与朝廷之间的联系也需要加强,然而南方战事吃紧,我和朴兄都无法留下来,只好让赫兄受累了。’

‘大人过谦,这是大人对我的信任,我赫洋一定会尽心尽力把事情办好。’

‘有赫兄这番话,我们又有甚么不放心的?’叶歆哈哈一笑,道:‘我已命宋钱押送粮草,还有更多的军粮会从天马草原运来,你千万小心,要把粮草及时送到前线,这是战事之本,切不可大意。’

‘是!’赫洋顿了顿又问:‘皇上要留下来吗?’

叶歆摇头道:‘皇帝会随军出发。’

‘这……太危险了吧?’想起女皇帝娇滴滴的样子,赫洋实在无法想像她上到战场会有甚么样的反应。

叶歆笑着拍拍他的肩头,道:‘放心吧,别看皇上样子娇柔,她可是位能人,何况皇帝亲临前线,对于军心士气都会有好处。’

赫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叶歆的判断。

笑容背后,叶歆也在担心南方,每过一天,青龙城的压力就更重一些。

相比之下,悬河走廊的气氛却凝重得多,三十万大军,那是何等磅礴的气势,偌大的悬河走廊也显得异常狭窄,数十里的大营一眼望不到尽头。

对肃州军来说,悬河的半融化状态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无数冰块漂浮在水面上,既无法行走,又无法行船,使他们可以集中兵力堵住铁凉军东进的方向,然而面对数倍的大军,黄延功所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偌大的悬河走廊,原本是商旅之路、牧民之路,然而此时却笼罩在血腥和杀戮之中,站在其中,任何人都能轻易地从空气中嗅到血腥味,身处战场的士兵更是终日生活在其中,甚至连吃饭都似乎在咀嚼着别人的鲜血。

各县的居民早已迁走,人去楼空,县城变成了军营。

相比之下,铁凉军的伤亡比肃州军更大一些,因为他们是进攻者,任何一寸的前进都需要付上众多的伤亡。战场就像是一个吸血的野兽,只有吸饱了足够的鲜血,它才会给人希望。

看着营中哀嚎的伤员,黄延功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给他足够的大军,他一定挥军直捣敌营,然而手上的兵力明显处于劣势,以寡敌众,还要正面迎敌,难度之大非外人所能明白。

‘将军,朝中的援兵为何迟迟不到,难道等着我们杀败六倍的敌军吗?’参军王将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黄延功虽然心里也有不满,但他是个识大体之人,绝不会容许部下在此时散布不安的气氛,脸色一沉,冷眼盯着他斥喝道:‘给我闭嘴,士兵们都没有叫,你叫甚么?身为军人,守一方之土,此乃天职,是你我的责任,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发牢骚,我就以影响士气为由处置你,听到没有!’

‘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副将光耀道:‘将军莫急,王参军也是忧心军事,并无二心,眼下我们已连丢了三个府,若是再退就要退进青龙城了,战势于我军不利,还是早作良策,免得日迟生悲。’

黄延功点点头,神色凝重地道:‘我已连书数封急信,现在尚不见回音,想必城中也在谋划,你们如今只能守着这条防线,免得被敌人攻到青龙城下,那是我们最大的耻辱。’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震耳欲聋的杀声。

黄延功整了整盔甲,抬眼看了看麾下众将,正色道:‘又要开始,希望今夜还能再见各位。’

语气显得有些悲壮,但事实正是如此,要抵挡三十万大军的狂攻,就必须用死亡和负伤做为代价。

将领们都默不作响,整理了一下衣冠,提着宝剑鱼贯而出,奔到自己驻地,眼下只能祈求剑更锋利一些,多杀几名敌军,让自己有更多机会活下去。

战场上,铁凉军阵势整齐,盔甲鲜明。

虽然死伤更重,但士兵们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失望之色,因为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信和热情,当然,赵和的重赏也是刺激军心的因素之一。

军阵之后,赵和领著文武百官横列于高地之上,居高临下,观看将要展开的新一轮攻势,神色间都很轻松,丝毫没有考虑过去的几仗,铁凉的伤亡人数已经过万。

‘皇上,今天一战,定能打到青龙城下,让青龙城里的叶歆胆颤心惊,坐立不安。’

赵和听得很舒服,含笑道:‘我倒希望趁胜追击,一举攻入青龙城中。’

随着这番极度自信的言论发表,周围立即回响起来众多阿谀之词。

‘皇上英明!’

‘我军必胜,敌军必败!’

‘铁凉军是无敌的!’

当然,也有人保持着审慎的态度,叶歆的名气之响,天下少有,这样的人物绝不会坐以待毙,然而从开战之初到现在,肃州却从未向悬河走廊增兵,不是兵力枯竭,无以为继,便是另有所图,想到后一点,没有人能感到安乐。

‘皇上,叶歆此人狡猾异常,足智多谋,万万不可大意。’

‘是啊!还是小心为上,免得敌人又施诡计。’

赵和心情正好,哪能听得下忠言,轻蔑地应道:‘叶歆不过是一介书生,只会钻营地位,打仗这种事他可不在行,何况我们有三十万大军,推也能推倒青龙城的城墙,爱卿不必多虑。’

面对这种态度,大臣们也都不敢再说甚么,因为他们都清楚皇帝的脾气和手段,稍有不慎就会像红家一样。

隆隆一阵鼓声,如同天空中乍起的惊雷,响彻战场,随之而起的是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铁凉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向肃州军的防线,又一场惨烈的攻坚战展开了……

青龙城中,夜寒和紫如等人也是焦急万分,事实上他们已抽调任何可以用的军队,连赤温的禁军也派上了战场。

然而,南方的屈家、西南的鬼方、东面的银雪帝国,都在虎视眈眈,时刻威胁着肃州的安危,因此岳风、马恢、周大牛、狼牙的大军分散在各地,根本无法回援。

面对艰难的窘境,夜寒等人恨不得能变出一支军队,然而现实中他们只有算计,算计,再算计。

他们唯一能期盼的只有叶歆。

每到夜深时分,紫如总是免不了向北方的天空祷告,那里除了有思念之人,还有支持整个肃州的脊梁。

‘大人,您快回来吧!这里没有您可不行……’

叶歆此时刚刚从丹络出发,许多士兵都不情愿离开家乡,因为他们从未参与过真正的战争,虽然拿着最好的武器,穿着最安全的盔甲,但心里却都感到惶惶不可终日,因为直到此时,他们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军人,而不是以前那些靠着军人之名吃饭的人。

丹络的八万驻军,加上朴哲的四万人,总共十二万大军,浩浩荡荡杀进丹西草原,只留下三千近卫军在丹络城中,让赫洋调动,如此的变化令丹络的百姓都感到极为惊愕,但没有了驻军,人们的心头都似乎轻松了许多,尤其是那些千里迢迢而来的商人,他们最不喜欢军队,如今有了更自由的环境都很高兴。

市场的气氛比以往更活络了,除了原有的商人之外,天龙朝的介入也使得东面的商路更加畅通,商队出行付出的代价大幅减少,相对而言,利润空间也变得更大,没有人不为之高兴。

变化还不止如此,赫洋依靠这些年管理城市的经验,制定了一套城市管理法则,使各城不再变为城主的私有财产,而是进入了整个丹络荒漠的系统和制度之中,方便中央控制地方。

看着赫洋一系列的手段,叶歆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这才安心的上路了。

沙漠行军不比别的地方,由于是春天,大地上的积雪还在融化,许多地方都不适行走,但有了沙漠驻军,茫茫的荒漠就像是出现了一条通行无阻的大道,使朴哲的骑兵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杀入丹西草原。

离开了茫茫的荒漠,进入蓝天白云,青草遍野的空间,这些出身牧民的战士都感到异常的兴奋,牧民激昂而优美的歌声开始回荡在青草之间,甚至有人开始跳起草原之舞。

‘这才是美丽的地方,荒漠虽然富裕,但总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

叶歆从马车里探出头看了看朴哲,微笑道:‘你们是草原牧民,当然看惯了牛羊牧场,但是后面的那八万大军可不这么想。’

朴哲回头朝东面望了望,摇头道:‘这些士兵的战力实在有限,把他们带来是个危险的举动。’

叶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这很危险,但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这八万人虽然战力有限,但敌人不可能不考虑这八万人可以发挥的效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让敌人把这八万人当成最大的威胁,从而做出针对性的布置,此时你的四万铁骑就可以任意驰骋,出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做出致命的打击。’

朴哲苦笑道:‘在三十万大军面前耍手段,分寸必须拿捏得最恰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歆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危机,但危险的背后是巨大的机会,一旦成功,不但肃州之患可解,甚至有机会染指凉州,彻底解决西面的隐患。

‘这一点我当然很清楚,所以才没有让你的四万铁骑兵进入丹西城,而是来到这无人的草原地带,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朴哲看了看苍茫的四周,点头道:‘我明白大人的用意,只是有些担心而已,毕竟这场大决战关系重大。’

叶歆轻笑道:‘尽力而为吧!天下之事若是都能掌握在手中,一切也都没有甚么意义了。’

‘这倒也是,有了不确定的因素,事情才变得有趣,只是这是人命的游戏,结果可能是死亡。’

叶歆微微叹道:‘生死又如何,到头来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朴哲无言以对,如果世事都看淡了,也就没有甚么好争了。

四万骑兵并不是小数目,铺在苍茫的草原上也是异常显著,为这原本平静的地方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由于丹西草原重要性不高,从未有过这么多军队到来,因此周围的小部族都感到十分不安,担心部族的安全。

叶歆在丹西草原西部的一处高地建立了临时的统帅大营,这里不在主要的交通路线上,一般人不会到此。当然,大军的行动不可能瞒过敏感的部族,因此大营建好之后,他首先接见的便是当地部族的首领,要想消息不泄露出去,稳住这些牧民是最有效的举措。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各部族族长来到了大营,参加了为他们准备的宴会,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主事者是朴哲,是草原上的英雄人物,同样出身部族,这使族长们有了亲切感。

‘原来是朴哲族长,我们不知道是您这位英雄,否则也不会担心了。’

‘我也是草原人,也是在牧马背上长大的人,和你们都是一样的,所以绝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不知朴哲族长来到这里干甚么?’

朴哲笑了笑道:‘这里本就是天龙朝的土地,一直以来都没有正式的管理,许多问题都无法解决。我现在是天龙朝的官员,是来管理这片草原的,当然这种管理并不是要打乱各族现有的情况,只是设立一些衙门,你们要是有甚么解决不了的事,我们都可以帮助解决。’

族长们不安的心情都荡然无存,皆露出高兴之色。

‘为了表示诚意,这次我还带来了天龙皇帝赐给你们的礼物,现在都放在外面,大家随我出去看看。’

带着好奇心,族长们随着朴哲走到营寨的西面,发现草地上堆积如山的物品,竟是大量的布匹、工具,还有精良的铁器。

这些都是牧民最宝贵的东西,他们不需要金银,却需要这些实物,因为地处偏远,生活也不算富裕,要想购买这些东西并不容易,叶歆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特意准备下了。

看着堆在自己面前的礼物,族长们都无法按捺激动的心情,一个个拜倒在地,朝天空连叩头,嘴里高呼‘万岁’。

朴哲又以美酒佳肴相待,一日之间便在丹西草原建立了声望,族长们对他更崇敬了。

第八章

‘带上来。’

随着皇帝一声怒喝,两名红氏族人被捆着押了上来,脸上既惊又怕,脸色惨白,一进大帐便跪倒在地,嘴里大叫冤枉。

‘冤枉啊!皇上,我们对您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千里迢迢前来,完全是为了给皇上尽忠。诸位大人,我们以前同朝为臣,请你们帮帮忙,千万让我们把话说完。’

赵和冷冷地扫视两人,淡淡地道:‘不要大呼小叫,有甚么话就说,是真是假,我们会判断。’

‘是,是,我们一定说实话。’

‘说吧,红烈叫你们来有甚么消息要告诉我们。’

‘皇上,大事不妙,叶歆的大将朴哲领着大军出现在丹西草原。’

‘甚么!’赵和惊得跳了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二人,脑子里一片混乱。

文武百官也是一片哗然,由始至终,叶歆都没有在这场战争中露面,虽然叶歆不是武将,但在青龙城城头上也从未见到叶歆督战的身影,有的人甚至以为叶歆躲了起来,或是早已移到安全的地方,在远方督战,没想到红氏族人竟带来这种消息。

红思孝道:‘皇上,消息千真万确,我们两个敢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假。’

‘不可能!’赵和忽然平静下来,冷冷地看着两人,‘来人啊!把这两个奸细推出去砍了。’

两人吓得大叫:‘皇上,我们没有说谎,叶歆的大军的确到了丹西草原,千真万确,我们愿用性命担保。’

偏将军曹项虎插嘴禀道:‘皇上,此事还是小心为上,万一真是叶歆的奇兵,对我军可是大为不利。’

‘是啊!丹西之地我们从未派人收复,因为那里不是主战场,然而叶歆若是打通了丹络的通道,率大军出现在丹西草原合情合理,臣以为不可不防。’

赵和轻笑道:‘此乃叶歆的调虎离山之计,前些日子我已派舒震领了五万骑兵北上,他的军报中只有姚跋大军的动向,却从未提及朴哲之军。叶歆见我军攻城日急,担心城池不日被破,因此派了此人前来,以谣言蛊惑我军分兵。他却不知道姚跋已率军前来,谣言不攻自破。’

红氏族人早吓得屁滚尿流,着急地辩解道:‘皇上,我们句句是真,丹络之军的确到了丹西城,这是我们亲眼所见,红大将军说那是丹络与叶歆联手的现象。’

‘联手!’赵和脸色再变,随即陷入了沉思,正如他与鬼方谈判一样,叶歆也可以与丹络联手,以叶歆的狡猾,未必不能说动丹络的姚跋。

群臣也开始相信红烈的消息,红烈的旧部对他们的上司一直忠心耿耿,见有了机会,都站了出来。

‘皇上,红老将军虽然因为银羽将军之事逃亡,但心在铁凉,此番进言完全是忠心的表现,皇上不可不察。如今三十万大军日夜攻打青龙城,北方的确空虚,叶歆此人又狡猾之极,这些日子不为青龙城添兵便可猜知他别有打算。如今事态已明,叶歆打算从北方南侵,与青龙之兵共击我部,必须早做打算,否则悔之晚矣。’

气氛的烘托下,赵和也被感染了,沉吟片刻道:‘这样,再派五万骑兵前去,与舒震的大军会合,有了十万铁骑,可以巡视敌军的动向。’

‘十万骑兵!’群臣还是有些不安,叶歆让五六万人抵抗三十万大军,而且一打就是月余,没有足够的信任是办不到的,也就是说叶歆可能把主力都放在了丹西草原,那里才是真正决战之地。

田河颇有谋略,一直不发一言,此时才神色凝重地道:‘诸位,叶歆出现在北方,用意有两种,一是与青龙城的大军形成夹击之势,牵制我军的进攻,许多人大概都会这么认为,但我却以为不然。’

‘哦!田爱卿请说。’

田河侃侃而道:‘形成夹击之势固然可行,但行动过于消极,我有三十万大军,粮草不缺,已立于不败之地,时间一长,青龙城的数万守军未必能守下来,万一城破,叶歆的奇兵便失去了效用,而且还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所以我觉得叶歆兵进丹西的用意绝不会如此。’

‘你的意思是……’

‘奇袭雪狼关。’

一言即出,满堂皆惊,若是被占了雪狼关,国中不保,更重要的是严重打击军心士气,这三十万人将困在雪狼关与青龙城之间的土地上,这片土地虽然不小,但人口稀少,粮食不足,不足以养活三十万大军。

赵和也露出了忧色,道:‘说得不错,若是雪狼关被袭,我军的情况极为不妙,此事的确不可不防。’

红氏族人见众人都开始相信他们的话,神色也平静了,脸色露出得意的笑容,又道:‘红老将军已有退敌之策,希望皇帝对红家从宽处置,老将军一定会誓死报效国家。’

赵和淡淡地扫了扫两人,道:‘有甚么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红老将军的意思是请皇上派一支军队插入丹西与雪狼关之间的道路,虚张声势,意欲北征,然后再派一支骑兵沿着荒漠边界北方奇袭丹络荒漠的入口,切断敌军的粮道。丹络并非产粮之地,此时又是春季,粮商们未到丹络,只要切断粮道,敌军会十分慌乱。’

曹项虎附和道:‘老将军此言有理,北方既然是叶歆的主力所在,断其粮道的确是招妙棋。’

赵和沉吟半晌,又扫了扫两名红氏族人,眼里的怀疑并没有消失。

‘皇上,快下决定吧,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赵和见众人催问,这才应道:‘计虽不错,却会打乱我军攻城的计划,而且分兵容易被敌军逐个击破,这一点不能不考虑。依我之见,北方掀不起大乱,只要加强雪狼关的驻军便可,可以拨五万人回军雪狼关,舒震的五万骑兵做为巡视部队,监视北方动静,这里二十万大军日夜攻城,早日破城,便可解决一些问题。’

一听这话,众人都知道皇帝对红烈缺乏信任,不敢冒险分拨大军北进,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像红烈这么老道之人,所提的建议都是切中要害的良策,若是不从,只怕后患无穷。

赵和没有再看臣下的眼色,挥了挥手,命卫士把红氏族人带了出去,既没有提处置,也没有提宽恕,似乎有意观望着甚么。

丹西的叶歆很快便得到雪狼关的消息,心中大喜,占领雪狼关就等于制造了一个大口袋,三十万铁凉大军被二十万的肃州军困在口袋里,然而情况并不乐观,口袋虽然做好,敌人也被套了进去,然而对手太强,口袋太薄,要想把敌人消化在口袋之中,就必须有更强的手段。

燕平见他脸上的喜色一闪即逝,不禁奇怪,问道:‘大人,怎么了?这难道不是高兴的事吗?’

‘口袋做好了,敌人也进去了,现在需要一把利刀击刺袋中之物,否则敌人会很快冲突口袋,逃之夭夭。’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叶歆沉吟道:‘青龙城支撑了这么久,想必已是精疲力尽,是时候把铁凉的主力引出来了,朴哲此时应该已把消息放了出去,只等铁凉行动了。’

‘这八万人真的不能投入战场?’

‘倒也不是,只是这八万人训练不足,守城尚可,野战没有太大的作用,我料舒震听到消息必然南撤,你立即点齐城中士兵,明日起程,移驻梓宁军塞。’

‘梓宁?’燕平对这片草原十分陌生,也不知道梓宁的位置。

‘梓宁军塞在悬河西北方百里之外,依山而建,是个不错的地方。我们号称有十八万大军,铁凉见我军南移,必然感到忧虑,对青龙城的攻势多少会受些影响。’

燕平不安地道:‘那岂不要让这八万人上前线。’

‘前线不假,却不意味着一定要打仗。’叶歆微微一笑道:‘此举是给赵和增加压力,赵和若知雪狼关有失,而且还是屈家之兵,必然以为国土尽丧,断然不敢继续攻打青龙城。而这八万人移驻要塞,便是向铁凉陈兵示威,他虽然有三十万大军,但归心似箭,绝不会绕路北上,攻打要塞,却又不能不防着。’

燕平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大人是要放只中看不中用的狼在敌人身边。’

‘以我们如今的兵力,要想歼灭三十万大军,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这三十万大军面临无家可归的绝境,一定会誓死反扑,没有有效的打击手段,我们没有必要去硬杀。’

‘您要放他们回去?’

叶歆当然不甘心白白放走这三十万大军,只是围歼三十万大军,那是何等庞大的计划,眼下战力根本不容他过于奢望成果。

‘三十万大军一口气吃不下,所以要分几次吃,逐渐消化才是安全之道,唯一的问题在于赵和知道国中有失,必然尽起大军西退,追击的效果也未必有用,除非朴哲的大军把三十万人堵在雪狼关外,但这太危险,铁凉虽然倾国而动,但国中多少也还能征调些士兵,如此一来腹背受敌,情况更为不利。’

燕平有些泄气,摇头道:‘看来只能放虎归山了。’

叶歆现在想的是如何在铁凉军狼狈退回之际,还能据守雪狼关,扼止铁凉东进的计划,当然,如何趁机大幅削弱敌军的兵力也是考虑。

燕平见他沉思,正想离去,忽然又被唤住了。

‘大人,还有甚么事?’

‘连夜赶制屈家的金浪旗,明日把这些大旗分插在军塞各处,与姚家的旗帜并立。’

‘你的意思是……’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要告诉铁凉大军,姚家与屈家联手,这个消息可比任何消息更能刺激铁凉。铁凉国中空虚,听到屈家与姚家联手的消息,赵和不能不想到屈家会进攻本土,这种不确定性会使大军变得不安和忧虑。’

‘妙啊!’

‘把你的三千骑兵扮成草原马寇,在悬河城与雪狼关之间的通道上活动,若是敌军的小股军队出现,立即偷袭。’

‘这么好玩的事,兄弟们一定很乐意。’

‘有一点切记,不要让你的手下成为俘虏。’

燕平心领神会,带着微笑和喜悦离开了。

雪狼关被占的消息被封锁了数日之后,一个奇怪的消息开始渗透舒震的军中──屈复清大举进犯,奇袭铁凉国内,已占领了全部土地,连雪狼关也落入了屈家的手中。

舒震刚刚从皇帝那里接到圣命,让他监视雪狼关一带的动静,本打算率兵西移至关外三城附近,听到这样的消息怎能不大吃一惊,这是关系到铁凉国存亡的大事,即便是传闻,他也不能不为之忧心。

‘将军,这可是天大的消息,若屈家背信弃义,我三十万大军就会无家可归,后果不堪设想。’

舒震脸色沉得像锅底,咬牙切齿地叫道:‘消息从何而来,立即查清楚了吗?也许是敌人的诡计。’

很快,士兵们查到了消息来自牧民,这些‘纯朴’的牧民绘声绘色地讲述了雪狼关的事情,还清楚地说城上飘扬的是屈家的金浪旗,这一下真把舒震给震住了。

‘真是屈家!这些可恶的家伙,居然不守信用,背后偷袭。’

‘将军,我们怎么办呀!父母妻儿都在国内,现在落入屈家的手里,不知道会有甚么样的下场,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将领的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自己在外拼命打仗,家却被人占了,这种感觉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舒震也感到心中在颤抖,手里有五万军队,这些日子却在草原上奔来扑去,希望找到姚家的军队,但一直都没有结果,而他又不敢打到丹西城,担心会中了陷阱,劣势兵力也是最大的原因。

‘快去通知皇上吧!三十万大军,只要发兵及时,一定可以收复失去的国土。’

在部下的鼓动下,舒震做出了向皇帝禀报事态的决定。

消息送到青龙城下已是三天之后,赵和此刻正在催促大军全力攻城,他也在担心北面的朴哲大军,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占领青龙城。

‘皇上,舒将军派人送急信来。’

‘叫进来。’

风尘仆仆的报信人奔入大帐,脸色惨白地看了一眼帐中文武官员,激动地叫道:‘皇……上,大事不好,雪狼关被夺了。’

‘甚么!’气氛仿佛突然凝固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报信人,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和突然从位子上冲了下来,一把揪住报信人的衣领,大声喝问道:‘消息可靠吗?’

报信人气急败坏地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我们将军得知事情后,立即让微臣连夜赶来送信,请皇上早作定夺。’

赵和以为是叶歆的计谋,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的叶歆,果然阴险狡诈,竟然趁我军不备,偷偷袭取了雪狼关,真是可恶之极,我非剐了他不可。’

营中诸将都显得忧心忡忡,回家之门被堵了,消息一旦传开,士气一定会大幅滑落,然而报信人的下一句话使沸腾的空气再度炸开了。

‘占领雪狼关的不是叶歆的军队,是昌州的屈复清。’

‘啊!’赵和顾不得仪态,当场惊叫了起来,惊愕地看着报信人,大声问道:‘你是说屈复清占了雪狼关?’

‘据可靠消息,城上插着的是屈家的金浪旗,不是叶歆的飂翼绿旗。’

文武官员的脸色沉到极点,心情也同样沉到极点,屈家若是占了雪狼关,说明全国都落入屈家之手,他们的家人都在国中,此刻也都落入屈家之手,杀剐全凭他人,心里顿时悬在了半空。

‘这个可恶的屈复清,居然背信弃义,袭我国土。’赵和抽出佩剑,狠狠地劈翻了面前的桌子。

报信人禀道:‘舒震将军已领兵西进,只等皇上的命令就回攻雪狼关。’

赵和点头道:‘你立即回去,朕命他为先锋,先行攻打雪狼关外三城,我领大军随后便至。’

‘皇上,青龙城的事如何?’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赵和,倾国之军前来,结果却是狼狈收场,气得他一甩袖子,愤愤离开。

在场的众将无不怅然,成果就在眼前,却无法摘取,谁都不甘心,但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青龙城中,浴血奋战数十天的士兵们突然发现敌军停止了进攻,无不大为意外,但也庆幸著有喘息之机。黄延功、赤温等人连番督战,已是精疲力尽,拖着疲惫的身躯,两人来到夜寒的府里,将战况禀报。

‘停止攻城?’夜寒等人大感意外,因为战争,朝会已经停止了,一切议事都在他的府中进行,日夜有人来往穿梭,突然的平静使这些官员多少有些不适应。

黄延功点头道:‘的确停止了攻城,而且还有撤退的迹象。’

‘撤退!’

文武官员们更是惊奇,三十万大军攻了数十天,虽然青龙城坚固,但士兵疲乏,再战下去,后果很难预料。

夜寒沉吟道:‘莫非出了甚么事?’

紫如嫣然一笑,道:‘这还用问,一定是大人在三十万大军的背后做了手脚,他们不得不仓惶退走。’

夜寒深以为然,笑道:‘一定是这样,大人进兵丹西草原,一定对铁凉军造成极大的威胁,也许此时已攻占了雪狼关,让铁凉大军无家可归,他们才不得不撤走。’

一时间气气炽热,士气高涨,人们的脸上展露出轻松而又兴奋的表情,这数十天提心吊胆,每天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心情紧绷到极点,若是再维持一段日子,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挺得住。

‘肃州之围已解,大家今夜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是啊!几十天的战争,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赤温问道:‘我们怎么办?要追击吗?’

夜寒不禁感到两难,一方面军士疲惫不堪,应该得到休息,伤员也需要时间治疗,然而在悬河走廊以西的叶歆正领着大军,若是铁凉一路掩杀,对于兵力不足的叶歆来说,可能会极其危险。

紫如心牵叶歆,忧心忡忡地道:‘大人千里迢迢,从丹络绕到悬河走廊之西,以解青龙城之围,若是铁凉大举围攻,情况极为不妙,我们是不是也该侧应?’

在场大都是叶歆带出的将领,心里自然向着叶歆。

黄延功道:‘这样吧,趁着铁凉未退之际,让骑兵们立即休整,一旦铁凉退走,我们便用骑兵追击,使他们不能从容而退。’

‘这倒是办法。’

赤温拍着胸脯道:‘骑兵的事交给我吧!’

‘你不要紧吧?’

‘我是禁军统领,皇帝和叶大人都在那里,我怎能不去呢?’

众人相视一笑。

第九章

铁凉军也不是仓惶而退,由于担心背后的追击,剩下的二十五万大军分成五批,每三个时辰出兵五万,西进雪狼关。

对于这种情况,赤温的骑兵迟迟无法出发,梓宁的叶歆也有些无奈。

‘大人,敌军分批退走,我们真的没有办法追击吗?’

‘敌军中也有能人,他们唯一的缺陷就是情报不足,没有足够的资料做出正确的分析,所以我们的骗局才能生效。’

‘若是不能有效的打击敌军,这三十万大军还是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我们又要陷入苦战。’

叶歆何尝不知道后果,只是让八万没有任何战场经历的大军前去作战,风险相当巨大,甚至会破坏这些日子建立起来的成果。

‘除非朴哲能守住雪狼关,待铁凉大军缺粮,我们才有机会一举歼灭。’

‘族长手下都是骑兵,不擅于守城,只怕有些困难。’

‘我正是知道这点,所以让他自己判断,若是敌军势大,可以撤出雪狼关。’

雪狼关的朴哲的确很想守下去,他不忍看着叶歆的成果就这么消失了,然而一个突发的事件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一日,雪狼关依然平静。

正当注意力都集中东面之时,西面的关口显得十分平静,士兵们三三两两站在城上闲聊着,这些人都是草原牧民,一辈子生活在马背上,很少守城,因此都觉得很新鲜,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听说西面就是铁凉国,那里到处都是山,不像我们那里,一望无际都是草。’

‘别说西面,两侧都是山,高不见顶,感觉挺怪的。’

忽然,一名士兵指着西面叫道:‘你们看呀!那是甚么?’

士兵们抬眼望去,赫然发现远处的山道上尘土飞扬,一彪军队如长蛇般向雪狼关冲来。

‘军……队!’

城头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得到消息后,朴哲也大吃一惊,立即飞奔至西关,赫然发现关外涌来了大军,黑压压的一片,填满了整片空地,至少有万人,人数虽然未必比城中的守军多,但这是一个信号。

‘族长,不是说铁凉国内没有大军了吗?这些士兵是从哪里来的?’

朴哲也极为纳闷,从攻破雪狼关开始就已经封关,虽然逃了一些士兵,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组建大军,似乎不太可能。

‘族长,你看那旗号,与我们打的一样。’

朴哲又是一愣,仔细一看,脸色又为之一变,因为城下大军所打的旗帜不是铁凉的旗,而是屈家的金浪旗。

‘屈家真的杀入铁凉了!’

此时,一员大将离开了军阵,来到城关之下,扬头高叫道:‘城里的人听好了,我是屈显武,已率兵攻占了铁凉全境,你们最好开关投降,屈家绝不会亏待你们,如若不从,到时候玉石俱焚,可别怪我们无情。’

‘族长,怎么办呀?’

朴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现在打着屈家的旗号占城,没想到屈家真的背信弃义,率兵占领了铁凉全境,现在又要攻打雪狼关。此刻东面有三十万铁凉大军,西面又有屈家的大军,两面夹击,他这四万骑兵根本无法支持,只是一旦撤走,又会破坏叶歆的口袋计划。

屈显武占了铁凉,势力扩大何止一倍,军力国力都大大增加,成为西北方第一霸主,自然是得意万分,见城上久久没有回应,脸色微沉,又喝道:‘给你们一个时辰考虑,若不投降,我们便要攻城了。’

朴哲陷入了沉思,这是他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个选择,结果将关系到四万族兵的性命,以及叶歆的全盘计划,不是他一个人能承担的。

‘族长,不如表露身分吧,也许可以阻止对方进攻。’

朴哲摇头道:‘我们与屈家并非联盟,更何况屈家可以弃盟友于不顾,即使我们表露身分,只怕也无济于事。’

‘屈家不知道战况,也许我们可唬住他们,有了足够的时间,我们也好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朴哲顿感心动,沉吟片刻,指着部下道:‘打出飂翼绿旗。’

片刻后,城头上的旗帜焕然一新,墨绿色的大旗迎风招展,分外显眼,城下的大军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屈显武哪能不认识叶歆的旗号,顿时惊呆了。

朴哲走到城墙边,朝着下方微微一笑道:‘我乃天龙朝镇北大将军朴哲,已领兵占领雪狼关多时。’

城下一片哗然,屈家大军乘着攻占凉州全境的余威而来,打算夺下这最后的城池,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屈显武怀疑地问道:‘你们真是叶歆的军队?’

‘如假包换。’朴哲傲然指了指飘舞的大旗。

听说是叶歆的军队,屈显武不禁有些害怕,他见识过叶歆的手段,一直怕与叶歆对敌,现在叶歆的部下占领了雪狼关,说明他已击败了铁凉的三十万大军,这是何等的功绩,不能不为之心颤。

一旁的谋士也感受到主子的不安,出言问道:‘五公子,如今怎么办?’

屈显武犹豫很久也没有下决定,屈家暂时还没有与叶歆正面开战的计划,不敢冒然攻关。

‘退出五里,扎下营寨。’

屈显武知道这事只能禀告父亲才能下决定,反正昌州大军已占领了凉州全境,少一个雪狼关虽多少有些遗憾,但影响并不算太大。

目送屈家军退走,朴哲心中稍安,但屈家领大军前来,虎视眈眈,绝不会轻易放弃,而东面的铁凉军日渐逼近,若是领大军出战,雪狼关空虚,根本无法守住,因此弃关是必然的选择,只是如何弃关则是关系到结局的要点,把关让给屈家,还是穷途末路的铁凉大军,其中差别极大,结果也大不一样。

拖着无尽的思绪回到中军行营,他立即找来军中的智囊们商议后面的计划。

‘族长,我们撤吧!’

朴哲摇头道:‘不!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撤了,叶大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通过丹络,攻下雪狼关,我们不能让这些心血白费了。’

‘可我们兵力不够,能做甚么呢?’

朴哲苦思了片刻,眼睛忽然一亮,正色道:‘雪狼关不能让给屈家,不然再想讨回来就难了。’

‘您要让给铁凉?’

朴哲摇头道:‘不是让,是交换。’

‘交换?’

这些日子跟随叶歆作战,朴哲也领略到更多的骗术,这些计谋虽然有些阴毒,但比起损失士兵的生命更好,也更有效。

‘对!我打的是屈家的旗号,可以假称是姚家军队,因为没有得到既定的利益,所以同意把雪狼关让给他们,但要他们把战马给我们。’

‘战马!’众人都是一愣。

朴哲点头道:‘铁凉的战马都是良种马,失去战马的骑兵,铁凉就失去了机动性,对于草原作战大大不利。’

‘他们会愿意吗?’

‘失去了战马,他们还能再得到,但失去了雪狼关,他们就没有了回家之路。’

第二天,朴哲扮成一名士兵,带著书信赶到离关外三城只有四十里的舒震军中,要求与舒震谈判。

舒震正在打算攻取三城,听说敌军派人来谈判,不禁纳闷,却也不敢不理,立即把使者招入军营中。

朴哲知道自己这次行动的重要性,表现得极为恰当,不卑不亢地走入了中军帐中。

舒震打量了他片刻,见他一身士兵的打扮,如何也想不到他就是敌方的领兵大将,问道:‘你代表谁来谈判?’

‘我代表我们大人。’

‘哪位大人?’

‘我们是姚家的人,替屈家打下了雪狼关,然而他们不守信用,所以我们打算用雪狼关换些利益,然后回去。’

舒震大感意外,没想到局势竟发生这种变化。

‘我家大人说了,只要你们答应条件,我们就会把雪狼关让给你们,这样铁凉才有打回去的机会,否则一旦屈家接管雪狼,你们可就都完了。’

舒震脸色大变,心里嘀咕道:‘如果屈家的军队还没到雪狼关,这倒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只是对方的真假无法确定。’

‘将军,我们可是抱诚意而来,若是不成,我最多把城交给屈家,没甚么损失,可将军不同,你的家小想必都在关那边吧?也许会成为他们要胁的筹码。’

一句话戳中了要害,舒震的脸色刷的全白了,铁凉国中有他深爱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女儿,若是因此而遭殃,心中怎能安乐,但他沉吟了很久,还是迟迟不能下决定。

‘将军想必是信不过我们,这样吧,我们先把关外两城交给你们,做为先期条件。’

舒震怦然心动,若是先取回两城,三十万大军多少有了安家之所,也可以成为攻打屈家军的前哨要地。

‘你们要甚么条件?’

朴哲微笑道:‘条件很简单,第一,我们要铁凉把丹西草原一带划分给我们大人。’

‘这个容易。’舒震知道丹西草原原本就不在铁凉的掌握下,此举无非是顺水推舟,因此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

‘第二,我们要你们的五万匹战马。’

舒震愣了愣,脸色骤变,惊呼:‘甚么!你们要我的战马?’

朴哲笑道:‘不错,我们将军打算在丹西自立门户,而那里是草原,最好的财富就是马牛羊,那是立身之本,而且雪狼关这么重要,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交换,将军也不会相信。’

舒震不加思索地道:‘不行,我领的是骑兵,若是没有了战马,岂不是打不了仗?’

朴哲微微一笑,用略带讥讽的语气道:‘原来铁凉士兵没有了马,连刀都挥不动了。’

‘你……’

‘一座关系到铁凉的重要城池,五万匹随时可以复得的战马,哪样更有价值,将军比我更清楚。我的时间不多,屈家大军离雪狼关只有两天的路程,若是晚了,我们倒是无所谓,你可难以交差了。’

舒震陷入了长考,的确,五万匹战马对这支骑兵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然而对于整个战局来说,雪狼关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将关系到铁凉的生死存亡,那绝不是五万匹战马所能比的。

朴哲静静地等待着,既不劝说,也不放弃,他的用意很明显,这种条件对于没有退路的铁凉来说,只有答应。

‘屈家离雪狼关真的只有两天?’

朴哲微微一笑道:‘如果将军不信就跟我回去,也许屈家军已经到城下了,不过只要我们将军不开关放人,将军您就还有机会,一切只等将军的回话。’

舒震深深地看着他,问道:‘为甚么选择铁凉?’

‘很简单,屈家现在势头正盛,不需要帮助,和他们交易会吃亏,而铁凉势弱,正需要外人帮忙,与你们交易,成果会更加可观。我们大人脱离姚家,需要大量的金钱,这五万匹战马就是立身之本。’

‘嗯!’舒震也越来越相信朴哲的话。

‘信不信你自己决定,反正你的战马跳不上雪狼关高大的城墙,只要你占了雪狼关,三十万大军才能杀回铁凉国内,屈家背信弃义,得不到民心支持,凭着这两点,铁凉一定会复国,这就是我们大人下的赌注。’

舒震终于下了狠心,虽然失去五万匹战马是重罪,但得到雪狼关以及关外三城,那是无可媲美的大功,一定可以将功折罪。

想着,他毅然说道:‘我同意了,你们交出雪狼关,我送出战马。’

朴哲笑道:‘这样最好,对双方都有利。’

‘你们甚么时候交城?’

‘你先派人接收阳安城,把战马送到北面的青石城北门,这时我军已在北面的苍木城,你们进入雪狼关,而我们去青石城取马,然后再归丹西草原,其他的就是你们的事了。’

舒震看了看谋士们,见众人都点头,道:‘办法倒是可行。’

临走时,朴哲还不忘提醒道:‘将军,行动要快,不然屈家一到,我们也无能为力。’

舒震摆了摆手道:‘知道了,我现在就点兵出发。’

‘恭喜大人为铁凉立下奇功一件,在下先回去覆命,然后在青石城恭候将军的战马。’

‘送客。’

朴哲一走,谋士们都围了上来。

‘将军,你真要送出战马?’

舒震当然不愿意看着骑兵失去战马,苦笑道:‘见机行事吧!若真能收复雪狼关,五万匹战马算不了甚么,何况主力军中还有骑兵,对战事影响有限。’

‘将军说的是,没有甚么比取回雪狼关更重要的。’

‘都回去准备吧,行动越早越好,免得日长梦多。’

舒震虽然将信将疑,但局势的发展已轮不到他选择了……

与此同时,朴哲的人也已到了屈显武的军中,还带去了大批礼物,用意只在安抚对方,言语间又透露出城中有四万大军,屈显武只带了三万人来。听到这个消息,屈显武更打消了夺关的念头。

朴哲回到城中后,立即着手安排撤退的事情,关中只留一千骑兵,其他军队都移到了苍木城附近。

一天之后,十万匹战马在苍木城以北的草原上奔跑,蹄声震天,那是何等壮观的场面。身在其中的士兵们都无不为之感叹,他们都是草原牧民,原本最希望的就是看到自己的马能茁壮成长,然后拥有更大的马群。

‘想不到铁凉军这么痛快。’

‘因为他们已没有选择了。’

‘真想把这些骏马都运回家乡去,让孩子看看。’

‘是啊!草原人没有不爱马的,更何况是五万匹骏马。’

‘族长,那些铁凉人大概正在雪狼关里庆祝呢!’

朴哲哈哈一笑道:‘恐怕没那么轻松吧,关外数万昌州军够他们头痛了。’

‘头痛总比失去脑袋好,而且城高墙厚,今夜大概可以睡个好觉了。’

‘我想那个舒震大概在诅咒我吧!’

‘一群狡猾家伙。’

站在雪狼关西面的城墙上,面对眼前庞大的昌州军,舒震忍不住诅咒着,五万匹战马换来了城池,也换来了众多敌军。

‘将军,事到如今,只要我们守住雪狼关,等大军一到,就有反攻的机会了。’

舒震焦躁不安地道:‘立即派人送信给皇帝,就说……就说雪狼关已夺回,但昌州大军兵临城下,我军誓死守城,然而若要收回国土,需要大军增援。’

‘是!’随从立即奔下城墙。

舒震又探头看了看昌州大军的军营,战局变化之大实在令人咋舌,不久前还在狂攻肃州,之后又是姚家的军队,如今却在与昌州军交锋,这大概就是乱世的写照吧!

‘雪狼关,怎么说也是铁凉国的命脉所在,皇上应该不会怪我吧?’

第十章

赵和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梓宁要塞的大军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做出致命的扑击,背后的青龙城也不会甘心一直被打压,他感觉广阔的天地突然变小,回家的西路被堵,南方是草原和山脉,北面和东西都有敌军。

‘皇上放心,我军一定能击垮屈家,收复国土。’田河极力安抚着。

赵和此刻只有怒火和怨愤。

突然,一名将军纵马急奔至御驾之前,边跑边高声叫道:‘皇上,前方的舒震将军有喜讯来报,雪狼关收复了。’

‘哦!快拿来。’赵和正是心烦意乱,听说雪狼关收复,精神陡然增加,迫不及待地冲出车仗,从将军手里一把抢下书信,打开读了一遍,更是露出狂喜之色,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声叫道:‘好啊!舒震不愧是朕的重臣,居然夺回了雪狼关,朕要赏他,朕要重重的赏他。’

周围的人听说雪狼关夺回,无不感到兴奋,那是打通回家之路的大门,这扇门一开,回家就变成可能了,彷徨不安的气氛减退了许多。

‘皇上,我们连夜行军,早日赶到雪狼关,一定要让昌州的那些混蛋知道我们的厉害。’

‘下令吧,皇上,不能饶了他们。’

兴奋过后,赵和又看了一遍,沉声道:‘昌州大军已在雪狼关外,情况紧急,先派出十万人日夜赶路,尽早赶到。’

众将一阵欢呼,迫不急待回到自己的营中,希望早一点打回国内,确保家人的安全。

叶歆并不知道雪狼关的变化,因为收到朴哲决心守关的信,所以带着玉霞等人来到了悬河城,与刚刚夺回城池的大军会合。

夜寒、紫如等人也都到悬河城,为大军庆功,听说叶歆到来,都兴奋地赶到城门口迎接。

看着走下马车的叶歆,黄延功和赤温等将率先迎了上去。

‘大人,您一路辛苦了。’

‘你们在青龙城日夜守城,浴血奋战,我只不过是跑跑步而已,算不上辛苦。’叶歆笑了笑,眼睛望向站在人群中一直没有说话的紫如,然而从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所有的意思都表达无遗。

他朝她笑了笑,与众将寒暄了一阵后,离开人群,主动迎了上去,柔声问候道:‘紫如,这些日子累了吧?’

紫如感动地想哭,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叶歆暗暗一叹,伸手在她的香肩轻轻拍了拍,道:‘回青龙城去吧,别累坏了身子,战场不是你该来的。’

‘大人,你呢?’

叶歆回首西望,轻轻地道:‘事情并未结束,朴哲决心守关,我领大军杀过去,把铁凉大军摧毁在草原之上。’

‘还要去?’紫如有些意外。

‘若想西面再无战事,雪狼关非取不可,到时候杀到铁凉国中,只要守住青狼关,便可以无忧。’

夜寒点头附和道:‘守住悬河走廊固然有效,却不如攻下铁凉国更有价值,这次大人巧夺丹络,因此才能出奇兵援救青龙城,换句话说,别人也可以借用此计,从丹络或是鬼方偷袭肃州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叶歆含笑道:‘夜兄深知我意,我正有此想法,拒敌不如破敌。如今铁凉三十万大军无土无民,也没有任何补给,若是短期内不能获胜,后果可想而知。’

‘大人,你在担心铁凉派兵东征寻粮?’

‘那是自然,铁凉大军如今只占着雪狼关以及关东的三城,虽然在茫茫的草原上,但战争使部族向南或向北迁移,他们若想取粮,必然会派出骑兵奔袭草原部族。’

黄延功接口道:‘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正好趁此机会歼灭敌军。’

叶歆沉吟道:‘三十万大军,如今又是穷途末路,反噬一口的力量绝不能小觑,我们需要极为谨慎才行,而且行军速度要快,否则朴哲未必能挡住铁凉大军的压力。’

‘我们这就整顿兵马,岳兄、赤温兄,我们合兵一处,杀得铁凉片甲不留。’

赤温哈哈一笑,连连点头称是。

岳风较为稳定,进兵的决定有些仓促,行军计划也没有制定,他不敢太乐观,劝道:‘现在要考虑的就是从何处进兵,如何陈兵,如何布阵,如何牵制敌军对雪狼关的压力,这一切都需要仔细斟酌。’

一番话说得诚恳,众将很赞同。

叶歆微笑道:‘岳风,你立即领本部兵马西进,燕平的八万人已在路上了,你不必与他们会合,只要相互间有联系即可,目标在于追击铁凉的垫后部队。’

‘是。’

‘记住,以游袭为主,不要正面作战。’

‘属下明白。’

‘其他人也各回本营吧,尽快进兵。’

‘是。’

‘大人,您也该休息一下了。’

叶歆看着紫如,笑了笑道:‘走吧,我们进城。’

五日后,当一切安排就绪,大军起程之际,朴哲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叶歆的布置,听说屈家真的出兵凉州,除了叹息,他也无能为力。现在是屈家与铁凉之间的战争,自己没有必要站在中央,成为两方同时攻击的对象,因此决战的计划自然不能实现。

看着五万骑兵带着十万匹战马出现在草原,叶歆感到十分诧异,朴哲的出现说明雪狼关已失,同时也表明了他的计划完全失效了,一见朴哲便问道:‘朴兄,你不是在雪狼关吗?怎么把人都带来了?’

朴哲苦笑道:‘情况出现异常,昌州的屈复清果真坏了盟约,率兵攻占了铁凉国,大军杀到雪狼关外。’

叶歆已猜到当时的情况,脸色大变,惊叹道:‘想不到屈家果然这么做了,早知如此,我们应该另有打算。’

‘没来得及通知大人,是我的错。’

叶歆笑了笑,宽慰道:‘你腹背受敌,带人撤出是明智之举,战争还是留给铁凉和屈家吧!’

‘大人明白就好。’

‘如今局势对我们极为有利,赵和一定想尽办法夺回铁凉,屈复清自然不肯把到手的肉又推出去,一场大战势难避免,我们虽然失去了击杀铁凉全军的机会,却也多了许多可以利用的机会,只要计划周详,还是大有可为。’

朴哲笑道:‘大人,雪狼关也没白丢,我换了五万匹战马回来。’

‘哦!’叶歆惊喜地看了看庞大的马群,笑着问道:‘朴兄一定有甚么妙计吧?’

朴哲笑道:‘没甚么,我假扮是姚跋之将,与屈家翻脸,所以要把雪狼关卖了,舒震想立功,只好送给我五万匹战马。’

叶歆闻言哈哈笑道:‘朴兄果然足智多谋,不愧是草原之鹰,有朴兄助阵,一切都轻松许多。’

朴哲笑了一阵,又问道:‘我们现在如何?’

‘本想领大军围剿赵和,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先回悬河城再做打算。想必赵和此时也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嗯!’

叶歆道:‘你不必跟我们回去,带着你的人去找燕平,他手下那八万人也交给你了。’

‘都给我?’朴哲愣住了。

叶歆点点头,沉吟道:‘岳风的军队是临时抽调的,赤温也要顾及都城防务,黄延功要守悬河走廊,在没有想好如何处理眼下这个局面之前,草原的管理暂时交给你,你这镇北大将军就留在这片草原上,替我监视铁凉大军的动向,将来这里也可以全部交给你。’

朴哲大为惊讶,道:‘你要我迁到此处?’

叶歆笑道:‘这里人少地多,牧场肥美,是个不错的地方,天马草原太拥挤了,草原和水源的竞争都很激烈,我一直在让部族向外迁移就是这个原因,你的族人移到此处,一是改善生活环境,二是帮天龙守住西部,当然,铁凉国也是我们的目标。’

‘我……明白了。’

叶歆知道他不愿意离开天马草原,笑道:‘不过那都是后话,你这个天马侯也不能名不符实。’

‘一切听大人的安排。’

‘这五万匹战马可以使你的骑兵扩充至十万人,骑兵的人选就在八万人里挑吧,不过这些士兵战力有限,需要好好的训练一番才行。’

朴哲满不在乎地笑道:‘没甚么,让他们在草原上生活一段时间,自然学会骑马。’

‘这倒也是。’

带着叶歆的新命令,朴哲立即领着大军西行,去与燕平的部队会合。

叶歆则领着大军回撤,一切都要重新计划。

黄延功等将领都极为失望,原本庞大的围歼战就这么夭折,到手的雪狼关也换成了战马。

回到悬河城,一群铁凉俘虏送到叶歆面前,都是悬河城破之际来不及逃走之人,一个个衣衫破烂,神情沮丧。

押送俘虏的将领走到叶歆身边,含笑道:‘大人,敌军大部份都撤了,这里大约有五六百人,再加上悬河走廊中零散抓获的俘虏,不下一千多人。’

‘交给夜寒处理吧!’叶歆正要走开,神色忽然一动,指着跑开的赤温唤道:‘赤温,俘虏中有军官吗?’

将领愣了愣,应道:‘好像有个千总,官不大。’

‘把他叫过来。’

‘嗯!’将领不知道他想干甚么,急忙跑到俘虏中,把铁凉的千总带到叶歆的面前。

千总倒挺有骨气,虽然战败被俘,脸上却没有一丝惧意,大义凛然地面向叶歆,嘴角甚至还有些嘲笑之意。

‘跪下。’

将领粗暴地一脚踹在他的腿窝里,千总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将领意犹未尽,命两名士兵押着千总跪倒在地。

‘罢了。’叶歆倒不是心软,只是有事想问,不希望生事,‘有个问题想问你。’

千总被压着双腿,无法站立,怒目望着叶歆,冷笑道:‘有屁就放。’

‘放他起来。’

将领揪着千总的背衣提在半空,送到叶歆的面前。

叶歆盯着千总看了两眼,问道:‘红烈一家呢?’

千总微微一愣,原以为对方要问甚么军事情报,没想到却是红家之事。

叶歆喝道:‘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千总盯着他半晌,反问道:‘你是甚么人?’

‘叶歆。’

千总大吃一惊,原以为面前这个书生不过是参军谋士之类,不曾想却是肃州之主,名动天下的奇士。

叶歆淡淡地道:‘说吧,说完就可以走了。’

‘走?’

叶歆轻笑道:‘难道你还想留在这里做客?’

千总顿时露出喜色,但一闪即逝,再次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谨慎地问道:‘你真要放我走?’

‘我的话就是命令。’

千总沉吟了很久,道:‘我不知道他们逃去哪里,只知道老将军派了两个人来报信,说是你的军队出现在丹西草原。’

‘原来在丹西草原附近!’叶歆脸色突然一沉,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示意放人,然后默默地走开。

看来红烈不肯投到我的麾下,这也难怪,凭他的顽固,只怕至死都不会反叛,我该怎么做呢?是主动去迎,还是……

叶歆又犹豫了,若是让冰柔知道红烈的下场,一定会前去寻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报仇是天经地义,无可指责,只是如此一来,一切就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大人!’

耳边传来的呼唤声惊醒了叶歆,回头一看,紫如的俏靥就在身边。

‘想甚么这么出神?’

叶歆对她没有甚么可隐瞒的,直言说道:‘红家似乎就躲在丹西草原中,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紫如对他身上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冰柔与红家之仇更是熟知细节,心中除了叹息,也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伸出扶住叶歆的手臂,柔声劝慰道:‘大人这些日子辛苦奔波,该多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想吧,反正红烈已脱离了铁凉,只要我们控制了雪狼关以东的土地,一切就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

叶歆知道这些都是宽慰之辞,因此没有反驳,其实他心里清楚,事情不可能永远都拖下去,孩子正在成长,当他们到了拥有主见的年纪,再处理事情就晚了。然而红烈是最难处理的问题,若是无法处理好这个顽固的老人,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在紫如的陪伴下,他进入了悬河城的府衙,紫如早已收拾出一个院落让叶歆休息,在叶歆身边,她永远都是以侍女自居,即使她如今是天龙朝的左丞。

‘我猜大人要在悬河城住下,所以又命人重新布置了一下。’

叶歆不由地叹了一声,紫如的感觉的确敏锐,还没开口,她就猜到自己会因为西面的战事留在悬河,这种洞察力十分难得,当然,也说明紫如的体贴。

‘有你在,甚么事都用不着操心。’

‘夫人也会搬过来住,你们很快就可以团聚了。’

‘谢谢你,我累了,先休息一阵。’叶歆对她从不做作,这些日子每天精打细算,的确很疲劳,在软椅上躺了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紫如温柔地为他盖上毛毡,然后悄然离开了。

叶歆一觉醒来,回归的大军已安置完毕,禁军回到青龙城,黄延功也重新部署了悬河走廊的兵力,之后,所有的文武官员都聚在府衙的大厅之中商议下一步的举动,情况变化太大,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包括政治外交、兵力布置、目标与策略,一切都要是新的。

叶歆已卸去一切职务,不愿意再参与官员之间的会议,眼下局势渐渐平静,不需要他更多的指手划脚,他的亲信们会商议出最好的办法,因此一个人来到城头,仔细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屈复清、赵和,一个老谋深算,一个狡猾狠毒,谁会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呢?若是能越早判断结果,一切就好办了。

他很清楚,这场仗最少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出现变化,眼下屈家虽然占了铁凉全境,但民心不稳,内乱自然是免不了的,而屈家的大军还要兼顾昌州的防御,压力极大,要顶住三十万铁凉大军的狂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能顶住吗?能顶多久?

琢磨西部战争的同时,叶歆也开始考虑南面的作战计划,南部原本与昌州接壤,屈家一直虎视眈眈,而他又腾不出手来对付,如今昌州空虚,正是进兵的好机会,然而时机的拿捏却要十分精准,因为攻击的时间早了,身处凉州的屈家大军便会很快崩溃,时间若是晚了,凉州的战事分出胜负,铁凉又会成为威胁。分兵去占昌州虽然可行,却守不了多久,因为铁凉只要守住雪狼关,便可以进取昌州,而肃州却要三面为敌,实属不易。

因此,最好的办法莫过取了昌州,同时大幅削弱凉州的力量,当天龙大旗飘舞在昌州的时候,赵和没有力量兴兵,如此一来,只要占了青狼关,便可以牵制铁凉的行动,甚至一举灭了铁凉。

他的心里还有一种打算,那就是对红緂的承诺,虽然那只不过是红緂引自己留在官场的理由,把铁凉留给红家和小儿子,也许是其中的一种补偿方法。

就在此时,匆匆出现的赤温带来了一个让他头疼的消息──银雪帝国进攻了。

第十一章

听到消息,叶歆脸色渐变,比起铁凉,他更想扫平银雪帝国,正是那个邪恶的势力改变了他的一生,让可爱的妻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若说人生最大的仇人,赵玄华和仙主堂就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势力。

匆匆赶回城守府,众官员都在等待,见他到来都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叶歆对这种形式早已习惯了,虽然无职在身,但也不想阻止众人的敬意,走到空着的主位上坐下,问道:“消息从何而来?”

“龙天行派人送来急信,说是银雪帝国从二月底就开始蠢蠢欲动,目标直指天目城。司马大人和龙大将军合力击溃了几次小规模的进犯,但他们认为敌人还会有更大规模的进攻,因此派人前来,请驻守在银州的大军协力夹击,减少他们的压力。”

叶歆冷笑道:“赵玄华终于坐不住了。”

“大人,银雪帝国野心勃勃,向外扩张是必然之事,如今他们选择了南征,看来意欲攻下龙天行的地盘,以眠月河为据,再图西进。”

“我当然知道赵玄华想干甚么,此贼不除,我绝不甘心。”

众人原本都担心叶歆真的要归隐,现在见他脸上又现煞气,心里像吃了定心丸似的,都感到安心。

“大人,银州草原区的驻军一直未动,既然银雪大军南攻,我们正好趁机杀过去。”

叶歆沉吟道:“赵玄华虽然才能有限,但他身边的那些谋臣的确不弱,还有四大王将,因此不可能放弃对我军的防御,只怕其他还有些诡计。”

“周大牛和寇子诚都没有信送来,看来那里一切平静。”

叶歆很想一举荡平了银雪帝国,只是西面的战事还没有完全解决,粮草未足,也没有设定好战略,冒然兴兵不知是何结果。

夜寒沉吟道:“眼下似乎只能送信给寇子诚和周大牛,令他们伺机渡过游子河,若是有机会,可以尝试攻打某些小城,使银雪帝国知道我们。”

“不如我们把大军都收回来,留下十万守悬河,再命朴大将军守住丹络,其余大军向东挺进,灭了银雪帝国再回头攻打铁凉。”

叶歆忽然沉默,眼前有三种选择,一是攻打昌州,二是攻击铁凉大军,三是东征,当然,还可以按兵不动。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有些相应的问题,没有周全的考虑,冒然行动只会招致失败。

“大人。”紫如见他沉思不语,轻轻地唤了一声。

叶歆看她一眼,小声道:“你的意见呢?”

紫如嫣然道:“大人的主意比我高明,还是大人决定吧!”

“你是左丞,百官之首,在这种场合怎能不发表意见?这样下去会失去威信。”

紫如微微一愣,转眼看了看争论中的同僚,心中若有所悟,含笑道:“大人的意思我懂了。”

“嗯!放心说吧,没甚么大不了,既然是议事,就没有对错之分。”

紫如略加沉思,忽然抬高了自己的嗓音,道:“不如与铁凉议和吧!”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无数诧异目光都落在芙蓉般的脸。

紫如端起左丞的架子,微笑道:“铁凉大军与屈家交战正酣,我们现在没有参战的必要,而且东面的战事也需要我们关注,因此现在与铁凉和谈,我们答应出兵昌州,引开凉州的屈家大军,助他们夺回国土,当然,条件就是雪狼关。”

叶歆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在他的心里从未想过与铁凉之间有真正的和谈,但听了紫如的话,倒觉得不失为一个妙策,至少对于眼前的局势有些帮助。

“又想以雪狼关交换?”夜寒哈哈一笑,道:“上次换来了五万匹战马,这次又要换回来,不知道铁凉会不会要回五万匹战马。”

堂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

黄延功却有些不甘,道:“我们吃了那么多苦,不能这么白白地便宜了铁凉,依我看不如联合屈家两面夹击,一举灭了铁凉……”

话未说完,夜寒接口问道:“铁凉国被屈家得了,我们又能得到甚么?”

“这……”黄延功支吾半晌,猛地一跺脚,骂道:“可恶的屈家,平白无故添甚么乱,我们已形成三面合围之势,眼见就能灭掉赵和,偏偏这时出现,真是可恶之极。”

夜寒摇头道:“三面合围之势不错,但要吞下三十万大军,只怕没那么简单,丹络那八万士兵战力太弱,起不了甚么作用,青龙城的士兵连战了数十天,身心疲惫,不堪再战,朴哲的骑兵虽然精锐,却不宜守城,要他们守住雪狼关也不是件好事,这种结果虽然没有预料中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惜我们三面对敌,不像铁凉那样,有险关可守。”

“正是如此,铁凉才大意地把国土给送出,肃州虽然三面对敌,情况却很平稳,还有龙天行在东南方遥相辉映。”

紫如含笑道:“诸位不必再争,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下一步的行动,东南西,我们的力量必须选择一处。”

“大人,依我看左丞大人之策甚好,无论铁凉和屈家谁胜,都会损伤极重,再也无力侵扰国境,不如趁此时一举东行,灭了银雪帝国,如此一来东西贯通,势力直达眠月河北岸,到时候便再无后顾之忧。”

叶歆点头道:“说得不错,就这么办吧!紫如,发信给狼牙,令他的五万骑兵从驻地撤出,沿着冰原之边向东急行,到洼子山谷一带埋伏。再发信给周大牛,让他领本部兵马阵于游子河西岸,日夜操练,并大肆宣扬东征之举。”

“大人这是要打草惊蛇?”

“嗯!有龙天行侧应,这一战必须全胜,我们和铁凉一样,也无法承受战败的后果。”

“是啊!若是东征失败,就需要更长的时间蓄养力量,到时候天下的局势又会有新的变化了。”

叶歆沉声道:“眼下之计就是要稳住西面,先派人去铁凉军中议和,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决策,另外,我还想一举收伏鬼方,免得日后添乱。”

提到鬼方,众将都深以为然,铁凉已与鬼方达成协议,若不是赵和突然倾国之兵来犯,只怕红烈会利用鬼方做为突袭的工具,现在威胁仍在,若是不除,久必生患。

“大人莫非有甚么妙计?”

叶歆微微一笑道:“既然收复了丹络,鬼方自然不会太难,两家有着同盟关系,我打算以丹络的名义派遣使者进入鬼方,邀其共击草原,待鬼方大军出了荒漠,我们便可围而歼之。”

“若是刘翎不肯出来呢?”

“那就封住荒漠出口,一方面监视铁凉动静,一方面限制物资流入鬼方。荒漠之地,虽然矿产丰富,却缺水缺粮,鬼方的情况尤为恶劣,不像丹络还有大量的积雪可用。”

众文武官员无不勃然变色,叶歆这招的确够狠,让鬼方绝粮绝水,又得不到一点收益,虽然饿不死刘翎,但心里一定会感到沉重的压力。

叶歆又道:“若是荒漠缺粮,平民首当其冲,我们在两侧出口存留粮食,每个离开鬼方的人都可以得到食物和水,还能分给牲畜。”

夜寒叹道:“大人是要抽空鬼方?”

“我们没有时间等待鬼方的崩溃,只有想尽办法促使它尽早崩溃,丹络来的八万士兵正在梓宁军塞,这些人对沙漠行军很有办法,可以把他们派上用场。”

“这些人可靠吗?”

“他们的父母家小都在丹络,不会有甚么变故,当然,要他们进入荒漠并不是打仗,而是示威,我料鬼方的军队最多十万,可能驻守一城,因此八万大军一到,鬼方外围的绿洲根本没有反击之利,只要打开通道,站稳脚跟,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经过了一番研究,小小的厅堂内产生了几项重要的决策,稳固西面,收复鬼方,然后大举东征。

赵和此时的日子可不好过,国土被夺,粮食军械虽然暂时没有短缺的情况,但没有粮食的来源,只会坐吃山空,而关外的屈显武也很精明,在狭窄的山道之中扎营,扼止了铁凉军偷袭的可能性。

“战况怎么样了?打了两天,为甚么一寸未进?”坐立不安的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脸色沉得像锅底,动不动就斥责文武大臣。

官员们噤若寒蝉,只能低着头听着皇帝的咆哮,心里也是十分着急,家小都在都城,若是屈家把他们的家人推到前线来,他们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卫将军晨落硬着头皮禀道:“皇上,前方日夜攻打敌营,请皇上别太担心,一定会破坏对方的大营。”

“三十万大军,一拥而上,谁能挡得住?”

“皇上,山道过于狭窄,攻击面也相对很窄,大军一拥而上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会使对方的弓箭手更加肆无忌惮,如此一来,我方的伤亡会大幅上升。”

“死伤算甚么了,打不回去,大家都会完蛋了。”

晨落张了张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知道皇上急了,说甚么也没用,只有打通山道才能令他稍微安静。

同样,屈显武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只带了三万人,却要抵挡十倍的大军,若不是见机得早,占了山道中最窄的一段,不然早就被铁凉大军吞噬,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城上明明是叶歆的大军,为甚么突然变成了铁凉的大军。

支持了两天两夜的狂攻,他便觉得无法维持,一方面立即派人给父亲送信,请求援军,另一方面就近调集各城的驻军。

眠月大陆西北的战况就在彼此消长中进行着,南方也不例外,苏家算是最得意的一方,与张全的作战略占优势,领土也在逐渐扩张,而对清月的战争也是不输不赢,国中的新制度日渐稳定,苏方志这个皇帝也做得越来越高兴了。

五月,苏剑豪终于迎娶了自己第二任妻子,屈复清的内侄女屈嫣嫣。做为政治联姻,这桩婚事被无限扩大,消息被传到国中每一个乡镇,人们也都在议论这桩婚事。

有一个人却在黯然神伤,她就是岚,无名无分的她根本做不了甚么,只能默默地坐在小院子唉声叹气,耳边是宾客吵闹的声音,还有像刀子般割心的喜乐,除了她的小院,整个府第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姐!”

岚回头看了看弟弟,关怀的目光使她心头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峰满脸煞气地看了看新房的方向,冷冷地道:“政治婚姻,一切都是虚假,没有必要为这种虚象伤心。”

岚幽幽一叹道:“我又有甚么办法呢!”

峰劝道:“姐姐,拿出你的本事,我们到外面去闯一闯,叶大哥一定会欢迎我们。”

“不!我不离开他。”岚反应很激烈。

峰苦笑了一声,道:“这位新的太子妃可与玉霞公主不一样,说不定明天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不,苏郎不会这么对我。”

峰拿她没办法,又不忍心强拖她离开。

“倩儿!过来陪姐姐说话。”

岚抬眼一看,廊下怯生生站着一位姑娘,唤道:“倩妹来啦,快过来。”

“姐!”方倩靦腆地走了过来。

岚挽着她笑了笑,“弟弟,你们的事也该办了吧?我也许就要搬到你那里去住了。”说着又是一叹。

峰笑道:“只要姐姐肯离开,我一定照顾好姐姐。”

“唉!”岚怎能不明白话中之意,默默地摇了摇头。

忽然,院门外出现了一名男子,唤道:“峰将军,你怎么在这里,大家都等着你呢!”

峰回头一看,原来是将军关佑卿,不禁冷笑一声道:“那种场面不是我该去的,告诉苏大将军,我有事在身,不便赴宴。”

关佑卿看了看岚,心知肚明,笑着劝道:“皇上今天才下令封你为三等汉阳伯,怎么也该去一下吧?那可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大典。”

“我正考虑辞官。”

关佑卿见说不动他,晃着脑袋离开了。

“弟弟,你封爵了?”岚惊喜地问道。

峰撇撇嘴,不屑地道:“在叶大哥手下做个小卒都比在这里做甚么伯爵舒服,苏剑豪无非是认为娶了太子妃,用三等伯来补偿,我要是贪图甚么狗屁爵,早就离开了。去到叶大哥那里,说不定还能封侯呢!”

“弟弟,别这么说,怎么说都是他的一番心意,你就好好干吧!”

“不提他了,我们姐弟说点家常话。”峰挽着她走向小厅,心里却在真正开始打算带着吃苦的姐姐去投奔叶歆,以前没有这样做,是因为苏剑豪对岚的确不错,但现在情况全变了,眼见姐姐连名分都拿不到,心里不能不做些打算,何况他自己早已迫切地想去投奔叶歆。

事情不过一天,情况就发生了巨变,次日中午,岚的小院之中便来了一群女人,其中一个就是新娶的太子妃,屈嫣嫣。

“你们是甚么人?”看着一堆贵妇人冲到面前,岚的脸色也变了。

当前一个穿金戴银的年轻少妇指着她的鼻子喝问道:“你就是那个连姓都没有的贱货?”

面对污辱之言,岚也露出了一个杀手的冷傲,喝道:“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你要干甚么?”

少妇叉着腰,满脸轻蔑地道:“我是太子妃,听说太子身边留着一个不明来历,没有姓氏的女人,所以就来了,果然是大美人。”

岚这才知道对方的身分,心里满不是滋味,对于苏剑豪,她是极尽温柔,但对于其他人,杀手的本色多少显露了出来,冷笑道:“直说吧,你们要干甚么?”

“滚出府去,滚到你那同样没有姓氏的弟弟府里去,从今以后,这里是我的地方,不许你再踏入半步。”

岚有些感慨,没想到昨夜弟弟说的话,今天就实现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只是她不愿离开心爱之人。

“还想去见太子吗?别作梦了,我和他说好了,府里的事一切由我管理,其中也包括你,不过像你这样的人,连给我做丫鬟都不配,收拾东西快滚吧!想拿甚么就拿甚么,别客气。”屈嫣嫣轻蔑地瞥了一眼,摆着高傲的架子扬长而出。

目送着屈嫣嫣的身影消失,岚的眼中涌出了泪水,虽然一直没有在意名分,但现实还是不容许她再留下去,带着无尽的失落和悲哀,她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弟弟的府上。

“姐!你怎么……”看着姐姐手上的包袱,峰突然明白了,怒火顿时填满心头,狂吼道:“苏剑豪这个混蛋,我非宰了他不可。”

“不……不关他的事,是……”

“太子妃?”峰冷笑一声道:“既然苏剑豪无情,我也没有必要为他尽忠,政治联姻,嘿嘿,正好是个机会,叶大哥想必也会高兴我在这里助他一臂之力。”

岚大惊失色,急切地问道:“你要干甚么?”

峰冷冷地道:“杀了太子妃,破坏苏屈两家的联姻,如此一来,苏家就少了个强援,对叶大哥有好处,对姐姐同样有好处。”

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着弟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峰冷笑道:“姐姐,那女子既然赶你出来,我们也不必仁慈,别忘了,我们都是杀手。”

岚沉默了,她知道弟弟早就想走了,只是因为自己才勉强留下,事到如今,自然更无顾忌,然而她的心里还有许多留恋,毕竟那是她深爱着的男人。

峰一眼看穿了姐姐的心思,劝道:“姐,不要再做幻想了,苏剑豪的为人你我都清楚,对于国家来说,他是个忠臣,是个英雄,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他绝对是冷酷之人,不会为了我们而影响国家,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岚犹豫了很久,还是无法下决心。

“倩儿,送姐姐进去休息,然后打点行装,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我们真要走吗?”

“当然,这种鬼地方,再待下去我会发疯的。”峰笑着捏了捏她雪白的玉手,兴奋地朝府外奔去。

“姐!”方倩看着岚。

岚知道再也无法阻止弟弟了,幽幽一叹,默然向内走去。

第十二章

三日后,一场惊天的巨变就在南都城中发生了,新婚不久的太子妃在街上游玩之时,被利箭穿心,当场死在街头,由于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卫士的反应很慢,当苏剑豪领着手下怒气冲冲赶到现场时,凶手早就逃之夭夭了。

因为是政治联姻,所以整个都城都变得十分紧张,四门被封闭,卫队进行全城搜捕行动,然而没有人见到凶手动手,要找到凶手谈何容易。

此时岚和峰以及方倩早已经离开了南都,坐着马车往北去了,先去投奔暂时仍在张全手下效力的扎猛,然后再想办法北上肃州。

仲春之际,战火越烧越旺,由于西北方,昌、凉、肃,三足鼎立,却又陷入混战之中,就像是纠缠在一起的纽带,无法解开。

然而战争中的关系却一直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是战,是和,是谈判。

叶歆也许是最平静的一个,他的目标已不在铁凉或是屈家身上,因为那场仗不会这么快就结束,收复鬼方成了眼前最大的目标。

由于肃州这一方战局的稳定,冰柔带着儿子来到了悬河城与叶歆团聚,凝心也与玉霞一起来到悬河城。亲人的重逢使叶歆感到很舒服,但想到丹西草原的红緂母子,又有些不忍和担心。

“相公!在想甚么呢?”冰柔像往常一样温柔的偎在他身边,陪着他静静地看着广阔的草原,心里自然是甜蜜,没有甚么能比一家团圆更好的了。

叶歆摇了摇头,既是回应,又想甩去不该多想的问题,伸手轻轻拥着妻子的肩头。

“相公,梦山书读得越来越好了,各位老师都在夸他聪明,说有乃父之风。”

叶歆笑了笑,道:“聪明也没有甚么好,能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无求才会安心,不像我们现在东奔西走,居无定所,想过点平静的日子都不能。”

冰柔嫣然笑道:“能者多劳呀!谁让我的相公是天下第一名士。”

“第一名士?”叶歆的笑容有些苦涩,这些虚名并不是甚么好东西,只会引来竞争和妒忌。

“现在要去打鬼方,你不会再一个人跑出去了吧?”

叶歆倒也真想一个人跑出去,却也舍不得妻儿,笑了笑,并不答话。

站了一会儿,紫如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眼中,对于这个温雅可人的女人,两人都很喜欢。

“紫如,有事吗?”

紫如脸有异色,道:“青龙城来了一批客人。”

“客人?甚么客人?”

“是皇族成员。”

“皇族?”叶歆愕然地看着她。

“天龙朝,江氏一门,加上旧都时的文武大臣都举族而来,至少四五千人,听说后面还有没到的。”

叶歆更是诧异,低着头想了片刻,问道:“都是旧都来的?”

“嗯!他们说是看不过张全改朝篡位,所以举族北迁,希望继续为国效力。”

“旧臣!”叶歆在朝中的日子不短,因为当年的党争,所以对各级衙门的官员都做过调查,甚至列了几本小册子。

紫如脸色微微变了变,苦笑道:“我认识不少,都是当年的常客。”

叶歆脸色一变,悯怜地看着她,青楼的岁月是她的历史,历史是无法抹去的。

“紫如,别想太多,如今你是天龙朝的宰相,他们都是你的下属,摆出左丞的架式,让他们知道我肃州之臣的威望。”

紫如摇了摇头,刚才与旧都的来人会面时,各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异样,有些皇族之人露出色眯眯的眼光,而所谓的清流之人则以轻蔑的态度对待,对她的话也是爱理不理。

叶歆察觉到紫如眼神中的变化,很快就猜到发生了甚么事,脸色一沉,轻喝道:“我立即回去,看看甚么人敢对我的左丞不敬。柔儿,叫人备马车,我们现在就上路。”

“大人……”紫如想劝,却被叶歆挥手制止了。

“不必多说,反正我也要回去拜见爹娘,正好会一会这些远方来客,若是知礼,我以礼对人,若是不知礼,我自然以小人对之。”

紫如满心感激,叶歆体贴入微,自己甚么话也没说,他却从眼神和表情中猜到了事情,若是没有细致的观察和敏锐的触觉是如何也办不到的。

一行人匆匆赶到青龙城,城中果然热闹了许多,大战之后,许多居民尚未回迁,市面本应有些萧条,然而事实上却比以前更热闹,许多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女在街上逛来逛去,像是一群游客。

叶歆坐的是普通马车,只有禁军统领赤温带了五十名卫士随行在后,因此并不算太显眼。

“大人,这些都是旧都来的,看来这两日又来了一些。”

叶歆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心里已是瞭若指掌,这些纨裤子弟带来了旧都时的习气,只怕这纯朴的草原之城会成为他们的新天地。

这么大批人居然从容地从旧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其中有高山大河,重重关卡,却不见这些人有任何狼狈之相,可见他们走得很从容。

“这些人是怎么来的?”

“好像先到了龙天行那里,然后进入银州草原,从嘎山城走到青龙城。”

“龙天行那里是收留了一些故臣,可是没有皇朝,这么一大批同时到来,张全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难道是他的计谋?”

“除了这点,没有别的解释,张全两次政变,两立皇帝,最后自己篡了位,他不想杀皇族引来国都百姓的怨恨,又不想把他们留下来,怕这些皇族蠢蠢欲动,对他的皇位构成威胁,因此故作大方之态,让这批皇族到我这里,既赢得赞扬,又去了祸患,一箭双雕啊!”

紫如恍然大悟,叹道:“想不到这个张全的心机也如此之深。”

“未必是他的计谋,京华重地,人才辈出,智谋之士不在少数,若没有能人相助,张全也未必敢废帝自立。”

“他倒是去了祸患,却把祸患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这正是他的计谋,我们两家虽不接壤,但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敌人,他此举也是为了剥削我们。”

冰柔不解地问道:“我军士气正盛,文武齐心,这些人来了又能怎样?”

“这很容易解释,这些都是皇族,而我们又是天龙朝之臣,因此他们是国戚,是皇室成员,拥有大权,而这些人一定不甘心朝政掌握在外人手上,若在官场上掀起波澜,多少会制造些麻烦,这就是张全的用意,他将旧皇朝最腐朽的一部分送到我们这里来,继续腐蚀这个刚刚建立的新势力。”

“可恶!”冰柔道:“把他们都抓起来,看他们还能如何。”

“抓起来?我们岂不是自打嘴巴,立了玉霞为帝,又拘禁皇族,如此一来就等于告诉天下,我们立了一个傀儡皇帝?”

“抓不能抓,放任他们又会生事,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妻子紧蹙的眉头,叶歆笑了笑道:“明抓不行,控制倒也不算太难。”

“控制吗?”

“我刚刚想到的,在天马草原北部建一处居所,将这些人都送进去,名义上是为他们提供更好的地方,实际是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型监狱,把他们软禁起来,衣食无忧,只是不能随便出城而已。”

“这……能行吗?”

“收了丹络,国库前所未有的充裕,盖座金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紫如和冰柔都笑了。

沿着山道,马车进入了专为叶歆提供的府第,这是全城的至高城,连皇城都尽收眼底,是丁旭专门为叶歆安排的。

刚到城门,一群人大约三十几个都围了上来。

“叶大人。”、“叶公。”、“叶兄。”

……

叶歆泰然自若地走下马车,眼睛扫了一圈,发现了不少熟人,像是成泓、柳成风、海承思等人,都与他有过不错的交情。

“你们不是在龙天行那里做官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柳成风含笑道:“叶兄在此干大事业,我们几个又怎能闲着,皇族们大举北迁,天龙朝又定都青龙,我们这些天龙旧臣岂能不来效力?”

“来的好啊!这里的翰林院还没设立,有柳兄这个清流人物之首,朝廷的制度就更完整了。”

一名青年按捺不住,叫道:“叶歆,我们千里迢迢到来,你就是如此安置我们的吗?”

叶歆扫了一眼,见是名青年,满脸横肉,一看就知是不学无术之辈,淡淡一笑,指着紫如道:“这位是左丞,她会安排你们的生活,有甚么事,找她去办。”

“她?”

众人的眼中都有不屑之色,人群中还传来一些难听的话语。

“一个婊子居然也做丞相,真是笑死人了。”

“让自己的姘头出面,他还真想得开。”

叶歆虽然知道这些人习惯了肆无忌惮,但这种伤人的话实难忍受,脸色骤沉,充满杀气的目光缓慢地扫过人群,每个与之接触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不敢与他对视。

他看了看一直默不作声的紫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又给冰柔使了个眼色,让她扶着紫如先行入府。

“有话想说就站出来,辱骂朝臣是死罪,我不介意杀人,只要你们不怕死。”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人们都盯着叶歆,一句话都不敢说。

“皇帝是姓江,你们也是姓江,别给皇帝丢脸。”

丁旭听说一群人找上叶府,立即赶了过来,见气氛怪异,正色喝道:“叶公累了,有甚么话以后再说,都回去吧,你们的安排夜寒和紫如两位大人都会仔细考虑。”

柳成风等人虽然轻视紫如的出身,但也没想怎么样,皇族的狂妄无礼令他们很尴尬,见有机会立即出言。

“都回去吧,既然大人答应妥善安置,相信不会有问题。”

“是啊!大家都回去吧!”

皇族们却并不领情,因为皇上是他们的亲戚,其他的人自然都显得微不足道,再加上当年参加党争的大都死了,余下这些都是无能之辈,贪图享乐,现在挡在他们前面的皇子们都消失了,看到可以触及的权力时,这些人都开始动心。

“叶歆把持朝政,这种权臣很危险。”

“是啊!太危险了。”

目送皇族们边说边离去,柳成风等人的心里也起了波澜,虽然这些人是在意气用事,但话里却说中了要害,肃州是叶歆的肃州,而不是天龙的肃州,以他现在的身分,无职无权,却仍在左右着一切事务,还把一个曾经在青楼卖笑的女人任命为丞相,这种行为可以用独断专行来形容。

柳成风忽道:“叶兄的权力是不是过大了,虽然可以稳定局势,但对天龙朝的发展没有好处。”

海承思道:“只是叶兄能立当今皇上为帝,可见他并没有称帝的野心,否则以他的威信,再加上手上的大军,自立为帝不是件难事。”

“海兄说得不错,叶大人虽然没有野心,但难保他的后人不会没有野心,我听说他的儿子还不到十岁,就封了眠月王,照此下来,皇族血脉将要改变为叶姓了。”

海承思微微一愣,惊道:“哦!有这等事?”

柳成风点点头道:“我也是刚刚知道,他的夫人现在是内大臣,掌管禁宫事宜,皇上自然也在他们夫妻的掌握之中,而领兵的将军只听从他的命令,有了军方的支持,他便可以为所欲为。”

成泓正色道:“看来我们来对了,为了让江氏的皇族血脉延续下去,我们要设法改变现在的局面,不能再让叶歆一人独大。”

海承思迟疑道:“可也不能与叶大人反目吧?无论如何,他都是令天龙朝再生的大功臣,现在的局面也全靠他撑着,否则天龙朝早就灭了。”

柳成风道:“叶大人功不可没,这是我们应该崇敬的地方,也正因为这一点,我们要想办法劝阻他成为皇朝的罪人。”

海承思不再说话了,身为清流的一份子,他也有责任维持皇权不受侵犯。

“大人都回去,叶歆现在需要帮助,我们也应该帮助他,因为这是天龙朝的战争,我们都有责任,还有那些皇族,我们要避免他们再挑起是非,促使叶歆对皇族下手。”

“明白。”

一种削弱叶歆权力的默契开始在天龙旧臣之间产生,这些人都是读书人,也都很聪明,知道现在的天龙朝权力都在叶歆一派的手中,要想重立正统,就必须等待。

第一章

又是草原的春天,又是鲜花遍野、牧草青嫩的时候,平静的天马草原上牛羊遍野,一片繁荣昌和的景象。摆脱了战争的危机,逃离的人们又回到自己的家园。

收复了悬河走廊,青龙城终于真正成了首都,有了丹络巨大财力的支持,皇朝的经济有了飞跃性的发展,军力也随着资金的投入而增强。战火消退后,百姓的生活日渐平静。

相比之下,雪狼关西面依然是战火纷飞,铁凉大军丢失了家园,发疯般狂攻屈家的大军,而凉州境内的百姓大都支持赵家,因而给屈家的统治带来了巨大的麻烦。然而屈复清好不容易才占了凉州,不甘心就此放弃,一方面领兵拼死抵挡攻击,另一方面也一直用强硬的手段控制凉州内部的反抗力量。

此时,两方都需要帮手,而这个势力正是叶歆的肃州。

相比起一个月前,情况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肃州原本是他们共同瓜分的目标,现在却变成共同恳求的目标,这也许就是世事变化万千的真实写照吧!

经过悬河之战,叶歆的声望和影响力有增无减。一个人平定丹络,而后率兵南压,袭取了雪狼关,从容地化解了肃州的危难,这是何等的力量。

因此,当朝廷的重臣们在决策之时,不能不考虑他的意思,但这一点又使柳成风为首的清流和江氏皇族们大为不满,成为日后内乱的重要导火线。

叶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参与朝堂议事了,丹络收复,悬河走廊回到天龙朝的掌握之中,又添了八万新军,只要内部不发生问题,肃州便不会再有重大的危机。在凝心的陪同下,他安静地生活在自己的宅子,除了偶而关心一下外界的局势,其他时间都潜心研究他的灵术。

叶歆的脑海充斥着道学、医学、魔法、武术等知识,因为灵术的力量来自于生命本身,而这四项都是与生命有关,道学潜发人体五行,医学治疗生命,武术将人的潜力爆发出来,而魔法虽然是外来之物,却是利用自然精华之术,对于人有特别的影响。

凝心很高兴他能把精力放在灵术研究,而且她一直认为灵术是道术的进化,对于需要漫长时间修炼的道术来说,灵术也许会缩短这个过程,当然,危险也会伴随这门新的奇术出现。

叶歆把注意力放在生命力的互动之上,尝试着将人的生命力和植物的生命力混杂在一起,然后再行修炼。他发现两种不同的生命力各有特性,相互间并不排斥,越是修炼,他越是感到灵术可以发掘的东西太多了,穷一生之力来研究也未必足够。

转眼已进入五月,肃州平静的气氛越发浓厚了。难得渡过了一段悠闲的生活,叶歆时不时走到西院的高台上,站在那里,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

残留着寒气的轻风从草原上吹来,拂动着长长的披风,叶歆像往常一样来到这里,静静地望着西北面,在那遥远的高峦之后,红氏一族正生活在那里,还有红緂和他的小儿。做为父亲,他不可能对亲生骨肉无动于衷,思绪中时常浮现小儿子那可爱的样子,时不时又担心着北方寒冷的烈风,会不会对那弱小的身躯造成不良的影响。

有个像我这样的父亲,实在不是幸运的事。

他这番心事并没有向冰柔透露,他知道冰柔对于红氏一族有不解之恨,如今虽然不再提报仇之事,但心中的仇恨并没有消失,只是藏入了心底深处,这还要归功于红氏一族的没落,否则她一定会要求丈夫发兵铁凉,为母亲报仇。

为了他们母子,我似乎应该做些甚么,不能看着他们在那冰雪之地受苦。

叶歆想着,目光从西北移到了西南方,滔滔的悬河奔腾而过,这条生命之源蕴育着广阔的大草原,以及草原上众多的族人与牛羊,在那之后,是依傍崇山峻岭的雪狼关,还有凉州广阔的土地。

也许让他们回到凉州会更好,那里毕竟是红家的故乡,只是柔儿大概不会高兴,只能想办法让他们秘密回去,或是……

正琢磨着,叶歆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大人!’

叶歆回头望去,只见丁旭正沿着台阶走上高地,边走边笑道:‘大人好悠闲啊!’

‘有事吗?’

丁旭点点头,脸色忽然变得凝重,沉声道:‘皇室们要求为国效力,纷纷前来求官,烦不胜烦啊!我和左丞右相商议了很久,觉得这是个祸害,应该尽早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叶歆沉吟片刻,摇头道:‘现在要想处置他们恐怕有些麻烦。’

丁旭原以为他会主张清除内部隐患,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回应,纳闷地问道:‘有甚么麻烦?他们现在无权无职,要处理他们应该很容易吧?’

‘除了夜寒你们几个,军中有不少中层将领依然以天龙朝之臣自居,南面几个依附的势力也都有这种倾向,若是现在处置了他们,只怕引起军心不稳。还有柳成风他们,我们无端杀人,他们这些书生绝不会坐视不理,闹起来可不是小事。’

‘那些书生?’丁旭不以为意,笑着问道:‘他们无非是多说几句,没甚么大不了吧?’

叶歆正色道:‘别小看他们这些书生,如今世道多变,军力固然重要,民心也不能丢,这些文士能说会道,在民间很有影响力,我虽然不在乎名声,但皇朝刚刚站稳脚跟,不宜再添事端。’

丁旭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大人说得有道理,只是属下担心养虎为患,这些皇族可都不是善类,迟早会生出祸乱。’

叶歆沉思了一阵,含笑道:‘嘎山城知府一直让周大牛兼任,他此刻领兵在外,想必无法打理,你们可以从皇族中挑一个人出任此职。’

‘嘎山城?’丁旭大吃一惊,不安地问道:‘那可是东面重要的大城和军事要地,岂能把它交给无能的皇族,万一他们做出甚么,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把那里交给皇族,便会成为皇族争权的根据地,日后更难处理。’

‘所以我才让你仔细地挑选。’

丁旭琢磨半天也没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属下不明白,请大人明示。’

‘找个人品最差,最贪心的人去嘎山城。’

‘这样的人能胜任吗?’

叶歆微笑道:‘没甚么,嘎山城的军权在狼牙和周大牛的手里,他一个知府只能管管文事。’

‘可文事也不能交给他们呀!那里可是肃州东面的重镇,商贸繁荣,让这些贪心的家伙去,岂不是让他们去贪?’

‘不错,就要给机会让他们贪,而且是大贪。’

丁旭愣了愣,似乎领悟到甚么,盯着叶歆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请君入瓮?’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只要这个人敢贪,到时候就不是我们要杀他们,而是言官们要杀他们,合情合理,有证有据,谁也说不出甚么。只要皇族中有一个人犯了贪墨大案,皇族在百官中的形象将会大跌,你们可以暗中宣扬皇族的丑陋面目,如此一来,没有人会再为他们说话了,言官们也不会与他们搅在一起,到时候再处置其他的皇族,岂不是易如反掌?’

丁旭听得眉开眼笑,大声赞道:‘妙啊!此计太妙了,自作孽不可活,他们要自己寻死,与我们无关,哈哈!’

叶歆笑了一阵,又吩咐道:‘帮我把夜寒和紫如姑娘请来,你也来,我有个新的想法,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丁旭知道他现在不轻易参与政事,最多只是出谋划策而已,忽然要见三人,一定有要事商议,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夜寒、紫如、丁旭三人急步赶了过来。

叶歆背着手迎风而立,望着西面,不知在想些甚么。

紫如见他神色有些怪异,好奇地问:‘大人,有甚么事找我们?’

叶歆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右手指着西面,正色道:‘我改变主意了,东征之前先吞下昌、凉两州,扫平西部的麻烦。’

三人都是一愣,叶歆对仙主堂恨之入骨,东征一直是他最想做的事情,这段日子虽然平静,但大军一直在为东征做准备,没想到他竟突然改了主意,三人都感到很意外。

紫如最了解赵玄华和仙主堂在叶歆心中的地位,从他对渗入领地的仙主堂信徒下逐杀令便可以看出恨意之深。

‘大人,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叶歆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夜寒想了想道:‘若是吞下两州,西面再无敌人,东征便无后顾之忧,的确是个很好的计划,而且眼下两州相并,正是用兵之时。奈何肃州刚刚平静了一个月,军队还在修整中,而东面之银雪大军虎视眈眈,开始对龙天行的地盘施压,我们必须给银州草原区添加兵力,牵制银雪帝国南征,这样算起来,我们似乎没有足够的兵力攻打昌、凉两州。’

夜寒的分析有理有节,紫如和丁旭都点头赞同。

叶歆早就料到会有此怀疑,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东面战事吃紧,因此没有把银州草原的大军调回来,还希望他们在游子河一带游动,给银州足够的压力,牵制赵玄华的兵力。’

夜寒呆了呆,急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用手上的兵力去夺两州之地?’

‘正是!’

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面面相觑。

紫如忧心忡忡地道:‘大人,丹络的新军尚未训练,不足以参战,岳风和马恢的部下要镇守南部,同样不宜擅动,如此只剩下黄延功的大军守护京畿要地,难道只带三五万大军前去夺城?’

叶歆微笑道:‘当然不能强攻,兵力不足,只能用巧。’

‘大人想必已有妙策。’

‘我打算让岳风和马恢合兵一处,杀出龙口关,南征昌州。’

三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都被这突然的决定惊住了。

‘大人为甚么这么着急,难道有甚么特别的原因吗?’

叶歆没有回应,只是望向西北一眼。

紫如冰雪聪明,似乎领悟到甚么,心中一动,忽然问道:‘大人,屈复清全力守卫凉州,昌州空虚,的确是个机会,只是如此一来,铁凉必然得利,他们可比屈家更难对付。’

‘我们打着天龙朝的旗号,而昌州是天龙之土,合理合情,也是民心所向,因此大军受到的阻碍会小一些,舆论压力也会少些。当然,发兵之前还需要做些手脚,例如散播些谣言,说旷国雄与清月国结成联盟,要从东面和南面进攻昌州,如此一来,昌州的驻兵便会将注意力移向南部,我们的大军可趁机攻打空虚的北部,只要打开一个角,昌州的防御体系就会出现缺陷。’

夜寒点头道:‘大人说的有理,只是赵和不能不管吧?他手上可是有近三十万大军,若是知道肃州空虚,也许会派兵来犯。’

‘这事我已经考虑过了,有朴哲在,不会有大碍。现在我打算派使者前去签定临时协议,我们出兵助赵和夺回昌州,只是他必须将雪狼关交给我们。’

‘雪狼关若是到手,无异于打开了凉州的门户,日后攻取凉州将会极为方便,只是赵和会愿意吗?’

叶歆胸有成竹地道:‘他此刻没有粮草后援的供应,战事又吃紧,若是拿不下凉州,连性命都没了,一个雪狼关又算甚么,这份协议他绝不会拒绝。’

‘只怕将来他反口。’

叶歆微微一笑道:‘此举不过是迷惑他们而已,只要我们杀入昌州,夺下青狼关,雪狼关的作用就消失了,不给也无所谓。’

其实真正的目的他并没有说,为了红緂母子的将来,他不想让铁凉灭亡,反而希望帮助铁凉军队,因为他要让红家代替赵家,成为铁凉的皇室。

夜寒、丁旭见他主意已定,计划也颇为合理,一时间找不到破绽,都表示赞同。

‘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们立即就去安排,尽快向昌州进兵,只是这个南征大军的主帅……’

‘是不好选,论战功和能力,黄延功倒是个人选,只是他不长于治理政务。昌州那里四通八达,东面的平安州虽然表面上依附我们,但实际上还是独立自治;南面是顺州的清月国,昌州也许会向他们救援,也是个麻烦;西面屈家军主力也会疯狂地扑去,黄延功的力量恐怕不够啊!’

丁旭笑道:‘要不大人亲自领兵,相信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这可不行,那些言官可要闹翻天了。’叶歆摆摆手,笑道:‘我看就让岳风去吧,马恢做副将,再安排一个谋士即可。’

‘谋士?’夜寒见叶歆看着自己,不禁愣住了,诧异地问道:‘大人要我出征?’

叶歆含笑道:‘论理你做主将也可以,只是没有在军中任职,这次以昌州指挥使身分随军出征,名义上是去接收国土的文官,实际上你才是主帅,全权负责战事的安排。’

夜寒平生从未上过战场,如今居然成为南征大军的负责人,既惊讶又新奇,笑道:‘大人居然打我的主意,真是没想到啊!’

‘这里的事交给丁旭、紫如处理,不会有甚么大碍。如今军事为主,政事为副,除了那些烦人的皇族,内部大概也没甚么大事。’

‘这倒也是,既然如此,属下领命出征。’

丁旭在一旁插嘴问道:‘大人,鬼方的事呢?还是照原计划吗?’

‘嗯!计划不变,封锁两侧出口,只许出不许入,让里面的人都给我乖乖地离开鬼方,孤立刘翎。前些日子我已经写信给赫洋,让他来处理此事,他是姚跋的女婿,很有说服力,刘翎见到他,抵抗的意识会大大削弱,也许不费一兵一卒,鬼方就归降了。’

‘大人安排妥当,属下佩服!’丁旭和夜寒相视一笑,一起告辞离开了。

紫如正想回去做事,临走时看了叶歆一眼,忽然转身走了回来,小声道:‘大人突然改了主意,是不是因为红姑娘与小公子?’

叶歆对她毫无隐瞒,点头道:‘是啊!总觉得该为他们母子做些甚么,铁凉是红家的故乡,让他们回去也许是最好的礼物。’

紫如倏的一呆,惊问道:‘大人是想将铁凉国送给他们?’

叶歆含笑道:‘其实让红氏入主铁凉比我们强占更加合适,红氏一族在铁凉声望极高,只要让赵和皇族消失,便可以拥立红氏主政。’

紫如不安地提醒道:‘红烈对大人敌意很深,只怕不会安份,我觉得危险太大,大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叶歆摇了摇头,沉声道:‘炽儿总是我的儿子,我这没用的父亲该为他留点东西。’

紫如幽幽一叹,苦笑道:‘为甚么两家之间会出现那些事?老天爷真是作弄人,要是夫人和红緂能和平相处,一切都不是美满了吗?’

叶歆看了她一眼,忽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坦言道:‘世事就是如此,随遇而安吧,尽了力就好,人生无常,说不定哪一天就走了。’

紫如吓了一跳,脸色变得煞白,不安地凝视着他,惊问道:‘大人为甚么出此不祥之言?太不吉利。’

叶歆耸了耸肩,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修炼甚么,怎么这么大惊小怪?修道根本在于无为,在于随遇而安,生死也不过是俗事而已。’

‘只是……’

‘好了,这里风大,你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别生病了,到书房去喝茶吧!’

紫如见他如此体贴,心情微颤,妙目轻轻瞟了他一眼,眼底生出许多笑意。

第五章

齐槐一脸笑容,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敌意,亲切地迎上来,微笑道:‘老弟,没出去巡视吗?’

‘没有,齐兄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齐槐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来看看老弟。’

扎猛见他和颜悦色,一时间无法断定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只能勉强搪塞几句。

忽然,齐槐脸色一变,柔和的目光变成了锐利的剑锋,狠狠刺向扎猛,狞笑道:‘老弟,想不到你和他们两个交往这么密,难怪这些年在这个官位上稳如泰山,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可惜,一切都要结束了。’

一听这话,扎猛知道自己在睢远城的日子结束了,曾经一个人独闯天下的他,面对危机反而越发冷静,平淡的目光看着齐槐问道:‘看来你是来抓人的。’

齐槐冷笑道:‘杀害太子妃是甚么罪,你不会不知道,不过此事与你无关,毕竟我们一起做事日子不短了,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把他们交出来,我保证向朝廷求情,对你从轻发落,饶你性命。’

扎猛仰天哈哈一笑,神色间流露出早年草莽岁月的冲天豪气,扬声道:‘这里有不少人跟我一起喝过酒,都知道我的脾气,我扎猛虽然没甚么大本事,可出卖朋友的事绝不会做,要动刀就尽管来。’

齐槐哼了一声,沉着脸道:‘扎猛,既然你决心反叛,我就不客气了,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扎猛身子一晃,从最近的一名士兵手中夺下一把钢刀,快速在身前舞出一朵刀花,傲然笑道:‘看来今天是没有活路了,来吧,我们做最后的了结。’

忽然,门外传来一把极细的声音。

‘扎猛大哥,你先退进来,我和姐姐去抓齐槐。’

扎猛愣了愣,随即听出是峰的声音。

‘别担心,我和姐姐的刺杀术很高明,只要抓住这个齐槐做人质,我们就可以顺利出城了。’

扎猛朝外看了一眼,默然点了点头,提着钢刀缓缓退入门内。

齐槐有备而来,信心十足,只见他大手一挥,高声喝道:‘把扎猛府给我围上,一个也不许放过,反抗者就地正法,杀无赦。’

片刻间,数百骑兵把扎猛的府第围得水泄不通,要想杀出根本不可能,危急时刻,两道幻影般的人影突然从府里杀出,转眼间已冲到齐槐的身边。

齐槐正是得意扬扬,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直到看见峰的面孔,这才想起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号,不禁大惊失色,急声叫道:‘快,快抓住他们。’

峰和岚都知道生死在一击,如果一击不中,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还要连累扎猛全家,若真是如此,死也难安,因此都不顾齐槐身边的亲兵,咬着牙猛冲到齐槐身边。

‘给我下来!’

这两姐弟的拼命一击,力量非同小可,齐槐虽然能带兵打仗,可论武艺远远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佩剑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就被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了双臂。

看着大将被抓,正准备强行抓人的骑兵们都停止了行动,转而把目标锁定在两姐弟的身上。

‘你们两个要干甚么?’齐槐惊慌地问道。

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是要杀我们吗?临死前我们怎么也要找个垫背的,齐将军,就辛苦你了。’

‘不……我只是奉了上命。’齐槐可不愿把大好的前程断送在这件事上,连声辩解。

此时辛蕊也走了出来,还把扎猛的镔铁大棍拿了出来。

‘当家的,我们杀出去。’

‘辛妹,我们要搬家了。’

扎猛还是满脸笑容,丝毫看不出强敌在侧的危机,豪迈之情不禁让他的亲兵们感叹不已,就连齐槐带来的人也心存敬意。

辛蕊轻松地笑了笑道:‘咱们的孩子还在草原上呢,正好一家团圆。’

‘是啊!还能见到叶小弟。’扎猛咧嘴一笑,丝毫看不出被大军重重围困。

‘扎猛大哥,这小子怎么处理?’峰狠狠地踢了齐槐一脚。

扎猛沉吟道:‘齐槐,事到如今,我只有如此了,请你带我们出城,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齐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手擒住,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已极,心里的恨意与怒气如烈火般腾腾燃起,却也无能为力,哼了一声,道:‘随便你了,不过收留他们就等于与苏家宣战,就算你们离开了这里,我不信谁会收留你们。’

峰敲了他一下,嘻嘻笑道:‘苏家都是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果然连苏家的部下都是一群白痴,你不知道吧,我和扎猛大哥都是叶歆的兄弟,嘿嘿,这些年留在这里不过是替他打听情报,要不是懒得动手,你们这些蠢蛋早就死了。’

齐槐的脸色刷的全白了,惊颤的目光盯着他,半天也反应不过来。

这也难怪,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想到苏剑豪身边的重臣竟是叶歆的棋子,而且这么多年了居然没有被发现,心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围的骑兵也都傻了眼,无不面面相觑。

扎猛见事情说开了,也不想隐瞒甚么,坦然道:‘没错,我和叶小弟夫妻相交了十年。’

听到扎猛叫叶歆做‘叶小弟’,众人又是一愣,以叶歆如今的身分和地位,敢这么称呼的人绝对与他有密切的关系,因此都相信了峰的话。

齐槐甚么也说不出来,如果扎猛只是因为峰、岚两姐弟的事而出逃,他相信这些人绝对逃不掉了,可有了叶歆这棵大树做后盾,只要进入北面的双龙城,就算进入了叶歆的势力范围,再想抓人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令他不安的是扎猛的离去会严重打击军心,这些年扎猛带兵虽然不多,但凭着他的为人和酒量,在军中树立了很高的威望。

扎猛对于自己的手下也很体恤,扬声道:‘从现在开始,我扎猛不再是军中的一员,各位保重。’

忽然,府里冲出来十几名亲兵,手里各提着刀剑,肩上还有包袱。

‘将军,我们跟你走。’

扎猛大为感动,这些亲兵都是平日里一起喝酒的好兄弟,的确舍不得他们,如今他们如此重义,他心里乐开了怀,拍了拍其中一名亲兵的肩头,咧嘴笑道:‘好兄弟,想走我也不拦着,不过你们都要想好了,跟着我未必有好日子过。’

‘我们愿意。’

峰笑道:‘收拾好东西就走吧,齐大人可是支持不了多久。’说着右手一推,匕首在齐槐的脖子上抹出了一道浅浅的血口,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齐槐吓得面如土色,连声叫道:‘快,快放他们走。’

周围的骑兵不敢拒绝,哗的退开了,让出了道路。

辛蕊匆忙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又牵了几匹好马,一行人便上路,直奔河岸而去。令他们感动的是,当消息传到扎猛其他的部属之中,士兵们或几人,或十几人,陆陆续续赶上了他,身上都带着包袱,要与扎猛共同进退,最后到达眠月河河岸之时,人数已经达到三千人,场面颇为壮观。

不但是扎猛夫妻吃惊,齐槐看得更是呆若木鸡,没想到扎猛竟有如此的感召力。

扎猛与魏劭一直都保持联系,因此并不担心有甚么意外,与河帮联络后,顺利地登上了船。

面对滔滔河水,目送着数十条大船扬帆而动,齐槐简直傻了,没想到河帮这么痛快地就把人接走了,说明扎猛除了与叶歆称兄道弟之外,还与河帮有关。

回到睢远城,情况与齐槐想像的一样,扎猛等人虽然走了,却给睢远城的士兵带来巨大的影响,毕竟扎猛曾是西征军的副帅,又在睢远城镇守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威信很高,突然投向苏家的宿敌,士气受到重创。

消息传到都城,苏方志气得暴跳如雷,由于担心内部还有其他的潜伏者,立即把儿子从前线召回,开始商议整肃内部的行动。

‘父皇,扎猛真的是叶歆的人?’

苏方志怒哼了一声,沉着脸道:‘嗯,齐槐来报,扎猛和叶歆称兄道弟,而且……’说着瞥了儿子一眼,冷笑道:‘那个女人的弟弟也一样,他们都是叶歆的兄弟。依我看,那个女人也是他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这么多年来你沉迷女色,差一点就把苏家的前途给断送了。’

苏剑豪气得脸色铁青,一甩身子,愤愤地在酸枝木椅上坐下,右手用力一捶椅柄,骂道:‘该死的叶歆,想不到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了,居然还给我施美人计,可恶之极,实在是太卑鄙了,不宰了他,难平我心头之气。’

苏方志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沉声道:‘你这孩子,甚么都好,就是放不下架子,不肯多想想阴谋,多想想别人所能用的手段。叶歆当时还只不过是个六品小官,手中无权,依附在我苏家巨大的匾额之下生存,然而当时他就敢在你身边安插人手,从那个女人,到他的弟弟,再到扎猛,从你的身边,到军中,他都费尽了心机,这说明甚么?’

‘太可怕了!’苏剑豪来回晃着脑袋。

苏方志叹道:‘是啊!一个人如果总是能为自己铺好路再走,这个人就绝对是个可怕的人物,其实不只在我们的身边,其他地方何尝不是,只是他做的极为巧妙,让人无法发觉就是。’

‘如果不是皇子们争位,他也爬不到如今的地位。’

‘不错,然而你也要想想,皇子争位天下人皆知,为何别人没有成功,他却成功了呢?机会时时都有,可把握机会的能力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苏剑豪腾然而起,傲然道:‘我就不信赢不了他。’

苏方志微微笑道:‘你有这份雄心,我很高兴。如今张全势弱,我军一年之内必定能把旧都收入囊中,到时候我们就是眠月河以南最大的势力。’

‘我要顺兵北上,直捣他的青龙城,让他永远都臣服在我苏家的脚边。’

‘好,我也盼著有那么一天。’苏方志把他按回椅子上,含笑道:‘这次让你回来,是要商议整肃内部的计划,扎猛事件的影响太大,军中人心惶惶,不宜出战,必须稳固了内部,才有能力攻城掠地。’

苏剑豪点头道:‘知道了,这就交给我吧!我一定把朝中、军中洗个干净。’

于是,一场整肃风暴便在这个刚刚建立的国家中展开了。

即便到了五月,草原上吹动的轻风依然带着丝丝寒气,因为再往北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冰原之地。

有了凝心相助,叶歆可以坐着白云在空中高速行进,因此很快便到了丹西草原。

‘姐姐,我们到了。’望着绿茵之中的那一片帐蓬,叶歆的心里百感交集,那里有他的亲生儿子,还有儿子的母亲。

凝心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嫣然道:‘别担心,觉得对,就去做吧!’

‘嗯!我先下去了。’叶歆轻轻一跳,跃下草原,然后隐身进入了帐蓬区域。

由于红氏族人都读过书,学识很高,不少人成为了族里的老师,使这些草原牧民有了读书认字的机会,这对于族民们来说简直是作梦一般的美好,因此对他们十分尊敬,族长甚至把儿子的大帐都送给红烈,红烈便让给了女儿和外孙居住。

这是一座白色的大帐,四角用彩绳编织了不少装饰,看上去很显眼。

此刻,红緂正坐在帐蓬中,手捧着腮静静地望着帐蓬口那狭小的天空,目不转睛,似乎在盼望着甚么。

在她身边,小红炽正抱着一个羊毛结成的小球玩耍,小脸红通通的,可爱极了。

‘乖徒弟,今天怎么不读书了?’朱雀上人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师父!嘻嘻……’小炽儿咧开小嘴嘻嘻一笑,摇摇晃晃地扑到他的怀里,揪着他的衣服笑个不停。

看着活泼可爱的儿子,红緂露出幸福的笑容,问道:‘上人,今天教炽儿读书吗?’

朱雀上人一把抱起小红炽,笑道:‘今天该多学点道术了,怎么说我也是道术高手。’

‘道术!’红緂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远方的叶歆,嘴里喃喃地道:‘道术,他也在修炼道术吧!’

见了红緂这副神情,朱雀上师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她的心事,笑着转变话题说道:‘徒弟好像又长高了。’

说到儿子,红緂的思绪果然又拉了回来,笑道:‘是啊!这个小淘气又长高了。’

‘我才不是小淘气呢!’小炽儿跳下朱雀上师怀抱,朝母亲做了鬼脸,逗得红緂又笑了起来。

‘炽儿,好好学,别顽皮。’

‘知道了,娘。’小红炽牵着朱雀上人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帐蓬。

刚出帐蓬,朱雀上人忽然一愣,抬起头朝着左前方看了看,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地道:‘是该来了。’

十丈之外,叶歆悄然隐身而立,他知道自己的行踪瞒不过朱雀上人,也没想过要瞒,慈祥的目光一直盯着小儿子,略显瘦弱的身躯与他小时候特别像,心中不禁一阵激动,真想冲上去一把抱住儿子,然而他还是压制了心中的渴望,静静地看着。

朱雀上师朝他笑了笑,牵着徒弟走出了帐蓬区。

叶歆走到帐蓬口,凝望着红緂的倩影,这个女子并没有赢得他的爱情,心里却不是没有感情,初入京城的那段岁月中,多亏有她的相助,才有了日后的发展,中间她也吃了不少苦,还生了个儿子,因此强烈的歉疚感一直沉浮在他心中。

希望这次的计划能补救一些吧!

‘夫君,你还好吗?’

红緂的一声呢喃如针般刺痛了叶歆,无论有甚么恩怨,这份感情是真挚的,然而他除了暗暗说一声‘对不起’,也无法再做甚么。

站了很久,他还是转身离开了,然而寻遍了整个部族营寨,都看不到红逖的身影,最后还是在营寨西南的一处草坡上找到了红逖。

红逖手里攒着一根小草,若有所思地望着南方,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甚么。

叶歆缓缓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唤道:‘红大哥。’

红逖早已听到脚步声,却没有在意,以为是部族的人,这一声却令他呆若木鸡,片刻后才回头望去,发现是叶歆正静静地看着自己,惊得跳了起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来接妹妹的吗?’

叶歆苦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向前走了两步,在红逖的身边坐下,一边向南方眺望,一边说道:‘在看铁凉吗?’

‘是啊!’红逖渐渐从惊愕中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也坐了下来,好奇地问道:‘不是来接妹妹,就是来看炽儿的吧?’

叶歆摇了摇头道:‘也算是吧,不过最主要的目标是来找你。’

‘找我?有甚么事要我帮忙吗?’红逖又是一愕。

叶歆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平静地道:‘我已经决定要归隐了。’

红逖又被他的言语吓呆了,愣愣望着他半晌,颤声问道:‘甚么!你……要归隐!你才几岁啊?居然想起归隐了!’

叶歆微笑道:‘我是个道士,修道才是平生之愿,无奈世间的事太多,总是无法抽身,如果不下决心,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尘俗之事。’

‘现在时机到了吗?’

‘倒也不是,只是为了这个心愿,我重新制定了计划,如果一切如愿,我就可以归隐了。’

红逖晃着脑袋嘟囔道:‘这也太突然了吧!’

‘是有点突然,但我决心已定,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

第二章

宅院中只有三老,冰柔像往常一样带着儿子到处求师。夜寒的智谋、寇子诚的律法、黄延功的战场经验、丁旭的政务,叶歆的亲信大臣几乎都成了小梦山的老师,对于少主,所有人都尽心尽力地教,不敢有丝毫怠慢。

叶歆扫了一眼院落,问道:‘柔儿又带着孩子出去了?’

冰离苦笑着摇头道:‘这个柔儿,一天到晚都说要把梦山变成最好的皇帝,天天跑这跑那,早出晚归,看着就让人生疼。’

叶君行含笑道:‘这也没错啊,咱们的好孙子做了眠月王,日后要做皇帝,管理偌大的疆土,现在多学点,日后才能面对更大的挑战。’

叶歆听得直摇头,妻子不但教儿子要做皇帝,连父母和岳父也说动了,都在盼着大儿子成为皇帝。

紫如见他一脸无奈,不禁暗暗好笑。

‘紫如丫头,这个时辰你怎么也在,没去衙门吗?现在我们见你比见柔儿还多,呵呵。’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有事找我,所以我赶了回来,何况我永远都是大人的侍女,也就是三位老人家的侍女,天天见到我很正常啊!’

陶晶望着紫如,说不出的怜惜,转眼看着儿子,张了张口,忽然又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甚么也没有说。

叶歆看在眼里,忽然长长地舒了口气,母亲要说甚么他很清楚,若是话真的说了出来,他可为难了。

身为左丞的紫如并没有自己的府第,一直都与叶歆一家住在这特别建立的院落中,因此在外人的眼中,她与叶夫人没甚么分别。当然,她本人丝毫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只要叶歆不赶她走就行了。

南征的决定经过夜寒的嘴传到了朝堂上,立即引起轩然大波,然而争论的焦点并不在于决定本身,因为出兵昌州是为了收复国土,合情合理,无可置疑,真正引起议论的却是下决定的人——叶歆。

以柳成风为首的清流觉得叶歆现在没有任何职务,不应该对朝政指手划脚,因此首先提出了异议,但言辞很温和,因此夜寒等人并没有在意。

然而消息传出,立即引起皇族们的注意,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推倒叶歆,抢回权力,这次见清流们首先发难,觉得机会到了,很快便聚集起来冲到朝堂之外大呼小叫,指责叶歆把持朝政,还有人辱骂叶歆是国贼、是奸臣,要皇帝下诏杀了他。

掌权的都是叶歆的亲信,夜寒等人虽然不便出面,可他们手下的人却忍耐不住,跑到朝堂外为叶歆辩护,于是一场骂战就在朝堂入口展开了,闹得不可收拾,连远近的百姓都知道了,纷纷赶来看热闹,最后还是赤温的禁军把他们赶跑了。

‘一个无权无职的人,凭甚么在这里指手划脚!’

‘对,朝政就应该由皇上决定,叶歆凭甚么下决定!还在皇宫上方建了府第,这明显就是要控制皇上,把皇上变成傀儡,我们绝不答应。’

众人吵闹不堪之际,皇帝的仪仗忽然出现在朝堂之外,素来不上朝的玉霞也出现在黄色的龙辇之中。她这一出现,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皇族们都以为救星到了,黑压压跪倒一片。叶歆的亲信们则都在向叶府的位置张望,希望叶歆也能出现。

玉霞从不把自己当成皇帝,也没有任何权力欲望,这次的出现完全是因为冰柔的请求,为了平息事件,才不得不出来。

‘这里好热闹啊!’玉霞嫣然一笑,丝毫没有受到气氛的影响。

皇族们对望了一眼,忽然一涌而上,伏倒在龙辇之前,为首的长河侯江肃哭斥道:‘皇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叶歆是奸臣,他野心勃勃,想篡夺皇位,简直是十恶不赦。皇上啊,千万不能让叶歆这个奸臣擅乱朝纲,不能让我江氏皇朝的天下变成他叶歆的。’

‘是啊!您一定要为我们作主,杀了他吧!’

玉霞对叶歆尊敬有加,一听就不高兴了,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叶歆是我师父,也就是我的亲人,你们要是为我着想,就要更加尊敬他,尽心为朝廷办事,不要在这里大吵大闹,闹得百姓笑话,成何体统!’

众人都惊呆了,江氏皇族们更是目瞪口呆,原以为可以借着皇帝的威势在朝廷里取得更高的地位和最大的权位,没想到竟被训斥了一番,而且这位年轻的女皇帝言语中完全偏向叶歆,丝毫没有替他们作主的意思,心中不免都有些猜疑,有的人甚至想起了平民茶余饭后的戏语,说是叶歆与皇帝有染。

‘听到没有,再有人敢辱骂师父,我第一个不放过他。’说完玉霞便跳上龙辇离开了。

叶歆的亲信们极为高兴,有了皇帝撑腰,他们更可以理直气壮地把皇族们拒之门外。他们胜利般的笑容令皇族们气得火冒三丈,对叶歆的敌意也更强了,矛盾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小事件中激化了。

很快,一纸任命送到了南越侯江啸的手里,命他出任嘎山城的知府,做为皇族中的一员。他是第一个被任命官职的人,然而皇族的怒气和敌意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觉得用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来打发他们,是一种羞辱。

有了皇帝出面支持,南征的计划最终实现了,由于军队都在南方,因此出征的夜寒只带一千名护军,出征之日定在五月十五。在此之前,余树青早已派出百名暗探前往昌州散播谣言。

这一日风和日丽,青龙城外绿草如茵,灿烂的金光洒在士兵的盔甲上,反射出点点光芒。太阳下,旌旗招展,鼓乐冲天,一千名精壮威武的骑兵整齐地排在草地上。

最前方,夜寒披着银色披风,跨坐在一匹枣红马上,头束金冠,腰间挂着一口宝剑,文士出身的他看上去也是威风凛凛,别有一番威仪。

朝中的文武都来到城外送行,做为出征的提议者,叶歆也出现在人群之中,而且就站在最前端,毕竟这次南征关系到肃州的未来发展,以及昌、凉二州以后的归属。在他身边围拢着紫如、丁旭和赤温等亲信,这个权力集团控制了天龙朝的命脉。

这群人之后,柳成风等中层官员也在送行的队伍中,他们对于此次出征都很赞同,认为是复兴天龙朝之举,只是对叶歆略有微辞罢了。

在人群的最后方还有硬要赶来的皇族们,叶歆的现身无疑激起了他们的愤怒,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充斥敌意与恨意,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

夜寒看了看天色,抱拳含笑道:‘大军要起程,诸位保重。’

‘夜兄,一路保重。’叶歆亲自捧过一杯酒送到马前。

夜寒接下酒杯一饮而尽,正色道:‘大人放心,此次出征不成功便成仁,不取下昌州与青狼关,夜寒提头来见。’

叶歆拍了拍他的手臂,摇头笑道:‘不必如此,你要记住,这次的目的只是打开昌州的一角,不必太过冒进,等西线稳定之后,援军便会南下助战,而且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切尽力而为吧!’

‘我知道了。’

‘你的能力我很放心,只要联络好清月国和旷国雄,昌州就不得安宁。’

夜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拨转马头,朝身后的一千近卫骑兵挥了挥手,扬声道:‘大军开拔。’

在他的指挥下,千匹骏马浩浩荡荡地杀往南方,准备在龙口关与马恢和岳风的大军会合,然后大举南侵。

目送大军离去,紫如走到叶歆身边,含笑道:‘大人不必担心,就等捷报吧!’

‘希望如此!’叶歆朝她笑了笑,转身走到妻子身边,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挽起妻子,含笑道:‘我们回去吧!’

场面温馨得几乎让人妒忌,在众人眼里,这个家庭控制着整个肃州,乃至整个天龙朝,虽然不是皇统,却比皇统更受尊重,地位更崇高。

在众人的目光下,叶歆显得泰然自若,慢慢地走在人潮让出的道路。

平静的气氛下,一丝阴霾从缝隙中渗了出来,送行的人群中,一个灰袍人的眼睛由始至终盯着叶歆和冰柔,右手不时摸着腰间衣袍下藏着的两把锐利小剑,上面淬着剧毒。

在他的身后,几名皇族成员也在看着,目光在灰袍人与叶歆夫妻之间游荡,脸上阴笑连连,除了他们,没有人意识到这潜伏的危机。

紫如丝毫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情,跟在叶歆的身后,聊起了鬼方的事情。

‘大人,派去雪狼的使者也安排好了,鬼方的使者一定要等赫洋吗?不如我们先派个人去试试,说不定刘翎已经吓怕了。’

叶歆笑道:‘我已去信召赫洋办这事,一切还是等他来了再说。’

冰柔插嘴道:‘相公,以后主力出征,你也带我去吧!’

‘你可是内大臣,皇宫才是你做事的地方。’

冰柔娇笑道:‘不干,我还没有真正参与过大战呢!’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寒光如利箭,从人群中分射叶歆和冰柔,快如流星,距离又短,当人们发现刺客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经晚了,到处都是一张张惊愕的面孔,嘴巴大张着,却叫不出声来,因为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大人!’

紫如离叶歆夫妻最近,当眼前寒光闪动,她就意识到了危机,想都不想就下意识向前冲去,用身子挡在寒光前方。

周围的人又是一惊,谁也没想到娇滴滴的大美人竟有如此反应,无不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刺客也吓了一跳。

刹那间,死亡距离紫如不过是几寸,然而她此刻的心情却是异常的轻松,如果能这样死去,也许是最好的。

就在寒光抵达她的身躯时,一道奇异的水箭狠狠地砸在剑身上,冲力极大,立时就把小剑击飞了,紧接着一片蓝色的水幕突然从大地上升起,如同一幅坚固的水墙,挡在紫如的身前,刺客的第二把短剑被水墙一冲,也被弹了回去。

经历了由死复生的过程,紫如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当她回眸望着叶歆,却看到令她一世也难以忘记的眼神。

一个能为自己死的女人,叶歆心中的感动远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如此纤柔的身躯,反应竟比学武的自己和妻子更快,如果心中没有深厚的感情,是如何也做不到的,然而此时此刻,他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之动容,虽然他们都觉得紫如是叶歆的情人,然而看到这种舍身救人的场面,除了固执的皇族们,没有人不深受感动。

冰柔激动地一把抓住紫如,颤声道:‘谢……谢!’

紫如摇摇头,又朝她嫣然一笑。

忽然,一道血光出现众人的面前,然而对象却是刺客自己,叶歆奇异的应战方式使他对生存不抱任何希望,只有自杀才能免去更多的痛苦,因此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叶歆转眼望向刺客的尸体,温柔的目光立即变成了冰冷的利剑,脸上染着厚厚的寒气。

‘刺客!抓住刺客!’赤温最为恼火,愤怒地大声喝斥着手下。做为禁军统领,他负责保护京城治安,刺客的出现无疑是打他的耳光,怎能不气得火冒三丈?

‘紫如!没事吧?’叶歆没有在意周围,伸手抓住紫如的手,担忧地看着她。

紫如很开心,俏脸上绽放出最迷人的微笑,嫣然道:‘大人不必担心,我没事。’

叶歆握着她的手长叹了一声,如此真挚而深厚的感情却得不到回报,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冰柔看了他一眼,忽然把目光移向另一边。

‘大人,没事吧?’

丁旭的问候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叶歆摇了摇头,冰冷的目光再次望向地上的死尸,眼中只有杀气,没有怜悯,若是对手只是行刺他,他绝不会如此愤怒,然而刺客手持双剑,明显是想连冰柔一起杀了,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叫余树青来查,此事一定要彻查到底。’

紫如与他相处久了,很少见他这副神情,心中极为不安,小声劝道:‘大人,别太生气了,一定会查出是谁指使的。’

叶歆眉尖一挑,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冷笑道:‘无论是甚么人,谁敢伤害我家人,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绝不留情。’

他冰冷的目光看得在场的人心底都冒出一股寒气。

此时赤温的禁军已把现场团团围住,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士兵监视了起来,一些人开始不乐意了,不停地叫着要走,然而在明晃晃的钢刀前,谁也不敢强闯。

赤温面带愧色地走了过来,歉然道:‘大人,是属下办事不密,请大人治罪。’

‘不是你的责任。’

‘大人,现在怎么办?’

叶歆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淡淡地道:‘不必大惊小怪,都交给余树青去办,他会办好的。把人都撤了,今天是出征的好日子,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扫兴,柔儿、紫如,我们走。’

赤温躬身行了一礼,大声唤道:‘护驾。’

叶歆摆了摆手,冷笑道:‘不必了,你做你的事,要想杀我尽管来,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再来。’

众目睽睽之下,叶歆挽着妻子慢慢地向城里走去,神色泰然,丝毫没有受到刚才行刺的影响。

看着叶歆生气的背影,紫如心里甜丝丝的,脸上丝毫没有遇险后的惊慌,笑容更灿烂了。

丁旭忍不住感叹道:‘大人就是大人,无论在甚么时刻都是这么光采夺目。’

紫如听了回头一笑,道:‘当然,天下只有这么一个。’

赤温愤怒地朝地上的死尸狠狠踢了一脚,骂道:‘这些可恶的小人,居然敢行刺大人,让我抓住背后的主使者,我非剁了他不可。’

丁旭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一定要好好查,幸亏刚才没出甚么事。’

‘刚才那蓝色的是甚么,像一幅水墙!突然把刺客给冲翻了。’

紫如露出自豪的神色,骄傲地道:‘大人说过,天下能杀他的只有他自己。’

在场的人突然感到胸中有一股豪气直冲脑门,眼前仿佛出现了叶歆说这番话时的音容相貌,那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威势。

叶歆此刻可没这么轻松,刺杀虽然失败,但他却看到了更长远的事,这些阴险小人一定还会向他的家人动手,如果不把他们都杀光,就只有让亲人们移居到更安全的地方。

回到府第后,他一直坐在书房里在琢磨着这件事,想来想去,天下除了灵枢山,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想到灵枢山,归隐的心愿又一次涌上心头,然而这一次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恨不得立即带着家人起程。

‘在想甚么呢?这么入神。’凝心飘然走了进来。

叶歆抬头看了她一眼,呢喃着道:‘凝姐姐,我们回灵枢山好吗?’

凝心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没有甚么比听到这句更开心的话了,叶歆本就属于灵枢山,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有达成归隐的心愿,如今他有这样的决心,她真是高兴极了。

‘太好了,你终于下决定了吗?’

叶歆点点头道:‘对,我决定了,等我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就走。’

虽然还不能立即回山,但看着叶歆坚定的目光,凝心知道这一次他真的下了决心,笑容又一次绽放。

‘嗯!我打算先把爹娘和岳父送上去,姐姐,你帮我吧!’

凝心欣然点头答应。

‘我先去跟他们说。’叶歆也担心自己犹豫,急匆匆走到三老所住的院子,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他们。

第六章

犹豫半天,红逖问道:‘我又不会修道,能帮你做甚么?’

叶歆指着南方道:‘我的大军已经开拔,准备南袭昌州,而现在最大的目标却是袭取凉州,最后东征银雪,如此一来,眠月之北的广大土地尽归我所有,有眠月大河这道天然屏障,北方这片国土应该会很安稳,这样我就可以离开了。’

红逖紧盯着他追问道:‘你是要我帮你取凉州?’

‘嗯!如今屈家已占了凉州,铁凉大军虽然有三十万之众,但后无援军粮草,前方又有大军堵截,时间拖得越久,机会就越少。’

‘凉州被屈家占领!’丹西草原与外界几乎隔绝,红逖并不知道南面发生的事,还以为铁凉在和叶歆打仗,没想到凉州竟被屈复清占领,不禁大感意外。

叶歆点头道:‘嗯!如今的铁凉只有雪狼关和关外三城,大军正在狂攻,不过据我的消息,进展并不顺利,情况极为不妙。’

红逖对铁凉虽然有感情,但对赵和已经失望透顶,因此并不关心他的成败,只想知道叶歆的计划能否成功。

‘这种情况下你想怎样收取凉州?我又能帮甚么?’

‘我并不是要自己收取凉州,而是希望你去收取凉州。’

‘我?’红逖更是茫然。

‘不错。’叶歆微微一笑道:‘我想让你接替赵和,成为凉州之主。’

‘甚么!’红逖惊得目瞪口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歆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见怪不怪,微笑道:‘凉州的百姓大概不会喜欢外来的势力,虽然可以强占,但难免会发生骚乱,因此只要铁凉大军有足够的后援支持,凉州迟早会被收复。’

‘可这样做有甚么好处呢?’红逖的脑子乱如麻团,甚么都想不出来了,只能一一询问。

‘凉州城那件事我始终铭记在心,发誓一定要消灭赵和,因为杀他是必然的,问题就在日后的凉州在谁手里,当然,如果肃州大军去夺,凉州便是天龙的辖地,然而……’他朝红緂住的地方望了一眼,‘我想把那里留给他们。’

红逖凝视着他半晌,慢慢地领悟到他的用意,微微一叹,问道:‘你想补偿给妹妹和炽儿?’

叶歆叹息道:‘我的夫人一心要让儿子成为皇帝,我知道,她现在把儿子看得比我还重要,即使我归隐,她大概也不会放弃那个念头,为她留下广大的疆土,我也没有甚么可担心了。緂妹这里我欠的太多,不知拿甚么来偿还,想来想去,把铁凉给他们,也许算是一种小小的补偿吧!’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这样吗?’

叶歆点头道:‘我是不喜欢这样,但你们红氏家族不一样,在铁凉有极高的声望,就算赵和下了追杀令,凉州之内为你们求情的人还是很多,因此你们在铁凉的地位会很稳固,无论炽儿做不做皇帝,相信他会有好的生活环境。’

‘可现在皇帝仍在,我们还是叛臣,怎么可能回去呢?即使回去也没用啊!’

叶歆淡淡笑道:‘赵和他很快就会死了,至于那些皇亲,恐怕早就被担心内乱的屈复清杀光了。’

‘皇上很快就会死?甚么意思?’

‘这你就不必多虑了,皇帝一死,铁凉大军的内部必然混乱不堪,进攻的态势也必然停顿下来,将军会失去效忠的目标,士兵们也不知道为谁而战,这个时候,你以红家的身分挺身而出,再带去你我签定的和议书,肃州支持铁凉复国,条件是两方永不侵犯,也许我还会把昌州送给铁凉。’

两州的土地有多大,红逖心知肚明,他更知道这些都是叶歆送给妹妹和小儿子的礼物,意义非凡,自己没有权力决定。

‘为了避免事端,我需要铁凉成为天龙的附属国,由你们抵挡南面的清月国,日后的天下会分成四国。’

红逖想像着叶歆所描绘的蓝图,如果一切都达到,四国将形成均衡的态势,对于天下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真有那么顺利吗?’

‘我会尽力的,来这里是想让你有个准备,还有……’叶歆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印,塞入红逖的手里,‘这是丹西城的城防大印,那里消息畅通,如果需要,你可以把红氏一族带到城里去。’

红逖低头看了看金印,感叹道:‘你为了妹妹这么煞费心机,我真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甚么也不必说,按我说的去做就是最好的,当然,我也无法保证计划一定会成功,毕竟世事难料。’

‘我明白,你放心。’

叶歆站了起来,笑道:‘我该走了。’

红逖微微一愣,诧异地问道:‘你不去见一见妹妹?’

‘现在见了不知说甚么好,她恐怕会哭,我不想扰乱她的心情,等一切都实现之际我再见她吧!’

‘炽儿呢?难道连儿子也不见?他可是天天吵着要见爹。’

叶歆心中一阵激动,但最终还是压制了,伸手拍了拍红逖的肩头,道:‘刚才我看到他了,活泼可爱,我很高兴,再等一等吧,等我安置好一切,就能时时来看望他。’

‘好吧!’红逖知道他的难处,因此没有勉强他。

叶歆握着他的手道:‘大哥仁义忠厚,以后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如果计划能成,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让炽儿成为凉州之主。’对于赵和,红逖的忠诚早就随着那一纸追杀令消失了,因此对于叶歆的计划没有丝毫的抗拒。

‘我……再去看看他们。’叶歆站了起来,望着帐蓬的方向看了两眼,忽然隐身走了过去。

叶歆刚走到寨子附近,朱雀上师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含笑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又有甚么新的计划?’

叶歆对他很信任,微微一笑,便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

朱雀上师听了大为动容,做为一个道士,居然想到了刺杀这种手段,可见他是多么迫切地想结束纷争,早日归隐,不禁大叹可惜。

‘你真的想好了?以你之才,席卷天下不是难事,为甚么要在这个时间离开?’

‘这个时间有甚么不对吗?’

‘十年之内,你就可以改变历史,成为统一天下的大人物,到那时再归隐不是更好吗?’

叶歆微微一笑,若有深意地道:‘历史如同江河之流,我一人之力岂能切断?即使有能力,江河之水依然要寻路流淌,历史也必然会前进,那么我又何必费力去改变呢?天下大乱也罢,天下统一也罢,谁又能说哪个更好呢?若是依我之计,天下四分,也未必不是好事。’

朱雀上师没想到他竟会说这么一番话,低着头沉吟了许久,眼睛突然一亮,赞叹道:‘还是你悟得深,历史便是自然,顺其自然,乃道之根本,老弟啊!你是看透了。’

叶歆笑道:‘上师,我把儿子交给你了,也不希望他成为甚么大人物,只要能开心的过一辈子,也就是最好的了。’

‘你觉得我不会归隐?’

‘上师喜欢热闹,这也是天性,顺应天性,也是修道的方法,若是不愿,强求归隐也没有甚么意义!’

朱雀上师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世,小隐隐于野,我隐世,你隐野,自取所需吧!’

‘我的安排上师应该明白了,如果有甚么变故,还望上师帮忙。’

‘那是自然,我会让乖乖徒儿做个乖乖皇帝,不过……’朱雀眉头忽然一皱,摇头道:‘你这个儿子还真像你,天生的修道人,一旦修炼开始,他比我还玩命,他娘不叫他就不停,你若真为他想,我倒觉得应该让他成为道士。’

‘哦!我也觉得他像,没想到他这么喜欢道术,无论如何,先给红家一个交待,至于炽儿的将来,等他长大后自己选择吧!’

‘嗯!’

‘我再去看看她!’叶歆叹了一声,又隐身走到红緂的帐蓬口看了半个时辰,直到红烈的身影出现才悄然离开,与凝心一起前往雪狼关。

叶歆的出现使红逖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叶歆离开之后,他一直在草坡上思索着将来,叶歆的想法对他触动很大,虽然他可以在这偏远的小部落住一辈子,但做为一个读书人,他更想发挥自己的作用,也希望红氏一门能有更好的未来。

‘嗯,要是侄儿做了皇帝,我这个舅舅就可帮他多做些事情,也不辜负了这一身的学识。’

怀着激荡的心情,红逖回到了妹妹的帐中,却发现父亲正在发脾气。

‘我怎么会有你这不争气的女儿,到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那个奸贼,你不知道我们铁凉正和他打仗吗?以铁凉的军势,一定可以把肃州打得落花流水,也许此刻他已经死了。’

红緂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红逖皱了皱眉,劝道:‘父亲,你怎么又生气了?这样对身子不好。’

红烈指着女儿道:‘看你这个妹妹,一天到晚想着我铁凉的大敌,真是执迷不悟。’

‘父亲,这次您错了,如今铁凉的大敌不是叶歆,而是屈复清。’

红烈愣了愣,瞪着儿子喝问道:‘你在胡说甚么,铁凉和屈复清是同盟国,一个向西扩,一个向南扩,屈复清怎么会是铁凉的大敌呢?’

‘您不知道,凉州已经被屈复清攻占,铁凉三十万大军正在雪狼关苦苦挣扎,想收回国土。’

‘甚么!’红烈腾腾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满脸惊愕之色,愣愣地看着儿子,颤声问道:‘这不是真的,你在撒谎。’

‘父亲,孩儿没有必要撒谎,屈复清趁着铁凉大军东征,率领大军杀入雪龙关,那时铁凉国中的士兵都在悬河走廊,国中空虚,昌州兵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整个国家。’

意识到儿子说的是事实,红烈的脸色又为之一变,铁青着脸,眼中怒火熊熊,咬牙切齿地道:‘可恶的屈家,背信弃义,绝不会有好下场。’

红逖淡淡地道:‘所以您现在不应该再敌视叶歆,若不是他按兵不动,没有相助屈家,铁凉的三十万大军早就消失了,他为甚么没有这样,您应该非常清楚,这全是看在妹妹和侄儿的份上,否则现在便是让铁凉从历史上彻底消失的一个机会。’

‘他哪有这么好心,你不必替他说话。’红烈对叶歆的敌意太深,根本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扯着嗓门叫道:‘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帮铁凉收复国土,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去拯救铁凉。’

红逖伸手拦下父亲,正色道:‘父亲,您不是个冲动的人,现在去雪狼关,对大局没有丝毫的帮助。’

红烈拨开儿子的手,厉色道:‘至少我可以死在那里,以全人臣之德。’

‘人臣之德?皇帝可不会想这些,只怕父亲大人去了后会被皇帝开刀祭旗。’

‘你怎么也这么说?’

‘父亲,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救铁凉。’

红烈赫然止步,紧紧盯着儿子,问道:‘你想说甚么?’

‘只有去求助叶歆,铁凉才有复国的机会。’

‘你……’红烈气得身子乱颤。

红逖诚恳地劝道:‘铁凉大军被困在雪狼关一带,没有粮草来源,很快就要粮尽,如果没有肃州的支持,三十万大军会活活饿死。’

红烈不得不承认儿子说的是事实,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为今之计,只有和肃州签定和平协议,才有粮草的保障,才有收复国土的本钱。’

红烈忍不住又道:‘他们巴不得铁凉灭国,怎么可能会帮铁凉?’

‘有妹妹和侄儿在,叶歆一定会答应的。’

红緂吃惊地看着哥哥,没想到他能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如果两方结盟,她就能见到叶歆,因此极希望父亲能答应。

红烈却很固执,冷笑道:‘就算答应,他们也会有别的要求。’

‘这又怎么样?难道看着铁凉灭国吗?’

红烈扑通一声坐倒在地,脸色惨白,表情怪异,还不停地晃着脑袋。

红緂一百个愿意求助叶歆,扯了兄长的衣服,小声问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红逖朝妹妹笑了笑道:‘放心吧!这次是为了铁凉,父亲不会再跟他作对了,否则便是对铁凉不利。’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红緂如今最期盼的就是见到丈夫,听了兄长的安排,既是兴奋又是期盼。

‘妹妹,这件事就交给我办了,你好好带着炽儿。’

‘嗯!’红緂开怀地笑,眼前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将来,俏脸上充满了期待。

红烈变得极度沉默,神色很凝重,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甚么,局势变化太大了,昨天的朋友变成了今天的敌人,而现在又要向昨天的敌人求援。

正如叶歆所说,铁凉大军的情况并不好,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实在太大,一是屈家大军的顽强,屈复清野心勃勃,训练军队有着独到的见解和能力,他的军队与苏方志的大军都是天龙朝时最精锐,战斗能力最强的部队,所以打得很凶,每次遭遇战都能让铁凉军承受巨大的伤害。

铁凉大军没有后援,背后便是虎视眈眈的肃州,所有人都在担心肃州的叶歆会趁这个机会联合屈复清一起消灭铁凉。阴云笼罩之下,没有人能安稳的睡上一觉,害怕一觉睡醒,叶歆的大军已攻来,心理上的危机感严重地影响了军心士气。

而且,铁凉大军没有粮草的供给,虽然能支持一时,却无法打持久战,而战况又迟迟不能扭转,人们对胜利的期盼越来越小了。

军中不是没有能人,许多有智慧的将军都开始向赵和进言。

‘皇上,快下决定吧!无论如何都要以铁凉的存亡为重,其他的事都是小事,眼下唯一能救铁凉的就只有肃州,只要我们以诚相求,再许诺重新成为天龙朝的属国,他们也许会出兵相助。’

‘你说甚么?’

此时的赵和处于精神高度压迫之下,时而颓丧,时而暴躁,让手下的文武大臣都感到心寒。

看到皇帝冰冷的目光,进言的行军司马庄涵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赵和瞪了他一阵,嘴角微微一撇,骂道:‘你这蠢物,向叶歆求救岂不是引狼入室?亏你还是行军司马,这种没有脑子的计谋居然还敢提出来,我不想再见到你,给我滚出去。’

庄涵害怕赵和杀性一起,他和家人的命都不保,哪敢再留,一溜烟地退了出去。

赵和扫了一眼余下的将军,撇撇嘴道:‘你们这些废物,三十万大军打了这么久,居然只攻占了两座小城,现在屈复清那混蛋死守恒城,通往云谷峡的道路也被封锁,我军无法前进,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

‘皇上,军中的士气日渐下降,战斗力多少受到一些影响,若是有些有利消息,应该还能有所作为,所以向叶歆求助不失为一种办法。’

话说得很中肯,然而在赵和听来却是那样的刺耳,凶狠的目光瞪了一眼,冷笑道:‘是啊!该杀几个人激励一下士气,就从你开始吧!来人啊,把他拉出去砍了,告诉所有的士兵,谁敢在战场上退一步,他就是榜样。’

奇特的是,被处死的人居然没有求饶,也没有叫屈,而是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皇帝一眼,他心里清楚,这样下去,皇帝的时日无多了,死亡是迟早的事,不如现在死了,倒也干净。

‘可怜啊,可叹啊!’在场的文武谁也不敢求情,只能看着同僚屈死在刀下。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敢再懈怠,别怪朕无情。’赵和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出了中军大帐。

第三章

三老都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他。

‘你说甚么?要我们去灵枢山上住?’

‘嗯!’叶歆神色凝重地道:‘这已经是第二次行刺,我不希望你们三老再遇上任何危险,山里是最安全的,还有凝姐姐保护,这样我才放心,而且我也打算归隐山林,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就走。’

‘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突然而来的决定令三老都感到异常惊讶,但反应各有不同,冰离想起了妻子的惨死,心头涌起一阵哀伤,却并不想离开,因为世上只剩下女儿、女婿和外孙这些亲人,回到山中虽然有叶君行夫妻相陪,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叶大哥,你们夫妻是该去安全的地方,我现在一个人,生死无忧,还是留下来陪着柔儿吧!’

叶君行摇头道:‘冰老弟,这是甚么话?我们在一起数十年了,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呢!你不走,我们夫妻自然也要留下陪你。’

冰离看了叶歆一眼,怀疑地问道:‘危险真有那么大吗?有必要现在就离开吗?柔儿可是天天盼着小梦山能成为一代明君。’

‘明君?’叶歆苦笑一声,发自肺腑地劝道:‘成为皇帝就那么好吗?世事险恶,又逢乱世,若不是我有道术相助,今天只怕已死在刺客的手里。梦山年纪尚小,哪有能力应付如此复杂的局面,让他做皇帝无疑是推他入火炕。’

三老都无话可说了,世道太乱,他们都深有体会,叶歆吃过的苦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若不是他有超强的能力,任何一次危难都足以要了他的命,孙子还小,的确无法处理皇帝所面对到的问题。

‘歆儿,不是有你在吗?’

‘我?’叶歆轻叹道:‘我只盼着早日归隐,摆脱这些凡俗之事。’

陶晶拿他没办法,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君行忍不住说道:‘你这孩子,天天想着修道,总该为柔儿和孩子着想吧!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断送了孩子的前途?就算他不做皇帝,但留在外面会有更多的选择,何况他如今学的是政治军事,不是修道,进山太埋没他了。’

一番话又把叶歆推了回去,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凝心,苦笑道:‘这么说爹娘和岳父都不肯离开?’

‘我们都一把年纪了,死算不了甚么,一切还是以孙儿的前途为重吧!以后只要小心点,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是啊!’冰离附和道:‘歆儿,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别急着做决定。’

叶歆见三老这副神色,心中十分不安,越发急着想早点解决所有的事情,免得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带着惆怅与焦急交织的心情,他回到了书房。

凝心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纤纤玉指轻轻地按在他肩头,柔声劝慰道:‘别着急,慢慢劝吧,总会好的。’

笑语嫣然,秋水盈波,凝心的柔语仿佛一阵春风,抚平了叶歆焦虑的心情,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道:‘连累姐姐也要在这里住下,真是我的罪过。’

凝心摇了摇头,妙目凝视着他,轻叹道:‘我是多么希望你现在就能回到那本属于你的地方,可惜世事难料,许多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左右,你现在的处境我是越来越明白了。’

叶歆啪的一拍桌面,毅然坚决地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须让一切尽早结束。’

‘真有办法吗?’

叶歆手按桌子,腾的站了起来,背着手踱到门口朝院里望了一眼,似是在思考着甚么。

紫如处理完刺客的事后回到叶府,走到书房门口见叶歆站着发呆,神色十分古怪,不禁有些担心,走上前问道:‘大人,您在想甚么,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吗?’

叶歆摇了摇头道:‘刺杀事件让我想到很多,我正在考虑下一步应该做甚么。紫如,刚才多亏了你,你真傻,应该知道我有能力应付,怎么还冲过来了!’

紫如含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看着寒光刺向大人,身子就不听使唤了。’

紫如目光中的恋恋深情让叶歆既是惭愧又是感激,忍不住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握着,颤声道:‘谢谢!’

紫如摇了摇头,嫣然道:‘侍女本就应该挡在主人的身前,大人不必太在意,反正现在都没受伤。’

叶歆叹了一口气,抓着她的手半天也没放开,却也想不到该说些甚么。

紫如很享受此刻的心情,温馨而宁静。等了一阵,她首先打破了这种气氛,含笑问道:‘大人,有甚么新计划?’

叶歆点点头,沉声道:‘紫如,我打算近期要出一趟门。’

‘大人,您要去哪?’

‘去了结西面的麻烦。’

紫如见他不但说话古怪,神色也一样古怪,心中涌起一阵不安感,忧心忡忡地问道:‘大人,你想干甚么?能不能告诉我?’

恳求的目光让叶歆有些不安,想起这些年紫如一直跟在身边尽心尽力,实在不想拒绝她的请求,沉吟了半晌,他拉着她走进了屋子。

紫如看了一眼凝心,疑惑地问道:‘你要去甚么地方?’

‘我打算去一趟雪狼关。’

一旁的凝心也吓了一跳,吃惊地问道:‘你要干甚么?’

紫如见凝心也不清楚,更是感到诧异,同时也为叶歆担心。

‘今天看到刺客,我忽然想到,刺杀这种手段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之一,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那样,但如果真有需要,我也会考虑。’叶歆说话时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中却透着一份坚决。

‘甚么,刺杀!’紫如吓得身子急颤,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焦虑不安地问道:‘你要去刺杀赵和吗?’

叶歆淡淡笑道:‘如今凉州局势动荡,双方一直在僵持着。我大军南攻昌州,清月国和旷国雄也许会趁机攻入昌州,若是如此,屈家必然惊慌,也许会分兵助守昌州,如此一来,铁凉大军必然得利,依我看,凭着他们的军力以及凉州百姓对他们的热爱,屈家的势力只怕难守,然而我不愿意看到赵和再度控制凉州。’

紫如无法了解他此刻的心态,担心地又问:‘杀了赵和岂不是便宜了屈家?这对我们没有好处啊,而且还要去冒险。’

‘不!我并不是要摧毁凉州大军,而是要让铁凉大军换一个领袖。’

紫如突然醒悟到甚么,明亮的眼睛突然睁大,惊愕地问道:‘你是要让红家……’

叶歆轻叹一声,点头道:‘不错,铁凉军中的皇族只有皇帝一人,其他的都被屈复清控制了,因此只要杀了赵和,铁凉大军必然会动摇,需要一个领袖人物来延续这个局面,此时我会把红家推出去,让他们成为铁凉大军新的领袖,代替我控制凉州。’

紫如不禁感叹,叶歆为了红家的将来可谓是苦心积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行前去刺赵和。

‘红烈会答应吗?他可是宁愿待在冰天雪地,也不肯投向我们!’

‘我不会考虑红烈,而是去找红逖,他一定会答应我的安排,因为这样的结果无论对他,还是对整个红氏家族都有莫大的好处。’

‘可是将来呢?’

叶歆沉声道:‘铁凉原本就是天龙朝的属国,只要签下和议,让铁凉自治就好,这也算是给炽儿的一份礼物吧!’

‘你不是讨厌让儿子做皇帝吗?怎么会想让小儿子做皇帝呢?’

叶歆苦笑道:‘炽儿的生活环境不一样,而且他还有个了不起的师父,还有母家又是凉州的名门望族,在铁凉的声望极高,在那样的环境之下成长,成为权力者更加自然。而对于凉州来说,接受一个凉州人做皇帝总比外人要好,因此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声音。’

察觉到他眼中的苦涩,紫如的心情很沉重,家庭中的矛盾像一条粗大的铁链,束缚着叶歆的人生。

‘我能帮甚么吗?’

叶歆朝父母所住的院落望了一眼,轻叹道:‘帮我照顾他们,这次行刺事件绝非偶然,幕后的策划者没有查出之前,危险依然存在。’

‘可是……’紫如凝望着他,话也说不下去了。

叶歆笑道:‘好了,过几天我就起程,先去北面见红逖,然后去雪狼关刺杀赵和,你和丁旭他们一起准备好与铁凉签定和议,以宗主国的身分帮助铁凉复国。’

‘是!’紫如默默地点了点头。

‘凝姐姐,你愿意陪我去吗?’叶歆回眸望凝心,心里知道她讨厌杀人,讨厌战争,但赵和身边曾经出现过不少术士,难保他不会招纳更多的术士,甚至是道士,有凝心在身边会更放心些。

凝心温柔地笑道:‘当然,你的要求我甚么时候拒绝过。’

‘谢谢你们。’

叶歆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凝心和紫如,这两个人一直在身边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凝心带领他在道学的道路上大步前进,紫如在政务上的帮助更大,这两份感情之深不在冰柔和红緂之下,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叶歆心中的歉意极深。

紫如笑了,凝心也笑了,虚名早已不是她们想得到的东西,只要能在叶歆身边,终日相见就够了。

‘我去找丁旭,把你的意思告诉他。’

‘行刺之事只有你我三人知道,夫人她们都不知道,你也不必透露。’

‘知道了!’紫如嫣然一笑,心情愉快地离开了书房。

目送着俏影消失,凝心嫣然笑道:‘真是好姑娘。’

‘是啊!忠诚真挚,温柔贤良,美貌如花,才智过人,可以说是个十全十美的女子,我真是太幸运了。’

凝心很清楚紫如对叶歆的感情,听了并没有不悦,反而点头附和道:‘比我更出色,要是谁娶了她,大概会很幸福。’

叶歆甚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

夜幕降临,夕日的余晖已从视线中完全消失了,璀璨的星空挂在苍穹之上,散发出夜的迷人,星汉之下,青龙城宁静而迷人,这里没有天龙旧都的歌舞升平,却有一种草原都市特有的宁静。

由于白天发生了行刺事件,城门口巡视的士兵明显增多,除了步军,赤温还调来了骑兵,在城门口内外不停地徘徊,整齐而有节奏的马蹄声使宁静的气氛中掺杂了一丝紧张。

做为禁军统领,赤温也亲自到东西两座城门视察,直到夜色渐沉才回府。

守城门的士兵觉得无聊,便在城门口聊了起来,话题自然还是白天的那场变故。

‘居然有人敢行刺叶大人,真是活腻了。’

‘是啊!这群人真是疯子,那种场合也敢动手。’

‘说来也奇怪,当时突然出现了一道水墙,阻止了凶手的攻击,依我看大人一定是上界神仙派来的,因此受到了天上神仙的护佑。’

此时,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城门口,抬头看了看城门,黑暗中隐约见到‘青龙’两个字。

‘这里似乎就是首都青龙城了,这一路可真不好走啊!’

男子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带着一身的疲惫,拖着瘦弱的老马,蹒跚地走到了城门口。

‘站住,我们要进行搜查。’守门的士兵们不再闲聊,走上来把他拦下。

男子神色很平静,看了看守门士兵,含笑道:‘想不到盘查得这么严密,与以往的京城大不一样啊!’

‘平时不会如此,今天发生了事情,所以必须盘查。’士兵倒也随和,搜查了一番,见他身上除了几件衣服,一些干粮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温言道:‘走吧!’

男子却没有离开,好奇地问道:‘出了甚么事吗?’

士兵们守夜也很无聊,难得有个人说话,笑道:‘有个不长眼的小子,居然敢行刺叶歆叶大人,真是不知死活。’

男子脸色急变,惊讶地问道:‘谁这么大胆?叶大人受伤了吗?’

‘你倒挺关心我们大人的,不过你大可放心,天下能伤害我们大人的人还没出现呢!他是上天神仙眷顾的人物,凡人哪能伤得了他。’

看着士兵眼中的自豪,男子既是感叹又是吃惊,没想到叶歆的声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普通士兵尚且把他当成了神仙般的人物,平民百姓就更不用多说了。

‘我有事,先走了。’他朝士兵们优雅地笑了笑,牵着马踏进了青龙城。

街道并不是寂静无声,酒馆食店依然开着,客栈也是灯火通明,街上偶而也能看到些小吃摊,摊口聚集了不少人。

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赞叹道:‘新建的城市就有这种景象,大人的确治理有方,嗯,大概也有东主的功劳,只有他才能短时间把一个地方变得这么繁荣。’

走了一阵,他拉住了一名过路的行人,问道:‘请问丁旭大人的府第怎么走?’

‘丁大人的府第很好找,转个弯,一直向前走就到了。’

‘谢谢。’

男子礼貌地笑了笑,朝着路人指点的方向行走,很快便来到丁旭府第的门前停下了来,然而他却没有立即叫门,而是站着看了半晌才走上前拍打门环。

府门吱呀一声打开,守门仆人探头看了看,见男子陌生,身上衣着简单,还牵着马,似乎是从远方来的,不禁有些纳闷,问道:‘你找谁啊?’

‘请问这里是丁旭丁大人的府第吗?’

‘是啊!你有甚么事?’

男子微微一笑,道:‘我叫丁才,想见你们大人,请你通报一声。’

‘丁才?’守门仆人有些不情愿,打量男子半晌也没有动。

丁才察觉到仆人眼中的怀疑,含笑道:‘你们大人一听就明白了。’

守门仆人见他一脸和气,语气谦逊,多少有些好感,因而点了点头,把门关好,然后走进去禀告。

第七章

赵和的行宫就是昔日红烈的大将军府,所住所用与底层士兵完全同样,如果只看他的吃住,谁也想不到铁凉大军已沦落到如此田地。

‘都是一群饭桶,要不然我早就回到皇宫了。’气鼓鼓的他甩着身子坐倒在太师椅上,瞪了两侧的侍女一眼,喝道:‘都在干甚么?朕的茶呢?’

侍女们吓得面如土色,连忙给他泡来了茶。

‘皇上,茶水有点烫,请慢用。’

赵和随手拿着茶碗就沾口,丝毫没有在意茶水冒着热气,只呷了一口便被烫得跳了起来,目露凶光瞪着两名侍女,厉色道:‘你也敢来谋害朕!看来都活腻了,我要把这里所有的宫女凌迟处死,一个不留。’

侍女们都吓得花容失色,自从赵和回到雪狼关,脾气就一直不好,之前已有侍女因为手脚慢被活活打死了,这次烫了皇帝,谁都知道死期将至。

外面原有七八名侍女待命,因此听得清清楚楚,听皇帝说要处死所有的人,都慌了起来。其中一名叫秋菊的侍女较为沉静,早前吃了大苦头,差点被打死,因此对皇帝怀恨在心,现在又面临死亡威胁,觉得等死不如反戈一击。

‘姐妹们,我们不能等死,就算死,我们也要这个昏君偿命,不然我们就白死了。’

‘怎么办,你说吧!’面对死亡,这些柔弱的女子都变得极为刚强。

秋菊琢磨了一阵,咬着牙道:‘他一个人,我们加起来十个,一起用腰带勒死他。’

‘好!’

赵和丝毫不知道危险将至,依然怒气冲冲地拿着茶碗用力向侍女身上砸,两名侍女被砸得头破血流,哀嚎连连。外面的侍女们听得毛骨悚然,杀人的决心更坚定了。

‘走!’秋菊解下腰带,放入怀中,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赵和打得气喘吁吁,听到门响,狠狠地瞪了一眼,骂道:‘你们这些废物,我要杀你们全家。’

秋菊看了一眼,像是在说‘看到了吧,他要杀我们全家,不杀他,我们的家人都要死。’

其余的侍女都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赵和丝毫没把这几个女人放在心上,骂了一阵,觉得累了,便坐了下来,指着秋菊道:‘给朕倒茶,快,倒茶。’

‘是!’秋菊应了一声,带着众侍女走到了赵和的身前。

赵和没有任何防备,正闭着眼睛养神,突然发现脖子被甚么勒住了,立即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脖子被一条腰带勒住了,左右两侧各有四名侍女用力扯着腰带,这时才意识到侍女们要谋杀自己,顿时大怒,然而脖子被勒,甚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八名侍女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杀了皇帝后她们还有机会混出去,否则会死得很惨,因此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怜堂堂的一国皇帝,杀兄杀父,野心勃勃地篡夺了皇位,结果却被几个侍女联手给勒死了。

杀了皇帝之后,侍女们都吓傻了,在秋菊的带领下纷纷逃出行宫。赵和的尸体被收藏在住所的箱子,直到第二天,寻找皇帝的禁军才发现皇帝被杀。

一时间,雪狼关内震天动地,行宫之内更是乱成一团,文武百官听到消息后无不吓了一跳,然而当他们看到赵和的尸体时,突然都沉静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捉拿凶手,因为眼下的局势十分危险,皇帝暴亡,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看不见的道路,随时有可能像皇帝一样暴亡。

征南将军尚武首先打破了宁静,沉声道:‘各位,皇上突然驾崩,眼下是我们决策的时候了。’

‘你是甚么意思?要我们投降吗?’

‘不,我只是想让大家好好思考一下大军的前途,如今军中并无皇族,无法找到合适的继承人,而且大军的困境各位都很清楚,如果不尽快下决定,我们的下场可不妙啊!’

‘算了,我看这仗也不用打了,皇族本就不多,咱们这位皇上登基之时就杀了不少皇族,剩下的又落在屈复清手上,他是绝对不会让我们得逞的。’

‘你要投降?’

‘还能怎办?难道坐在这里等着饿死?’

‘我觉得投向叶歆比较好,他会更乐意接受我们。’

‘我们不也是刚打完仗吗?’

‘如今屈复清是战胜者,就算归顺了他,他也绝不会让我们继续领兵,甚至会想办法杀了我们,以便更好的控制这些大军。’

意见分歧极大,但主要有三种声音,一是投降屈复清,二是投降叶歆,三是用铁凉称臣的条件换取叶歆的支持。

霎时间,行宫之中争吵声不绝于耳,国家已破,皇帝又死了,大部份的人都在考虑自己的出路,只有少数的人还在想着重振铁凉。

叶歆来到雪狼关的时候,情况已与他想像之中不一样了,看着混乱的军容,他难以想像这是那支曾经攻到青龙城下的大军。

‘这里是怎么了?难道铁凉战败了?’

‘下去问问吧!’

来到地面,叶歆赫然发现士兵的头上都绑着白带,似乎在为谁服丧,不禁更是惊讶,士兵之间的谈话很快就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皇上居然在这里驾崩了,真没想到。’

‘听说是被侍女给勒死的。’

‘是吗?你听谁说的?’

‘行宫的兄弟说的,千真万确。’

叶歆听得顿时呆住了,喃喃地道:‘赵和居然就这么死了?真是没想到啊!不过像他这种暴君,这样的死法也算是符和他的性格,看来我不用动手了。’

‘不用动手不好吗?这样更轻松。’

的确,听到赵和的死讯,叶歆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事实上他很讨厌行刺这种手段,只是因为急切地想归隐,而赵和又是杀父杀兄的奸贼,所以才下了这么一个决定。

‘是啊!不用杀人,感觉舒服多了。’

凝心听了格外高兴,凝视着他嫣然一笑,赞道:‘我发现自从你辞去了官职,整个人都不一样,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时那样,这种感觉真好。’

叶歆笑道:‘姐姐过奖了,身上没有官职的感觉的确很舒服,只是责任还没有完,当然,有些责任永远也不可能结束。’

凝心知道他指的是妻儿父母,点头道:‘我知道,要不是为了他们,你早就回到灵枢山上了。’

‘还是先考虑眼前的事情吧,现在赵和死了,对整个局势都有了巨大的影响,我的计划也受到影响,必须做出调整。’

凝心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叶歆,等待他的决定。

叶歆没有她这样轻松,原想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刺杀赵和,如今赵和暴亡,红逖那边一定还没准备好,而紫如那里也不会这么快有反应,铁凉大军无主,必然发生分裂,万一大军投降屈家,攻取凉州的打算就会变得十分艰难,一则是为屈家提供了二十余万大军,二则是把雪狼关这道天然屏障交到了屈复清的手上,日后夺取此关必然要花费更大的气力,死更多的人,三则屈家有时间、有力量发兵昌州,夜寒的南征大军必然受到巨大的阻力,危险极大。

不行,我不能让这支大军脱离我的控制范围,不然肃州会有危险,我也不可能归隐,而且没法向红逖交待。

‘想到办法了吗?’凝心对军事谋略一窍不通,好奇地看着他。

叶歆沉吟片刻道:‘这样吧,烦劳姐姐回一趟青龙城,替我给紫如传几句话,让她立即派遣使臣到雪狼关来,再把这里的情况说一遍。’

‘嗯!我知道了,你一个人不会有事吧?’

‘放心,我没事,姐姐快去吧!’

凝心凝视他片刻,坐上白云又飘走了。

叶歆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苦思起来,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红氏尽快出现,他知道凝心一定不肯去见红逖,因此只让她回去见紫如。

怎么办呢?有甚么办法可以阻止铁凉大军崩溃呢?

近三十万大军,放在天下任何一处都可能建立一个国家,然而此刻却偏偏被两股大势力夹在中央,毫无发展的机会,却又足以影响到眠月大陆西北部的动态,情况非同寻常。

叶歆对铁凉的内部并不太熟悉,除了红家之外,也没有相熟的人,要想找到一个突破口并不容易,除非以叶歆的身分直接交涉,但这又有一个问题,赵和刚死,大军之中没有领袖,若是找其中一人,其他人未必信服,所谈之事也未必会遵守,如此一来反倒坏事,若是与所有的将军会面,一则效率太低,二则贻误时机,消息传到屈复清的耳中,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大军内乱,一定有心向我之人,而且也不会在少数,与他们密谈应该不难,只是消息不能外泄,万一让倾向屈家的将领知道,难保不会带着军队向西逃窜。

看来要找一个能说话的人才行,只是这军中数十位将领,要想查出他们的心思,倒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想着,他又望向行宫,看着频密调动的军队,心中忽然一动,忖道:‘嗯,我着急,这些将领想必也在为自己的将来着急,此刻一定聚在一起商议大事,我该去行宫和大营看看,也许能察觉到甚么。’

利用遁术,他很快便进入了行宫。没有了皇帝,行宫之内死气沉沉,气氛极为怪异,侍女都四散了,余下的人都在打点行装,或是找东西,或是抢衣服,乱成一团。他找到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将领,于是又往城中的兵营去了,果然,在左营的主帐之中看到了十七八位将领,正聚在一起商议着拥兵自立,然后找寻出路。

‘怎么办?我们不能让那群家伙坏了前途,这里不能再留了,我们应率领本部兵马,去前线投诚,这个时候屈家一定会接纳我们,也许还会有荣华富贵。’

‘是啊!我们十几个人的部下加起来有近十万人,去年时,铁凉国常备军也不过这个数字,到哪里都足以称霸,现在却落得如此境地,是该换个环境。’

听了这番对话,叶歆已知道这是铁凉军中倾向屈复清的势力,部下有十万军队,若是投向屈家,的确是个麻烦,而且这些人一旦有所行动,那些尚未下定决心的将领难免会有所动摇。

如果现在杀光他们,倒是可以省些事情,只是……

叶歆毕竟不是杀手,要他一举屠杀十几人,多少有些犹豫,最令他担心的是这些将军一死,军中必然哗变,说不定会变成自相残杀的局面,屈复清的大军离雪狼关不远,若是趁乱夺下了雪狼关,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应该先在屈家大军之中散播我肃州军南征昌州的事情,等其内部生乱,再来雪狼关作文章。

为了安全起见,他并没有就此离开雪狼关,而是制造了一件怪事。

夜色深沉,将军们商议了一天,直到三更天才各自回到军中休息。

参将何全喝了两杯小酒,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帐中,正准备躺下休息,就在此时,帐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由于夜色昏暗,虽然有月光,却照不清黑影的样貌。

何全醉酒未醒,随意扫了一眼,扬声问道:‘谁啊?’

黑影晃了晃,突然消失了。

何全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没有人了,他以为是巡夜的士兵,还是没有在意,但当他准备躺下之时,黑影又出现了。

他猛地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问道:‘甚么人?’

话音未落,黑影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皎洁的月光。

何全又是一惊,这下酒全醒了,惊叫道:‘来人啊!’

门外的守卫急忙冲了进来,问道:‘将军,有甚么事吗?’

‘刚才是谁站在门口?’

‘没有人啊!我们两个守夜,一直站在两侧,根本没有人出现。’

何全腾腾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床边,喃喃地咕哝道:‘难道我眼花了,不会吧!’

‘大人,没事吗?’

‘没事,出去。’何全以为自己酒醉眼花,摆摆手了,又躺倒在床上。

等了一阵,黑影没有再出现,他才放下心头大石。

正想入睡,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若有若无,如同鬼魅一般。他先是不以为意,只是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这一眼却让他的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心脏仿佛被重拳所击,几乎要停顿。

床边,一道黑影悄然站着,黑暗中,一对明亮的眸子散发出奇异的白光,如同鬼魅一般。

‘甚么人,到底是甚么人?’

黑影再一次凭空消失了。

何全也算是一员虎将,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才爬到如今的地位,本也不是个怕死之人,然而黑影太过诡异了,陡然出现,陡然消失,与鬼魂无异,不能不使他产生联想。

等了很久,黑影又一次出现了,此时何全的心脏已变得极度脆弱,再无法经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了,像死尸一样软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黑影。

黑影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何全昏死过去才彻底消失。

次日早上,当何全被亲兵唤醒的时候,心跳依然不稳,脸色惨白,一开口就问道:‘黑影走了吗?’

亲兵被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瞠目结舌,诧异地问道:‘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何全吐了口气,神经稍稍稳定些,正想站起来,手掌突然按到了一件硬物,随手拿起一看,脸色刷的变了。

亲兵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叫道:‘玉玺!’

‘怎么会在这里?’何全的手猛地一颤,玉玺扑通一声滚落在地上。

亲兵吃惊地问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玉玺怎么会到您的手里?’

‘鬼!鬼!鬼!’连说了三个鬼字后,何全发疯似的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亲兵的衣服,颤声问道:‘昨天晚上谁来了?快说。’

‘没……没人啊!’

‘真的吗?’

‘绝对没有,一个也没有,我发誓。’

何全一把推开他,惊慌失措地道:‘先皇显灵了,一定是先皇显灵了,他暗示甚么,对,一定是如此。玉玺,啊……对了,皇上在警告我们,不能让铁凉亡国,一定要让玉玺一代代传下去。’

皇帝显灵的事件很快就传遍了雪狼关,甚至传到前线的军中,使原本已不安的气氛变得更加动荡,然而那些主张投降的人开始收敛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成为众矢之的。

说来也是众人心虚,都在想着自己的后路,没有几个为铁凉的未来做打算,先皇的突然显灵仿佛一把巨锤,狠狠地砸在他们的心上。

然而这种心理上的震撼并没有维持多久,毕竟存活是眼下最重要的目标,一件突发事件改变了整个铁凉大军的局面,也使叶歆的安排付诸东流。

与此同时,叶歆在屈家的阵地里也遇到一次重大的危机。

第四章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门突然被猛地打开了,丁旭一个箭步就冲了出来,瞥见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他,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大哥!’

‘二弟!’丁才也是泪流满面,紧紧地抱住兄弟。

多少年来两人都是相依为命,后来跟了叶歆才改变了一生,可惜那场京城惊变又改变了两人的命运轨迹。

后面,丁旭的妻子也走了出来,含笑道:‘相公,怎么不让大伯进去说,你看大伯这一身土,又牵着马,想必远道而来,一定累坏了,还是进去坐下慢慢说吧!’

‘对,对,大哥,我们进去慢慢聊。’丁旭拉着兄弟就往里走。

丁才知道弟弟成亲了,见了少妇清秀可人,暗暗点了点头,问道:‘这位是弟妹吧?’

丁旭笑道:‘是啊!是大人主婚办的,可惜当时大哥不在。’

‘大人主婚比我好。’

‘走,我们进去慢慢说。’丁旭心里狂喜之极,兴冲冲地拉着兄长走进屋子,直到进大厅,他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两兄弟都笑了。

丁夫人知道两兄弟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便为他们安排了一桌酒菜,让这两兄弟一叙久别之情。

刚坐下,丁旭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来个信?我和大人都急死了,天天催着派人去寻访你的下落。’

‘一言难尽啊!’丁才长叹一声,拿着桌上的茶碗喝了两口,然后才慢慢说起自己这段日子的经历。

原来当时京城大乱,三皇子伙同苏家作乱,情况万分危急,丁才奉了叶歆的命令去联络大皇子合谋,刚到大皇子的府第,外面的乱军就开始行动了,根本无法与叶歆联系,只找到了马怀仁的下落,那时火势已起,两人只能与大皇子的部属一起逃难。

作为密探总领的他,隐约知道皇宫之内有一个地下宫殿,还有密道通往城外,便带着大皇子进入皇宫,最终找到了地下宫殿的入口,此时三皇子已进驻皇宫,正在搜查宫殿,他也只能随着一众人等躲了进去,此后沿着密道出了城。

由于京都附近盘查严密,他们在地下宫殿里住了两个月才离开,之后便一直往东走,最终离开大陆,坐船出海,在一片海外岛群住了下来。

丁旭听了不胜唏嘘,想不到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大哥,你吃苦了,不过好在你回来,我们兄弟又可以在一起做事了。大人如今势力稳固,南征的大军已经出征,攻击了昌、凉两州后便可东征银州,再加上龙天行的地盘,眠月河以北将尽归我们所有。’

‘嗯,很好。’丁才笑了笑,又沉默了。

丁旭见兄弟笑容有些勉强,诧异地问道:‘大哥,你是怎么了?不高兴?’

‘没甚么。’丁才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听说那份遗诏叶大人已经公布了?’

‘是啊!正因为有了那份遗诏,大人才立了玉霞公主为帝,才有了这新都,怎么样,不错吧?这可是我亲自督建的,相信一点也不比旧都差,再有一年时间,这里会更加繁华。’丁旭满脸自豪地看着兄长。

听说这城是弟弟的作为,丁才的确为他自豪,然而心事却在压抑着欢喜,他沉吟半晌才无奈地说道:‘其实皇帝在死前又立了一份新的诏书。’

‘你说甚么?’丁旭腾的跳了起来,满脸惊愕地看着兄长,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丁才郑重地点头道:‘没错,诏书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交给我的,就在事发的当晚,我原打算与大人商议,只可惜三皇子突然发动兵变,我根本没有时间说明。’

丁旭脸色一变,忽然又笑了起来,神色轻松地坐回原位,含笑道:‘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如今大局已定,天龙朝只是旧壳,一切权力都在我们的手上,而且小公子已经被皇上立为眠月王,日后便是我们的主公,天龙朝也该改名字了。’

丁才愕然看着弟弟,片刻之后才收回了目光,沉声道:‘弟弟,别忘了,我可是天龙朝的密探总领,是先皇的亲信重臣,绝不能有负皇恩。’

‘大哥的意思?’

‘尊先皇遗诏,奉大皇子为帝,建立正统的天龙朝。’

丁旭听了不以为然,轻笑道:‘大皇子?凭甚么?这里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就算遗诏写的是他的名字,我们也不可能白白送给他。’

‘二弟,你难道忘了我丁家是世袭密探吗?’

丁旭正色道:‘我们为天龙朝做的事也不少了,时代要变了,天龙朝的灭亡是注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大哥,你这次回来不是和大人作对吧?’

‘不是!’丁才摇头道:‘大人大军在握,有如此良机却未称帝,可见他对帝位没有野心。玉霞公主与大皇子之间有兄妹关系,襌让皇位也是合理之举,只要他们同意,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丁旭摇头道:‘大哥,你也太天真了,大人他虽然没有野心,但这里的大军和百姓心里只有他,天龙朝早就成了叶家的天下,大皇子就算做了皇帝,这里的人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丁才知道弟弟说的是实话,然而对天龙朝的忠诚使他无法放弃遵从遗诏,着急地问道:‘弟弟,难道你不帮我?’

‘大哥,我以前与天龙朝没有甚么瓜葛,如今我是叶家之臣,只为大人尽忠。’

‘你……真是急死我了。’

丁旭神色依然平静,淡淡地道:‘大哥要做忠臣,我也要做忠臣,只是尽忠的对象不同而已。大皇子虽然是皇子,但无论是人品、才识、能力、计谋,哪一点能与大人相提并论,就算为了天下苍生,我也不会放弃。’

丁才仰天长叹一声,苦笑道:‘连你都如此,其他人想必也不用多说了。’

‘大皇子现在在哪里?’

丁才摇了摇头道:‘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岛上,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我是受命前来劝说大人的。’

‘大哥,有的事情你不清楚,大人虽然无意皇位,但夫人却一直在活动,还带着小公子到处求学,我这里也经常来,小公子乖巧聪明,学得很快,而皇帝没有再打算招纳皇夫,因此日后的皇位非小公子莫属。’

‘原来夫人有这种野心,看来我这次的确要空手而回。’丁才对冰柔的印象只残留在冰柔被困的时候,因此对她的性格一点也不了解。

丁旭看了兄长一眼,沉声道:‘大哥,我一直很敬重你,觉得你是丁家的骄傲,至于你如今的决定也是为了尽忠,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和大人作对,更希望你能留下来。’

丁才苦笑道:‘大人手段狠辣高明,当年我就见识过了,凭我的这点本事,哪敢与大人斗,只是……’

‘好了,难得我们兄弟相聚,大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其他的事就别想了,过两天再去见见大人,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大人一直派人到处打听你的下落,除了余树青的密探队,还有河帮,只差没有出海去找,想不到你们真在海外。’

‘是嘛!大人之恩,我终身难忘啊!’丁才听了有点心颤。

‘好了,我们喝酒吧!’

虽然意见相左,但兄弟之情却无法虚表,丁旭正如其所言,抛开了一切分歧,热情地招待兄长。

丁才长途跋涉虽然极累,但这一夜却难以入眠,先皇之恩难忘,故主之情难报,如今两者冲突,不禁大为苦恼。

丁旭的心情也难以平复,站在院中的小亭中,静静地仰望天空繁星。兄长归来,原本是件兴奋之事,没想到横生枝节,若是兄长一意孤行,坚持要遵行遗诏,兄弟之间各为其主,不得不反目成仇,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我该不该告诉大人呢?’

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把事情完整地告诉叶歆,以全臣子之礼。

然而翌日早上,当丁旭来到叶歆的府第之时,叶歆却已带着凝心悄然离开了住所,除了紫如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大人真的离开了?’

紫如依然是叶歆的代言人,见丁旭到来,含笑道:‘丁大人,大人游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你我能猜透的,有甚么事还是等大人回来再说吧!’

丁才着急地想吐露兄长之事,却不愿意让外人先知道,即使紫如与叶歆的关系是何等的亲密。他沉吟片刻,含笑道:‘既然大人远行,我就不打扰了,有事等大人回来再说。’

‘嗯!我们一起去朝堂吧,我有要事要说。’

‘好!’

就在丁才到达青龙城的的时间,东方张全的辖地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可谓震动四方,失踪已久的大皇子竟然又出现了,还带来了训练有素的三万大军,从东平州的海岸登陆,并立即展开攻势。

由于张全正全力与苏家作战,而东面海域又一向太平,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一股势力潜伏在海外的众岛屿上,因此防御极弱,被大皇子打得措手不及,眠月河口的朝阳城很快就被攻陷了,随后三万大军分兵两路,攻下了胶河、长鼓两城,建立了一块根据地。

大皇子随即竖起天龙大旗,以正统皇帝的身分宣告原东平州的故民,要他们推翻现有的政权,归附皇统,重振天龙声威。

与此同时,大皇子的手下也在东平州各地大肆宣扬,招纳一切可用之人对付张全的统治,甚至连土匪、强盗都照样吸收。

做为旧都的所在,天龙朝的影响力虽然随着它的没落而有些淡化,然而在平民百姓的心中,张全是逆贼,大皇子是正统皇脉,高下立辨,再加上大皇子手中有军队,又攻占了城池,因此依附的百姓越来越多。

张全的大军之中有不少是旧军,这些人虽然从上作乱,但有不少人是因为三皇子的缘故,后来张全两次废帝,自立皇统,他们心里早有不满,只是无力反抗而已,如今大皇子出现,军中士气顿时大受影响,哗变之声此起彼伏,投向大皇子的军队也越来越多。

局势如江河之水,一去不返,张全虽然广有亲信部将,但事发突然,加上苏剑豪的大军步步紧逼,前锋已攻入国境,根本无暇分兵,只能利用国都的军队负责征讨之责。

当天下的局势一变再变之时,峰带着姐姐和妻子悄然来到了平安州位于眠月河南部的重镇,这里驻守着五万大军,领兵者是骁善将军齐槐与北宁骑都尉扎猛。

这支大军原本是苏剑豪派往双龙城的,以图南北挟击,夺取这天下最坚固的城池,然而由于顺州苏方志战况不利,因此才放弃了攻打双龙城的计划,让齐槐和扎猛领五万雄兵镇守睢远城,控制平安州南疆部份,同时监视双龙城。

苏家退出顺州,在海州称帝之后,胜武将军简扬与安阳、陈刚扼守西面,建立了一条西面的大防御线,从最南的海州边境,一直伸延到北面的眠月河,而睢远就是北面的防御重点。

扎猛并不想成为苏家之臣,只是受了叶歆之命,暂时潜伏在苏家军中,因此一直没有归入叶歆麾下,却不断把南方的消息经由河帮送到青龙城,为叶歆及手下重臣提供有利的情报。

他不知道峰、岚两姐弟的事,因而对他们的出现感到十分惊讶,又见三个人一身平民装束,似乎有意掩饰甚么,好奇地问道:‘小老弟,你怎么来了?’

峰跟他学过武艺,与他是半师半友之情,见到他格外兴奋,笑道:‘见到你总算是安全了。’

‘到底怎么回事?’

峰看了姐姐一眼,摇头道:‘苏剑豪那家伙不是东西,让他老婆来欺负我姐姐,我盛怒之下宰了他老婆,然后就逃了出来,正想去青龙城找叶大哥,途中正路过这里,所以就来见你。’

扎猛愣了愣,随即哈哈笑道:‘好样的,有胆识,连太子妃都敢杀!’

峰笑着劝道:‘扎猛大哥,不如带着大军去投靠叶大哥吧?我们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扎猛无奈地道:‘我何尝不想,只是眼下这局面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一个人固然可以,但叶小弟辛辛苦苦将我安插在这里,就这么走了,实在对不起他。’

‘不能带兵走吗?’

‘齐槐是苏家的心腹,大权在握,我这个副手所能指挥的不过是五千人,而且还分布在二十里的防线上,力量分散,聚集尚且困难,更别说带着他们渡过眠月河。’

峰是个杀手,对于军事了解得并不多,原以为凭着扎猛的身分和地位,拉着大军北投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

‘真是可惜,要是能一起走该多好啊!’

‘峰小弟,你们杀了太子妃,犯了重罪,不宜久留,我会与河帮联络,尽早把你们送过河去。’

峰满不在乎地道:‘还是先休息一阵,吃点东西,我看齐槐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他的话音刚落,厅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扎猛的妻子辛蕊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道:‘齐槐突然前来拜访,人已在门外了,是不是你们的消息泄露了?’

峰和岚的脸色都变了,惊愕地对视一眼,眉宇间随即流露出浓浓的杀气。

看着两人的脸色,扎猛沉声喝道:‘别乱动,情况不明,谨慎些好,你们在这里,我先去看看。’

‘嗯!有劳大哥了。’

‘辛妹,如果有甚么变化,立即想办法把人藏起来。’

嘱咐完后,扎猛整了整衣服,急匆匆地走到大门,果然发现齐槐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府外更有数十名亲卫骑兵,气氛有些古怪。

难道他真的发现了?还是说他一直在监视我的府第?

想到第二种可能,扎猛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如果齐槐真的在府里安插了眼线,峰等三人的行踪自然会传入齐槐的耳中,此番前来必然别有用意。想着,他又看了看周围,虽然手中没有了镔铁大棍,但也能支持一阵。

第八章

恒城,雪狼关外的一座险要山城,屈家的大军牢牢的守住了这里,扼制了铁凉大军西进的道路,几番交战之后,城外狭长的山路到处都能看到激战留下的痕迹。

由于铁凉士兵停止了攻击,山城内显得很平静。

亲自领兵的屈复清坐镇城中,与部下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其实他很想进攻,因为他担心肃州的叶歆会抢在他之前夺下雪狼关,一旦雪狼关被占,他就不得不屯重兵于此,防备肃州的进攻,而且昌州的兵力必然大减,再想扩张也许要几年时间。然而此时的恒城只有近十万士兵,能守住已是不错,要想反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月光下,一名将领急匆匆地赶到屈复清的中军行营之中。

看着部下一脸惊色,屈复清不悦地瞪了一眼,喝道:‘慌慌张张干甚么?’

‘大将军,不好了,外面突起传闻,肃州叶歆命大将岳风为主帅,马恢为副帅,领雄兵十万杀出龙口关,直捣昌州。’

‘甚么!’屈复清腾的站了起来,紧盯着部下喝问道:‘给我说,消息是怎么来的?’

‘我也不知道。’

屈复清微微一笑,又坐回原位,轻松地道:‘不必理会,那不过是赵和的诡计,他见几番狂攻都被我们杀退,因而想引我们分兵,然后趁机袭取恒城,这种雕虫小技想瞒过我?真是可笑。’

屈显武不安地道:‘父亲,叶歆此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昌州虽然留有驻军,但人数有限,若是叶歆倾巢而攻,情况不太妙啊!’

屈复清还是很自信,笑道:‘昌州有十万雄兵,南面的清月又与我们结盟,东面的旷国雄只敢守着双龙城,不敢做甚么,就算叶歆派兵来袭,短时间也不足以攻破昌州。’

屈显武见父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好再说甚么。

他们却不知叶歆此时正隐身在外,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屈复清,果然老练之极,对于外界的传言不肯轻信,看来我要多花点时间。’

看着屋内的屈家父子,叶歆忽然想到如果现在就冲进去杀了他们,昌、凉二州必然大乱。然而就在他犹豫之际,一股阴冷的气息突然从身后传来,感觉熟悉,似曾相识。

叶歆大吃一惊,能感觉到他隐身的人绝不是普通的人,只有高明的道士才有可能发现这种改良之后的遁术。

为了安全起见,他迅速离开了屋子,以适中的速度遁行,直到出了恒城。

‘出来吧!’

黑暗中,一个瘦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面前,阴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叶歆,我们又见面了。’

叶歆赫然一惊,脑海浮现出一个场景,那也是一个黑夜,赵玄华的军师酒言施展了血魂大法,打得两败俱伤,差点没要了他的命,想不到在这恒城又遇上了。

酒言其实也是刚来到此地,因为赵玄华沉迷于酒色之中,而且不听他的劝告,一意孤行,因此一气之下离开银州,投靠屈显武,他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叶歆这个大敌。

看到酒言,叶歆就想起凝心所受的重伤,一股狂怒顿时涌上心头,脸色气得发红,像凝心这样的仙子就算碰一下就觉得亵渎,何况他对凝心一直都怀有感情,那椎心之痛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酒言,你上次伤了凝姐姐,我发誓非宰了你不可,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酒言猛地想起那个令他重伤的女人,心头一震,眼睛不由自主地扫了扫周围,担心她的出现。

叶歆一眼就洞察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放心,只有我一个。’

酒言阴阴笑道:‘叶歆,别太自信,我现在的实力可不比从前了。’

说着他双手微举,一个血色八卦渐渐出现在两人之间的上空,不同的血气从每一卦的符号间漫溢,形成一团血色云雾。

血魂大法!叶歆的脸色渐渐凝重,这是天下最强大的邪术,连凝心都吃过大亏,他也不敢小看,而且这一次再战,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强大了许多,相比之下,他的灵术也有了不小的进展,还学会了三种粗浅的魔法。

酒言知道这是生死一搏,因此将所有的力量都释放了出来,血魂大法也进入了空前的状态。

腥浓的血气溢满空间,而每一点血气都带有攻击性,在这雾一般的空间里,叶歆根本没有任何地方躲避,唯一的方法就是防御和反击。

晶蓝色的水墙挡住了面前的血雾,却无法挡住来自空中的进攻,因为叶歆只有运用灵术的力量。

这是叶歆第一次在作战中施展灵术,与任何力量都不一样,生命力所产生的力量焕发出比星星还灿烂的光芒,圣洁美丽,几乎让人不敢亵渎。

酒言被眼前的光芒震撼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力量,看上去很柔和,却又能感觉到里面藏着巨大的力量。

叶歆此时已不在乎任何道术技能,让力量任意的飘动着。

‘好吧!这就是最后一击!’感觉到危险的酒言没有选择逃走,而是全力一击。

巨大的血色八卦如同死亡之门,缓缓移向叶歆……

远方,恒山城头的士兵都看到了这耀眼的光芒,无不为之赞叹。

屈复清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前去查看,却只看到一具尸体,还有满地的血渍,以及枯萎的草地。

此时的叶歆正隐身藏在一个草丛里,等屈家的士兵离开之后才现身。

‘好邪恶的血魂大法!’

他撩起衣服看了看,胸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血色太极的印记,深深地刻在肌肤上,并散发出浅浅的血光,这些血光像魔咒一般侵蚀着他的肌肤,产生了剧烈的痛楚。

伤虽然很奇怪,但灵术的奇妙多少化解了痛楚,生命力的力量用在治疗上可以发出极大的效用。

他在野外逗留了三天,伤势才被压制了下来,然而灵术的力量需要用在压制伤势上,因此他没有再打屈家的主意,用剩下的力量高速遁回雪狼关。

然而回到雪狼关的时候,他发现情况与他的计划出现了差异,选择投降屈家的将领派系发生了重大的事件,亲屈家的将领杨汉被人行刺身亡,其他的将军或是被囚,或是倒戈,使得原本打算投靠屈家的势力骤减,而选择投降叶歆的势力立时占了上风,大军在汉阳侯元子龙的带领下,开始向驻守在草原上的朴哲递送降表。

叶歆回到雪狼关的时候,朴哲和燕平已经亲自来到雪狼关处理铁凉军的安置事宜,还带来了三千亲兵。

看着飘扬在城关上的‘叶’字大旗,叶歆脸色骤然大变,心里异常不是滋味,昌、凉二州原本是要让给红家的,如今雪狼关成了天龙朝的属地,而三十万大军变成了天龙朝的军队,要想把这些军队送还给铁凉,朝中的大臣们一定不会同意,毕竟把昌、凉送给红緂母子是他个人的事情,对国家的好处不大,而且朝中的那些清流以及皇族们一定会群起而攻之。

更重要的是,妻子未必会体谅自己的心思,甚至会极力反对铁凉复国,毕竟是因为铁凉国,她的母亲才惨遭横祸。

‘天意难违啊!就算我费尽心机,可天不佑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长叹之余,他的心头充满了苦恼与惆怅,如果不能为红緂母子安排一个好的出路,他也不可能顺利归隐。

忽然,胸口又发出一阵强烈的刺痛感,与酒言一战留下的伤尚未好,经过苦修,酒言的血魂大法已到达了极高的境界,产生的力量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大,叶歆虽胜了,却是一次惨胜,当然,死亡的感觉也令他对灵术有了更深刻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极差,血液每天都有一次不规则的流动,全靠灵术的力量才足以支撑,暂时还无法根治,毕竟那是酒言用生命种下的血色太极咒,这个像魔咒一样的印符一直在侵蚀着他的身躯。

‘事情难办了,除非化解柔儿心中仇恨,否则緂妹和炽儿一辈子都要生活在丹西草原上,虽然我不介意那个平静的小部落,可孩子未必喜欢,为了他的将来,还是多点选择为好。’

沉思了一夜,直到次日天明,叶歆才进入雪狼关,找到行宫内的朴哲。

见到叶歆突然出现,朴哲和燕平都喜出望外。

‘大人,你怎么来了?怎么也没有人说一声?’

叶歆没回答,笑了笑问道:‘你们接收了雪狼关?’

‘是,三日前铁凉派使者到我军中请降,不但拿出了玉玺,还有大大小小的兵符,当时我还是将信将疑,所以派了燕平前来,要他们让出雪狼关,退至关外三城,让我的军队进关,没想到他们真的答应了,所以我就领了三千人来接收。’

燕平笑道:‘进来才知道是铁凉皇帝死了,真是没想到啊,皇帝一死,三十万大军立即就崩溃了。’

‘树倒猢狲散,三十万大军虽然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但没有核心就只能是一盘散沙,而且这盘散沙正面临前后夹击的危险,又没有后援,更没有足够的粮草,除了投降和战死,他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朴哲感叹道:‘堂堂三十万大军,放在任何一个草原都足以称霸,可偏偏就困在这狭小的区域,进退不能,就像是拿着一杆长枪过狭巷,真是可叹啊!’

燕平笑道:‘族长,这有甚么好感叹,他们不投降,我们就要死了,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雪狼关,还有三十万大军,应该高兴才是。’

朴哲含笑道:‘是啊!当时让出雪狼关还真有些不甘心,现在又回到这里,我总算是赎罪了。’

叶歆笑了笑,没有说话。

朴哲见他神色平淡,脸上的喜气很淡,诧异地问道:‘大人,有甚么忧心的事吗?’

叶歆不愿意让外人涉及自己的私情,笑着摇了摇头道:‘有点累了。你们处理事务吧,三十万大军不是小事情,最重要的是安抚军心,让他们吃饱睡好。’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小心行事,您累了就去休息一阵吧!’

‘嗯!’叶歆摸了摸胸口,慢慢地走到行宫后院,随便找了一间有床的屋子睡了下来,身上的伤势和长期使用遁术消耗了巨大的力量,他需要休息。

一觉醒来,叶歆发现凝心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凝心凝视着他片刻,那苍白的脸色使她心中一阵刺痛,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叶歆含笑道:‘没甚么,受了点伤。’

听到受伤两字,凝心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以叶歆如今的实力,要想击伤他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同时也说明了对手的强大。

‘甚么人?’

‘上次击伤姐姐的那个。’

凝心的身子猛地颤了颤,下意识地扑到他身边,忧心忡忡地问道:‘受的伤如何,要紧吗?’

‘血液受了点影响,暂时有些不舒服,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好的。’

当日受伤的情形依然存留在凝心的脑海,几个月内动弹不得,连吃喝洗漱都需要叶歆的照料,那段日子是一生中最艰苦的岁月,也是最幸福的岁月,因为身边有叶歆。

‘还是小心点吧,那个人的力量非同小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力一定又有所提升,依我看你还是暂时不要管甚么事了,我天天陪你修炼养伤。’

叶歆捏了捏凝心白皙滑嫩的玉手,含笑道:‘谢谢姐姐的关心,不过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外面还有三十万大军等着我整编呢!在青龙城的人没到之前,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凝心白了他一眼,嗔道:‘你现在可是病人,怎么还这么对待自己,要是病势加重怎么办?快给我躺下。’

面对充满感情的眸子,叶歆实在不忍心拒绝,然而大军刚刚投降,军心不稳,将心也不稳,随时会出现变故,因此他必须出现,用‘叶歆’这个名字累积下来的威望,压抑铁凉大军中的不安气氛。

他拍了拍凝心的手,含笑道:‘姐姐替我跑了这么多路,应该比我还累,还是你休息吧,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再回来陪姐姐说话。’

凝心实在拿他没办法,轻轻一叹,不再说话了。

‘谢谢姐姐!’叶歆实在很享受与凝心在一起的感觉,平静祥和,轻松自在,心里没有一丝杂念。

‘去吧!’

叶歆整了整衣服,拖着受伤的身躯又来到朴哲的临时指挥所,发现指挥所外人头汹涌,很多人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走到里面,朴哲和几个得力部下正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件,见叶歆到来,连忙站了起来。

叶歆扫了一眼,问道:‘怎么这么多人?出甚么事了?’

‘铁凉大军仍在草地上等待,需要尽快解决安置问题,我们正在筹划方案,大人来的正好,您有甚么高见吗?’

‘安置?’叶歆望了一眼穿着铁凉官服的几名文士,问道:‘你是铁凉军派来的代表?’

为首是一名中年文士,穿著书生长袍,头系书生冠,见朴哲居然向门口进来的青年男人行礼,知道来人的地位不低,含笑应道:‘卑职蒋含,是铁凉军中的参事,他们几个都是军中的谋士,代表铁凉三十万大军前来交涉。’

‘嗯!请坐吧!’叶歆点点头,然后迳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朴哲则挪到了他的左侧。

看到这样的场面,蒋含知道真正的谈判者是这个青年文人,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这位大人,我军已让出了雪狼关,希望贵方可以早点安置。’

叶歆含笑道:‘贵方的诚意我们都看到了,很好,难得你们深明大意,我肃州也不会亏待各位。三十万大军打了几个月的仗,应该很疲劳了,原本应该休息才是,只是屈家大军还在虎视眈眈,因此城防之事万万不能耽误,所以还希望你们能抽调足够的兵马守住现有之地,朴大将军会调集军马尽快接管所有的防务。’

‘眼下的事我们能办到,但将来呢?’

‘将来各位自然要回凉州,那里是你们的故居,我没有理由不让你们回去。如今我肃州大军已攻入昌州,北路的十几万大军也会同时进攻凉州,相信很快就可以消灭屈家势力,到时候各位就可以安然回到家乡了。’

‘肃州大军已经攻入昌州?’蒋含等人都吃了一惊。

叶歆含笑道:‘你们已是天龙之民,这种事用不着骗你们。’

蒋含几人聚在一起小声嘀咕了一阵,又问道:‘若是天龙北路大军,我三十万大军也希望一同作战,亲手收复家乡。’

‘这是自然,那里是你们的家乡嘛!’

‘恕我冒昧,请问大人是甚么身分,能代表肃州说话吗?’

朴哲脸色微变,腾的站了起来,指着叶歆正色道:‘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叶歆叶大人,大人一言九鼎,你们不必担心。’

听说面前的男子就是叶歆,几名文士都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再次向叶歆行了大礼。

大军投降肃州,叶歆便是他们将要效忠的新主公,关系到身家性命,谁也不敢怠慢。

第九章

为了稳定铁凉大军的军力,叶歆既要表现出做为领袖的威望和气度,也要让投靠者感到安全,因此他用微笑代表祥和,而严谨的行为方式却表现出领袖的威望。

‘嗯,各位辛苦了,将军们也辛苦,明日一早我会去军营会见各位将军,请蒋参事代我传话,叶歆明日在大草原上用草原百姓最常用的篝火大会欢迎各位。朴大将军,准备事宜你去安排,地点就安排在雪狼关下。’

对于叶歆这种安排,蒋含等人都不禁产生了亲切感,做为一方君主,叶歆本可以在雪狼关内设宴召请铁凉的降将,然而他却把宴会改在了草原上,一是表示自己没有加害降者之意,二是表现出自己的亲和。

‘是,属下一定办好。’朴哲也明白了叶歆的用意,因而离开之时用最恭敬的方式向叶歆行了跪拜之礼。

看到这一幕,蒋含等人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自然而然地跪倒在叶歆的面前,行了君臣大礼。

叶歆无心为君,但在这个时刻却不得不装腔作势,含笑着扶起几人道:‘各位都是天龙之臣,不必多礼了。我还有些事要办,就让燕平将军陪你们吃饭,然后送你们出城。’

‘是!’几人哪敢不答应,头点得像鸡啄米。

叶歆点点头,背着手走出了指挥所。

朴哲一直在外等着,见他出来,立即迎了上来,问道:‘大人,您的安排我都明白了,只是那三十万大军不好安置,还请大人示下。’

叶歆沉吟片刻道:‘三十万大军中有十万仍在前线,这十万人不要动他们,你立即带上最好的酒肉前去犒劳,剩下的近二十万人分成两拨,十万留在关外三城之中休养,日后收取凉州有大用,另一部份移至悬河城北的军塞。’

‘嗯!’

‘从你的十二万人拨出五万移防至黄延功的驻地,我会命黄延功率领本部兵马进驻雪狼关,他的部下都是步兵,最适合守关。’

‘大人没有打算趁势进取凉州?’

叶歆沉吟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屈复清不敢向昌州派兵,只要南方的大军攻取了青狼关,屈家大军就像被装入了一个封了口的口袋,再也出不去了。’

‘哦!我明白了。’

‘去吧,安抚好前线的十万人,嗯……再带着大旗,用旗子先告诉屈复清,雪狼关已被我叶歆所占,不日便要率五十万大军攻取凉州。’

朴哲哈哈一笑道:‘大人是想吓唬住屈复清吧!’

‘屈复清在昌州经营了数十年,已得民心,因此在昌州与他作战并不容易,而在凉州,他是一个侵略者,得不到百姓的支持,反而会产生不少内部问题,因此把他困在凉州对我们更有利。’

‘嗯,一切按大人说的办。’

‘去吧!’

说了一阵,叶歆觉得胸口的血液又开始翻腾了,脸色也白了许多,强忍着痛楚安排好一切,然后才回到刚才的屋子。

脚刚跨进屋子,脑中便传来一阵晕眩感,身子晃了晃,几乎要倒下,最后靠在门框上。

凝心发现他的情况不对,惊得面无血色,冲上来一把扶住他,紧张地问道:‘伤势又发作了?唉,劝你多休息,你偏要出去。’

叶歆自己也没想到这次的伤如此严重,心中不禁也有些骇然,如果不是抢先击伤了酒言,最后倒下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姐姐,别担心,伤没有大碍,现在事情暂时处理完了,可以休息了。’

‘别说话了。’凝心扶着他坐上了木床。

叶歆摇头道:‘这伤势古怪,我还是一边修炼,一边疗伤吧!’

凝心知道他的医术高明,因此也没有怀疑,抱了一床被子放在他身后,让他靠着坐。

叶歆忽然笑道:‘好久没有生病了,自从肺病好了之后就一直很健康,现在受了伤,居然有了童年时的感觉,只是柔儿不在身边!’

看着他眼中的无限柔情,凝心知道这就是他为甚么不肯接受第二个女人的原因,儿时的记忆太深刻了,岁月就像一把刀子,在他的心上深深地刻上了‘冰柔’两个字,除了肉体消失,否则谁也无法抹去这种记忆和感情。

‘要不我回去叫她来?’

叶歆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没甚么大事,只是一时血气不平而已,柔儿的性子急,知道后怕是要急坏了。’

凝心轻叹一声,也在床上坐了下来。

虽说伤势不轻,但对叶歆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灵术的根源就在于生命,从生命力提取力量,血魂大法的伤害使他不得不加快对于提取力量的研究,只有如此才能根治血魂大法留下的祸患。

翌日,雪狼关外的大草地上设置了一个巨大的会场,中央堆着一大堆干草树枝,四周铺着一圈羊毛垫。当太阳升至中空之际,铁凉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都被请来赴宴。新主公邀请赴宴,关系到日后的前程,甚至是性命,谁敢不来。

一时间雪狼关热闹非凡,不少士兵都跑来看热闹,把宴会场围得水泄不通,还有许多人趴在雪狼关的城墙上看热闹。

燕平原想把人赶走,叶歆却阻止了,只有表现出亲民的随和,才能使这些丢失家园的士兵们感到安全。

叶歆很早便到了,今天的他特地换了一身华美的锦衣,头束银冠,腰缠玉带,表现出一方领袖的风范。

他的出现立即引起了四方的轰动,一些将领连想都不想就向他行了跪拜大礼,一时间成千上万的人跪倒在叶歆面前行君臣大礼。

叶歆没有拒绝,面带微笑地走上特设的主台,扬声道:‘各位免礼。今天是诸位将军归顺天龙朝的大喜之事,因此特在此地设下大宴,宴请诸位。这里是雪狼关外,多少年来,这里是铁凉士兵和天龙士兵厮杀的战场,不知有多少英雄在这里洒下鲜血,然而从今天开始,铁凉百姓和天龙百姓再度联手,成为一家人,希望从此之后,雪狼关永远不见鲜血。’

一番慷慨激昂说辞令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永不流血,那是多么美好的祝愿啊,无论是士兵还是将军,没有人不喜欢过着平静的生活,叶歆的话令他们更相信这位年轻的领袖人物。

忽然,一群中有人喊起了‘万岁’,这一声如同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平静的湖面,掀起巨大的回响,霎时间,所有的人都在喊着同样的两个字——‘万岁’。

叶歆微微皱了皱眉,这两个字绝不是他想要的,然而这些人的心中却不会这样认为,如果自己抽身而退,这些人会向天龙朝效忠吗?

‘我是不是做的太多了?唉!世俗之事果然像一个巨大的泥潭,不知甚么时候就会陷进去。’

燕平见他发愣,轻唤道:‘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叶歆这才回过神,点头道:‘开始吧!’

燕平笑了笑,从腰间抽出马刀走到中央的空地,扬声道:‘宴会开始,请所有带兵的人把兵器插在草地中央,以示我们的诚意。’说着用力把刀插入了泥土中。

他的部下跟随之后,把刀都插在中央。

铁凉的将领都站了起来,学着他们把刀剑插在空地上,片刻之后,数百把兵器插在草地上,景象十分奇怪,观望的士兵们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叶歆含笑道:‘我从来不带刀剑,所以今天也没带,只想和将军们喝杯酒,交个朋友,日后为天龙朝出汗出力。’

一名将军首先站了起来,手中的酒碗一举,扬声道:‘叶大人,喝了这碗,我陈海升永远效忠你。’

叶歆拿着酒杯站了起来,仰头一口而尽。

‘好样的!我服你。’陈海升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双膝跪倒,行了大礼。

有了这个榜样,所有的将军都来敬酒,叶歆知道这些酒一杯也不能少,虽然不胜酒力,却也不能不撑着喝下去。

一轮过后,他已经喝了百余杯,对于他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隐身在旁的凝心看着心疼,却又不敢现在劝解,急得她连连叹息。

酒宴之后,叶歆已是醉得不醒人事,还是燕平命人把他送回了住所。

凝心等人走之后才现身,看着醉态可掬的叶歆,既好气又好笑,嗔道:‘喝这么多,不醉死你才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了。’

‘柔儿……柔儿……我们回山吧……做皇帝有甚么好事……’

听着断断续续的醉语,凝心心中一酸,眼泪流了下来,为了妻子,叶歆舍弃了人生的梦想,在这厌恶的尘世里做着并不喜欢做的事情。

‘要是我当时狠下心,把你留在灵枢山,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抚摸着叶歆白色的鬓丝,凝心幽幽叹了一声,其实她很清楚,自己是不会那样做的,叶歆也不容许自己那么做。

前线,当朴哲将叶歆的飂翼大旗插满军营之时,屈家的大军立即骚动了起来,士兵们急匆匆把消息送到了中军行辕。

‘甚么,你说甚么,再说一遍!’屈复清不敢相信士兵的话,瞪着他一再催问。

‘铁凉大军的军旗被叶歆的绿色大旗替代了,还有天龙的龙牙旗,士兵们都说铁凉与天龙联手了。’

屈复清脸色沉得像锅底,一把推开士兵,怒吼道:‘这不可能,叶歆没有理由帮铁凉,他们是敌人。’

屈显武也吓得脸色煞白,喃喃地道:‘可现在我们才是敌人,铁凉没有退路,除了投靠叶歆,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他们可是有三十万大军,就算没有凉州,在任何地方都足以生存,雪狼关外不是还有广大的草原,他们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了?’

‘爹,我们出去看看吧!’

‘走!我不信铁凉和叶歆联手,这一定是铁凉的诡计。’

然而当屈复清带着人出了恒城,看到铁凉大军军营遍插飂翼大旗,心情立即沉到了最低点。

就在此时,铁凉大军的营门忽然打开了,一员虎将一马当先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彪凶悍骑兵,手里提着草原牧民常用的马刀。

‘爹,你看。’

屈复清定睛一看,这支军队打着两杆大旗,左侧的绿色大旗正是叶歆的飂翼大旗,而右侧是一杆天蓝色的大旗,上面写著「镇北大将军’字样。

‘真是天龙的骑兵?’

朴哲微微一笑,用马刀指着屈复清道:‘我是天龙朝镇北大将军朴哲,奉了我们叶大人之命,已收编了铁凉的大军。’

‘收编!’

屈复清眼瞪得像铜铃一般,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铁凉大军并不是与叶歆合作,而是整支大军投入了叶歆麾下,凭空多了三十万大军的叶歆实力倍增,使他感到沉重的威胁。

朴哲仿佛知道了屈复清的心事,微微笑道:‘我虽然做官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屈公是天龙朝的重臣,如今天龙朝声威日盛,屈公是时候回来了。’

屈复清野心作祟,哪肯听这种话,寒着脸狠狠瞪着朴哲,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叶歆拿了一张假的遗诏,立玉霞公主做傀儡,从而控制朝政。皇太孙才是天龙朝的最佳继承人,我劝你们还是早日归顺,不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朴哲淡淡笑道:‘如今铁凉三十万大军已在我们手里,再加上肃州之兵,一个月内五十万大军将穿过雪狼关,直捣凉州城,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如果觉得有能力守住凉州之地,大可殊死一搏。’

‘放心,我们会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该告诉你,大将岳风的十万雄兵已杀出龙口关,双龙城的旷国雄领五万兵从东面进兵昌州,人虽然不算太多,但你昌州的防务还是要多考虑一下。’

屈复清猛地一愣,再想问,朴哲早已领着手下回营了。

朴哲平静从容的气势,以及各种不利的消息严重打击了屈家大军的士气,想起五十万大军倾巢而出的场面,谁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有的甚至哆嗦起来。

屈显武面如死色,看着父亲问道:‘爹,快想办法吧!如果真有五十万大军攻来,我们这十万人根本不足以抵挡,而凉州境内的壮丁都在铁凉军中,现在已归属了叶歆,我们将面临无兵可征的窘境。’

屈复清是个不服输的人,这么多年呕心沥血,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断然不肯就此放弃,为了自己的野心,他要做最顽强的抵抗。

‘爹,你怎么了?’

‘没甚么,我在考虑如何对付叶歆。’

‘现在还有办法吗?那可是五十万大军啊!’

屈复清阴笑道:‘五十万虽然不少,但如果想办法让大军散于四方,然后逐个击破……’

‘你的意思是?’

‘肃州的敌人又不止我们一家,远东的银雪帝国,便是肃州的大敌,旷国雄、龙天行之流也未必会完全听信叶歆的指挥,只要有一丝裂缝,我们就要想办法让这些裂缝变成鸿沟,最终反目成仇。’

‘可眼下大军将至,我们能守到那个时候吗?’

‘守?’屈复清阴笑道:‘何必要守,他要我们降,我们降就是了。’

看着父亲眼中闪过的寒光,屈显武顿有所悟,含笑道:‘爹实在高明,只降不退,地盘仍是我们的,只要拖上一年半载,便可以联络四方诸侯围攻肃州,到时候叶歆就算有五十万大军,也只能坐以待毙。’

‘哈哈,吾儿说的不错,这样吧,联络各方的事交给你去办,我和你几个哥哥坐镇此处。’

这天晚上,屈家的请降使者便来到朴哲的大营里,屈复清的突然改变让朴哲大吃一惊,不知道是真降还是别有用意,如此重大决策他也不便擅专,因此连夜便派人把消息送到了雪狼关。

叶歆一夜宿醉,直到次日正午时分才醒,只觉得头疼欲裂,身子发软,躺在床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凝心娇嗔道:‘看你以后还敢喝那么多!’

叶歆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苦笑道:‘平生难得一醉,这一醉,大概甚么愁都消了。’

‘说不过你,身体怎么样?’凝心拿着沾湿的手巾递到他手里。

‘没事。’叶歆抹了一把脸,含笑道:‘有姐姐在这里,多醉几次也是无妨。’

‘就会贫嘴,今天给我好好的休息一天,哪也不许去,养伤要紧。’

看着凝心美丽无双的俏脸,叶歆忽然一阵心动,对他而言,世上最难的事恐怕就是掩饰对凝心的感情。

凝心与他心灵相通,见他看着自己发呆,嫣然笑道:‘傻子,别胡思乱想了,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我们修炼吧!受了伤之后,我反而对灵术更有感觉。人的生命力其实很强大,尤其是在危急时刻,生命力会爆发出最大的潜在能量,而灵术正是需要这种生命自然生成的力量。’

‘是吗?太好了。’凝心最希望他在道术这条路上有所突破,没有甚么比听到这样的消息更令她高兴。

‘嗯!生命是最神妙的东西,道法自然,然而追求自然其实就是追求生命的秘密,只要成功地解开这个秘密,修道才有意义。’

‘看来这次受伤果然有些用处,以后多受点伤就好了。’

凝心嫣然一笑,如同百花绽放,美丽的无可修饰。

叶歆看着竟呆了,心中不禁感叹天地造作奇妙如此。

忽然,屋外的一声叫唤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第十章

叶歆从凝心脸上收回目光,整了整衣服,然后打开屋门走了出去,见是燕平,问道:‘甚么事?’

‘族长他派人连夜送信,说是屈家愿意归顺天龙,请求罢战修好。’

‘屈家愿降?’叶歆颇感意外,虽然自己与屈复清没有交往,但从他以前的行事方式看来,这个人与苏方志一样,都是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支持皇太孙登基,不是个轻易屈服的人。

难道此中有诈?嗯,虽然收取三十万铁凉兵,但凉州之事还是不能大意,这个屈复清诡计多端,为了自己的地盘,诈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望着燕平吩咐道:‘派去给青龙城送信的人出发了吗?’

‘昨天就出发了。’

‘再派一个去黄延功军中,叫他先领两万人赶来,其他部队等你们的骑兵到达后再离开,眼下也许要开战。’

‘是!’燕平应了一声刚想离开,却又被叶歆唤住了。

‘还有,南征大军的军报要及时禀报我。’

‘是,大人。’

‘去吧!’叶歆摆了摆手,踱步走入屋中。

‘出事了吗?’

叶歆沉着脸道:‘是战场上的事,姐姐继续修炼吧,我要想想事。’

凝心又闭上眼睛,继续自己的修炼。

叶歆关好屋门,在屋内来回踱步,边走边思考应付之策。

由于屈家突然请降,前线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战争的阴云仿佛已从恒城外消失了。为了表示诚意,屈复清又派了两批使者,催促朴哲尽快办理授降事宜,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朴哲无法决断,只能把屈复清的意思传递到雪狼关,让叶歆做决定。

叶歆此时无法离开雪狼关赶赴前线,毕竟这里也有二十万大军,还有如此重要的关城,万一生出变故,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也只能在雪狼关等待青龙城的人。

与此同时,屈显武也开始了外交活动,他先后派出了五路使者,分别针对银雪帝国、龙天行、旷国雄、清月国,以及河帮,这些都是表面上包围肃州的势力,按照屈复清的计划,最终的目的是形成针对肃州的包围网。

铁凉三十万大军投降的消息传到青龙城的时候,立即引起巨大的轰动,有了这三十万大军,肃州在军力上已经成为眠月河以北最强大的势力,再加上龙天行的十五六万军马,以及河帮的两万余人,总兵力可达七十万。

紫如、丁旭等重臣都格外兴奋,他们原本都在担心攻取雪狼关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如今兵不血刃就取下关卡,还收了三十万大军,都觉得是天助肃州。

喜气从官员的身上蔓延到整个城市,百姓们都沉浸在国家强大的喜悦中。

半个月后,丁旭带着二十几名从各部提拔的官员赶到了雪狼关,三十万大军需要重新整编,就必须有足够的官员处理烦杂的事情,同时丁才也一起到了雪狼关。

叶歆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丁才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动地道:‘丁才,没事就好,真的太好了。’

看着叶歆激动的表情,丁才心中一阵感动,没有比叶歆更好的上司了,一个只用心交,不用权势压人的上司,就算效忠至死也没有任何怨言。

‘大人!你的白发多了好多!’

叶歆笑道:‘好看就行,白的黑的没甚么分别。坐,我们慢慢说。’

丁才看着他半晌,忽然撩袍跪倒在地,愧然道:‘大人,丁才有罪,这些日子丁才一直在为大皇子做事,没有为大人尽忠,请大人责罚。’

‘大皇子!’叶歆微微一愣,诧异地看着丁才,却没有问,因为他知道丁才会说出他想知道的事件。

丁才长叹一声,细细地讲述了那场动乱之后的经历。

听到已故的老皇帝新立遗诏,叶歆的脸色变了,眼神深沉了许多。

‘大人,事情的始末就是如此,我此次来是受了大皇子的派遣,大皇子希望大人尊重先皇的遗诏,拥立他为帝。’

叶歆淡淡一笑,摇头道:‘丁才,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肃州的天龙朝只不过是壳,里面还是我们这些人。’

‘属下知道。’

‘我对权力一点兴趣也没有,建立这个国家无非是想给后人多留一条出路,也是希望给你们兄弟一样随我多年的人有个好环境,一旦局势平定,我注定是要离开的。’

丁氏兄弟都是一惊,没想到他竟然有归隐的念头。

‘大人,您还这么年轻……’

叶歆摸了摸银色鬓丝,苦笑道:‘现在已经如此,再待几年,恐怕就会变成白发苍苍了,该放的还是要放,名利这两个字永远也没有尽头,何必陷在里面。’

丁才感叹道:‘大人年纪轻轻竟然悟透了人生,果然与我们这些人不同。’

‘丁才,以后就留在这里吧,我需要人才。’

丁才面露难色,道:‘属下是天龙朝的密探总领,深受先皇的信任,不能做出有违先皇遗训之事,请大人见谅。’

‘你的心中既然有尽忠的人,我也不勉强,不过……’顿了顿,叶歆又道:‘大皇子此人阴狠有余,人望不足,做一方诸侯尚能维持,若想恢复天龙朝的旧貌,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大人真的不愿遵从遗诏?’

叶歆笑道:‘我有我的遗诏,你有你的遗诏,屈复清和苏方志都有他们的遗诏,到底谁才是真的,百姓不知道,士兵不知道,只有顶层的人才知道。’

丁才随即沉默了。

‘先皇对我不薄,然而我并不认为他对大皇子抱有希望,只不过皇子之中再也没有别的人选了,我倒是觉得玉霞做皇帝比其他人都好。当然,我也有我的考虑,我的夫人一直希望我的大儿子能续皇统,我虽然不喜欢,但做为父亲和丈夫,我必须为他们母子做些事情。’

‘原来大人有这种意思,丁才就不再多说了。’

叶歆含笑道:‘无论如何,你能来我很高兴,想起那年除夕,我与你们兄弟一起过,到现在还有些怀念。’

想到当日的情景,丁才的眼圈忽然红了,哽咽着道:‘丁才罪孽深重。’

‘丁才,你就多留些日子,大家也好聚一聚。’

‘是,大人。’

‘可惜马怀仁不在,他似乎没有向大皇子效忠的必要吧?’

‘嗯!他那时跟随大皇子也是迫于无奈,我来之前他就有了走的准备,只是东西太多,一时无法离开。’

‘他来了就好,宋钱需要他这个助手。’

‘听说大人收了雪狼关和铁凉三十万大军,真是可喜可贺啊!’

叶歆笑了笑,转头望向丁旭道:‘你来了我很放心,不过三十万大军刚刚投诚,人心不稳,处理事情的手段要柔和一些,不要引发任何敌意。’

‘是。’

‘屈家派人前来请降,我觉得事情有诈,所以要到前线去,这里交给你了,黄延功应该也快到了,你们两个一起,把雪狼关的防务做好。’

‘属下明白。’

‘好了,政事说完,我们可以长谈了。’

这一夜,叶歆拉着丁才促膝长谈,这个男子曾是他最得力的亲信,在他挣扎官场的岁月中帮了不少的忙,交情很深,甚至连冰柔也曾拜托给他照顾。

与叶歆相处的时间越久,丁才越是感到心中难安,留下的意识也越来越浓,为了不使自己背叛遗诏,他只留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就忍痛拜别了叶歆,挥泪而去。

丁才走后,叶歆也带着凝心离开了雪狼关,来到恒城外的军营之中。

朴哲早已为他准备好一切,接到消息后立即把他迎入了中军行辕。

‘他们还在催吗?’

朴哲笑道:‘每日一催,我还没见过这样急着要投降的人呢!’

叶歆轻笑道:‘也有可能是做给我们看的,若是真要他们派人前来谈判,恐怕就没这么勤快了。’

‘大人,你觉得他们真要降?’

叶歆不答反问道:‘城中守军多少?’

‘大约在十万左右。’

‘十万大军扼守着险要之地,铁凉大军三倍于他们都无法攻破,就算我有五十万大军,一时间也难以攻破此地。’

‘是啊,我觉得他们不像真降,一定在进行着某种计划。’

‘若我是屈复清,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弃昌州,把地盘让给清月国,然后固守青狼关,如此一来,就可以代替铁凉国控制凉州之地。’

‘可惜他不是大人,否则吃亏的就是我们了。’

叶歆哈哈一笑道:‘他如今大概盼着我们不要进攻。’

‘如果是计策,我们可不好办。’

‘他们天天派人来就是想营造一种气氛,告诉所有的人他们有诚意投降,日后再生事端就是我们的事了。’

‘如果不理他们,直接杀过去呢?’

‘如果那三十万大军肯为我们卖命,要攻下凉州也不是难事,然而大军刚刚归降,面对的又是自己的家乡,以屈复清的阴险,他一定会打这降兵的主意,万一抓了他们的父母做为要胁,军心必然大乱,逃兵也一定会出现,这些事情会影响到整个军队的战斗力,不能不有所防范。’

‘这倒也是,降兵要降人降心,现在士兵虽然跟着我们,但要他们卖命未必愿意。’

叶歆沉吟道:‘不过凉州非取不可,而且还要取得干净利落,保全凉州士兵的家小,到时候整个凉州都能归心。’

‘大人又有妙计不成?’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凉州内乱。’

‘内乱?’

‘昌州兵占着凉州土地,还打凉州的军队,这些凉州百姓一定不高兴,只是屈复清压着,所以没见有甚么动静,只要告诉他们大军杀到,这些期盼家人回归的凉州人自然和我们同心,到时候只需派些人宣扬一下,空虚的凉州中腹地区就会成为暴乱的场所,到时候屈复清分兵不是,不分兵也不是。’

‘大人妙计,就这么办吧!’

叶歆脸色一沉,又道:‘唯一担心的就是南面,夜寒、岳风的大军人数不算多,要拿下昌州多少有些困难。旷国雄是棵墙头草,我军若胜,他倒能帮点忙,若是败了,他也许就按兵不动了。然而最令我担心的是清月国,他们与苏家之间的战斗情况不明,若也趁机杀入昌州,甚至钻入青狼关,我们就麻烦了。’

‘大人,何不调部份降兵前往昌州战场,他们一定会乐意的。’

叶歆眼睛一亮,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他们对昌州不熟,就算有变也生不出大风浪,而且昌州兵占了他们的家园,他们在昌州作战一定会更加英勇。’

就这样,一场斗智斗力的大战一触即发。

眠月大陆烽火连连,叶歆和屈家相互较量之时,东北方的银雪帝国也在发动大军南征,龙天行和司马丞各领大军抵挡北面来的狂攻。

由于叶歆的提醒,仙主堂的邪教力量一直无法在龙天行控制的地盘内扩散,因此南征的攻势多少受到阻碍。

然而赵玄华帐下的四大王将非同小可,士兵们因为邪教思想的注入,作战时极为勇猛,对龙天行造成很大的威胁,几场恶战下来,双方都有很大的死伤,但对于兵力本就较弱的龙天行来说,压力越来越大了。

然而使龙天行心烦意乱的还是大皇子的密使,以遗诏之名召他支持大皇子登上皇位。

夜已深,天目城的城守府中,龙天行还是无法入睡,一个人在窗前不断踱步思索着。对叶歆的忠诚,他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忽然门外传来了亲兵的声音,‘大将军,您还没有睡吧!’

‘甚么事?’

‘司马大人来访。’

龙天行看了看高挂窗前的月亮,诧异地嘟囔道:‘他怎么现在来访,难道前方战事有变故?’

想到此处,他不敢怠慢,立即走到前厅。

司马丞一见到他就直率地问道:‘龙兄,大皇子的密使到过你这里吗?’

龙天行脸色微变,惊讶地问道:‘司马兄如何得知?’

‘果然来了!’司马丞道:‘我那也来了密使,要我奉先皇遗诏拥立大皇子,如今战事吃紧,这种事一旦传出会影响军心,所以我连夜赶来了。’

龙天行点头道:‘我也看到了信,不知司马兄如何打算?’

‘这还用说,你我都是叶大人手下的将军,做的是叶大人的官,当然没有理由去拥立甚么大皇子,而且当今皇上是大皇子的亲妹,都是江氏一族,我觉得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那遗诏……’

‘管他甚么遗诏,我可不在乎,我来是想问龙兄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影响,不是问你意见。’

龙天行沉吟了很久才道:‘我还要考虑考虑。’

司马丞脸色大变,腾的站了起来,厉色道:‘龙兄,你我合作已久,又是大人亲自安排的,我一直敬重你,然而这件事上龙兄如此犹豫不定,兄弟看着很不舒服,我不喜欢你我有对决的一日。’

见他说得如此严重,龙天行顿时愣住,直到司马丞气鼓鼓地离开府第才反应过来,但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然而没多久,司马丞又来了,脸色十分凝重,一见龙天行便问道:‘龙兄,想好了吗?’

‘司马兄怎么这么急?’

司马丞指着府门道:‘我带了五百人来,若是大将军要去拥立甚么狗屁大皇子,我今天拼着血溅大地也要杀了你。’

龙天行顿时呆住了,为了叶歆,司马丞居然要和自己拼命,这等忠义之举着实令他感动,哈哈一笑道:‘老弟,我可真服了你。’

‘龙兄的意思是……’

‘那还用问,我从一个饥民,摇身一变成了统率大军的大将军,一切都是大人给的,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就算天塌地陷,我也不会背叛大人。’

司马丞大喜,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我还真怕动手,五百人是我骗你的,外面甚么人也没有。’

龙天行笑道:‘老弟的这份胆识我早就知道了,否则我们的合作也不会如此默契。走,到我书房去,我们边喝边聊。’

笑声之中,两人都更加惺惺相惜。

但是战场的局面一直维持,为了减少压力,龙天行又一次派人去青龙城求援,而在此时,周大牛和狼牙也在游子河西岸与东岸的武壁疆相持。

狼牙的新军都是草原骑兵,在他的训练下,这支五万人的骑兵作战勇猛,再加上精良的武器和优良的战马,成为银州草原最强大的军队。

更重要的是,狼牙把自己对仙主堂和银雪帝国的恨意全都传授给了部下,因此仙主堂的人只要落入他们的手里,绝对没有好下场,因此他们被仙主堂的信徒冠上了恶鬼骑兵的称号。

第十一章

赵玄华也在银雪的南征大军中,只是这些日子沉溺于酒色之中,人明显削瘦了许多,眼窝也陷了进去,目光无神,对于打仗也不像以前那么热心,这次大举南征是在众将一再催促下才得以实现。

由于信任的原因,银雪的文臣武将们对于赵玄华的忠诚并没有改变,每个人都在积极地为南征大业尽心尽力。

天目城之战相持了数月,还是没有结果,赵玄华被前线枯燥无味的生活弄得很不痛快,便把战事交给了元亮,自己在最近的城池住了下来,依然过得歌舞升平。

六月初夏,草原更是生机盎然,嫩绿的小草已经长高了,颜色已变成深绿,轻风吹来,草叶翻动,露出一群群牛羊和马匹。

占领雪狼关后,肃州周边已经没有敌人,战事虽然依然进行着,但都在其他州的土地上,因此这里变得格外宁静安祥,饱受战火洗礼的牧民们又开始了简单的畜牧生活。

在这和平的土地上,商队再次出现了,繁荣的商贸景象也随着他们的出现而恢复,丹络这个大金库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使肃州的经济增长了数倍。

青龙城中,官员们都正忙碌着,因为肃州的第一次科举就要到了,文人书生从四面赶来参加考试,希望在这最有生机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前途。

叶歆没有回到青龙城,而是带着凝心赶往丹西城,由于事情突然,让红家入主铁凉的计划无法实现了,他必须另做安排。

红逖刚刚来到丹西城,对南面的变故一无所知,还打算准备一下就南下,没料到这个时候叶歆又出现了。

‘妹夫,是来催我南下的吗?’

叶歆苦笑着摇了摇头,面带愧色道:‘情况发生变化,铁凉的三十万大军已向我的部下投降,如今已纳入肃州势力,因此我特地赶来说明情况。’

红逖大为失望,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妹妹和年幼的侄儿。

叶歆如何能不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含笑道:‘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铁凉大军已在你的麾下,铁凉国不日也会成为天龙的一个州,还能有甚么办法?除非那位夫人肯放弃恩仇,接纳妹妹。’

叶歆知道冰柔的脾气,恩怨分明,有恩必还,有仇必报,要想让她放弃仇恨,除非红烈首先向她求饶,然而以红烈的性情,他并不认为会出现那一幕。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叶歆沉吟片刻道:‘再考虑吧,如今凉州依然被屈复清占据,我们还有考虑的时间。’

‘是啊!这些日子,妹妹也习惯了,有炽儿在身边,多少是个安慰。’

‘情况已经如此,我再想办法吧!’

‘也只好如此了,只是……’想到铁凉国就此灭亡了,红逖不禁有些担忧,父亲若是听了这个消息,只怕会崩溃。

叶歆见他望向部族的方向,随即领悟到他在担心甚么,无奈地道:‘老将军也许一时不会接受,还是以后再告诉他吧!也许我还能做些甚么。’

‘谢谢了。’

告别了红逖,叶歆又继续往北走,再次探望红緂和儿子,但他还是没有现身,只是站着看了半天,随后找到朱雀上师,把消息告诉了他。

朱雀上师也没料到情况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笑着叹道:‘真不知道你的运气是太好了还是太差了,居然这样就收编了铁凉的大军,却把自己的计划给破坏了,世事真是奇妙。’

‘是啊!天意难违,修道不就是顺应天意自然吗?’

‘嘿!你小子又开始说道了。’

叶歆笑道:‘不说就是。上师,这事有点棘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还不容易,你把眠月大陆都占了,然后分一半给他们母子就是了。’

叶歆呆了一呆,笑道:‘你又想让我留下干这种事。’

‘有甚么不好吗?反正天下总是要统一,你来做和其他人来做都一样,而且你现在有两个老婆、两个儿子,却又是对头,划河而治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

叶歆摇头道:‘你简直是个魔鬼,要不是以前认识你,不会想到你是修道之人。’

朱雀上师哈哈笑道:‘对于天下人来说,我可是好人,因为我在游说天下最出色的人物统一天下,为他们带来幸福的生活。’

‘幸福!’叶歆长长地吐了口气,无奈地道:‘幸福这事可没有标准。’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天下都打下来,然后一人一半,从此天下太平,你也可以归隐。’朱雀上师朝他挤了挤眼睛,哈哈一笑后飘然离去。

叶歆不以为意,但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要天下各划一半,现在的他对于争霸根本提不起兴趣,一切都是勉强而为。

带着无奈,叶歆和凝心回到了青龙城,城里的气氛却热闹非凡,为了宣扬国威军威,寇子诚等人刻意将铁凉大军投降的事情大肆宣扬,还举办了许多活动,因此城中无论大人小孩都知道天龙不费吹灰之力灭了铁凉国。

看着街上尽是欢声笑语,叶歆也放下心中烦忧,笑着回到家园。

冰柔刚上朝回来,见丈夫和凝心一起回来了,立即扑了过来,娇嗔道:‘相公,你和凝姐姐出去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紫如说你们去前方视察,我都急死了。’

叶歆凝视着妻子,忽然发现妻子身上越来越有官威,一身官服穿在身上恰到好处,不禁暗暗感叹,妻子已经完全融入新的角色,要想让她舍弃一切回山归隐,只怕比登天还难。

小梦山每天都在学习,比同龄的小孩懂事多了,见了叶歆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扑到父亲的怀里撒娇,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父亲大人,孩儿安好。’

‘好!’看着成熟的儿子,叶歆的心情很复杂,其实他更想要一个顽皮的儿子,那才是这个年龄孩童应有的天性,然而儿子在母亲极力教导下学了太多东西,已经无法变回去了。

冰柔却很得意,搂着儿子笑道:‘怎么样,我教出的儿子不差吧?知书达礼,尊长爱幼,没有一个人不赞的。’

说起儿子的好,她更是喜逐颜开,笑个不停。

叶歆凝视她片刻,坦言道:‘柔儿,孩子还小,不要过多压抑他的天性,免得影响性格的发展。’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管儿子,当然我来管,我不觉得他现在不好啊!’

叶歆苦笑着摇了摇头,妻子现在把儿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说甚么都听不进去了。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道:‘想玩就多玩吧!别太勉强,有甚么不喜欢就说出来。’

‘孩儿没有。’

看着儿子小小年纪,却露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表情,叶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无奈地长叹一声,转身走向书房。

凝心追了进来,不安地劝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劝劝柔儿。’

‘柔儿要梦山做皇帝,要做个成功的皇帝就必须有非常的性格和能力,梦山也许会是个好皇帝,但他这一生却未必幸福,不过人各有志,也许皇帝的宝座他的确适合。’

‘你不管了?’

‘你也看到了,柔儿现在怕我管孩子,怕我的性格会影响孩子,怕我让孩子走上修道之路,因此连道术都不愿让他学。’叶歆苦笑着道:‘说起来,炽儿也许会更像我,都是修道之人。’

‘你想把小儿子带回山?’

‘如果没有复杂的恩仇,我也许会这样,可现在……算了,炽儿有朱雀上师照料,将来的修道之路不会比我差,我可以放心了。’

凝心感觉到叶歆话中的失落与无奈,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夫妻没有共同的想法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我们去看看玉霞吧,不知道她的修炼如何了。’

‘好!’

铁凉国覆灭,以及肃州收复三十万大军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四邻,霎时间,天下都为之震动了。论实力,肃州原本只是诸侯中较小的势力,因为有了叶歆,才引起别人的注意。

然而现在的肃州已不可同日而语,东起雪狼关,西至游子河,若论疆土的面积,叶歆的天龙朝是最大的,只不过有大片无人的草原区;论及军力,叶歆麾下有五十万大军,再加上龙天行的大军,北方的诸侯已无法与他分庭抗礼。

银州东部的银雪帝国、昌、凉的屈复清、双龙城的旷国雄都感到巨大的压力,甚至连南方的清月国和苏家也都感觉到压力,一种围堵天龙的意识正在诸侯之间产生,屈显武代表了屈家,成为包围网的主要驱动者。

叶歆也察觉到屈家的用意,然而他并没有急于行动,因为三十万铁凉军队需要处理,铁凉军中的将领也需要安置,肃州也没有准备好西征,所以他一直在观望。

当然,他对天龙如今的局面有信心,因为中南部有旷国雄的双龙城,这个人早前屈于压力依附肃州,如令肃州势大,他定然不敢反叛,而东南面有雄壮的眠月河,以及控制河道的河帮,还有龙天行和司马丞在。

唯一略感担心的就是南征大军,夜寒、岳风的大军杀出龙口关,在昌州东北的眉云河一线作战,进展很慢,昌州军的防御能力远比想像中要强大,再加上夜寒做事稳健,不愿冒险,因此交战月余只占领了昌州的几座边城,未能深入中腹。

为了南方的战事,叶歆从铁凉军中调拨了十万人赶赴南线作战,派朴哲镇守恒城一线,监视屈复清的动向。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七月下旬,天下的战况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候。昌州的得失关系到天下局势,除了屈家屯兵固守之外,清月国也陈兵于顺州北部,准备随时侵入昌州,旷国雄则日夜操练兵马,等待战事大幅展开后谋求自己的利益。

东北部,与屈家结盟的银雪帝国也开始对游子河一线施加压力,屯兵增加到十万,随时有可能渡河攻击。

面对数个势力联手,青龙城添了一丝紧张的气氛,尤其是在朝堂上,对于这场决定命运的大型会战,众人争吵得不可开交。

‘我看应该先解决一方,然后聚集全力,突破包围网。’

‘不能这样,敌人分兵而来,我们分兵出击就是,反正我们现在有足够的兵源。’

看着吵闹不休的朝堂,紫如和丁旭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这种时候皇帝不在,叶歆也不在,夜寒领兵出战,没人能控制这种场面。

丁旭小声道:‘左丞大人,还是你出面吧,这么闹下去,一个月都吵不完。’

紫如苦笑道:‘他们都是为国事争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制止他们。’

丁旭瞥了一眼冰柔,道:‘内大臣也许可以。’

‘她!’紫如担心冰柔一旦发表不合适的意见,会影响到官员们的心态,但眼前除了请她出面,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走到冰柔的身边,小声道:‘夫人,你说句话吧!’

‘我?’对于军略之事,冰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摇头道:‘我不行,要我上战场拼杀还可以,这种事我没有能力,万一像上次一样坏了大事就麻烦了。’

‘我只是想请夫人让他们平静下来。’

‘嗯!好吧,我试试。’迟疑了一阵,冰柔扬声道:‘大家都不要吵了,既然我们有足够的兵力,就不必太担心,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做为叶夫人,儿子又是眠月王,她一说话,吵闹的朝堂顿时静了下来,官员们都在望着她。

紫如也附和道:‘兵来将挡,大家不必太担心,前方有龙天行、黄延功、岳风、司马丞、狼牙、周大牛、马恢,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还有许多智谋之士相助,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两个女人都跟叶歆有密切的关系,她们的话无异代表了叶歆的意思,朝堂的文臣武将们也不好意思再吵下去。

当然,也有不服气,像柳成风之类非叶歆嫡系的官员就不买两人的帐。

‘两位大人,现在敌人联合起来围攻我天龙朝,我们若不能给他们迎头痛击,怎么彰显我天龙的声威?所以要主动进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赤温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哪里知道打仗的难处,有本事自己上战场,看看是你杀了人,还是人杀了你。’

‘你敢渺视我!’

‘我说的是实话,何况你敢用这种口气与左丞大人说话,简直无礼之极。’

‘我是据理力争,哪有无礼之处,若说无礼,分明是你无礼在先。’

一时间,朝堂内又吵了起来。

紫如眉头又皱了起来,道:‘这可如何是好?’

丁旭忽然小声道:‘左丞大人,你发现了没有,朝堂上已有派系之争了。’

紫如微微一愣,定睛望向在场的官员,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点头道:‘的确如此,若不及早处理,只怕会出现党争,这可是大忌啊!’

‘是啊!你我都是大人忠诚的部下,凡是你我决定的事,那帮人没有不反对,就算事情与民有益,他们也会借故挑剔,这是不祥之兆,如今外有大敌,若是内部再乱,后果不堪设想。’

‘一定要禀告大人,请他拿主意,千万不能让这些人破坏大人辛苦建立的基业。’

‘这事就请你转告大人,我去找余树青,查一查这些人背后是不是有甚么组织。’

‘好!’

下朝之后,紫如急匆匆赶到叶府,在书房里找到了叶歆。

第十二章

叶歆见紫如神色不安,面有急色,好奇地问道:“出甚么事了吗?”

“我和丁旭发现朝内有党争之兆!”

叶歆脸色微变,道:“是不是皇族那群人又在闹事了?”

“是柳成风那群人,似乎是针对我们这些旧人。”

“柳成风?我认识他已久,他似乎不该是这种人。”

紫如面带不悦地道:“他倒也不是完全反对,只是这人挑剔的很,他一说话,一群人就在后面起哄,我和丁旭都觉得不寻常,所以才禀告大人。”

叶歆沉吟道:“柳成风为人正直,虽然有些迂腐,却不会干甚么阴谋勾当,想必是另外有人利用他,制造不和谐的气氛。”

“我已让丁旭去找余树青密查。”

“就这么办吧,等他查出结果再想办法解决。”

“可是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影响议政啊!”

叶歆淡淡笑道:“议政不过是少数人的事情,就让他们吵吧,决议在你们内部制定就可以了。”

紫如愣了一愣,道:“要是大人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可是我们这么做只怕会引起非议。”

“大不了我让玉霞辛苦一趟,下一份诏书就是了,不必太担心。”

紫如嗔道:“大人真是轻松,我可是满头大汗了。”

叶歆见她额边果然有汗珠,从怀里掏出手巾递给她,含笑道:“这些本该我去做,如今都麻烦你,辛苦了。”

紫如嫣然一笑,接下手巾抹了抹汗水,柔声道:“能帮大人我很高兴,出点汗没甚么。”

叶歆放下手中书本,沉声道:“不过大战在即,内部的确不能乱,内外兼顾是很费精神的事情,而且还容易产生内乱,不过幸好权力集中,玉霞又不过问朝政,因此下决策很容易,万一……万一真到无法控制的局面,当杀则杀。”

紫如察觉到叶歆眼中的寒光,心中微动,小声地问道:“大人好像有整肃内部的意思?”

“这是一场大型的战役,从眠月大陆的西部一直延伸到东海岸,绵延万里,成败关系到眠月河以北的土地归属,一旦我们战胜,王朝的根本就真正确立了,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因此肃清内部是必然的,尤其像那些不会做事只会捣乱的皇族,必须从权力场上彻底清除出去。”

紫如明白了,他要为儿子创造一个乾净的空间,从而保障皇位的稳固,同时也许是叶歆在官场上做的最后一件事。紫如心中突然一阵慌乱,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没有叶歆的生活。

“怎么了?不舒服?”叶歆见她脸色苍白,好奇地看着她问。

“没事。”紫如勉强笑着摇了摇头。

叶歆轻叹道:“政治就是如此,阴谋和杀戮是必然的,我之所以讨厌官场,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太累了,不过为了柔儿他们,就算再不愿意,我也必须做。”

紫如颤声问道:“大人想把杀戮的罪名揽上身吗?”

叶歆笑道:“名利是虚名,骂名也是虚物,尤其是对于一个离世修道之人,如果我把所有的罪名都带走了,他们的未来会更好。”

“你真要归隐?”紫如幽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那是我的心愿,不过……”想起红緂母子,叶歆的脸上露出苦涩,轻叹道:“有的时候天总是不从人愿,就像这次,一切本来很顺利,可铁凉军中哗变,投到我的帐下,结果破坏了我的安排。”

紫如感觉到他离心似箭,一方面同情他,希望他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另一方面又舍不得离开他身边,见不到他的日子将会是灾难。

“大人,如果你要走,让我继续做你的侍女吧!”勇敢地说出了心里话,紫如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但眼神却是那样的诚恳与执着。

叶歆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感叹道:“我欠的情太多,紫如,你还是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我的幸福就是跟在你身边,每天见到你。”紫如凝视着他,眼眶早已红了,晶莹的泪花沿着俏丽的面颊一滴滴滚下。

“这些年你帮我最多,吃了不少的苦,还背上了虚名,我也不知如何还你,只盼你能过得开心一些。”

“大人……别……别说了……”紫如一头扑入叶歆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叶歆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俏脸,心里也是一阵刺痛。

哭了一阵,紫如忽然推开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羞涩地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幸亏夫人不在,不然我就成罪人了。”

叶歆摇头叹息道:“上天对我似乎太好了。”

“因为大人是最出色的啊!”

“我倒不觉得自己出色,只不过运气好而已。”叶歆笑了笑,问道:“紫如,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好啊!好久没有与大人一起看草原了,以前我们经常那样。”

紫如如今地位不同,叶歆不好太过随意,自己从府中拉了一辆马车,亲自驾车出了东门,来到广阔的草原上。

七八月相交之际,草原的温度是最舒适的,时而有轻风拂来,送来清新的绿草香气,怡人心扉。

难得与叶歆漫步草原,紫如的心情开朗极了,身上没有了宰相的威仪,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而诱人的魅力,美丽的身影在绿油油的草原上一站,就像一幅美丽的画。

紫如忽然回眸嫣然一笑,秋水盈波,楚楚之态,连草原的美丽都变得黯然失色。

看着这最美丽的一幕,叶歆忍不住轻轻一叹,与凝心那仙人之美相比,紫如便是世间的绝品,难怪朴哲和红逖对她一见倾心,如此绝代佳人,谁能不心动。

“大人,我太忘形了!”紫如微笑走到叶歆身边。

叶歆本想打趣她两句,但想起紫如刚才在书房的表现,不敢再触动她的感情,含笑道:“若是能放下一切,天天看着这些美丽的景色就好了。”

也许是情绪的触动,一阵晕眩感忽然涌上心头,血液又开始小规模的翻腾了,叶歆的脸色刷的全白了。

紫如一直在凝视着他,发现异常后大吃一惊,连忙挽住他的手臂,忧心地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叶歆摇摇头道:“有点小伤,不碍事。”

“伤!你受伤了?甚么时候?为甚么不告诉我?”紫如急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幽怨的目光紧锁着叶歆苍白的脸。

叶歆拍了拍她的玉手,微笑道:“没事,我是医师,自己的伤势如何怎能不清楚,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罢了。”

“大人,我们回去吧,别在这里吹风了。”

“空气这么好,陪我多待一会儿吧!柔儿太忙了,想让她陪我大概是不可能了。”

“夫人也真是,应该多抽点时间陪陪大人呀!”这是紫如第一次在叶歆面前埋怨冰柔。

“她没错,儿子还小,需要母亲的照顾,我的伤又没有大碍,用不着让她知道。”

紫如轻叹一声,温柔地扶着他坐上马车,劝道:“我们就在马车里看吧!”

玉人的执着,叶歆不忍拒绝,靠着马车左壁眺望远方。

此时,赫洋也以丹络之主的名义率着使团到达鬼方,见到了刘翎。

与丹络不同,鬼方虽然是绿洲,却几乎没有农业,所有粮食都靠商队输入,因此叶歆的封锁政策给这个富庶之地蒙上了厚厚的黑云。

虽然鬼方的统治者们没有一个不敌视天龙,然而沙漠只能出不能进,一粒米也带不进去,坚持下去只有饿死,若在以前,他们还有些兵力可用,然而此时的肃州坐拥五十万大军,其中骑兵最强,因此刘翎根本不敢派兵杀入草原。

由于担心饥饿,商队们都慌张地逃出沙漠,这些人一走,整片地域的商贸环境顿时变得极端恶劣。

刘翎虽然天天咒骂叶歆,却也无可奈何,如今的鬼方只能用存粮度日,一旦存粮吃尽,所有的人都会饿死。

赫洋的到来更加打击了他的信心,连固若金汤的丹络都成了叶歆的属地,鬼方的前景更是不容乐观。

百般劝说之下,天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终于放弃了他们的宝地,向叶歆投降。

叶歆早就料到鬼方无法坚持,见到前来投降的刘翎并不意外,亲自把他们迎入了青龙城中,让紫如以左丞身分接待刘翎,而他则把赫洋请到了府里。

见到叶歆,赫洋高兴地笑了,道:“大人,赫洋不辱使命。”

“好啊!你干的很好。”叶歆笑着拍拍他的肩头,“你就不要走了,这里需要你这样的政务人才,工部尚书一职早就写上了你的名字。”

“谢大人提拔。”

叶歆笑道:“能者多劳,日后还望你多为百姓做事。”

“大人,听说要打大仗了,不知我能做甚么?”

“丹络和鬼方的财富才是打仗的基础,你和宋钱两个要通力合作,保证大军的粮饷。”

“是!”

鬼方的平定化解了叶歆最后的担忧,为了统一眠月河北方,他有了大举出征的想法。

第二天,叶歆便把重臣们叫到府中,商议大举出征的事情,丁旭则带来了三份军报。

“大人,夜寒的军报到了,狼牙的军报也到了,还有龙天行的求援使者,各方势力都开始行动了。”

“嗯!”叶歆拿起桌案上的军报仔细地看了一遍,除了夜寒的军报有具体的交战情况之外,其他两份都是银雪帝国的动向。

赤温提议道:“大人,南征的战事进度太慢,似乎应该加快。”

叶歆笑道:“夜寒的兵力有限,不宜冒进,孤军深入太危险,南下的十万凉州兵应该快到龙口关了,有了这支大军,他大概就会加强攻击了。丁旭,旷国雄的动向如何?”

丁旭皱着眉头道:“此人狡猾得很,一直按兵不动,似在观望,哪方战胜,他便会相助那一方。”

“派个人去督促他,若是再按兵不动,我就取了他的双龙城。”

“这么做好吗?”

叶歆微笑道:“我早就想取平安州,直接打通我们与龙天行之间的通道,只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而已,有河帮相助,要取双龙城易如反掌,数万大军只要到达河边,一日之内便可到双龙城下。”

“话虽如此,可语气太强硬,旷国雄只怕会倒向诸侯联盟。”

“无所谓,反正他不是会乖乖投降的人,没有压力是不会为我们做事的。”

丁旭见他神色决然,似乎有甚么新打算,好奇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叶歆神色一正道:“我打算倾巢出击,调集大军四十万,一举杀入昌州,一战定乾坤。”

丁旭等人对视一眼,胸口突然涌出一股豪气,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脸上也露出大战的兴奋。

“原来大人有这样的安排。”

叶歆看了紫如一眼,含笑道:“我已让紫如传令,剩下的二十万凉州大军已经开拔,准备向龙口关聚集,同行的还有黄延功的几万步军,我会随着赤温的近卫骑兵南下。”

赤温喃喃地叹道:“四十万,好大的一场会战啊!”

“此次南征务必取下昌州,然后袭取双龙城,最后兵发青狼关,南北大军一起进逼凉州,此战之后,眠月河之北只剩银雪帝国。”

“大人英明,只是粮草补给的问题……”

“这个不必担心,有河帮在,大批粮草可以从龙天行那里运到昌州,北面还有运粮马队,我已去信让朴哲麾下大将巴岩松做粮草押运官,新任工部尚书赫洋连同宋钱居中调度。”

丁旭问道:“大人亲自领兵固然是好,可这里也不能没有人啊,请问大人,谁来坐镇京城?”

叶歆看着他,微微一笑道:“这段时间你暂代丞相一职,余树青领禁军五千防卫京城。”

丁旭感受到叶歆的信任,心里很高兴,欣然答应了。

“好了,你们回去安排一切,我打算八月初一领兵出发。”

昌州,不久前刚刚经历了特大旱灾,如今又成为了厮杀流血的战争。屈家、清月、旷国雄以及天龙,四大势力都把目光移向了这里,连遥远的苏家也在观望着这场大战。

南下昌州的天龙军共达四十二万,除了三十万凉州兵外,还有黄延功部、岳风部、马恢部,以及赤温的近卫骑兵,浩浩荡荡杀奔南方。

朴哲的十二万军队中有八万是丹络士兵,战斗力很弱,需要训练,因此叶歆把这支大军移防雪狼关一线,朴哲领着四万精锐骑兵进逼恒城一线,牵制屈复清的主力军。

青龙城只留下五千禁军,由冰柔和紫如共同指挥,防御京城重地,还有余树青的密探队暗中协助。

西面,周大牛和狼牙利用骑兵的优势,轮流出动骚扰银雪大军,以稳固银州草原区。

东南方,龙天行和司马丞联合河帮的人潜在暗处,准备随时利用水道运送天龙军,以及攻击河道两岸空虚的城镇。

天下就像一盘大旗,最惨烈的厮杀将要在昌州上演了。

第一章

秋雨潇潇,洗净蜿蜒的黄土长路,青山被枫叶所染,红得仿佛烧着了一般,偶而一阵北风袭来,吹得枝摇叶摆,向世人展示它的新装,与蔚蓝的天际、悦耳的鸟鸣相映成趣,然而风中那微弱的寒气又预示着夏日已经离去。

战争的紧张渐渐笼罩在昌州的天空上,四处都透着杀戮之气,不时传来的战马长嘶更将气氛掀起高点,即使风景再美,游人也仿佛嗅出阵阵血腥气,大为败兴。

凝心的心头也仿佛吹来一丝凉气,秋水般的眸子射出阵阵幽情迎向身边的男人,那乌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山峦的美丽,透出一种让人无法捉摸的神色。

‘怎么了,有心事吗?’

‘我在想云锦山的那些花草是不是依然没变。’虽然大战在即,但叶歆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眉宇舒展,面带微笑,看不出一丝紧张。

凝心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仙子般的面孔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嫣然道:‘原来你在想这个,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

叶歆从美丽的风景中收回思绪,明亮的眼睛中透出阵阵温情,凝视着粉妆玉琢般的脸,轻风吹来,拨乱了几根青丝,在脸前摇摇摆摆,挡住了水晶般凝成的眸子。

他忍不住伸出右手拨开青丝,轻叹道:‘姐姐跟我在外面已经好几年了!’

凝心没来由的一阵心颤,柳叶般的秀眉微微蹙着,冲口就问:‘我老了吗?’

叶歆猛地一愕,接着放声大笑,边笑边调侃道:‘想不到姐姐也会怕老。’

凝心大羞,凝脂般的肌肤渗出一抹嫣红,煞是动人,像小女儿般低着头,双手摆弄着衣角,幽幽地道:‘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光阴似箭,也许很快你就嫌我老了。’

楚楚之态勾得叶歆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不禁想起初见凝心时的惊艳,双手握着柔荑,轻轻地道:‘姐姐一辈子都不会变老,等我把灵术参悟透了再传授给姐姐,也许可以一直活到永远。’

‘永远?’凝心抬头凝视叶歆片刻,摇头轻叹道:‘我不指望那个,只求你能活得高兴,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歆耸耸肩,道:‘高兴?我没甚么不高兴的。’

‘真的吗?’

问题像一只手,掀开了叶歆心里最不想触碰的痛处,冰柔与红緂之间的事如何解决至令仍没有头绪,愁得他不想面对,只想找个地方避开。

凝心与他心意相通,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因此没有再说下去,盈盈秋水般的目光望向西南方,灵枢山是她最希望的归宿,只是不知甚么时候才能如愿。

叶歆嗅了嗅山林间新鲜的空气,仿佛心有灵犀般笑道:‘这几场大战结束之际,大概就是如愿的时候了。’

真能如愿吗?凝心心里幽幽一叹。

世事变幻莫测,数年前她又怎能想像自己为了这个男子抛下灵枢山恬静的修道生活,跟随着他走南闯北,经历战争与政变,还差一点就死在天龙朝的政变之中。最令她恐惧而又享受的是做了这么多事,居然没有一丝悔意,反而越来越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有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个道士。

‘下山吧,大军要起程了,还有一天就能与主力大军会合。’第一次参与并指挥如此庞大的战役,叶歆心里没有战意,也不感到兴奋,只想早点结束一切。

回到行辕,叶歆忽然发现营寨热闹了许多,走进中军大帐才知道原因,原来夜寒竟到了这里来迎接他。

夜寒正与赤温聊着这次大会战,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叶歆到了,连忙起身垂手相候。

‘夜寒参见……大人。’叶歆没有任何职位,但夜寒这些年叫惯了大人,突然之间又想不出更好的称呼,还是叫了大人

叶歆不在乎这些虚名,拉着他,笑道:‘夜兄怎么跑到这里来迎接?是不是太远了!’

夜寒扶着叶歆坐下,然后笑着应道:‘大人只带了五千近卫骑军,我担心有甚么闪失,所以带了一万人前来,就在不远处的小山后等候,漠河的中军行辕那里有岳风和马恢负责,不会有甚么大事。’

叶歆知道他专程前来不只是迎接自己这么简单,必然有重要军务要说,主动问道:‘前方军务如何?东面的旷国雄和南面的清月国是不是有甚么动作了?’

夜寒脸色微变,眉头拧成个疙瘩,带着愁意说道:‘自从大人兴兵南犯,四面来敌早已是预料中的事情,不过现在又多了一方敌人,情况有些变化,因此我觉得有必要重新整理一下行军计划。’

‘哦!’

能让夜寒如此心烦的必不是小问题,天下诸势力所剩不多,叶歆略加思索后脑海中便有了一个答案,脸色也沉了下来,放在大腿上的右手轻轻敲打着膝盖。

夜寒原想继续禀告,忽然见叶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把话咽回肚子,静静地看着这位年轻有为的主公。只要有他在,事情就应该会得到圆满的解决。

赤温感觉到气氛沉重了许多,但两人都不说话,着实摸不透他们的意图,又不敢出言询问,因此不停地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两人。

‘笃笃……笃!’

叶歆的手指忽然停止了敲打,夜寒知道叶歆要说话,连忙收起思绪,问道:‘大人,有办法吗?’

叶歆却没有直言主题,转而说道:‘早些日子丁才来见过我,想不到他还没死,真是高兴。’

‘丁才?’夜寒原本等着说战事,没想到话题突然岔开,一时没反应过来,过愣在当场。

叶歆轻咳了一声,含笑道:‘这么久没见,丁才还是那副样子,就是有些削瘦,看来这些年也不好过,真是难为他了。’

‘甚么丁才?’赤温是叶歆进入草原收拢的部将,对于丁才、马怀仁等人都不熟悉,时间一长也就忘记了。

被他一打断,夜寒猛地醒觉,惊讶地问道:‘丁才!他还没死?’

‘不但没死,现在还是大皇子的部下,这次到肃州找我就是替大皇子做说客,要我支持大皇子登上皇位。’

夜寒不禁哑然失笑,叶歆拥立的新皇早已公告天下,又有遗诏的支持,现在再来换皇帝无疑是自打嘴巴,贻笑大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这种蠢事。更何况他们效忠的目标不是天龙朝也不是江氏皇族,而是叶氏一脉,即便叶歆不做皇帝,也要拥立他的子嗣承接皇统,江氏的皇族身分到此为止。

赤温的反应更是直接,右手啪的一拍大腿,眉尖轻挑,怒目嚷道:‘哪来的甚么大皇子,让我见了,一刀劈了他。天下是姓叶的,谁敢来抢,我跟他没完。’

夜寒抚掌大笑道:‘赤兄真乃无双国士,到了漠城的行辕,我一定要敬你几杯。’

赤温咧嘴笑道:‘几杯?至少也要一坛!’

‘一坛就一坛。’

叶歆默然不语,既不表态支持,也不表态反对。他虽然无意称王,但妻子和儿子似乎注定了要走王霸之道,为了他们母子的将来,有必要建立以叶氏为中心的价值观,这样能将忠义有用之臣留给子孙后代。

夜寒见了叶歆的神情,已料到个大概,心中一阵高兴,又一阵感叹。皇位权力随手可得,可这位年轻有为的主公却毫无留恋之情,实在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漠视权力的观念,使他始终保持客观的角度,观察事物与一般人大为不同,因此才能经常出奇致胜。

话说到这里,叶歆才又把话题引回昌州之战,道:‘丁才说大皇子正在东平州的海岸线上制造暴动,好像还颇有成就,苏家正全力攻打张全的地盘,大皇子这股小势力也许可以利用一下。’

夜寒这时才明白他为甚么会提起丁才,不由地打心眼里佩服他的反应力。明明说的是昌州的战争,他不想着如何运用计谋和兵力退敌,却想到了万里之外的海边,利用那里发生的事件牵制昌州的战事。诸势力中能人不少,但脑海中大都装得都是昌州的战局,很少像叶歆这样脑海里装的是眠月大陆的战局。

夜寒轻叹一声,感慨道:‘争一隅而失全局乃兵家大忌也,果然是至理名言,大人目光深远而宽阔,非我等所能及。’

叶歆摆摆手,轻笑道:‘过奖了,只是恰好我手上有这个资料而已,而且成败与否尚未可知。’

赤温傻头傻脑地瞪着两人,问道:‘到底在说甚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叶歆和夜寒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漠城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坐落在一个小山沟里,人肚成了四方瞩目的地区。此时先到的数万大军早已驻扎在附近的要冲之地,确保中央行营的安全。

九月初七这一天,漠城的大小将领在岳风和马恢的带领下迎出十里,欢欢喜喜地把叶歆接到了漠城的中军行辕。

叶歆把军务都交给夜寒,整天躲在自己的房中研究着那本《眠月游记》,仔细分析书中的每一幅地图。

由于这次南征的大军共有四十余万,其中肃州兵十二万,凉州降兵三十万,要集结如此庞大的军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叶歆九月已进入昌州,但他并不急着进攻。第一是等候大军完全集结,第二要稳定凉州三十万降兵,毕竟这三十万大军新降,要他们卖命打仗就必须有完善的管理体系,激励高昂的斗志,以及培养他们的忠诚心,这样才能避免发生突变,第三则是要等待河帮的主力战船到达昌州境内,以备不时之需。

十月二十八日,时已初冬,天空有些阴沉,就像捂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了,昌州的百姓知道大战将至,都急匆匆收拾行装,往各地逃难去了,气氛越来越紧张。

就在这一日,叶歆的四十万大军终于集结完毕,漠河的中军行辕大厅内人头涌动,因为以征南督帅的身分指挥战事的夜寒招集所有的将军来到议事大厅,召开第一次军事作战会议。

叶歆最后一个来到议事厅,当他的脚步跨过门槛的一刹那,原本喧哗的大厅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的将领刷的站了起来,用尊敬的目光迎接着他的到来,态度比站在朝堂面对皇帝时还恭敬,显示出叶歆无上的权威与绝对的控制力。当然,他本人并不在乎这些。

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绣着金线的书生装,身上披着件朴素的绿绒披风,看上去颇为儒雅温和,没有一丝主帅的气质。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掌握着整个战局的变化,掌握着他们的生死,也掌握着荣华富贵,没有一个人敢有丝毫不恭,叶歆没坐之前,谁也不敢坐下,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一身银色轻甲的夜寒急步迎了出来,含笑道:‘大人,大家都在等您呢!’

叶歆摇摇头,眼角扫了扫偌大的厅堂,黑压压一片坐满了人,竟没有一处空位,不禁笑着自嘲道:‘北国英杰尽在此地,可惜没有我一席之地了。’

众武将都笑了起来,严肃的气氛也一扫而空,感觉轻松了许多。

夜寒笑着道:‘大人自然是坐主位,卑职站在一旁相陪。’

‘那可不行,朝廷有制度,你是行军主帅,自然应该坐中央,至于我嘛……’叶歆转身看了看高高的门槛,竟走过去坐了下来,含笑道:‘我就坐在这里,沾一沾各位的英雄之气。’

‘大人……’夜寒吓了一跳。

‘你这个主帅既然已点将升帐,就快点议事,战场上时间比任何事都重要。’叶歆朝他笑了笑,背靠着门框而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随手翻到一页便读了起来。

看到叶歆如此怪异的行为,众将都面面相觑,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尤其是铁凉降将,素来只听叶歆的大名,相交极少,拿捏不住新主公的脾气与喜好,都感到惴惴不安,纷纷把目光投向夜寒。

夜寒很清楚叶歆的脾气,显得有些无奈,呆呆望着他半天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坐回主帅的大椅,扫了一眼刚刚落坐的诸将,正色道:‘四十万大军已集结完毕,因此招集大家前来商议军务。’

‘但凭大帅吩咐,我们决心一举打回凉州,一雪失家之耻。’说话的是征南将军尚武,他是铁凉降将的领袖,说话很有份量,一番话刚说完,几乎所有的铁凉降将又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地立誓要杀回凉州。

炽热的气氛顿时被推至高点,黄延功等肃州旧将也都被铁凉降将高昂的斗志与无比的决心感染,胸中也仿佛有一团豪气翻涌。他们自认比降将资格更老,因此更应该做为表率,一个个抬头挺胸,战意高昂,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

高涨的战意让夜寒又惊又喜,这场大战关系到肃州势力的命运,需要高昂的士气,若人人都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斗志,何愁大战不能胜。

‘诸位战意高昂,实乃我军之幸,尚将军请坐。’

尚武点点头,撩袍坐下,其他的降将也纷纷落坐。

夜寒待屋内平静后又道:‘凉州兵占了七成有余,是此次大战的主力,收复凉州必须靠诸位的鼎力支持方能成事。’

尚武抱了抱拳,豪迈地道:‘大帅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竭力办事。’

黄延功是肃州旧将中地位最高的人,见铁凉降将一开场就抢了风头,心里有些气愤,这时也拍着胸脯道:‘丞相放心,这次我们一定奋力杀敌,不给肃州人丢脸……’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咳,黄延功正说到兴头上,被咳声打断,顿时有些不快,转头一看,发现叶歆正用眼角瞄着自己,目光中藏着一丝寒意,惊得面如土色,心跳加速,不敢再说下去,乖乖地坐回原位。

夜寒正为黄延功的言语发愁,若是因此挑起两派的斗争,后果不堪设想,见叶歆出面压制了黄延功,暗暗松了口气,也没有对黄延功加以申斥,淡淡地又道:‘大家先听听马恢的情报。’

马恢抚剑而起,大声道:‘据探子来报,旷国雄的五万大军已沿着眠月河北岸向西挺进,驻扎河畔小城隋阳,另外五万兵马屯聚在双龙城附近日夜操练,随时都有可能进犯。此外,清月国进兵十万于昌州西南的萧关一带……’

铁凉降将韩业忽然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道:‘敌军不过三十万,我军有四十余万,看来此战必胜。’

其余诸将听了,纷纷点头应和。

夜寒突然啪的一拍桌案,沉声喝道:‘议事不得喧哗,听马恢说完再议论。’

尚武也回头狠狠地瞪了韩业一眼,顿时把议论声又压了下来。

马恢整理了一下思绪,脸色忽然有些异样,略带苦笑地道:‘苏方志亲率大军二十万,已进入宁州与平安州的边界,似乎有意沿着眠月河南岸杀入昌州。’

这番话比夜寒的怒喝更有效,刹那间整个大厅一片沉寂,每个人都处于极度惊愕状态。

第五章

登上河帮的大船,魏劭询问下一程的目的地,问道:‘公子,我们去哪?’

叶歆随口应道:‘先去一趟天目城,看看龙天行他们。’

魏劭听得愣住了,呆呆地问道:‘昌州大战在即,公子是不是该留在战场上指挥大军?毕竟这一仗是关键之战,万一战败,麻烦可就大了,在这个时候去天目城,真的没有关系吗?’

叶歆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我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将军,战场上用不着我这布衣书生,何况我又无职无权,留在军中太久会引人非议,不如趁机去看看几位老朋友,说说话,聊聊天,倒也轻松舒服。’

‘可是……您难道真能丢下昌州不管?’

‘国中有名帅,军中有良将,夜寒、黄延功、尚武、岳风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战场上有他们指挥,我大可放心,如果事事经过我的手才能去办,朝廷设立将军又有甚么用呢?’叶歆微微一笑,目光移向翻滚的大河,‘倒不如看看这滚滚大河,怡养性情,也是人生一乐。’

魏劭不明白他的心事,但见他决心已定,也不好再劝甚么,回头唤了一声‘开船’,大船便在轻风中沿河而下,驶往龙天行的辖地。

叶歆并非不在乎昌州之战的成败,他每日都通过河帮收集昌州战事的消息,见夜寒以守代攻,深知他的用意,因此也就放心了。

就在此时,昌州大会战的序幕是由尚武的西路军拉开了,然而这初战却是以肃州军兵败而告终。原来尚武辖下偏将萧良不顾军令,领着三千部下轻敌冒进,被熟悉地形的昌州兵诱敌深入,然后在羊角谷一举围歼,萧良自己战死,连带折损了两千余士兵,逃回去的仅有四百五十二人,败得实在太惨。

尚武听了后勃然大怒,然而萧良战死,无法严惩,只能再三申斥所辖部将,严令他们不得擅自追击。

昌州一方初战告捷,士气提升至顶点,消息传到昌州首府,屈家上下大喜,连夜犒劳将士,大摆庆功宴。

夜寒很快也得到消息,虽然三千人并不算是大规模的会战,但败得太惨太难看,若不加此申斥,实在说不过去,因此不得不派遣使者前去斥责尚武治兵无力,要他带罪立功,否则此事定斩不饶。

尚武经此一事,战意越发高昂,很快还以颜色,以声东击西围点打援的战法,一日之内连克三城,其中还有一座府城,军威张扬,士气大振。中路军和东路军也开始跃跃欲试,纷纷上书请求允许他们出战。

夜寒素来办事沉稳,虽然知道此时士气正旺,于战有利,但为了全盘的计划,某些小利益必须放弃,因而一再否决了请战的要求,回信中语辞锐利,严正要求他们固守自己的地盘,一切按既定的计划进行。诸将虽然不满,但也不敢违抗军令,只能固守城池,日夜操练兵马,准备隆冬的到来。

昌州首府的情况却完全不同,经历了从大喜变成大悲,屈家父子以及部下众将都变得深沉了许多,他们知道这场战争不会因为一时的成败而论输赢,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前方失了三城,屈复清的心情本已不快,偏偏凉州又发生了暴动,令他大伤脑筋。

看着父亲铁青的脸色,四子屈浩洋知道他在担心甚么,躬身说道:‘父帅,朴哲的十二万大军虎视眈眈,若是内乱不平,恐怕会趁机进攻凉州,请父帅定夺。’

屈复清用眼角瞟了瞟儿子,沉声道:‘凉州初定,人心尚未归附,那些旧臣也是心有二意,我打算杀鸡儆猴,却担心会引起更大的暴动,毕竟一切以昌州为重,不可能分兵前去平乱。’

‘父帅所虑极是,但暴动不止,恐怕影响军心士气,于战不利,似乎该下狠手了。’

屈复清左思右想,说道:‘好吧!你代为父走一趟,好好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两父子此时并不知道,凉州的暴动是叶歆出征之前特地安排的,三十万降兵、降将中有不少是文臣,因此他让龙天行护送这些人潜回国内,四处煽动民心。

偏偏屈家采用了高压统治,攻占之初便杀了不少官员,引起许多降臣的不满,只是碍于力量,隐忍不发而已,潜伏者很容易便挑拨起他们不满的情绪,这些情绪由官员传到百姓的心中,效果更加明显。百姓都有过被昌州士兵骚扰的事件,甚至还有入室抢劫强奸的事情发生,不满就像一堆干柴,一点即燃,因此很快便发生了小规模的暴动,围杀昌州士兵的事件时有发生,官方虽然一再派兵镇压,但星火燎原,官府越是杀人,暴动却越是频繁。

战争的序幕掀开之后,西南的清月军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要帮屈家击败肃州大军,而是昌州,希望击败肃州军后趁胜取得昌州。听说昌州失了三城,领兵出战的兵部尚书云璧开始担心敌军势力若是一再取胜,夺取昌州的阻碍就会增大,因此不再按兵不动,前锋三万大军越过边境,进驻昌州南部,与淤全罗的中路军相峙。

屈复清兵寡力弱,无法分力对敌,不得已让出昌州东南部的五座城池给云璧,让他们独当一面。占据了五城就等于把刀插进了衣服,随时刺入胸膛,云璧当然高兴,也乐于全力压制肃州军。

苏方志发现旷国雄收兵回守双龙城,知道必然是因为叶歆之故,越发恨他,密令手下的武士队派遣精锐刺杀叶歆。而他也回到军中,命亲信大将晁子佻领十万大军逼近昌州,而他自己则坐镇原处,领着剩下的十万大军,依然停留在宁州与平安州的交界处监视。

转眼冬日已至,肃杀的寒风吹走了枝头最后的几片枯叶,却无法吹散武化城中繁华热闹的景象,整片区域经过宋钱的打理,经济得到最大的发展,生活日渐富裕,虽然北面正在打仗,但这里却看不出一丝紧张,商人们忙着做生意,秋收后的农民也趁着机会打工赚钱。

叶歆并没有太惊讶,因为沿途经过的几个城市都是如此,他不禁感叹宋钱的理财能力的确超凡。上颖之战时,这里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田地荒芜,民生困苦,现在却是脱胎换骨,一派繁华景象。

他的身边没有了魏劭和河帮弟子,只有凝心相陪在侧,因此感觉很轻松。

刚走两步,迎面忽然走来一名少妇,叶歆看上去有些面熟,沉思片刻,忽然想到兵变之日,暗道:‘这不是峰小弟所救的女子吗?’

少妇也看到了他,脸色微变,战战兢兢地迎了上来,先是盯着他猛看,但又觉得不礼貌,咬着下唇,小声问道:‘您是叶大人吗?’

一听这话,叶歆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含笑应道:‘不错,我是叶歆。’

少妇正是峰的妻子方氏,他的父亲方仲景原本就是叶歆的部下,因此对他早有好感,再加上峰的这层关系,更把他当成亲友一般,俏脸上立时绽放出笑容,兴奋地道:‘峰一直想去肃州见您,没想到您到这里来了,太好了。’

‘峰小弟在这城里?’叶歆不禁又惊又喜,他早就从魏劭那里得到消息,峰、岚姐弟和扎猛夫妇一起反出苏家,渡河到了龙天行的地盘,原想着他们会去肃州,没想到能在这里相见。

‘嗯!还有姐姐也在。’

‘嗯!’想起岚,叶歆不禁一阵感叹,这样一个聪慧美貌的女子,却得到这样一个凄惨的结果,实在让人心怜。

‘我带你去见他们。’方氏笑着在前面引路,绕过一条巷子,来到一所中型宅院前。

也许是因为太兴奋了,她有些急不可待,脚刚踏进门槛就高声唤道:‘峰哥,快来呀,你看谁来了!’

‘谁呀?’

‘快来呀,见了你就知道了。’

峰正擦拭着佩剑,见妻子一再催促,这才慢吞吞地从屋内走出来,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当目光扫到叶歆那张充满微笑的脸时,整个人惊呆了。

‘峰小弟,别来无恙!’叶歆着实很高兴,笑得很灿烂。

峰突然从惊愕中醒来,如飞鸟投林般急速窜到叶歆的面前,先是仔细地打量一番,然后一把抱住叶歆,兴奋地问道:‘叶大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正想去肃州找你!’

叶歆笑着打量了他一阵,样子一点也没变,只是脸上的稚气消失了,眉宇间多些沉稳之气,明显成熟多了,又看了看方氏,若有所悟地笑了笑,道:‘看来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方氏顿时羞得俏脸通红。

峰却不以为意,嘻嘻笑道:‘大哥的白发也多了,怕是又操劳了吧!’

叶歆正想回答,院内忽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不禁一愣,看了看面前的夫妻俩,好奇地问道:‘你们有孩子了?’

‘不是!’峰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皱着,眼里更是杀气腾腾,愤恨地跺了跺脚,不情愿地道:‘姐姐生了女儿。’

‘女儿!’叶歆愣了愣,很快就醒悟过来,一定是岚与苏剑豪的孩子,因此峰才会这副模样。

方氏扯了扯丈夫的衣服,柔声劝道:‘相公,今日毕竟是与叶大哥重逢的大喜日子,烦恼的事情就别想太多了。’

峰也是个爽快的人,见妻子这么说也不再多想,拉着叶歆边走边道:‘到我房间去说。’

叶歆却摇了摇头,望着婴儿哭声传来的正房道:‘还是先看看你姐姐吧!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

‘嗯……也好。’

‘是谁……’岚正哄着女儿,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赫然愣在当场,脑海中浮现出无限昔日的影像,想到自己几次说的话,脸上火辣辣,又羞又愧,有些无地自容。

看着这张憔悴而美丽的面孔,叶歆又是一阵感慨,一时间也不知说甚么才好,于是目光扫了扫床上的婴儿,走到床边。

岚的脸白得全无血色,呆呆地看着叶歆,心里不禁担忧起来,毕竟自己的女儿也是苏剑豪的女儿,是叶歆敌人之女,不由自主地挡在叶歆的面前。

叶歆知道她在担心甚么,微微一笑,道:‘不必担心,我还没有卑鄙到那种程度。’

岚的脸顿时羞得通红,尴尬地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峰不悦地道:‘姐姐,叶大哥是自己人,用不着那么担心,恐怕现在该担心的是苏剑豪。’

提起丈夫的名字,岚的一对弯眉紧紧勾在一起,幽幽叹道:‘只怕他现在恨死我了,不会认这个女儿。’

峰哼了一声道:‘不认更好,我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系。’

叶歆轻轻地抱起婴儿,小心翼翼搂在怀里,和蔼地端详了一阵,说来也奇怪,他这么一抱,婴儿顿时止住了哭声,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叶歆。

‘好可爱的女孩,长大了一定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叶歆望向岚。

‘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就够了,唉!’岚幽幽一叹,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泪。

叶歆见她如此伤心,含笑安抚道:‘有个孩子也算是种安慰,下半辈子总是个依靠。’

‘大人说的是,有了孩儿,总觉得心头有了依靠,不再像前一阵子那么彷徨无助了。’岚从叶歆怀里接下女儿,一手托着身子,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小脸,美丽的脸充满了母爱。

看到这样的姐姐,峰的心里才好过些,道:‘叶大哥,我们原想去投奔你,没想到出现了这个孩子,只好在此耽搁了下来。’

叶歆笑着问道:‘孩子叫甚么名字?’

说起名字,岚、峰两姐弟的眉头都拧成一团,面上皆有苦笑。

叶歆忽然意识到自己口误,这两姐弟本来就没有姓氏,孩子虽然是苏剑豪的骨血,现在却不能姓苏,免得麻烦。

岚幽幽地道:‘我们还在犹豫,我们两姐弟一直过着没有姓氏的生活,不希望孩子也那样,只是又不想让她姓苏,免得日后问起来又生事端。’

叶歆心念一转,忽然笑道:‘不如就姓岚吧!山下之风为岚,是个不错的姓氏。’

‘岚!’岚的柳眉慢慢舒展开,灿烂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开心地道:‘这个姓好,有人问起,就说跟我姓。’

峰和方氏见她如此开心,都笑了起来。

‘既然给了姓氏,就再起个名字吧!’

叶歆低着头仔细琢磨了一阵,道:‘进城时我见城外山丘上的冬梅渐放,孩子肌肤皓白如雪,很像山边的白梅……我看“若梅”两字既雅又俗,像是大家的千金,却也不会太显眼。’

‘岚若梅!’岚细细念叨着女儿的名字,笑容越发美丽,神色之间充满了弄儿的快乐。

峰回头看着妻子,嘻嘻笑道:‘我们要是有个孩子,也姓岚吧!’

方氏羞得满面通红,啐了他一口,心里却是甜丝丝,也盼着早日做母亲。

看着这一家其乐融融,叶歆颇为羡慕,自己身边虽然不缺美人,但论到家庭和谐却远远不及普通百姓。

方氏心细,见叶歆眉尖微皱,似乎有淡淡愁意,轻轻触了触丈夫,然后朝叶歆努了努嘴。

‘大哥有甚么烦心事吗?’

叶歆轻叹道:‘难得有弄璋之乐啊!’

‘大哥和嫂子闹别扭了?’

‘别扭倒是没有,只是……算了,不说了,还是谈谈你们吧!’

峰见他欲言又止,不敢多问,含笑道:‘等孩子再大些,我们打算搬去青龙城住。’

叶歆笑了笑,心里想着:‘希望到时候我还在。’

他心里想着,嘴里也不知不觉轻轻地念叨出来,峰听了,不懂话中之意,愣愣地看着他。

‘扎猛大哥呢?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峰笑道:‘扎猛大哥闲不住,听说北面在打仗,便与嫂子一起去投司马丞了,说甚么草原被邪教污染,必须清除他们,还草原本色。’

叶歆听得连连点头,赞道:‘扎猛大哥的确仁义过人,所想的与我不谋而合,仙主堂若不清除,北国永无宁日,待西面战事完毕,大军必会东征银州,彻底清除仙主堂。’

‘小弟也愿意助大哥一臂之力。’

‘好啊!到了青龙城也该找点事让你做做,免得你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方氏抿嘴一笑,道:‘大人说得真准,这些日子太闲了,他整天跑出去和些小混混喝酒打架。’

峰哈哈笑道:‘我就是这个脾气,一天也闲不住。’

叶歆转头望着岚,笑道:‘我有两个儿子,若是姐姐看得上,日后也许可以结为亲家。’

‘这……’岚微微一惊,她当然知道叶家在肃州的势力,天下传言,叶氏不久会称帝,两个儿子自然是太子和王爷。

叶歆哈哈一笑,道:‘说笑而已,岚姐不必太在意。昌州正在大战,我不能久留,还要走一趟天目城,见见龙天行他们。’

峰一直想出门,只是没有机会,听他要走,立即求道:‘叶大哥,我陪你去吧!’

叶歆正色道:‘你姐姐刚刚生育,身子很弱,而且还有弟妹要照顾,我看还是下次吧!’

峰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坐了下来。

第二章

静了片刻,赤温打破了宁静,开口问道:‘这事与苏家有甚么关系,他们不是和清月国在打仗吗?为甚么要放弃那边的战争,进入这遥远的昌州打仗?’

马恢摇头道:‘此事尚未查清,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现在不过是先告诉大家一声,免得苏军突至,大家乱了手脚。’

夜寒深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正色道:‘现在大家明白我们的处境了吧!大军至此,绝无退路,因此希望诸将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轻敌。’

叶歆的目光从头至尾都在盯著书本,见气氛过沉,忽然插嘴说道:‘苏家的用意虽然不明,但有一点是肯定了,这事对他们有利。’

主公说话,屋内的人哪敢插嘴,顿时静得连针掉落地上都能听见。

‘若我是苏方志,也许同样选择参战,如此一来,可用围攻我军的名义抢在清月国之前侵入平安州南部,然后谋夺苏剑豪久攻不克的双龙城,并以双龙城为跳板,北可觊觎银肃昌、凉诸州,东可夹击张全之地,西可阻挡清月向东扩张,可谓一举数得,当然,这只是推测,苏方志老谋深算,也许别有用心也未可知。’

一番话如拨云见日一般解开了众人心中的谜团,众人纷纷点头。

夜寒感激地看了叶歆一眼,又道:‘叶……叶公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无论苏家有何用意,但狼虎之心不可不防,我军当以眠月河以及其支流为界,攻其北而舍其南,千万不可孤军深入。’

‘大帅此言极是,苏家与旷国雄有旧怨,此番仓促合作未必能真心,旷国雄留下五万守军大概就是在于防备苏家偷袭,因此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旷国雄的大军去挡住苏家军,可以省去许多兵力。’尚武老成持重,对军事有独到的见解,在铁凉时就是名将,仔细地分析了情报后才发表自己的意见。

叶歆听了暗暗点头,尚武不愧是铁凉名将,见解十分独到,不禁暗暗高兴,铁凉三十万大军有这样的名将率领,战斗力应该不成问题,唯一可虑的就是将来,若是此人在铁凉坐大,对自己的妻儿将会构成威胁。

‘尚武这个人目光独到,行事谨慎,的确是个人才,但人才也是危险所在。嗯……似乎可以让他做兵部尚书或是在内阁任职,留在京中也许会安全些,不过这事还是大战之后再考虑吧!’

叶歆虽然不喜欢用阴谋的眼光看待别人,但做为权力拥有者就必须把别人的阴谋也考虑在内,这就是政治考量,也是他不愿意做皇帝的原因,每天思考这些着实太累了。

众将当然不知道他这番心思,只想着如何才能在这场举世瞩目的大战中生存,乃至扬名立万,成就盖世奇功。

议事之前夜寒已与叶歆连夜长谈,胸中早有腹稿,见将军们议论纷纷,有些茫然不知手措,这才把计划抛了出来,彰显征南大元帅的声威。

在他的计划中,四十二万大军分成四部,夜寒自领一部,东路军督帅由黄延功出任,马恢为副帅,麾下有十万肃州兵,陈兵于隋阳城西面;中路军督帅是铁凉的另一员名将──骁卫将军淤全罗,麾下十万凉州兵,驻扎南面的顺和城,目标指向随时进入昌州境内的清月大军;主攻屈复清的是尚武,任西路军督帅,麾下是最精锐的凉州兵,七万步军、三万骑兵。剩下的十二万人暂时充作后援,由夜寒亲领。

叶歆虽然没有统辖部队,但身边有五千近卫骑兵,还有潜伏已久的河帮势力、数千战船和两万余河帮弟子,可以成为一支奇兵,当然,这些是编制之外的军队。

听完安排,将领们大都满意自己的归属。

尚武却有些意外,忍不住起身抱了抱拳,问道:‘大帅,此番我大军南征,目标是昌州,然后扫平凉州与平安州,应该以攻为主,但看大帅四路分兵的安排,又指定了驻扎的范围,似乎着重于防御多于进攻,不知为何如此安排?’

夜寒暗暗感叹他心思细密,这么快就察觉到军力布置的特性,微微笑道:‘敌人也是四路合攻,再加上银州的赵玄华也在南侵,近期必然是风头正锐,士气正盛,必定四处寻事挑战,我们若是与之对攻,死伤太重,怕挫了锐气。屈复清的大军早已布置妥当,清月国也进入了攻击的范围,暂时不会有突袭的机会。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一战必须胜利,否则会影响到整个肃州的未来,所以我选择了最稳重的战法。’

人群中忽然有人嚷道:‘拼他个你死我活,这才叫打仗。’

夜寒摇了摇头,正色道:‘不然,用兵之道攻短避长。如今已近初冬,眼见严寒将至,而凉州、肃州之兵久在北地,寒地作战的能力比那些南方人不知要强几倍,当他们冻得缩手缩脚之时正是我军进攻之日,因此我打算守到隆冬之际再转守为攻,一是让士兵适应气候,以免水土不服影响战斗能力,二是避其锋锐,三是等时间一久,敌人内部必然产生矛盾,甚至反戈相击,到时候我军便有机可乘。’

尚武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眼角瞟了瞟坐在门槛上的叶歆,然后起身微微一鞠,含笑道:‘大帅安排极妥,末将未能领悟大帅的用意,请大帅见谅。’

此战十分依重尚武的统兵能力,因此夜寒刻意笼络他,含笑道:‘尚将军客气了,西路军正面面对昌州守军,若要发动攻击也是将军为先锋,所以是最紧要的所在,也是全局的关键。’

尚武躬身应道:‘末将自当竭尽全力,只是大帅以十二万人去抵挡苏家的二十万大军,似乎有些危险。’

夜寒笑道:‘不妨,我与黄将军互为犄角之势,一处出现险情,另一处自然会发兵增援,而且我不相信苏家与旷国雄能合作无间,再加上有眠月大河这道天险相助,封堵苏家军的去路不算太难。’

尚武隐隐察觉他言犹未尽,似乎是还有别的安排,只是主帅未曾明言,做为下属也不便相问,因而不再询问。

见诸事安排妥当,叶歆这才收起书本,笑咪咪地站了起来。

次日,各路大军再度开拔,漠城很快便冷清下来。夜寒虽说亲领大军,但他需要坐镇中央,因此依然留在漠城。岳风以副帅的身分领着十万凉州兵向东南方移动,处于中路军与东路军之间,防备随时出现的苏军。

叶歆这次的角色其实是军师,自然不用领兵出征,因而也没有随任何一路大军出发,他知道战争之事应该交给将军,自己若是次次伸手去管,不但会引起将领的不满,也会引起朝中非议更甚,留下不良的后果。

夜寒本也是才华横溢之士,只是被叶歆这颗大星挡着,因此显不出自己的光芒,这次身为主帅领兵出征,了却平生夙愿,内心着实很高兴,所以终日都埋头于军务之中,一会儿看看军报,一会儿研究地形地势,一会儿又询问水源,忙得不亦乐乎。

叶歆对于平常军务从不插手,每天早上与凝心一起到深山密林之中修炼,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

七天之后,四路的军报开始陆续送到夜寒手里,无非都是前线无战事之类的话,一切显得十分平静。

夜寒心里有些不安,敌军之中不乏能人,应该知道四路诸侯各怀异心,若不能及早进兵,日久军心必然涣散,至今还没有动静,似乎与想像中大为不同,连忙找到叶歆。

听了情报之后,叶歆沉思了很久,削瘦的面部渐渐透出阵阵寒意,夜寒看在眼中微感诧异,心道:‘莫非其中真的有阴谋?’

‘大人,敌军没有动静,尚武的西路军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发动小规模的进攻,以骑兵压制昌州兵?’

叶歆似乎没有听到夜寒的话,呆呆地看着地面,微白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像是在说着甚么。

夜寒没有再问,也尝试着从全局的观念思考这次战争,屈复清想的是守住领地,而苏家、清月以及旷国雄都是想从战争中分到一些利益。

‘莫非他们在等我军主攻,让昌州之兵与我军厮杀疲劳之际再发动攻势?嗯,很有可能,这三家并不在乎屈家的死活,他们要的是同时削弱昌州、肃州两处的实力。’

想到此处,夜寒抬头望向叶歆,却发现叶歆在看他,微微一笑,问道:‘大人是不是认为他们在等我军主攻?’

叶歆笑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道:‘也许我该出去走走了,这里有你在,我很放心。’

夜寒倏的一愣,惊问道:‘大人要去何方?’

‘闲着没事,索性出去逛逛,反正这场仗还要等些日子,到时候我再回来。’

夜寒见他一副神秘的样子,心里着实纳闷,却没敢多问。

这天晚上,叶歆便悄悄地离开了中军行辕,连近卫骑兵都没带,弄得赤温惶惶不安,还是夜寒一再安抚才稍微冷静下来。

昌州上空战云密布,带着二十万大军进驻平安州南部的苏方志也正踌躇满志。在他的眼中,双龙城远比昌州的战事更加重要,那是横跨眠月河的重要枢纽,有了这座城就不必再受大河天险的阻碍,可以率兵攻击任何一方,因此他才答应了屈显武的请求。

看着身边站着四员虎将,苏方志不禁笑了起来,指着北方,豪气冲天地道:‘双龙城才是天下的中心,我若得此城必迁都于此。天龙朝把都城建在东平州实乃最大的失误,军政中心偏向东面,以至西面沦为次要地区,才会出现我和屈复清两个手握雄兵的大将,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我们,你们说是不是?’

四将跟随他已久,深切地了解他的脾性,知道这种时候只需要听,不需要插嘴。果然,苏方志不等四人回应,傲然又道:‘叶歆虽然是旷世奇才,威胁甚大,但只要剑豪夺下东平州,我这里拿下双龙城,便再无后顾之忧,即使叶歆击破三方势力取下昌、凉二州,也必然元气大伤,还要应付银州赵玄华的威胁,定会疲于应付,我以精锐之师攻彼疲弱之军,岂有不胜之理?’

四虎将之一的党元亢忍不住插嘴提醒道:‘皇上,叶歆此人诡计多端,前番攻打铁凉竟然收了三十万大军,若是重施故计,再从屈家或是旷国雄那里收编军队,只怕实力会再度增强。’

苏方志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着他,问道:‘元亢,你觉得他会有这个机会吗?’

‘微臣不知。’

苏方志傲然一笑,道:‘屈复清这个人我了解甚深,此人才智过人,唯一可惜的就是自视太高,性格又刚毅,经常目中无人,因此他身边没有甚么良臣良将,这是他的弱点,幸好他的能力足以成为一方诸侯,否则早就被淘汱了,不过他刚毅的性格却是优点,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轻言放弃,断然不肯把手中大军白白交到叶歆手中。’

党元亢躬身赞道:‘还是皇上有识人之明,臣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部下的吹捧令苏方志很舒服,虽然他不是个喜欢别人献媚的人,但登上皇位后自视极高。

‘此次为何不让太子殿下领军前来?’

‘太子虽然聪颖过人,但对叶歆留有心结,做事不如平常那样洒脱,我怕他一心要与叶歆决一死战,误了国家大事,因此朕才亲自领兵前来。’苏方志微微一笑,又道:‘何况朕还没老到打不了仗,天下还是亲手打下来比较好,免得子孙后代又要受战争之苦。’

‘皇上,您真要去会见旷国雄吗?这小子心怀叵测,恐怖会对皇上不利。’

‘迟早是我刀下之鬼,见见无妨,顺便探听一下双龙城的虚实,上次去双龙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不知现在的防务如何。’苏方志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四个部下都不敢再说甚么。

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昌州之时,叶歆却与凝心一起到了眠月河边,坐着魏劭安排的快船顺江而下,很快便来到双龙城。他与苏方志一样,都看重双龙城的地理优势,同样是志在必得,因此亲自前来查看双龙城的防务。

有河帮相助,他的大军可以不受任何阻拦,一直冲到双龙城下。只是南城北城各不一样,要想完全占领这座大城就必须清楚了解城中一切,如今他有遁术可用,正是探查情报的最佳时机。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天下第一大城,但当叶歆站在船头,望着河上那座雄伟的宫殿时,还是不免因为它的雄伟而感慨。

‘真是一座好城啊!’

魏劭笑道:‘公子是想在此建都吧?’

叶歆摇摇头,说道:‘那不是我的事了,我只负责占领,至于用来做甚么,自有后人定夺。’

魏劭呆了呆,不懂他在说甚么。

叶歆不再继续往下说,指着岸边笑道:‘上岸吧!’

由于大船上插着河帮帮主之旗,因此码头的士兵无人敢拦,因为谁都知道这是河上一霸,就连诸侯们也不敢惹,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兵,所以都寻事避开了,任由魏劭引着叶歆登岸。

一踏上实地,魏劭便神色凝重地提醒道:‘公子!到陆地就是旷国雄的天下了,你可千万要小心。’

叶歆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放心吧!天下能抓住我的大概没几个,而且绝不会是旷国雄。’

几人说说笑笑走到城外的商业区,忽然这片最热闹的区域气氛古怪,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把通往双龙城的大道牢牢地封死,不许任何人进入,百姓们都围在大道两侧翘首观望,似乎有甚么重要人物出现。

‘怎么回事?’魏劭看了看刚刚赶来的双龙城分舵舵主。

分舵舵主道:‘听说苏方志亲自前来拜会旷国雄,因此一大早就用清水泼道,黄沙垫地。’

‘苏方志要来!’叶歆有些意外,随即又觉得这事很合理,双龙城是兵家必争之地,天下诸侯无不觊觎,苏方志袭取了海州和宁州后,目标自然会是此地,只是没想到他如此高姿态的出现。

魏劭微感不安,小声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我倒是想去看看热闹!’叶歆朝隐身的凝心点点头,然后挤向人潮。

第六章

叶歆知道峰舍不得自己,微微一笑,道:‘弄点好酒,今夜我陪你喝几杯。’

峰这才有了点兴致,思索着道:‘在家喝不如出去喝,免得她们要服侍我们。’

叶歆转头看了看方氏,见她面带薄嗔,不禁莞尔一笑,道:‘怕是在弟妹面前不自在吧!’

峰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是怕吵了孩子。’

方氏从怀中掏出一把零钱塞到丈夫手中,抿嘴笑道:‘去吧,难得今日高兴,多喝点也无妨,但以后可不行。’

‘谢娘子!’峰突然抱着她亲了一口,然后拉着叶歆飞一般地往外冲去,丢下满脸羞红的妻子在院子里发呆。

城东的醉香楼是一间颇大的酒馆,客如流水,门庭若市,从早上开铺到晚上关门都有人光顾,因此在城里极为有名。

峰平时不会到这种高级地方喝酒,都是去小酒馆,既便宜又可以坐得时间长些,这次因为有叶歆在,担心小酒馆不干净,这才带他来到这里。

叶歆对酒菜倒也不太讲究,任由他带着满街跑。

‘到了!’峰指了指醉香楼。

叶歆随意看了一眼,神色忽然一凝,身子也停了下来,愣愣望着醉香楼前高挂的黄色酒幌,眉宇似有无限疑问。

峰见他突然止步,好奇地问道:‘叶大哥,怎么了?’

叶歆感觉这酒楼有些不妥,指着酒幌问道:‘这酒楼是谁开的,居然敢用黄色酒幌?’

峰纳闷地反问道:‘黄色酒幌有问题吗?’

叶歆也是一愣,没想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禁黄令’,心里更是生疑,但由于街上人多,不便说话,因此闭嘴不言,抬腿进了酒楼。

还没踏入大门,阵阵扑鼻的酒香便传来,峰一闻便兴奋起来,大声赞道:‘好酒啊!看来我们没来错地方。’

叶歆的脑子里还在想着黄色酒幌,因此观察得格外仔细。楼面很大,但一楼已是座无虚席,挤得人头涌动,酒客们喝酒猜拳、吟诗作对,好不热闹,不愧是城中出名的酒楼。

店伙计十分热情,见两人走入大门立即迎了过来,陪着笑脸问道:‘客官,您有何吩咐?’

叶歆扫视了一圈后才将目光移到伙计身上,发现店伙计一身白衣,臂绣着两条黄线,看上去像是特制的制服,本也没有甚么奇怪,只到了这里,他不免想起仙主堂。

上颖之战时,奉信邪教的银雪大军就在此驻扎过,并开始招纳信徒,后来叶歆严令龙天行清除任何与仙主堂有关的人和物,甚至还颁布过禁黄令,禁止任何物品用黄色,然而外面的酒幌便已是黄色,现在伙计的衣袖上也有黄线,虽然与酒幌相衬,但北面正在与仙主堂作战,他无法不联想到更多。

伙计见他盯着自己,半天不说话,便有些不高兴了,脸色即拉了下来,淡淡地问道:‘您要是没有吩咐,小的去招呼其他客人。’

峰瞪着眼睛喝道:‘谁说没有吩咐,我们要一间上等的雅房,听到没有。’

一听要上等雅房,伙计再度笑逐颜开,点头哈腰地将两人请上三楼,安置在一间雅致房间内。屋内经过精心的布置,白色墙壁很干净,似乎每天都有人清洗粉刷,墙上还挂著「怡情山水图’,饭桌边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纸墨笔砚,一看就知道专为文人雅士设计,酒兴之余或题字,或作画,既有趣又扬名,还能为酒楼留下几张名家的墨宝,一举数得。

伙计抹了抹桌子,殷勤地问道:‘这里还不错吧!’

‘嗯!’叶歆此时已对环境毫无兴趣,脑海里只想着酒幌与制服,然后又回想进城以来所见过的事情,带有黄色的地方似乎不多,但与全无黄色的肃州相比,明显多了许多。

峰见他从进门开始就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安,点完酒菜,送走伙计之后好奇地问道:‘叶大哥,出了甚么事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叶歆不答反问:‘你到这城多久了?’

峰盘算着道:‘从去年姐姐发现怀了孩子,到现在孩子出世,应该八九个月了。’

‘城里像这样用黄色门帘、酒幌的地方多吗?’

峰思索了一阵,答道:‘不算太多,好像有那么几家,有甚么不妥吗?’

叶歆冷笑一声,盯着他问道:‘上颖之战时你也曾随军出征,难道忘了仙主堂的特征?’

峰倏然惊醒,拍案而起,轻声惊呼道:‘对了,他们以黄色为尊,手臂都绕着黄带。啊──难道这里和他们有关?’

叶歆阴森森地道:‘我在肃州下了禁黄令,所有的布料漆物都不许染黄色,这项命令在这里也应该有效,除非龙天行和司马丞没有执行,否则不应该有这样的黄色酒幌公然高挂。’

‘禁黄令?我倒是没有听说,也似乎没有人提起过。’

‘没人提起过?’叶歆神色越来越凝重,思索道:‘武化是这一带的重镇,若是连这里都没有执行,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万一让仙主堂的邪教渗透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幸好我这次来对了,若不查清楚,这比战事失利更加可怕。’

峰不安地追问道:‘大哥,你怀疑这家酒楼与仙主堂有关?’

‘你想想这家酒楼伙计的服装,虽然没有了黄带,却在袖子上绣了两条黄色的条纹,因此我才怀疑他们。’

峰没想到喝酒竟喝出问题来,喝酒的心情顿时没了,小声道:‘要不我们暗中查访一下,也许会有所收获。’

叶歆正有此意,却不想把峰拉下水,毕竟岚母女和方氏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小心就会成为仙主堂针对的目标。

‘不必了,还是喝酒吧,这种问题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而我明日就要起程,有甚么事还是等我回来再说。’

峰自信满满地笑道:‘叶大哥,我的能力你应该清楚,这事就交给我吧!’

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叶歆脸色一板,用教训的语气说道:‘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你姐姐她们母女都很虚弱,还有你的妻子,她没有练过武,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是出了甚么事,叫她们怎么办?万一一时没有清除所有的敌人,她们也会成为攻击的目标,所以我以大哥的身分命令你,不许参与这件事。’

峰被教训得无话可说,低着头道:‘我知道了。’

‘这才是我的峰小弟,做事不要太冲动,三思而后行才不会吃亏。’

正说着,伙计托着酒菜敲门进来,把菜肴和酒壶放在桌上,含笑道:‘这些都是最精致的小菜,请慢用,酒不够再叫我。’

‘等一等!’叶歆招手唤住他,笑着问道:‘这样的酒楼我还是第一次来,看着你这身制服,感觉很舒服。’

伙计先是一愣,随即开心地笑了,道:‘您真有眼光,就是因为这身衣服,所以酒楼从开业至今一直都是客似云来,就算刮风下雨也不会冷清。’

‘几年前我来过武化城,好像没见有这间楼,是新开的吗?’

‘开业一年多了。’

一年多了!看来他们的根已经稳固了,若想铲除,必须连根拔起!

叶歆沉思了片刻,掏出一块碎银扔到他的手里,笑道:‘你去吧,有事我再唤你。’

‘是!’店伙计亲切地笑了笑,走时特别把门关好。

叶歆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冰冰地道:‘一年之间把酒楼经营成这样,这里的主人不简单啊!’

峰的神经早已被满屋的酒香吸引,甚么也顾不得了,一边斟着酒一边笑道:‘先喝酒再说,听说这家的酒特别香,只要喝一次就再也戒不掉了,天天都会想起这酒的香气,今天我也来尝尝鲜。’

叶歆是学医的,一听就感觉到其中有问题,酒虽然会上瘾,但绝不会喝一两次就沉迷其中,一天不喝就会浑身不自在,若不是酒里有问题,就是菜中有问题,因而越发觉得这酒楼的来历不简单。

想着,他一把按住峰的手,小声道:‘我先试试,你别喝。’

‘为甚么……难道说这酒……’

叶歆摇了摇头,拿着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拿起杯子放至鼻前嗅了嗅,酒气很浓,还有淡淡的花香,初闻之时的确怡人心扉。

‘有甚么不妥吗?’峰也拿起酒杯放在鼻前嗅了嗅,只闻到酒香,甚么也察觉不到。

叶歆沉声道:‘酒香如此之烈,却杂入淡淡的花香,若非有意掩饰甚么,何必画蛇添足。’

‘这倒也是,烈酒讲的是口感和烈度,加了花香反倒不伦不类。’峰端着酒杯放到眼前看了看,又嗅了嗅,酒香化作一团春风拂上心头,若不是叶歆一再按住他,早就把这杯酒灌下肚了。

叶歆又把杯子放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口,酒入腹中立即化成一条火线,从舌头一直烧到小腹,接着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感觉十分舒服,还有些迷醉的感觉。

‘不好!’

峰受不住酒香的引诱,正想呷一口试试,听到惊呼立即吓得放下酒杯,紧张地问道:‘真有问题吗?’

叶歆砰的一声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冷笑道:‘此酒炼制时加了烈日蜂的蜂毒,又加上一种名叫浮珠的小花,因此才有此花香,两者相交便成了慢性毒药,可以使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这么厉害!’峰吓得一吐舌头,看着透明的酒液,心里一阵发悚,幸好自己喜欢去小酒馆喝烈酒,否则早就中了这种慢性毒药,终日醉生梦死。

叶歆最讨厌这种手法,因此十分生气,脸拉得老长,冷冷地道:‘好卑鄙的手段,无论与仙主堂有没有关系,这间酒楼都不能让它生存下去。’

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盯着杯内透明的酒液喃喃自语道:‘城中也有不少名医,他们也会来喝酒呀!为甚么没有人发现呢?真是奇怪。’

叶歆摇头道:‘不是名医没有发现,而是谁也没有想过喝酒上瘾会是中毒,自然也没有人去求医,即便有医师前来喝酒,恐怕也未必会把心思放在研究酒中是否有毒上面,我虽然是刻意试验,但亦花了不少时间才领悟其中奥秘,无心之人又岂能发觉?’

‘好恶毒的手段,若不是姐姐在城中,我一定带头砸了它。’

叶歆摇头道:‘我担心的还不是酒,而是这里的官府,明知有禁黄令却不实施,若不是官员无能怕事,就是早已与地方官员,甚至是仙主堂的成员勾结。’

‘官员,不会吧?司马丞的平南将军府就在城中,应该不会这么大胆吧!’

叶歆轻笑道:‘这才是可怕之处,若真是敌人所为,可见他们已经深入中腹,随时可以致命。我不担心司马丞有异心,却担心他的安危,身边的小人比眼前的敌人更难防范。’

‘既然如此,就要尽快通知他才行,现在他正在大战,万一主帅被刺,后果十分严重。’峰曾经孤身渡河行刺银雪大军的主帅,因此获得天下第一刺客的美名,深知刺客的威胁力。

叶歆皱了皱眉,沉吟道:‘我看此城不宜久留,这酒也别喝了,你立即回家收拾东西,尽快带着你的妻子和姐姐一家离开武化城。’

峰皱着眉头道:‘姐姐刚刚生育不久,身体虚弱,恐怕不便于行。’

‘无妨,我调些补血益气的药丸给她,应该不会有大碍。’

‘留下来真有危险?’

‘武化是这一区的中心,也必然会是敌人的中心据点,我打算再留几天,想办法弄清问题。’叶歆担心的是整个区域受到仙主堂的入侵,因此才会这么紧张。

他的担心并非没道理,他一直都致力限制仙主堂的影响力向外扩散,因此手段比任何时候都残忍冷酷,甚至下令手系黄带而不肯解除之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就地正法,可谓血腥之极。但他也一直都在担心仙主堂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外活动,毕竟他的地盘并不是最大的。

听说张全曾打算与银雪帝国合击龙天行,也许他的地盘对仙主堂的势力更加宽松,若真是如此,让苏剑豪更早的夺下东平州似乎更加有效,只是如此一来,苏剑豪必然对这片区域虎视眈眈,若是银雪未灭,龙天行将会面临腹背受敌之险。

峰见叶歆沉思,不敢打扰,桌上虽然酒香菜丰,但一想到其中藏毒,甚么食欲都没有了,无聊地走到窗边望着街景发呆。

叶歆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后,忽然想起凝心并没有跟来,而是留在岚的家暗中照料,心道:‘姐姐不喜欢参与俗事,不如把她留下照料,我带着峰小弟暗中查访,倒也不失为一项安排,而且峰见过姐姐,不会声张,这比搬迁更有效率。’

想到此处,他扬首唤道:‘峰,你过来。’

‘大哥有甚么吩咐吗?’

‘你还记得上次受伤的那位姑娘吗?’

峰猛地想起那张仙子般的绝美容颜,恐怕天下没有一个女人能与她相比,点了点头。

‘她就在你家,只是隐藏在暗处,外人见不到而已。我想把她留在你家,照看你姐姐和你妻子,这样比搬家更方便些。’

‘她?’峰很难想像那样一位仙人般的人物会舞刀弄枪。

叶歆笑道:‘她的实力比我强百倍,留在我身边其实是保护我,而不是我保护她。’

‘百……倍!’峰顿时傻了眼,叶歆的能力他很清楚,来无影去无踪,神鬼莫测,比他还强百倍的高手,实力自然非同小可。

叶歆沉吟道:‘明日你随我上路去见司马丞,先清除军中的奸细,然后再回来处理这里的麻烦。’

‘好啊!’听说有机会出门,峰兴奋不已,磨拳擦掌,巴不得立即就起程。

叶歆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道:‘这酒菜不能就这么放着,你想个办法去掉一些,免得店中生疑。’

‘酒菜?’峰盯着桌子看了片刻,忽然嘻嘻一笑,然后双手用力一掀桌子,把满桌酒菜掀了一地,然后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这浑蛋,老子从此与你绝交,大家各走各路,以后别来找我。’

他说罢朝叶歆挤了挤眼,然后装出一副气愤难平的样子,匡当一声推开大门。

外面的伙计听到声响立即冲了过来,却被他碰倒在地。

‘没长眼啊!’峰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气冲冲跑向楼下。

‘这小子还真横!’伙计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急步走入屋子,却见剩下的一名食客一脸无辜地站在屋内,美味的酒菜也撒了一地,不禁大叹可惜,问道:‘怎么回事?他像是吃错药似的。’

叶歆也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随手丢了一锭银子给他,气呼呼地往外走,边走边道:‘这小子真不可理喻,输了银子还想要回来,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伙计原本也是满肚子怒火,可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份量多出至少一倍,顿时骂不出来了,陪笑道:‘客官慢走,请下次再来。’

叶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楼,然后直奔回峰的家中,峰早已回到家里,见了对方,都大笑起来。

第三章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南面忽然传来一阵乐声,等得不耐烦的人们不约而同探头向大道之南望去,就见一队仪仗举着旌旗,奏着鼓乐,率先走来。

‘来了!’

叶歆伸长脖子向道上望去,很快便见到苏方志在百名卫士的簇拥下而来,胯下一匹枣红马,身上竟是一件黄色五爪团龙龙袍,腰间佩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御剑,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还不时地朝夹道两侧的百姓挥手示意,俨然有一天子气度。

叶歆与他还是早年在晓日城时见过几面,此后虽然同在官场做事,但一个是地方大员,拥兵数十万,另一个长在京城为官,此后又去北国银州任职,相见的机会反而少了。这些年不见,苏方志老了许多,两鬓与自己一样都是皓然雪白。

魏劭第一次见苏方志,见他如此光彩照人,忍不住感叹道:‘果然不是等闲人物,带着一百人就敢来双龙城。’

‘人带多了会引起注意,不便探听虚实,更何况……’叶歆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围观的人群,小声又道:‘人群中定有潜伏者,一是暗中保护苏方志以防不测,二是秘密探查双龙城的情况。’

‘要不要我让河帮的弟子查一查?’

叶歆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又抬眼望向苏方志,此时马队已经过了护城河,往城门去了。进入城门又是另一番景象,旷国雄早已领着手下文臣武将在城门处等候,见一身皇袍的苏方志出现,右手微微一扬,随后便笑脸迎了上去。

后方的一支队伍奏起了迎宾曲,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看苏方志一身龙袍,旷国雄说不出的妒忌与羡慕,他虽曾自称中州皇帝,但随后见叶歆拥立新帝,厉兵秣马,加上龙天行称臣依附,担心被三方夹攻,因而废了帝号,向叶歆称臣,想的是称臣而不纳贡,仍旧占据双龙城,伺机扩张地盘。

这次见叶歆收降铁凉三十万大军,国势如日中天,一发不可收拾,旷国雄又害怕肃州势力坐大,吞下昌、凉二州之后必然东进双龙城,因此再次反叛,与屈复清、清月国以及苏家结盟,希望瓦解肃州南侵之势,乘机北上收取平安州北部,然后进袭银州草原区,扩大自己的地盘。

苏方志见旷国雄含笑迎来,为了表示自己谦恭之态,也下了马,冲上前握住他的手,满脸诚挚地道:‘旷公!’

旷国雄也将姿态放得极低,反握住苏方志的手,含笑道:‘难得国君亲临敝城,真使小城蓬荜生辉啊!’

苏方志闭口不提儿子率兵攻打双龙城的事情,旷国雄也不点破,这两个阴谋狡猾的诸侯一开场便演出笑里藏刀,外人看来几乎以为两人是世交,情如兄弟。

‘旷贤弟,此番能与你协兵同进,真是平生之幸,希望我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苏方志显得越发亲切,竟以兄弟相称。

旷国雄知道自己这座城是天下诸侯欲夺之地,对他不可不防,笑着道:‘国君亲自领兵出战,岂有不胜之理?’

苏方志边走边打量这座大城,街道布置四四方方,治理也算井井有条,到处都可见红砖青瓦,雕梁画栋。长街犹如钢刀,横街又似利剑,在萧索的初冬时节更显出一份刚劲,隐隐有一股霸气凝合,不愧天下第一大城的美名。他心里着实喜爱,发誓要把这座巨城做为自己的皇宫所在。

旷国雄一直在留意他的举动,见他眼光在街道上游移,心里暗暗冷笑,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还指着大街问道:‘不知道国君喜欢此城否?’

苏方志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愧是天下名城,真是雄伟之极,不过……’

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饱含深意的目光盯着旷国雄。

旷国雄知道他在等自己出言发问,不想扰他的兴致,假装吃了一惊,问道:‘不过甚么?’

‘叶歆对此城一直虎视眈眈,若是攻下此城,便可打通他与龙天行之间的通道,虽说龙天行效忠与否尚未可知,但终究是个威胁。’

旷国雄哈哈笑道:‘银雪大军南征数月,龙天行疲于奔命,已是自身难保,若非叶歆发兵南征,我还想出兵东进呢!’

苏方志轻笑道:‘贤弟若是东进,可中了叶歆的诡计了。’

‘此话怎讲?’

‘我听说叶歆与河帮交往甚密,以河帮之力,数日之间便可将数万肃州兵马送到城下,到时候城中空虚,只怕难以防备。’

旷国雄心中一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方志,心里琢磨这番话若是真的,双龙城时刻都处于危机之中,毕竟眠月河是搬不走了,河帮的船只每天都会从城下河道经过,每只船都可以暗藏杀机,令他难以安枕。然而可疑的却是苏方志的动机,似乎有意让他把注意力移向河帮和叶歆,以至疏于对苏家大军的防范。

‘苏方志这头恶狼绝无好心,此话一定别有用心,我不要上了他的当才好。’

想着,旷国雄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道:‘我与河帮交往极密,河帮帮主也是我府中常客。’

苏方志淡淡地道:‘看来是愚兄多言了,贤弟请勿见怪。’

看他这副神情,所说的话似非虚构,原本自信满满的旷国雄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苏方志也用眼角余光留意他的举动,知道这一回合终究是自己赢了。现在开始,旷国雄必然终日不得安宁,时时要提防河帮,以及随时到达城下的肃州大军。

随着苏方志和旷国雄进入河上的宫殿区,南城再度对百姓开放,叶歆和魏劭也混了进来,随意找了一间小客栈安顿,然后便四处游逛。

由于北城是军城,平常人不许进入,现在又逢战乱,因此盘查得格外严密,任何人想进去都要从里到外搜一遍,就连最隐密的地方都不放过,因此女人根本不敢靠近,只有一些送粮送菜的军需商贩每日进出,虽然有了腰牌,但搜身也是必然不可少的事情。不过对于叶歆和凝心来说,通过这些关卡易如反掌。

两人相伴而游,悄悄地来到了北城,却发现整座北城只有少量士兵在操练,算起来不到三千人,因此整座北城空空荡荡。

叶歆并不感到惊讶,因为魏劭早已告诉他大军都在北城外的山地里训练,因而随意在北城闲逛,不时地进出兵营住所,检查任何有用的线索。

凝心见四下无人便现出身影,美丽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在看甚么?这里好像没甚么人?’

叶歆知道她不懂,含笑解释道:‘没有人不代表没有东西可看,例如粮仓、军械库,甚至是士兵的住所,都可以看出军队的状态。’

叶歆说着随手指向一处垃圾堆,又道:‘这里有药味,大概是秋冬相交之际,士兵没有及时换冬衣,因此不少人患了风寒。’

凝心听得直摇头,苦笑道:‘这么复杂的东西还是别跟我说了。’

‘我也看够了,该去看场好戏了。’叶歆牵着凝心凝脂般的玉手飘然遁向宫殿区。

宫殿区的某处,苏方志与旷国雄的会面表面很愉快,但暗中却是针锋相对,因为苏方志提出了借道双龙城,北击肃州的建议,令旷国雄大吃一惊。

看着满脸惊愕的旷国雄,苏方志还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微微一笑,问道:‘大家既然目标一致,自然要以大家的共同利益为重,若是可以让我军渡过眠月河,才能对叶歆造成沉重的压力,否则我军虽众,却无用武之处,只能隔岸观火,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军力?’

‘这……这……’旷国雄这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老脸憋得通红,眉尖时紧时松,不知怎么摆才舒服。

这个提议太大胆了,也出乎了他的意料。原以为苏家最多也就是要求协防双龙城,使他们有驻兵之权,而后谋夺城池,没料到他这招更毒,要让二十万大军从双龙城渡河。宫殿区就在河上,是必经之路,万一苏方志翻脸不认人,整个城市就会立时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苏方志有意让旷国雄难堪,既不说话也不看他,捧起茶杯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闭上眼睛享受茶的清香,一副悠然自得之态。

旷国雄掏出手巾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眼角偷偷瞟了苏方志一眼,见他如此神态,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拔剑劈了他,可惜苏家的二十万大军就在附近,按捺不住火气只会招来大军压境,只能在心里暗骂苏方志老奸巨猾。

沉吟了许久,旷国雄才硬着头皮说道:‘贤兄此计虽然大妙,但叶歆在银州草原区置下十万铁骑,来如风去如电,朝发夕至,得胜立走,你军皆是步兵为主,实在不堪其扰,而且统领大军的狼牙又是个智勇双全的虎将,压得赵玄华不敢全力南征,我久在此地,熟知其用兵之道,因此才能防住,若是突然换防,唯恐不便,还望贤兄见谅。’

苏方志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随手将茶杯重重地放在小桌上,砰的一声溅出无数茶水,脸上却是满带微笑,道:‘原来还有这种事,是愚兄冒失了。不如这样,北面依然由贤弟防御,愚兄之兵渡河之后沿着眠月河北岸进兵昌州,如此一来,贤弟的大军便可守住要害之处。’

旷国雄见他步步进逼,硬是要借道过河,心里更加愤怒,脸色也青了,瞪着他,片刻后淡淡地道:‘此事有待斟酌,贤兄切勿着急,兵家大事不同儿戏,不可轻断。’

苏方志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借道,一再进逼其实另有目的,见旷国雄又退了一步,这才抛出自己的筹码,含笑道:‘其实如果贤弟为难,我二十万大军可以不过河,只沿眠月河南岸进兵,只是……’

旷国雄刚刚松了口气,神色立时又绷紧了,锐利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苏方志,心里暗道:‘早知你贪得无厌,必定有求,看来接下去才是真正想要的利益。’

果然不出他所料,苏方志提出要沿河设置兵站和军需库,保证大军的军需粮草供应。这本是合理之事,然而设立兵站和军需库等于变相承认苏家大军在他的辖地内有驻兵之权,就像在家门口养着一只老虎,名为吓敌,却随时有可能噬己。

‘怎么,这难道也不行吗?’

旷国雄倒也找不出辩驳之辞,若是不答应,苏方志必然会要求他提供兵器、粮草、战马。战事不知要拖到何日,二十万大军的给养不是一个小数目,旷国雄的地盘不算太大,虽然土地还算肥沃,也存下不少粮草,但这一战之后双龙城的军需必然紧张,若是再有战事,恐怕无法支持。

‘这个奸贼,像是吃定了我,真是可恶,惹恼了我,老子一刀宰了他,然后再去投靠叶歆,至少也有个总督做做。’

苏方志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知道一再的催逼触怒了他,若是再压迫,恐怕狗急跳墙,对自己不利,于是话锋一转,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实在佩服建成这座巨城的英雄,太雄伟了。’

旷国雄干笑两声,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前人的构思真是奇妙。’

气氛渐趋尴尬之时,管家忽然走了进来。

旷国雄脸色一沉,喝问道:‘甚么事,没看到我和国君在此议事吗?’

‘属下失礼,只是外面有贵客前来拜访,属下不敢隐瞒。’

旷国雄更是不悦,冷面斥道:‘没看到我这里有贵客吗?天下还有更尊贵的客人吗?’

苏方志微微一笑,插嘴道:‘贤弟不必动怒,我观管家如此神情,必定是有重要客人,愚兄可以在此稍候。’

旷国雄被他一再用言语压逼,心里早有离开之意,只是找不到借口,此时听他之言,正合己意,端起架子又问道:‘是哪里来的贵客?清月国还是屈家?’

‘都不是,是……叶歆!’

‘甚么!’旷国雄惊得脸色大变,双手一按椅柄,腾的站了起来,两眼直直地看着管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方志也勃然变色,满脸狐疑地看着旷国雄,脑子飞快转动,思索着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

管家被主人的样子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又道:‘没……没错啊!那人自称是肃州叶歆,应该不会有错。’

‘这怎么可能?我们不是正准备打仗吗?他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要干甚么?难道……’旷国雄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回原位,浓密的眉毛愁得拧成一个疙瘩,嘴里喃喃自语。

苏方志越发觉得其中有诈,毕竟这是旷国雄的地头,叶歆悄然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如此神通广大,不能不令他感到忧心。自己刚才一番话把旷国雄吓得够呛,若是把他逼到叶歆的阵营去,后果非同小可。

为了稳住旷国雄,苏方志微微一笑,抱拳道:‘原来贤弟与叶歆早有约定,是愚兄失礼了,愚兄就此告辞。’

旷国雄从梦中惊觉,连忙起身安抚道:‘贤兄留步,叶歆来访,我并不知情,也不知道他为甚么如此轻易地出现在城中,我一定严查。’

苏方志面露为难之色,沉吟道:‘眼下大战一触即发,叶歆若不是来与贤弟叙旧,怎会在这个时候来访?’

旷国雄不想得罪他,也不愿在这时候惹事,连忙辩解道:‘非也,非也,叶歆诡计多端,狡猾难测,也许知道贤兄来访,所以故布疑阵,使你我两家交恶,他可从中取利。待我出去见见他,问清来意,然后抓了他,交给贤兄处置如何?’

苏方志哪肯离去,这厢做作无非是想逼一逼他,免得这个毫无信义之人又临阵倒戈。

‘贤兄稍坐,小弟去去就来。来人啊!上茶。’旷国雄一再致歉,然后匆匆赶到偏厅。

第七章

屋内的方氏听到笑声,急忙跑了出来,见两人笑得前仰后合,既好气又好笑,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喝酒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峰揉着肚子笑道:‘没甚么,快去对面的小酒馆买点酒菜回来,我们两个还甚么都没吃呢!’

‘好!’方氏弄不清两人在笑甚么,纳闷地看了一阵,摇着头走了出去。

两人笑了很久才止住笑声,叶歆朝着隐身在侧的凝心唤道:‘姐姐,出来吧!都是自己人。’

凝心不愿意让外人见到自己,突然听到叶歆叫自己出现,顿时呆住了。

叶歆笑道:‘没事,峰小弟你也见过,那次若不是有他帮忙,我们也不可能平安地住在旧都。’

凝心当然认得峰,只是讨厌让别的男人看见自己,即使是叶歆的朋友也不例外,因此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现身。

叶歆知道她的脾气,见她如此也不敢再强迫,含笑道:‘姐姐不肯就算了,明天我和峰小弟出行,麻烦姐姐留下来照顾她们三个。’

凝心更是吃惊,除了叶歆,她一个人也不想见,自然不愿意离开叶歆身边,心中十分不快。

面对寂静的气氛,峰显得有些尴尬,劝道:‘那位姑娘既然不愿意就算了,还是我留下吧!’

叶歆没想到凝心这么倔强,不禁皱了皱眉头,却也不得不再次改变主意,因为天下他最不愿强迫的人就是凝心。

‘我去看看姐姐,你们聊吧!’峰感觉到气氛尴尬,知趣地跑进了屋子。

凝心看了看屋内,这才现出身影,脸色有些苍白,明显是受到心情的影响,低着头幽幽地道:‘一定要我留下吗?’

叶歆最怕见到她这种神情,顿时慌了神,连忙柔声安抚道:‘并不是一定要姐姐留下,只是想着姐姐不愿意理俗务,而我这次去要做许多事情,担心姐姐不高兴。’

凝心这才微微露出笑靥,淡淡地道:‘原来你担心这个,其实不必担心,你做你的事,我只留在你身边防着别人暗算你,其他的事我不会过问。’

叶歆见她终于笑了,这才松了口气,忽然发现凝心的一颦一笑对自己竟有这么大的影响,不禁感到一阵心颤,脸上却还是挂着灿烂的微笑,柔声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欢那些,当然不会让姐姐去做。’

‘好了,我隐身了。’话音刚落,倩影又消失在空气中。

叶歆微微一叹,若不是因为自己,凝心连城市都不肯踏入一步,现在能做到这一点已是天赐之幸,不应该再要求她为自己做些甚么。

‘姐姐!对不起。’

凝心虽然没有回应,心里却甜丝丝的。

呆站了一阵,叶歆走入正屋,孩子沉沉睡在床上,岚与峰则坐在另一边说着家常,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不必了,都是自己人。’叶歆笑着摆了摆手,走到床边又看了看可爱的小脸,心里一阵激动,轻叹道:‘虽说有了两个儿子,可我一天也没有照顾过他们,说来真是惭愧。’

岚含笑道:‘大人事务缠身,照顾婴儿这种小事自然不必亲为。’

‘世事就像一张大网,缠进去要脱离就难了。’

峰插嘴道:‘我和姐姐说了,城里有危险,应该早点搬,姐姐却说孩子太小,不宜出远门。’

叶歆点头道:‘这话不错,就算马车再好也难免路途颠簸,岚姐若是不愿就算了。峰小弟,我的事你也别卷进来,我会找司马丞、龙天行他们帮忙,毕竟这不是我个人的小事,而是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大事。’

岚听他说得严重,忍不住问道:‘城里到底发生甚么事了?连大人您都这么担心!’

叶歆不想令她担心,轻描淡写地应道:‘一个邪教而已,虽然有些难办,却不能不办,所以你们不必担心。’

‘邪教?’

‘其实就是银雪帝国的奸细,算是朝廷内部的事务,官府自然会去处理。’

‘哦!’自从成为苏剑豪的女人后,岚对外面的事务早已不再关心了,天下乱成甚么样都与她无关,脑海中只想着如何服侍好自己的丈夫。

峰拍着胸脯道:‘姐姐放心,有我保护,绝不会有事。’

‘你的武功还不都是我教的,靠你还不如靠我自己。’岚也难得调笑起来。

正说着,方氏买回了丰盛的酒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峰拉着妻子和姐姐都坐了下来,一起陪叶歆饮酒,说说家常,倒也愉快。

两杯烈酒下肚,峰忽然望着叶歆问道:‘那位姑娘要不要也吃一点?’

‘姑娘?’方氏和岚都愣住了,左右张望,似乎没有其他人在屋里。

叶歆摇头笑道:‘她不愿意让别人见到,所以还是算了。’

岚和方氏闻言大惊,这时才知道叶歆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外人看不见的女人,脸色都有些白。

岚惊叹道:‘好高明的功夫,连我都察觉不到。’

叶歆微笑道:‘姐姐是世外高人,能力非常人所能及,我也自叹不如。’

峰边喝边道:‘夫人、姐姐,你们可不知道,这位姑娘貌若天仙,不是我夸口,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女人能与她相提并论。当然,也只有叶大哥这样的旷世奇才能博得美人一笑。’

岚本已是名动一方的美人,方氏虽然逊色许多,但也算是俏丽可人,听他这么一番比喻,都不禁对这个藏在暗处的绝世美人大感兴趣,不约而同望向叶歆等待。

叶歆知道凝心不会为了一个虚名出面与他们相见,瞪了峰一眼,然后又回头朝凝心温柔地笑了笑,以示安慰。

峰喝得正兴高采烈,哪肯闭口不言,拍着桌子嘻嘻哈哈又道:‘叶大哥平时大方,这种事可是小器得很,怎么也不肯让其他人见仙容一面,若不是上次仙子病倒,谁都不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位美人相伴。’

方氏年轻好事,忍不住笑着问道:‘叶大哥,叫那位姐姐出来让我们看看如何?’

‘姐姐自己决定吧!’叶歆大感为难,索性把难题抛给凝心,空气中静悄悄地,甚么声音也没有,但他仿佛能看到那张仙子般的脸上生出一抹红霞。

凝心薄嗔着暗中敲了他一下,却始终不愿现身。

叶歆无奈,耸了耸肩,笑道:‘她不愿意,我也无可奈何。’

两女都感到一阵失望,这事勉强不得,只好作罢。

酒足饭饱之后,岚回去照顾女儿,方氏扶着半醉的丈夫回了房,叶歆和凝心则走进了厢房。

没等叶歆把门关上,凝心现身薄嗔着怨道:‘你怎么拿我开玩笑了?’

叶歆一揖到地,笑道:‘我给姐姐陪礼了。’

凝心这才转嗔为笑,白了他一眼,眄目流彩,生出无限美态,抿嘴笑道:‘离了家你就变得轻佻,一点也不稳重。’

叶歆大字型倒在床上,笑道:‘身心舒泰,又有绝世仙子相伴,又怎能不变呢!’

‘贫嘴!’

笑了一阵,叶歆忽然坐了起来,眼角扫了扫窗外,夜已渐深,外面一片漆黑,气氛极度宁静。

凝心见他这副神态,知道今夜一定又要有所行动,问道:‘要我陪你去吗?’

‘不必了,今夜不需要动手,只是四处看看而已,姐姐留在这里修炼吧!’叶歆温柔地笑了笑。

‘嗯!那我就不去了。’

叶歆整了整衣服,闪身遁行出宅,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进入了武化知府衙门的后堂,寻思着若是仙主堂渗入武化城,武化知府就算没有卷入其中,也有失察之责,更何况他没有推行禁黄令,这本已是重罪。

踏入府衙后院,他发现院子很热闹,丫环、仆人忙忙碌碌地穿梭在长廊之间,手里捧着热腾腾的酒菜,似乎武化知府正在宴请贵客。

叶歆跟着送菜的丫环沿着长廊一直来到一座小厅,厅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富丽堂皇,到处都摆着珍奇古玩,墙上也都挂著名画。

‘一个小小的武化知府居然坐拥如此众多的古董,可见此人定是贪财之人。’

叶歆暗暗冷笑,再打量厅中圆桌边的三人,这三个人都是一身锦衣,但只有坐在主位的一名中年文士端着架子显示官威,因此断定此人必是本地武化知府,于是又细细端详了一番。

文士大约四十岁左右,身上是一件名贵花锦做成的长袍,头上的那顶文士冠更镶着一颗斗大的珍珠,竟与皇冠上的珍珠一般大小,可见价值连城,然而此人双颊瘦削,面色肌黄,眼窝微陷,一看就知道是酒色过度所致。

武化知府满脸春风地看着两位宾客,笑道:‘来来来,大家再饮此杯,祝黄财东再发大财。’

坐在武化知府左侧的胖子转了转小眼睛,恭敬地道:‘还是我们来敬大人,祝大人早日升官发财。’

武化知府笑着摆摆手道:‘升官倒是不奢望了,龙天行和司马丞把持着大权,我虽是四品武化知府,但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不起眼的小官,更不会当成亲信,再者此二人不贪财不好色,想打点钻营也没办法。’

黄财东眯着眼睛阴笑道:‘当此战乱之时,大人何不另谋出处?以大人之才,至少也得做个一方督抚才能相配,怎能屈尊在这武化城里?’

‘算了吧!混到这个田地已是不错了。’武化知府指着厅中的摆设,笑道:‘有这些美物相伴,也不枉世上走这一趟。’

黄财东向同伴使了个眼色,坐在右下手的武士端起酒杯又敬道:‘大人真是享受人生的高手,元某当要向大人多学学。’

‘哪里哪里!’

‘元某在城中开了个武馆,还望大人妙笔一挥,为小人题一匾额,也好沾沾大人的贵气。’

‘这还不容易。’武化知府拎着酒壶走到书案后,饮一口写一个字,转眼间便写下‘武运长久’四个大字。

叶歆站在旁边看了一眼,这贪官的一手字倒是别具一格,颇有韵味,看来也在诗书上下过一番苦功,只可惜生性太贪,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姓元的武士双手拿着纸向空中一扬,大赞不已,又说了一些奉承之辞,喜得武化知府摇头晃脑,眉开眼笑。

叶歆看着两人,正在冷笑,眼角处忽然扫见武士的手腕处竟绑着一条黄丝带,不禁脸色大变,眼中泛出阵阵杀气,暗道:‘果然是仙主堂的信徒,居然在城中开设武馆,想必是暗蓄武士,以备夺城之用,这些人若是不除,武化危矣。’

武化知府倒也不是蠢人,瞥见武士手上的黄带,眉头微皱,脸色也沉了下来,淡淡地道:‘元兄,你这黄带可见不得人,叶歆下了禁黄令,我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对黄财东用黄色酒幌也没有甚么举动,因为他姓黄,以黄为主色合情合理,而你却不同,这么张扬恐怕会有麻烦。’

姓元的武士满不在乎地笑道:‘这丝带是黄兄所赠,用药泡过,长期绑着可以活血化淤,我这种刀尖上打滚的人最需要这个。’

武化知府恍然大悟,含笑道:‘原来如此,我倒是错怪了元兄,不过元兄还是换一条为好,这里毕竟也是平南将军府所在,若是让将军府的下人发现,你我都要麻烦。’

‘大人对小人如此提携,小人又怎会给大人惹麻烦,因此一直都用长衫罩着,若不是大人的字绝妙,小人也不会如此忘形。’

一番话做了辩解,又趁机捧了武化知府,乐得他摇头晃脑,欢喜不已。

叶歆杀心已起,没有动手是因为不断有丫环、仆人送酒送菜,不愿引起太大的波澜,因此一直等待时机下手。

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说些风花雪月,直到夜深才宴罢,又喝了一杯香茶。元黄二人同时起身告辞,走之前又给武化知府留下一张银票,乐得他眉开眼笑,亲自把两人送出门。

叶歆扫了一眼离去的两人,决定先杀了武化知府,然后再去追踪两人,因而等两人离开,武化知府独处时突然现身。

武化知府已是半醉,回到小厅后先把弄了一阵古董玉器,然后眯着眼睛欣赏起墙上的名画,正得意之际,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不禁打个寒噤,嘴里喃喃地道:‘奇怪,生了火盆还这么冷。’

‘知府大人好雅兴。’

武化知府倏的一愣,回头望去,见一男子冷然坐在圆桌旁,面容虽然年轻,两鬓却已经雪白,眼中满带杀气,不禁大惊,喝道:‘你是何人,怎敢夜闯武化知府衙门?难道不怕死吗?’

叶歆冷笑道:‘知府大人真是富不可言啊!这里任何一件古董都价值连城。’

‘你……你到底是甚么人?再不离开,我可要叫人了!’

叶歆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虽然不是我任命的官员,但对我的禁黄令却如此置若罔闻!’

‘你……你是叶大人!’武化知府猛地想起叶歆少年白头,几乎天下皆知,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面如死灰。

叶歆冷笑道:‘你私通敌国奸细,当灭九族。’

‘属下……属下只是贪财,绝不敢与敌国奸细交往。’

‘刚才那两人分明就是仙主堂的奸细,你居然任由他们在城中发展而不加以制止,这不是私通敌国又是甚么?’

武化知府慌了神,扑倒在叶歆脚边苦苦哀求道:‘属下实在不知他们是奸细,还望大人给个机会,属下立刻派人剿灭了他们。’

叶歆原想杀了他,见他如此贪生怕死,心里一动,觉得利用他剿灭仙主堂比杀了他更有用,于是沉着脸喝道:‘论你的罪本该就地正法,只是见你尚有悔意,又愿意剿灭仙主堂,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今天四门紧闭,全城戒严,出动所有士兵全城搜捕,醉香楼和那个姓元的武士,一个人也不能放过,其他地方凡是有黄色,都要严查,听到没有?’

‘属下知道,属下一定将仙主堂的人一网打尽,绝不放走一个漏网之鱼。’

叶歆漠然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内若是城中毫无动静,我的密探队就会把这里夷为平地。’

武化知府吓出一身大汗,虽然不知道密探队是甚么,但叶歆敢孤身前来,必然有所恃,这个所谓的密探队必然有强大的能力护卫这位权倾一方的大人。

到了这个地步,他哪敢再有半分犹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叫道:‘来人啊!快备马,快给我备马。’

叶歆静静地走到门口张望片刻,然后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知道武化今夜一定是个不眠之夜,全城都会处于混乱之中,然而对付顽敌就必须用强硬的手段,像仙主堂这样的邪教,若不根除,后患无穷。

第四章

叶歆早已被府中之仆引到偏厅落坐,他原本无意来访,只是见苏方志突然到访,觉得有必要在两家之间制造更多的磨擦,因而突然改了主意,亲自前来拜访。

等候多时,这才见一名略胖的中年武夫走了进来,穿着一件海蓝色的长袍,腰系玉带,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倨傲,眉头高高地扬着,进入偏厅也没有立与叶歆打招呼,而是迳直走到主位,甩袖坐下。

叶歆从他闪动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没等他发言,忽然微微一笑,问道:‘旷将军怎么一个人前来?’

旷国雄原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被他这么一问,刚刚撑起的气势顿时没了,愕然看着他,问道:‘叶公此话是何意?’

叶歆轻笑道:‘我只当旷将军会带一彪士兵前来抓我,没想到孤身前来,倒是我小肚鸡肠,误会了将军的肚量,实在失礼,叶某在此向将军陪罪。’

叶歆说着竟真的起身朝旷国雄长身一揖到地,态度诚恳,令旷国雄愕然不知所措,愣在当场。短短数语便打消了旷国雄的杀气,叶歆此举不可谓不高明。旷国雄虽是人才,但武重文轻,论及言谈辩辞,连苏方志都敌不过,又怎能同文举出身的叶歆相提并论。

呆了很久,旷国雄才平复了心情,对叶歆的态度也软了下来,略显尴尬地问道:‘不知叶公此来何意?’

叶歆反而现出惊愕之色,望着他,反问道:‘将军此话问得奇怪,旷将军素来是天龙朝的不贰之臣,这双龙城也是天龙属地,我这天龙子民来到这天龙之城有甚么不妥吗?’

一番话暗藏讥讽,旷国雄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起来,然而叶歆话中又无明显指责之意,因而他也无从辩驳,顿时哑口无言,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叶歆看在眼中暗暗冷笑,像旷国雄这种反覆小人迟早是刀下之鬼,只是他的运气好,占据了这要害之地,因此才能活到今天。

叶歆话锋一转,单刀直入说起了苏方志来访之事,‘旷将军是天龙忠臣,怎么会与苏方志这种叛逆之臣交往甚深,实在令叶某大为不解。’

领教了叶歆的厉害之后,旷国雄渐渐心怀惧意,越来越觉得与叶歆相处必须事事小心,处处谨慎,说错一句话都可能留有无穷的后患,开始有些担心这次四国结盟能否击败这位天下第一名士。

‘这……其实是他来拜访,旷某只是礼貌上接待他而已,并无私交。何况上次苏剑豪率兵攻打双龙城,旷某为了天龙朝与他血战月余,最终将他击溃。’

‘果然,旷将军真乃世之英豪,天龙之重臣,依我看,封个王也是应当的。’

旷国雄脸色又是一变,天下皆知如今的天龙朝全掌握在叶歆手中,富贵荣辱全凭他一念之间,这番话无疑是向他许诺封王赐土,不禁怦然心动。

他虽然野心勃勃,想割据一方,但看天下大势南有苏家,北有叶歆,这两家必成大器,诸侯割据的情况不会维持太久,为了保全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投降,但脑海中最希望的还是仿照昔日铁凉与清月的例子,自建藩国,每年纳贡,如此一来,既可以称帝,又不必担心饱受战争之苦。

‘怎么?旷将军难道觉得王位太低,还想再爬一层?’

旷国雄忽然微微一笑,道:‘旷国雄自知才蔽识浅,做不得那种梦,因此只想安于一方,过些平静的日子,只因天下大乱,无法置身事外而已。’

‘原来如此,既然将军有此打算,我看北面的银州草原风景秀丽,水土肥美,民生纯朴,是个极佳的休养之所,若是将军有意,我倒是可以去朝中游说一番。’

旷国雄目光一直,过了一阵才领会话中之意,惊愕地道:‘你的意思是……’

叶歆没让他说下去,摆手微笑道:‘住在这中州之地,四面环敌,将军哪得安宁,即使有心过些太平日子,只怕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诸侯也不会放过你,依我看,不如换个地方过些平静的日子,也可免去战乱之苦,对子孙后代更是有益,这乱世之中谁知道明天会如何,说不定哪天就被诛灭九族,连血脉都传不下去。’

‘这……’旷国雄终于彻底明白了他要说甚么,脸色刷的白了。没想到他竟是要用银州的草原之地换取这双龙城及附近土地,而且许以王爵,世袭罔替。做为一个臣子,这可算得上最丰厚的赏赐。

叶歆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知他心动,侃侃又劝,‘将军身处是非之区,即便不想战也不得不战,偏偏天下几分,战乱频生,此地也必然受到影响,以至民心不安,士气不振。北国草原风光秀丽,景色怡人,更重要的是那里民风纯朴,易于管理,我蒙先皇大恩出任肃州总督,深爱那片绿之海,早已打算终老于草原。’

‘叶公确是肺腑之言,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旷某一时无法回应,还望见谅。’

叶歆根本不指望他会答应,用意无非是扰乱他的心情,使他在出兵之际患得患失,只要他脑海中有着为子孙留有后路的想法,作战便不会倾尽全力,必然留有余力,甚至以守代攻,完全放弃昌州会战,使肃州主力可以全力攻取昌州,免了东面的威胁。

‘将军可以仔细斟酌,叶某认为此事对将军有利而无一害,功传后世,爵荫子孙,实是明智之举。’

‘是,是!’旷国雄的脑子被叶歆的话完全搅乱了,刚才苏方志威逼恐吓,这边却是高官厚禄,封地赐爵,富贵已极,因此再也不把苏方志当回事了。

叶歆倒也不一味利诱,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加重,淡淡地道:‘来双龙城之前我曾去拜访过河帮帮主,他对我的计划颇感兴趣,还说只要我有意拿下双龙城,他会带千条大船助战,十万大军一日可达城下……’

此番话无疑印证了苏方志刚才的话,旷国雄猛地打了个寒噤,心头一阵发悚,河帮若真是如此,他就必须终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不好受。

叶歆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知道他害怕了,微微一笑,继续又道:‘我说双龙城早已是天龙朝属地,旷将军又是忠义之臣,只要朝廷有令,他必定顺从,何必发兵去攻?’

‘旷某素来以天龙之臣自居,不敢有一日懈怠,大人之话真合我心。’

叶歆笑道:‘所以我才敢孤身前来拜会将军,只是那河帮帮主实在可笑之极,说是为防万一,已把所有船只运到上游,随时可运送四十万大军东进,这不是庸人自扰又是甚么?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旷国雄陪着一阵干笑,额头满是冷汗,身上的小衣更是早已被汗湿透,浑身上下冷飕飕的,心里更不好受,知道叶歆这话绝不是吹嘘。

他心中暗道:‘难怪叶歆敢孤身前来,原来早有防备,四十万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城下,而我的十万大军只有一半在北城外操练,只怕挡不住他的四十万大军。这人做事的确周详,出发前早已立于不败之地,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物。’

叶歆望了望门外,故意露出坐立不安的神情,喃喃地道:‘眠月河夜色极佳,我已包下一艘画舫出游,恐怕不便再久留了。’

旷国雄正愁着如何招待他,若是让他与苏方志见面,气氛必然尴尬,若是撇下其中一个,又会惹恼另一个,见他急着去游河,倒也松了口气,故作惊讶之态,道:‘叶公难得前来,我又怎能不设宴款待呢?’

‘我看就免了,免得那位久候,我就先告辞了。’没等旷国雄挽留,叶歆转身便往外走去,神色决绝,当旷国雄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走远了。

偏厅又恢复了寂静,旷国雄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叶歆和苏方志两大霸主本应对峙在战场上,却同时跑到双龙城来,用意再明显不过,都看中了双龙城优越的地理位置,他心里是又恨又怕,以他现在的实力,哪一方都得罪不起,也抵挡不住,只有周旋于两者之间才能化险为夷。

‘怎么办才好呢?哪方都不能得罪,否则大军一到,我这双龙城虽然坚固,但久守必失,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他正在思索之时,管家又出现在厅中,禀道:‘大帅,苏……大人要走,小的无法挽留,只能来惊扰大帅。’

‘是我疏忽了。’旷国雄一拍前额,站起来就往外走去。

他赶到那边的时候,果然见苏方志正往外走,连忙唤道:‘贤兄留步,小的已备好酒宴,要与贤兄尽兴,贤兄怎能一走了之呢?’

苏方志脸上微染怒色,淡淡地道:‘你不是有贵客吗?愚兄也不便打扰。’

‘你说叶歆啊!此人甚是古怪,说了一阵,早就走了,说是邀了一群歌妓游河。小弟是去张罗酒宴歌舞,所以晚来了些,贤兄千万不要见怪。’旷国雄放低姿态,陪着笑脸挽留苏方志。

苏方志也不是非走不可,只是摆出一个姿态让旷国雄看看而已,其实他很想打听叶歆的来意,因此也就答应留下。

旷国雄自然是美酒歌舞隆重款待他,宫殿区顿时热闹非凡,所有经过桥下的船只都能听到空中飘来的美妙乐曲。

然而,表面上的和谐却无法阻止暗处的阴谋,子夜时分,北城的粮仓突然起火,由于驻兵太少,发现得又晚,直到大火烧了起来才引起注意,两千名士兵连忙扑到火场,奋力抢救粮食,直到天明才控制了火势,粮食也烧毁了不少。

旷国雄陪着苏方志喝了一晚,回到房里又一直在思考叶歆的话,因此整夜未眠,直到黎明时分才睡着。他一觉睡醒立时听说粮仓被烧,顿时火冒三丈,把守夜的士兵痛打了一顿,又下令彻查事件。

管家见他雷霆之怒久久不息,硬着头皮劝道:‘大帅,昨日苏叶两家同时来访,子夜就发生火灾,其中是不是……’

没等他说完,旷国雄猛地跳了起来,神色凝重地道:‘事情的确蹊跷,他们一来就发生火灾,这也太巧合了吧?一定是其中一家干的好事。’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

旷国雄沉吟道:‘北城盘查严密,要进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昨天让你派人跟踪苏叶两家的行踪,结果如何?’

管家躬身应道:‘叶歆孤身前来,没带一兵一卒,拜访之后就回到城外,登上一艘画舫游河,我们的人连夜监视,船上灯火通明,歌舞不休,一直闹到天明,那时大火已经灭了。’

旷国雄点了点头,道:‘他昨日一直向我示好,还许诺封王封地,看来不会是他,何况他现在的目标是昌州,暂时还不是与我翻脸的时候。苏家的人呢?’

‘苏家带来的人不少,有的混迹城外,有的到处混窜,有没有疏漏,小的不敢担保。’

‘苏家……’旷国雄的脸上渐染怒气,耳朵变得通红,冷冷地道:‘他昨日要我允许在河岸设立兵站和军需库,用意无非是想在我的地盘上有驻兵权,然后伺机夺下双龙城,看来他担心我不答应提供粮草,因此做出这种安排,而且只有他的手下进入宫殿区,这里最接近北城。’

‘可是我们的盘查如此严密,他的人有那本事吗?’

旷国雄冷笑道:‘苏剑豪师从剑圣,是位高手,由此可见苏家结交了不少江湖奇才,飞檐走壁也不是甚么难事。’

管家见主公一口咬定是苏家做的,也不敢多辩,反正是谁做的都一样,苏叶两家都是敌人。

旷国雄越想越气,拿着一方砚台狠狠砸向地面,啪的一声摔成了数块,嘴里骂骂咧咧地道:‘可恶的苏方志,果然诡计多端,为了夺双龙城,无所不用其极,接下去只怕还有其他的行动,看来我必须加强防备才行。’

‘大帅,是不是该让出外训练的大军回城?’

‘嗯,是时候回来了。河帮依附叶歆的消息虽然真假难辨,但为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你去传我将令,大军即日撤回,分兵助守南北城,再传一道将令,西进大军分兵二万撤守洮安,万一双龙城遇敌,可以随时回来。’

‘大帅英明,此安排一举数得,实在妙极了。’

手下的奉承未能打消旷国雄心里的不快,苏方志的野心昭昭,这一战早晚会发生,他现在也只能盘算如何应付苏叶两家的直接威胁,再也不去想昌州的战事。

河边,叶歆在双龙城待了一夜,再次秘密上船。码头上的人都在议论著昨夜的大火,有的说是敌军,有的说是自己人,更有人说是河中鬼魂作怪,总而言之各种声音都有。

叶歆听了一笑置之,因为他和凝心很清楚真相,那场火是苏家的人放的,原意无非是想给旷国雄一个警告,而他的出现却使火势扩大了无数倍,反倒是苏家放火之人走避不及,被烧死在火场中。他相信旷国雄很快就会把矛头指向苏方志和他的二十万大军,夜寒和黄延功两路大军的压力必然减少,可以抽兵攻掠昌州。

出兵之始,众人都以为他会在前线指挥作战,然而他却选择了自己的战争之道,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未必是个优良的军事指挥家,也不愿用士兵的性命做为测试,所以不肯以统帅的身分参与战争。

然而这些年在官场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叶歆练就了施展阴谋的手段,任何一点小破绽落在他的手里都会成为致命的利器,有的时候比刀剑更有效。

如此庞大的会战,背后一定牵扯了无数的利益与关系,还有无数人的欲望,而他相信只要有欲望和私心,就必定有破绽,既然有破绽就可以将它无限度地扩大,最终导致战争胜负的关系,因此军前作战不如到敌人的心脏处作战,无论成败与否,至少会给敌人带来心理压力,影响他们在战场上的发挥。

了解这种战争之道的人并不多,因为许多战争者除了追求结果之外,也都在享受跃马战场的豪情壮志。然而叶歆却不一样,他从不享受战争,那不过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一种工具,只要看到结果,过程越简单越好,用不着以更多的鲜血与死亡来渲染胜利的伟大。

第八章

随着武化知府一声令下,兵营的兵马全都出动了,武化知府亲自带着一彪人前往醉香楼和元氏武馆查封,因为他担心屋内搜出自己与他们交往的罪证,因此想抢先销毁。

仙主堂的人似乎知道事败,居然从各处据点涌了出来,要与官兵誓死一拼,还想着夺下武化,以壮声势。

转眼间一场大型的搜捕活动变成了街头巷尾的激战,武化知府也没有想到反应会如此激烈,一时不察竟被仙主堂信徒困住了,若不是其他各处的士兵及时赶来,他早就身首异处了,虽是如此,他也惊得四肢发麻,再也走不了,仓惶逃到一处民宅里,把战事交给领兵的千总。

叶歆并没有留在府衙,先是回了一趟峰的家,把城里的消息告诉了他,让他随时准备应付搜宅的士兵,然后追着武化知府四处游走,赫然发现仙主堂信徒竟有几百人之多,一个个手系黄带、手持利刃,如狼似虎地冲向官军,一时间竟占了上风,也不禁吓了一跳,若不是发现得早,这股势力还会再滋生蔓延。

‘看来我这次来对了,若是再晚一些,这几百人就会变成几千人、几万人,到时候再想歼灭就难了。’

官军毕竟人多势众,其中有一半是经历过战场厮杀,有过功勋的老兵,因此很快就压制了仙主堂信徒的攻势,把他们围困在醉香楼,借著有利地形顽抗到底。

武化知府胆子小,见官军压制了叛民,才从民宅走了出来,想着把指挥权再度掌握到手里,从而冒领军功。

‘知府大人,反应太慢了。’

武化知府回头一看,叶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像是老鼠见猫似的,身子不断地微颤,恭敬地道:‘大人放心,贼人已是困兽之斗,成不了气候,很快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有活口没有?’

‘抓到四个,都被押起来了。’

叶歆抬头看了看四层高的酒楼,嘴边露出一丝冷笑,森然道:‘既然有活口,这些人就不必留了,放火烧楼。’

武化知府吓得一哆嗦,这招狠辣之极,大火一起,楼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

‘都……都烧死?’

叶歆轻轻一笑,反问道:‘造反本来就是死罪,现在免了他们诛灭九族之罪已是天恩,再要仁慈,岂不是把城也给他们?’

‘是,是,卑职这就下令。’武化知府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醉香楼便火光冲天,高高的火焰直往楼上窜,更有些火人从楼上跳下,数十人摔死摔伤,惨叫声不绝于耳,即使跳楼不死,一群士兵也会冲上去把他们剁成肉泥,死得同样悲惨。

夜空无星无月,原本漆黑的夜晚被这场大火照得通亮,城中各处都能看到火光,人人无不心惊胆颤,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与此同时,士兵和衙役并没有停下搜捕行动,挨家挨户搜了个遍,直到天明才罢休。

凡是穿黄衣的全都被关进了大牢,等候盘查,不少人穿着黄色的内衣裤睡觉,还没下床就被士兵抓了起来。

天边泛白之际,一切渐渐平息,醉香楼被一把火夷为平地,烧死、摔死者不下百人,再加上被官兵杀死的人,总共三百二十七人,还有四人被俘,成果显著,叶歆也感到很满意。

武化知府虽然派兵剿灭了仙主堂,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等诸事俱备,立即跑回到自己的府第,叶歆却早已在厅里等着了。

见叶歆如此神出鬼没,武化知府的心都几乎跳出了喉咙,陪笑道:‘大人,卑职幸不辱命,把乱臣贼子一网打尽,那四个活口全都安然无恙,随时可以进行盘问。’

叶歆淡淡地道:‘辛苦了,干的还算不错。’

‘大人,那卑职的罪……’武化知府听叶歆语气依然冷漠,心里猛地一沉,慌张地看着叶歆。

‘私通敌国罪大恶极,但念你剿贼有功,就赐你一个全尸,家人不必受到牵连。’叶歆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像在杀一只鸡。

‘大……人!’武化知府嘤咛一声就昏死在地。

早已藏身屋内的峰突然闪出,不屑地看了看地上的武化知府,笑着问道:‘这人怎么处置?’

叶歆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封信,淡淡地道:‘遗书我已替他写好了,你送他上路吧!不要见血。’

峰心领神会,微微笑道:‘放心,我会做的干净利落,堂堂武化知府因为误招匪人,自知罪孽深重,只有一死以报国家。’

叶歆指了指桌上的武化知府大印,道:‘这印你拿着,从现在开始你暂代武化知府,办完了这事你去审问犯人,我要上路了。’

‘这个……其他人能信服吗?’

‘当然还有这个。’叶歆微微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玉玺大印的短信。

峰在苏家也做过官,拿着信和官印笑道:‘我还没做过文官,做得不好,你可别笑我。’

叶歆笑了笑,脸色忽然一正,小声叮嘱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两样,一是平息民间的猜测,二是审问犯人,查出他们的计划,尽可能挖出其他城市里的仙主堂组织。’

峰笑道:‘叶大哥放心,做官我不会,可逼供这任务我最拿手。’

叶歆朝厅外张望了一眼,道:‘府里很快就有人来请安了,我先走了,你办完事再走。’

‘嗯!’

武化知府自杀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座城市,人们还没从昨夜的突变中惊醒,又陷入了新的迷惘,一切太突然了,谁也没有心理准备,看着昨日还是宾客满楼的醉香楼成为一堆灰烬,人们都无法掩饰心中的惊慌。天下虽然四分五裂,诸侯割据,但自从上颖之战后,这里便再也没有硝烟,经济繁荣,生活富裕,人们几乎忘了正逢乱世,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脱离战乱。

当峰带着武化知府大印和圣谕来到府衙门前时,武化城的小小官吏都惊呆了,但看着圣谕和大印,谁也不敢说甚么。

峰很快便把武化知府的遗书公开了,更宣布免除武化知府诛连九族重罪,择日迁出官衙,另赏给五亩田做为日后生活之用。

直到此时,人们才渐渐明白发生了甚么事。武化知府私通北面的银雪帝国,收受贿赂,知道钦差到来,因而畏罪自尽,而被烧的醉香楼是贼人的窝点。更令他们吃惊的还是酒里有慢性毒药的消息,经常光顾的上流人士更是心惊肉跳,纷纷带着买回家的酒去找医师。由于思想上有了根本的改变,医师们也很快查出酒中的毒。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满城哗然,原本有些人还在同情被烧死的人,现在态度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纷纷大骂仙主堂阴邪狠毒。

峰深切地了解叶歆对仙主堂的恨意,因此也在暗中推波助澜,让仇视仙主堂的气氛提升至高点,然后又随着来往的旅客和商人传到各地,一时间到处都在禁黄,各处府县因为有了武化的例子,都不敢怠慢,连忙关门搜查,结果都瓦解了不少据点,被杀、被抓的不下千人。

此时叶歆正与凝心赶到了思封城,司马丞的行辕便设在此地,以抵挡沿着东面海岸南侵的银雪军。比起南边的城市,这里的气氛明显紧张许多,到处都可以看到盔甲鲜明的士兵在城里城外四处巡逻,见到身分不明的立即上前盘问,就算衣着华丽的富人也不会放过。

思封城紧张中又有秩序,硝烟中藏着平稳,这就是司马丞的儒将手腕,比勇士型的将军,他更多了一丝细密,军中的士气、城里的气氛,这些外在因素都会对战场造成影响。

到了城门附近,叶歆不再隐身潜行,带着一身书生气息走向城门。

守城的士兵见他没有包袱,没有马车,也没有随从,疑心顿生,立即把他拦了下来。

‘甚么人,从哪里来,进城干甚么?快说!’

叶歆并不在意粗鲁的质问,微微笑道:‘去告诉你们司马将军,旧友来访。’

‘旧友?’城门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样子很陌生,但气度不凡,似乎真有甚么来历,何况他一开口就直接要见将军,不像是奸细,于是回头指着一名手下吩咐道:‘去禀报将军,城门有旧友来访。’

‘是!’

‘慢着!’没等士兵离去,叶歆笑着唤住了他,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好的信纸递给他,‘把这个交给司马将军,他一看就明白了。’

士兵怀疑地看了他两眼,又低头看了看信纸,纸是对折的,因此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乍看上去似乎没有甚么特别,于是望向城门卫,征求他的意见。

‘拿了快去。’城门卫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个怪人身分不同,再次催促手下。

‘是!’士兵拿着信纸匆匆便往城里跑去。

叶歆悠闲地背着双手走了两步,看看城墙,又看看士兵,最后走回城门卫身边,笑着问道:‘北面在打仗吧?’

‘是啊!’城门卫很小心地回答,一边说一边还用眼睛盯着他。

‘听说银雪士兵都是甚么仙主堂信徒,打起仗来像个疯子,和这样的人作战,你们可真够辛苦的。’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上过战场?’

‘没有,只是见过仙主堂的人而已。’

‘哦!’

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城里忽然敲起了三通军鼓,城门卫和他的手下都慌了神。

叶歆笑着拍着他的肩头,安抚道:‘别慌,不是敌人打来,大概是你们的司马将军知道是我,所以击鼓点兵,率队前来迎接。’

城门卫听得又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问道:‘你到底是甚么人?将军居然列队相迎!难道你是朝廷的钦差?’

‘非也,非也,一介书生而已。’

城门卫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片刻,又把目光移向城门内,等待司马丞到来,而他身后的士兵都指着叶歆议论纷纷,猜测他的来历。

很快,城门传来一阵马蹄声,一支骑兵首先冲了出来,分列城门两侧,城门卫和守门的士兵都被挤到了后面。城门卫发现这支骑兵小队是司马丞的亲兵骑卫,平时连千总都不敢正眼看他们,现在却用来做迎宾卫队,不禁勃然变色。

亲兵骑卫之后,司马丞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玉龙驹飞奔而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当目光扫到叶歆时,更是兴奋得飞跃下马,一个箭步便冲到叶歆面前,低头便拜。

‘司马丞拜见大人!’

司马丞身后还有四五十骑,马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军官,从千总到将军,见上司拜倒在地,都不敢不拜,连忙跳下坐骑,跟着司马丞向叶歆行了跪拜大礼,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叶歆笑了笑,泰然自若地领受了众人的大礼。

这一幕看得城门的士兵们目瞪口呆,城门卫更是慌得六神无主,竟愣在当场,忘了跪下。

司马丞跪在地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斥道:‘见了叶公居然不拜,你好大的架子。’

城门卫此时才知道身边这个人是谁,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叩了几个头,哀求道:‘卑职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大人,实在是死罪。’

‘大家都起来吧!’叶歆转眼朝城门卫笑了笑,伸手扶着司马丞起身,含笑道:‘我匆匆而来,没来得及通知你,不要见怪才是。’

司马丞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土,笑着问道:‘军报中说大人举兵四十万南征昌州,昌州、清月、双龙城、苏家四家势力联手相抗,意欲在昌州掀起大型会战,大人此时应该在军中指挥大军作战,怎么会到这思封城来?’

叶歆却不说话,凝视他片刻,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仿佛一阵寒风吹过,司马丞的表情僵化了,呆呆地看着叶歆越来越沉的脸,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了。

叶歆嘿嘿一笑,阴森森地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再不来巡视一番,这里不久就会遍地黄旗了。’

司马丞又吓得跪倒在地,说道:‘卑职有罪,请大人明示。’

叶歆摆了摆手,淡淡地道:‘算了,起来吧,我给你这个封疆大吏留点面子,到了你家再教训你。’

司马丞顿时浑身不自在,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叶歆这般脸色。

上司吓得畏畏缩缩,手下的将军自然不敢露出半点异色,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直到把叶歆送入将军行辕才长长舒了口气。

司马丞却没有这么轻松,一直把叶歆接到书房还在嘀咕着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甚么错处。

叶歆倒也不是想吓他,只是仙主堂渗入中腹是天大的隐患,一旦产生作用,后果不堪设想,若不是此番巡视偶然发现,这片土地都会受到冲击,为了给司马丞一个警告,因此在众将面前给了他脸色看,直到书房落坐之后才再次开口。

‘司马丞,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思封城治兵?’

‘是!’司马丞战战兢兢不敢就坐,恭敬地站在叶歆面前等着训斥。

‘后方的政务是谁负责的?’

一听政务,司马丞立即明白后方出了事故,连忙应道:‘属下与龙大将军分治两边,但由于边患严重,属下一直在思封城治军,后方的政务由布政使卓鹤年与商务司监韩羽两人打理,他们每个月整理政务和商务报告给我,重大事情由我决定。’

‘由你决定!’叶歆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我的禁黄令颁布几年了,你这里却置若罔闻,到处遍插黄旗,我还以为你这个平南将军投靠赵玄华了。’

叶歆语气虽然轻佻,但话却很重,有怀疑司马丞叛国的意思,是天大的罪状,司马丞就算再镇定也抵挡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地看了叶歆一眼,连连叩了几个头,自我辩解道:‘属下该死,该死让卓鹤年实行这道法令,并不知道他怠忽职守,属下这就下令推行禁黄令。’

‘现在下令岂不太晚了?’叶歆重重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厉色喝斥道:‘仙主堂都把据点安在你家门口了,你这个平南将军到底是怎么当的?’

‘啊!’

司马丞一听,这还了得,武化是地区的中心,重中之重,居然被仙主堂任意安插据点,这事要是再不理会,整个后方都会变成仙主堂的基地,就算他军力再强也无济于事,难怪叶歆如此动怒。

他吓得面如土色,额上早已是大汗淋漓,颤声应道:‘属下该死,请大人重重治罪。’

第九章

叶歆见司马丞如此,知道已经够了,脸色一缓,伸手扶他起身,语重心长地道:‘我把这里交给你,就是因为你不比其他将军,他们只知用兵,而你文武全才,处理政务、军务都有独到之处,所以才委以重任。’

司马丞惭愧地低下头道:‘属下失职。’

叶歆拍拍他的肩头,轻叹道:‘邪教的力量你不是不知道,它可以荼毒人心,比百万大军更加可怕,若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

‘属下一定将功补过,把整个地区清洗一遍,再将有罪之人重重惩治。’害怕过后,司马丞也是一脸气愤,他不是不关心后方,只是信任自己的手下,因此把政务交给他们,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差一点坏了国家大事,成为千古罪人,因此脸色铁青,眼中杀气腾腾。

叶歆哪能看不出他的变化,微笑道:‘武化的事我帮你解决了,武化知府也被我杀了,近期之内仙主堂的潜伏者不会有甚么动静,我担心的却是你的军中。’

司马丞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属下明白,今日起彻查军中所有兵将,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自己也要小心,银雪军若是久攻不下,必然会想其他办法,你也会是他们的目标,千万小心啊!’

诚挚语气完全表现出叶歆对下属的关怀,司马丞大为感动,含泪应道:‘属下做了这错事,大人还如此关怀,若不做出些轰轰烈烈的大事,属下也没有面目再见大人。’

‘好了,你先去把正事办了,然后我们再叙旧。’

‘是!’司马丞恭敬地行了一礼,身子一转,脸上煞气骤现,暗中冷笑,‘该死的卓鹤年,居然置本将的信任于不顾,肆意放纵敌人,罪不容诛。’

叶歆忽然问道:‘扎猛是不是在你军中?’

‘龙大将军说扎猛将军是大人的兄长、当朝虎将,所以卑职请他带兵坐镇前方,前几天才打了个胜仗,正想请旨嘉奖他。’

‘是吗!’听到扎猛的好消息,叶歆特别欣慰。

‘大人请稍坐,卑职这就去办事。’

‘去吧!’

军中很快就掀起了一场清查风暴,不过由于司马丞亲自坐镇,军中倒是没有发现任何仙主堂的痕迹,这一点让司马丞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目光又转向各府县,司马丞更是决定把军权暂时交给扎猛,自己准备了五千士兵,像耕犁一样把辖区翻了个地朝天。

得知军中没有任何仙主堂的奸细,叶歆着实高兴了一番,说明司马丞治军有方,敌人也慑于其威,不敢把手伸到他的身边,害怕因此而暴露,证明了这些年来司马丞在这一带建立的威望。

‘司马兄不愧是大才,治军如此严谨,实在是朝廷之福啊!’

见他高兴,司马丞也分外开心,笑道:‘大人恩比天厚,卑职只有尽心竭力做事,才能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叶歆笑了笑,问道:‘最近有西面的战报吗?’

司马丞偷偷瞥了叶歆一眼,发现他的眼中藏着淡淡的忧色,知道昌州战事牵制着他的心,只是这些日子并未见军报送来,因此也在着急。

叶歆见他沉默不语,知道战报未到,微微有些失望,但想起夜寒的能力,以及诸将的战力,心里略安,含笑道:‘无妨,找个人去河帮问问,他们的消息应该很快。’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河帮询问。’

说完西面战事,叶歆又提到了北面,沉声道:‘赵玄华知我南征,必然倾巢来攻此地,你和天行的压力不小啊!’

司马丞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他们突破。’

叶歆满怀期望地道:‘昌州之战若能胜,银州草原的十万兵马立即挥师东进,直扑银州中心,你们这里也是主力,所以尽可能减少损失,保存实力,待日后全力北伐。’

司马丞含笑道:‘卑职早已做好准备,这些日子又暗暗建造海船,打算派一支奇兵,沿海路突袭银州中腹,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果然是妙计,这支军队一定要尽早组建,我们想到走海船,赵玄华身边的那些能人不可能想不到,随时都会爆发海战,你千万要小心。’

‘卑职一直想请河帮的能人前来训练水军,只是私交不深,如今大人前来,正好替我牵线,请几名熟练的船工过来。’

叶歆点点头道:‘这事容易,我会交待魏劭去办,一定给你举荐几个海军大将过来。’

‘那样最好。’

闲聊了一阵,叶歆觉得在思封城待的时间够长了,道:‘你既然决定亲自搜捕仙主堂,我也不便久留,先去前方看一看扎猛大哥,然后就转向天目城,你这里就不回来了。’

‘大人独自在外,千万保重。’

叶歆紧紧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朝廷虽然已有建制,但六部之中只有吏部、刑部、户部有建制,兵部暂时只是个空架子,兵权分散在众将军手里,待平了银州,灭了仙主堂,我想举荐你做兵部尚书,把兵权统一一下,免得日后生乱。’

司马丞一听就知道他在为北方一统后的皇朝做部署,论及资历,自己原本是叶歆死对头苏家一派的人,中途才投到叶歆麾下,而他居然把兵部交给自己,心里更是感激,暗暗发誓终身效忠叶家。

‘刑部的寇子诚和工部的赫洋都不必担心,户部现在在夜寒手里,不过他是右相,不宜身兼多职,还是另立人选。宋钱太贪太圆滑,把户部给他,我实在不太放心,待北部局势稳定了,让他去沙漠做城主算了;开科取士是礼部的事情,柳成风清正刚直,做言官恐怕没有好下场,让他主持礼部,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其他的……’

司马丞不敢打断他的思路,静静地听着,越听越觉得叶歆智慧过人。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鸦叫,叶歆微微一愣,这才从思绪中醒来,笑道:‘我走神了。’

‘大人,不知小王爷何时……’

话虽然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很明显了,叶歆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坦言应道:‘我归隐之时吧!’

‘大人无意一统山河?’

叶歆苦笑道:‘打仗可是苦事,这次我就把四十万大军扔给右相,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巡视,而且苏家在南方已经站稳了脚跟,苏剑豪现在应该更加成熟,苏方志至少也还能在皇帝的宝座上坐十年,若想一统南方,恐怕要十几二十年,虽然统一是必然的,但还是留给后人去做吧!’

司马丞知道他说的后人是自己的子孙,心里微感异样,劝道:‘大人这么年轻就归隐,不会觉得无所事事吗?’

叶歆笑道:‘可做的事太多,可游历四方,还可到世界的其他地方去看看。’

‘其他地方?’

叶歆凝望着窗外摇动的树枝,轻轻地道:‘在遥远的某个地方还有一片大陆,还有不同的人与事,也许那里会很有趣。’

‘另……另一片大陆!’司马丞惊得愣住了。

‘也许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去看看。’

‘是吗?’司马丞极力幻想着世界另一侧的那块大陆,然而即使他的想像力再丰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叶歆推杯而起,含笑道:‘好了,我也该上路了,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

‘是!’

司马丞率兵出动之时,叶歆也去了前线探望扎猛夫妻,见两人安好无恙,十分高兴。他与扎猛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又转往天目城见龙天行。

龙天行预先得到司马丞的通知,所以一早就预备好了迎接的安排,待叶歆一到,便用最隆重的礼仪把他迎入了天目城的所谓‘行宫’。

除了宋钱之外,龙天行算是最早投到他麾下的朋友,数年不见,两人分外挂念。

‘天行,听说你娶妻了!’

龙天行哈哈笑道:‘还不是大人手段高明,把清月国的联姻推到我的头上,我想着大人有朝一日也许要借助清月国的力量,所以就答应了这椿婚事。’

‘嫂夫人呢?’

‘我想着与大人长谈,所以没让她来,等晚饭的时候再介绍给大人。’

叶歆欣然点头,又问道:‘司马丞那里还算稳定,你要同时兼顾西面的旷国雄与北面的赵玄华,一定更吃力吧?’

龙天行摇了摇头,神色轻松地道:‘北面有天险相助,西面的旷国雄也抽不出兵力对付我,因此这边的压力比司马丞那里小,属下的日子比他舒服多了,用不着每天想着如何应战。’

‘这样就好,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东征,把仙主堂彻底从这个世界抹掉,现在就只等昌州大战结束了。’

龙天行道:‘大人放心,四国同盟根本不可能齐心协力,时间一长自然瓦解。’

叶歆高兴地赞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顿了顿,龙天行忽然问道:‘大人这次来不只是来巡视吧?’

叶歆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打算去一趟东平州的旧都。’

龙天行吓了一跳,紧张地道:‘您一个人怎能孤身犯险呢!这太危险。’

叶歆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含笑道:‘不怕,我有天下第一高手保护,就算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我。’

龙天行不懂他是说笑还是认真,愣愣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却不知该如何劝说。

‘放心,我不是心血来潮要去冒险,这次去是有事情要办,顺便给苏方志制造一点小麻烦,使他不能全力参战。’

龙天行终于明白了叶歆此行的目的,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慨叹道:‘大人总是把最危险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其实这事让密探去做就行了,大人何必亲身涉险。’

‘我倒不是信不过其他人,只是这种计划太危险,别人的成功率太低,而我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就算有甚么意外也不会影响大局。’

龙天行连忙驳道:‘这话不对,有了大人才有了新的天龙朝,朝中的重臣们哪一个不是大人带出来的,万一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全国都要崩溃了。’

叶歆笑了笑,却不说话,心里却道:‘夫人和孩儿都在都城,有了效忠的对象,国家就不会乱了。江氏皇族虽然是个麻烦,但也成不了甚么气候,这次回去应该可以解决他们了。’

龙天行见他微笑不语,不知道他是甚么意思,揣摩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只好转了话题,说些治军从政的话题。

叶歆此时对于内政已不大感兴趣,只有关系到国家前途的大事才留意些,见他一直在禀报各府县的情况,不禁有些无聊,却不想驳他的面子,耐心听了很久才插嘴道:‘司马丞那里有些仙主堂的信徒渗透进去,他正在严密搜捕,你这里也要小心才是。’

消息来得突然,龙天行顿时呆住了,脸色渐渐黑了,寒着脸道:‘这些蚊子真是无孔不入,前几天我才杀了几个,也想给司马将军提个醒,没想到他那里已经出事了,他也太不小心了。’

叶歆对司马丞十分欣赏,加上在思封城已严厉斥责了他,不愿在别人面前批评自己的爱将,摆手道:‘其实与他也没甚么关系,只是布政使卓鹤年昏庸无能,对禁黄令又有所抗拒,所以才会出现事故。’

龙天行为官的日子不短了,多少也学会了揣摩上司的心意,听了这话便知道叶歆有意为司马丞开脱罪名,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为同僚说上几句赞美之辞。

‘司马将军治军有方,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良材,他既然亲自出马,自然不会令大人失望。’

‘不过此事他也有责任,原想赐个爵位,现在就暂时搁下,日后再说吧!’

‘是!’

两人正聊得高兴,府中的管事捧着一份文书小跑进来,朝叶歆行叩跪之礼,然后恭敬地禀告河帮送来昌州军报。

叶歆脸色一正,招手道:‘快拿过来。’

管事不敢怠慢,捧著文书送到他的面前。

叶歆接下文书快速打开一看,神色立时轻松了许多,含笑点头道:‘夜寒果然沉稳,四十万大军屯兵月余,竟然只打了两仗,看来将军们都很齐心,打算等到隆冬时节再大举进攻。’

‘大人,两仗战况如何?’

‘先败后胜,占了三城。’

龙天行皱了皱眉,不满地道:‘初战即败,这也太不像话,幸亏有第二仗,不然岂不是大大打击军心士气。’

叶歆听了不以为然,微笑道:‘凉州降将初次为天龙出战,心情难免会有些浮躁,失败也不是甚么大事,何况他也以身殉国,就不必深究了。’

‘三十万降兵,若是不听号令,这仗实在危险,我看大人还是回去坐镇吧,有大人在,他们不敢胡来。’

叶歆语重心长地道:‘天行啊!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想让我涉险,不过昌州之事有右相处理,这种安排对日后也有好处。’

见他一再坚持,龙天行也是一脸无奈。

‘不过屈复清让出了东南五城,云璧的十万清月军已到了前线,与淤全罗的中路大军相峙,这多少是个威胁。’

‘岳父?’龙天行眉头微锁,沉思片刻道:‘不如让贱内写封信,让清月退兵,两家交好。’

‘我也不想与清月交战,还想借用他们压制苏家。’

龙天行腾的站了起来,朝着屋外唤道:‘请夫人过来。’

叶歆知道用意,并没有阻拦他,从桌上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享受着清茶淡香。

龙天行沉吟道:‘大人,贱内是云璧之女,云璧多少会给点面子。’

叶歆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见过云妙裳,依稀有些印象,将门之女,喜欢舞刀弄剑。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云妙裳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一身粉色劲装,腰间还系着一把宝剑,显得英姿飒爽,别有一番美态。

‘夫人,还不见过大人。’

云妙裳一进门就看到两鬓染霜的叶歆,若是当年这个男子接受了清月的礼单,自己就会是他的妻子,却被他一口拒绝了,这才嫁到了这里,成为龙夫人。虽然事情过去几年了,但她心里还是有一股气,因此见了叶歆也没给好脸色看,更没有行礼,扬了扬细细的柳眉,甩袖坐在龙天行的身侧。

龙天行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用重语气道:‘夫人,为何这般无礼?’

云妙裳凤目瞟了叶歆一眼,淡淡地道:‘他是你的客人,又不是我的客人。’

龙天行大为尴尬,歉然道:‘大人,贱内失于礼数,卑职替她陪礼了。’

叶歆哈哈一笑,问道:‘龙夫人怕是还记恨我当年拒婚之辱吧?’

云妙裳俏脸一红,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小器了些,这才起身朝他福了一福,不好意思地道:‘大人见谅。’

龙天行这才松了口气,含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没甚么,嫂夫人是女中豪杰,刚毅不让须眉。’叶歆笑了笑,细细打量着这对夫妻,样貌倒也十分相衬。

第十章

龙天行看着妻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夫人,岳父大人已经进兵昌州,与我军对敌。’

‘是吗?’云妙裳嫁到这里时间不短了,对清月国的事情渐渐陌生,也不清楚国内的动静,听闻父亲出战,对手还是丈夫所在的一方,顿时紧张起来,急切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一定要打吗?’

‘大人不想与清月作战,所以我想请夫人写封书信,劝岳父大人与大人结盟。’

云妙裳面露难色,沉吟道:‘只怕不容易,父亲是奉了皇命出战,不会因为我的一封信而违抗圣命。’

龙天行听她说得有理,眉头又拧成一团,脸色阴灰,既担心肃州,又担心岳父。

反倒是叶歆神色泰然,含笑道:‘清月国的用意我很清楚,无非是想趁机夺取昌州,打开眠月河北面的通道,以便日后扩张。’

龙天行怜惜地看了一眼妻子,毅然说道:‘大人,这事属下也无能为力了,大人以国事为主吧!’

云妙裳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几乎没有血色,玉贝般的牙齿轻咬着下唇,眼神中藏着痛苦之色。嫁给龙天行原是为了拉拢一方诸侯做为清月国盟友,嫁过来才知道龙天行早就是叶歆的部下,交情极深,本有些后悔,但龙天行对她很好,才渐渐打消了心中的不满,全心全意做个好妻子,没想到现在却遇上这种尴尬的局面。

龙天行与她成亲已久,深知道她的脾气,连忙伸手握住她的玉手,极力使她平静下来。

叶歆看在眼中,不禁慨叹世事变幻无常,为了安抚两人,温言劝慰道:‘其实也不必太担心,两军暂时还是相峙状态,战斗只在屈复清的昌州兵与我天龙大军之间展开。’

‘叶大人,若是……若是真要开战,能不能放过我父亲?’

‘清月与铁凉一样,立国百年,如果没有内乱,不是轻易就能击破的,何况我也没有攻占清月国的打算,只想一统河北之地。’

云妙裳想了想,又道:‘也许我和夫君可以一起写信给皇上,请他罢兵修好,也许还有点用处。’

叶歆皱着眉头道:‘这恐怕会对令尊大人不太有利,若是有人因此怀疑他私通敌国,后果可大可小,嫂夫人千万三思。’

‘父亲和大哥在国中颇有威望,应该不会这样。’

‘恐怕未必,铁凉红烈就是前车之鉴,他也是国中元老,忠心为国,到头来还是落得一个被通缉的下场。清月国主性情如何我并不清楚,有一点却很清楚,任何权力者都害怕有人影响到他的权力,云老将军虽是清月名将,想必也是清月国主的心头之患,担心云家势力坐大,云家的后人中若有野心家,定然会利用这一点冲击皇位。’

云妙裳听得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她虽然是将门之女,但醉心武学,也学过兵法,却不懂为君之道、为臣之道,更不知道君臣之间微妙的关系何等复杂,原以为忠君就好,现在才知道就算忠君也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我的话只是一种常理,并不是定数,若清月国主是个开明大度之人,就绝不会对令尊有任何敌意。’

云妙裳可不敢肯定清月皇帝的人品,满脸愁容地道:‘既然写信不好,我能做甚么呢?难道要劝父亲辞官归隐?’

‘若令尊愿意,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我想以他如今的身分,不会选择归隐之路。’

云妙裳思考了很久,忽然一拍双手,望着丈夫道:‘要不我去一趟昌州,当面和父亲谈一谈,也许能有个好结果。’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还是从长计议吧!其实要清月退兵也不难,只要让他们觉得无利可图便可。’叶歆当然希望清月能够退兵,但此时云璧已得到昌州五城,食髓知味,定然不肯放弃到手的肥肉。

‘是嘛!’龙天行握着妻子的手,柔声劝道:‘总会有办法的,你也不必太担心,安心在这里生活吧!’

叶歆的确不想与清月交战,因为清月国与张全一东一西,都是牵制苏家的重要力量,为了不使苏家有机会入侵眠月河北部疆域,有必要让这两股势力存在,直到肃州大军统一了北方。

‘嗯!是该想个办法游说清月国退兵。’

云璧在昌州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四十万肃州大军,而是昌州的天气。

也许是叶歆的运气太好了,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凛冽的寒风从北方冰原吹来,掠过草原大地,越过高山峻岭,狠狠地吹袭了整片昌州大地,还带来了它的礼物。刚入十二月,昌州已连降三场大雪,将大地装饰得银装素裹,别有一番风味。

清月的将军们却没有心情欣赏美丽的北方风光,军中每日都有新增的病患,不是冻伤了手脚,就是伤风感冒,乃至水土不服,最厉害的莫过于伤寒症,虽然相比起十万大军,人数还不算太多,只有那么一两千人,但对军心士气的影响是巨大的,更麻烦的是不少将军也成了病人,无法指挥军队,造成不少地方出现混乱。

云璧这时才明白肃州军不战不和,不进不退的原因,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这时带兵出战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士兵们疼得缩手缩脚,连兵器都拿不稳,更别说杀敌了,现在他最担心昌州兵突袭,迫使清月国不得不出击。

云从龙拿着一件黄绒披风为父亲罩上,温言劝道:‘父亲,天气太冷了,小心生病。’

一听到‘病’字,云璧就感到头疼,慈祥地看了一眼儿子,苦笑道:‘想不到天不祐人,我军第一次北上就遇到了这样的严寒天气,这场仗不好打啊!’

‘父亲宽心,天气会变好的,而且我们已占了昌州五城,算是把脚伸了进来,就算这次不行,也算有了交待。’

云璧摇头叹道:‘皇上可不这么想,昌州是北进的要地,若是无法打开北面的通道,我们就只能与苏家死碰。’

云从龙望向满地银装的北方,道:‘父亲,我倒觉得苏家比叶歆好应付,虽然我只见过叶歆一面,却留下深刻的印象,此人年纪不大,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仿佛已包容了天下,微笑又似带着利剑般的烈风,让他的对手坐立不安。’

云璧惊讶的看着儿子,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评价叶歆,没想到竟是如此高的评价,脸色一变再变,越发显得深沉,低着头想了片刻,慨然道:‘乱世本就是英雄辈出之时,叶、苏两家虽然暂时主导,但难保没有后来居上者,清月还是靠我这种行将就木的老人领兵出战,似乎已经落伍了。’

‘父亲!’

云璧摆摆手,制止了儿子的话,微笑道:‘你妹妹出嫁后,我已经没有甚么遗憾了,可惜这些年我劝你辞去武职,你却一直不听。’

想起妹妹的婚姻,云从龙一脸的不悦,怨道:‘都是朝廷那帮家伙,说甚么远交近攻,原想把妹妹嫁给龙天行可以为朝廷拉拢一方诸侯,没料到龙天行却倒向了叶歆,妹妹也成了叶歆的子民,真是可笑。’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何况你妹妹现在是大将军夫人,不会委屈,说不定哪天……’云璧想说也许有一天在清月待不下去还有个地方可以投靠,但想到这种誖逆之言若是传到朝中,自己便吃不了兜着走,还会连累家人,因而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忽然,一名探子急奔上城楼,跪倒在云璧身边大声禀道:‘启禀大将军,肃州骑兵趁昨夜大雪纷飞,夜袭了射阳岭,烧毁岭下粮仓,杀死守军三千。’

云璧大惊失色,急声问道:‘射阳岭在昌州中腹,远离战场,这怎么可能?’

‘消息千真万确,肃州骑兵冒雪急行,一夜之间奔袭数百里,而且得胜即退,没有占领任何城池。’

云璧倒吸了一口气,寒风顿时灌入嘴中,喉咙一痒,顿时大咳起来,好不容易才顺了,轻叹道:‘叶歆果然在等时机。’

云从龙的脸色也白了,看着城下三尺厚的积雪,实在难以想像大军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奔袭千里。

‘想不到屈复清的防线如此脆弱,这么轻易就被肃州骑兵突破了。嗯,昨夜风雪太大,换成我也未必料到他们会这么大胆,看来肃州的能人不少啊!’

云从龙忧心忡忡地道:‘父亲,叶歆开始动手了,我们这里只怕难保太平。’

云璧沉吟尚未说话,又跑来一名偏将,躬身禀道:‘昌州使者已到城中,有要事求见大将军。’

‘看来我们想守也不能了,屈复清必是要我们出兵协防。’

‘这也未必是坏事,趁机让他多给几城,虽然防线拉长,但只要我们坚守不退,肃州大军没那么容易攻破,等到冰雪消退之际……’

‘看来你还没明白,叶歆为甚么要派骑兵奔袭千里?’云璧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

‘您是说……’

云璧指了指城下,语重心长地道:‘再过不久就是粮食青黄不接的时期,若没有足够的存粮,屈复清的麻烦就大了,何况他还要两线作战,据说叶歆在雪狼关布置了十二万大军,随时准备进犯凉州。’

‘原来如此,叶歆的眼光真是毒辣,居然连明年的事也算计了。’

‘不然他又怎么从一介书生摇身一变,成为权倾一方的名士,天才啊!’

偏将见两父子一直在说话,不敢打断,找个了空档才禀道:‘大将军是回府召见,还是直接把他叫到这里?’

云璧思索片刻后吩咐道:‘请到这里来吧!府里病人太多,让他见了有损我清月威名。’

‘是!’偏将匆匆下城,不一会儿便把昌州使者带到了城头。

‘参见云大将军。’

使者态度很恭敬,但云璧却明白这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出兵,微笑着问道:‘屈大将军有甚么事吗?’

‘大将军说敌西路大军添兵五万,似乎有全面进攻的征兆,请大将军伺机出兵,骚扰其地。’

云璧惊愕地望着使者,‘叶歆难道又从国中调兵?他哪来那么多军队?’

使者应道:‘好像是从东线调过去的,听说旷国雄已全面撤守双龙城,似乎没有西进的意思。’

云璧知道旷国雄是反覆小人,不足以信,并不指望他能帮甚么,听了这话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雪白的眉毛紧紧揪在一起。

‘看来苏方志和旷国雄都指望不上了。’

云从龙张了张嘴,突然又闭上了,瞟了昌州使者一眼,淡淡地道:‘大将军知道了,你回去禀报屈大将军,我们会伺机而动,甚至可以分兵助守,只要屈大将军愿意。’

‘卑职回去一定一言不差地禀报给大帅,卑职告退。’

‘去吧!’待使者走后,云从龙这才说道:‘父亲,我看这四国联盟早已瓦解,我们还是为自己打算吧!依我看,屈复清撑不了多久,最后会弃了昌州,退守青狼关,学当年的铁凉国,因此我们趁机多捞几座城池更加现实,最好避免与肃州军正面交锋,将来谈判时也会有利些。’

儿子的话虽然冷酷了些,但云璧知道话说得都在理,若是东线不能分散肃州兵力,这边很难抵挡四十万大军,为清月国争取利益更为现实些。再次望向冰雪覆盖的大地,他忽然觉得天气更冷了,冷得心都在发颤。

离邺城相隔不到五十里的淤全罗也开始有所动作,东面的旷国雄惧怕苏方志和叶歆同时偷袭,因此不敢分兵,把兵力都集中在双龙城一带。

苏方志根本不想把兵力投入昌州,那里与他的地盘并不接壤,即使攻了下来也无法防守,因此并不热衷进兵,却也不希望叶歆的势力坐大。所以眠月河南岸的十万大军依然驻扎着,而他自己却把剩下的十万人撤回宁州城,坐等局势变化。

然而,这两个消息对夜寒来说都是天大的好消息,脆弱的四国联盟不到两个月时间便烟消云散,现在只剩清月和屈复清两方势力,兵力加起来不过二十五万,因此让岳风抽调五万人给尚武,加强西线的压力,并让岳风领着剩下的五万人向东压迫,伺机抢夺旷国雄弃守的一些要冲之地,准备日后攻击双龙城。

此时赫洋也亲自押运粮草到达了漠城,由于军需物品太多,仓库竟不够放置,只好临时搭建了一片仓库存放,虽然有些麻烦,但士兵们看到这么多军需物品,心里更踏实,战意也更浓了。

唯一令夜寒担心的还是叶歆,河帮传来的消息说,叶歆渡过了眠月河,进入了张全的领地。如此大胆的举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却也陷入了两难,若是派兵前去护卫,又担心走漏风声,反而为叶歆招来危险;若是不派兵,心里就放不下,万一出了甚么事会动摇整个大军。左思右想之后,夜寒只能派人送了封信给魏劭,把守卫叶歆的重担交到河帮身上。

西线,尚武用奇兵奔袭成功,全军上下士气大振,犒赏完有功将士之后,尚武又开始进行新的战略。如今已是隆冬腊月,又逢严寒,正是进兵之机,因此得到夜寒出兵的命令之后,便设计了全盘的计划,奔袭只是第一部而已,除了烧毁粮食以外,也逼着屈复清从前线抽调兵马守护各处粮仓兵站。

中军帐中,满营的将领都已聚集在此,等待新的命令,有了前次的大胜,一个个都磨拳擦掌,盼着这次轮到自己领兵出战。

尚武威严的目光扫视着部将,挥起拳头,激昂万分地道:‘各位将军,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大丈夫功成名就在此一举。’

‘请将军下令!’

尚武对将军们所表现出来的战意很满意,回身指着地形图道:‘昌州兵十五万,其中三万分别留守各城与各个粮仓兵站,前线共有十二万左右,分别扼守巴塘、虎峡、南安与芷水四处要地,若不能打通通道,我们只能像这次一样,攻下城池却无法据守。’

总兵严平问道:‘不知道我要攻哪一处?’

尚武微微一笑,指着西南的芷水城道:‘这里。’

第十一章

看着尚武手指之处,众将都愣住了。

芷水城依河而建,附近河网交错,不宜骑兵奔袭,就算派步军前去也需要船只渡河,而军中并没有足够的战船,芷水城似乎是最难攻克的一座,众将都不明白尚武为甚么选择这城。

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尚武很是得意,笑着又道:”这个计划分为四个步骤,高致远!”

“末将在!”

“前次奔袭辛苦你了,这次你还要领着一万骑兵再次奔袭昌州中腹。”

高致远是个精细的人,没有立即接令,而是问道:”重施故技?屈复清会不会早有防备?”

“我知道他有防备,所以故意派你去,你的目标是这里!”尚武笑着指了指地图上名叫丹岳的城池,”丹岳府城是中腹的交通要道,你领兵冲到城下,佯装攻击,闹得四邻皆知,然后迅速撤离,挥兵北上,直向四要冲之一的虎峡。”

众将都听胡涂了,茫然地看着尚武,刚才还说目标是芷水,怎么一转眼又派人去打虎峡,两地相差千里,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尚武笑道:”到了虎峡还是不许战,立即向南移动,扑向巴塘。鲁元凯!”

“末将在!”

“你领辖下两万步军今夜动身,进兵巴塘东侧,在城下多建营寨,造成我大军压境之势。”

“是。”

“杨琦。”

“有。”

“你的两万人移到南安东南,给我用陷阱和弓箭封住两天,少一个时辰,提头来见。”

“得令。”

尚武得意地笑道:”这么一番举动之后,敌人必然疲于奔命,不知我军到底要攻哪处,而我亲率余下的十万大军,直扑芷水。”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此番安排如同在昌州大军前面制造重重迷雾,最后再用最锋利的匕首刺向要害。

高致远忍不住提醒道:”将军此计极妙,只是攻打芷水必须要有船只,我们自北来,军中连一条船都没有。”

尚武信心十足地道:”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你不必太担心,河帮已为我军造好两千条小船,渡河绝不是问题。”

“原来如此,难怪将军如此自信,末将佩服。”

属下恭敬的态度令尚武很舒服,笑着摆摆手道:”一切按计划进行,大家各自回去整顿军务。”

“是。”

望着众将离去的背影,尚武手抚短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战争并不只是地图上的游戏,任何一个环节有所失漏都会影响到整支部队,乃至整个战局。尚武的安排的确很出色,这一点夜寒着实很佩服,当他拿到尚武呈上来的战略计划时,一直在笑,觉得一切离想要的结果越来越近,为此他找了赤温一起喝酒。

然而,当他第二天酒醒后回到中军行辕,再次拿起这份计划书时,忽然发现整个计划有一处严重的失漏。

“这下坏了,万一被他们找到这个破绽,尚武和他的十万大军就糟了。”

神色慌张的他急忙冲出屋子,大声叫道:”快,叫漠城所有的将军到这里议事。”

亲兵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见他一脸忧色,谁也不敢怠慢,连忙把城里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将都叫到了中军行辕。

匆匆跑来的官员一见夜寒凝重的神色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没等他们询问,夜寒便沉着脸说明了一切。

“赤温,你带着你的五千近卫骑兵连夜赶到芷水城东南的雁翎山,若见清月国西去,立即发动攻击,用你的骑兵冲散他们,阻止他们前进。”

“是!”赤温虽然不明白原因,却知道事情紧急,因此接了令箭后立即冲了出去。

“牛峰、张年富。”

“在!”两名大将闪身而出。

“牛峰,你带十几个人通知淤全罗,若是清月军出动,立即攻城,把他们压回去。张年富,你飞马前去尚武军中,告诉他立即退兵。”

“遵命!”

“偏将黄杨,你去黄延功那里,叫他把一部份兵力向西移,摆出向西添兵的样子,他知道怎么做。”

“是!”

待三拨人走后,夜寒才微微喘了口气,伸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珠。

“大人,尚将军的计划大家都看过了,不是很好吗?”

夜寒沉声道:”尚武太自信了,这样大规模的作战居然不和淤全罗合作。”

“虽是如此,但清月被淤将军的大军牵制,应该不敢动弹吧?”

“尚武只考虑自己的行动模式,却没有替河帮考虑,那千余只小船虽然已经造好,却不在芷水附近,要把这么多小船运过去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若沿河走水道,必然经过清月国的防区,云璧是清月老将,岂不知道这些小船的用意。若是他途中突击船队,尚武大军就会被困在河网处动弹不得,只是河帮得到他的书信,一定已经起程,这里派兵已经太晚,只能用快马通知淤全罗,严密监视清月的动静。”

“难道不能走旱路?”问的人问完自己也知道问得蠢,自我驳斥道:”千余只小船从眠月河搬到芷水城需要太多人力和时间,恐怕不行。”

“如今正值寒冬,河水结冰,厚度却又不够行军,因此必须先破冰,然后再坐船渡河,这个环节又会损失时间,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环节,却可能成为战场的转折点,所以我不得不小心行事。三十万凉州兵,因为将领降了天龙,才跟了过来,心中对天龙并没有强烈的归属感,一场大败很可能导致军心涣散,甚至出现叛逃的现象。”

看着满脸疲态的夜寒,将领们都知道他的难处。叶歆虽然随军出征,却突然消失,把千钧重担交到夜寒的手中,身为右相,夜寒自然是责无旁贷,每日都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军务,今日见到作战计划难得高兴一番,却又被计划中的破绽搅得心绪不宁,坐立不安。

尚武虽然有些得意忘形,却不是鲁莽之辈,只是出身凉州的他连眠月河都没见过,更没坐过船,自然不清楚河运是怎么一回事,因此才没考虑到河帮的难处,觉得大军到达芷水城外围水带时,千艘小船一定会在那里等待。

运送小船的河帮弟子遇到了不少难题,首先便是严冬,眠月河水流湍急,因此没有结冰,但上游的小河却早已结了冰,有的地方漂着碎冰,有的地方全部冰封,行船非常危险,不少地方还要把船抬上岸,一直抬到没有冰封的河段再回到河里,这一上一下又要花费许多时间,而且费力也极大。

因此当尚武领着大军得意洋洋地杀到芷水城外围时,却发现河面一艘船也没有,不但如此,九成河段都被冰封死了,而且厚度很薄,无法在上面行走,顿时难住了尚武,大骂自己失误。

手下将领见他一脸怒气,好意劝道:”大人,不如想办法搭个浮桥吧!”

尚武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斥道:”兵贵神速,这里附近都是水田,连树都没半棵,要搭浮桥还要跑到几十里外的山上去砍树,最少要一天时间,这一天时间足够昌州军发现我们,并设好圈套等我们跳进去。”

“难道要退兵不成?”

洋洋得意的计划就像这河上的浮冰,轻轻一敲就会破碎,尚武满不是滋味,原想着刚刚投入天龙,如何也要想办法争个头功,不为自己也要为铁凉三十万降兵争口气,哪知道一切就如灯影水月,一捅即乱。

谋士魏子然主意颇多,这次布置计划他也参与了,因此深知道尚武的难处,望着满眼的苍凉,道:”将军,既然过不去,我看也不必强攻,不如还是像其它几处一样,假装佯攻,这里视野开阔,昌州守将若来视察,一定知道我军倾巢出动,必然向屈复清求援,因此今夜我军趁着夜色疾行,反扑南安。”

“你是说再用十万大军佯攻?”

“正因为一般人不会想到十万大军是佯攻部队,他们才会上当。离芷水最近的是南安,就从那里下手吧!”

尚武沉吟片刻,当机立断,阵兵于河岸,建筑军营,并派了几股小队到附近砍树,把动静闹得极大。

芷水城守将罗志名得知道消息后大惊失色,连忙派人前来探查,发现十万肃州兵已阵兵东北方,似乎准备搭建浮桥过河,然后攻打芷水,城中守军不过两万五千人,虽然不少,但想到十万大军,罗志名还是害怕,立即派人向南安、巴塘等地求援。

就在当夜,尚武留下两万人守着遍插军旗的大营,亲自领着八万轻装上阵的士兵急扑南安……

屈复清坐镇巴塘控制整条防线,早就知道尚武出兵了,此时虎峡已传来敌人现踪的消息,巴塘东面也是烟尘滚滚,肃州军正往这里袭来,因此正在猜测敌人的主攻对象,突然听到数道芷水城的求援军报,大感愕然。

然而,更令他吃惊的还是军报上写着:”尚武以十万之众压制芷水,城破在即,速援!”

由于罗志名担心各地不肯发救兵,因此特意夸大了战况,写下了”城破在即”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却使屈复清有了另一种想法。

将领们听到消息都感到心慌意乱,一起涌到了行辕。

“大帅,芷水城是要地,不能丢啊!”

“是吗?”屈复清刀削般的面颊上露出丝丝阴笑,拿着求援军报又看了看,忽然哈哈一笑道:”尚武自寻死路,此乃天助我也。”

“大帅……”

屈复清脸色一沉,冷笑道:”尚武想声东击西,夺下水路要冲之地芷水城,他却不知芷水虽然重要,却是个天然的陷阱,那里溪河众多,河网复杂,又逢冬日,河面必然结冰,大军的行动必然受到牵制,而十万大军困在芷水,后方必然空虚。”

众将听了都展颜大笑,这的确是天赐良机,正好大破肃州军,以振军威。

“既然虎峡和巴塘都是佯攻,我们也不必然理会,都回去整军,两个时辰后出发,我要从南安杀到肃州军的后方,然后直捣漠城。”

“是!”一时间,将领都感到胸口涌起一团豪气。

“派人通知清月,请他们出兵骚扰。”

“是。”

此时两方都不知道对方的举动,直到两军在南安城外相遇,才知道彼此的虚实,屈复清和尚武都吓出一身冷汗。

“该死的罗志名,说甚么城池将破,分明是谎报军情,大战之后必须重重惩治他才行。”

尚武也在寻思,若不是河面结冰,船只未到,他此时正在攻打芷水城,屈复清的大军便可如入无人之境,直捣后方。

一场尔虞我诈的战争居然又回到了起点,此时两军对阵,计谋已无用武之地,胜败凭得是血肉之躯的拼杀,八万肃州兵对六万昌州兵,随着两将统帅一声令下,十四万人像两股巨潮般撞向对方,转时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喊杀声震天动地。

然而战争的结果两方都不满意,屈复清退守南安,尚武也只能攻至城下。

这场战争中唯一得益的却是清月,云璧得到芷水城的求援信后,立即派儿子云从龙领着一万人向西杀出,接管了芷水城东南两座小城的防务,把清月国在昌州的地盘扩大了。

旧都,现在名叫天武城,虽然风光不在,但巨大的城市依然残留着昔日的气派,高大的城墙,又长又宽的街道,巍峨的皇宫,都证明着旧时的光辉。

然而街上十分冷清,毕竟东西南三面都有战事,一边的苏剑豪大举围攻,一边是昔日的大皇子摇旗吶喊,招唤天龙旧将归附,闹得满城风雨,谁也没有兴致再逛街了,只有些小酒馆依然开业,但店里生意冷冷清清,老板们叫苦不绝,都说”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

叶歆踏入天武城时已是十二月了,冬日的肃杀更加剧了城市的清冷与寂寥,这座城市给他留下许多回忆,兵部、詹事府,都留下过他的足迹,在这里他踏上了仕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为肃州之主,现在更准备把半片河山纳入囊中。

“可惜了这片河山。”

他知道这里的凋零多少与他有关,若不是他在朝中推波助澜,掀起无数风浪,天龙朝至少还能太平几年,若是出个中兴之主,也许还能力挽狂澜,不会这么快就土崩瓦解,这座旧都也不会这么快衰败。

“我的确造了不少孽啊!还是早早归隐吧0笑了自己一番。

凝心柔声劝道:”世事便是如此,就算没有你,天下也不会太平。”

叶歆笑了笑,道:”姐姐在这里也住了不少日子。”

凝心想起当年在此养伤,叶歆每日端茶倒水,温柔服侍,算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心中涌起一股甜意。

“走吧,你不是还有事要做吗?”

叶歆并不是想见张全,而是要去见大皇子,只是想看一看旧都,从而了解一下张全的能力,城市如此冷清,可见民心已经乱了,张全纵有回天之力,恐怕也守不了多久,这座城市很快就会插上苏字大旗了。

可惜大皇子出现的不是时候,若是再晚一些,待苏剑豪吞下了张全的地盘后,再以旧国皇子的身分出现,效果就会全然不同,现在引发混乱只会帮了苏家,却把自己也暴露了。

他也清楚,若是真如他想象的一样,苏家现在大概正大肆造船,准备渡船北进,以龙天行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所以大皇子的失败对他而言却是好事。

带着缅怀的心态,他慢慢地走在清冷的大街上,走着走着,旁边忽然有人呼唤。

“叶大人!”

叶歆倏的一愣,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着他,忍不住转头望向呼唤处,见一位老人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大人还记得小人吗?”

“你是……”叶歆打量了一阵,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人的身分。

“大人是贵人多忘事,以前您给小店题过匾。”老人指了指店前的匾。

叶歆抬眼一看,赫然发现黑色的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恩爱小馆”,赫然是当年自己与红緂时常去的食店,脑海顿时浮现出昔日种种,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有高兴的,有哀伤的,五味杂陈,也想起掌柜名叫许风,轻叹道:”原来是许掌柜,恕叶某眼拙。”

许风满脸兴奋地道:”大人,自从那场大火后,小店搬到这里来了,名字也没变,这块老匾还是您题字的那块,一直保留到现在。”

“是嘛!真是谢谢你了。”

许风笑道:”大人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小店的手艺依然没变。”

老人的殷勤令叶歆无法拒绝,但更重要的是旧时的记忆一股脑地冲了上来,越发怀缅过去,欣然走入了食店。

比起清冷的大街,店里热闹多了,坐着四五桌客人,或喝酒猜拳,或谈天说地。

“您坐里面吧!”许风热情地把他请到靠墙角的桌边。

“生意不错啊!”

“还不是托您的洪福,不少客人都是冲着那块匾进来的,整个京城能让大人题匾的只有小店一家,所以大家都来捧场。”

叶歆不禁莞尔,想不到当时偶然所为,竟然有这种效应。

“大人您坐,小的记得您爱吃甚么,这就去吩咐。”许风笑呵呵地走向后面厨房。

第十二章

“想不到还能遇上熟人,真是难得啊!”叶歆看了看隐身在侧的凝心,又望向旁边桌子喝酒的三个男子,因为三人正说着东平州的战事。

“想不到大皇子又杀回来了,现在已经占了六县一府,看来收复这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觉得苏剑豪会先打进来,他手下雄兵如海,猛将如云,大皇子虽然来势汹汹,但怎比得上苏家?”

叶歆听了,只笑了笑。

许风端着茶壶走了过来,见他满脸笑容,问道:”有甚么好笑的事吗?”

“没甚么,听说这里不太平,刚才进城逛了一阵,发现到处都很冷清,比你这小店差远了。”

“世道太乱,一到天黑,人们都早早地回家了,谁也不愿在外面逛,担心盗贼出没。”

“掌柜,你也要小心啊!”

许风耸了耸肩,轻松地笑道:”都这把年纪了,没甚么可怕的,只盼着这块匾还能传下去,然后变成传家之宝。”

“看来我不能再给其它人题字了,不然你会很失望。”叶歆笑得很开怀。

“哦,这么说天下只有这么一块匾?”

“应该是吧!”

许风回头望向那块匾,眼中充满了兴奋,彷佛这块匾带有神奇的魔力,能保佑他全家。

叶歆也在望着这块匾,心里想着也许数十年后的某一天,这块匾会回到子孙的手里,回忆起这段战乱的时代。

在京城逛了一阵,叶歆又想起雪竹庄与聚贤池,于是带着凝心出了京城,想到雪竹庄去看看。走到聚贤池附近,却发现这里人头涌动,竟比城中还热闹,不禁大为好奇,于是向人群聚集的池边走去。

走到近处,他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一个背影十分眼熟,定睛细看,赫然发现是马怀仁。

马怀仁正忙着与身边的人交谈,只是偶而抬头看看周围,眼角的余光扫过叶歆脸上,整个人如遭电击一样,顿时僵住了。

与他说话的几名男子见他刚刚还说得眉飞色舞,突然间神色大变,脸色灰青,身子微颤,嘴唇都哆嗦起来,都有些吃惊,不知道他犯了甚么病。

叶歆见他这副神情,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心中暗道:”丁才说马怀仁随他一起投奔了大皇子,看他这副神情,似乎这里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马怀仁拼了命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战战兢兢走向叶歆。

叶歆微微一笑,问候道:”怀仁兄别来无恙?”

不知是因为心怯还是因为紧张,马怀仁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叶歆面前,脸色惨白,彷佛行刑前的犯人。这番动静不可谓不大,周围的人都投以异样目光。

马怀仁的几名同伴见他如此,都冲了过来,惊愕地打量了叶歆两眼,然后搀起马怀仁,诧异地问道:”马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马大人?”叶歆轻笑道:”看来怀仁兄高升了。”

马怀仁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满不是滋味,颤声应道:”属下……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请公子见谅!”

见他吓成这样,周围的人才知道是因为面前这个男子,打量了叶歆几眼,又望向马怀仁,问道:”马大人,他是谁?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这……这位是……”马怀仁想起这里是张全的地盘,说了叶歆的名字不知道会有甚么后果,吓得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谁呀?”

马怀仁朝叶歆叩了一个响头,低声禀道:”公子,属下虽然投了大皇子,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公子的事情,请公子明鉴。”

叶歆脸色一缓,亲切地拍拍他的肩头,温和地道:”我又没怪责你,你用不着吓成这个样子,何况昌皓兄还在河帮。”

提起儿子,马怀仁这时放松了下来,正是因为儿子在河帮,所以这段日子做事一直小心谨慎,害怕与叶歆的利益相触,会断送儿子的性命。

叶歆又抬头望着池边的人群,笑道:”这里好热闹啊!不会是想替大皇子在这里引发暴动吧?”

一句听似玩笑的话说得众人勃然变色,有的甚至眼含杀气,手按住了腰间的武器。

叶歆一看这副光景便知道他们要干甚么,神色依然从容不迫,笑着自嘲道:”看来我还真猜对了!”

“马大人,他到底是谁?若不是自己人,绝不能放他走。”

“他是……”马怀仁望了叶歆一眼,却不敢说。

叶歆若无其事地接口道:”怀仁兄,『叶歆』两个字就这么难说吗?”

“叶歆!”

两个字如同半空中炸响的惊雷,震得在场众人神摇心晃,半晌还没回过神来。

“你是肃州的叶歆?”

“不错。”

“马大人,是真的吗?”

马怀仁点头道:”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叶大人。”

一名男子深深地看着叶歆,冷冷地道:”想不到权倾一方的叶大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算你不走运,碰上我们,就烦劳你在我们这里待几天。”

叶歆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神色轻松地望着雪竹庄所在,笑着问道:”怀仁,我的庄子还在吗?”

男子没想到被这样轻视,气得身子乱颤,脸也变成了猪肝色,大声喝道:”举事就在今夜,不能有任何错漏,把他关到庄子里去,小心看管,等我们大事成功再来处置他。”

四名武士立即朝叶歆冲了过去。

马怀仁连忙挡在叶歆身前,指着拿刀冲来的几人大声喝斥道:”这是叶大人,尔等不得无礼。”

叶歆见他如此,倒也感叹他的忠义,轻轻把他推到一边,然后迎着四名武士而去。

“别怪我们无情!”

四人正想下毒手,忽然感到手指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整只手连刀都被冰冻住了,动弹不得,吓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叶歆轻笑道:”算了,天下能杀我的人只有我自己,你们不必大费周章,何况你们举事与我无关,我也犯不着替张全挡灾。”

马怀仁不安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怀仁,你去办你的事,有空带我去见见大皇子。”

“您……要见他?”

叶歆淡淡地道:”再不见他,他就没命了。”

“没……没命!”

叶歆笑而不答,又看了看其它人,道:”好了,你好自为之,我到庄里去转转。”

在无数惊愕目光的注视下,叶歆旁若无人地离开了池边,向雪竹庄走去。

“他……他还是人吗?”

马怀仁沉声道:”我警告你们,谁敢再去骚扰大人,我对你们不客气。”

其实不必他多言,刚才的那一幕早已震慑了所有人,谁也不敢再去招惹叶歆。

踏入雪竹庄,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地上也扫得很干净,叶歆知道必是马怀仁的功劳,心里又多了一分感激,大儿子就是在这里出世,妻子也是在这里脱离了牢笼生涯,这里充满了回忆。

“这里还是那么舒服,与当年一样。”

“是啊!”叶歆十分喜欢这里,大城附近有这样僻静之所,实在难得,更何况这里经过他精心的布置,每一处都令他爱不释手。

凝心见他眼中充满了留恋,微微笑道:”要是愿意,就搬过来住几天。”

叶歆回头笑了笑,道:”美好的事物还是留在记忆中为好,反正这座庄子还是我的。”

游览了一阵,朝阳渐落,天边忽然飘来一团乌云,把刚露头脚的星月遮住了,天色更加昏暗,强风四处卷动,像是在预兆着将要发生的动乱。

两人虽然知道内乱将现,却没有放在心上,悠然自得地在池边逛了一圈,然后又回到城中那间恩爱小馆。

许风见叶歆复来,格外高兴,又把他请到昨夜所坐的方桌,也不多问,把叶歆爱吃的都端了上来,摆了满满的一桌。

看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叶歆笑道:”这菜也太多了吧!我一个人怎能吃得下?”

许风拿着酒壶走到他身边坐下,含笑道:”今夜我陪大人喝几杯,所以多点了几个下酒菜。”

一听这话,叶歆也欣然答允,与许风传杯换盏,小酌了起来。

喝得正兴,一阵大风吹开了门帘,清冷的寒风刺得酒客们都打了个寒噤,更令他们惊愕的是风中还隐隐藏着喊杀声,都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

“怎么回事?”许风也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不必去了。”叶歆笑着按住他的肩头,把他硬生生按回座位。

许风诧异地盯着他,发现深沉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异彩,心念一转,忽然惊问道:”莫非大人……”

“不是我!”叶歆摇摇头,拿着酒壶为他斟满酒杯。

许风的脸色还是一阵青一阵红,叶歆的话表明与他无关,同时也证明将要发生的事与自己想象一样,发了一阵呆,忽然长叹一声,苦笑道:”争来斗去结果都是一样,走了旧皇帝,来了新皇帝,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还是任人宰割。”

“算了,别想那么多,人生苦短,还是想些高兴的事吧!”

“也是!”许风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一场政变轰轰烈烈地上演,却也轰轰烈烈地失败了。张全原是九门提督、禁军大将,每日所做的就是查访潜伏的危机,他的部下也都出身禁军,因此很快就察觉到一场叛乱正在酝酿,之后禀报了张全。

张全现在虽然节节败退,眼看皇位难保,却不愿意输在大皇子的手里,因此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等待叛兵从城中各处杀向皇宫之时,他的禁军立即出动,很快就将这些叛兵分割成若干小股,然后逐一吞掉,而且手段毒辣,叛军无论投降与否,一律格杀勿论,弄得昔日皇都的街头喋血,杀气冲天。

处置完叛军后,张全又下令全城宵禁,继续搜查叛党,恩爱小馆自然也成为了士兵盘查的对象。

“所有的人都给我出来。”

由于政变,酒馆里的酒客都被锁在店里,不敢回家,也不敢出去,一个个神情恍惚,坐立不安,战战兢兢地望着门口,让这一声大喝吓破了胆,如无头苍蝇般涌了出去。

“大人……”许风不安地看了看叶歆,担心他会被张全抓住。

关怀的目光令叶歆感到很亲切、很舒服,微微一笑,安抚道:”放心吧!没事的,我正想去见见张全。”

叶歆说完也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后,端起一方霸主的架子,大步踏出店门。

士兵们正忙碌地盘问着酒客,见又走出一个,一名士兵手提缨枪,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骂道:”叫你们都出来,你居然这么慢吞吞,想找死啊!”

叶歆傲然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的上司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凭你一个小小的士兵也敢在这里狐假虎威,真是笑话。”

士兵被他的气势一压,心里顿时慌了,以为遇上了哪家的大人,犹豫着如何应对。

“把你们的上司叫来,我有话说。”

士兵们被叶歆的气势所慑,哪敢怠慢,急匆匆地跑向街尾,片刻后领着一名将领走了过来。

叶歆打量了将领两眼,这身官服不过是个千总,因而没等将领说话,指着他的鼻子傲然吩咐道:”我要进宫,你带路吧!”

千总是粗人,脑子也很简单,吓得连忙点头哈腰,又叫来一顶小轿,把叶歆送到了宫门。

“大人,到了皇宫了。”千总小心翼翼地撩起轿帘。

叶歆淡淡地点了点头,躬着身踏出轿门,眼睛瞄了一眼高大的午门,想起为官时每天上朝的日子,脑海中又浮想联翩。

千总见他望着皇宫发呆,战战兢兢地问道:”大人还有甚么吩咐?”

“没了,你去吧!”叶歆像指唤手下般挥了挥手,然后抬腿朝宫门走去。

昨夜兵变,城中的大小官员一个都不敢睡,或是进宫面圣,或是在家里等待,担心自己随时会被传唤。

因为这次政变中有不少官员都参与其中,也有的知道消息,却没有参与,也害怕自己被检举出来。到了天亮,那些没有进宫的官员们来到了午门外等候晋见皇帝,因此宫门之外站着大大小小的官员,个个都是一脸忧色。

叶歆一身书生袍十分显眼,因此很快就被人留意了,只是他们心神恍惚,谁也没有心情再理别的事情,因此谁也没有过问。

叶歆径直走到宫门,直到卫兵把他拦住才停下脚步。

“一个书生竟然闯皇宫,不想活啦!”

叶歆并没有因为卫兵的无礼而动怒,调侃着反问:”穿着书生袍就一定是书生吗?你不问我的来历与身分,又怎知道我没有资格进这皇宫呢?”

士兵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番对话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人们开始真正留意宫门的这个书生。

忽然,官员群中冲出一人,一直奔到叶歆面前。

叶歆瞥了他两眼,似乎有点印象。

“你……你是叶……叶……”官员虽然认出了他的身分,却由于太惊愕了,所以连话都说不出来。

叶歆在脑海中搜刮了半天,忽然想起任詹事府的时候那几个买官的富家子弟,似乎眼前之人就是其中之一。

周围的官员见同僚吓得面色苍白,四肢发颤,都吃了一惊,一起围了过来。

“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他是何人?”

王强哆嗦了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

叶歆见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没出息,摇了摇头,转眼望着宫门卫士轻喝道:”快去禀报你们皇上,肃州叶歆来访。”

宫外突然鸦雀无声,官员们无不惊愕地看着叶歆。

叶歆朝发呆的宫门卫士笑了笑,催促道:”快去呀!”

宫门卫士这才向宫内冲去,大约一炷香时间,又飞奔出来,恭敬地道:”皇上请你进去,小的会在前面带路。”

“走吧!”叶歆朝宫内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了王强一眼,扬声道:”王大人,怎么说你也曾是我的部下,因此多一句嘴,你不是做官的材料,若想太太平平过这一辈子,还是乖乖地回去做你的富翁吧!”

王强又愣住了,后来果然辞官回去经商,虽没有大成就,却也守住了祖宗的家业,太太平平过了一辈子,活到八十六岁才病死。

第一章

还是那座城市,还是那座皇宫,还是那条熟悉的道路,然而叶歆走在其中却感受不到丝毫皇家之气,仿佛这雄伟的宫殿都变成了随意可进的市集菜场。

多好的地方啊!可惜帝王之气已经耗尽了,用不了多久,这里将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城市!

他知道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进这座宫殿,苏家若是一统南方,必然不会把皇都设在这偏远的东方,新的皇都大概会在海州或宁州这些中央区域,方便皇权对各地的控制。

‘御书房在这里。’侍卫指了指左侧宫殿。

叶歆微笑道:‘我来了不下千次,对这里很熟,不用提醒我。’

名动天下的一方霸主竟是如此温和可亲的一个人,侍卫感到十分意外,对他极有好感,拘谨的神情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含笑问道:‘卑职来了才两年,算起来还没有您来的多呢!’

叶歆轻叹道:‘这两年可是最辛苦的两年,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大臣杀了一批又一批,不久之后大概又要再换一个。’

侍卫吓了一跳,脸色又青又白,身为臣民,这种话对他而言绝对是叛逆之言,然而对方的身分又不是他能左右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侍卫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附近没有人留意自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善意地提醒道:‘您虽然是能人,可这里毕竟不是您的地盘,说话小心点,这话要是让皇上听到了,麻烦可就大了。’

叶歆没想到这个侍卫倒替自己说话,知道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微微一笑道:‘等着瞧吧!一个月内必有变故。’

侍卫见他说的言之凿凿,顿时紧张起来,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自处。像他这种地位低微的小兵最可怜,也最危险,万一暴动扩大,他这个守门的卫士也活不了多久,可这乱世之中难得找到一份薪俸高的工作,若是扔下不干,家里人也活不成了。

叶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微笑着安抚道:‘不必担心,此事与你无关,也不会有兵乱之事,一切大概都会和平进行。’

侍卫哪里听得进去,愁得眉头紧皱,半天都不说话。

看着苦涩的面孔,叶歆倒有些愧疚,因知事情日后必然验证,也没有再说甚么,在侍卫的带领下,走入了熟悉的御书房,一眼望去便见昔日同朝为臣的张全身披龙袍端坐在御案之后,正拿着一份文书低头沉思,御案上除了玉玺、御笔、御砚之类的物件,还堆放着一大叠文书。

再次见张全,这个曾经英姿勃发的将军此刻显得老态龙钟,头上白发多了,眉角的皱纹也多了,眼窝微陷,脸色又青又灰,丝毫看不出当年的风采。叶歆心里明白,必然是苏剑豪大军给了他沉重的压力,再加上大皇子在东面海岸扩张势力,张全也是心力憔悴不堪重负。

执礼太监是旧人,一眼就认出叶歆,连忙走到御案前禀道:‘皇上,叶歆到了。’

‘哦!’张全似刚从沉思中醒来,身子微微一颤,目光伸向门外,果然见叶歆笑吟吟地站着,神色轻松。

张全脸色骤然大变,两人皆是一方之主,然而境遇却大不相同,叶歆刚刚收编了铁凉三十万大军,举兵南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而他却面对内忧外患,眼见皇位、性命都难保,哪能不眼红。

同时他也是满腹狐疑,昨夜刚刚发生政变,幸亏自己及时布置,把政变彻底瓦解,否则现在坐在这张龙椅的人就不是自己了,叶歆这个时间出现在皇宫,难免让人把他与政变联系在一起。

叶歆步履轻盈、神采飞扬,走到御案前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张公别来无恙。’

执礼太监见他如此,勃然变色,尖声斥道:‘大胆,见了皇上怎敢不跪!’

叶歆指着张全轻轻一笑,问道:‘问问你们的皇帝,他需要这一跪吗?’

张全知道自己虽然有个皇帝的名号,但在天下人的眼中,身分、地位却远远不如眼前这个布衣,这一跪倒也不太讲究,只是叶歆所表现出的狂傲之气令他不舒服,脸色铁青地盯着叶歆。

叶歆望着执礼太监,笑道:‘张公如此大度,你一个太监不要坏了主公的名声。’

执礼太监气得脸色发白,但见皇帝都不说话,他也不敢再说甚么,只能硬吞下这口气。

张全放下手中的文书,淡淡地道:‘叶歆,你突然到我这里来有甚么事吗?’

‘想见见故人而已,怎么说我们当年都曾合作过,也算是个盟友。’

前方战事吃紧,大皇子又在内腹发动政变,张全此时情绪极差,连说话都觉得不耐烦,见叶歆一开口就是公式性的语句,顿时皱着眉头,冷冷地道:‘若是没事,我让礼部接待你。’

叶歆丝毫不以为意,目光在御书房内飘游了一阵,微笑问道:‘张公神色不佳,想必是前方战事不妙吧?’

张全哼了一声,撇头不答。

‘其实若不是大皇子突然出现,你这皇帝也可以多做几年。’

张全哪能不懂这一点,气得重重一拍御案,愤怒地道:‘该死的大皇子,让我抓住,非宰了他不可,居然还敢发动政变,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叶歆仿佛在自己家似的,竟走到御案前拿起桌上的文书看了两眼又放下,轻笑道:‘张公的心思叶某岂能不明,只可惜宰他之前,苏剑豪的大军恐怕已攻到了禁宫之内了。’

张全见他行动、说话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感觉,心里更是不爽,喝问道:‘你到底想说甚么?’

叶歆不以为意,笑道:‘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剑豪是我的敌人,你自然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来帮你。’

‘帮我?’张全微微一愣。

叶歆大手一挥,露出一副傲然之色,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四十余万大军正在攻打昌州,不想让苏方志搅了我的好局,搞了个甚么四国联盟,我虽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能少一事毕竟有好处,你这里若是能牵制或是击败苏剑豪,对我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我来了。’

张全当然知道昌州发生的事情,因此也在奇怪叶歆为甚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战场,跑到自己的天武城来。他听了这话也若有所悟,倒也相信叶歆说的话,苏家的势力越来越大,不但对自己是大敌,对北方的叶歆也存在潜在的威胁,可以算是两家共同的敌人,若是自己能击败苏家,不但实力能保,也能削弱苏家对其他势力的压力。

想到这些,张全不免心动,却也知道这个叶歆是出了名的难缠之人,机智诡诈,一不小心就被他趁虚而入,因而盯着他问道:‘苏剑豪大军步步进逼,大皇子又不断在我内部发动暴动,我根本抽不出手来反攻。’

叶歆指着他身下的龙椅笑道:‘要治此疾,张公需要离开那张椅子。’

张全原想着他会有甚么提议,没料到竟是要自己退位。为了这张龙椅,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机,熬到现在好不容易坐了几天,哪肯轻易放弃,急得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大声怒喝道:‘你到底在说甚么?’

叶歆早就料到他有此反应,丝毫不以为意,淡淡地道:‘我说的是实话,你要想活命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投降苏剑豪,二是战胜他。不过第一个选择恐怕往后的日子不好,降君不如降臣,只怕会软禁一生,甚至被苏家暗中处决。第二个选择还有一线机会,休养生息后还能有所作为。’

张全见他不理自己又改变话题,心头的怒火像是被突然冰冻,半天才反应过来,茫然应道:‘我当然想击败苏剑豪。’

‘既然如此你就必须先解决内忧,然后才能全力抗击苏剑豪,而解决内忧唯一的方法就是你把皇位让给大皇子,拥他登位,然后你做辅政王,总理朝政,这样他做了皇帝,你保留权力。’

张全这才明白叶歆的意思,是要把两股势力结合起来共同对抗苏家,这一点的确可行,而且一旦成功,他的影响力会大大增强,心里不快化为乌有,缓缓地坐回龙椅,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做皇帝的滋味其实不好受。’叶歆指了指堆积如山的奏章,轻笑道:‘皇位与权力其实并不相等,像我这样无名无份不也控制了数十万大军和几百万百姓,虽然皇位是权力的来源,但也只是来源之一,真正的权力是甚么张公应该清楚,好好考虑吧!’

张全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盯着他问道:‘你是为大皇子做说客的?’

叶歆摆摆手,笑道:‘非也,我只是不愿意看着苏家东面唯一的牵制力量就此消失,所以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其实大皇子哪能与张公相比,他虽然有些才能,但没有声望,也没有军威,既不会打仗又不会用人,怎能比得上你这个老谋深算的大将军,对抗苏家只有你才能成功,他不行,所以我希望实权依然由你掌握,这样才能达到最终的目的。’

一番吹捧说得张全有些飘飘然,想到自己在官场几次沉浮,扶植的皇帝也有两个,大皇子却被迫躲到海外,若不是苏剑豪的大军牵制了力量,凭大皇子那点实力根本不足以动摇根基。

就算把皇位让给大皇子也不怕,日后再把他废了也很容易,现在最要紧的是击败苏家大军,维持国家内部的稳定与繁荣。

‘这事我会仔细考虑。’张全心里虽然同意,但口还是封得很紧,不愿让叶歆轻易揣摩到自己的心意。

叶歆早就对他了若指掌,一听这话就知道其中含意,催逼道:‘张公还是当机立断较好,毕竟岁月不饶人,若是你的地盘再次缩小,就算让位也于事无补了。’

为了自己的生命与手中的权力,张全咬了咬牙,狠下心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同意让位,不过大皇子必须答应我做辅政王,总领朝中一切事务。’

‘当然,这是最基本的原则,至于将来是他杀你还是你杀他,或是和平共处,就看你们双方了,再也与我无关。’

张全心里暗暗骂叶歆狡猾,却也佩服他的胆识,一方霸主居然敢独自一人到敌国游说,若没有足够勇气绝对不可能办到。

叶歆并不是喜欢冒险,这次出发前早已成竹在胸,张全和大皇子这两个势力在苏家这只老虎面前就像两只爱打架的小猫,无论怎样,结果都是死,但两只猫合力起来至少可以拖延苏家一统南方的脚步。

成功游说了张全,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要让大皇子答应与仇人结盟,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叶歆刚才与张全的交谈中批评过大皇子,然而在他的心里,大皇子的评价却不低,这个性格阴沈、手段狠辣的皇子的确有他独到之处,若是他父亲早一点把皇位传给他,以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也许可以将乱世之兆瓦解于初期。

‘大皇子大概正在幻想着暴动会成功,可惜他是个不错的决策者,却没有好的执行者。’望着街上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血污,叶歆摇了摇头。

他与马怀仁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却仿佛心有灵犀般一起来到雪竹庄。

‘公……公子!’马怀仁正在安置政变中的伤者,以及失败之后的种种应变计划,没想到叶歆会找到这里,顿时吃了一惊。

叶歆走入雪竹庄的大厅,扫视了满屋子的伤员一眼,轻笑道:‘各位的运气不好,政变不成实在有些可惜。’

一名受伤的武士突然窜了起来,暴跳如雷地盯着他喝问道:‘是不是你向那狗皇帝报了信,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来的那么快。’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叶歆,眼中杀气腾腾,如果叶歆的回答不能说服他们,只怕立时就是血溅当场。

马怀仁吓了一大跳,连忙摇手安抚道:‘各位稍安勿躁,大家都还有伤在身,不要轻动,有话慢慢说。’

叶歆用不屑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人,冷冷笑道:‘你们自己无能,事办不成也不必把罪责都推在别人身上吧?有你们这些部下,大皇子只怕是好梦难圆。’

‘你……’武士气得怒发冲冠,转身就去找佩剑。

‘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够笨的,我若是想杀你,直接把张全叫到这里,一个都跑不了。’

叶歆的笑声仿佛千支小针,深深地扎痛了他们,却也无话可说。

马怀仁劝道:‘公子,还是别说了,大家心里正不舒服,不如到后院坐坐吧!’

叶歆淡淡地道:‘你们也不想想,张全是禁军出身,又担任过九门提督,手下的文武大臣大都是从禁军或是九门提督衙门爬上来的,对市面的小动静有着敏锐的警觉,你们不买通九门提督衙门的人,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行动,而且昨夜的行动毫无章法,被人分而治之,岂有不败之理?’

叶歆一番话说得众人体无完肤,然而字字珠玑,深刻地道出了政变失败的原因,一个个羞得几乎想找个地缝往里钻。

马怀仁听着感叹不已,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士,虽然没有参与政变,却能把事情看得透透的,具有这种能力的人才指挥行动才有成功的可能,像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虽然嘴里义正辞严,但做起事来却是拖泥带水,想成功都难。

马怀仁走前托着叶歆的手臂引向一把空椅,恭敬地道:‘公子,有话坐下说。’

叶歆不想浪费时间,望着他直接了当地道:‘我要见大皇子,你去安排一下。’

马怀仁不安地问道:‘您有甚么事吗?’

叶歆嘿嘿笑道:‘找他做皇帝。’

‘啊!’屋内所有的人都惊得跳了起来,就连身上的伤也忘记了,目瞪口呆地盯着叶歆,弄不清他的葫芦里卖得甚么药。

马怀仁愣愣地看着叶歆,那若无其事的表情令他无法不信,又无法全信。

‘好了,有话见到大皇子再说。马怀仁,你去安排,我现在就起程。’

‘这可行吗?’马怀仁忍不住问道。

叶歆顾左右而言他道:‘每一个时辰都意味着苏剑豪的大军可能攻占一座小城,你若是拖拖拉拉,就算大皇子坐上皇位,属于他的国家恐怕就只有他脚下的几寸土地。’

‘是!我现在就去安排马车上路。’马怀仁熟知叶歆的脾气,办事素来果断,对下人的要求也是一样。他扔下满屋的伤者,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叶歆神色一变,满脸笑意地看着在场的伤者,轻笑道:‘若是各位运气好,不久之后也许可以弄个名实相符的小官做,不过能做多久就要看苏剑豪了。’

空气中的阴霾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的眼中都出现了期盼之色。

叶歆仔细地端详着每个人的表情,心中暗道:‘大皇子虽然有才,不过看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靠着这些人想争皇位,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丁才与这些人混在一起,太可惜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丁才抢回肃州做辅政大臣,日后对儿子会有莫大的好处。

第五章

夜寒见云璧一直不说话,微微一笑,扬声又道:‘大将军不必犹豫了,一意孤行只怕对清月国没有任何好处,苏家对清月国的地盘一直虎视眈眈,若是再与我军为敌,以清月国的国力实难两面作战。你我两交素来无怨,加上云大小姐现在又是天龙之臣,贵为一品诰命夫人,说明你我两方早就是一家,现在再结同盟也是理所应当之事,还望您三思而后行,不要替清月国种下苦果。’

‘父亲!现在怎么办?’云从龙被说得怦然心动,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父亲。

云璧知道清月国现在的处境,顺州连年征战,已是军疲民枯,没有七八年无法复原,因此一切军需都要清月国内供给,然而数面御敌终非良策,且有覆国之险,他一直都为之担心,只是朝廷看上了昌州这块肥肉,却不知道得到这块肥肉要付出多大代价。

‘夜相请先回去,云某虽是主帅,却无法决断,这事必须请皇上定夺,因此还望贵军不可草率行事。’

‘我军明日西征,行营驻地只留一千守军,若是云大将军要战,就请先取行营。’夜寒不等回应,拨马就走。

云璧望着归入军阵的身影,禁不住长叹一声,赞道:‘好个厉害人物,临走还逼我下套,叶歆有此人相助,难怪诸事顺利,可惜我清月国内没有这样的人才啊!’

‘父亲,看来我们决断的时候到了,叶歆和苏剑豪一龙一虎,迟早南北称霸,我们若不早作打算,只怕会成为两家的牺牲品。’

云璧望向渐渐离去的肃州大军,心里一阵起伏。天下大势表面上混乱不堪,但暗中已经稳定了,北方的叶家与南方的苏家会成为主导两个区域的主要势力,而像清月国、张全、银雪帝国以及屈家所能做的不是争取一统天下,而是保全现有的势力与地盘。现在屈家危在旦夕,张全也好不了多少,清月国必须考虑自己的出路,只有站稳了才能再走下一步,否则只会摔倒。

‘回去吧!我要写份奏章。’

‘难道您真想退兵?’

云璧语重心长地道:‘我并非担心昌州,而是担心顺州。苏方志表面上停止了进攻,因为他想先把张全灭了,再夺下双龙城,如此便无后顾之忧,然后对付清月国,而我带了十万大军到此处,顺州防务显得有些空虚,国内除了禁军外再也没有其他可用之兵,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与叶歆谈判,让他把昌州南部割给清月国,然后任他袭取凉州,我们去攻宁州。’

‘眠月河到了这里折往北上,因此没了天险,必须驻以重兵,夜寒断然不会让自己的腹部下面放着一把利刃,若是谈判,只怕他们连这座萧关也会要回去。’

云从龙喃喃地道:‘十万大军若是空手而回,只怕朝中会有非议,对我云家不利。’

云璧苦笑道:‘我担心的就是这点,否则占了这几座城池便已经足够,你我父子统兵在外,女儿又嫁给龙天行,朝中早有非议,还有人向皇上进言,说我们父子有通敌之嫌,不宜统兵,只因军中无人可以为帅,所以还是让我们出来了。’

与云璧父子那边的沉寂相比,夜寒显得极为轻松,带着安远回到漠城。

经此一事,安远彻底吓怕了,只住了一夜就来到夜寒的中军行营告辞,连礼物都不敢收。

夜寒早就知道他会如此,一见他到来便热情地迎了上去,不等他说话,抢着道:‘安兄来的正好,今日我安排了酒宴歌舞,一定让你尽兴,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

‘夜相,我想……’

‘我知道你辛苦,所以特意安排了几名歌妓,都是艳名在外的美人,走!’夜寒拉着他便往偏厅走去,根本不给他辞行的机会。

安远哪能与夜寒相抗,在美酒与女色之下很快就成了夜寒手中的工具,五日后带着无数的礼物还有夜寒的一封信回到双龙城。此时,旷国雄派往宁州苏方志军中的使者也回到了双龙城。

旷国雄正等得心焦,见两个使者同时回来,立即召见,却发现两方都提出了优厚的条件,一个许以草原封王,一个答应划出旧都为封地,让他颐养天年,他不禁大感为难。

与此同时,夜寒又命令淤全罗率领所辖十万大军西进,与攻打芷水的岳风齐头并进,全力攻取昌州,而军营之中果然如他所言,只有一千士兵巡视,从而表示对清月国毫无敌意。

铁凉的骑兵也抓住机会,不断冲破防线,进入昌州中腹,但没有攻城掠地,只有针对昌州的各处粮食与军需仓库。

屈复清也是焦头烂额,尚武全面的攻击使他的几座要城战火不断,又听说岳风领着五万大军直捣芷水,更是头疼。昌州并无险关可守,要想守土就必须拥有庞大的军力,但十万之兵要对抗三十万大军,布置兵力时每每捉襟见肘,防线总会露出缝隙,现在敌人突然发动奇兵冲击,战线更是难保。

由于前线吃紧,他不敢从前线抽调兵源,因而面临无兵可派的窘境,只能派儿子屈显武向清月国求援,然而清月国因为夜寒的一番举动,不敢轻进,只派了几千士兵沿着昌州南面边界进发,接管了几处小型的城塞,使清月国的国境线向北推移了数十里,但行动只限于此,不肯正面与肃州军交战。

屈显武屡次求兵,云璧父子早已打定主意,这场战争只能混水摸鱼,不能以力相拼,所以总是借故推脱,屈显武知道清月国不愿正面抗击肃州军,只能无奈地离开。

‘父亲!我回来了。’

看着前去救援的小儿子,屈复清急忙问道:‘情况如何?’

屈显武苦笑着摇了摇头,深锁着眉头愤恨地道:‘云氏父子占了我们一些小城,然后就罢兵不前,我去劝说,他们也总是以兵力不足为由拒绝进兵,看来不能指望他们了,一切只能由我们自己应付。’

屈复清气得跺脚,愤愤不平地道:‘这些可恶的家伙,分明是想等我势微,然后吞食昌州。’

‘父亲,我军战线太长,军力不足,以至于防线薄弱,被天龙骑兵屡屡突破,如入无人之境。依孩儿看,不如收缩防线,这样也许会有更多胜算。’

屈复清早已想到这一点,但白白放弃城池心有不甘,因此一直没有下决心,现在情势逼人,似乎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不能把城池白白留给叶歆,就算走,我也要给他留下麻烦。’

屈复清派出使者,请清月军接管虎峡、巴塘、南安和芷水四处要塞,以及附近所有的府县,几乎将半个昌州割让给清月国,但同时也把难题抛给了云璧。

云璧当然不会轻易上当,但面对数十个府县的厮大领土,他麾下的将军们却不能不为之心动,不少人都提议他接管芷水和南安两处,让肃州大军接收巴塘和虎峡,使他们有西进之路,不至于把目标对准清月国。

云璧沉思了很久,最后终于答应接管芷水一带,这并不是为了贪图土地,而是为了日后与叶歆谈判时争取更多的筹码。

负责芷水一带攻击的是岳风,得到夜寒的指示,他立即带兵北移,让出通往芷水城的道路,以示诚意。

与此同时,北面的尚武和淤全罗的二十万大军已突破无人防守的南安、巴塘和虎峡三处要塞,前锋再度逼近屈家军的新防线。

相对而言,这条防线的确短些,屈复清利用了中间短短的丘陵地带做为屏障,在潜龙潭、苍月峡几处布下重兵,同时放弃了昌州的西南部,只守着大约三分之一的土地,以及屈家的老巢昌州城。

夜寒将三十万大军重新布置,淤全罗进兵昌州西南,岳风控制着昌州中部,而尚武则控制中北部地区,留下昌州东南区域,完全让给了清月国。

虽然面对空空荡荡的广阔土地,云璧却不敢动一兵一卒,老谋深算的他看得很清楚,眼前虽然没有大军阻挡,但只要他轻动,黄延功、岳风、尚武和淤全罗的四路大军立即形成合围之势,他连回家的机会都没了。

转眼已是除夕,叶歆带着丁才、马怀仁到了武化城,司马丞也在武化城,因此便在府中备下酒宴,一是替叶歆接风洗尘,二是庆贺新年的到来,偌大的将军府渲染得热闹非凡,峰、岚一家四口也都被请来赴宴。

酒杯还没有端起来,河帮便送来了昌州的军报。

‘大人!大喜啊!’司马丞捧着军报一个箭步便冲回厅中。

叶歆见他喜得眉飞色舞,笑容满面,知道必然是前线战事有所进展,含笑道:‘坐下来慢慢说。’

峰却心急地叫道:‘司马将军快说吧!’

这两个月,知府大印一直掌握在峰的手里,与司马丞一起处理仙主堂奸细之事,由于他性格爽朗活泼,很得司马丞赏识。

司马丞喜孜孜地坐回座位,笑道:‘清月国按兵不动,屈家守不住战线,被迫撤退,现在我军已占了昌州一半的土地,屈家军困守在昌州西北方。’

叶歆着实感到高兴,笑道:‘想不到进展得这么快,夜寒的治军手腕的确是不俗啊!’

峰端起酒杯笑道:‘该连喝三杯才对,来来来,为叶大哥一统北方干杯!’

叶歆却显得十分慎重,沉声道:‘言之过早,屈家在昌州经营了数十年,如此轻易就放弃一半土地,心中必然不甘。’

马怀仁笑着插嘴道:‘不甘又如何,四十万大军压制之下,屈复清也无计可施。’

‘没有那么简单!’叶歆用略带斥责的语气顶了一句,沉吟后又道:‘一时一地并不代表甚么,我军虽胜,但要控制的范围增加,兵力相对较为分散,而昌州百姓习惯了屈家的统治,一时间未必能接受我军,若屈复清再从中挑拨,我军除了要对付屈家军外,还要面对平民,昌州的百余万平民一旦暴动起来,大军也无能为力。’

一席话将高兴的气氛完全打碎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叶歆如此小心谨慎。

司马丞也知道兵者虚虚实实,退避有时候也是进攻的一种方法,道:‘大人说的没错,不过主动权在我军控制之下,只要小心应对,应该不会有大碍。’

叶歆拿着酒杯摇了摇头,神色越来越凝重,喃喃自语道:‘若我是屈复清,面对大军压境也不会一味死守,十万对四十万,还要提防清月国趁虚而入。’

‘大人的意思……屈复清有意让清月国吸引我军的攻击?’

叶歆望着他,反问道:‘如果你是一只狐狸,面前蹲着一头虎、一只狼,都想动手吃掉你,你会怎么做呢?’

司马氶微微一愣,沉思片刻后应道:‘若是有力量,自然全力相抗,若是力所不及,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对手自相残杀,然后逐个击败。’

‘不错,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先示弱,让老虎和狼都以为稳操胜券,它们就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如何制约对方,清月国如果一定要得到昌州,就必须向我军开战。’

‘清月国只怕不敢吧!’

‘也许吧!不过不敢不等于不顾,屈家的防御面收缩了,我军的防御面却增加,就算明知清月国不敢动手,但也不能不防,进攻时就不能肆无忌惮,还要顾忌粮草仓库。我若是屈复清,也会从此处下手,他们对昌州太熟悉了,只怕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方位,找些人骚扰粮仓是必然。’

司马丞终于意识到他在担忧甚么,不禁恍然大悟,神色也渐趋凝重,沉声道:‘大人所虑极是,从粮食上做手脚是打击军心、士气最有效的作法。’

‘其实还有最狠毒的一招。’

‘甚么招?’峰好奇地抢着问道。

叶歆指着满桌的酒菜微微一笑,道:‘让昌州百姓缺粮,如此占领军就必须向百姓发放粮食,否则必然引发暴动,然而行军粮草有限,又是顾忌粮道的平安,如今正值隆冬,大雪漫天,运粮更难,军中缺粮,不战自溃,屈复清大概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在座众人无不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个‘退’字竟还有这么深的讲究,不禁都慨叹战争是一门大学问,并不是看到表面就能明白的事情。

丁才拿着酒杯叹道:‘为官之道、为将之道,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彻悟的,大人虽然年轻,却洞悉其中奥妙,真乃天人!’

叶歆摇头笑道:‘过奖了,我只是经常抱着杞人忧天的想法而已。’

司马丞赞叹道:‘旁人都觉得杞人忧天是白费力气,只有大人引为至理名言,并一直遵循,这就是大人的成功之道啊!’

‘我看还是喝酒吧!不然我迟早会被你们用话喂饱了!’

‘干!’峰起身碰了碰杯,然后一饮而尽,笑道:‘我甚么也不懂,只知道叶大哥叫我做甚么,我就做甚么,反正做了就没错。’

‘峰小弟,你打算在此做个清知府,还是随我到战场上去逛逛?’

峰看了看司马丞,又看了看姐姐和妻子,面有难色地道:‘我都想做,只是……’

叶歆哈哈笑道:‘我以为峰小弟总是那么爽朗,想不到也有为难的时候,刚才我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说笑而已。’

众人都笑了起来。

司马丞笑了一阵,又问道:‘大人走银州草原回肃州,还是回昌州统兵?’

‘我还要再去一趟双龙城,想必这几个月旷国雄一直寝食不安,是时候甩鞭子了!’

‘他真的会答应吗?’

‘天下大势如此,他不可能再做中州皇帝之梦,要想下半生能平安渡过就必须换个地方,我猜他此刻大概正在肃州与苏家两者之间为难,我若不去,只怕会被苏方志捷足先登。’

众人恍然大悟,无不赞叹叶歆洞察先机,防患于未然。

叶歆望着司马丞,问道:‘这里粮食储备如何?’

‘经济繁荣,社会稳定,所以粮食储备十分充足,今年秋末时节还因为粮食太多,需要在广昌汉岭等地兴建大批粮仓存粮,我和龙大将军都觉得大人东征之日不远,需要广积粮草以备后用。’

叶歆大感欣慰,含笑道:‘司马兄说的不错,此战乱之秋,粮食生产不易,是应该及早储备粮草,不过现在昌州战事吃紧,我希望你拨出粮食经河帮运往昌州,以解燃眉之急。’

‘运粮去昌州!’

此地与昌州有千里之遥,中间又隔着旷国雄的领地,叶歆居然还要运粮过去,司马丞实在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已明白此举是因为担心屈复清坚壁清野之策,昌州一旦缺粮就会引起民变,直接影响到战事的成败。

因而司马丞含笑应道:‘大人放心,明日一早我就下令让汾桐之地的粮仓运粮上船。’

‘好!若是如此,昌州便高枕无忧!’叶歆开怀一笑,端着酒杯起身,道:‘今日是除夕佳期,我敬大家一杯。’

第二章

大皇子的总部设置在眠月河口的朝日城,这里拥有天然的良港,一旦发生变化就可以立即登船出海,避到海外小岛去,所以大皇子刚刚登岸就把目光锁定在此城,后来守城的将领向他投降,因此轻易得到了朝日城,并坐镇此处指挥各地叛乱。

由于有马怀仁随行,马车很顺利地进入大皇子势力范围,直接驶入朝日城。

此刻大皇子只拥有一府六县之地,麾下领兵三万,在叶歆眼中连守城都不够,更别说扩张。

‘公子,您真的有把握?’望着身边的奇男子,马怀仁总有些不安,这是个谁也摸不透猜不准的人物,心里在打甚么算盘谁也不知道。

叶歆微笑道:‘反正就快到了,到时候一起去听听不就行了。’

想到大皇子的脾气,马怀仁又有些不安,那个素来以冷面著称的主子喜怒不形于色,手段却是非常狠毒,就算在海外落难之时也没有一丝收敛,自己几次失误都差点丧命,现在想起依然心有余悸。

想着,他提议道:‘公子,大皇子这人不好相处,我看不如先去找丁才吧!他现在就在城里,在大皇子面前也算说得上话。’

提起丁才,叶歆又是一阵惋惜,如此的人才不能为肃州做事也就罢,偏偏在大皇子这艘注定要沉的船上做事,迟早有一天也会随着沉船一起被水淹没。

‘要想个办法在船沉之前把他拉下船才行。’

叶歆对丁才有着绝对的信任,甚至当年把被困在笼中的妻子交给他照料,眼见自己要离开政治场的时间越来越短,像丁才这样的忠能之士无论如何也要安置在儿子身边,这便是新皇朝最好的保证。

‘公子?’马怀仁见叶歆没有反应,拉停坐骑看了他一眼。

‘去丁才家。’

‘好!’

又走了片刻,马怀仁把马车赶到丁才的家门前,道:‘我们到了。’

‘哦!’撩开车帘,一阵又湿又冷的寒风吹来,叶歆猛地打个了寒噤。

‘公子,这里是海边,海风很冷,您小心。’马怀仁恭敬地搀着手臂扶他下车。

‘没事!’自从修炼灵术,叶歆的身子便再无病疼,寒风虽然刺骨,但下车走两步已经没事了。

马怀仁指着左侧的一间小宅道:‘这就是丁才的家。’

‘是吗?’叶歆仔细打量了两眼。

宅门很小,中间一道黑色木门,门前甚么也没有,丝毫不像大臣的府第,觉得实在委屈了丁才。以他的才干,就算不是出将入相也应该是一二品大员,应该住在宽宅大院之中,看到这样的府第,叶歆不禁对大皇子的做法有些愤怒。

‘公子……’见他望着黑色的宅门沉思不语,眼中寒光闪烁,怒气渐生,马怀仁有些不安,小声唤了一声。

叶歆转头盯着他问道:‘丁才现在是甚么职衔?’

马怀仁想了想后才应道:‘我离开的时候好像是光禄寺少卿,现在是甚么职位就不知道了。’

‘甚么?光禄寺少卿!’叶歆瞳孔突然放大,转身瞪着马怀仁,脸色沉得像香炉里的灰。

马怀仁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呐呐地道:‘没……没错,是光禄寺少卿。’

叶歆听了摇头顿足,大声叹道:‘暴殄天物啊!如此的人才竟然放在区区光禄寺任职,大皇子的这种用人手腕哪有可能复国,真是可笑之极。’

‘公子,这个职务是委屈了丁才,只是现在大皇子只有巴掌大的地盘,一切官职都是虚名!’马怀仁这才知道叶歆是因为丁才出任闲职而发怒,不禁感叹叶歆对丁才的爱护之情。

‘嗯!知道了。’叶歆心情不好,也不想多提,走到黑色木门前拍了拍,高声唤道:‘有人吗?’

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探头出来张望了两眼,问道:‘您是谁?找我家先生有事吗?’

叶歆含笑道:‘我是你家先生的好友,远道而来拜访他,他在家吗?’

‘不在,去议事了,一会儿才回来。’

叶歆朝院内望了一眼,问道:‘我能进去等吗?’

小厮歪着头想了半天,最后才点点头道:‘先生说待客要尊礼道,既然您想进来,就进来吧!’

叶歆见他稚气未消地说着大道理,不禁莞尔,眉头也舒展了,笑着回头对马怀仁道:‘你也进来一起等吧!’

‘是!’马怀仁把马车安置妥当,然后陪着叶歆进了宅子。

傍晚时分,丁才提着一包小酱肉和一壶酒回到家,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知道有客到了,纳闷地走入院子,见小厮迎来,立即问道:‘有人来了?’

小厮朝他行了礼,然后才禀道:‘先生,您的两位朋友已经在厅里等了两个时辰了,家里没茶,只能用热水招呼。’

‘朋友?’丁才思索了一阵,虽然在大皇子手下做事,但朋友却不多,能在厅里等两个时辰,说明必有要事。

想到此处,他急忙把酱肉和酒交给小厮,急匆匆走入厅中。

他刚踏入厅门,就见墙边站着一名两鬓皆白的男子,心头大震,定晴再看,果然是叶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颤声问道:‘公子……您怎么来了?’

叶歆早已听到院内的动静,知道丁才回来,见他如此激动,心里也十分感动,拉着他笑道:‘想看看你,所以就叫马怀仁带我来了。’

丁才的确非常惊愕,四十万肃州大军南征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朝日城,大皇子与手下众官都在说着这件事,没想到叶歆舍下南征大军,竟跑这么远来看自己,感动地不知道说甚么好,含着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叶歆知道他的心情,拍拍他的肩头,亲切地笑道:‘丁大哥,你瘦了不少,看来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啊!’

‘公子!’在大皇子手下待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像叶歆这样关心过他,丁才眼圈一红,泪水也流了下来,感动地道:‘有大人这番知遇之恩,丁才死而无憾了。’

看着丁才这番表现,马怀仁也不禁暗暗叹息,若论待人,叶歆比现在这个主公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不是当初那场政变,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心里既愧又悔,开始琢磨着重新投入叶歆麾下做事。

叶歆笑道:‘好好的说甚么死啊!你才三十出头,日子还长着呢!’

丁才用衣袖拭了拭眼泪,含笑问道:‘公子不在昌州总领大军,跑到朝日城来有甚么事吗?’

‘首先是来看看你,想不到你过得如此清贫,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叶歆瞥了一眼茶碗的白开水。

丁才脸上一红,尴尬地道:‘有大军刚刚到此,军费不足,所以粮饷也少了些,不过我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只是怠慢了公子,心里不安。’

叶歆长叹道:‘我素来不讲究这些,倒没甚么,只是你天天这么过又何苦呢?我看着都替你委屈,你又不是不认识魏劭,缺甚么找河帮要就是了,魏劭不可能不顾的。’

丁才又流下热泪,感动地道:‘公子垂爱之情,丁才感激,不过我以前和弟弟也都是这么过的,习惯就好,河帮毕竟是大人的部下,我虽然不怕甚么,但让别人发现了难免会有是非。’

叶歆怒目哼了一声,满脸不悦地道:‘哪个不知道你丁才是我的朋友,谁敢说甚么是非,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丁才身子一颤,突然起身撩袍跪倒在叶歆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慨然道:‘丁才不能在公子身边效力,实在有愧公子的一番厚爱。’

听了这话,叶歆知道他没有到肃州的打算,心里便开始琢磨如何把他弄到肃州,只要一到了肃州,就由不得他离开了。

叩完了三个头,丁才才坐回原位,又问道:‘不知弟弟现在如何?’

见他问起弟弟丁旭,叶歆心中一动,脑海中随即跳出一计,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容,眉头也拧成了疙瘩。

丁才心头一震,紧张地问道:‘弟弟怎么了?是不是出甚么事了?’

叶歆苦笑道:‘丁旭现在是御前大臣,这次南征由夜寒为帅,丁旭与紫如留在都城总领一切政务,只可惜我离开昌州军营之时北面刚好传来消息,听说他突然患了重病,昏迷在床,不能理事,似乎还有生命之险。’

‘弟弟!’消息仿佛晴天霹雳,丁才一听就傻了,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些年两兄弟相依为命,感情至深,而他没有娶妻,因此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弟弟的身上。

叶歆心里暗笑,表面上却一直绷着,哀叹道:‘我看他此刻最想见的人莫过于你,若是方便的话就回去一趟,见一见他︱︱若是没事倒也罢了,若真是……病入膏肓,也好见最后一面。’

渡疙瘩。

叶歆知道再往下劝就太明显了,转而又安慰道:‘也许只是大病一场,并没有生命危险,你不必太担心。’

‘我这弟弟……唉!’丁才担心地连连跺了跺脚。

马怀仁感觉到气氛有些沉,也劝慰道:‘丁大人,令弟吉人天相,应该不会有碍,你就放心吧!公子这次来有要事要办,不如先谈谈公事吧!’

‘公事?’丁才收起戚容,纳闷地望着叶歆问道:‘公子有公事要办吗?’

叶歆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也没甚么大不了,无非是找个机会见见大皇子。’

‘哦!’丁才大感惊奇,叶歆既然有意让儿子做皇帝,不应该再与大皇子有任何纠纷。

叶歆起身笑道:‘这样吧,我们一起去见见大皇子,然后找个好地方喝一杯。’

丁才也想跟他聊聊,笑道:‘好,我现在就领公子去。’

叶歆转头笑道:‘马怀仁,你也一起去吧!’

‘是!’马怀仁把叶歆带到此地,心里一直嘀咕着叶歆如何让大皇子做皇帝,这种场面又怎么会缺席。

在丁才两人的引领下,叶歆很快便来到置在原知府衙门的‘行宫’。

大皇子刚刚与几名亲信用罢晚膳,正说着天下大事,突然听说丁才领着叶歆前来拜访,着实大吃了一惊。

‘你再说一遍,是谁来了?’

‘光禄寺少卿丁大人引着肃州叶歆正在门外等候。’

大皇子阴霾的表情更加深沉了,冷漠的目光中透着无限猜疑,看着身边的亲信们问道:‘叶歆无端来访,必有要事。’

一名谋士沉吟道:‘王爷,会不会是他改变了主意,要请您去肃州做皇帝?’

大皇子愣了愣,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道:‘肃州四十万南征大军正在攻打昌州,屈家、清月国、旷国雄与苏家四家联盟,叶歆现在需要的是军队,而不是皇帝。’

‘可是叶歆千里迢迢跑到朝日城中,不会只是个礼貌性的拜会吧?’

大皇子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淡淡地道:‘无论如何,见了自然清楚。’

‘王爷!要不要埋伏几个人……’

大皇子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杀了他,肃州也不会是我的,现在我们与肃州没有利益冲突,就算他不称臣,两家也可以结盟,对我们大有好处,何况他的身手是出了名的,若是被他发现我们有埋伏,只怕首先没命的是我们。’

这名亲信被斥的脸红耳赤,悻悻地坐回了原位,其他几个人见了都暗暗欢喜。

‘请叶……公进来!’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叶歆在丁才和马怀仁的陪同下泰然自若地走进了偏厅,平静的目光扫视了一阵,最后落在大皇子的脸上,微微一笑,拱手问候道:‘王爷别来无恙!’

大皇子端着王爷的架子,指了指特地放在身边的酸枝木椅,淡淡地道:‘叶公请坐下来慢慢说。’

‘谢坐!’叶歆毫不客气,撩袍坐了下来,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目光只停在大皇子的脸上,对其他在座的谋士都视而不见,狂傲之态令在场的人都为之侧目。

丁才和马怀仁没想到他会摆出这种姿态,都感到十分惊讶,这位主公素来平和,这番举动必然别有深意。

大皇子看在眼中,脸色更阴沉,曾几何时这个男子还只是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官职不过六品,俸禄微薄,与当时已是荣亲王的他身分、地位相差十万八千里,现在却与自己平起平坐,而他手里的地盘是自己的几百几千倍,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碱一股脑涌上心头。

丁才和马怀仁在角落里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叶歆,不知道他会说些甚么,然而叶歆一开口便令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这次来,是想请王爷登基。’

‘甚么!’大皇子也惊得目瞪口呆,心中一阵狂喜,若是能得到叶歆的支持在肃州登位,天龙朝中兴便有望了。

叶歆接下来的话却又将他的美梦狠狠地打散了,只见叶歆轻轻一笑,道:‘张全自知没有实力做皇帝,愿意退下皇位,奉王爷您为新帝。’

‘张全!’大皇子的心情从高峰跌至低谷,神色更是阴冷,略带不悦的目光紧盯着叶歆,淡淡地道:‘这乱国之贼,先是助我三弟弑父杀弟,篡位登帝,之后又发动兵变推翻了他,把十弟那个傻子推上了皇位,又觉得不过瘾,再次废掉皇帝,自己坐上了宝座,现在居然说甚么退出皇位,简直可笑之极,像他这种反覆小人的话根本不能信。’

叶歆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了才慢条斯理地道:‘王爷这种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时不与人。’

‘时不与人?这话怎么说?’大皇子摸不透他骨子里的深意,渐渐显得有些不安。

对手之中唯一令他感到惧意的就只有叶歆,这个人神出鬼没,手段高明,往往能从不能入手处入手,任何一丝破绽落入他的手中都变成一把利刃。

叶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光第一次扫向在座的诸位谋士,见他们都是一脸茫然,微微一笑,面对大皇子道:‘若是王爷早两年就出来与张全争位,那时诸侯纷争,大皇子只要挤走张全便可成为一方诸侯,然后再慢慢图霸,大事可成。’

大皇子哼了一声,不愿回应。

一名亲信扬扬得意地道:‘当时王爷孤悬海外,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如今虽然晚了些,但我大军甫一登岸,军队大将便纷纷来投,转眼间已占领了朝日城及周边地区,攻取旧都是指日可待。’

大皇子虽然不动声色,但眼中的笑意却逃不过叶歆的眼睛。

叶歆微微一笑,驳斥道:‘此言差矣,一府六县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地方,三万大军更是不足为道,想我肃州总兵力达七十万,此次南征也并非倾国之力,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一点,如今苏家势大,张全正全力守土,虽是如此却也是岌岌可危,偏偏王爷此时进犯,不但抢了地盘,还瓦解了军心民意,自此张全屡战屡败,再过不久就得灭亡了。’

‘这是他自取灭亡,活该。’众谋士不约而同大加申斥。

第六章

三日后,叶歆一行人折往南面,登上河帮的船只往双龙城而去,大批粮食也陆续利用河帮的船只往昌州运去。但由于魏劭把大批船只集中在眠月河的上游,因此运粮船队的数目有限,同样又因为船队不大,所以没有引起旷国雄的注意。

旷国雄此时在双龙城却是如坐针毡,苏方志突然将驻守在眠月河南岸的十万大军向东移了五十里,这原本只是小型的活动,却给了旷国雄沉重的压力,逼使他决定还是尽早接受苏家所提出的协议。

说来也是巧合,就在叶歆登上双龙城码头的当日,苏方志也再次重临旧地。

望着南城外热闹的迎接场面,叶歆不禁哑然失笑,转头对前来迎接的魏劭笑道:‘看来我和苏方志还真是有缘。’

魏劭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禀道:‘公子,这次苏方志的动静不小,听说二十万大军都压过来了。’

叶歆微微一哂道:‘苏方志以为我们全力攻打昌州,腾不出手压迫旷国雄,便想以武力压迫。’

丁才笑道:‘他真是失算了,哪里知道大人还会回来。’

叶歆笑了笑,指着丁才、马怀仁等人道:‘魏劭,你把他们安顿好。丁才,你们几个不要乱走,免得留下麻烦,我去会一会苏方志。’

‘您不是要去见旷国雄吗?’

叶歆笑道:‘旷国雄现在是惊弓之鸟,自然有苏方志给他压力,用不着急着见他,倒是苏方志不妨见一见。’

丁才等人还是不太明白,但知道他的心思外人很难猜测,都恭敬地答应了。

此时,苏方志刚刚被旷国雄迎入宅中。

宾主落坐之后,旷国雄含笑问道:‘苏兄这次来访不知有甚么事见教?’

虽然表面上态度亲和,但他的心里却很不自在,苏方志的二十万大军向双龙城的南城合拢,又禁止一切商贩进入平安州一带,使得双龙城市面萧条,百姓怨声载道。而商业是双龙城的命脉,如今河帮在叶歆手里,虽然河上贸易没有停顿,但他总是感到不安,如今陆上贸易通道被封,整个平安州就像死域一般。长此下去,他的财力必然枯竭,再也无法支撑十万大军。

苏方志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端着茶碗轻笑道:‘贤弟前次派使前来,愚兄深感欣慰,难得贤弟如此深明大义,愚兄又怎能推脱呢!因此已有一套完整的计划,保证让贤弟乐不思蜀。’

旷国雄见他这副神色,真想一脚踹过去,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势力萎缩,再不想出路就只有身败名裂,因此就算忍不了也必须忍。

‘苏兄!小弟的确是在考虑,只是昌州战事还在进行之中,屈复清失去昌州一半土地,情势岌岌可危,做为同盟者似乎应该做些甚么,至于将来的事还是等大战结束之后再谈较好。’

苏方志哪肯让到手的东西就此溜走,淡淡地道:‘愚兄正是为了压制叶歆才特意前来会见贤弟,只有你我联合起来一同进兵,才能抑制叶歆的扩张计划,还望贤弟三思。’

旷国雄仍未决定选择叶歆或是苏家,正衡量着两家的利弊。叶歆势头正猛,夺取昌州、凉州似乎指日可待,而苏家则根基深厚,苏方志、苏剑豪父子都是一代人杰,久必成大事,问题在于哪一家会真正兑现所允诺的条件。

‘上次遣使去宁州,苏兄说要把我安置在旧都,如今旧都还在张全手里,莫非苏兄在调侃小弟?’

苏方志哈哈一笑,傲然应道:‘张全不过是棺材里的一具枯骨,我早晚会让他到棺材里去,如今太子大军已夺取张全半壁领地,不日便可攻克旧都,又怎么会是调侃贤弟呢?’

旷国雄对东南的战事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苏方志说的是真是假,只觉得心里很不踏实,然而提出归附的人是自己,现在也不好一口拒绝,顿时大感为难。

苏方志端着茶碗品着杯中名茶,眼角的余光一直扫在旷国雄的脸上,见他面露愁容,不禁有些得意。论谈判辩驳,这个武夫哪里会是自己的对手,这双龙城迟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苏方志突然感觉像是在自己书房饮茶,十分惬意。

气氛越来越尴尬,旷国雄沉吟了很久都没开口,绞尽脑汁在想推脱之辞,忽然瞥见府中管事在厅门探头张望,心中一动,摆手唤道:‘李成,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没看到贵客在此吗?’

李成吓得一缩脑袋,陪笑道:‘大帅,门外有贵客来访。’

‘贵客?’旷国雄忽然想起上次苏方志来访,被叶歆中途打断,现在又有贵客来访,情况与当日一模一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但这次却与上次完全不同,上次自己是以盟友身分接待苏方志,两家的关系尚好,现在却是暗中敌对状态,又遭逢这尴尬时刻,他巴不得找个理由离开一下。

‘是叶歆!’

苏方志的脸色骤然一变,又青又灰,仿佛香炉中的灰沾了满脸,眼中杀气凝现,冷冷地瞟着旷国雄,心道:‘好奸诈的旷国雄,上次来访,叶歆也曾出现,这次又是如此,看来他是早有预谋,事情谈不拢就以投向叶歆做为要挟,实在是可恶之极。’

旷国雄也是大吃一惊,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这两人中必有一人将会是自己的主公,多见见倒也无妨,何况苏方志的态度咄咄逼人,正好冷他一下,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只有投靠苏家一个选择。

想着,旷国雄偷偷瞟了苏方志一眼,见他脸色青灰,眼有杀气,心里更是冷笑连连,表面上仍是故作姿态,不悦地道:‘他怎么也来了,真是不凑巧。李成,把他请到云峰阁,我随后就来。’

‘是!’李成恭敬应了一声后急步离去。

苏方志这时才冷冷地问道:‘想不到贤弟与叶歆交情如此深厚,这双龙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看来是我来的不合时宜。’

旷国雄有意让他为难,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模棱两可的应道:‘叶歆控制了河帮,这条大河就是他的家,想想真是惬意。’

苏方志哼了一声,却不愿意就此与他交恶,否则双龙城必然成为叶歆之地,对自己日后的行动大大有碍,因此不能不忍气吞声,端着茶碗一言不发地坐着。

旷国雄掸了掸衣袍,站了起来,含笑道:‘苏兄稍坐,我去见见叶歆,毕竟远来都是客,我也不想怠慢你们两家。’

‘嗯!’苏方志撇过脸不再看他。

旷国雄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笑呵呵地离开厅门,走进了旁边的云峰阁。

叶歆早有准备,见他出现立即热情地迎了上去,亲切地握着他的手道:‘旷兄真是深明大义啊!我得到消息,听说你已经派使者去了漠城,这才是忠臣良将的表率,日后必定因此名垂千古。’

旷国雄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顿时有些懵了。

叶歆反客为主,拉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含笑又道:‘闻知将军大义,因此叶某不才再度来访,以表达心中的感激。双龙城归入皇统,你我同为天龙子民,从此平安州百姓便不再受战争之苦,实在是天下之幸,我已去信朝中,请他们立即将王爵的金印与封地敕书一并送来,银州草原区也会做出相应的布置,保证将军喜欢。’

一番话既诚恳又亲切,旷国雄明知这全是为了拉拢自己,却也不能不为之感动,与之相比,苏方志的强硬态度就显得更为讨厌。

‘难得叶公如此礼贤下士,旷某岂有推脱之理,只是事情重要,需要一步步筹划……’

叶歆摆摆手没让他解释下去,微笑道:‘旷兄的难处我明白,我此次来也并非催促旷兄,只是告诉旷兄一声,一切都已为旷兄准备妥当,旷兄就算没了双龙城与十万大军,叶某也以王位相赠,封地也一亩不少。’

这番话令旷国雄感动得几乎流泪,叶歆身为一方霸主一言九鼎,他相信就算是自己真的无兵无将前去投靠,也会领受王位与封地,心里的天秤完全倒向了叶歆。

他突然起身一揖到地,诚恳道:‘叶公待人真是无可挑剔,旷某此刻才明白叶公为何能有今日成就。’

叶歆见他神色,已知大事可定,亲切地拉着他道:‘皇帝不过是一个名号,只有真正的名士才知道甚么是人生,旷兄宦海沉浮多年,应该知道其中真意,今日荣归草原,必然名传千古,也能安享太平。’

旷国雄指着外厅道:‘苏方志便在此地,若是叶公喜欢,旷某愿献苏方志人头为晋见之礼。’

叶歆摇头笑道:‘这倒不必,天下两分是必然之举,杀了苏方志还有苏剑豪,对你我都没有太大的好处。’

‘叶公难道没有一统天下的打算?’

‘一统天下?’叶歆轻轻一笑,‘谈何容易,苏家的势力已经稳固;张全虽能支持一阵,但最多不过一年;清月国若是肯退守跃虎关,倒也可以保一时太平,若是坚守顺州,恐怕也只有两三年的寿命了。而肃州之军则要东征银雪帝国,算起来南北平定时间相若,到时候两家势均力敌,要想一统天下恐怕要数十年。’

旷国雄不禁大为感叹,难怪叶歆可成大事,一个人的目光如果已经看到数年或是数十年之后的景象,自然可以定出最合理的计划。

‘好了,我们去见一见苏方志吧!’

‘您……您要见他?’旷国雄决心已定,态度更加谦卑,说话也用了敬语。

‘我久闻此人大名,虽然同朝为臣,却从未见过,今天倒想与他谈一谈︱︱旷兄,带路吧!’叶歆笑着走出了云峰阁。

旷国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但既然已决定投向他,便没有拒绝的理由,因而领着叶歆来到外厅。

苏方志正思索着如何应付突变的局面,忽然门口走入一名两鬓雪白的青年,知道此人必是叶歆,心中微感诧异,不知道他来意为何,表面上仍摆出皇帝的气度,端起架子傲然看着叶歆,却不说话,等着叶歆先表态。

叶歆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如今龙袍加身更显得苏方志气度非凡,不愧为天龙朝一代名将。

他微笑着抱了抱拳,问候道:‘苏老将军一向安好?’

苏方志见他以将军名位称呼,心里不快,哼了一声,淡淡地道:‘你是何人,朕不认识你。’

旷国雄从后赶到前面,含笑道:‘苏兄,这位便是肃州叶公。’

苏方志见他说到叶歆时眼中有敬慕之色,心中骤然一凉,知道旷国雄必然选择投向叶歆,心中又怒又悔,虽然知道叶歆觊觎双龙城,却没有想到他办得这么彻底,扔下四十万大军不顾,亲自跑来游说。

叶歆留意苏方志黯然的神色,心中暗笑,表面上却很客气,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拱手又道:‘昔年多蒙苏老将军照料,叶某才有今日,这番情,叶某终生不忘,今日得知苏老将军正在旷府作客,因此特来拜会。’

苏方志冷笑道:‘叶公子年轻有为,苏某岂敢望之项背!不知叶公子有何见教?’

‘苏公只带数十亲兵来到天龙领地,说明对我国毫无恶意。’

‘天龙领地!’苏方志猛地一颤,抬眼瞥向旷国雄,见他默不作声,知道木已成舟,一股血腥味突然向上翻涌,嗓子一甜,一团鲜血涌入口中,但他生性刚强,不愿在叶歆面前示弱,竟硬生生把血吞了回去,却不敢再开口,担心露出嘴中残留的血渍。

叶歆是学医的,见他脸色突然变红,知道是气得血气翻涌,不吐血也是内伤,微微有些感叹,想了想又道:‘听说苏三公子在南面屡战屡胜,不日便可收取张全领土,实在是可喜可贺。’

‘哪比得上叶公子的四十万大军,恐怕很快就可以袭取昌、凉二州了。’

叶歆见苏方志一味冷嘲热讽,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甚么意思,话锋一转,单刀直入道:‘想来天下两分是大势所趋,既然苏公在此,不如我们签下和平同盟如何?’

苏方志没有心理准备,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神色也不禁为之动容了,凝望着他问道:‘叶公子此言是何意思?’

‘你我两家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天下两分,划河而治,这是必然的结果。依我所见,两家不必存有甚么一统天下之心,何况两家就算相互攻击,恐怕也要数十年才能分出胜负,统一不成反闹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宁,得不偿失。’

苏方志和旷国雄都以一统天下为最终的目标,从未想过划河而治,叶歆的话无疑是一把巨锤,砸得他们心动神摇。

‘世间没有规定必须天下一统,天龙朝与铁凉、清月两国不也和平相处了几十年吗?可见一统天下未必是好事,分而治之也未必是坏事,有了外来压力,统治者才能想尽办法提升国力,如此一来,百姓得益,国家得益。反之,若天下一统,太平日久必生内乱,正如天龙朝一样,内在的腐败比任何战争的伤害都大。’

苏方志大为动容,想不到这么一个青年竟然说出这番大道理,天龙朝虽大,但内部贪污腐化,弄得民不聊生,相反清月和铁凉两国却日渐兴旺。

‘我的计划只想一统北疆,南面的事有苏公打理,如果可以签下互不侵犯条约,两国便可进入和平发展时期,对天下有利两无害。’

‘既然叶公子如此坦诚,苏某也就真言了,天下没有永远的和平,俗话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算签下互不侵犯条约,也难保没有战争。’

‘我当然知道,所以只签三十年,到时候由后世之君决定一切。’

‘三十年!’苏方志大为心动。

他虽然雄心万丈,想一统天下,但今日与叶歆一谈,发现这个青年实在是少见的人才,北面由此人打理,若想一统天下只怕要数十年的时间,既然如此倒不如罢战三十年,养精蓄锐,处理好国内民生政务,到时候儿子也才五十几岁,正是老谋深算,运筹帷幄之时,北伐或许更有机会。

旷国雄斜眼看着两人,若是签定了条约,其他势力再也没有生存的空间了,庆幸自己及时抉择,不然定会受到两家合击,死无葬身之地。

叶歆微笑望着苏方志问道:‘不知苏公意下如何?’

‘这倒是无妨,只是……’苏方志瞟了一眼旷国雄,沉声道:‘双龙城横跨眠月河,我不放心。’

叶歆拍案而起,爽快地笑道:‘双龙南城与周围府县交给苏公打理,我只取北城。’

旷国雄惊得呆若木鸡,双龙城是诸侯心仪之地,叶歆居然毫不犹豫将之一分为二,这是何等的气魄,换成别人都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不禁慨叹自己生不逢时,与这样的人物生在同一个时代实在是一种悲哀。

第三章

叶歆见众谋士这副神色,不禁嗤之以鼻,嘲弄般笑道:“你们这些谋士目光如此短浅,难怪王爷到现在还只是一府六县,想必过不了多久,王爷的性命也会被你们这些无用之士葬送。”

话语尖刻冷峻,彷彿一把利刃割在众谋士的心头,众人无不勃然大怒,纷纷起身大声斥喝。

叶歆朝着大皇子抱了抱拳,问道:“王爷若只想据此一府六县,叶某也不想多说了。”

大皇子见他左顾右盼,对众人的斥责满不在乎,挥洒之间神采照人,既显出一方之主的气度,又将自己的傲骨表露无遗,素来刻薄的他也不禁暗暗感叹叶歆真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

但他脸色还是绷得很紧,不露一丝变化,淡淡地道:“有话就说。”

叶歆指着几名谋士,冷冷地道:“王爷若是听信这几个废物之言,叶某在此敢说一年之内王爷的项上人头必然放在苏方志的桌案上。”

“你放肆!”谋士们又叫嚣起来。

叶歆用眼光的余光瞥了一下,冷嘲道:“你们这些人也太天真了,俗话说唇亡齿寒,张全的势力灭亡了,苏家难道会眼睁睁看着你坐大吗?只怕苏剑豪大军一到,区区三万人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一番话有条有理,掷地有声,说得谋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叶歆的风采与谋士们的黯然相映成趣,高低立辨,大皇子此时也有些心动,望着他问道:“难道张全退位就是因为这一点?”

“当然,这里内忧外患,只会便宜了苏家,只有你们两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才有可能抑制住苏家的攻势,大家才有活命的机会。”

“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吧!就算不成功我还能带着百姓和军队远去海外,在群岛上建立王国,然后再杀回来。”

叶歆轻笑道:“王爷,有这些手下,难怪你现在只有一府六县。至于出海更是可笑,苏家明知道你躲到海岛上,难怪会任由你们平安的生活下去?只要他们一统南面,两个月就可以建立一支庞大的战船队,到时候你们除了跳海自杀,别无他途。”

“你……”谋士之一气得浑身直颤。

大皇子瞪了手下一眼,轻喝道:“好了,听他把话说完。”

“是!”谋士这才愤愤不平地坐回原位。

叶歆淡淡一笑,又道:“其实这对王爷你也是个机会,虽然张全暂时控制了权力,但他却不敢动你一根头发,因为大敌当前,他绝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要站稳了脚步,如何把大权收回手里就要看王爷你的手段了。”

大皇子端起茶碗轻轻沾唇,细眉微挑,眼睛一转,冷笑着说道:“难道你想让我们三家拼命,你去得利?”

叶歆哈哈一笑,摆手驳道:“王爷错了,是三家得利,苏家的大军被清月国和你们牵制住,我在北面便可高枕无忧,一统北方之势也无人可止,这是我此行的目的,而你们团结之后有立足之地,有了名正言顺的皇位,至于是固守还是反攻,那就要看你们的打算。”

大皇子深深地看着叶歆,虽然知道此事得利最大的便是叶歆,然而现实的确没有更好的路供自己选择。

“王爷,不是我小看你,有这些蠢货在身边,以你的实力想收复旧都只怕是异想天开。”

谋士们被他又损又骂,气得脸红脖子粗,偏偏大皇子又不让他们插嘴,只能硬忍着胸口的怒火。

此时有人再也忍不住了,咆哮着叫道:“我们已有周全的计划,一定可以收回旧都以及张全的势力,不必他惺惺作态。”

叶歆又是一声轻笑,指着说话之人的鼻子斥道:“一场杂乱无章的政变而已,想推倒张全简直是痴人说梦,他虽然不得人心,但百姓都喜欢安定的日子,就算你是再好的明君,让百姓在战火中待久了也会招来怨恨。”

马怀仁此时才起身禀道:“政变失败了,我的人损失了九成,剩下的人已经全部退出都城,暂避在城外。”

大皇子的反应出奇的平静,眼光在叶歆脸上扫过后又望向自己的谋士,眼中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谋士们原本就寄望政变成够成功,因此才说得理直气壮,如今一听败得如此之惨,都露出尴尬之色,又见大皇子脸色铁青,眉尖隐隐有杀气凝现,心里扑通直跳,甚么话也说不下去了,乖乖地坐回原位。

见到如此情景,丁才和马怀仁暗自好笑,天下能在言语上驳倒叶歆的人只怕没几个,何况叶歆又是有备而来,就算这些谋士长了三个舌头也无可奈何。

叶歆不再理会发呆的谋士们,微笑道:“发动那种政变不会有任何效用,只会对苏家有利,王爷三思而后行,我也希望王爷能答应条件,与张全携手合作,共同抵抗苏家。”

大皇子沉吟道:“这事我要仔细考虑一下,你先在朝日城住下,等我从长计议。”

“王爷今夜仔细考虑,明日我再来听信,希望有个三家都高兴的答案。”叶歆哪有时间等他慢慢决定,以退为进,答应给他考虑的时间,却也定出最后限制,迫使他当机立断。

大皇子此刻的感觉就像被叶歆玩弄在股掌之间,心里很不舒服,可又无法反目,眼角忽然扫见丁才。这个人原本就是叶歆的旧臣,这次带叶歆来的也是他,不禁把一肚子气扔到他身上。

大皇子冷冷地问道:“叶公先去找你了?”

“是!”丁才见他问得古怪,心里微感好奇,却不敢多问。

大皇子轻笑道:“我倒忘了,他是你的故主。”

丁才听出话中有不悦之意,正想解释,却被叶歆抢先了一步。

叶歆微微笑道:“丁才之弟丁旭现在正在肃州任职,已入内阁,任文华殿大学士,御前大臣兼礼部尚书,敕封三等长安侯。”

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更触动了大皇子的怀疑。弟弟在叶歆手下位极人臣,享受荣华富贵,丁才又是叶歆的旧臣,两人之间来往密切,长此下去难保不会成为叶歆的眼线。大皇子本就是个尖酸刻薄之人,生性又多疑,略加思索便不再怀疑,而是直接把丁才当成叶歆的眼线。

但是大皇子的语气却突然变得十分和气,含笑道:“没想到你们丁氏兄弟与叶公私交深厚,我倒是颇感亏欠。”

丁才暗暗叫苦,大皇子的眼神凌厉,似乎起了疑心,平日里口气越是温和,部下就是越是害怕,只怕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大好过。

叶歆意犹未尽,笑着又道:“我本已授了他东平州总督之职,爵封一等侯,可他说要留下来尽人臣道,我也不好勉强。”

大皇子冷笑道:“原来是总督大人,本王倒是失礼了!”

丁才大惊失色,连忙伏倒在地,诚恳地道:“此乃叶公美意,属下并未接受,请王爷明鉴。”

大皇子哪里还听得进去,摆摆手道:“我也不过问了,你下去吧!”

叶歆拱手笑道:“叶某早已约了他饮酒,就此告辞了,请王爷小心思量,明日再来听信。”

“饮酒,好惬意啊!”大皇子怨毒的目光扫视着丁才,阴阴一笑后捧起了茶碗。

丁才还想解释,但门口的侍卫已经嚷了“送客”,他只能无奈地离开了。

叶歆朝着众人拱了拱手,悠然自得地迈出了“行宫”。

一出门,丁才就怨道:“公子,您这不是给我添乱吗?万一王爷怀疑,我可就麻烦了。”

叶歆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是见你这样的人才只做个甚么光禄寺少卿,实在是大才小用,所以想让他重视你。”

“哎!”既是故主,又是一番好意,丁才也不敢再说甚么,只能把这口气咽回肚子里去了,想到自己日后的处境,甚么心情也没有了。

叶歆彷彿甚么事也没发生过,呵呵笑道:“走走走,这么冷的天该去喝点好酒。怀仁,你带路吧!要城中最好的酒楼。”

“是!”马怀仁已打算跟着叶歆回肃州做事,自然更加殷勤,抢着扶他上了马车。

丁才虽然心里烦闷,但叶歆远来探望他,不敢不陪,只好打起精神尽力相伴,三人一直喝到半夜才回到丁才的家里小睡片刻。

相比三人的惬意,“行宫”内的气氛却十分阴冷,谋士们被叶歆一番讥讽,再加政变事败,都觉得面子难堪,早早地离开了“行宫”,只留下大皇子一个人。

现在摆在大皇子面前的路不多,其实他颇为认同叶歆的分析,如果张全被苏家所灭,他的一切努力也随之白费,然而想到要做傀儡皇帝,心里十分不情愿。

大皇子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让人把叶歆请到“行宫”之中。

“王爷,想好了吗?”叶歆的神色依然轻松,这事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没有甚么损失。

大皇子端起王爷的架子,傲然道:“本王已经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要张全先向天下宣布退位,本王才同意与他协议。”

叶歆知道这不过是面子问题,也不点破,抚掌赞道:“王爷做事果断,日后定能成就大事。”

“大事?嘿嘿,只怕他日你我之间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吧?”

叶歆脸色一正,道:“我知道王爷心存怀疑,我可以在此立誓,肃州之兵绝不踏入王爷领地半步,若是他日王爷势力壮大,我可助王爷对付苏家,到时候划河而治,天下两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大皇子怦然心动,虽然划河而治有些缺失,但以他现在的实力而言,那将是最好的结果,因此冷漠的脸上也有了丝丝微笑。

“叶某也是一方之主,说话一言九鼎,王爷不必见疑,日后你我便是同盟,若是苏家来犯,我会尽量在北面牵制他。”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叶歆伸出右手与他击掌为誓。

有了这番保证,大皇子更是高兴,笑意越来越浓,道:“好,本王就认你这个兄弟。”

叶歆虽然嘴里立誓,却并不认为大皇子有能力在东平州立足,无论是人才还是军力,他都远远比不上苏家,还有张全与他暗中较劲,能守住现在的土地已经不错了,扩大地盘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自己这么做,无非是要增强他的信心,能多支撑一日,肃州便有多一日的空间,只要灭了北方诸侯,到时候再无后顾之忧,就算大皇子被灭了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大皇子自然是另外一番心思,无非是要借鸡生蛋,利用现在的机会先成为皇帝,再夺回权力,最后一步便是向外扩张。

叶歆忽道:“王爷,丁才原是我的臣子,暂时在王爷处栖身,叶歆深表谢意,如今你我算是同盟者,他也该回去了,所以想请王爷放行。”

大皇子根本不想再见到丁才,巴不得叶歆把人带走,见他主动提出,自然是顺水推舟,应道:“既然是叶公要的人,我又怎么好意思不放呢!”

“谢王爷。”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叶歆便告辞了。此次南巡的几个目的都已达到,先是挑唆旷国雄与苏家的关系,使他撤兵回防双龙城,又在武化城瓦解了仙主堂的势力,稳定了龙天行与司马丞的后方,现在又成功游说张全与大皇子合作,共击苏家,如此一来,几处隐患便消除了,是时间回程了。

当然,临行之前他还有另一个打算,就是把丁才从大皇子身边挖过来,成为儿子的辅政要臣,这一点甚至比张全与大皇子的结盟更加重要。

丁才可不知道叶歆的心思,一边想着大皇子的猜疑,另一边又担心弟弟的生死,晚上翻来覆去,几夜都没有睡着,连眼睛都熬红了。

叶歆自然知道丁才的心思,虽然心里有些愧疚,却不想功亏一篑,回到他府中便拉着他劝道:“如今大皇子已经答应两家联盟之事,不日便可登基称帝,也算了了你的一椿心事,不如趁这太平时期与我一起回趟肃州,看看你弟弟,无论病能不能好,都算是尽了心,日后也不会有甚么遗憾了。”

“可是……”

“我早上去见大皇子,已经替你向他告了假,你跟我回去看望弟弟,这里的事大皇子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丁才正端着水,一听这话吓得手一哆嗦,水也泼了出来,连忙放下杯子去掸着身上水渍,心中暗道:“这下更麻烦了,王爷一定以为我与公子之间来往频繁,下次回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了,唉!这可如何是好。”

叶歆知道他心里的事,却假装甚么也不清楚,拉着他说了好一阵话,然后便带着他与马怀仁一起去了天武城见张全。

张全见大皇子答应,知道事情已经水到渠成,而他这里也早有准备,除了退位诏书之外,还将日后的官员名单也整理了出来,一些重要军职都放在自己手里,把例如九卿这些战争时不太重要而又地位显要的职务留给大皇子的人,如此一来,既表明了诚意,又可以控制将来的局面。

叶歆当然不会理会两方之间如何勾心斗角,争夺权力,此刻他的心又回到了昌州。如今年近岁末,昌州必然是大雪纷飞,按既定的计划已到了反攻的时机,成功也在此一举,一切战事都必须在明年开春之前结束,否则事情越拖越麻烦。

因此叶歆匆匆离开天武城,跟随的除了马怀仁和他使用的一些旧人,还有丁才主仆两人。一行人到了眠月河畔换上河帮的大船渡河北上,往武化城而去,希望看一看司马丞诛杀仙主堂信徒的成果。

第七章

苏方志也没想到叶歆如此爽快,让出这么大块地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度,心中更是感叹:‘真是难得人物!难怪剑豪也不是他的对手,生子若此,夫复何求!看来北方诸豪迟早都会匍伏在他面前。’

他也是个爽快的人物,同样拍案而起,大笑道:‘叶公如此豪爽,我又怎会吝啬,既然如此,我就与你约定三十年互不侵犯条约。旷兄,请准备笔纸,今日我就与叶公签下草约。’

叶歆十分高兴,含笑道:‘苏公不必着急,草约可以暂签,但正式的和约还是等苏公收城之日再签。’

‘好!’说着苏方志伸出右手。

‘一言为定!’叶歆也伸出右手与他三击掌为誓,接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目睹天下两强联手,旷国雄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从这一刻开始,天下就会变成南北两朝,北叶南苏,再也不会有第三个名字。

这一夜,双龙城似乎特别的宁静,旷国雄在宫殿区大宴,除了叶歆和苏方志出席外,丁才、马怀仁、魏劭等人都随同叶歆一起出席。听说叶歆与苏方志定下盟约分治南北,几人特别惊讶,直到见了苏方志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做为河帮帮主,魏劭的出现同样引起众人的注意,苏方志尤为关注,虽然叶歆把眠月河南岸让给自己,但只要有河帮在,就会对自己构成威胁,要解决这一点只有三个方法,一是封河,在眠月南岸搭建高大的河坝,一则防洪,二则防止北军突然登陆,但如此一来,河运必然中断。第二个方法则是建立一支相同的船队,相互制约,但这样的制度很容易引起两家的争端,最终破坏和议。最后一种方法就是让现有的河帮解散,眠月河上再也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控制河运。

对苏方志而言,解散河帮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清楚这支河帮是魏劭心血所在,很难说服他解散河帮。

‘魏帮主,久闻阁下大名,如今一见。’

没等魏劭插口,叶歆走了过来笑着应道:‘魏劭已是河道总督,总理河运事宜,河帮弟子也归属朝廷官制,有了正式的名份。’

苏方志一听便知道他已洞察自己的用意,心里又是一惊,含笑道:‘原来魏帮主已是叶公之臣。’

叶歆亲切地拍了拍魏劭的肩头,笑道:‘从我参加科举的那年开始,魏劭便是我的亲随。’

苏方志暗自大吃一惊,原以为河帮是魏劭所建,后来归附了叶歆,没想到魏劭出自叶歆门下,受他之命建立河帮,根本不存在甚么归附问题。之前他心里还一直在纳闷,魏劭为甚么会放弃河帮的独立性而归附叶歆做臣子,现在才明白其中真相,心中像被冬日寒风扫过似的,又凉又冰。

叶歆真是天下少见的鬼才,连科举都还没参加就想到了日后要利用河帮成为争夺权力的棋子。这可真是个可怕的人物,数年之后的事情谁能预知,可他却敢事先放下筹码,然后坐等收利,这一点连自己都做不到,他当时还是一个才十八岁的青年,居然有此心机,实在太可怕了!幸亏此人心地还算正直,若是偏邪一些,一定是个天下畏惧的霸主,自己这些诸侯只怕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他越想越是害怕,身子竟惊出一身冷汗,内衣几乎湿透,寒风一吹,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

‘苏公!你怎么了?’

苏方志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抹了抹满额的冷汗,微笑道:‘不知是不是太兴奋了,这么冷的天居然出了一头大汗,真是难得。’

魏劭笑道:‘苏公是贵人,哪比得上我们这些水里来水里去的粗汉,您要保重啊!’

‘是啊!你们慢慢聊,我过去看看。’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但苏方志却感觉恍若隔世,精神和心情都衰老了许多,不敢再与叶歆等人聊下去,干笑两声,转身走向手下。

魏劭望着叶歆笑道:‘看来这个苏皇帝也不过如此,公子与他签定三十年互不侵犯条约真是有些亏。’

叶歆也觉得苏方志今夜有些怪,却也没有在意,话已经说明了,就算苏方志反悔,自己也丝毫不惧,旷国雄的十万大军足以守住北城,再加上黄延功协防,眠月河中游至下游一带再也不必担心了,可以专心西征。

丁才忧心忡忡地问道:‘公子,您不是答应大皇子了吗?怎么又与苏家结盟?如此一来,大皇子那里岂不是很危险?’

叶歆淡淡地道:‘我让他成为皇帝,已经完成了承诺,又帮他守住眠月河北岸,使他不必害怕三面受敌,这也是协防。’

‘话虽如此,可……叫大皇子和张全独力抵挡苏家,只怕……只怕……’

叶歆轻笑道:‘想做皇帝的人天下有的是,要想梦想成真就必须有足够的手段和能力,机会就放在大皇子的面前,他若是有能力,自然功德圆满,他若是没有实力,便是上天要灭他,我不会让士兵去为一个无能之人拼命。’

丁才吓得面如土色,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没想到刚才还温文尔雅的他突然变得如此冷酷,一时间无法接受。

叶歆伸手搭在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做官是为了甚么?难道只是一味讨好皇帝吗?非也,做官是为天下百姓做官,而非为一人。如果一个无能之辈坐上皇位会给天下带来灾祸,那么这种人就不配做皇帝,甚么皇族血脉,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难道有皇脉血脉的人就一定会是好皇帝?我不过是个平民,要想做皇帝早就做了,天下谁又能说甚么?’

丁才被叶歆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总觉得有些不对,但脑子里一片混乱,找不出辩解之辞。

‘好了,别想太多,难得今天高兴,你该多喝几杯,走,我们过去。’

叶歆笑着把丁才拉回酒席,又叫马怀仁和魏劭等人连番劝酒,丁才很快便已是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酒宴之前叶歆便与苏方志草签了和约,商议一个月后苏家军进驻南城,到时候在宫殿区签定正式的和约。

双龙城这里热闹非凡,两家欢喜,昌州的军务却如叶歆担心的那样发展着,屈复清将各个城里的粮草都搬走了,事前还特意向百姓征借了大批粮食,然后把数十万饥民留给了兴冲冲而至的肃州大军。

尚武、淤全罗和岳风哪里知道屈复清留下巨大的隐患给他们,都带着人马各自进驻要城,然而一进城就面对大批饿民向大军求粮,还有许多平民从农村赶到城市来求粮,状况之惨令他们都深为感慨。

然而三个人的处理方式各有不同,岳风是忠厚之人,见到饿民立即下令开仓放粮,几乎把大军的军粮都发光了,却也满足了所辖地区的居民过冬的粮食,因此民间无不大加赞赏。

相比之下,淤全罗却不肯发放一粒粮食,他做为铁凉旧臣,对于背信弃义的昌州人早有怨言,虽然见到到处都是饿民,却封锁军营,强行把求粮的百姓赶走,以至于不少地方闹出民变,民兵冲突,死亡了数百人,但淤全罗还是全然不顾,在他的心里士兵是第一位,其他的事都可不顾,却换来不断有百姓骚扰粮仓,不得不以重兵把守,还将粮仓周围划成禁区,没有允许,擅进之人格杀勿论,不少饿民因此无辜地成了刀下之鬼。

尚武所辖地区的情况可算中庸,他不放粮只派粥,在保证军粮的前提下,早期所占领的府县存粮全部运往新占领区,让士兵每日派一次粥,饿不死百姓,却也无法吃饱,与此同时又派人把消息送往漠城。

夜寒正与手下谋士文臣筹划如何管治新占府县,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大声惊道:‘坚壁清野!’

主簿王进沉声道:‘右相大人,此事非常严重,我军虽然占领了大片土地,但如果不能及时安抚数十万饥饿的百姓,大军只怕无法立足,而且百姓的数目是大军的十倍有余,会对我军造成巨大的威胁,甚至全军尽灭。’

‘屈复清果然老谋深算,想不到撤退竟是以退为进,想用百万百姓的性命做为取胜的工具。’夜寒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屈复清这个对手的可怕之处,不禁后悔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小看了这位久历政场战场的老将军。

叶歆离去后,赤温便成了夜寒的护卫长,负责漠城周围的安全事宜,见夜寒神色如此凝重,知道情况不妙,沉声道:‘不如让大军退一退,再一点点占领。’

夜寒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屈复清这招阴毒之极,我军若是不占,清月国必然顺势占领空城,他们虽然也会有同样的问题,但他们可以直接把饿民赶出,而我们不行,因为我们将要永远统治这里。’

赤温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道:‘屈复清果然阴险之极,右相大人,我们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夜寒脸色又青又灰,低着头思索了片刻,沉声道:‘若是粮草能够支撑,一切当可无误,因此战事的关键便在于后方能够供应多少粮草,屈复清也一定会想尽办法针对我们的粮道,你负责后方事宜,粮道之事千万小心,就算漠城一个护卫都没有,粮道也不能没有护卫。’

‘右相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全力守护粮道。’

夜寒甩眼望向门外,金灿灿的阳光本是冬日最宝贵的东西,此刻在他眼中却变得那样碍眼,道:‘昌州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宋钱与赫洋不知能筹划多少粮草前来。’

‘右相大人,不如在危机爆发之前狂攻屈复清的防线,只要把他们逼入青狼关,粮道便有保障,粮食也不会再成问题了。’

‘说的容易,屈复清收缩战线的目的就是在于拖延战事,自然会拼命防守,我们虽众,但要防着清月国,还要管理各城百姓,东线的黄延功也不能轻易调往西面,因此能投入战场的大概只有二十万,十万对二十万,只要据险而守,撑几个月没有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

夜寒道:‘消息太突然了,需要从长计议,你先去把事办了,我慢慢再想办法︱︱还有,消息必须封锁,我可不希望清月国得到消息。’

‘是!’

赤温走后,夜寒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慢慢踱步,思索着破解之法。原本打算趁着冬季狂攻屈复清的大军,然而他不战而退,还留下了一大堆问题,始料未及。

‘大人把南征重任交到我的手里,若是办砸了,有何面目去见大人!只是屈复清如此狡猾阴狠,强攻恐怕无法奏效,似乎要想些别的方法。’

忽然,一丝灵光闪入他的脑中。

对呀!朴哲的十二万大军正在雪狼关,若是他能有所行动,必会牵制昌州的战事,只是大人没有让朴哲进兵的意思,而且朴哲的八万降兵战斗力不足,若是战败……

想了一阵,夜寒还是毅然决定请朴哲出兵凉州,迫使屈复清两面受敌。

他高声唤道:‘来人啊!’

‘在!’门口的卫士躬身而入。

‘传我将令,所有文臣武将中军行辕议事!’

一个时辰之后,一队士兵便带着夜寒的亲笔信件往北方而去。

夜寒知道昌州去雪狼关山高路远,就算不断换人换马也需要一个月才能把信送到,因此昌州的战事必须有另一手准备,又派了一队人给宋钱与赫洋,请他们火速运送大批粮食南下。

虽然他及时应变,但昌州各地还是不断爆发骚乱,饥饿的百姓冲击粮仓的事件依然时有发生。其中以淤全罗所辖区域最为严重,夜寒曾几次让淤全罗开仓放粮,但淤全罗不愿在平民面前认输,一边答应夜寒,一边又迟迟不放粮,还经常用大军镇压,这番举动使许多昌州百姓都对肃州军留下了极坏的印象。

由于缺粮,不少饥民向仍在屈复清控制的区域逃亡,又把肃州军的残暴大肆宣扬。屈复清也趁机大作文章,把肃州军说成是魔鬼一样的军队,所到之处只杀不留,弄得辖地内的百姓人心惶惶,都害怕肃州军攻入,于是有不少人主动参军,如此一来,不但士气恢复,连军力也有所增强。

夜寒得到真实的消息已经是一月末的事了,看着手中的调查报告,气得浑身发颤,脸都青了,咆哮着责骂道:‘该死的淤全罗,居然不听将令,引致肃州百姓对我军怨声载道,这不是助敌吗?’

赤温从地上捡起报告看了两眼,脸色也是铁青,沉声道:‘淤全罗是铁凉旧臣,又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只怕奈他不何。’

‘奈他不何?我要撤他的职,把他押回青龙城让御史和大理寺重重惩治。’

王进进言道:‘叶公临行时曾说过,铁凉之兵尚未忠诚,若是我们杀了淤全罗,恐怕会影响军心、士气,万一引起军中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夜寒哼了一声,怒斥道:‘不杀他?我肃州军在世人眼中就会成为强暴之师,你看到军报没有,屈复清军中每日都有新兵入伍,士气大振,军心稳固,这都是淤全罗干的好事!’

‘相爷,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夜寒扑通一声坐回原位,脸上苦笑连连,轻叹道:‘现在已经一月末了,再过一个多月就开春了,战事再拖下去会伤及国家元气,大人将重任托付给我,我若是一无所得,有何面目去见大人!’

在场众人无不愧然失色。

忽然屋外奔入一名亲兵,脚还没停步便兴奋地叫道:‘相爷,大人他回来了!’

‘真的!’夜寒腾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喜色,仿佛见了救星似的,一个箭步便冲出厅门,边走边道:‘快,快,快随我迎接大人。’

众人一听叶歆回来,顿时有了主心骨,都喜逐颜开,笑呵呵地跟着跑了出去,刚到行辕门口便见到叶歆带着一群人含笑而入,夜寒连忙上前行礼。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叶歆拉着他,笑着问候道:‘夜兄别来无恙?’

夜寒轻叹道:‘还算可以,就是前线的事弄得我焦头烂额,实在愧见大人。’

‘放心吧!没甚么大碍︱︱对了,我来绍一下,这位是闻名天下的旷国雄旷将军。’

夜寒倏的一愣,目光移向叶歆身后,果然一名威武的将军抚剑而立,随即领悟到发生了甚么,脸上忽现狂喜之色,兴奋地问道:‘莫非旷将军率众来降?’

‘夜兄,你用词不当,旷国雄本就是天龙之臣,何谓来降?该用归来二字。’

‘是是,是夜寒失言,旷将军切勿见怪。’

旷国雄抱了抱拳道:‘哪里,以后同朝为臣,还望相爷抬爱。’

一番客套之后,夜寒把众人请到了行辕大厅,奉茶奉水,热情地招待。

第四章

随着年关将至,眠月大陆终于进入深冬时节,刺骨的寒风中,昌州的战事突然扩大了,熊熊燃烧的战火开始从肃州大军的地盘一直推向昌州的中腹。

夜寒仍然留在漠城居中调度,纵览全局,东线的旷国雄彻底回撤双龙城,他最终决定把岳风的五万人也调往西线,成为一支奇兵,针对清月国与屈家的防御体系中央发动进攻,另一方面让黄延功的十万肃州军向东伸进,接管岳风走后留下的防务,同时在河帮的配合下严密监视眠月河南岸的一举一动。

河帮的表态无疑是整个战局的关键一步,原本叶歆想用河帮帮助肃州军突袭双龙城,然而现在这种战局,双龙城的南面是苏家大军,万一逼急了旷国雄,他会考虑投向苏家,这是叶歆所不愿看到的,而将河帮的事情正式公告天下,无疑就是告诉天下诸雄,眠月河彻底由叶歆掌控,警告眠月河南面的势力不要轻易北犯,不然河帮会成为他们的恶梦。

最担心河帮者莫过于旷国雄,他所有的领地都在眠月河两岸,也是河帮势力涵盖的范围,也就是说肃州军随时都可以兵临城下,即使不立即攻打双龙城,也可以将南北两城完全封锁,使双龙城呈现完全孤立状态,后果只有败亡一途。

由于对据守双龙城缺乏信心,他的心里开始重新琢磨叶歆所谓换地的设想,用双龙城换北面的草原之地,颐养天年,换句话说就是用终生的富贵换取双龙城这座天下第一名城。

当然,他并不是只考虑叶歆一家,也想着与苏家进行同样的交涉,看看哪一家更有利于自己,这种想法促动下,他开始派出使臣去见苏方志和夜寒。

夜寒早已从魏劭的口中得知叶歆在双龙城所做的事,心里已有所准备,见旷国雄的使者突然到来,心里已明白其中奥妙,连忙安排最隆重的仪式接待来使,五千士兵列道相迎,而他自己也亲自迎出十里。

使者名叫安远,是旷国雄府内的一名谋士,现任从军司马,地位不高不低,也就是个跑跑腿的文官,哪里见过这等阵式,一下就被夜寒捧得晕晕忽忽,如同身在云雾之中,迷迷糊糊就到了漠城。

漠城早已安置好上等的驿馆,最令安远惊愕的莫过于屋内放着的金银玉器、珍珠玛瑙,还有些上好的古董字画。

夜寒随同在侧,自然留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微微笑道:“这些都是给安兄准备的礼物,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

难得如此礼遇,安远大为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呐呐地道:“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啊?右相大人实在太客气了。”

夜寒连连摇头,含笑道:“哪里哪里,想到安兄送喜信而来,使我军中将士免了战争之苦,这点礼物实在太少了,日后定当补偿。”

安远微微一愣,随即吃惊地望着他问道:“莫非右相大人早已知道安某的来意?”

夜寒亲切地拉着他坐下,含笑道:“你我两家本是同门,安兄此来无非是想重修旧好而已,我又怎能不知?所以今日特别高兴,中军已摆好酒宴为安兄接风洗尘。”

安远没想到他如此善辩,支吾了片刻才呐呐地应道:“话虽如此,只是……只是……”

夜寒打断他的话语,抢着问道:“安兄此来想是询问有关叶公所言之事吧?”

安远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们大帅正在考虑换地的建议,所以派我来询问一下,若真是可行,大帅必然会答应。”

夜寒微微一笑,端着侍从刚捧过来的热茶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水面的热气,然后呷了一口,若无其事地问道:“苏方志那里大概也派了人去吧?”

安远刚拿起茶碗想喝口水,一听这话身子猛地一颤,手中的茶碗也打翻了,茶水洒了一片,烫得他哎哟一声大叫起来。他也是机灵人,立即用烫痛的痛苦之色掩盖了尴尬的表情。

“没事吧!”夜寒故作惊愕状,心里洞若观火,话里却不点破,笑着道:“安兄就在这里住几天,看看我军军威。”

“正想一睹肃州大军的军容。”

“难得安兄有如此兴致,不如我们现在就到前线去看看。来人啊!吩咐他把酒宴押后,待我与安兄归来再痛饮几杯。”夜寒给身边的两名偏将使了个眼色,一起拉着安远出了门。

安远担心再说下去会把旷国雄两面讨好的做法说出来,见夜寒盛情邀请自己去前线观战,自然也就乐得前往,然而他哪知夜寒早已安排好圈套等着他自己跳进去。

在中军护卫的陪同下,两人到了淤全罗的驻地,观看十万驻军的庞大阵容。淤全罗得到快马报信,因此早有准备,十万大军整齐地排列在军营两侧欢迎安远到来,并奏起了军鼓为之助兴,气势比安远在漠城所见还要强盛,再望着旗帜鲜明,盔明甲亮的大军,安远心中不禁慨然,如此雄兵岂有不胜之理。

夜寒给淤全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按计划行事。

淤全罗心领神悟,微微欠身大声禀道:“启禀右相,五万大军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出行,请右相大人下令。”

夜寒望着安远,含笑道:“安兄!这大军还算不错吧?”

安远见惯了双龙城的军队,与这些士兵相比实在有很大的差别,旷国雄的士兵粗暴而凶狠,无论和平时期或是战乱时期都是一群恶狼,常有扰民之事,而这些士兵一个个精神饱满,虽然时值隆冬,天气极冷,但士兵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寒气。

“坐拥如此大军,岂有不胜之理?淤将军真是治军有方,想必是常胜将军。”

淤全罗脸色微变,话虽然说得很体面,但在他这位降将听来却略略有些讽刺意味。

夜寒看在眼中连忙插嘴道:“淤将军的治军手腕自然是高明,安兄,我们还是去看看风景吧!”

“风景?这里不是前线吗?”

“有五万大军护着,不会有事!”夜寒转头吩咐道:“淤将军,我看也不必进帐了,直接上路。”

“是!”

淤全罗大手一挥,五万大军便浩浩浩荡荡簇拥着夜寒与安远一起向南走,一直来到云璧把守的萧关。

安远原以为只是到前线巡视,没想到夜寒竟要带他去战场,心里大为不安,小声问道:“右相大人!这是要攻城吗?”

夜寒笑了笑,指着萧关的方向道:“萧关的雪景很美,我们去赏雪吧!”

“去战场赏雪?”安远诧异地盯着他。

夜寒却不肯再解释,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怪异的安排令安远浑身都不自在,就像正被人贩子送到市场,心里七上八下,满不是滋味,但人家盛情相邀,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大军前进。

时值隆冬,虽然天气晴朗,但几日前堆积的大雪还没有融化,萧关外点缀得银妆素裹,彷彿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单以景色而论的确很美。

五万大军的到来使这片宁静的空间突然渗入了紧张的气息,黑压压的军队横摆在萧关之外,刀剑上的寒气比霜雪更令人不安。

得到手下的禀报,云氏父子无不大惊失色,以为肃州大军就要攻城,连忙披挂整齐,号令三军一起登城。

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云从龙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不安地看着父亲道:“敌人似乎来了不少人,这一仗不好打啊!”

云璧虽然紧张却不害怕,含笑安抚道:“不必太担心,我们也有数万大军,两军数量旗鼓相当,短期之内应该不分胜负,何况我们是守城,居高临下,更容易击敌,至少一两个月不会有甚么问题。”

云从龙转头扫了一眼身边的将士,寒风中一个个冻得直哆嗦,眉尖又紧了紧,忧心忡忡地道:“天气太冷了,将士们都放不开手脚,只怕战斗力会大打折扣,不容易守啊!”

“放心吧!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们也不会退缩的。”云璧一直保持着大将的从容,然而内心却并非不担心。

严寒的天气严重影响了战斗力,而且病倒的士兵一再增加,还有人患上了思乡病,对军心、士气造成了严重的打击,眼前这五万大军还算能应付,若是淤全罗将十万大军都调到城下,成败就不可预料了。

云从龙也是无奈,只好抖擞精神,拔出佩刀在空中舞了几下,身子顿时暖了些。

渐渐地,肃州大军的黑影离城池越来越近,最前排是雄壮威武的骑士队,整齐地在雪地上小跑着,旗帜招展,鼓乐喧天,好不热闹。

云璧一直在仔细打量着肃州大军,见这些身披重甲的骑兵精神抖擞站在寒风之中,一个个精神饱满、士气旺盛,不禁慨叹肃州治军的手段,同时也意识到对方把决战之期拖到深冬时节,用意只怕就是在此。

“爹!您看呀!”云从龙忽然惊叫了起来。

云璧知道儿子素来稳重,若不是大事,绝不会如此失态,连忙顺着他的手指向前望去,脸色刷的白了,嘴唇微微哆嗦了两下,喃喃地道:“怎么会有旷国雄的大旗?难道叶歆已经收取了双龙城?”

“父亲!这可如何是好?”云从龙的脸色更凝重了,目光中现出些许惧意。若是双龙城降了叶歆,萧关的压力就会大增,而清月国内要防着苏家大军,不可能再添兵,只怕难以再守。

云璧朝两侧扫了一眼,士兵们的脸上都有忧色,知道他们也被眼前的大旗吓着了,心道不妙,连忙大声喝道:“不许慌张,这是叶歆之计,想动摇我军军心。”

云从龙连忙醒悟,也大声斥喝着手下,在众将的安抚下,震动的军心才平静下来,但紧张的气氛却越来越浓了。

城下,夜寒已带着安远和他的随从们来到队伍的最前方,指着白雪堆积的山岭与城池笑道:“安兄,这里景色不错吧!”

安远是个文臣,临战的机会极少,就连当初苏剑豪攻打双龙城月余他也没有上过城墙,只参与议事。胆怯的他不安地看了看夜寒,呐呐地道:“是……不错,只是这样看风景未免……未免太夸张了些吧!”

“哈哈!”夜寒放声大笑,片刻后才说道:“一点也不夸张,若是没有五万大军保护,你我岂能如此安稳地赏雪?只怕清月国早已出兵把我们抓进去了。”

安远看了看城头黑压压的人群,苦笑道:“清月国想必也没料到我们竟是来赏雪的,万一冲出来抢先攻击可不好办。”

“抢先攻击?”夜寒摇了摇头,轻笑道:“我看云氏父子巴不得我们立即离开呢!”

“为甚么?”安远的脑子早已乱了,平时擅长军略的他此刻甚么也看不真切,因此未能洞察夜寒的用意。

“这还不简单,天气这么冷,清月大军都是南方兵,此刻正冻得直哆嗦,连拿稳兵器都不容易,哪敢出来交战?何况︱︱”夜寒瞟了一眼安远,扬扬得意地道:“清月国见到你我两方如此和睦,也许会就此罢兵。”

“你我两家?右相大人的意思是……”安远的脑海中突然意识到甚么,脸色刷的白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夜寒指了指他的身后。

安远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片骑兵,手里各举着大旗,当中一面蓝色大旗上用金丝绣了一个硕大的“旷”字,四边还有滚龙做为装饰,分明就是旷国雄的军旗,脸上最后的血色也被抽乾了,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右相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夜寒微微一笑,道:“没甚么,旷将军一直都是我天龙朝的不贰之臣,安兄做为旷将军的代表来到这里,就是表明了旷将军愿意与国家共存亡的决心,我又怎能置之不理呢?旷将军的大旗与众将之旗并立,完全说明了一切。”

夜寒一番听似有理却又模棱两可的话说得安远完全不知所措,想辩驳,一时又找不到说辞,不禁愣在当场。

夜寒看了他一眼,忽然纵马跑到城下,仰头望向城头高声唤道:“我乃肃州南征大元帅,右相夜寒,请云璧将军上前说话。”

云璧走到城边探头看了一眼,见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相貌堂堂,气度非凡,不禁暗暗赞了一声,扬声问道:“我是云璧,夜相有何指教?”

夜寒朝城上抱了抱拳,扬声道:“你我两家素来无仇,此番对峙完全是因为屈复清这个小人,云大将军的威名远播,我肃州军民无所不知,故此我大军虽然来此数月,却不敢冒犯虎威,此番前来是想两家议和,以免生灵涂炭。”

“议和!”云璧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这又是合理之举,肃州大军意在侵吞昌州,若是只剩屈复清一家,必然可以顺利收取昌、凉二州。

夜寒等了一阵,微笑又道:“大将军不说话,必是在怀疑议和对清月国有何好处。”

好伶俐的一个人物!云壁暗暗吃惊,表面上依然如故,点头应道:“不错,我军前来为的是昌州免受战火波及,若是叶歆爱惜子民,不如退兵回去,大家各保太平,岂不是更好。”

夜寒哈哈一笑,扬声又道:“此言差矣,乱世之中攻城取地是再平常不过之事,然而我们南征却是为了讨伐小人。屈复清与铁凉同盟,又背信弃义,偷袭了凉州,如今凉州三十万大军已归顺天龙朝,意欲杀败屈复清以报旧仇,这事乃他们之间的恩怨,叶公只是玉成其事而已,清月国与此毫无瓜葛,何必来蹚这浑水。”

好一张利嘴!云璧又忍不住暗暗赞了一声,嘴上却不肯认输,淡淡地道:“此五城乃我清月之地,并非屈家之地,我军乃是守土,并非助逆,夜相之言似乎不太合适吧!”

“说得好!既然如此,云大将军答应只守本土,夜某自然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四十万大军立即西进,剿灭屈复清这个奸贼,还望云大将军信守承诺,不要自毁其言。”夜寒说罢在坐骑作了个揖,竟把云璧的话当成是两家的协议。

云璧微微一愣,这时才明白夜寒的用意,不禁大骂他狡猾,然而自己堂堂一方主帅,又在敌我两方共十万大军前说了这番话,若是否认必然会引来四方嘲笑,心里又气又恼,但霎时间又想不出反击之言,脸色急得通红,一口气提不上来,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身子向后便倒。

“父亲!”云从龙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扶住父亲,左手在其胸口轻轻抚弄着。

过了片刻,云璧才缓过气来,不禁捶胸捶足,骂道:“此人实在奸诈,我中了他的诡计。”

云从龙温言劝道:“父亲不必担心,我军前来无非是想分一杯羹,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抢先出兵占领空虚的昌州腹地。”

“这……”云璧此刻脑子一片混乱,无法做出明确的决断。

夜寒意犹未尽,在城下又道:“云大将军,双龙城的旷国雄已经答应叶公的条件,愿去银州做个草原之王,永驻草原瀚海,双龙城与十万大军已被我军接管,孰强孰弱一目了然,我主说了,肃州之兵只在眠月河北岸行动,绝不侵扰眠月河以南,东面的张全已与我主定下同盟,共守疆界,若是清月国同意,我军愿助清月国剿灭苏家。”

他知道叶歆去见张全的目的,虽然未曾证实,却已把结果说了出来。

云璧颤颤巍巍地走近一点,深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夜寒,这番话比刚才还要骇人听闻,若是双龙城归了叶歆,便可与龙天行所辖之地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东面的大军必然西移,萧关这五城实在难以据守。

更令他吃惊的却是肃州与张全之事,若真能得到肃州之兵相助,清月国的确有机会杀败苏家,然后席卷南部大陆。

第八章

叶歆走到夜寒的书案边,拿起那份调查军务看了两眼,忽然冷冷一笑,回头望着正忙着奉茶的夜寒问道:‘淤全罗的胆子可真不小啊!连你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

夜寒瞥见他手中的报告,知道无法隐瞒,尴尬地道:‘是卑职失职。’

‘不关你的事!’叶歆摆了摆手,转眼望向赤温,淡淡地道:‘你派个人去把尚武、黄延功、岳风和淤全罗都叫回来,就说我回来了,要与他们商议军务。’

‘是!’赤温闪身离开了大厅。

夜寒不安地问道:‘不知大人?……’

‘不是我说你,有的时候该拿点气魄出来,你是右相,又是此次大军的主帅,若是连这种事情都要忍让,大军又岂能得胜?何况眼下战事复杂,屈复清虽退却未有败迹,我军虽进也不能说明胜利,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改变整个战局。’

‘卑职知道,正与谋士们商议对策。’

叶歆轻笑一声,随手把报告扔在一叠文书上,冷冷地道:‘这还有甚么好商量,不听帅令就该杀。’

室中仿佛吹入一阵寒风,冻得在座诸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就连旷国雄也不例外,他是第一次参与叶歆这里的议事,平时见叶歆都是笑脸盈盈,此时才领略到他的厉害,不禁也惊出一身冷汗。

夜寒的脸色就更白了,沉声道:‘卑职打算把他押到大理寺审问查明了再定罪,现在就杀似乎有些草率,难以服众,而且他是铁凉降将的领袖之一,地位仅次于尚武,若是杀了他引起哗变,实在得不偿失,还望大人三思!’

‘难以服众?’叶歆哼了一阵,又拿起另一份文书,边看边道:‘我现在就要拿他的人头服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若是做些好事也就罢,可现在因为他的举措引致暴动频生,我军因为暴动死伤的数目竟比战场损失的还多,这样害军害民的将军,不杀他何以平乱?不杀他何以服众?’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叶歆已下定决心,非杀淤全罗不可。

旷国雄对天龙朝内部情况并不熟悉,也知道此事不宜多言,因此捧着茶碗一言不发,丁才和马怀仁都觉得自己身分太低,不敢进言,魏劭其他人也抱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宗旨,听而不闻,只有夜寒和帐下谋士文臣有所反应。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但杀他之前是否应该做些准备,万一军中哗变也不至于措不及防。’

叶歆淡淡地道:‘所以我才把尚武、黄延功他们都叫来,杀人就是要杀给他们看的,别以为成为一军之主便可以为所欲为,把中军的命令置于脑后,就算是岳风、黄延功这些旧臣,犯了事也照杀不误!’

夜寒深感叶歆的魄力,自愧做事远不如他爽快果断。

‘对了,我从司马丞那里调了不少粮食过来,对昌州应该有所帮助,魏劭会安排好运粮事宜,我已让黄延功派兵运粮,不日便可到达前线,只要处理得当,暴动很快就可以平息。’

夜寒听说有粮运到,整颗心像是泡在温水中,说不出的轻松舒服,长长地吐了口气后含笑道:‘原来大人早已知道屈复清的手段,真是料事如神。’

叶歆脸色一变,温和地笑道:‘旷兄初来,说这种事情实在扫兴的很。夜寒,去安排酒宴为旷兄接风才是。’

‘对对对,是该好好为大人与旷将军接风洗尘︱︱来人啊!备宴。’

酒宴的欢腾虽然冲淡了刚才的杀气,但在座的人都感受到叶歆的手腕,也感受到战争所带来的压力。

尚武四人接到叶歆的命令很快便回到漠城,这四人现在各统十万大军,可谓权倾一方,名动天下,地位、身分在肃州军中别然不同,因此同时到达漠城立即引起了所有军民的注意。

夜寒等人都知道叶歆要杀淤全罗,因此迎接四人的时候都显得忐忑不安。

淤全罗并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由于路远,他是最后一个到达漠城的统帅,一进城便露出扬扬得意之势,连马都不下,骑着战马一直跑到叶歆和夜寒身前,然后才跳下马背。

夜寒等人随着叶歆站在行辕外等候,见淤全罗如此嚣张,都感异常愤怒,但想到他死期将至,又有些悲哀,堂堂一方大将也将是刀下之鬼。

叶歆没等他下马,冷冰冰地唤道:‘把他押下去。’

没等淤全罗反应过来,赤温便带着一队亲卫冲了上去,把他从马上扯了下来,按倒在地后用绳捆得结结实实。

身子被绳子一勒,淤全罗这时才反应过来,吓得面如土色,大叫道:‘为甚么绑我,我无罪,我无……’

‘吵甚么吵!’赤温拿着一个布团塞在他的嘴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让手下拖着淤全罗进入了中军行辕。

看到堂堂一方统帅竟落得如此下场,旷国雄等人都感到身子发冷,心里大感不安。

叶歆冷眼扫视着围观者,淡淡地道:‘各位不必害怕,只要忠心为国,依令而行,绝不会有此下场,反之,若是谁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就算贵为将军,我也会摘下他的脑袋。’说罢不等众人回应,甩袖便往行辕内走去。

夜寒等人面面相觑,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淤全罗得意而来,哪里知道这次来便是进了鬼门关,有来无回,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只盼着尚武能救自己一命。

尚武是最早到的统帅,听说淤全罗一到就被抓了,惊得脸都白了,看着若无其事走进来的叶歆,急声问道:‘大人,淤全罗犯了何事,竟要抓他?’

叶歆扫了一眼屋内的三人,淡淡地道:‘犯了军法,自然要军法从事。’

尚武对淤全罗的作法也有所耳闻,心里其实十分不满,因为淤全罗的决定,他所面临的屈家军士气大振,又增添了兵力,攻打起来更加困难,但碍于同为铁凉降将,不能不为他求情。

‘淤全罗统领一方大军,抓他对大军不利,就算有错也应该让他带罪立功。’

叶歆甩袍坐下来,冷冷地应道:‘尚将军,你知道淤全罗有多少部下因为暴乱而死吗?一千七百八十六人,他到现在一仗没打,却丧失近两千名士兵,还有上万百姓,使我肃州大军变成了残暴之军,弄得昌州人心惶惶,原本有些投降的人也纷纷逃走,用他一颗人头根本不足以弥补这些损失。’

尚武又是一惊,这时才知道叶歆要杀淤全罗安抚民心,心里顿时乱了。

岳风和黄延功对视一眼,都觉得叶歆这么做合情合理,只是同僚之谊不能不顾,齐声道:‘还望大人念他功劳,免他死罪。’

‘不必多言了,现在不杀他,以后便会有更多士兵战死,暴动也永不会停歇。何况淤全罗投降到现在只是带兵,一仗未打,寸功未立,哪有甚么以功抵过之说?而他身为一方指挥却屡屡违抗帅令,这种大将要他何用?’

叶歆语气刚硬决绝,不留丝毫余地,尚武三人都知道淤全罗性命难保,一起望向后面进来的同僚。

尚武拱手道:‘各位,淤全罗将军罪不至死,还望大家联名保全。’

夜寒尚未说话,赤温抢着道:‘淤全罗目无上司,刚刚见了叶公与相爷,连马都不下,这种人岂有不杀之理。’

尚武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听了赤温一阵抢白,脸色刷的变了,若是违抗军令还可以求情,但飞扬跋扈却是做臣子的大忌,淤全罗连叶歆都不放在眼里,就算这次保了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还要连累为他求情的人。因此尚武也不好再求,默默地退到一边,心里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叶歆望了他两眼,和颜悦色地道:‘尚将军和岳将军处事得当,应为将军中的表率,右相,他们两个记头功一次。’

‘是!’夜寒知道他要安抚尚武,含笑提议道:‘不如将两位大人的功劳向各军宣扬,以示表扬,同时也可以勉励各军向两位将军学习。’

‘主意不错,就这么办了。’

尚武久在官场,叶歆的用意他心知肚明,却也说不出甚么,长叹一声,默然坐回原位。淤全罗的确是咎由自取,给大军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影响到整个战局,若是能以他的人头平息暴乱,对于大军百利而无一害。

叶歆微笑又道:‘这次叫大家来除了淤全罗的事情,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旷国雄率十万大军与双龙城归入皇统,从此以后我部便能与龙天行所辖之地连成一片。’

黄延功早知此事,因此还算镇定,岳风和尚武都忍不住惊呼起来,脸色被狂喜代替,兴冲冲看着旷国雄。

旷国雄知道自己的地位与这三人相若,站起来微微欠身,含笑道:‘双龙城防务已交与黄将军暂管,从今以后旷某与大家同朝为臣,还望诸位多多提携。’

‘好了,大家慢慢再聊,现在要商议昌州的战事,明日我和旷将军一起去见清月国,见到旷将军,他们大概更不敢有甚么行动。’

夜寒忽道:‘大人,月初我写信给朴哲,请他出兵攻打凉州。’

叶歆微微一愣,略加思索便已知道他要干甚么,含笑道:‘你是右相,有权力这么做,朴哲是知兵之人,一定会伺机而动。’

夜寒见他没有责怪自己妄动,心中大安。

‘还有一事我要宣布,月中我在双龙城与苏家签下互不侵犯条约的草约,两家划河而治,各占南北,三十年内不动刀兵。’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都忍不住跳了起来。这条约一签,三十年内天下便不可能一统,天下大势也就基本上定了,北叶南苏,各取其地。

叶歆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看着他们一脸惊愕的面孔,微微一笑,又道:‘各位不必惊讶,要一统北方大概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苏方志在南面也是如此,两方分地而治,从此停止战争,对天下的百姓来说是件好事。’

夜寒等人都抱着一统天下的信念,突然得知无法实现,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旷国雄见证了那个历史时刻,至今仍在感慨。

‘好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一统北方,一切先从昌州开始。夜寒,你是主帅,你来下命令吧!’叶歆站了起来,踱步走向厅侧的书架边。

夜寒依然没有从惊愕中清醒过来,虽然坐回主位,却望着众人发愣,半晌都没说话。而其他人也是一样,低着头细细沉思,叶歆每次出手都有意想不到的手段,然而没有一次像今次这样惊世骇俗,众人都在琢磨叶歆与苏家签定条约的真正用意。

叶歆知道自己的想法属于另类,也没有想过众人很快就能接受,如今南面的威胁荡然无存,可以全力攻打屈家,然后东征。数年的战乱换取三十年的和平,这笔交易十分划算。

淤全罗的人头很快便送到了大帐,望着血淋淋的人头,众将的心里都恍若雷击一般,尤其是后来归附的尚武、旷国雄等人,都不禁暗暗警告自己,叶歆虽然表面上温和,但要下手时绝不手软。

夜寒凝视着人头片刻,又望了望叶歆,扬声吩咐道:‘把淤全罗的人头传示昌州,我亲自去接管淤全罗部,并由此时起开仓放粮,安抚百姓,不能让淤全罗的愚蠢行为损害了我天龙朝的圣名。’

尚武大惊失色,闪身而出劝道:‘相爷,传示人头就不必了吧?我怕会影响淤全罗部的军心、士气,万一引起哗变可不得了。’

夜寒沉声道:‘军心固然重要,民心却更加重要,大军就像一团烈火,而百姓却如同海水,水要灭火轻而易举,我们并不是强盗,来昌州也不是要劫掠财物,而是要把这里变成天龙属地,我宁可没有十万大军,也不愿意激起民变。’

岳风听了肃然起敬,点头附和道:‘相爷此言极是,没有百姓,哪来大军,杀了淤全罗虽然对大军有些震荡,但军中不乏明理之人,他们应该知道此举对大军有利,断然不会做出哗变之事。’

其他将领也都连声附和。

见夜寒的决定得到众将支持,尚武也不好再说甚么,毕竟淤全罗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他也不想自己的仕途再有甚么波折。

第二天,夜寒便带着淤全罗的人头亲往淤全罗部所在的区域,叶歆担心他的安全,让赤温领着五千亲卫骑兵随侍。

突然而来的消息的确引起军中一片哗然,淤全罗的亲信们都急红了眼,要与夜寒拼命,但很快就被军中其他将领制止了,这段日子他们为了民变与暴动疲于奔命,自然清楚其中的原因,杀了淤全罗再加上开仓放粮,仿佛在烈火熊熊的区域内洒下仙液甘露,到处都一片清凉,民变也戛然而止。

昌州城中,屈复清正与诸子商量着下一步计划,突然听说叶歆斩了淤全罗,惊得跳了起来,脸上全无血色,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也变得暗淡无光。

屈显武诧异地看着父亲问道:‘父帅为何如此吃惊?我们的计策令叶歆被迫斩去一员上将,军心、士气必然大受影响,这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屈复清长长地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道:‘显武,你只知道表面之利,不知内中之弊,淤全罗之死固然会影响军心、士气,却平息了我们辛辛苦苦才挑起的民变,没有了民变,再加上叶歆的治军手腕,不出三日,军心必然稳定。’

‘真的那么神?’

屈复清嘿嘿一笑,道:‘淤全罗是甚么人?昔日铁凉的名将之一,出身豪门,官拜镇国将军,与尚武两人并称凉州二杰,是仅次于红烈的重要将领,叶歆敢把他杀了,必定不怕军中哗变。’

屈显武是屈家唯一与叶歆交往过的人,想起初见叶歆的情景,心里一阵慨然,当初那个叶歆还只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转眼间已权倾天下,是证明世事变幻奇妙无常的最好例子。

‘遇上这样的对手,能做的大概只有尽量发挥吧!’屈复清有一种无奈的感觉,就像被蜘蛛网裹住的昆虫,剩下的只有挣扎。

屈复清正叹息之际,门外突然有一名总兵,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脚不停步便禀道:‘大帅,不好了,雪狼关的朴哲出动八万大军进逼我境。’

‘果然来了!’屈复清早已料到雪狼关的肃州不会坐等消息,脸色沉得像天空的黑云,看不出一丝阳光。

‘父亲!现在该如何是好?’

屈复清望向灯台上闪动的火苗,良久才回过神来,苦笑道:‘若是雪狼关在手,我们大可以学铁凉固守南北两关,如今北面没有天险可守,就算退入凉州也未必能保万全。’

‘清月国、旷国雄、苏家,没有一个是有用的,真是可恶之极!’屈显武愤然一拳捶在桌上,震得茶水四溅。

‘乱世便是如此,只能求己,不能求人,不过……’屈复清忽然沉默了,过了良久,嘴角忽然牵出丝丝阴笑,喃喃地道:‘若是把昌州割让给清月国,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理。’

‘父帅……’屈显武惊得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父亲,屈氏一门在昌州经营数十年,本应誓死也不放弃,没料到父亲竟要让人。

屈复清摆手打断他的话,微笑道:‘反正肃州军一时半刻还攻不进来,先试探一下清月国的反应,若是能诱使他们派大军来接收领地,我们有机可乘。’

‘您的意思是︱︱我明白了!您要引清月国与肃州军正面交战。’屈显武突然领悟,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屈复清满脸笑容地看着小儿子,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此意︱︱显武,你要辛苦一趟,前往清月国游说清月皇室。云璧这个人足智多谋,作风稳健,要想骗过他只怕不易,而清月皇室不在战场,判断力较弱,成功率也会大些。’

屈显武阴笑道:‘这是孩儿应该做的,哪里有甚么辛苦,父亲放心,孩儿一定成功归来。’

‘好!我会固守此处等你的好消息。’

灯火摇曳,阵阵阴冷的笑声使得屋内更加寒冷,然而屈氏父子的心里却是十分火热。

第九章

前去清月国游说的屈显武并没有走萧关,他担心自己会成为云氏父子与叶歆谈判的筹码,因而乔装打扮后翻山越岭进入顺州境内,然后往清月国急行,希望直接面见清月国的皇帝。这些日子他经常在诸势力间活动,外交手腕已经十分纯熟,知道清月皇帝远比云氏父子更好说话。

昌州的局势果然不出屈复清所料,夜寒很快就平息了各地的暴动,并推广了一系列新的土地政策,因为逃难而失去主人的大面积田地分发给留下来的贫民,官方还发放春季所需要的种子和农具。昌州的富人大都被屈复清迁往凉州,因此留下来的田地极多,而留下来的却又是最穷的人,这些政策顿时招来各方的好评。

叶歆休息了两天,便又让丁才和旷国雄回到双龙城。

‘公子!您要我代表肃州去签定和议?’丁才一直把自己当成是大皇子的部下,并不知叶歆早已做了手脚,因此对于他的安排大感惊讶。

叶歆含笑道:‘夜寒去安抚平民,这里剩下的都是武将,我又要坐镇此处监管各处兵马,根本走不开,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人选。’

‘可……’

叶歆不给丁才拒绝的机会,一开口就封死他的退路,温言劝道:‘丁才,这又不是甚么大事,不就代我签个和约吗?我看你也不必推辞,等你回来我们再回青龙城看望你弟弟,昨天传来消息,说是病情稳定下来,因此你也不必太担忧。’

丁才为人忠厚,哪里知道叶歆在算计自己,见他盛情相邀,实在想不出理由拒绝,只能答应下来,与旷国雄一起往双龙城去了。

送走了两人,叶歆也没有闲着,立即起程前往萧关拜会云璧。

云璧刚刚接到朝廷送来的命令,要他伺机而动,争取占取更多土地,命令中虽然没有提及确定的目标,但他知道朝廷的眼睛盯着昌州全境,因此十分为难,十万大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云从龙深知父亲的为难之处,见他眉头深锁,温言劝道:‘父亲不必担心,年关已过,转眼便是开春时节,军心、士气必然回升,叶歆的大军也未必能一帆风顺,也许我们还有可乘之机。’

‘一城一地对我们没有太大的意义,若朝廷要的是不断地扩张,即使我们占了昌州,只怕又会要我们去打凉州或是双龙城。’

云从龙讶异地道:‘父亲可以上奏啊!大军需要休养生息,否则不利于战,朝中也有许多明白事理之人,他们应该知道率兵的难处。’

云璧苦笑着摇头道:‘只怕更多人想的是带兵的好处,觉得带兵到处搜掠,可以大发战争财,只怕此刻朝中官员已有人在怀疑我们腰缠万贯了。’

‘岂有此理!’云从龙气得脸色涨红,怒声道:‘谁想发财就让谁来带兵,我看他们能发多少财。’

‘算了,我们是为国尽忠,若真是让那些小人率兵,只怕清月国就此完了。’云璧摆摆手,忽见门口有侍从伸头张望,扬声唤道:‘缩头缩脑的干甚么?有事就进来禀报。’

侍从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走了进来,跪倒禀道:‘属下并不是想偷听,只是……只是城外来客人了!属下见大将军和云将军正在议事,不敢打扰,所以想等两位说完了再进来。’

‘有客人来访?’云璧眉头轻皱,问道:‘甚么人?’

‘那人自称叶歆。’

‘甚么!’云璧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再次逼问道:‘你说是谁?叶歆吗?’

侍从吓得伏倒在地不敢抬头,喏喏地应道:‘没……没错,他孤身一人已到关下,不知大将军见不见他?’

云璧脸色微变,半晌后才喃喃地道:‘这个叶歆,没事跑我这里来干甚么?难不成又要耍甚么手段?不过他居然敢一个人前来,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啊!’

云从龙沉思片刻,进言道:‘依孩儿所见,叶歆此来大概是游说我军不要卷入昌州战事,使他的四十万大军可以一起投入与屈家的战斗之中。’

‘我知道,只是……’云璧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圣旨,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若是以他之意,苏家才是大敌,若是能与北面的叶歆结盟,清月国便能全力与苏家周旋,可惜朝廷的声音却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身为臣子,除了遵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云从龙察觉到父亲眼中的杀意,脑海中弹出一个想法,心头一震,颤声问道:‘父亲莫非想……’

‘国家的命运比起个人的声誉更加重要,若是能以叶歆换取昌州大半土地,想必朝廷内便不会再有声音,到时候……我也能功成身退了。’云璧抬头望向窗外,雪晴后的太阳分外灿烂,却无法化解眼中的冰雪。

云从龙惊得说不出话,做为儿子,他当然知道父亲最重视家族声望,若挟持叶歆做为人质,就等于用云家的声誉为国家换取土地,然而这么做并不会得到朝内的赞扬,反而有些‘正义’人士必定会大加指责,云家也必然会在清月国没落。

‘父亲要三思啊!这可关乎父亲一生的声誉,万万不可大意。’

云璧踱了两步,觉得自己并没有甚么选择,沉声吩咐道:‘你去请叶歆进城,好好的招待,挟持他虽然是迫于形式,却没有必要伤害他,毕竟这是不义之举。’

‘父亲……’

‘去吧!’

‘……孩儿领命!’云从龙深切地体会到父亲的无奈,心里既痛又哀,堂堂一国重臣竟落到这种地步,实在委屈。他默默地望了父亲一眼,不情愿地离开屋子,带着一彪亲兵赶到城门前。

望着每日都见的城门,云从龙第一次感觉这扇大门是那样的沉重,打开它就等于开启了一扇耻辱之门,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亲兵哪里知道他的心情,见他呆呆望着城门半天也不说一句,都显得茫然,却又不敢打扰他。

沉默了很久,云从龙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开门吧!迎客。’

‘是!’十几名精壮剽悍的大汉冲了上去,奋力把厚重的城门向两侧拉开。

随着城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一名青年顿时进入云从龙的眼帘。只见一名两鬓皆白的男子背手而立,略显削瘦的脸上满带笑意,眉宇间看不出一丝紧张,轻松之态就像是回到家中一样。

云从龙与妹妹一起出使过肃州,原本还希望叶歆成为妹夫,因此对他印象特别深刻,一眼就认出他。数年不见,发现叶歆的风采丝毫不减当年,沉稳中又多些宁静之感,还有一种隐隐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他心里胡思乱想,脚下却没有停,抢步走到叶歆面欠身行礼,含笑道:‘家父有要事处理,所以特命我来迎接叶公,还望叶公海涵。’

‘原来是云公子,别来无恙否?’叶歆微微一笑,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然后若有深意地望向后面的亲兵队。

云从龙的心境并不平和,想到父亲所要做的事情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见叶歆狐狸一般的目光四处游移,像是在搜索着甚么,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担心叶歆察觉到甚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含笑拱手道:‘多谢叶兄记挂,此处风大,我们还是进城再谈吧!叶兄请︱︱’

‘好!’叶歆微笑着点点头,背着双手信步走入城中。

众人这时才发现他没有骑马,不禁都有些惊讶。

云从龙不想怠慢他,回头指着一名亲兵吩咐道:‘你下来,让叶公上马。’

叶歆笑着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不喜欢骑马,又喜欢欣赏风景,所以没有骑马来,到了这里也用不着了,还是走走吧!’

云从龙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随手把马交给部下,陪叶歆走向城内。

‘累得云兄也要步行,叶某失礼了。’

‘哪里!我一个武人,平时也喜欢走走。’云从龙笑了笑后话锋一转,盯着叶歆问道:‘不知道叶兄此次来访,所为何事?’

叶歆早有准备,微笑应道:‘没甚么,只是闲着无聊,所以来拜会一样名动天下的云大将军。’

‘哦……是吗?’云从龙深知事情必然不会如此简单。

叶歆左顾右盼观察着四周,由于战火的关系,城里的百姓早已逃走了,民居都变成了兵舍,但依然显得井有条,唯一不足的就是士兵状态一般,不少人的脸上都有病容,一看就知道是因为受不了冬季的严寒而病倒。

‘天寒地冻要这些士兵来回奔波,实在很可怜,嗯︱︱看来城中缺药,若是需要,我可以从军中调拨些药物赠与云兄。’

云从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一群病汉,脸色忽然微微一红,刚才心里被事情所扰,因此没有留意情况,但见叶歆一脸挚诚,才感觉好过些。

‘叶兄如此慷慨,云某真是惭愧啊!其实军中药物足够,只是少数士兵水土不服,不过晒晒太阳也是好事。’

‘是啊!我也喜欢晒太阳。’叶歆微微一笑,之后便甚么也没有说,只是用目光扫视着城里各处。

云从龙不知父亲安排得如何,心里不安,因而也没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踏入云璧帅府的一刻,叶歆突然感觉到气氛异样,鹰眼般的眸子扫了一圈,发现周围都透出阵阵杀气,心里暗暗一笑:‘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云璧大概看中我这个猎物,只可惜他要失望了。’

云从龙见他踏入帅府后突然停步,心头也猛地一紧,含笑道:‘叶兄里面请,家父正在厅中等待。’

‘好!’叶歆若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慢步走入帅府。

云从龙又是一颤,感觉自己在叶歆的目光下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着,一切的秘密都荡然无存,叶歆那亲和随意的笑容突然化作一条毒蛇,狠狠地咬着他的心。

‘好舒服的地方!云大将军的威名果然不虚,若是多住些日子倒也不错。’

‘是……是啊!这里的确不错,风景也很美。’云从龙虽然才干优长,但从政经历却远不如在政场中摸爬滚打的叶歆,心情、表情都落入了无形的控制中。

‘贵客到了!’一把洪亮的声音从正中的大厅处传来。

叶歆知道云璧到了,整了整了衣服,挂在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转头望向厅门,果然见一位英武的将军大步走出,一身赤红色战甲,肩披雪白帅袍,气度非凡,英姿威武,令人有肃然起敬之感。

‘这位想必就是叶公了吧!’云璧抢前几步冲到叶歆面前,亲切地握住他的手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在是云某之幸啊!’

叶歆见他把自己捧得如此之高,心里微感诧异,目光锁定云璧的眸子,却找不出半点虚情假意,这才相信云璧这番话发自肺腑,不禁一阵慨然。

‘走,走,我们到里面说。’云璧没等他说话便拉着他往厅内走去,乍眼看上去亲密无间,孰不知厅内早已暗云密布,剑拔弩张。

叶歆对杀气极为敏感,踏入大厅便感到四面传来压力,目光突化作利剑指向四周,厅内布置庄重典雅,表面上一切太平,但他仍能从两侧的角门处察觉到阵阵杀气。果然是想动手,堂堂一代名将施展如此手段,看来云璧的处境也不好过。

他一边暗暗琢磨,一边含笑赞道:‘看此处便知云大将军的品性,正如墙上这幅菊花图,高雅清幽,不染俗尘,乃真汉子。’

云璧被他一捧,心里不禁暗生愧意,高雅清幽这四个字就像四把小刀同时插向心房,不安的目光游向两侧角门。门外埋伏了五十名好手,只等自己一声令下便冲出来抓人,虽说做出如此安排实属无奈,但心里总是揪着。

‘叶公请坐︱︱奉茶!’

叶歆望着两名随军侍从捧着热气腾腾的香茶走来,摆好茶碗又急速退走,然后含笑说道:‘冒昧来访,还望云大将军不要见怪,只是觉得你我两家素无仇恨,也非敌人,彼此之间应该多往来才是。’

‘喝茶!’云璧笑了笑,端着茶碗,右手揭开碗盖吹了吹飘起的热气,片刻后才应道:‘如今大下大乱,诸侯之间不能相安,实在是件遗憾之事,不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身为臣子也不好说甚么,若有甚么冒犯之处,还望叶公包涵。’

‘哪里!你我在此捧茶闲聊,哪有半点杀伐之气,堪为世人的表率。我知道云大将军是一代名将,断不会做出甚么有损国家体面之事,所以才敢孤身而来,是吧?云大将军!’叶歆神色轻松地端起茶碗,意态之间看不出半点杀气,但语气之中却藏着冰刺般的利刃。

云璧被他用话一挤,脸上顿觉火辣辣的,原本想摔茶碗的手竟如同僵化一般,半晌动弹不得。

云从龙坐在旁边一直观望着事态的发展,见父亲被叶歆用话压住,心态变得很怪,既是着急又是庆幸,一方面希望父亲能为国家立下不世之功,另一方面又担心父亲的声望会受损。

叶歆倒也不怕云璧有甚么动作,只是不想与云璧公然对立,日后谈判便会有更多麻烦,见他一直都没有动静,继续用话挤住他。

‘久闻大将军治军有方,方才见城中井井有条,真是名不虚传啊!’

云璧久在官场,见叶歆一直在捧自己,心里略略感觉他已有所察觉,但仍觉得情况的变化还在控制之中,动与不动只在一念之间。

他琢磨了半天,觉得事情确实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只有夺取了昌州才能化解朝中的压力,心念一动便想摔碗,然而叶歆的一句话说得他愣住了。

第十章

‘实不相瞒,叶某刚从双龙城回来,与苏老爷子相谈甚欢。论及天下英雄时,苏老爷子对云大将军推崇备至,赞您是天下无双的名将,必定名存青史。’

云璧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目光在叶歆脸上扫过,又望向儿子,偏巧云从龙正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父子两人目光相碰,旋即又移开,心里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为甚么叶歆和苏方志会在双龙城会面?

苏方志与叶歆定下盟约的消息并未传开,因此外界无人知晓,这两个势力各自在南北称霸,势力相当,被民间称为北叶南苏,隐隐有各统一方之势,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两股势力会达成协议,还签下了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条约。

叶歆说了一句便不再往下说,捧着茶碗悠然品茗,神色极为平和,丝毫看不出如临大敌的感觉。

云璧满心狐疑,手中的茶碗又放回了桌面,思索着叶歆之言背后的含意。虽然苏叶两家联盟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不是不可能的事,战乱之中合合分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为了利益就算是仇敌也会联合,何况叶歆与苏家之间并没有直接战斗,只是相互威胁而已。

‘这个叶歆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连眼神都是那么清澈,想看出端倪恐怕不太可能,只是他说这话是甚么意思呢?难道在暗示他不怕我动手?还是在暗示清月国的好日子不多了?’

思索了半晌,云璧始终无法理解叶歆的用意,更无法明白他此刻的反应。

叶歆待气氛平静了些,放下茶碗微微笑道:‘云大将军也许不知,自入冬以来我一直不在军中,而是经眠月河东去,先到双龙城与旷国雄、苏方志见了面,然后又到了旧都与张全一晤,再去朝日城见了昔日的大皇子,天下诸侯只有清月国主无缘一见,实在是一件憾事,不过见了大将军也是一样,都是当今英雄人物。’

‘甚么……’云璧又是一愣。

这几个月与肃州大军相峙,他一直把叶歆当成对手,没想到他竟不在军中,而是随河而下会见了几方诸侯,这番举动十分怪异,他一时无法洞察,但能感受到叶歆对自己的手下和大军抱着无比的自信,这才是可怕之处。

想到夜寒所展示出来的才华,云璧心里不禁微叹,自己手下的大将虽然不少,但谋士远远不及其他诸侯。

云从龙见叶歆反客为主,完全控制了谈话的节奏,心中不安,抢着道:‘想不到叶公还有如此闲情雅致,不过叶公似乎少说了两人。天下诸侯还有屈复清与赵玄华,叶公似乎对他们……’

叶歆神色一沉,冷笑着道:‘屈复清与赵玄华不过是棺中白骨,已时日无多了,更谈不上英雄。’

他一直表现得很温和,此时展现出慑人的霸气,云氏父子都有些吃惊,呆望着他。

叶歆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云璧,见他惊讶地望着自己,手也离开了茶碗,心里暗暗笑了起来,话锋一转又拉回主题,正色道:‘我此次的来意是希望清月国退回顺州,交出萧关五城,从此两家和平相处。’

‘你……你说甚么?要我交出萧关五城!’云璧还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乍听之下懵了半天也没有理解话中之意,只是呆呆地看着叶歆。

云从龙的反应比他父亲要快,一听就急得跳了起来,不顾仪态,扯着嗓门叫道:‘这怎么可能!萧关五城是我清月之土,怎么可以交给他国,你这个要求太无礼了。’

叶歆泰然自若地捧起茶碗,连眼睛都不抬一下,淡淡地反问道:‘若不是我大军南征,清月国岂能得此五城?’

‘这……无论如何这里都已经是清月国国土,你这要求太过份了,恕我们不能接受。’云从龙觉得不进兵取昌州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要交出萧关五城就等于抹杀了大军所有的努力,白白消耗了军力、财力,朝中大臣断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自己父子若真是答应了,只怕会招来灭族之祸。

叶歆见他越说越动气,脸都涨红了,身子前倾,一副捋袖子要打架的架式,心中暗觉好笑,脸上仍绷着,冷冷地问道:‘这么说两位是不肯放手了?’

云从龙怒目喝道:‘绝对不可能,萧关五城永远都是我清月之土,就算我们答应,萧关的十万将士也不会答应。’

云璧早已反应过来,却一直没有说话,要他让出五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他怀疑叶歆提出这项要求的动机。以叶歆的气度,绝不会为了这区区五城而与清月国反脸,其中必有用意,因此让脾气火爆的儿子替自己说话,从而探试叶歆的真正用意。

果然,叶歆的话锋又是一转,神色渐渐平和,表情却十分严正,端起架子傲然说道:‘也罢,既然你们一再坚持萧关是清月国国土,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我可以承认萧关以南的五城是清月之地。’

云氏父子都是一愣,没想到他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脑筋还没转过弯,又被叶歆下面的话吓了一大跳。

‘这次回去我就让大军在萧关北面两里设下界碑,界碑之南是清月国国土,界碑之北是我天龙之土,边境容许通商,两国自己约束士兵不得过境,如此一来,两国就再也没有任何纠纷,从此以后可以和平相处了。’

云氏父子的脸刷白了,这时才明白叶歆一直用了抛砖引玉之计,用对萧关五城的拥有权做为起论点,然后偷梁换柱,改变话题的根本。

萧关五城既然是清月国国土,昌州其他地区自然便不是清月国国土,换而言之不是叶歆承认了萧关五城归清月国所有,而是他们父子承认了萧关五城之外的土地都是天龙朝的领土。

更甚者莫过于叶歆要立下界碑,一旦界碑竖立,昌州除了萧关五城外便真正是属于天龙朝的领土,清月国再想兴兵夺取便是主动侵犯天龙朝领地,两者之间差距极大。

云氏父子就算阅历丰富也受不了这种刺激,像斗败的公鸡般垂下了脑袋,拳头却紧紧捏着,心里悔恨不已,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云从龙更是自责,叶歆挑开话题之后他便接口辩论,原想着保全萧关五城,没想到竟中了叶歆之计,心里如同千把小刀翻滚起伏,又酸又痛,又恼又怒,却又无话可说。

云璧久在官场,经历不可谓不多,却从未见像叶歆这种善辩之人,一边吃惊地望着他,一边暗暗感叹:‘好个狡猾叶歆,这种口才,这种心思,真是不愧一代英杰之名!一番话便把我十万大军压在了萧关,再想夺取昌州便等于向肃州宣战。好厉害的口才,好厉害的智谋,与这种人打交道原该小心,我怎么会如此大意呢!’

云从龙焦急地望着父亲,如果大军真的被陷在萧关,朝廷内的政敌一定不会放过云家,轻则免职,重罪也许会杀头。

叶歆此时就像个吹笛舞蛇之人,嘴巴便是笛子,而云氏父子则是舞动的灵蛇,思绪行为随着他的话而动,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云璧看在眼里却没有生气,只觉得有这样的对手实在可怕,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想法,如果不答应以萧关做边界,肃州大军也许终有一日会杀入清月国都。

他甩了甩脑袋,想甩去这可怕的想法,又强硬地按捺心中的不安,板着脸淡淡地道:‘叶公好口才,好机谋,想用一番话就套住我十万大军的动向,真不愧天下第一人才之名,云某佩服。’

‘非也,叶某所说都是正事,绝无他意,何况昌州除了萧关五城之外大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为了避免两国日后有所争执,还是早点定下边界为上。’

‘可……’云从龙急着想辩,却又想不出可辩之理,急得汗出如浆,坐立不安。

云璧摆了摆手,示意儿子镇定,然后望着叶歆沉声又道:‘昌州是屈复清之地,也非天龙朝所有,叶公这么说似乎太霸道了吧?’

叶歆轻笑道:‘旷国雄连同十万大军已在我手里,我的四十万大军便可全力攻打屈复清,其实界碑之事立与不立并无所谓,只是希望与清月国之间有条正式的边界,这样双方就不会造成误会了。’

云璧知道他指得是兵戎相见,若是没有凉州,四十万大军随时都可以南取顺州,以顺州此时的兵力与财力,固守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此外还要面对苏方志的压力,根本不足以应付,但如果答应叶歆的提议,就等于间接抗拒皇命,这可是杀头灭门的大罪,就算位极人臣的他也不能无所顾忌。

‘这可如何是好!答应也是死,不答应也是死,难道我云璧真的走到人生的终点了?即便如此,也不应该波及从龙,他还年轻,为了这事成为罪臣,实在是天大的不幸。’

想到以后种种,云璧的心里如同刀绞一般,思绪再也无法稳定,眼睛瞥见桌上的茶碗,再次想起两侧角门之后的伏兵,心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地反击,成与不成,再做后话。’

叶歆见他的脸色原本又灰又青,突然之间红光乍现,眼角还流露出凶狠之色,知道他按捺不住要动手了。但话已说到这里,云璧的反应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只要云璧的心里种下阴影,日后再谈便可水到渠成。

果然,叶歆刚端起茶碗,身边的云璧拿着茶碗往地上一甩,啪卡一声碎成几片,散了一地。与此同时,两侧角门处冲出五十名拿刀带剑的武士,凶神恶煞地把叶歆包围起来,封得严严实实。

云璧和云从龙各自手按佩剑站了起来,冷眼望着叶歆,既然被逼上了绝路,就没甚么可顾忌的了。

‘叶公,我刚收到皇命,命我攻取昌州,因此不得不留你在萧关多住几天,等我取了昌州再送你离开。’

叶歆泰然自若地扫了两人一眼,淡淡地道:‘萧关虽然不错,但问题是你们留不住我。’

云从龙手捏剑柄向外抽了一节,冷冷地恐吓道:‘叶公,刀剑无情,我们父子不想伤你,希望你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好架式,想不到堂堂大将军也要用到这种手段,真是可怜啊!’叶歆抚掌大笑,脸上看不出半点忧色。

众多武士见他被重重围困还如此轻松,都感到十分惊讶。

云璧被他说得又羞又愤,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愧意,淡淡地道:‘云某只有尽忠报国一条路可走,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可叹啊!’叶歆起身掸了掸衣服,含笑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云大将军,恕我多句嘴,你这大将军之位只怕难保了,还是想条后路为上。’

云从龙惊呼道:‘你……还想走!’

‘我若想走,天下谁也拦不住!’

话音未落,叶歆忽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片刻后现身在厅外,悠然慢步往外走。

众人只觉得眨眼之间,叶歆便像凭空蒸发似的,惊得脸色惨白,相互对望了一眼,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人呢?’

‘他是鬼吗?’

众人的脸色都是一阵发青,弄不清是自己眼花还是遇上了鬼魂。

云从龙的反应比其他人更加强烈,身子仿佛被暴风雪吹过,整个人僵住了,心头同时涌起强烈的寒潮,血液也像是突然被抽干,脸色惨白,张大嘴巴望着虚空,久久不能自已。在场的人只有他明白叶歆突然消失的原因,那是一项他已经放弃很久的奇术,几乎从记忆中淡忘了,没想到叶歆竟是同类人。

遁术!天啊!叶歆居然是修道者,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是道士?

修道者至今仍不为平民接受,所以他一直只字不提,然而他深知道术奇妙无比,若是修炼有成,呼风唤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师从所谓的‘术士’,只修道术不修道心,因此无法了解道术真意。

叶歆出了院子,并不着急离开,朝着厅中拱手笑道:‘云大将军,我真的要走了。’

‘他在外面!’

随着一声惊呼,众人一起转身望向厅外,果然见叶歆悠然自得地站在院中,仿佛甚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他是怎么出去的?’云璧惊得瞠目结舌,半晌也没反应过来,平生也见过不少武学高手,但像叶歆这样行动鬼魅的强者,一生仅见。

‘云大将军,若是国中有变,叶某愿在肃州与君共酌。’叶歆潇洒一笑,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大将军,要不要动手?’武士们一起望向云璧。

云璧望着叶歆,半晌都没说话,这一刻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惧意,叶歆这样的身手若想杀人便如同探囊取物一样,难怪敢孤身一人前来拜访,自己的安排不但不能成功,反而成为人生的污点,心里大为不愤。

‘大将军……’

‘算了,由他去吧!’云璧无奈地摆了摆手,转眼望向儿子,却见他如同僵尸般站在厅内,脸色白得很难看,心中骇然,走到他面前轻声唤道:‘从龙,你怎么了?’

云从龙这才从沉思中惊醒,看着父亲张口欲言,又看到在场还有五十名武士,脸色微沉,淡淡地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明天各自去领十两银子,不过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多提一个字,否则军法从事。’

‘是!’五十人齐声答应,然后一起离开了大厅。

云璧留意到儿子古怪的表情,又支走武士,知道有事要说,待众人走后立即问道:‘怎么了?出甚么事了吗?’

云从龙的脸色又变得全无血色,呆呆地坐倒在椅子上,喃喃应道:‘父亲,叶歆他……他刚才用的是道术。’

‘甚么!’云璧心头大震,目瞪口呆地望着儿子。

自从攻破了跃虎关之后,他便禁止儿子再提任何有关道术之事,觉得那是旁门左道,是不入正统的妖术邪术,练了只会有害,没料到堂堂一方霸主叶歆竟也是修道中人,但他自己没练过道术,知道的很不真切。

第十一章

呆了片刻后,云璧狐疑地又问道:‘你看清了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云从龙沉声应道:‘孩儿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道术中的遁行之术,孩儿也会,只是没有他那样快罢了。’

云璧一屁股坐倒在木椅上,呆滞的目光望着厅门,咕哝着道:‘没想到啊!堂堂的一方霸主,名动天下的奇士竟然修炼邪术,实在难以想像,可你也曾是修道者,感觉自然不会有错。’

云从龙对道术的了解远比父亲要深千倍,深知道术博大精深,绝不是‘邪术’两个字就能说明的,而且叶歆的遁术如此之快,说明道术有大成,其他的道术也必然厉害,若真是打仗,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现在事态严重了,我看叶歆的实力非同小可,要取我们父子的头恐怕就如探囊取物一般,若真是与他交战,只怕必败无疑,万一他再学了甚么呼风唤雨之术,大军连一丝胜机都没有。’

云璧素来视道术为旁门左道,评价不高,见儿子如此紧张,感觉有些不快,沉声问道:‘你也学了道术,不能制他吗?’

云从龙苦笑道:‘我的道力和他相差太远了,单从速度便可见高低,而且孩儿已经很久没有修炼了,道术显得十分生疏,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以他之能,若想行刺皇上,恐怕只在一念之间。’

云璧听了这个比喻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声又问道:‘都说道术是害人的邪术,叶歆怎么会选择走这条路,真是不可思议啊!’

‘那是世人的误解,道学讲的是修身养性,避尘脱俗,与世无争,根本不是甚么邪术,只是天龙朝一直禁止道术,因此大家都以为是邪术而已。’

‘若真是如此,恐怕是天要亡我们父子?’云璧仰天长叹,一脸颓色,初时的豪气早已不复存在。

云从龙安抚道:‘父亲,叶歆虽然修炼道术,却从未听说过他利用道术行刺之事,其中必有原因,我们也不必太担心。’

‘我担心的不是甚么道术,让他杀了我们,我们也算为国尽忠,不会累死族人,但现在我军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若是强要进兵,必然会令成千上万的士兵无端丧生,而且胜机渺茫,若是困守在萧关之内,日子一久,朝中必然生疑,到时候不但我们命不能保,还会留下污名累及族人。’

云璧愁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两肩下垂,眼神无力,仿佛突然之间老了许多。

云从龙也深感忧心,苦叹道:‘父亲所虑极是,但时不我与,徒叹奈何。’

云璧沉吟片刻,眉尖一挑,忽道:‘叶歆之事,我要上奏朝廷。’

‘您是要……’云从龙呆了一呆,忽然意识到父亲的用意,面露惊色。

云璧神色凝重地道:‘道士依然为世所不容,叶歆是修道者一事若是加以宣扬,必然会对叶歆的声望有所影响,百姓若知道自己效忠的是一名邪士,心里必然有所顾忌,而叶歆引领大军南征,朝中必然空虚,谣言一起必然引起巨大的震荡,而肃州之内也并非都是叶歆亲信,内部一定会产生问题,轻则影响军心、士气,重则会激发政变,这是我们如今唯一的机会。’

云从龙低头想了一阵,这的确是唯一的机会,点头赞道:‘父亲此计极妙,若是肃州百姓知道自己被妖士统治,也许会爆发民变,到时候内外交攻,叶歆就算有天纵之才也难以面面俱到。’

‘不过我们也必须做好两手准备,此计无论成与不成,我们都必须急流勇退,辞官返乡,否则必遭杀身之祸。’想到要离开效忠了数十年的朝廷,云璧打心眼儿里不舍,但为了家人,这官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做下去了。

云从龙虽然觉得十分惋惜,但这是唯一的活命之法,默然点了点头。

云璧急忙回到书房,起草了一份奏章,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国都,而萧关的大军也依然按兵不动,观望局势的发展。

叶歆当然不会料到自己的道士身分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拆穿,由于云从龙没有施展道术,因此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所以略显大意。

回到漠城,昌州各军的情况都已稳定,粮食发放之后回流的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对屈复清部的围攻也渐渐加强,他便开始着急安排昌州日后的事情。

战局表面上已经倾向叶歆一方,暗中却是暗流四伏,屈显武连夜急奔,跑了几匹快马急奔清月国都。

这一代的清月皇帝并不是甚么明君,也不是昏君,只是个中庸的君主,全靠云璧才能攻取了跃虎关,又得到时机的眷顾,袭取了整个顺州,领土扩大了一倍,便开始有了野心,想成为天下的霸主,得知屈家来人,立即召见。

屈显武这些年经常出使各方势力,外交手腕早已练得十分灵活,一见清月皇帝便已知道他大概的性格,以最恭敬的态度禀道:‘皇上,叶歆奸贼以倾国之力侵我昌州,我父亲自知军寡力孤,不足以抗,但又不想白白把昌州让给叶歆这个奸贼,想起清月国这个同盟,因此特地命我前来,打算把昌州之地割让给清月国,我军进驻凉州,从北面发展,这样南北牵制,必能击破叶歆。’

在场的文武大臣无不惊愕,这种时候送出昌州,似乎别有用意,但想到可以名正言顺地领取昌州之地,又感到心动,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清月皇帝对战事知道的并不详细,所有的资料都是来自云璧的军报,因此一时间也无法判断,但凭空得了一州之地,的确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皇上,苏家势力越来越强盛,若是我们不扩张领地,加强实力,日后恐怕难以与苏家抗衡,昌州虽然饱经战乱,但毕竟是一州之地,有山有水,有田有粮,可以支持我军与苏叶两家抗衡。’

‘是啊!难得屈家如此慷慨,我军虽然担了些风险,但皇帝洪福齐天,必然不会有事,请皇上及早定夺。’

皇帝心里摇摆不定,大臣的话立即使他的心偏向了一方,沉吟了许久,望着屈显武道:‘你父亲此番计划有何凭证?’

屈显武早有准备,见他如此相问,知道已有答应之意,心中大喜,连忙从袖里抽出昌州地图高捧过头,道:‘这是昌州所有府县之图,下面还有我父亲亲自起草的文书,只要皇上用玺,便算是签了协议,只要清月大军一到,我军立即撤走,绝不多留一天。’

望着太监捧上来的地图与文书,清月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从屈复清手里接收昌州,使国家的版图再度扩大,成为清月国历史上统治疆域最多的皇帝。

屈显武一直盯着皇帝,直到他将玉玺大印盖在文书上,终于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从这一刻开始,清月国就必须正面面对叶歆的四十万大军,无论哪方得胜都会有所消耗,屈家只要守住凉州之地,便可肆机杀出青狼关,重夺昌州之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清月皇帝捻须微笑的同时,也等于把国家的命运放在了刀刃之上,可惜他此刻并不知道,也无法预见。

此时的昌州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屈复清的大军经历过严寒,因此受到的影响极少,眼见过了年关,日子便一天比一天暖和,大军的士气也略有增长,这一点令屈复清稍微安心些,他现在全力守卫,等待儿子从清月国带回好消息,把这片土地交给清月国,他就可以借清月大军拖住叶歆的四十万军队,而他引兵撤回青狼关,然后集中兵力攻打雪狼关,试图重夺悬河城以西的草原,甚至危及青龙城。

然而四十万大军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新加入的黄延功部又是擅长攻城的部队,一个月之内便已连克五城,锋尖几乎直抵昌州心脏的昌州城,全靠屈复清亲自领兵死战才守住昌州城外围的几座要城。此外,尚武、岳风和夜寒三部也各有所获,情况对屈复清越来越不利了。

就在此时,云璧父子刻意散播的谣言也开始在昌州大地上流传,而且很快便传到漠城的中军指挥所,最先开始只是士兵之间的闲聊,但很快便传入将领的耳中。最先得知谣言的高级官员却是宋钱,他刚刚送粮到军中,便从运粮官的嘴里得知了谣言。

‘甚么,叶公是妖士!因为学了妖术才会如此强大?这话是谁说的?’

运粮官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军中都传开了,只是不敢让上面知道而已。’

宋钱知道事情严重,脸色大变,军中只有他知道叶歆是修道者,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心里惴惴不安,立即急匆匆扑向中军行辕,在临时设置的书房中找到了叶歆。

‘公子,不好了,外面传言说你是妖士,学了一身妖术。’

‘妖士?妖术?’叶歆正在读书,乍听传闻也是吃了一惊。世上知道自己修道者身分的人少之又少,大都不可能说出去,外面的传言来得极为古怪。

他呆呆望了宋钱片刻,问道:‘这倒有些奇怪,我修道之事素来不向外人提及,这么久都没事,怎么会突然有传闻呢?’

宋钱神色凝重地道:‘不清楚,反正军中都在传言此事,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只怕会影响战事,听我手下的运粮官说,军心已经有些浮动了。’

叶歆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谣言的目的,神色越来越沉重,低着头沉思片刻,轻叹道:‘虽然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这个秘密,但这谣言一定是有人精心安排的,想利用谣言攻击我军军心。世上的百姓对道术还未能接纳,极有可能因此而产生误会,民心乱了,军心也不会稳,四十万大军便有可能土崩瓦解,好阴毒的计策啊!’

‘是啊是啊!’宋钱连连点头,急切地劝道:‘谣言四起,必然会传入肃州,朝中有不少人都反对公子您掌握权力,我担心他们会借题发挥,以此为借口阻止公子掌权,万一波及嫂子与梦山侄儿,事情就大了,还是及早准备较好。’

叶歆意识到事情可大可小,处理不好便会成为惊天巨变,危及肃州的父母妻儿。

他神色凝重地站了起来,在屋内踱了几步,喃喃地道:‘对方既然要传谣言,自然不会放过肃州,现在想阻止已是不可能的事了,看来必须想其他的办法才行。’

宋钱对他的智慧带有极高的评价,见他低头苦思,知道必有成果,悄然退出了屋子。

宋钱刚离开,凝心便出现在叶歆身侧,柔声劝慰道:‘你是道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其实公开也好,你不是一直希望能让道术再次受到世人的尊敬吗?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

叶歆苦笑道:‘要改变人的观念谈何容易,何况世上固执的人太多,道术之事最好潜移默化,让他们慢慢接受,如今正值战乱,任何改变都可能引起巨浪,弄不好,连我们也都会被浪花打翻。’

凝心听了吓出一身冷汗,但谣言难止,事情也极为棘手。

叶歆深知事情不小,正想思考,忽听凝心唤道:‘有人来了。’

叶歆随即向外望去,果然见丁才、赫洋等文臣武将走了,刚刚离开的宋钱也在人群中。

‘怎么都跑来了?有事吗?’

赫洋欠身行礼后沉声禀道:‘大人,军中谣言四起,传说大人修炼妖术,因此军心有些不稳,我们都觉得事情不寻常,特来询问大人的意思。’

叶歆不答反问:‘你们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以卑职拙见,谣言之事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的事更是多不胜数,这里传说大人是妖士,到了其他地方就可能是吃人魔王,再不就是吸血妖怪,会大大影响军心、士气,而且朝中早已有对大人不满之士,若是趁机发难,只怕……’

‘只怕会造反?’叶歆没等他回应,笑了笑道:‘谣言止于智者,不过你所说之事也是至理明言,我会小心处理,不过眼下谣言已传开,要禁只怕也难。’

‘总不能甚么也不做吧?不如大人出来澄清一下,至少可以免去一些影响。’

叶歆轻笑道:‘此乃对方阴谋,就算我们出面澄清,他们还是会大加指责,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邪术”变成“正术”,大家接受了事实,自然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请大人吩咐。’

事情来得太突然,叶歆其实也没有想好对策,只是不想让这些近臣面露忧色,心念一转,忽然想起玉霞,心道:‘若是让她出面,以她皇帝之尊尚且修炼道术,说不定可以改变一切,甚至将道术变成国教,但事情难料,似乎应该做好一切补救措施。’

‘你们先回去,我写封信给皇帝,我想她会处理得很好。’

‘皇帝?’

众人面面相觑,一直以来皇帝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从不过问政务,所有的政务都由叶歆和他的亲信们掌握,这也是清流文士攻击的主要目标。

叶歆用自信的目光扫视着众人,含笑道:‘嗯!这事由皇帝亲自出面较好,以皇帝的威信压制谣言,便不会有人再提异议。’

众人想了想,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送走众人,叶歆立即坐回书案之后,铺好纸,拿起笔,沾着墨,疾书了一阵,然后派人急送青龙城。

第十二章

听到谣言的不止是叶歆和他的部下,还有屈复清。他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从何而来,但知道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因而不遗余力的助长谣言,还派人添油加醋,把叶歆形容成妖魔一样的人物,希望可以刺激军心、士气,以及得到百姓的支持。

所有的事情都像一把双刃剑,当谣言对叶歆的声望造成沉重打击之时,却也刺激了军队的战斗力,有了如此强大的领袖,士兵们对于作战的信心都大增,信心增长,战斗力自然就有所上扬,带给屈家军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然而,当消息传入青龙城,立时引起满城哗然。对叶歆素来保持戒心的大臣们敌意更浓,柳成风等清流文士同样大加申斥,他们以修文为尊,对于一些所谓的旁门左道根本不屑一顾,甚至大力排斥。

紫如深知叶歆的身分,只是没想到消息会突然传开,顿时没了主意,连忙跑到叶府把消息告诉冰柔。

冰柔正全心全意为儿子的皇位铺路,一听这消息脸色就白了,惊愕地望着紫如,颤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紫如摇了头,忧心忡忡地道:‘总之现在全城都在说这事,影响太大了,不能不做些甚么,所以我来问夫人有甚么良策。’

冰柔虽然学了不少权谋,但应变处事能力远比不上紫如,一时间自然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想到叶家的声誉可能就此受损,她这些日子的活动也将变得徒劳无功,心里别提多担心了,满脸愁容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就是想不出半点办法。

望着眉尖深锁的娇容,紫如开始后悔不该来此扰了冰柔的心情,但谣言的后果可大可小,朝中只有自己和丁旭两人撑着,还有个余树青在暗中护卫,叶歆的亲信大臣大都随军出征了,眼下连个可信的人都不多。

‘夫人,我刚刚得到消息,清流文士们都聚到柳成风的府第,江氏皇族也蠢蠢欲动,似乎也在聚会之中,其他朝臣三五成群,只怕说的都是此事,若是不能及时控制,恐怕会引起大变。’

‘这……不太可能吧?朝中的兵都派出去了,连禁军都没剩几个,他们有力量生乱吗?’

‘问题便是在此,若是朝中有人图谋不轨,借这次机会犯上作乱,只怕会对夫人和小王爷不利,此事不可不防。’

‘他们敢!’冰柔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右手按着腰间的佩剑,摆出一副威严不可侵犯之态。

紫如苦笑道:‘夫人,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上。’

冰柔也知道凭个人之力很难确保万全,但眼下朝中无兵可派,守护皇城与叶府就只能靠叶歆在朝中的威望与震慑力,如此谣言一出,震慑力虽然可以增加,但威信却必然会大大下降,若是有人铤而走险,确实难防。

沉吟片刻,她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紫如,问道:‘你有甚么好办法?’

‘朴大将军对大人忠心耿耿,是护国的栋梁,夫人不如带着小王爷以慰军巡视之名去雪狼关投靠朴大将军,有他的十二万大军保护,朝中无人敢动,这里有我和丁旭控制。’

冰柔听了大为感动,紧紧握住紫如的双手,慨叹道:‘你留下岂不是太危险了!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吧!’

紫如微笑道:‘我是左丞,大人把朝中之事托付给我,我便要尽心去做,只要夫人和小王爷离开,他们便没有了行动的目标,应该不敢做些甚么。’

冰柔见她一脸执着,知道说不动她,心里也确实担心儿子的安危,沉思片刻后点头道:‘好吧,我现在就去安排,即日起程,这里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不会有甚么事,只要夫人与小王爷平安,我便能向大人交待了。’紫如嫣然一笑,神色轻松地离开了叶府。

紫如匆忙找到丁旭,把叶府一门去雪狼关的事情交待清楚。

丁旭正极力安抚朝中的大臣,一边为叶歆辟谣,一边监视众官员反应,听了紫如的安排,大为放心,只要冰柔母子无事,他相信朝中即使有逆臣也不敢乱动。

是夜,天色漆黑一片,叶府的门口却是人头涌动,冰柔安排了三辆马车,叶君行夫妻、冰离,还有他们母子,同时又命府中护卫随行,人数虽然不多,但全都是从军中精心挑选的忠义强悍之士,而紫如和丁旭都摸黑赶来送行。

紫如挽着冰柔的手臂道:‘夫人,城门已经打点好了,另外我已派人送急信给朴哲,请他出兵护卫,如此一来,便再也无误。’

紫如感激地道:‘好,你们两个留下来也要小心。’

‘谢夫人关心,我们两个会随机应变的。’

冰柔点点头,拉着儿子跳上马车,急匆匆往城门方向去了。

紫如和丁旭两人送走了叶氏一门,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现在开始他们便可以放开手脚去处理谣言之事,就算引起骚动也没有后顾之忧。

丁旭叹道:‘哎!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措手不及。’

紫如苦笑道:‘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更多,习惯了就好,反正夫人和小王爷都平安离开,我们暂时封锁消息,不能让外人知道,三五日后再告诉他人,免得横生枝节。’

‘此言极是!’丁旭看了看天空的弯月,含笑道:‘夜深了,回去吧!’

‘好的!’紫如朝丁旭笑了笑,在女仆的搀扶下往叶府走去。

偌大的叶府虽然灯火依旧,但没有了叶氏一门,多少有些冷清。

谣言就像烈火一样在青龙城内熊熊地燃烧着,第二天紫如和丁旭像往常一样入朝处理政务,言语间也极为随和,对谣言充耳不闻,但他们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却又没有发现甚么。

正如两人所料,朝中朝外的各方势力并不安份,当他们听到消息之后都觉得是推翻叶歆的时候,阴谋便在暗处滋生着,而叶歆的家人自然就成了算计的对象,紫如和丁旭也是针对的目标。

就在城中的某处,一群人正在秘密商议阴谋。

‘贾将军,现在是绝好的机会,上面已经决定动手了。’

‘嗯!我明白了,只是现在就暴露身分,不怕吗?’

‘抓住冰柔和叶歆的儿子就等于控制了一切,再把紫如和丁旭也拉进去,便可以一网打尽。叶歆的亲信都率兵出征了,一时半刻回不来,朝中像柳成风等文人都不满叶歆掌权,也不会为他说话,因此现在动手万无一失。’

‘可大军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到那时已不容叶歆说话了,你就放心动手吧!哈哈……’

冰柔母子走后的第三天夜晚,一群黑影悄然无息地出现在叶府之外,手里都提着兵器,面部蒙着黑布。

‘都准备好了吗?’为首的黑衣人冷眼扫视着部下。

‘是!将军。’

‘一会儿进去先找冰柔和叶歆的儿子,其他人都不重要,听到了吗?’

‘属下明白。’

为首的黑衣人腾身翻入叶府,开始他的阴谋。

紫如刚吃完晚饭,正在院中望着星空休息,忽然瞥见几个黑影从墙上窜下,立时惊得面无血色,惊呼道:‘甚么人?’

‘是左丞……拿下!’

为首的黑衣人一挥手臂,黑影们便一起涌了过来,抓住了惊得失魂的紫如。

紫如毕竟见多识广,很快就平静下来,心里正庆幸及时把叶氏一门送出城,不然今夜必然成为阶下之囚。

她挣扎了两下,无奈手无缚鸡之力,无法挣脱抓着自己双臂的四只铁手,只得放弃了挣扎,义正辞严斥道:‘这里是叶府!你居然敢行凶!不想活啦!’

为首的黑衣人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阴阴笑道:‘叶歆远在昌州,这叶府之中再无能人,你还是乖乖就范了吧!我可不想失手杀了你这位大美人。’

紫如盯着面前这一双阴狠的眸子,心头忽然一动,惊呼道:‘你是禁军副统领贾安!’

黑衣人见被她识破,索性扯下面上黑布,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正是禁军副统领贾安。赤温随军出征之后,他便暂代禁军统领之职,兼了九门提督,控制着青龙城仅有的兵力,虽然只有数千兵力,但城中已无人能治。

‘左丞大人果然好眼力。’

紫如恨得双眼喷火,水晶般的眸子染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贾安骂道:‘枉大人如此信任你,让你兼管禁军与九门,没想到你竟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我劝你还是省点气力吧,你现在是我的阶下之囚!’贾安摆出一副胜利的姿态,也不与她辩驳,右手捏着美丽的下巴晃了晃,阴笑道:‘不过你发怒的样子还真美,可惜不好好做个女人,偏要跑出来做官,我要是叶歆,肯定一天到晚搂着你躲在床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紫如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烈寒,身子竟抖了起来,落在敌人的手里死倒是不怕,最担心死前还要受辱。她脸上全无血色,若是对方敢动手轻薄,便要咬舌自尽。

贾安虽然对她垂涎三尺,但此时还顾不得她,转眼望着手下喝道:‘快给我搜,见到叶歆的老婆和儿子一定要活捉,我要用他们来做筹码。’

‘是!’所有的黑影都是贾安的亲信,行礼之后立即奔向各院。

叶府的护院都随着冰柔一行人离开了,府内只剩下一些丫环仆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抵抗,抓的抓,捆的捆,很快都被送到大厅,与紫如押在一起。

然而搜了半天,他们没有冰柔母子的身影,连叶歆的父母都不见了。

‘甚么?没人?这怎么可能?我们刚刚决定动手,不可能有时间走漏风声。’贾安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下。

‘禀将军,府里的确没有叶歆的亲人,只有这些丫环仆人,最奇怪的是连护院都没有。’

贾安心中一紧,知道冰柔母子根本不在府中,心里大为恼火,愤怒的目光立即扫向绑在椅子上的紫如,冷冷地问道:‘人呢?到哪去了?’

紫如甩了甩散乱的秀发,冷笑着道:‘夫人早就知道有乱臣贼子意图不轨,所以一早就悄悄离开了青龙城。’

‘不可能,昨天我还见叶夫人带着儿子去丁旭府中求学。’

‘不信,自己找吧!’紫如深知朝中没有人能救自己,也不会有人知道叶府里发生的事情,这次只怕凶多吉少,唯一的遗憾就是临死之前没能再见叶歆一面,但平安送走冰柔母子,心里却也安乐了。

贾安知道抓拿冰柔母子是整个行动的关键,若是没有人质在手,叶歆随时可以挥兵来救,所有的参与者都会诛连九族,死无葬身之所。

‘快说!他们母子去甚么地方了?’

紫如只是冷笑以对,甚么话也不说。

贾安气得想甩手抽她几个耳光,但看着吹弹欲破的娇嫩肌肤又有些不舍。

他的一名亲信见状提议道:‘将军,她也是叶歆的女人,抓住她应该也有用吧!’

贾安心念一转,想起紫如在朝中的影响力远比冰柔更盛,更是众人心中名正言顺的叶夫人,点头道:‘此言不错,抓住她总是个收获,你们把她带回去,我处理完后事再走。’

听了贾安和手下的对话,紫如知道自己一时半刻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寻死的念头稍稍放松了下来,虽然对存活的机会并不抱甚么希望,但活着总有机会。

她正犹豫之际,贾安忽然伸手在她身上扯下一块衣服,她心里骤然一惊,寻死之心又升了起来,心念刚动,下巴却又被捏住了,接着一团布塞了进来,抵住舌头。此时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心里不禁大为后悔。

‘我怎么这么犹豫,一咬牙就算了,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没了,万一……可怎么办呀!’

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所有可能发生的遭遇都不由自主地闪入脑中,越想心里越是惊慌,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但眼前的一切已轮不到她作主了,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

‘走!’

随着贾安一声令下,堂堂一国之相就被秘密地抓了起来。

送走了紫如,贾安狰狞的目光又望向周围的丫环仆人,阴阴地道:‘你们的运气不好,做了叶歆的家仆,记得投胎去个好地方︱︱杀!’

几名禁军士兵舞动手中刀剑,毫不留情地斩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转眼间偌大的叶府已是尸横遍地,鲜血横流,场面之惨烈令人发指。

然而,贾安的手段并没有就此结束。

次日一早,丁旭发现紫如没有上朝,觉得十分诧异,下朝之后立即前往叶府,却见了叶府大厅的惨状,惊魂未定之际,禁军突然而至,为首的还是贾安。

‘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丁旭刚刚看到厅中惨状,心里正乱,哪里答得上来,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贾安冷冷笑道:‘丁大人,这么多人被杀,事情无法掩饰,只能委屈您了。’

丁旭惊讶地望着他问道:‘贾大人,你是甚么意思?’

‘甚么意思?’贾安嘿嘿一笑,扬手唤道:‘来人啊!把杀人嫌犯丁旭带回九门提督衙门。’

几个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把丁旭反手绑了起来。

‘你不能这样,我也是刚到……’

‘有事到九门提督衙门再说︱︱带走!’贾安早就有心算计他,哪还会理会他的叫嚷,命人堵住嘴后便秘密带走。

踏出叶府的那一刻,丁旭终于明白了一切,事情是贾安安排的,府中如此,只怕紫如也遭了毒手,心里又气又急,却也无计可施。

一日之间,叶歆留在朝中的两个柱石人物都被潜伏的势力瓦解了。消息传出之后立即引起全城的轰动,左丞失踪,大学士丁旭被捕,叶氏一门不知所踪,整个事件都透着无数谜题,令所有的人都感到好奇。

第一章

突然失去了两位领袖人物,朝廷中顿时乱成一片,留京的文武官员都觉得无所适从,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叶歆的强势领导,夜寒、丁旭和紫如的话也都成为了圣旨,照着他们所说去做就不会有错。

现在夜寒远在昌州,柳成风等人虽然对叶歆把持朝政极为不满,但他们与丁旭共事多年,深知他性格温和忠厚,不少文人都与他交往相厚,如何也不相信他会在叶府杀人,朝堂上立即引起激烈争辩。

‘贾安,你凭甚么擅自抓人,处置官员是我大理寺的职权范围,与你禁军无关,你把人关到九门提督衙门是甚么意思!’

面对海承思的指责,贾安显得神色自若,淡淡地道:‘我抓的是凶手,自然由我处置,何况你是叶歆一党,说不定会放纵犯人,我信不过你们,这事就由我来处置。’

柳成风听了勃然大怒,直斥道:‘你无礼!朝中各衙门职权有律法规定,不是你一个人说的就算,这里也不是你贾安的朝廷。’

贾安倒也不敢对这位年轻的清流领袖太过放肆,拱了拱手,淡淡地道:‘柳大人,叶歆擅权乱政,这是人所共知之事,丁旭是他弄权的棋子,是朝廷的大敌,你一向以正义为尊,为甚么也会为这种人说话?’

柳成风素来清心寡欲,以正道为尊,丝毫不受他的挑拨,愤然一指,怒目盯着他的脸,厉色喝道:‘乱政便治乱政之罪,你这样假借他名,私自处置,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私利。我不知道你的背后有甚么人在指使,但谁想用卑鄙无耻的方法掌握权力,他就是我柳成风的大敌,是所有正直大臣的敌人。’

贾安没想到这个书生一眼就洞穿了自己的目的,还在众官员面前大加申斥,顿时觉得面目无光,白眼一翻,冷冷地喝道:‘柳大人,你说话小心点,你这是危言耸听,是诽谤!’

‘哼!若是有人想藉机会夺权,我柳成风断然会以命相抗,绝不容许外人轻辱!贾安,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别以为我们反对叶大人把持朝政,就会支援你。’

贾安被臊得脸色通红,仿佛世仇般死死盯着柳成风,嘴角忽然露出一丝阴笑,讥讽道:‘原以为柳大人高风亮节,想不到也是叶歆一党。’

柳成风正色道:‘叶歆虽然把持朝政,但平心而论,他的政策没有一项不利于朝廷,没有一项暴政,对百姓贡献极大,若是他选择急流勇退,便是我柳成风这辈子最崇敬的人物,而你……哼!我可不想成为一群暴徒夺权的工具。’

两人剑拔弩张之势使得偌大的朝堂气氛骤沉,在场的官员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风暴正席卷而来,有些人选择了明哲保身,也有的看不下去,成泓便是其中之一。

成泓插嘴道:‘贾安,你快把丁大人送到大理寺或刑部,有关衙门自然会处理,你不必越殂代庖。’

贾安甩脸瞪着他,冷言道:‘人是我九门提督衙门抓的,自然由我们处理,而且这其中牵涉到逆国大罪,若是假手他人,我不放心。’

海承思素来处事稳重,从不轻易涉险,深知全国的大军仍在叶歆的控制之中,只要派数万精兵回来,朝中的小动作只能逞一时之勇,最终不可能成功,为了自己将来,此刻绝不能再缩在后面看风景。

海承思见贾安态度强硬,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立即反唇相讥道:‘这么说,我大理寺拘捕了贾大人,九门提督衙门也无权过问。’

‘你敢!’

海承思冷笑道:‘贾安,既然叶府的人都死了,你为甚么会知道那里有案件发生?为甚么你偏偏在丁大人到访之时出现,其中用意不用我说了吧!你这种卑劣的栽赃手法实在不太高明。’

‘你……这是含血喷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贾大人如此反应,想必我没有说错。’

贾安没料到这个平时不太说话的书生也有这么好的口才,顿时被挤得无话可说,一甩袖子便往朝堂外走去,边走边威胁道:‘全城禁军都在我掌握之中,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站住!’

‘谁叫我?’贾安回头随意望了一眼,身子忽然一颤,整个人都傻了。

在场的众官员被贾安的嚣张弄得满肚子不快,见他脸色突变,都是一愣,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忽然发现紫如脸色铁青地站在御案之侧,而素来极少出现的皇帝不知何时已坐在龙椅之上,脸色同样铁青,眼光冒着熊熊烈火,狠狠地盯着贾安。

‘皇……上!’贾安作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心里又惊又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柳成风等人见皇帝亲临,立时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玉霞对叶歆一家都怀有深厚的感情,出了这种事情,与紫如同样愤怒,不等文武大官行完礼,娇叱道:‘来人啊!把贾安给我拿下!’

贾安虽然是禁军的领袖,却也无法控制所有的禁军,加上皇帝亲自出面,大殿内外的士兵再也不顾贾安,如狼似虎般冲了上去,不由分说便将贾安压倒在地。

紫如急匆匆而来,原本的衣服在拉扯中有些破烂,她又是女子,冲入皇宫时随意找了一件宫女的衣服披上身,因此看上去倒像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唯一显出身分的是脸上的煞气。

想到自己差一点就毁在贾安的手上,她的心便像火烧一样,两步冲下御阶,冷眼瞥了瞥已成阶下囚的贾安,转眼望向朝中重臣,淡淡地道:‘我已派人去了九门提督衙门,丁大人很快就会回来,至于案件由皇上亲审,想必大家不会有甚么意见吧?’

一见皇帝出面,柳成风等人自然没有异议,海承思等亲叶歆的官员都露出高兴的笑容,有了皇帝撑腰,甚么也不用怕了。

被按在地上的贾安依然不肯安分,扯着嗓门叫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你们等着,灭顶之灾很快就会降临。’

的确,皇帝出现得太突然了,紫如也来的莫名其妙。他明明已把紫如藏到了极秘密的地点,而且派了专人看管,原本想着控制了朝局后就回去享受美人,哪知道转眼间已成阶下囚,心里又气又急,一边大骂看守的人无能,一边又不停地朝大殿两侧张望,似乎在期盼着救兵的到来。

‘那是以后的事情,来人,把他捆起来,就押在宫里,一会儿由皇帝亲自审问。’紫如平生从未如此愤怒,如果不是玉霞学了遁术,一直跟踪到关押所在,她将会面临人生最大的耻辱,想到这些,心里就涌起强烈的怨恨。

‘是!’宫廷卫士找来绳子,把贾安捆得结结实实,像粽子一样抬出了宫殿。

处置了贾安,朝堂上彻底安静了下来,政变在短短两天内便告瓦解,对于众官员来说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的是政变的失败,毕竟整个国家是叶歆一手创建,要想在短时间内动摇他的根基很难,意外的是贾安倒下的太快,竟没有一个同党出来营救,仿佛要告诉众人整个事件都是贾安一手造成的,但众人都很清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紫如并没有留给众人询问的时间,走到龙椅前扶着玉霞离开了,留下了一堆茫然的面孔。

偶而掠过的寒风在青龙城的墙壁间戛然而止,消失得有些离奇,远在昌州的叶歆自然嗅不到任何寒意,他现在所面对的并不是强大的军队,而是道士身分泄露后所产生的动荡,这种动荡不但从四面八方传来,同时也在他的大军内滋生着。

叶歆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眼见大军攻势如潮,很快就可袭取整个昌州,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绝不是他想见的。

冬末的昌州依然刮着阵阵寒风,站在寒风中吹了一阵,叶歆感觉脑子清醒多了。政治永远都是这样,只要露出一个破绽,立即会成为敌人的攻击对象,而且会穷追猛打,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冬末就像黎明之前,总是最难受的一刻。’

做为一个道士,他很希望全天下都能重新接受这类人,然而眼前的一切使他看到了现实的残酷,不禁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

‘春天快到了吧!’凝心悄然出现在他背后,白皙的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她知道叶歆现在的心情很差,目光中也失去了往日的自信,迷惘中带着淡淡哀伤。

秀长的黑发散在叶歆的颈子上,引起一阵微微的骚痒,叶歆转头看了一眼仙子般的娇靥,明白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抚自己,心中一阵感动,轻叹道:‘想不到道士如此不被世间认同。’

‘我们的身分只适合山林,快点结束这一切,我们回山吧!’凝心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劝他回山了,然而每一次总是有些事束缚着他们的步伐。

叶歆抚弄着丝一般的长发,世人对道士的冷漠敌视使他对这尘世越来越感到厌倦,如果没有羁绊,他会选择现在就回到灵枢山上。

‘还有爹娘,还有柔儿,还有孩子,我还需要撑到北方一统!’

凝心默默点了点头,玉指在身上轻弹了一下,身子忽然消失了。

叶歆抬眼往门口望去,片刻后果然闪出一条人影,正是夜寒。

‘大人!’夜寒忧心忡忡地走到门口,‘军中的反应太大了,压制不住啊!不知您有甚么办法。’

‘办法?’叶歆眼中闪过一抹寒意,摄得夜寒心中一沉,他冷笑道:‘因为我是道士,他们就可以违反军纪?简直荒谬!你回去告诉各级将领,军令如山,谁敢不遵──杀无赦!’

夜寒感觉到他动了真怒,诺诺应道:‘只怕将领们……’

叶歆心情本就不好,见连夜寒也如此,不禁勃然大怒,厉色喝道:‘谁敢不听,我亲自提着剑去执行军法,你要是不听,我也不会留面子。’

‘属下不敢,属下一定秉公执法!’夜寒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被怀疑,吓得脸都青了。他这些年追随叶歆左右,深知此人的脾性,一旦发怒,简直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从不计较手段。

‘事关重大,办不好,唯你是问,去吧!’也许是由于急着摆脱尘世的羁绊,叶歆表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躁,少有的将暴戾表现人前,这也是夜寒感到不安的原因。

‘是!’夜寒知道军心的不稳,来自于人们心中对道士具有潜在惧怕感。

望着匆匆离开的身影,叶歆也感觉到自己的过于冲动了,离开了房间走到院中,让清冷的寒风洗刷身体内的燥热。

凝心不知道何时又出现了,扶着门框凝望着爱恋的身影,当一个人因为身分而被整个世界用异样的态度对待,谁也不会平静,这一次对叶歆的心境是极大的考验。

将来会是怎样呢?她也不知道。

夜寒与几位高级将领的劝导并没有产生太大的作用,道士的身分就像一层阴影贴在士兵们的心中,要想撕去并不简单。到处依然流传着各种传言,军心浮动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相比之下,凉州降兵的情况更是糟糕,这些士兵对叶歆的忠诚感原本就很薄弱,现在传来这种消息,信心骤降,都在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主公。而尚武等大将虽然比较明智,但难免也会产生不信任感。

尤其是被杀的淤全罗,其旧部虽然有夜寒的压制,但淤全罗的几名亲信还是联合起来抵制夜寒的军令,甚至有人擅自离开军营跑到野外去打猎行乐,士兵们身在异乡,情绪更容易受到影响,四十万大军看似完整,但无数细小的裂缝已经暗暗存在了。

然而,运气似乎对叶歆别有钟爱,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改变了一切。

受到战火与严冬的双重折磨,昌州大地已经不堪重负,随着春意袭来,流行病开始在各地蔓延,天龙大军中十有三四都染上了病,轻者伤风感冒,重者卧床不起,军力大受影响。

消息传开,整支大军的士气越发萎靡不振,到处都可以看到一脸病容的士兵,再加上依然流传的道士威胁论,军心更受挫折,偌大的军营内感受不到一丝战意,思乡潮也不断地升温,对屈家的攻击也被迫中止了。

夜寒、黄延功等大将都急了,一起跑到漠城来见叶歆,请求他的协助。

‘大人,士兵都病倒了,而且病势似乎还会蔓延,快想办法吧!’

‘是啊!再迟,大军就要散了。’

与这一张张焦虑不安的面孔相比,叶歆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放下手中的书本,平静地扫了众将一眼,淡淡地道:‘不必担心,我早就预备好了。’

‘预备好了?预备甚么?’黄延功茫然望着他。

叶歆轻笑道:‘战乱之后必有大病,这种小事若不能早有防备,何以为帅?你们放心,药都准备好了。’

‘真的!?’

‘这事值得说谎吗?’叶歆又是一笑,眉宇间释放出一丝奇异的神采。

‘可……’

叶歆摆摆手打断了夜寒的话,微笑道:‘你们先留下,我会有安排。’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这位高深莫测的上司又要耍甚么手段。

叶歆是个把握机会的高手,虽然是一场病灾,对他而言却是一个天赐的良机,自然也不会放过。为了削减道士身分带来的负面影响,他此时又抖出了另一个身分,一个截然不同的身分──天龙医圣。

‘大人是天龙医圣!’突然听到消息,正聚在一起议事的武将们都吃了一惊,纷纷转头望向夜寒。

‘不错,大人的确是天龙医圣,当年皇上亲封的“神药”就是出自大人之手。’

论及‘神药’,天下几乎无人不知,由于叶歆停止制药多年,‘天心丹’已经断市,最后一颗天心丹以高达五十万的价格在黑市售出,然而到现在为止,还有无数富商四方求购神药。

‘右相大人,这是真的吗?大人不是……道士吗?’

夜寒正色道:‘神药就是经道术制成,否则怎么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效?至于药效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先皇晚年全靠神药相助,才能支撑到最后,此外还有其他许多人能为药效作证,所以说大人是治病救人的圣手。’

‘难怪大人能制出神药,原来有道术支持,看来道士也不都是邪恶的人。’

‘是啊!我听说过许多神药的故事,想不到竟是大人研制出来的,难怪士兵们用的防冻药油如此神奇,医圣的本事果然非同小可。’

当道术和医术直接连系起来之后,竟然将叶歆负面的形象完全逆转了,这是夜寒之前无法估算到的。

士兵们的反应更加直接,他们都用过防寒的药油,听说军中所有的药物都是叶歆亲自选择并调配,心里自然而然产生了好感。战场上谁都不免受伤,这些药物不知多少次救了他们的命,免了他们手足不便的苦。

叶歆自然也没有闲着,他亲自带着熬制好的药剂和汤剂前往军中,并亲手分发给士兵,这些活动使他变得更加亲切,士兵们的好感又有所提升。

不到一个月,四十万大军都恢复了活力,忠心竟更胜从前,尤其凉州降兵,从此竟不再自称凉州兵,而是称自己为叶家兵。

第五章

战争有的时候也是宿命,屈复清虽然在昌州经营了二三十年,可以说是老树盘根,论理说不会轻易被拔,无奈他遇上了叶歆。

肃州的新锐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狠狠地劈向昌州大地,正如五行所说金克木,老树根基再稳也无法阻挡宝剑的锋刃。

在岳风、夜寒和尚武的三路大军夹击下,屈复清的主力大将被死死地拖在前线,兵力相差实在太悬殊,以至于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身处前线的丘山城守将钱开强行撤兵,但立即被如海如潮的肃州大军追击,落得个全军尽没的下场,钱开也算是忠烈之士,自尽殉主了。

相比之下,更多的将领为了还在昌州城的家眷,选择了投降,当一座座城池飘舞着龙牙旗之时,屈复清的退路也被一点点封住,他的主力三万人找不到退兵良机,被迫停留在巴塘一带据险而守。

另一边,夺取青狼关的战役却并不如想像中那样顺利,屈显武对尚武抱着深深的怀疑,只是因为父亲的坚持才不敢反对,但他还是利用机会送信前往青狼关。

夜寒和黄延功的骑兵一先一后如利箭突破了一层又一层的阻碍,一直插到青狼关的前面,然而城上似早有准备,虽然只有三千守军,但凭着高大的城墙,用强大的箭雨阻挡了夜寒三万骑兵的脚步。骑兵不利攻城战,夜寒等人只能一方面加强压力,另一方面调取攻城部队前来。

尚武的十万大军回师而击,却对巴塘一带围而不攻,把攻击目标定在巴塘周边的城池,不断派出军队去征讨,一点点蚕食屈复清仅有的地盘,就像是猫在玩弄垂死的老鼠。

屈复清虽然对尚武恨之入骨,然而他此刻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困守在巴掌大的山城之中,军心士气低落,逃兵每日都有,粮食也在一点点被耗尽。

站在城头望着城外茫茫起伏的丘陵,他真有一种想跳城自尽的感觉,只是心中还有不甘,自诩堂堂一代名将,本应名垂青史,却落到这步田地。

“难道是天要绝我吗?”

灰蒙蒙的天空平静不波,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展示着对失败者的冷漠无情。

“大帅,是时候放弃了。”说话的是屈复清的亲信吴凯。

屈复清看了一眼追随自己近四十年的老朋友,苦笑道:“我现在大概连放弃的权力都没了。”说着手朝外一指,又道:“十万大军像钳子一样夹着我们,我们连突围的能力都成疑问,还说甚么放弃。”

吴凯微微笑道:“钳子虽然厉害,却还是有口可开,只要不变成套子,就还有机会,如果想办法让它松一下,就可以脱离。”

“你的意思……”

吴凯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禀道:“潜装出服。”

屈复清的脸又白了,这么做就等于弃三万大军于不顾,堂堂一代名将怎么也不甘心做出这种下作之事,但也知道吴凯是一心为己,而除了这个办法,已别无良策。

吴凯见他犹豫不决,着急地劝道:“大帅,事不宜迟,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要想东山再起,您绝对不能出事。”

“不,不,这实在太……”屈复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虽然心动,却又不敢面对外界的指责。

吴凯与这位上司相处了几十年,对他一举一动所表露出来的含意瞭如指掌,知道他动心了,继续苦劝道:“我知道您不放心大军,所以请您把帅印交给我,我扮作大帅在军中处事,拖住尚武半个月,您带亲兵火速前往凉州,在凉州重整旗鼓再作打算,只要您没事,就算我战死在此也绝无半句怨言。”

屈复清心头一震,吴凯这么做无异于把自己放在火堆上,替他承受烈火的煎熬,最终恐怕只有死亡一途,感动得一把握住他的手,颤声道:“老弟……”

“大帅,您快走吧!早一步离开,就多一分希望。”

屈复清的确不想就此终结一生,在吴凯义行的感动下终于点头答应了。

是夜,屈复清便收拾好行装,带着十名亲信卫士趁着夜色深浓之际离开中军大营,直奔巴塘城门,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往青狼关奔去。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踏出巴塘城门的一刹那,城头上突然出现无数火把,把城上城下照得通亮,偷偷撤离的计划便就此终结了。

“大帅!是大帅。”

“真是大帅啊!”

屈复清惊得脸都青了,既尴尬又无奈,然而惊愕之余,更出乎意料的事出现在他眼前,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的城头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怂恿他出城逃走的吴凯,一张忠诚不二的脸此刻已满是奸笑邪意。

“原来是你……”

屈复清现在才知道自己中了吴凯的诡计,带着军队破坏的不是别人,正是整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吴凯。这一刻,他彻底绝望了,失败早已是意料中的事情,却如何也没有想到会败在自己的亲信手下,白天的那副面孔记忆犹新,感动着心底深处,转眼之间温情变成了风霜,吹得他浑身直打寒噤。

吴凯此时却是意气风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指着城门下的屈复清挑衅道:“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的大帅,明知道再打下去会输,明知大家都在为他拼死血战,居然卑鄙得想要一个人溜了,扔下咱们三万兄弟让敌军任意杀戮,这种人还值得我们拥护吗?这种人还是我们的领袖吗?”

士兵们哪里知道其中奥妙,见到效忠的对象居然在最危急的时刻抛弃了自己,心里都愤愤不平,以往的忠诚也都烟消云散了,一个个手挥刀剑大声斥责了起来。

“甚么狗屁大帅,不过无耻小人。”

“咱们犯不着为他卖命,不要管他了。”

巨大哗然声中,一个人的声音只像游丝般细小,即使大叫也无济于事,因此屈复清也放弃了辩解,墙倒众人推,到了这一步,求饶也没有用。

随同屈复清出逃的亲兵却知道一些真相,急忙围住他,劝他急逃。就在此时,一支飞矢不知从何方射出,在火光的照耀下狠狠地钉在屈复清的咽喉,可怜一代名将死前连话都说不出来,便垂马而死。

屈复清一死,整支大军的军心更加涣散,人人思危,都在为自己打算,而带头杀害主公的吴凯却成为了新的主将,他本就没有打算再战下去,计杀主公也是担心他会拼死一战,连累自己小命不保,现在手握军权,立即派出信使前往尚武军中求降,同时送去的还有屈复清的人头。

见到突然而至的信使和人头,尚武也大吃一惊,尤其是屈复清的死讯更是出乎意料,同时也有些失望,眼见就能活擒敌方主将,现在却只得了一头,功劳还被降将分去了大部份,多少有些不满,但事情重大,他也不敢擅自作主,立即把信使和人头送到漠城。

自从尚武杀回巴塘,叶歆已离开了黄延功的军中回到漠城。战争到了这一步,已进入了短兵相接的地步,用不着再出谋划策,他也乐得轻松,除了每天看看前方送来的战报之外,其余的时间都与凝心一起研究道术。

漠城外的山谷种了不少桃花,春天已至,美艳的桃花一一盛放,染得一片春浓。

凝心喜欢花,喜欢这种春天的气息,这一日便叫了叶歆陪着她出城赏花,一直到黄昏。

刚回到城中,赤温便满面春风地冲到了叶歆的中军驻地,一进门便大声嚷道:“大人,大喜啊!”

叶歆刚坐下便听到叫声,抬眼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手里捧着一个深色的方盒子,微微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赤温太过兴奋了,顾不得礼仪便迫不及待地禀道:“大人,屈复清死了!”

叶歆脸色大变,腾的扶案而起,惊愕的目光紧盯着他,追问道:“死了?怎么回事?谁杀的?”

赤温把手中方盒一举,含笑道:“这是屈家军中送来的屈复清人头,外面还有他们派的求降使者,尚将军不敢僭越,所以把人和人头都送到了这里,一切请大人定夺。”

“人头!”叶歆惊愕地望着方盒子,心潮一阵澎湃,堂堂的一方之主终死了还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实在有些悲哀,更令他震惊的却是屈家军的反应,主帅死了本是天大的事情,他们不为主帅举丧,居然还把人头割下来求和,其中的阴险与卑劣不言而喻,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大人,使者就在外面,您要见吗?”

叶歆露出厌恶之态,不想与这些小人说话,摆了摆手,冷冰冰地道:“不必见了,事情很简单,要投降就让他们主将带着人亲自到尚武军中投降,不然十天之后我派人去屠城,巴塘的三万人一个不留。”

“屠……屠城!”赤温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冷漠的主公,心里着实感到纳闷,不明白这种好事为甚么也要生气。

叶歆厉色道:“照我的话告诉他,只有十天时间,敢不开城投降,我一定屠城。”

“是!”赤温不知道哪里触怒了他,吓得不敢再说话,一溜烟便退出了屋子。

赤温刚走,凝心便闪身而出,她望着叶歆冰封般的面孔,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叶歆摸了摸书案,慨然道:“世上卑鄙无耻的小人还真是不少,这些人卖主求荣,居然还有脸前来投降,以为我会像他们一样,真是可笑之极。”

“别生气了,世间人心险恶本就是常理。”

叶歆摇了摇头,走出屋门扬声唤道:“来人啊!”

院外的卫士应声而至,躬身问道:“您有何吩咐?”

“告诉赤温,我连夜起程去尚武军中,让你安排一切。”

“是。”卫士又是一揖,然后闪身便走。

凝心站在屋内问道:“要走了?”

“嗯!这事还是我亲自处理比较好,屈复清虽然是我的敌人,但这种死法实在有些不值,总该让他九泉之下瞑目,所有的人渣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

叶歆抬眼望向天空,屈复清死了,昌州大地的天空已被天龙朝的大旗覆盖,这场战争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吴凯接到信使带回来的消息,果然吓了一跳,对方既然下了十日不降便屠城的命令,他们就不可能再有任何谈判筹码。

消息在群将之中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事实上有不少人还是心向屈家,对于吴凯的决定十分不满,同时也暗恨他的部下射杀了主公,只是碍于吴凯大权在握,不敢说话而已,现在面临屠城的命运,他们也不敢逞强,默然中答应了吴凯投降的建议。

第二天,吴凯便带着所有的将领前往尚武军中投降,还带了一大批印信和文书。尚武不知道叶歆是甚么意思,因此不敢表露态度,只以降将之礼对待,把吴凯等人留在军中为人质,然后派遣手下前往巴塘收编昌州降兵。对于士兵,他又是另外一种态度,不但送出了大批的酒肉,还发放安家赏金。

这番举动立即引起昌州士兵的好感,对于他们来说,打仗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赚取军饷安家,现在尚武不但送粮送肉,还送安家费,一下便打动了他们,觉得为这样的势力效忠也是一种福气。

叶歆赶到军中已是五天后的事情,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如何利用眼前的变故尽早结束昌州的战事,甚至连凉州都可以不发一兵一卒。

在尚武和将领们的簇拥下,叶歆直接进入接管后的巴塘城。

踏入这位于山中要塞位置的城池,叶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城虽然不大,但城墙很高,山势又陡,若没有数倍大军,极难强攻下来。

“好一座险城。”

尚武含笑道:“是啊!属下虽有十万大军也不敢强攻,本打算围城困死他们就算了,没想到屈复清被自己的手下给宰了,倒省了不少事。”

叶歆听出他话中有幸灾乐祸之音,脸色微微一沉,淡淡地扫他一眼,问道:“现在屈家军谁为主?”

“吴凯。”

叶歆想了想,找不出与此人有关的任何资料。

没等叶歆提问,尚武笑道:“此人倒是十分乖巧,自从投降之后便帮助属下整编屈家军,城中如此平静也有他一部份功劳,属下想把他收归部下,不知……”

请求之言刚出,尚武忽然发现叶歆的脸上染了一层厚厚的浓霜,满带煞气的眼神盯着自己,心头不禁一跳,下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叶歆倒也不想让他难堪,淡淡地道:“到了地方再说,你的中军在哪?”

“就在前面,再走几步就到了。”

叶歆不再多言,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中军所在。

中军设在城守府里,原本就是屈复清的中军所在,一切都布置得很好,因此尚武进城便可以使用。与大城相比,城守府并不算宏伟,甚至还有些偏小,但在这小城已经算是华丽大宅,外墙用的是整幅青色山岩砌成,正厅也是用山岩砌成,外面刷了一层白灰,经过风霜侵蚀,看上去有点破旧。

叶歆已无限留意所处的环境,因为刚踏入院门便看到院中整齐站着两排将领,分列左右,留下中央一条通道。

没等他说话,尚武扬起脸自豪地道:“诸位,这位便是闻名天下的叶公,大家快见礼。”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闻名天下的人物,现在是他们效忠的对象,谁也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

“参见大人。”

叶歆扫了一圈,从降将的脸上看到了他们心里的畏惧与不安,知道不能相逼太甚,微微一笑,道:“各位辛苦了,以前是敌人,以后是朋友,不必太拘束。”

吴凯抢步而出,含笑曲身应道:“早闻大人不世英名,今日能拜倒在大人的麾下实在是我们三生之幸。”

叶歆上下打量他两眼,回头望着尚武问道:“这位是……”

“这位就是深明大义,率领昌州大军归顺的吴凯吴将军。”

“属下……”吴凯正想奉承几句,忽见叶歆的目光像鹰钩般盯着自己,心里一阵发毛,感觉有甚么不对。

叶歆突然冷冷一哂,金石般轻喝道:“赤温,把这人给我捆起来。”

“是!”赤温早有准备,立即带着八名壮汉如狼似虎扑了上来,不由分说把发懵的吴凯按倒在地,然后像粽子般捆了起来。

吴凯听得傻了,原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叶歆会大加夸奖,还会加官晋爵,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身子被绳子勒得剧痛,神志这才清醒过来,连忙叫道:“冤枉啊!我有功无过,叶公明鉴,明鉴啊!”

尚武也吓了一大跳,不安地问道:“大人,此人有献城大功,不知他犯了何事惹您动气?”

叶歆冷笑道:“卖主求荣,我没有这样的部下。尚武,你是铁凉名将,当年也与我为敌,后来赵和势败,你可曾想过杀了赵和,前来投我?”

尚武被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呐呐应道:“这……自然不会,我可不是畜牲。”

“既然知道,你还问甚么?”叶歆的声音越来越冷。

第二章

正在筹划战略的屈复清和云璧并不知道天龙大军发生了甚么变化,因为他们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军中病员太多,军力大幅下降,士气也受到打击,正愁着四处找药,使军力尽早恢复。

偏巧昌州久战多年,经济疲软,库里早就缺药,再加上道路被封,竟是无药可用。清月国虽然好些,但药材从顺州转调过来也要时间,因此终日提心吊胆,生怕肃州大军突然而至。

二月中旬,叶歆来到了尚武军中,由探子口中得知屈家军受到流行病的困扰,军力大受影响,认为这是发动总攻的最佳时机,因此把尚武、夜寒、岳风和黄延功四支大军的主帅都叫到了尚武军中,商议总攻的计划。这一次叶歆不再坐在幕后,而是以最高统帅的身分,走到了幕前。

又一次坐在帅位上,叶歆的气势也随之展现出来,冷眼扫了扫在座的将领,正色道:‘各位,探子来报,屈复清军中有近一半的士兵生病,军力大受影响,这是我军总攻的机会,这一战不但要夺取昌州,更重要的是一举攻占青狼关,把屈复清截留在昌州境内,如此一来,夺取凉州便如探囊取物。’

四人听了,都兴奋地磨拳擦掌。

‘大人!以我军如今的战力,取下昌州应该不难,但要抢在对手之前取下青狼关,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那是屈复清逃亡的唯一道路,他绝不会轻易拱手让人,正是如此,才要把目标指向青狼关,只要取下那里,西北的战事几乎可以平定了,因此我们需要演一场戏。’

‘演戏?’

叶歆微笑道:‘屈复清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不会轻易涉险,但看到机会,他也不会放过,只要让他认为机会到了,而且没有危险,他就会自动上钩。’

‘这……这也太难了吧?’

叶歆自信地道:‘这并不难,我军内乱的消息相信已经传开了。’

‘内乱’两个字,说得四人脸都红了。

叶歆淡淡一笑,又道:‘他应该很清楚,这是他唯一取胜的机会,否则等我军军心凝集,士气振作起来,他也只有败亡一途,因为军力的差距太多,他根本就守不住。’

四人都若有所悟,尚武故意压低声音问道:‘您的意思是诈降?’

‘算是吧!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环节,依我看,他很快就会派人连络你们,大该会从尚武将军处下手。’

尚武心中一紧,担心叶歆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急忙曲身行了大礼,表白道:‘属下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二心。’

叶歆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威望震慑凉州降将,心中大安,含笑安抚道:‘我只是说屈复清心中的想法而已,尚将军不必太在意,这事你是关键,切不可因为担心外人传言而畏首畏尾,我可以在此放话,若有人言将军叛国,我必斩他人头送到将军帐中。’

尚武心中一颤,感动的泪水竟欲夺眶而出,哽咽着应道:‘大人如此信任末将,末将自必万死不辞,若不能攻下昌、凉二州,末将提头来见。’

‘好!’叶歆腾身而起,抚掌笑道:‘尚将军真不亏是我肃州之柱石,必能立下擎天之功。’

看着两人的举动,夜寒等人都暗暗感叹,叶歆收拢人心的手段非凡,转眼间已把一个将军弄得服服贴贴,唯恐效力不尽似的。

叶歆凝视着尚武,含笑又道:‘只要屈复清派人来游说,你就想办法给他做场好戏,让他以为军中对我十分不满,大有离散之意,将领们也都没有心情作战。’

‘末将明白,先向屈复清示弱,再引他上钩,的确是高明的手腕。’

‘我想你也许该亲自走一趟昌州城,以示诚意,他必然要你主动反叛,你答应突袭漠城,请他领大军保护后方,他们必然不会拒绝,我在漠城假装溃败,让你攻占此城,如此一来,便可以取信屈复清。’

夜寒皱了皱眉,接口道:‘大人,这恐怕不好控制啊!一来是怕军人真有人以为尚将军反叛,影响士气,二来也容易让屈复清找到破绽,毕竟人多口杂,出了甚么事就麻烦了。’

叶歆早有此虑,见他相问,笑着摆摆手道:‘这事我已经考虑过,的确是有些风险,因此这方面需要你们来协助。’

‘我们?’

‘嗯!夜寒,你安排几名亲信将领佯装哗变,把你“关押”起来,然后向屈家投降,屈家未必相信,但也不会不理,毕竟是个机会。’说着叶歆又望向黄延功,吩咐道:‘延功兄,你也一样,不过你要固守阵势,摆出作壁上观的样子,而岳风也一样,一旦尚武挥军东进,你们都暗中散播谣言,说你们自己拥兵自立,要求割地封王。’

夜寒眼中一亮,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抢着应道:‘我明白了,大人是要制造我肃州大军四分五裂的情况,让屈复清觉得可以逐一击破。’

‘正是,他若不动,攻击昌州还有些日子,而且难以攻取青狼关,他若得知周边没有危险才肯随着尚将军的大军东进,这样就必然西部空虚。’

说着叶歆又望向夜寒,道:‘你领的也是凉州兵,回去后就派人散播消息,说军中士兵因为不满前任大将被杀,因而产生了哗变,然后你再把军营都关了,不放一兵一卒出去,屈复清必然猜测是因为军中内哄。’

夜寒自信满满地笑道:‘属下明白怎么做了,大人您就放心吧!’

‘袭取青狼关的重任就在你身上了。岳风,把你麾下的骑兵拨出一万人给夜寒,加上他手中的骑兵,大概有三四万,组成一支轻骑兵,等大战开始,直取青狼关,就算遇上空城也必须置之不理。’

‘遵命。’岳风和夜寒同时躬身相应。

‘岳风,你是我的旧将,屈复清大概不会来诱降你,然而你的部下都是凉州兵,他们也许会派人游说你麾下的将领,你回去安排一下,也照尚将军部署的方式处理。’

‘是。’

叶歆微微一笑,傲然道:‘这次要一战定乾坤,北方一统的大业就看你们了。’

‘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三人不约而同起身相应。

只有黄延功坐得着急,忍不住问道:‘大人,我怎么办?’

‘你的位置最重要,云璧父子似乎铁了心要进攻昌州,见我们全力围攻屈复清部,必然前来骚扰,他有十万人,你也有十万人,阻挡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黄延功狞笑一声,面露凶暴之色,磨着牙恶狠狠地道:‘大人放心,他们若是敢来,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望着磨拳擦掌的帐中诸将,叶歆知道西北部的战场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能不能如愿归隐就看这一战了。

想着,他朝身边望了一眼,仿佛看到凝心那对动人的眸子正在凝视着他,不禁开怀地笑了起来。

经过了十几天的盘问,政变阴暗的一角渐渐暴露在光线之下。

丁旭和紫如安全的回归,预示了朝廷内一场巨大的风暴将要来临,百官们都很清楚,一个国家绝不能容忍任何异心者,既然发生了政变,无论参与与否,都将会是被审查的对象,而叶歆这位背后的操控者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清扫反对者的机会,因此一场暗流开始在青龙城涌动。

早已站在岸上的紫如和丁才等人自然不必在意甚么暗流,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叶歆回归之前清查出制造政变的真正力量。

虽然玉霞说过要亲审,但真正负责这项工作的还是余树青,让对手成功发动政变,几乎把叶歆留下的两个重臣全部瓦解,还血洗叶府,这对于身为密探总监的余树青是个莫大的耻辱。

虽然他当时不在青龙城,但这份罪责他难辞其咎,因此一接到命令就立即审问贾安,几乎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

不到三天,贾安已被整治得不似人形,耳朵少了一个,鼻子缺了一半,十根指头也只剩下六根,浑身上下血渍斑斑,要不是余树青留着他做活口,早就死十几次了。

然而无论如何用刑,贾安还是一言不发,强硬的态度连余树青都难以置信。眼见贾安的气息越来越弱,再用刑只会助他逃离苦海,余树青无奈之下只好报告了紫如和丁旭。

自从政变之后,两人都显得格外小心,出入都有禁军护卫,住所周围也有了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紫如依然回到了叶宅,这里是她的家,拥有着无数美好的回忆,舍不得离开,因此小心翼翼地把家园收拾好,又派人去雪狼关接冰柔母子,等待他们的回归。

接到余树青的消息,紫如和丁旭立即进了皇宫,与玉霞一起商议事件的处理办法。

‘不肯说?这可如何向外面交待?’

余树青愧然道:‘贾安实在太顽固了,属下失职。’

紫如沉吟道:‘敢在这里动手的除了屈家,就是赵玄华,我觉得仙主堂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可他身上没有一样是黄色,不像是仙主堂的信徒。’

‘真的没有?’

余树青仔细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玉霞不懂政务,不会耍手段,一听就没了主意,不安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师父回来了,没法向他交待。’

‘是啊!大人若是回来,可没法交待。’丁旭点头附和道,这次政变,他几乎丧命,性格变得更加沉稳。

余树青迟疑了一阵,禀道:‘微臣倒是有个方法。’

‘说。’

‘既然仙主堂的可能性最大,又是我们的敌人,不如就在贾安的手臂上加一条黄色丝带,把他当成是仙主堂信徒,这样就可以给朝臣一个交待,同时也可以激起百姓对仙主堂和赵玄华的敌意,对日后我军东征会有好处。’

丁旭点头道:‘办法不错,只是真凶若不找到,青龙城始终不得安宁。’

余树青嘴巴一撇,狞笑着道:‘只要我们转移视线,真正的幕后黑手自然会感到轻松,也许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到时候就可以动手抓人了。’

紫如和丁旭对望了一眼,余树青这一手不可谓不毒,既可以转移国民的视线,又可以激起民间对敌人的仇恨,还能引出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一举数得,凭这一手,难怪叶歆会如此重用他。

玉霞分辨不出余树青所说的是好是坏,只能向紫如两人投以询问的目光。

‘皇上,这个计划可行,就照余大人所说的做吧!’

‘嗯──余爱卿,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一定要把杀人凶手抓回来,不然我真的没脸见师父了。’

余树青见玉霞一直称叶歆为师父,感觉多少有些别扭,但心里总觉叶歆就像一座大山罩着整个国家,相信就算有人一时得逞,最终还是逃不过叶歆的反击。因此,虽然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和雄心,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因为他知道叶歆真要整人的时候会比他更凶狠。

政变的消息传到叶歆耳中已经是三月初的事情了,当他刚看到紫如派人送来的信时,急得身子一晃,几乎当场晕倒。

凝心极少见他如此模样,吓得连忙搀扶住他,惊问道:‘怎么了?出甚么事了吗?’

叶歆看了看绝世的容颜,心里稍稍好些,长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勉强撑着坐回原位,心情却依然很糟糕,望着手中的信颤抖着道:‘朝中发生政变,代理九门提督贾安叛变,把紫如和丁才都抓去了。’

‘啊!’凝心虽然不懂政务,却也知道事情对叶歆极为不妙,灵眸紧盯着他问道:‘后来呢?’

叶歆轻轻吐着气息,点头道:‘幸好有玉霞在,她先救了紫如,又出面压制了朝中的动荡,现在丁才和紫如都平安无事。’

凝心顿时放松了,手轻轻拭了拭叶歆脸上的冷汗,柔声道:‘这不是很好吗?玉霞的道术越来越纯熟了,有她坐镇,应该不会有甚么大事。’

叶歆沉默了一阵,拿着信起身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框望着院中刚刚发芽的桃树发呆,道:‘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无声无息地便发动了政变,而且还是贾安,这个人以前一直很本分,难道是我看走了眼?还是他受到甚么人的胁持?无论如何,潜藏在暗处的这股势力着实不能小看。’

‘在担心冰妹母子吗?’

‘嗯!有点。’叶歆坦率地点点头,深邃的目光越过院墙,凝望着天空的片片浮云,心神早已回到了肃州,回到了那个饱受阴谋诡计洗礼的家。

‘玉霞现在的道术很不错呀,应该可以保护他们,其实……都怪我,我应该留在青龙城保护他们。’

叶歆温柔地看着她,摇了摇头,道:‘只要站在权力场的顶峰,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现在发生总比将来要好,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官场,玉霞也会入山修道,柔儿如果选择留下来,就必须自己面对官场的险恶,这次事件正好让她清醒一些,认清楚自己该走的道路。’

‘你觉得她会吗?’

叶歆无奈地苦笑了起来,喃喃地道:‘估计不会,柔儿其实是个很刚烈的人,认定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不过那几年又受了刺激,性情有些难以捉摸,连我都无法了解她的心了,作为她的丈夫,我真是失职啊!’

‘你别太自责了,要是……’凝心咬了咬下唇,又看了他一阵,细声道:‘要是舍不得,就继续留下来吧!’

叶歆扬起眉扫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种外人无法领悟的奇特表情,沉默了很久才应道:‘我若想留,还用得着做这么多事吗?皇帝看上去拥有无上权力,其实照样被礼法制度限制得死死的。就拿后宫来说,体制摆在那里,皇后、贵妃、妃、嫔,无论愿不愿意,是空位就要摆个女人上去,我素来不好这个,可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不要就不行,你不要,百官就会想方设法往你身边塞人,其中还包含了政治因素。’

凝心没想到他竟然以婚姻作解释,不由联想到自己以及他身边的女人,顿时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叶歆转而笑道:‘姐姐也别多心,我们能心意相通,比甚么都珍贵,世上难得的就是知心这两个字。’

凝心深有感慨地道:‘是啊!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能如此已是万幸了。’

叶歆见她眉宇间微微有些忧色,还想再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转眼朝院门处张望,很快便见两个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人是赤温,另一个却是宋钱,两人边跑边手舞足蹈地叫道:‘我们成功了。’

第六章

尚武瞟了一眼吴凯,这个人虽然有些媚俗,却也有些手腕,本想利用他把三万降兵都纳入麾下,现在要杀他多少有些可惜,迟疑了一阵又劝说道:“杀死屈复清的另有其人,吴凯只是率众来降罢了,不能算是他弑主吧?”

“对啊,对啊!我没有杀屈复清。”吴凯躺在地上大声为自己辩解道。

“赤温,把他嘴堵上。”叶歆瞪了一眼,转头对着尚武狠狠斥道:“糊涂,无论是不是他杀的,可他身为主将居然把故主的人头割下去送给敌国,这种行为比畜牲还不如,生性凉薄至此,岂能留他,他日对你我也许还会如此。”

尚武一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没想到这一层,经此一提才意识到人头的事情,脸色刷的就变,欠身道:“是属下贪功心切,考虑不周,请大人责罚。”

叶歆脸色稍霁,温言安抚道:“你也不必自责,以后小心就是,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就算败了也没甚么耻辱,不必做此小人行径。”

“属下受教。”

“好了,我们进去吧!”叶歆看都不看地上的吴凯,跨步便进入了正厅。

尚武心里也是窝火,原本是大功一件,被吴凯闹得面子全失,脸色都气得青了,转头狠狠瞪着剩下的将领,轻喝道:“你们这些人都给我小心点,再惹出甚么事,可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都猛打了一个寒噤,相互对望了一眼,神色却都轻松了许多,尤其是那些看不起吴凯的将领,都觉得新主公为人不错,是个值得追随的英杰。进了屋子,他们看到了叶歆又是另一副神色,面带微笑,看上去平易近人,没有一丝架子。

“各位与吴凯不同,都是因为战事才不得不降我天龙,如今都是自己人,我虽无官无职,但我可替朝廷说句话,各位的官位暂时不变,等到收复昌、凉二州后再行封赏。”

降将中突然闪出一名文士,大约五十余岁,个子较矮,身材也很瘦弱,昌州降将都认出是行军司马杜成。

杜成朝叶歆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屈大将军突然身亡实属意外,我们投降也都是为了保全妻儿的无奈之举,说起来实在丢人,不过我们不希望与屈家军交战,希望叶公另行安排。”

“大胆!”尚武大喝一声,正想斥责,忽见叶歆摆了摆手,这才闪身退开。

叶歆微笑道:“昌州和肃州本就是天龙属地,我也不愿意再战,我已命人缝合屈老将军遗体,再以上好的棺木相载,然后送往昌州城,希望老将军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哦!大人要议和?”

“不,是劝降。”

杜成猛吸了口凉气,发现叶歆的话虽然简洁,但其中透出的气势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呆了半晌才有反应,屈复清一死,军心必然大受影响,原本已是士气不振的大军只怕转眼间便土崩瓦解,再打下去的确没有任何希望,但想到屈家五子,又觉得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你叫甚么名字?”

“小人杜成,原任行军司马。”

叶歆温言道:“嗯!屈老将军的遗体就交给你了,明日随我前往昌州阵前。”

“是!”在叶歆的强势之下,杜成连一丝反抗的意愿都没有。

叶歆扫了一眼在场诸将,扬声道:“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卖主求荣绝没有好处,你们要以吴凯为戒,千万别自己洗乾净脖子等人下刀。”

巡视完巴塘一带的军营,叶歆知道昌州的战事真正完结了,敌方如今最多只有五六万士兵,连病带伤,精锐不到三万,以四十万对三万,实力悬殊,昌州战事基本上已经平定了,只等夺取青狼关的消息传来便可以从容地打扫战场了。

夺取青狼关的日子已是四月,关内的三千守军几乎把所有的箭都射了出去,可谓是弹尽粮绝,然而昌州的援兵迟迟未至,而凉州的援兵也不到,无奈之下守将晁汉只能带着手下献关投降。

当关门打开的那一刻,夜寒和黄延功都长长地舒了口气,更令他们高兴的却是凉州的战况,原来朴哲的十二万大军经过了一冬的休整,开始向凉州发起猛攻,由于压力太大,所有的士兵都被派到前线,然而凉州内部接二连三的暴动与刺杀事件使屈家军的将领们无法控制各地,救援之事也就被一拖再拖,否则青狼关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陷落了。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各处,此时各地的战事都停了下来,因为叶歆不想再有无谓的伤亡,因此下令全境停战,各部只围不攻,等着招降屈家各部。

带着承载屈复清棺木的车子和罪人吴凯,叶歆从巴塘到了屈显武所在的昌州城,屈家诸子中只有屈显武与他有过交情,因此决定从此人入手,劝降屈氏一族。

战场永远都充斥着血腥与死亡,几番战败,代替父亲出面指挥军队的屈显武只能退守高大的昌州城负隅顽抗,主攻的岳风攻了几次城,成果并不大,正琢磨着如何取城之际,叶歆便到了。

当载着棺木的马车来到昌州城外之时,大部份人都感到纳闷。

屈显武一直披着战甲,手提兵刃守在城头,几天的停战使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却也知道这不过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罢了,因此脸上看不见一丝喜色,反而有一种临死时的宁静。

望着驱车而至的叶歆,他奇怪地笑了。当年第一次相见时,叶歆还只是个赶考的书生,无权无势,如今却是置他于死地之人,人生的际遇实在很奇妙。

看着身旁紧张的士兵,他微微笑道:“生死由命,到了这一步,已经与你们无关了。”

“大人!”士兵们不解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主帅。

屈显武摆摆手,轻笑道:“叶歆既然到了前线,说明一切都该结束了。”

众人都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只觉得他神色古怪,说话也很古怪,一点也不像往昔的那个屈家五少爷。

屈显武在宦海的日子不短,负责外交联络,眼光有其独到之处,从战争初期开始,叶歆就一直没有控制军队,如今却出现在阵前,必然有特殊的原因,联想到近来青狼关已没有了消息,心里便明白了二三成。

“叶大人,久违了,想不到还能在这昌州城见你一面。”

叶歆仰头望着城头看了片刻,扬声唤道:“屈兄请下来一谈。”

屈显武潇洒地笑了笑道:“又有何妨,你等着。”

周围的士兵都吓了一跳,连忙劝他不要下城,小心叶歆的诡计。

屈显武却豪爽地笑了笑,扔下一句“将死之人无所惧”便下了城,然后一人不带,独自骑着心爱的红色战马出了城门。

叶歆一向不爱骑马,因此到了战阵之前也是驾着马车,坐在车头朝屈显武拱了拱手,问候道:“屈兄别来无恙。”

“无恙?”屈显武低头看了看自己,笑道:“能活着也算是无恙吧!”

“叶某今天来此是有事相商。”

“叶兄请说。”

叶歆脸色一正,右手朝后一扬,唤道:“把人带上来。”

说话间,赤温带着四名大汉抬着一个被捆的人而来,走到阵前看也不看,把人扔在地上就离开了。

屈显武大感好奇,低头看了地上被捆的人,只认出是个男的,其他都认不出。

“他是吴凯,你应该认识。”

“吴……叔叔!”屈显武脸色大变,吴凯是他父亲的亲信,此人被俘,说明巴塘的战事有变,心头猛跳,眼神也锐利了起来,目光扫视了片刻,忽然落在棺木之上,一丝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叶歆神色一沉,用略带伤感的语气说道:“棺材之中正是令尊屈老将军。”

“啊!”屈显武感觉整个头都快炸开了,麻痹感传到身子,身子像冰封般僵直不动,颤抖的目光愣愣地盯着棺材,半天没有反应。

叶歆又朝后招了招手,早已准备好的杜成急忙冲了上来,伏倒在屈显武马前,大哭道:“少主,大帅死得好惨啊!”

屈显武木讷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依稀认出是杜成,神智稍微清醒了些,沉声问道:“父亲是怎么死的?”

杜成眼睛一睁,指着吴凯咬牙切齿地道:“这个混蛋卖主求荣,那天晚上也不知道为甚么大帅突然离开巴塘,这个混蛋正巧在城门上,说大帅弃下将士们要逃,结果煽动了军心,不知是谁突放冷箭,大帅躲避不及,当场被射死在地上。”

屈显武早已是欲哭无泪,眼睛涨得通红,死死地盯着吴凯,牙齿咬得喀喀作响,拳头也紧紧攥着,随时都会像猛兽一样冲上去撕碎了杀父仇人。

杜成见他神色异动,担心他惹了大事,身子连忙挡在他的前面,沉声又道:“还有,这个混蛋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伤害大帅的遗体,居然把大帅的头割……割了下来送到尚武军中求降。”

“父亲……啊!”屈显武气得肺都要炸了,大叫一声仰天便倒。

杜成吓得心惊肉跳,连忙冲上去扶住屈显武。

这一变故惊动了所有的人,城上的守军都吓得面如土色,都准备出城抢人,而肃州军这一方也有许多人蠢蠢欲动,要保护还在阵前的叶歆。

叶歆动也不动,像座石雕般坐在马车上,强大的气势竟压得无人敢动。

“五爷,您先请节哀,叶大人此来是专程奉还大帅的遗体,以及把吴凯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交给您。”

屈显武怒极昏倒,但很快便已苏醒过来,看了看杜成又看了看叶歆,强压着心中的悲痛,拱手道:“叶大人的用意屈某明白,无论如何先谢了。”

叶歆平静地道:“屈兄今日忧伤过度,情绪不佳,我们日后再谈,棺材与吴凯你带回去,如何处理,屈兄自行决定便可。”

屈显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吴凯的身上,冷冷地道:“吴凯你等着,进了城我再一刀一刀剐了你。”

“五爷,我们回城吧!一会儿再慢慢处置他。”

杜成扶着屈显武坐上了载着棺材的马车,又把吴凯扔到了马背上,感激地回望了一眼漠然不动的叶歆,驾着马车缓缓驶入城中。

由始至终叶歆都是一脸淡淡的,直到城门关闭才拨转马车往自己阵上行去。

阵中的将领都很纳闷,平白无故把尸体和凶手都送给了屈显武,手上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威胁之物,若想劝降实在不易。

叶歆并没有解释,只命众人各自回营休息。

将领们的怀疑并没有维持多久,第二天一早,屈显武便穿着一身孝服纵马来到肃州军营前指明要找叶歆说话,守门的将领连忙冲到叶歆的帐前禀告。

“大人,屈显武独自一人出城来找大人。”

“嗯!知道了,不必太在意,我一会儿就去。”

叶歆正在晨练,听了只是笑了笑,似乎早就预料到屈显武会有这种举动,整理了衣服后独自一人踱步走出军营,远远便望见一身白色孝服的屈显武坐在马背上张望。

屈显武见他一个人走出大营先是一愣,随即露出钦佩之色,翻身下马牵着马缰缓缓走到叶歆面前。

“屈兄节哀。”

屈显武曲身一揖,诚恳地道:“我替父亲的在天之灵感谢叶兄之德。”

叶歆笑了笑,却不多问,屈显武能如此平静,吴凯定在昨夜被剐了,解去了他心里的恨意。

叶歆转而说道:“我们两个也算是相识多年,早该坐在一起喝茶听曲,在这种地方实在太煞风景。”

屈显武经历了这些官场与战场的洗礼,早已不是昔日的那个贵族纨裤,灵敏度更高,一听便知话中之意,点头道:“叶兄的意思我明白,事实上你停止攻击,我便已猜到你的用意,只是没想到父帅遭此变故,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我也没甚么可说,这场仗不必再打下去了。”

叶歆微微一笑,赞道:“嗯,保全了数万大军的性命,老将军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屈兄之举顺乎天意,可敬可佩啊!”

“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我如今只有一个要求,请叶兄平等对待昌州兵将,一切战争罪责由我屈家一力承担。”

“屈兄何必如此,战争不过是一场大雨,天总是会晴的,你就安心住下吧!”

屈显武拱了拱手,指着昌州城道:“城里还有两万余士兵,一切听叶兄的安排。”

叶歆沉吟片刻道:“恐怕暂时还是烦劳屈兄领兵,昌州城我也不打算进去,不过凉州的事还望屈兄帮忙。”

屈显武盯着他看了一阵,心里自然清楚其中用意,问道:“叶兄在担心我的几位兄长不肯就此罢休?”

叶歆毫不讳言,坦然应道:“的确,要动用大军剿灭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没有再战的必要了,更何况那里是凉州,并非你我的家园,没有必要把无谓的战火引到那里去,这样对你们屈家没有任何好处。”

屈显武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说得很动人,心里也明白屈家大劫已去,能保住性命便已是不容易。

“好吧,我随叶兄走一趟凉州,这里的事还是交给叶兄处理,没有我在,他们也没有甚么拘束了。”

“嗯……也罢,我让岳风留下,他是个极正统的军人,对上对下一视同仁,绝不会对降兵不公。”

“好,我相信你。”屈显武凝视着他,缓缓伸出右手。

叶歆爽快地握住他的手,放声笑道:“以后可以一起喝酒听曲了。”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西北的两大势力就此融合为一体,经历了一年的昌州之战最终以屈复清战死,叶歆收取昌州全境以及五万残兵为结局。

萧关的云璧听到屈显武降伏的消息已是五月的事情了,他们两父子仍然“重伤”在床,不能理事,消息最后奏报到朝廷,但新任的大将军还未到任,因此两人仍无法离开,因此白天装病,晚上才凑到一起商议着天下局势的发展。

“父亲,叶歆还是胜了,屈复清也死了,大军该撤了吧!”

云璧摸了摸花白的眉毛,慨叹道:“是啊!想不到昌州大战竟会这么快结束,我还以为会维持两三年,叶歆的手腕果然不同。”

云从龙略显兴奋地道:“昌州一定,我朝的机会就彻底断绝了,朝廷大概不会强行进兵吧?”

“难说,昌州新定,民心不稳,朝中那些家伙大概会以这些理论为由,催逼下一任大将军进兵。”云璧深知朝廷对于向外扩张的野心,也不会坐视叶歆的势力进一步强大。

云从龙却已置身事外,脸上看不出半点紧张不安,神色极其轻松,双手抱着后脑勺,轻松地笑道:“无论如何,我们父子以后都不必再受那些人的影响了,嗯,好久没见到妹妹了,不知道生了娃娃没有,真想去看看啊!”

一句话勾起了云璧思女之情,望着桌上闪动的烛火发呆。

几日之后,清月国都的宣旨使到了,云璧和云从龙被免去大将军和副帅之职,调回都城养伤,新任大将军也随即上任,从此曾经显赫一时的云家便退出了清月国的政治舞台。

第三章

叶歆不用回头已知道凝心隐身了,含笑迎了上去,问道:“到底怎么了?”

赤温兴奋地道:“大人,尚武将军已成功将屈复清和他的三万大军诱出昌州城。”

叶歆听了也十分高兴,笑道:“嗯,第一步成功了,屈复清果然在打尚武的主意。”

宋钱问道:“公子,我们现在该撤了吧?”

叶歆犹豫了一下,淡淡地道:“撤……去黄延功的军中。”

赤温微微一愣,惊讶地问道:“您不是决定往东撤吗?怎么改成去黄延功的军中?难道有甚么事情吗?”

“做事还是小心为上,黄延功那里安全些,走吧!”叶歆回头扫了一眼。

望着叶歆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赤温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里咯登一下猛跳,暗暗嘀咕道:“难道大人不放心尚武?除了这个理由,似乎没有必要跑到黄延功的军中。”

宋钱心眼儿多,一听便已明白叶歆的意思,见赤温傻愣愣地小声嘀咕,不禁笑道:“赤兄,大人怎么说就怎么做,千万别去多想,不然对你没有好处。”

“为甚么?不瞭解大人的心思怎么做?”

宋钱哈哈一笑,搭着他的肩头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做臣子的虽然要揣摩上意,但有的事情是绝对不能碰的,否则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赤温似懂非懂,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低着头仔细地琢磨起来。

屈复清的确中计了,其实一切都是被环境所迫,军中的病人越来越多,士气低落,军心动摇,战意已经荡然无存,原想拉清月国下水,让他们挡一阵,但萧关的云氏父子一直都没有动静,听闻肃州大军军心不稳,将士离心,叶歆的威望大跌,心里便活动了。

这些突然的变化使原本打算退守青狼关的屈复清心又活了,想着若是能从肃州内部入手,召降部份离心的将领,不但可以壮大军力,还能提高士气,甚至一举杀入肃州,把西北三州都纳入版图。

野心和贪念使他的感觉迟顿了许多,竟没有发现中了叶歆的诡计,就算尚武亲自前往屈家军中拜会之时也没有任何察觉,只觉得机会就在眼前,能不能把握就靠自己了。

相比之下,屈显武要冷静许多,虽然尚武所做的与所说的一样,不但起兵反叛,还主动要杀向叶歆所在的漠城,但屈显武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妥,并告诉了父亲。

“你怀疑尚武?”屈复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了儿子一阵,不想直接申斥,婉转地道:“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尚武这个人我知道,原就是铁凉国的名将,如今在叶歆麾下虽然说贵为将军,但地位远不如以前,我许以封王,他自然会动心。”

屈显武皱着眉头道:“可是他这么爽快地答应,我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急着要摆脱似的。”

屈复清早已被眼前的迷象蒙住了双眼,再加上内心急迫地渴望用一场大胜来化解国内的危机,因此判断力远不如以往。

“这有甚么奇怪?探子来报,叶歆是道士消息传出后全军哗然,士兵和将领都对他失去了信任,为了自己的将来,他们自然要考虑出路。如今尚武反叛,其他三部居然按兵不动,可见他们的确失去了效忠的对象,正犹豫着是另寻新主还是自己独立,无论他们选择哪一条路,对我们都会有利无害。”

屈复清随手指着桌案上的文书,续道:“这些都是肃州军中送来的书信,都是献媚之辞,想归入我的麾下效力,由此可见肃州军心何等的散乱,这正是用兵之机,一旦错过将会铸成终身之恨,我宁可一搏也不愿坐着等叶歆来杀。”

屈显武瞭解父亲的心情,国家处于危险的边缘,的确需要一个机会翻身,见父亲如此执着,也就不再多说甚么,只是心里仍在犯嘀咕,叶歆的手段他比父亲更清楚,即使是天大的危险也有可能转化为机会。

一切真有那么顺利吗?看着正凝望昌州地图的父亲,他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显武!你来看!”屈复清笑着指在龙口关一带,“拿下漠城后,此处便是要害,也是叶歆回老巢最近的路,我打算亲自领兵攻占此处,如此便扼住了肃州的咽喉,叶歆没有了援兵就只能往东走,进入平安州境内,以他此时的声望,只怕旷国雄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嗯!”屈显武也不知道该说甚么,只能点头相应。

屈复清意气风发,为了掌握主动权,他毅然把昌州城的防务交给了儿子们,然后自领三万大军杀到巴塘,夺下险要地形,一方面让尚武的“叛军”守住后方,另一方面据险而守,一旦事情有变,可守可退,自忖已立于不败之地。

看着尚武留下的军需粮草,又清点了营寨内的物品,尚武大军竟只带了三天的口粮,其他辎重全部留了下来,这一点使屈复清更信任尚武真的归降了。

尚武的十万大军转眼之间已经连下数城,不到两天便已拿到了肃州大军的中枢之地漠城,虽然没有“抓”住叶歆等高级将领,却收获了大批的粮草物资。

消息传到巴塘,屈复清喜得几乎发狂,顿时大摆宴席庆功,同时下旨加封尚武为一等忠勇公,神武大将军。

一场大戏闹哄哄地上演了。

叶歆此刻早已到了黄延功的军中,面对突然而至的叶歆,黄延功有些懵了,连忙率领手下兵将迎到营门外。

“大人,您不是要向东退吗?怎么……”

叶歆摆摆手,轻笑道:“向东向南还不都是一样,我不太放心清月国,所以来看看。”

黄延功不以为意,以为他真是担心清月国的攻势,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有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怎么样。”

叶歆本就是随口一说,见他如此认真,也就顺水推舟,赞道:“有你这位无双国士坐镇,我又怎么会不放心,所以才到你军中暂歇,万一北面有甚么动静也好就近调兵。”

一番话捧得黄延功如入云雾之中,浑身都觉得舒坦,嘴巴大大地咧着。

叶歆抬眼朝萧关的方向望去,清月国的情况他的确有些担心,因为他的计划中并没有与清月国交战这项,虽然早有准备,但不到万一,绝不想开战。

“大人,他们暂时还没有动静。”

“嗯!知道了。你办你的事,我和中军另选营地,这样便于移动。”叶歆笑了笑,在黄延功的军营内巡视了一圈便回自己的大营休息了。

萧关的云璧父子却是愁绪满怀,国内已经传来要他们接收昌州的圣旨,然而横在萧关前方的却是十万天龙大军,要接收昌州就必须先打通通往屈复清领地的道路,单是这一点就不容易,之后还要考虑如何与屈家连络,如何应付东北两面的压力。

“父亲,屈家果然游说了皇上,我们现在骑虎难下,进攻没有胜算,不攻又是抗旨重罪,现在可真是大麻烦了。”望着眉头深锁的父亲,云从龙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朝中之人不知前方战况,胡乱下命令,急的是云家已走上了独木桥,一不小心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云璧沉默了很久,忽然仰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圣命难违啊!如今只有硬着头皮做了。”

“真要宣战?”云从龙紧盯着父亲,深知这绝不是父亲真实的想法。

云璧五内俱焚,却苦无良策,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更是如麻一般,忽然拍案而起,道:“走,我们到城上去看看。”

云从龙明知城上景致依然,根本没甚么可看的,还是扶着父亲走上了城头。

望着城外广阔的天地、优雅的冬景,云璧的身心都舒畅了很多,扶着城垛呆呆地站了近半个时辰,忽然转头说道:“据说叶歆军中大乱,尚武的十万人已倒向了屈复清,若真是如此,北图昌州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父亲!若真是如此,我们的麻烦只怕更大。”

云璧明白儿子所指,心头一紧,顿时不出声了。

如果屈复清得了尚武的十万大军,实力必然大幅提升,定然不肯将昌州拱手送人,如此一来,清月国不但要与肃州军作战,还要与屈复清作战。

“父亲,恕孩儿直言,我觉得凭我们的兵力,昌州无论如何也攻不下来,还是另想他策吧!”云从龙终于忍不住吐出了真心话。

“我当然明白,只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云从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淡淡地道:“朝廷若真是一意孤行,要我们云家送死,我们也没有必要再撑下去。”

云璧大惊失色,连忙看了看周围,见士兵离得尚远,这才稍稍安心,盯着儿子急声劝道:“此言不可轻吐,切记切记。”

云从龙也急了,正色道:“父亲,如今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不如早作打算,孩儿并非要您叛国,只是这官不作也罢,我们父子逍遥江湖做个快意人,至少也能终老,否则便有杀身之祸。”

云璧惊得脸色煞白,但儿子说的都是实话,不知如何辩驳,又担心儿子说话声音太大,消息传出去对自己不利,急匆匆拉着儿子回到书房。

“我为清月国效忠了数十年,难道临老了要做叛臣吗?”

云从龙扫了一眼紧闭的门,冷笑道:“我也想效忠,但如果皇上要我们的命,我不认为还有必要效忠。”

“皇上并没有这种意思!”云璧虽然辩解着,但语气中明显透着信心不足,神色间也有些犹疑。

同样是名将老臣,他与铁凉国的红烈大不一样,红烈固执而愚忠,忠君感极强,就算被皇上杀了也觉得是应该,云璧则不同,他的忠心不容置疑,但这种忠诚建立在国君的信任上,越是信任,忠诚度就越高。

心思已经挑明,云从龙也无所顾忌了,压低声音又劝道:“父亲,弃官吧,我们去找妹妹和妹夫。”

云璧皱着眉头道:“那……那不就等于投向叶歆吗?”

云从龙听着却笑了,父亲以这种方式回应,说明他心动了,只是碍于名声,不想做出对清月国不利的事情。

他想了想,再度说道:“既然不愿意,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两年,看局势发展得如何,再做打算。”

“可……国内还有许多亲朋好友,总不能说走就走吧!”

云从龙含笑道:“这您大可放心,孩儿早就想好了,只有用苦肉计才能摆脱这带兵之职。”

“你是说……”

云从龙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小声道:“明日我们以巡视为由出城,想办法受点伤,然后报称受到刺客袭击,伤重不能治军,请国中再派大将前来。皇上对昌州垂涎已久,绝不会让我们这对受了伤的父子冒险带兵,到时候我们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回京养伤了,既然能够回京,辞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朝中眼红我们云家的大有人在。”

云壁怦然心动,大将军之职就像一个火炉,烤得他浑身难受,早就不想干了,这办法简单可行,也不会惹人生疑。

“好,就这么办了。”

按照云从龙的计划,两父子第二天便一起出城巡视,傍晚时分便传出两父子同时遇刺,伤势颇重,被抬回了萧关。

消息传出,全军皆惊,原本已不振的军心更加混乱了,将领们都不知所措,探望两父子时发现两人全身是血,倒卧在病床上,别说理事,连活命都似乎有些困难,吓得他们急忙派人把消息急报回清月国都,如此一来,清月大军的行动又延缓了。

肃州大军全面进攻之际,青龙城的紫如、丁旭等人也向隐藏在暗处的黑手发起了攻势,第一步自然就是揭露政变所谓的“真相”。

这一日,百官都被皇帝召到了大殿,玉霞也再一次出现在龙椅之上,望着皇帝美丽而又高贵的身影,官员们第一次感觉到皇帝的威仪,柳成风等人感动地无以复加,觉得这才是天龙朝应有的气象。而叶派诸人却不以为然,有些人甚至觉得有个女人坐在龙椅上很别扭。

丁旭、紫如、余树青,以及刚刚回来的寇子诚却很清楚皇帝的心意,这一切无非是为叶歆而做,并非要收回皇权。

寇子诚是刑部尚书兼大理寺卿,刑狱之事都由他掌管,因此紫如急急忙忙把他从嘎山城一带召回,让他主持政变案件。他是个阴谋论者,最擅长就是研究阴谋,也是怂恿冰柔将儿子送上皇位最积极的人,因此对于谋害叶家的行动倍感紧张,马不停蹄就往都城奔来。

站在朝堂上望着文武百官,他知道政变事件既是“危”也是“机”,若能借这次事件整肃朝堂,使拥立叶梦山登基的势力再扩大些,日后就好办事了。

“诸位大人,贾安篡逆之事经皇上亲审,真相已经查明,嘿嘿,有人要倒霉了。”

夜寒、寇子诚再加上已死的东方不平,号称叶门三英,文武百官都知道寇子诚这位出了名的阴谋家是叶派的中坚份子,并主动陪着冰柔母子四处奔波,用意十分明显,见他突然回来,本已大吃一惊,此刻又听他说话阴阳怪气,顿时一片哗然,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他狐狸般精明的脸上,不少人都露出忧色,担心自己会成为受牵连的对象。

寇子诚见了众人的反应,微微一哂,扬声道:“各位不必担心,这事与大部份官员无关,贾安是赵玄华派来的奸细,是仙主堂的信徒。”

虽然不少人都有同样的猜测,但四周还是响起一片惊呼声,更多的人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此时,余树青排众而出,左手从怀里拿出一条黄带在空中一扬,正色道:“朝廷已下禁黄令多年,但贾安身上竟还带着这条黄带,可见他早已是赵玄华的奸细。”

一见黄带,所的怀疑都一扫而空,众官员都开始相信一切都是银雪帝国所为,有的暗骂,有的摇头,有的叹息。

紫如和丁旭对望了一眼,知道计策奏效了,消息一旦传出,必定会引来民间的反应,银雪帝国很快就会成为众人最憎恨的对象。

玉霞见紫如朝自己连使眼色,扬声道:“寇爱卿和余树青的话相信大家都听到了,证物也看到了,银雪帝国阴谋乱我朝政,幸好皇天保佑,政变终究失败,不过此仇绝不能忘,有朝一日必定十倍奉还,各位要紧记此事。”

“是!”

依着事先准备好的稿子,玉霞正色又道:“前方传来军报,我军已进入全面攻势,相信不久便可拿下昌州。朕希望在大军得胜而归之前解决了朝中的蛀虫,否则朕对不起在外拼杀的将士。”

战场离青龙城颇远,虽然不时有消息传来,但总是一些道听途说,如今皇帝金口玉言说了消息,众人都露出喜色。

天龙朝若取下昌州,收复凉州也不会太难,如此一来,眠月大陆西北土地尽归天龙朝所有,若再取下银雪帝国便已一统北方,成就不世之功。

第七章

北方的雪狼关又是另一番场景,冰柔带着家人急匆匆离开了青龙城赶到此处,才知道青龙城果然发生了政变,紫如和丁旭一日内被抓,若不是营救及时,早已成为刀下之鬼,一方面暗自心惊,真正感受到权倾一国所带来的潜在威胁,另一方面也感叹紫如的政治嗅觉,若不是及时的安排,此刻他们一家只怕已经成阶下之囚。

朴哲听说国都政变,紫如被擒,急得当夜就从前线赶了回来,并点了两万骑兵杀出雪狼关,直扑京城,走到半路才得知紫如、丁旭安然无恙,政局又重新得到控制,这才在途中折返前线,毕竟凉州也存在巨大的威胁。

南面的战报一份又一份传到雪狼关,胜利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冰柔一心要借叶歆的大胜为儿子造势立威,哪肯放过这个好机会,终于坐不住了,急切地催促着朴哲送她回青龙城。

朴哲原本不放心政变之后的都城,但在她一再的要求下只能让手足亲信燕平护送冰柔举家迁回青龙城,随军还带着五千骑兵以防不测,最终平平安安地把这一家人送回了叶府。

紫如早就从信使处得到消息,因此城内城外早就安排妥当,偌大的叶府也重新布置,防卫也比以前森严,见到冰柔安然归来,她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

冰柔已经知道政变的一切消息,对她感激颇深,一见面便紧紧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紫如,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一家可就麻烦了,相公若是知道,一定是更感激你的。”

“夫人过奖了。”紫如露出美丽的笑容望向乖乖随在母亲身边的小梦山,摸了摸他的脑袋,亲切地问道:“梦山啊!坐马车累不累?”

“不累,好玩。”小梦山对母亲又敬又畏,对紫如却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觉得这位美丽阿姨就像仙子一样温柔。

冰柔脸色微沉,道:“快去梳洗,晚上还要上课,这些日子你也玩够了。”

小梦山吓得脸色一白,低着头便往内院去了。

紫如看着心疼,却又不便说话,微微叹了一声,笑着又道:“夫人,昌州之战已经结束了,大人正进兵凉州,相信年内就可以回来了。”

“是吗?”冰柔喜上眉梢,兴奋地道:“这样太好了,王师回归之日,我叶家的声望必定更高,到时候看谁还敢说话。”

紫如皱了皱眉,看了看周围,小声劝道:“夫人,拥护皇帝的官员占了朝廷一半,说话不可太张扬,免得授人以柄,这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等大人回来再说吧!”

冰柔深知丈夫不喜欢自己拥立儿子为帝的愿望,最怕就是他从中阻拦,自然不希望他过多插手,现在这种时机对她而言极其重要,但碍于紫如的身分不便言明,略加沉思后脸色一沉,冰冷冷地问道:“对了,这次政变是甚么人在闹事?居然敢对我们家下手,真是可恶之极,我们一定要彻底铲除这些乱党。”

紫如最担心就是她追究此事,政变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贾安也处置了,但贾安背后潜藏的势力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行动,整个事件都显得扑朔迷离。

冰柔见她一脸难色,心中生疑,紧盯着她追问道:“怎么?有难处吗?”

“乱党的行动戛然而止,再也没有行动了,要想追查其他人实在有些困难。”

冰柔沉思片刻忽道:“无论如何,所有针对我叶家的官员都有煽动政变的嫌疑,反正他们日后也要生乱,不如就趁这次机会铲除了他们。”

紫如心头一震,脸色刷的白了,没想到冰柔的反应与寇子诚一模一样,都想把这次政变事件变成处置异己的机会。

“嗯,你现在就去把寇子诚和丁旭叫来,我们必须在相公回来之前解决一切麻烦。”

紫如见她一脸急色,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在皇权的事情上冰柔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主动积极,而且整个人都会变得很敏感,然而身为下属,除了听命也无能为力,点了点头后转身朝大门走,心里暗暗祷告着叶歆早日归来。

紫如刚走到刑部衙门的大门,却见寇子诚满脸喜容地小跑出来,几乎与她撞了满怀。

“寇大人,怎么了?”

寇子诚抬眼一看是她,笑道:“左丞大人,昌州平定了,昌州彻底平定了。”

紫如猛地一呆,随即也露出狂喜之色,追问道:“甚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快就平定了?”

寇子诚喜不自禁地笑道:“屈复清被部下杀了,军心大乱,屈显武无力再战,举兵降了大人,如今南征大军已控制了昌州全境,相信很快就可以攻入凉州。”

紫如兴奋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原地来回转了几个圈才平静下来,嘴里却还念念有词。

“左丞大人,你到刑部找我吗?”

紫如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连忙道出了来意,“嗯!夫人到了,要找你和丁旭去说事。”

寇子诚更是喜出望外,拍着手兴奋地道:“夫人回来就好,我们可以商议大事了,走,我们现在就去。”

“你先去吧,我还要去叫丁旭。”紫如知道他和冰柔走的最近,许多阴谋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心里既忧且愁。

“嗯!”寇子诚太兴奋了,根本没有留意紫如眼中闪动的阴霾,抱了抱拳便急匆匆走向叶府。

收取昌州的喜讯很快传遍了全城,举城上下无不欢喜若狂,叶歆已经成了战神一般的人物,威望提升到了新的高点,就连冰柔和小梦山也沾了光,无论坐轿还是乘车,每到街上都会迎来无数敬畏的目光,这一切使冰柔找到了满足感。

反对叶歆的势力却是黯然失色,江氏皇族被压制之后一直想找机会翻身,一直寄望叶歆在昌州战败,他们便可以借势夺权,没想到希望最终还是落空了。

柳成风等旧朝之臣也更加担心叶派势力的扩张,政变之事使整个朝廷都人心惶惶,庆幸的是寇子诚并没有刁难他们,就连成泓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提升为兵部侍郎,这一点令他们十分不解。

同时,他们也感到不安,叶歆对待敌人从不手软,政变逼得叶家狼狈出逃,紫如和丁旭几乎丧命,以叶歆的性格绝不会坐视自己人受到如此欺辱,大军凯旋而归之日必然还有一场新的风暴等着他们,因此都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青狼关,号称西北第一雄关,是一座比雪狼关更高大的关城,坐落在群山之口,内城建在一片巨大峡谷腹地中,面积不少,最多可以藏三十万大军,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铁凉国能成功抵抗强大的天龙朝也全靠这个巨关,如今却已成了叶歆领地中的一座普通城池。

站在城墙上眺眼东望,叶歆真正感觉到雄关的气势,心里一阵澎湃,拿到了这座关城,他离回到平静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了。

屈显武垂手在旁边静静地站着,眼睛从关外浩瀚的景色收回,轻轻瞟了一眼飘扬在头顶的龙牙大旗,一个月前这里还挂着屈家大旗,事过境迁,一切都变了,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真是好地方,当年建此关的人真是了不起啊!屈兄,你说是吗?”

“是!”

身为臣子,屈显武很快便习惯了新的角色,应对的礼仪也丝毫不差,叶歆看在眼中不禁微微感叹,若不是铁凉国的三十万大军归附肃州,昌、凉二州实在不易攻取。

“你打算甚么时候动身?”

“明天我就动身去凉州城,一定会尽全力劝说我的兄长们,只是您带三十万人入关,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预防万一!”叶歆扫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不想打仗,但也不怕打仗,选择权在他们自己的手上,三十万铁凉降兵离家已经很久,这次算是放他们回家团聚,若是不需打仗,自然是最好。”

屈显武除了默然点头,也不知该说甚么好了。除了四哥在昌州之外,其他三位兄长都在凉州,原本是打算平定凉州境内的反抗势力,为昌州之战建立良好的后援,没想到短短一年,昌州全境便已是龙旗飘扬。

说话间,赤温忽然蹬蹬跑上城头,目光搜寻了两眼便急步冲到叶歆身边,躬身禀道:“大人!”

“甚么事?”叶歆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关外秀丽的风光,似乎一刻也不忍离去。

赤温看了一眼屈显武,欲言又止,脸上露出难色。

叶歆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说吧,屈兄现在是自己人。”

“是!”赤温欠身禀道:“清月国新任大将军安流已经到任,萧关一带的十万清月大军有蠢蠢欲动的迹象,由于清月国与昌州接壤的面积颇大,昌州又是刚刚收取,黄将军担心守卫不便,因此派人前来询问,是否可再拨五万人助守。”

屈显武惊色满容地问道:“清月国的新任大将军?云氏父子怎么了?”

“他们都是能人,明知这场仗结果已定,自然不会再蹚浑水。”叶歆笑了笑,脸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道:“临阵换将,岂有不败之理,云氏父子一代豪杰尚且不敢动手,何况一个安流。告诉黄延功,他手上除了十万肃州军外,还有新降的几万昌州兵,对付区区一个安流足够了,凉州兵我一个也不会给他,守不住就提头来见。”

“是!”赤温听得心惊肉跳,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慢着……”叶歆唤住他又道:“告诉夜寒,以我的名义写封信给苏方志,相信他现在对清月国一定很感兴趣。”

赤温低头应道:“属下领命。”

叶歆不再说话,静心欣赏山中美景。

屈显武见他杀伐决断如此痛快,不禁暗暗心惊,若真是与叶歆硬碰,下场只怕会很惨,现在能苟活在世实在是一种幸运,同时劝降兄长们的心更坚定了,宁可自杀也不要与这种对手对抗。

次日一早,屈显武便起程往凉州城去见兄长,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总理凉州政军事务的大哥居然一口就回绝了弟弟的劝说,还把他软禁在凉州城中,然后调集兵力,准备与叶歆做最后的决战。

“决战?”望着送信而来的赤温,叶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还要应战,对方不是个莽夫就是疯子。

赤温苦笑道:“不错,他们送来了决战书,要与我们在凉州外做最后一搏。”

叶歆忽然笑了,淡淡地道:“这倒有趣,想不到屈复清还有这样的儿子,屈显武呢?他在干甚么?”

“听说被他兄长软禁在府内。”

“嗯!知道了。”叶歆略加思索后又道:“要打,我也不介意,他们手上最多不过七八万人,根本无法固守,估计会撤离雪狼关一线,转而固守主城,你派人去雪狼关告诉朴哲,等敌人一撤便率兵与我汇合。”

“是。”赤温曲身一躬,见叶歆不再说话便退了出去。

“真是可恶,白白在此浪费时间。”叶歆脸色阴寒,啪的一拍桌面,连墨汁都溅了出来。

凝心现身在侧,眼睛瞟了门外,嫣然劝道:“你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急躁。”

叶歆并不是因为凉州之事不顺而急躁,而是因为一切将要结束,他就快离开了,而红緂母子的事情还有待解决,冰柔对皇权的欲望也必须处理,家务事比战争更令他头疼,一想到这些,心里就烦躁难安。

“姐姐陪我出去逛逛吧!心里实在很烦。”

“嗯!”凝心甚么也不问,欣然点了点头。

由于兵力悬殊,叶歆对于凉州外的最终之战一点也不担心,索性把三十万大军丢给了夜寒和尚武。这三十万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对于侵掠家园的屈家军早就恨之入骨,再加上昌州之战大捷,军心士气都已提升到顶点,因此叶歆对大军的战斗力很放心。

尚武等人对他这番举动都很高兴,叶歆一走,他们便成了独当一面的主将,大功也自然会落在他们的头上。

在凝心的陪伴下,叶歆变成了一个游客,从容地踏入凉州大地,在这片多山的地域细细游览着,与其他的地方不同,凉州到处都可以看到神态各异的奇山怪峰,对于喜爱自然的两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战局果如叶歆所料,屈家为了最后的决战把雪狼关一线的大军全部回撤至凉州城,准备打一场轰轰烈烈的保卫战。

朴哲前方的大门一开,他的十二万大军顺势冲了进来,在凉州外围与夜寒的近三十万大军汇合,总共四十万大军把偌大的凉州围得水泄不通,一场结局已定的最终战便平平淡淡地展开了。

叶歆和凝心像一对修道者游遍了凉州南部,然后绕过了战乱中的凉州城,奔到凉州北部,短短的游历使叶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终日沉浸在湖光山色之中,时而与凝心谈心论道,时而一起共演各种道术,世间的一切烦俗事情都抛之脑后,只享受片刻的宁静。

西北战局渐定之时,东北方的银雪帝国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沉迷于酒色的赵玄华似乎醒悟到甚么,突然甩开了酒色之扰,开始全心的投入南征之事。

经过了几年的经营,仙主堂已在银州发展到近百万人,虽然有许多都是被迫加入,但真正的信徒也有二三十万人,这些人渗透到各行各业,成为赵玄华的无数眼睛,窥探着整个辖地。

自从酒言弃官而走后,朝中的军务、政务便由四大王将与昔日的几名谋士控制,一心扩大势力的他们日夜思念的就是杀出银州,夺取整个天下,因此南征之举一直不变,然而大军在龙天行和司马丞通力合作之下寸步难移,打了几年还是一无所获,眼见昌州战事开始倾向叶歆,银雪帝国的文臣武将们都紧张了起来。

赵玄华尤其担忧,因为他深知自己与叶歆之间有不解之仇,西北战事一旦平息,肃州大军下一个目标一定会是他的银雪帝国,得知叶歆成功夺取了昌州,屈复清已死,知道西北基本已定,吓得连忙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强敌。

“众爱卿,西北战局想必你们都很清楚,叶歆此人野心勃勃,素来以我朝为敌,更订下所谓的禁黄令,分明是针对我朝的举动,下一步一定会大举东征,国家正在存亡之际,还望各位为国尽忠。”

四大王将都是忠诚的仙主堂信徒,对于堂主兼皇帝的召唤自然不能无动于衷,纷纷伏倒在地表示忠心,其他文武百官见他们如此,也都跪了一地。

赵玄华也知道自己沉迷酒色太久,朝臣颇有微辞,这次面临存亡的危机必须有所作为才行,堂而皇之地道:“朕打算倾国之力西进,趁着叶歆主力还在凉州之际攻击他的后方,一方面趁着地方空虚,扩大国土,另一方面也可以影响肃州的军心士气,也许他们会在凉州铩羽而归。”

众臣无不面面相觑,国策一直以南征为主,虽然屡试不成,但南方人多富庶,只要能攻到眠月河边便能大幅度增加国力,而西面虽然领土广大,却人口稀少,经济落后,得失对国力的益助不大,银州的草原区原本就是银雪帝国的领土,只因没有人重视,因而被叶歆一点点吞食了。

第四章

柳成风率着所谓的“保皇党”们一起出班,黑压压跪倒一片,恭恭敬敬地叩头禀道:“臣等万死不辞,一定捉拿元凶稳固政局,不负皇上之重托。”

紫如和丁旭看在眼里,眉头都皱了起来,想不到江氏皇朝竟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这些人在明面上虽然无党,但一旦皇帝出现,这些人就会像飞蛾般依附过去,结成一股强大的势力。

寇子诚一心要推叶歆的儿子登基,见到这种情况自然很不高兴,也很担心这股势力对日后叶梦山登基会造成巨大的阻力,脸色越来越沉。

玉霞对政治的敏感程度远不如这些大臣,见众人一脸崇敬地朝自己叩拜,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含笑道:“众卿平身吧,你们的忠诚朕很清楚,以后记得要帮助师父处理政务。”

听到皇帝不叫叶歆,却尊称师父,而且还在朝堂之上,明显漠视君臣之分,柳成风等人都皱起了眉头,觉得这种称呼十分不妥,皇帝随口而出,可见这话从心而发,并不是刻意而为。

“皇……上,叶公的确功绩无量,只是君是君,臣是臣,皇上您尊敬叶公无可厚非,但在朝堂之上还是以君臣之礼对之为上,否则会引来非议。”

一句话不但没有说动玉霞,反触怒了她,原本满带笑容的俏脸立时沉了下来,染着薄怒的双眼瞪着柳成风,冲口而道:“师父就是师父,我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你们不要管。”

皇帝突然大发雷霆,文武百官都吓了一跳,一个个面面相觑,意识到叶歆对皇帝的影响力之大非他们所能料,亲叶派的官员喜笑颜开,保皇党和闲散派的官员却是愁眉苦脸,担心这样下去,皇帝会成为叶歆的傀儡。

成泓脸一扬,盯着玉霞,义正辞严地道:“皇上,您不能这样,您是无上的皇帝,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与您相比,叶公就算功盖天下,也只是皇上您的臣子,这里是朝堂,是最严肃的地方,因此您对叶公只能以臣待之。”

玉霞虽然很不高兴,却也找不到可辩之辞,只能求助似的望着丁旭和紫如。

“够了!”寇子诚突然挺身而出,指着成泓大喝道:“大胆成泓,你口口声声君君臣臣,自己却对皇上横加指责,这难道就是为臣之道?”

成泓身子一僵,直视他,反问道:“请问寇大人,我哪里说错?”

“嗯,你说的很好……”寇子诚突然冒出半句,却又不往下说,像一只捕鼠的猫似的盯着众位同僚,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柳成风不喜欢他这种表现,淡淡地道:“寇大人,有话就说。”

寇子诚微微一笑道:“我们是在说谋逆之事,被你们打岔,几乎忘了正事。”

“正事?”柳成风紧紧盯着他,意识到政变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果然,寇子诚扬声叫道:“事情还有些后续,各位都经历了事件,大概都应该有同样的怀疑,为甚么贾安会是仙主堂,我记得他好像是哪位大人推荐的吧?”

众官员都是一愣,脸色随即都变了,有的发青,有的发白,有的低下了头,都怕自己与案件沾上一点边而招来灭族之祸。

反应最大的是成泓,冷汗像泉涌般冒了出来,前心后背都是凉飕飕的,贾安在前朝之时已在兵部任职,随着自己与柳成风一同到了青龙城,他也曾上书推荐贾安,只是私交很浅,对贾安这次的行动也感到极度震惊。

柳成风扫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寇子诚,心道:“这只狐狸不知又要干甚么,说不定要借这次事件拿成泓开刀,使叶派的势力再度扩大,甚至还想着要排除我们这些江氏皇朝的忠臣,为他的叶氏皇朝铺路。”

想到此处,他不得不挺身而出,扬声道:“寇大人,你这话是甚么意思?难道逆贼还招出了甚么同党吗?”

寇子诚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说话,反而将了他一军,问道:“嘿嘿!逆贼敢有这么大的动作,如果我说没有同党,柳大人肯信吗?”

柳成风被问得愣住了,不过他反应很快,略加思索又道:“此言有理,我也认为必有同党,大人手中可有同党名册?若是有,我们现在就抓人,绝不放走一个逆国之贼。”

成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虽然问心无愧,但寇子诚和叶歆的手段他很清楚,若真想杀他,根本防不胜防,甚至能做到杀了还让人人拍手称快。

寇子诚打定主意要借着风浪行船,自然不会给柳成风和成泓太多机会,右手从左手袖口里掏出一张白色的丝绢,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看得百官们心惊肉跳,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寇子诚,会落个杀头的结果。

柳成风也没料到他真有名单,而且看上去人数还不少,脸色刷的白了,转眼看了看成泓,偏巧成泓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都露出苦笑。

紫如和丁旭也在对视,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张名单,心里都很纳闷,闹不清寇子诚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寇子诚却故作矜持,犹豫了再三才打开丝绢,随意瞟了两眼,冷冷笑道:“成泓、李诚……张凯……”

扑通一声,几名官员受不住刺激,竟当场昏倒在地,其他被点名的人无不吓得冷汗直冒,身子也颤了起来。

成泓名列第一,血液像突然间被抽乾似的,白得有点可怕,轻咬着下唇死盯着寇子诚,知道他真的要对保皇党下手。

柳成风的脸色也寒到了极点,听了一大串名字,都是从翰林院和都察院的人,不是文士就是清流,虽然有不少禁军的将领,但大都是低级军官。

紫如和丁旭一听就知道他的用意,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现在朝廷本就动荡不安,寇子诚竟还要借这个时机整肃异己,无异于在火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后患无穷。

寇子诚虽然读着名字,表情却是淡淡的,不喜不怒。

终于,柳成风忍不住插嘴问道:“寇大人,你这是甚么意思?难道这些都是同党?”

寇子诚把丝绢往怀里一塞,淡淡笑道:“是不是真的同党我不知道,不过这些都是犯人口中的同党,他说甚么名字,我就登记甚么名字,至于是真是假还需要调查,我念出来是想让大家有个警觉,不要以为贾安被抓就没事,有事的乖乖招出来,皇帝会免他死罪,若是等我们查出来,到时候等着你们的只会是凌迟。”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但反击了柳成风,还为自己留下无限的退路,紫如和丁旭听了都微微松了口气,打心眼儿里佩服他的手段,如此一来,无论是进是退,主动权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被点名的官员一方面咬牙切齿憎恨贾安,平白无故让他们饱受惊吓,另一方面还提心吊胆,寇子诚只说调查,因此结果仍然在他以及整个叶派的掌握之中。自己要有一点惹到了他们,只要说自己与案件有关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命,感觉就像被猫抓住尾巴的老鼠,随时都可能成为猫的美食。

柳成风没料到寇子诚玩这一手,心里也在感叹,论到玩权术,叶歆第一,其次就要数寇子诚了。

成泓知道自己的小命其实攥在叶歆的手里,只要他一句话,随时都会身首异处,一张脸由白转青,之后又渐渐变成灰色,浑身上下像是罩了一层灰气似的。

“各位,都听好了吗?大家扪心自问吧,有事早点坦白,免得日后后悔。”

紫如见气氛太沉,扬声道:“大家都不必太担心,局势已在控制之中,各位大人各安其份,处理好手中的政务即可,不必考虑太多。”

柳成风点头附和道:“左丞大人说的不错,大家不必太担心,我相信大家都是君子,不会与奸险小人同流合污──皇上,这事关乎官员,就由都察院来调查吧!微臣请旨主理此案。”

“朕来处理!”玉霞一改往日平和之态,腾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沉声道:“我知道近来城中谣言四起,以至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才会有政变之事。”

柳成风早就想说叶歆是道士的事情,见皇帝主动提出,不禁大喜过望,躬身禀道:“皇上,叶……公若真是道士,实在有些不妥。”

玉霞脸色又是一沉,冷冷地问道:“这么说,你觉得朕也应该退位了?”

柳成风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叩首应道:“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

玉霞甩了甩袖,腾身而起,平静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自豪地道:“实话告诉你们,朕就是修道者,叶歆是朕的师父,朕还打算立道学为国学,与文学、武学同等。”

突然而来的消息彷彿惊雷般在朝堂炸开了,除了紫如之外,没有一个人不大吃一惊,堂堂一国之君竟是修道者,这是谁也不会想到的事情,但皇帝亲口承认,众人也无法不信。

“朕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吧!朕就是修道者,有人再想看不起道士,就是渺视朕,渺视朕是甚么罪,相信你们比我清楚,另外,紫如会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从而平息外面的谣言,免得有人趁机耍阴谋、耍手段。”玉霞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暗暗发笑,觉得自己这番表现很不错。

伏倒在地的众官员们还在惊愕之中,偌大的殿堂鸦雀无声,寇子诚与余树青相视一笑,一起离开了。

一场政变转眼间变成了叶派官员铲除异己的工具,自此朝堂上对叶歆的反对声音日渐减弱。

就在北国都城陷入整肃风潮之际,南面的昌州战役也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云氏父子突然遇刺重伤,使清月国大军处于瘫痪状态,消息也进入了叶歆的耳中。

他本也大吃一惊,但仔细一想,已明白这两父子想要干甚么,如此情况硬要出兵,无异于自寻死路。

“云氏父子真是一代英杰,可惜运气差了点,上面又有个野心勃勃而又贪婪的皇帝,可惜了人才!”叶歆不由地发出感叹。

正在修炼的凝心睁眼瞟了他一眼,嗔道:“你又在唠叨甚么呢?”

绝美的俏靥在眼前一晃,叶歆的注意力便被引开了,含笑道:“没甚么,只是昌州的战事快要结束了。”

“真的?”

叶歆笑着反问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信?”

凝心嫣然笑道:“我当然相信,北面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是该回去看看了。”

“不忙!紫如和丁旭再加上寇子诚,应该可以控制局面,玉霞的道术也应该能有所做为,更何况……”叶歆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最令他心烦的不是政务、军务,而是家务。

“大人!”屋外的一声叫唤打断了两人的话。

叶歆看了一眼凝心,起身走到帐外望了望,发现黄延功垂手而立,脸上却是喜气洋洋,知道前方必有喜事,含笑问道:“延功,出甚么事了?”

“胜了,我们胜了,夜寒遣麾下三万轻骑兵连夜奔袭,又命其余部队与岳风的十万大军联手强攻一点,使屈家军被迫集中兵力相抗,结果被轻骑兵成功突破,此时大概已深入腹地,直奔青狼关。”

叶歆微微一笑道:“是好消息,依屈家的兵力计算,估计青狼关的兵力最多三千,又逢突袭,按常理应该能拿下,不过事情总有万一,还是小心为上,你麾下好像有五千骑兵是吗?”

“不错,大人是要……”

“你派这五千骑兵按夜寒的突破点插入屈家腹地,想办法狙击一切救援军队,记住,只要拖住就好,不要恋战,我料定屈复清必倾巢去抢青狼关,因此会派人送信给夜寒、岳风还有尚武,命他们拖住主力大部队。”

黄延功眼睛一亮,他领着大军由北而来,至今没有参与大型战役,如今又守在萧关之外,眼见同僚们杀敌立功,自己却只能在旁边看,心里早就急了。

一听有这种好机会,他连忙应道:“是,属下亲自领这五千人出击,一定保证青狼关牢牢地控制在我们的手里。”

叶歆知道他在想甚么,也不点破,笑了笑道:“细节你自己去安排,今夜休息,明早立即起程。”

“是。”黄延功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急往自己的大帐飞奔而去。

叶歆抬头望了望暖和的太阳,喃喃自语道:“昌州就快太平,凉州的天空大概也快变了。”

当夜寒与岳风两部联合强攻昌州城外围的消息传到巴塘,屈复清便知道坏事,吓得脸都青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再说一遍!”

报信的小卒原本低着头,听到主帅声音都变了,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素来沉稳老练的主帅脸色苍白,眼中泛着血色,整个人就像被拉紧的弓弦,意识到战事恐怕就快结束了,心头大感不安,脸色也白了。

“快说!”屈复清几乎无法控制慌张又躁动的情绪,咆哮着一脚踢向小卒。

小卒像滚地葫芦被踢到门口,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嘴里也渗出血丝,却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连忙捂着脸冲回来禀道:“西南的夜寒联同岳风部共十余万人向我礼华城与丘山城一线强攻,攻势浩大,我军正在拼死抵挡。”

“礼华城、丘山城,不,不对,他们的用意绝不是那几座小城,他们是要……”

屈复清像猫一样窜了起来,直奔屋侧的军图,眼睛搜过两座城池的小点,移向更西侧的几座城池,目光一直向西北移,最后移到了用红点标识的青狼关,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完了,这下可糟了,青狼关危险。”

周围的大将、副将无不骇然,一个个面如土色。若是青狼关被肃州军攻占,便断了他们的后退之路,而昌州粮草不足,敌势浩大,能杀出重围的机率不过万分之一。

“大帅,您的意思是他们佯攻礼华、丘山两城,其实要偷袭青狼关?”

屈复清急忙转身厉色叫道;“快,派信使去尚武军中,叫他挥师北进,直取龙口关,以防不测。”

话音刚落,又一名小卒急步冲进来,跪倒在他面前禀道:“大帅,尚武的大军突然直逼巴塘,前锋大将胡扬派人来问如何处置。”

“直逼巴塘?他要干甚么?难不成……”一个念头闪入屈复清的脑海,刹那间,浑身上下汗如雨下,脸色死灰,彷彿突然之间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没有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副躯干。

“大帅!”一群武将立即把他围住,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回座位。

屈复清脸如死灰,呆滞的目光凝望着门外,原本灿烂的阳光彷彿也蒙上了一层灰色。

“大帅,您千万不能放弃啊!我们一定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屈复清苦笑着摇摇头道:“诸位,是本帅一时鬼迷了心窍,妄想一举收复昌州,没想到竟中了叶歆小儿的诡计,如今悔之晚矣,愧对列位将军。”

“大帅,我们还有兵马,青狼关也还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有机会。”

“是啊!我们现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可以激发全军的战意。”

望着一张张追随自己多年的面孔,屈复清才稍稍振作起来,道:“传我将令,昌州城内所有士兵立即西迁,经青狼关进入凉州境内,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做个凉州王了。”

将领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想到留在昌州城的家眷,都显得心急如焚,想早早地把家人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第八章

武壁疆一直领兵镇守在西面,深知草原作战骑兵为上,叶歆麾下骑兵最为优秀,夜袭百里也不过是平常之事,在这一点上他吃了不苦头,后来有了游子河为界才轻松了些,因此对于西征十分敏感。

他忍不住出言禀道:“皇上,微臣觉得倒不如固守游子河一线,主力进行大规模南征,只要能攻到眠月河边,我们就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赵玄华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斥道:“废话,打了这几年都寸步难进,难道你能令我军在短期内攻入龙天行的领地?”

“这……微臣一直守在游子河边,对南征之事不熟。”武壁疆也是城府很深的人,见主公责问,立即把问题抛给了同伴。

领兵南征的其他三人都有些不悦,但南行未果的确是事实,无从争辩,对望了一眼,齐声道:“请皇上动员全国兵力,臣等一定攻到眠月河边,然后再作他图。”

赵玄华原本兴致勃勃要率领大军杀到青龙城,一举击溃肃州势力,没想到部下没有一个同意,反而出言阻拦,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阴冷地盯着跪倒一片的文武大臣,不悦问道:“怎么,朕的计划不好吗?”

气氛随即一沉,众将都感觉到皇帝这次振作是有所为而来,西征似乎已是必然之举,都不敢再说甚么。

张古见众人都不说话,沉思片刻,建言道:“西面的压力的确不少,叶歆取了西北大片土地之后一定会继续向外发展,东征银州也是可见之举,皇上西征的用意臣下深为赞同,然而若想西征成功,南面的压力就必然削减,否则一旦后院失火,前方的将士也无法安心作战,因此臣下认为应该先安定南面的战况,与此同时国内积极准备西征,这样两方都可兼顾。”

赵玄华闻言大喜,连连点头赞道:“此言极是,就按张爱卿所言去做。”

张古还想继续说明,殿外突然奔入一名卫士,双手捧着一封书信,走到殿中跪倒,大声禀道:“启禀皇上,八百里加急军报。”

“哦!快拿上来。”

内侍蹬蹬冲了下去接过书信,然后飞快地走回龙案之侧,把信交到了赵玄华的手中。

赵玄华满脸诧异地打开书信看了片刻,脸色刷的白了,牙关紧咬,眼中闪烁着妒忌与怨愤。

下面的文武百官见他这副神情都很惊讶,张古忍不住问道:“皇上,出甚么事了吗?”

赵玄华啪的一拍御案,愤愤不平地道:“西北战事结束了,叶歆的四十万大军在凉州城击溃了屈家最后的反抗,一切都结束。”

虽然已是预料中的事情,但乍听入耳还是如同惊雷一般,屈复清、赵和都是一方霸主,如今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叶歆以一个平民的身分摇身一变,成了天下最大的势力,如今辖下领着昌、凉、肃以及平安四州,再要加上龙天行的地盘和银州草原区。

余熊光咧着大嘴骂骂咧咧地道:“这个兔崽子还真有点本事,几年时间就把西部几州纳入麾下。”

“是啊!才几年时间,一切都变样了,如今叶歆的麾下恐怕能有一百万大军,一旦东征……”张古惊色满容地自言自语道。

“百万大军”四个字像四座大山,砸得赵玄华身子猛地一颤,惊色满容,血液彷彿突然被抽乾了似的,一丝血色也没有,惊颤的目光在群臣间扫动。

“各位爱卿,你们都看到了吧!叶歆已经占领西北全境,眠月河以北除了银州外,全是他的领土,他下一步一定会统率大军前来,到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将是百万大军。百万大军啊!我们需要动员所有的人才能与之一战。”

朝堂上一片哗然,文武百官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惧色,对手实在太强大了,就像一座巨山重重压在心头。

武壁疆脸色一正,再次建言道:“皇上,正是如此,我们才要全力向南,西面都是草原,叶歆麾下有强大的骑兵,而我们则是以步兵为主,在草原作战对我们极为不利,而今敌人势大,我们只有打通了南面,才能保全退路,否则对方将会从西和南两个方向像钳子一样把我们钳死在银州。”

赵玄华不通军务,对战争的瞭解也是有限,此刻心里早已乱了,判断力更差,听了也只能点头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几个快商议一个应战方案,然后立即实行,依我看叶歆最快会在秋天发起东征,到时候再准备就迟了。”

“是!”

仲春时节,银雪帝国在赵玄华的主导下开始了防御叶歆东征的准备,全国总动员的号令之下,适龄的青年都被徵调入伍。

仙主堂的信徒们自然是积极参与,可普通的平民却是怨声载道,此时正是农忙时节,银州东部又是田耕为主,因此急需劳动力,此刻抽调青壮对民生的打击极其严重。

虽然战况即将到来,然而银州的军民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将会给他们带来何等的灾难。

凉州又是另一番光景,凉州城外大捷后,三十万凉州士兵欢欣鼓舞的回家与家人团聚,凉州百姓脱离了屈家的统治都很高兴,看着一队队回家的凉州士兵,感觉就像家人归来一样,到处都是喜气洋洋,根本看不出大战留下的痕迹。

如此场面也多亏了宋钱,他优越的商业眼光看准了昌、凉二州战后的重建工作,因此早已准备大批货物,在屈复清死后便已开始行动,因此昌、凉二地的商业并没有因为战争而萧条,反而因为有足够的资金与货物而变得兴旺起来。

最意外的莫过于尚武等凉州降将,投降本是无奈之举,他们一直都在担心重归故里后会被人唾骂,然而真正得到的是掌声与鲜花,还有英雄般的欢呼,一个个都喜不自胜,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叶歆知道夜寒的魄力足以处理善后事宜,因此依然伴着凝心游历山林,没有在军中露面。夜寒见主公迟迟不归,只好打起精神处理昌、凉二州的各种事情,从地方官员的任命,到军队的部署处理,忙得焦头烂额。

这一忙便是三个多月,直到夏末时节,随着官僚架构的重整,需要夜寒亲自处理的事情才渐渐减少。

与此同时,军队也经过整编,三十万凉州兵中有一大半是当年赵和动员全国男丁而入伍的,为了凉州的发展,不可能一直把这些精壮的劳动力投入在军队之中,因此军队人数裁减了一半,留下十五万,分置了凉州左、中、右三卫,每卫五万,各置将军、总兵管理。

而昌州的降兵则自行编成一军,在大将岳风和马恢的带领下回到昌州,与黄延功麾下的昌州降兵一起重新编整,建立了一支十万左右的部队,分置左右两卫。其后岳风又带着人前往双龙城,接收了旷国雄的大军,与龙天行所辖之地正式连成一片。

初秋时分,草原的风渐渐多了寒气,天龙大军带着一统西北的荣耀与成就,从凉州回到青龙城,以紫如、丁旭为首的朝中大臣们早就安排妥当,没等大军凯旋便已布置好了庆功宴,回归当日更是全城欢庆,迎接大军的人群排到了城外十里,都争先恐后想一睹大军凯旋的神采。

冰柔分外高兴,在一群近臣的簇拥下带着儿子“眠月王”叶梦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美丽的脸上充满了兴奋,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望向西面,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然而这一场面又使得排在后面的江氏皇族大为不满,做为内大臣和眠月王,他们母子的确有资格排在前列,令他们不快的是紫如、丁旭等人对冰柔母子过份的尊敬,简直就像是皇后与太子一样捧着。

更重要的是玉霞这位名义上的皇帝反而站在冰柔母子的身后,虽然她以晚辈自居,叫冰柔做师母,但在外人看来,这却是越礼之举,不但江氏皇族们不满,就连柳成风、成泓等人也大为不快,只是因为大胜归来喜庆之故,因此没发作。

“柳大人,此番南征大胜,得了昌、凉二州,西面再无后顾之忧,的确是件好事,只是外敌既然已除,内部是不是也该整理了?”成泓现在是兵部侍郎,官居从二官,说话也有份量多了。

翰林学士兼左副都御史的柳成风是言官的代表人物,虽然年轻,但为人刚直不阿,在官场上享有很高的清誉,俨如清流领袖,听了成泓的话已知其中深意,正色道:“成大人说得不错,此番大胜,国务渐趋稳定,是该整理朝廷,让各官各司其职,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由叶歆和他的亲信把持一切。”

“我看还是缓一缓吧!毕竟大战初胜,举国都在欢庆之中,此时任何抨击叶公的话都恐怕会引来百姓的不满,若是把两位大人的爱国之心当成是乱政之言,岂不是坏了两位仁兄的本意?”说话的是大理寺少卿海承思,他与柳成风、叶歆同科三鼎甲出身,但由于出身较好,性格刚中有柔,做事比较圆滑,对叶歆的执政也没有甚么不满。

“海兄此言差矣,就是要在这欢庆之时才必须当头棒喝,否则时间一久,旧习便更难改了。”

海承思摇头道:“柳兄,此番大战立功之人都是叶公的旧员,夜寒、黄延功、岳风、马恢,哪一个不是叶公带出来的?就连铁凉降将尚武等人也都以叶公马首是瞻,你又能说甚么呢?”

柳成风刚毅地道:“只要他们不弄权,我自然不会说甚么,此番上奏只是要皇帝主政,不要把事情全部推给左丞右相两位大人去处理。”

“皇帝!”海承思看了看一身龙袍的女皇帝,暗暗叹道:“皇帝尊称叶公为师,以弟子之礼待之,想动叶公──只怕难比登天。”

鼓锣突然响了起来,凯旋归来的大军已出现在视线之中,等候已久的人群顿时躁动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西面张望,隐约见到一大队人马黑压压布满西方的大道上。

“且慢!”

突然的一声大喝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转头张望,发现柳成风正义凛然地站在红毯之上。

丁旭和紫如知道此人难缠,没想到他居然扰乱迎大军的庆典,都不禁咋舌,相互对视了一眼,走了过去。

另一边海承思和成泓也吓了一跳,连忙跑到柳成风身边,齐声问道:“柳大人!你这是干甚么?”

柳成风指着御乐队大声指喝道:“此番并非皇帝出征,为甚么奏只有皇上出行才奏的‘龙乐’?这是大逆之举。”

众人一听都傻了眼,这时才意识到其中的区别,有许多官员都不以为然,在他们心中,叶歆就是皇帝,奏“龙乐”理所应当,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江氏皇族们以为找到了破绽,顿时都吵闹了起来。

“这是大逆!把人都抓起来。”

“这事一定有主谋,这些人图谋不轨,一定要杀了他们。”

随着他们的一番叫嚣,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起来,柳成风竟像是在为江氏皇族呐喊鸣不平。

紫如和丁旭本想劝说一番,但见这种场面,知道再说无益,立即转身去找皇帝。

玉霞今天心情特别好,不但能见到叶歆,还能见到凝心,这两个人是她现在最尊敬、最想念的人,被亲戚这么一吵,顿时有些不高兴,立即闪身而出,娇叱道:“都给我闭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所有安排都是我……朕准许的,有甚么事,直接找朕说话。”

皇帝亲自出面,江氏皇族顿时掩旗息鼓,不敢再说话了,柳成风孤零零地站在红毯上,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原本是正义之举,没想到既得罪了叶歆,又得罪了皇帝,还扯上了江氏皇族,与他的本意大相迳庭。

成泓和海承思死拉硬拽,把柳成风拖回官员的队列中,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当大军到达之时,令所有人都惊讶的是,叶歆并不在大军之中,领头的是南征大元帅夜寒,后面跟着黄延功、尚武等人,岳风去了平安州,马恢留在昌州,朴哲暂时代理凉州总督控制局面,也没有回来。

冰柔当场就愣住了,但众目睽睽,也不好说甚么,带着失望之色退入了官员群列之中。如此场面,柳成风也都挑不出话来,更觉得刚刚一番举动似乎冒失了些。

百官之中只有紫如看懂了叶歆的用意,不禁想起临行前他的那番话,知道他不愿与手下的将官争风头,一定会选择暗中回到青龙城,因此并不惊讶,只是微微有些失望。

叶歆的确没有随同大军回程,而是与凝心一起又到了北面的丹西城,凉州已经平定,归属天龙朝管辖,因而他最初的设想也不可能实现了,必须给红逖一个交待。

“凉州已经平定了吗?”红逖听到消息,立即陷入了沉思。

虽然一切都是早已料到的事情,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满腹感慨。几年还是国富民强的铁凉国,已在历史的尘烟中消失了,凉州大地换上了新的旗号。

叶歆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断他的思路。

过了片刻,红逖才收回思绪,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道:“父亲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很伤心。”

叶歆淡淡地道:“历史是不会倒退的,铁凉国已经是历史了。”

红逖摇了摇头,问道:“你来这里是因为妹妹吧?”

提到红緂,叶歆也不禁苦笑起来,实在想不到甚么方法可以弥补一切,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我?”

叶歆诚恳地道:“凉州虽然已定,但民心依然不太稳定,我希望能找出一个有威望又有能力的人出任凉州总督。”

红逖突然领悟话中之意,脸色微变,惊愕地问道:“你要我去做这个凉州总督?”

叶歆含笑道:“红家世代都是铁凉忠臣,在凉州有极高的声望,如果红家的人成为天龙之臣,并管理凉州,百姓心中的反抗情绪会大幅减少,这对他们、对国家都有好处。”

红逖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问道:“你想让妹妹回凉州吧?”

叶歆点了点头,坦然应道:“那里的环境更舒服,对炽儿的将来也有好处。”

“是啊!”红逖知道他的难处,沉思了片刻后道:“这事我要回去与他们商量之后才能做决定,毕竟父亲仍在,他若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嗯!我明白。”

第九章

带着淡淡的无奈,叶歆与凝心回到了青龙城,此时朝中的庆贺活动仍未结束,城中依然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冰柔像往常一样带着儿子出席所有的庆祝活动,一方面是为了让儿子多参与这类盛典,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儿子能在百姓心中留下印象,对将来治国会有很大的帮助,因此叶歆和凝心回到宅子的时候只有三老。

‘爹,娘,岳父!孩儿和凝姐姐回来了。’

见到儿子平安归来,三老都很高兴,拉着叶歆和凝心看了又看,仿佛总也看不够似的。

紫如正走进来,见到叶歆熟悉的身影,眼光顿时一亮,这些日子的思念之情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也顾不得仪态,兴奋地冲了上去,边跑边唤道:‘大人!你回来啦!’

叶歆满脸笑容地回头望着她,玉人风采依然,灼热的目光中饱含深情,无论甚么时候总是如此动人,不禁想起她因政变被擒之事,心里倏的一痛,若不是为了自己,佳人何至于涉险,一阵怜意油然而生。

紫如见他盯着自己,眼都不眨,与平常大不一样,心头突然怦怦乱跳,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呐呐地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没甚么。’叶歆轻咳了一声,掩饰心中的尴尬。

陶晶拉着紫如的手,慈祥地笑道:‘这里日子都是紫如在照顾我们三老,比亲生的还孝顺,听柔儿说,若不是她提早安排,我们一家也许就会在政变中遭殃。’

提到政变,叶歆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却不愿父母受惊,岔开话题说笑道:‘亲生的?岂不是在说我?’

叶母白了他一眼,怨道:‘不然你以为我在说谁呀!’

叶歆朝紫如挤了挤眼睛,笑着调侃道:‘想不到你把我娘也迷倒了。’

紫如抿着嘴笑了起来,接着盈盈一福,柔声道:‘大人,恭喜你大战告捷,收取昌、凉二州。’

‘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叶歆拉她起来,笑道:‘朝中的事多亏你和丁旭打点,才使我无后顾之忧,最大的功臣应该是你们。’

紫如眨了眨俏丽的眼睛,娇笑道:‘好啊!不知大人要奖我甚么?’说着摊开手掌伸向叶歆。

叶歆哈哈一笑道:‘赏你陪我们一起吃晚饭。’

‘好啊!’

谈笑一阵,紫如便将叶歆请到了书房,说起了此次大战的封赏。

‘你是说朝中有人觉得封得太过?’

紫如点头道:‘嗯!那些清流文士都觉得封赏太过,江氏皇族也跟着起哄,说……说大人这是借大封功臣之机抬高亲信的地位,是想继续揽权专政。’

叶歆冷冷一笑,阴森森地道:‘东征之前必须先解决了这些内部麻烦,紫如,那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南越侯在嘎山城滥用权力大肆贪污,短短半年已受贿数十万两,所有证据都掌握在余树青的手里,只等大人下令抓人。’

叶歆轻笑道:‘余树青那里想必有人证,随便找几个老实人,让他们找柳成风喊冤告状,以柳成风的性格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再找机会把证据塞到他的手里,江啸的小命就到此为止了,再让寇子诚以刑部的名义昭示四方,这样一来,江氏皇族的名声必然跌至最低。’

‘是!’紫如早知道这项计划,一直感叹叶歆手段之阴毒,但对付像江啸这种贪婪小人也不必讲甚么仁义道德。

‘这次大胜来之不易,封赏不能减,夜寒封一等公,朴哲、黄延功和尚武各封三等公爵,岳风、马恢他们几个封侯,其他的由吏部酌情处理。’

紫如嫣然笑道:‘夜寒这次可是名利双收了。’

‘怎么?你也想要封个公爵?’

紫如娇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歆笑了笑道:‘其实论功劳,你和丁旭都该封赏,不过这次赏的人太多,显不出你们的地位,所以这次没有把你们列在其中。’

紫如眨了眨眼,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说道:‘紫如只想做个称职的侍女,其他的甚么都不要。’

叶歆倒也真怕她这对会说话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道:‘如今西面再无敌人,朝廷算是真正稳定了,一些没有安置好的衙门也该设置了,这样才算是个朝廷。’

紫如嫣然道:‘看来我不用再兼吏部尚书了。’

‘吏部尚书衔还是照赏不误,不过我打算让丁才置理尚书之职,让柳成风任礼部尚书,兵部尚书一职暂时不动,等东征结束后,调司马丞进京任尚书一职。’

‘丁才?他不是还要回朝日城吗?’

叶歆得意地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骗到这里,哪能放他离去!一会儿你去一趟丁旭府,告诉他,我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无论用甚么方法都要把他哥哥留在京中任职,否则我会诛他九族。’

紫如吓了一跳,抬眼望向叶歆,却见他满面笑容,哪里有半点杀气,知道他在开玩笑,这才放心,嫣然道:‘大人对丁才真是赏识有加啊!’

‘大皇子不会用人,像他这种能干又忠诚的谦谦君子只给个光禄寺少卿,简直是浪费人才,我要把他留给梦山做辅政大臣。’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让他做个丞相,以示大人爱才之心。’

叶歆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有这个打算,夜寒大胜而归,右相之位非他莫属,而你又在左丞任上,我不好意思换你。’

紫如嫣然一笑,体贴地道:‘我不过是为大人效力,随便甚么职位都无所谓,既然大人要挽留人才,而且还是未来的辅政大臣,自然应该用最隆重的礼仪相待,这样才能显示出诚意。’

叶歆歉疚地看着她,叹道:‘只是委屈了你。’

‘我做左丞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说我是大人设在朝中的眼线,又是大人的……’紫如俏脸一红,羞态可掬的低下头,‘情人’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叶歆知道后面的意思,暗暗一叹,让如此一个绝色美人担个虚名,心里实在难安,柔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

‘别!’紫如连忙堵住他的嘴,轻轻摇了摇头,缕缕情丝从宝石般的眸子射出,一动不动地停在叶歆脸上,幽幽地道:‘就算只担个虚名,紫如也是心甘情愿的,一生无悔。’

叶歆叹了一声,不知说甚么才好。

‘大人,紫如想好了,左丞之职就让给丁大人吧!’

叶歆暗暗寻思,将来儿子登上皇位必然追封先祖,自己就算不愿做皇帝,恐怕也会被追封为帝,紫如既然顶着叶夫人的虚名,若是加封一个贵太妃或是太妃的名义不会有任何问题,也算成全了她这份痴情,只是这话现在不便出口,等到自己完全离开朝廷,才能把这个安排告诉冰柔和儿子,到时候冰柔贵为国母,应该不会计较一个虚名。

紫如见他盯着自己发愣,似乎在沉思着甚么,不禁有些纳闷。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紧接着冰柔拉着儿子走了进来,边走边调笑道:‘你们两个在干甚么,就算几个月不见,也用不着这么看着对方吧?’

紫如大羞不已,娇嗔着解释道:‘夫人,我们在想事情。’

叶歆也有些尴尬,转眼看着儿子,笑道:‘梦山,站在那干甚么,还不过来。’

‘爹!’梦山笑着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

冰柔娇脸一板,喝道:‘梦山,怎么忘了规矩?’

梦山吓了一跳,连忙从父亲的怀里蹦了出来,在叶歆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又叩了三个响头。

‘恭喜父亲大人得胜归来,祝父亲大人万寿无疆。’

叶歆看得傻了眼,一年多时间不见,孩儿居然变成这样,刹那间无法接受,愣愣地道:‘自己家里用不着这样吧!’

冰柔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哪里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教会他整套礼仪,没想到你一回来就忘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早就家法侍候了。’

叶歆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是随意惯了,在家也不讲甚么规矩,随性而动,没想到妻子为了让儿子做皇帝,竟然连这些细微之处也不放过,真是煞费苦心,不能不感到佩服。

小梦山滴溜溜地转着眼睛,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又看看母亲,不知应该怎办才好。

冰柔脸色稍缓,柔声道:‘梦山,今天的功课还没完成,做完了,你爹再陪你。’

‘是!’小梦山依依不舍地看了父亲一眼,不情愿地离开了书房。

叶歆原本想劝,但见妻子端着脸,知道劝了也是白劝,暗暗苦笑一声,转眼望向紫如,道:‘你辛苦一趟,去丁旭府把我的话告诉他,然后快点回来,今晚是家宴,我不想有外人来打扰,明天再去见他们。’

‘是!’有冰柔在场,紫如也不便说甚么,朝着叶歆盈盈一福,然后退了出去。

冰柔幽怨地盯着他片刻,噘着俏嘴道:‘你现在就知道整天往外跑,连家也不顾了。’

叶歆没有说话,凝视她片刻,忽然走上前轻舒猿臂,把妻子揽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嘴巴凑到她耳边轻轻呢喃着道:‘柔儿!你辛苦了。’

冰柔很快就融化在丈夫的柔情之中,痴痴地笑了起来。

叶歆抱着日渐丰腴的娇躯,往日的情怀一股脑涌上心头,想起昔日的快活时光,不禁抱得更紧了,那几年的囚笼生涯让妻子受尽了痛苦,就是为了这份感情,他割舍了对凝心的感情,拒绝了紫如的深情,连红緂母子也被‘扔’在草原上。

冰柔并不能了解丈夫的心思,现在对她而言,首要的任务就是把儿子扶上皇位。

‘柔儿,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别!’冰柔红着脸拒绝了丈夫的温存,细声道:‘梦山一会儿还要练剑,我要在旁边看着,以后再说吧!’

叶歆微微有些失望,却也不勉强,轻轻地在红唇上吻了一下便松开了她。

冰柔轻咬着下唇看着丈夫,半晌后忽然嫣然一笑,亲匿地抱着丈夫的手臂,柔声细语地说道:‘相公,我现在为了梦山,每天都很忙,学文学,还要学兵法、学谋略,所以不能天天陪你,相公要是觉得闷,就让凝姐姐陪你吧!嗯……要是你喜欢,让紫如来也行。’

叶歆一听便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妻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冰柔所说的‘陪’,远不是字面上简单的含意,几乎是露骨的告诉他──‘你可以纳妾’,虽然妻子曾提议过他迎娶凝心,但提到紫如还是头一次。

‘我现在只想看着我们的乖乖儿子坐上龙椅。’冰柔妩媚地笑了笑。

叶歆心头一黯,忽然发现妻子的用意并不真是那么纯正,让他纳妾隐隐有种交换的意味,换句话说,就是用美人换取他主动支持儿子称帝,而不是现在这种被动的状态,不免感到一阵寒意涌入心中,妻子这些日子里陪着儿子四处求学,似乎对于手段和计谋有了新的领悟。

‘好啦,我去督促梦山做功课,你休息一下吧!’冰柔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笑语嫣然地离开了。

面对空荡荡的书房,叶歆实在有些不是滋味,呆呆地站了半天,直到紫如从丁旭府里回来还是如此。

‘大人!’紫如见他站在屋里发呆,轻轻推了推。

叶歆这才从迷惘中清醒过来,见紫如呆呆看着自己,含笑问道:‘话带到了?’

‘嗯!丁旭说,就算自己跪上一年也要逼哥哥留下。’

叶歆深知丁才的性格,若弟弟真是跪着求他,他绝对走不了,心情顿时好了些,望着紫如美丽的面容,忽然想起妻子刚才的暗示,心里又是一阵苦笑。

紫如见他神情有些怪异,暗暗感觉到发生了甚么,柔声问道:‘大人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扶大人回家休息一下?’

‘不必了,我们坐下说说话吧!’叶歆微微一叹,走到藤椅上坐下。

紫如见他神色黯然,脸色灰沉,知道他心情不好,嫣然道:‘不如我给大人唱首小曲如何?’

‘也好!’

第二天,冰柔便派人去各处,邀请叶歆的亲信们到府中赴宴,一二品大员全都是叶派出身,除了驻守在各地的将军之外,都到了叶府,偌大的叶府顿时热闹了起来。

见到丁氏兄弟同时前来,叶歆特别高兴,一手拉着一个,笑着问道:‘丁旭,看来你的口才比我好啊!’

丁旭哈哈笑道:‘我可是跪了一个时辰,哥哥才答应。’

叶歆哈哈一笑,望着丁才调侃道:‘这下看你往哪走!’

丁才抽出手,朝他一揖到底,感动地道:‘大人既然如此看重丁才,丁才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就凭这个,今夜也要不醉无归。’

‘哪句话呀?’

三人抬头一看,宋钱挺着个圆嘟嘟的大肚子走来,满脸笑容,他眼睛本来就小,这一笑,几乎看不见眼珠了。

‘公子,南征已毕,东征之事想必又要筹备了吧?’由于筹集粮草支援大军有功,宋钱也得了个三等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见了叶歆,笑容特别灿烂。

‘不错!是要开始了。’叶歆点点头。

宋钱自嘲道:‘看来我又要忙了!’

丁才笑着打趣道:‘你天天都这么忙,怎么身子却越来越胖了?难道都是假的?’

宋钱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可不敢偷懒,只是这身子总是瘦不下去。’

叶歆和丁氏兄弟对视一眼,都放声大笑起来。

紫如袅袅而出,嫣然道:‘入席吧!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好!’

偌大的厅内满满坐了两桌,叶歆带着妻儿坐了主位,看着屋内出生入死的亲信们,心里一阵感动,端起杯子站了起来,含笑道:‘诸位都是随我出生入死的朋友,也算是前世之缘,今日西面平定,旷国雄也灭了,北方只剩一个赵玄华,这都是众位的功劳,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连忙起身齐声应道:‘大人提携之恩,终身不忘。’

刚坐下,冰柔忽然又站了起来,满面春风地道:‘我也敬各位一杯,希望以后同心同德,为朝廷办事。’

众人都是聪明人,无不心领神会,知道她说的是‘叶氏之朝’,而非天龙朝,神色比刚才更加谦恭,不但都站了起来,还朝着冰柔欠了欠身,然后才饮尽杯中酒。

叶歆一直在观望,众人的神色变化一目了然。他们对自己虽然恭敬,却也随意,就像是朋友一般,然而妻子劝酒却是必恭必敬,仿佛下属对上司一般,心里又是一番震荡,没想到妻子竟也有这等威望,但转念一想,知道这其实也是因为自己,只不过自己随和,因此众人也都以随和的态度对自己,而妻子严谨,他们则用另一种态度回应。

第十章

冰柔对众将的态度很满意,笑容更加灿烂,眉宇间还有些得意之色,转头拉着儿子的小手吩咐道:‘梦山,替你爹向诸位叔叔伯伯敬酒。’

‘他小小年纪……’叶歆原想制止儿子喝酒,然而冰柔却暗暗踢了他一脚,因此才没有说下去。

梦山在母亲身边格外拘谨,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酒杯,用稚嫩的声音道:‘叔叔伯伯们,侄儿替父亲敬酒,谢谢你们帮助父亲建立不世基业。’

众将都有些惊讶,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望向紫如。

紫如现在的身分有些尴尬,她算是叶家的人,又是叶家之臣,只能给夜寒使了个眼色。

夜寒心领神会,首先站了起来,用比刚才更恭敬的态度还了礼,道:‘谢少主赐酒。’

他这番表现立时成了众人学习的榜样,不约而同站起来向这位未来的主公还礼。

梦山年纪还小,因此读不懂众人眼中的含意,只觉得他们的目光都奇怪,忍不住看了看父亲。

叶歆轻轻一叹,这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小宴,却因为妻子的这番举动,变成了向儿子表示效忠的特别聚会,心里很不舒服,脸色也沉了下来。

冰柔却意犹未尽,含笑对丈夫道:‘相公,难得大家相聚,你也说两句吧!’

‘你……’叶歆从认识冰柔以来就从未对她发过脾气,这次也是一样,看到妻子的脸就不由地想起她被关在笼子里的情景,所有的不快都被打散了,只好强打精神应付眼前的局面。

‘梦山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以后还望各位多多照顾。’

黄延功从一个小城的将军到现在的三等公爵,成为名震一方的大人物,心里着实感激叶歆,立即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末将会尽心竭力辅佐少主。’

赤温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事不用大人吩咐,我们也会尽力。’

叶歆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说,好好的宴会被这么一搅,顿时觉得意兴阑珊,连原本想说的东征之事也懒得再提,低着头喝酒吃菜,众人劝酒之时也从不拒绝,每次都是一饮而尽,不到一会便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冰柔见丈夫醉了,忽然拉着紫如小声嘀咕道:‘难得好宴,这么快就散了太可惜,你送相公回去吧!好好服侍。’

‘是!’紫如觉得她的话有些怪,尤其是最后那一句‘好好服侍’,似乎是特意叮咛的,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好意思问,只好放在心里,转身叫来两个仆人扶起叶歆,自己跟在后面。

到了后院,叶歆忽然又醒了,甩下两名仆人,晃晃悠悠往书房走去。

紫如见了连忙扶住他,柔声劝道:‘大人,你喝多了,还是回房休息吧!’

叶歆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你回去吧!’

‘大人是不是有甚么心事?’

叶歆的确喝多了,进了书房便软倒在藤椅上,嘴里喃喃自语道:‘皇位,真有那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真是想不懂,想不通啊!’

紫如这才知道其中原因,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堂堂北方霸主,坐拥四州之地,辖下数十万大军,统领千万百姓,如此风光的身分,谁又能想到他的背后竟是如此呢!

紫如怜惜地掏出手绢为叶歆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柔声劝道:‘夫人也是为了小公子的未来,做为一个母亲,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就算如此,也不用连我都算计,居……居然还用纳妾作交换条件,真……真是不可思议……’叶歆呢喃了一阵,头一歪,竟真的醉死过去。

紫如却听得呆若木鸡,‘纳妾’两个字就像一把巨锤重重地敲在心上,心道:‘难怪大人如此伤心,夫人为了小公子,竟然不惜让大人纳妾,虽然看上去是深明大义之举,但其实就等于在告诉大人,那份她不再需要独自拥有的叶歆的感情,可以拿出来和别的女人分享,只要他答应让儿子成功登上帝位。’

她深情地望着沉睡的叶歆,像他这种身分的人,就算没有三妻四妾,偏房总是有的,可这些年来叶歆却从来没有与其他女人有肉体上的关系,就算自己投怀送抱也被拒绝了,这份对妻子的忠诚是世上罕见的,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她不禁有些悲哀。

是啊!皇位真是那么重要吗?她尝试着去理解冰柔,但没做过母亲的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冰柔此时的心理。

在屋内待了一阵,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知道宴席结束了,决定与冰柔谈一谈,于是离开了书房。

冰柔此刻的心情好极了,所有重臣都在宴席上向自己的儿子表示效忠,离成功登上皇位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想到儿子穿上龙袍坐在龙椅上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夫人!’

叫声打破了冰柔的幻想,她转头看了一眼,见是紫如,嫣然问道:‘相公呢?’

‘在书房睡着了。’

冰柔微微一笑,问道:‘我不是叫你好好服侍吗?怎么出来了?还不快回去。’

紫如这时终于弄懂了‘好好服侍’四个字的含意,玉脸刷的一下全红了,羞得几乎无地自容,同时也明白了叶歆为何今夜失态。

冰柔见她羞态可掬,含笑道:‘你随相公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有甚么好害羞,昨天我已和相公说了,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娶你。’

紫如整理了一下躁动的心情,诚恳地问道:‘夫人,您不觉得今天的宴席上大人失常吗?’

冰柔皱了皱眉,摇头道:‘失常?他不是很好吗?还为梦山说了不少话,不然那些大臣怎么会向梦山表示效忠呢?’

紫如微微一叹,这时才发现冰柔根本不了解丈夫的心思,甚至连一点默契也没有,更觉得叶歆可怜。

‘怎么了?’

‘夫人!大人这些年来一直不肯纳妾,为的就是对夫人的这份挚诚,夫人却劝大人纳妾,对大人的这份专情似乎……似乎是一种漠视。’紫如原想说‘污辱’两个字,但又觉得太重了,因此才改成‘漠视’。

冰柔凝视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脸色越来越红了,最后连眼中都布满了血丝,神色有些疯狂。

紫如吓了一跳,这些年从未见到她这副表情,霎时间完全不知所措,愣在当场。然而若是叶歆在场,就一定能认出这副熟悉的表情,数年前每当冰柔在笼子里发狂之时,表情就会变得如此。

‘你知道甚么,他专情吗?专情就不会和那个女人生了儿子,他早就不只属于我一个人……’冰柔一阵哭一阵笑,说起叶歆与红緂时哭得很伤心,说起自己与他在一起的岁月又笑得很灿烂,整个人都进入一种痴狂的状态。

紫如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看着如痴如狂的冰柔,忽然又觉得她也很可怜,一个被关在笼子数年的女人,平时能把自己控制得像正常人一样,实在很不容易,若不是突然发作,她也不知道冰柔的情绪还在受那段记忆的冲击,忍不住揽她入怀,把她带到了书房。

哭一阵笑一阵,冰柔也累了,很快便在紫如的怀中沉沉睡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安祥的睡态让紫如看不出任何一点曾经发狂的痕迹。

叶歆一觉醒来,发现紫如伏在身边睡着了,正想唤醒她,忽然发现妻子沉沉地睡在另一侧的软床上,不禁一愣。

‘大人,你醒啦!’紫如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

叶歆指着妻子问道:‘柔儿她……’

紫如满眼怜惜地看了一眼冰柔,轻轻叹道:‘夫人其实很不容易!’

叶歆见她神色古怪,看着冰柔的神情就像是看着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心里纳闷,好奇地问道:‘发生甚么事了?’

紫如又是一声叹息,仔细地把昨夜冰柔发狂的事情说了一遍。

叶歆彻底沉默了,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呆滞,脸色一阵青一阵灰,变幻莫测。

紫如也在低着头沉思,书房里静得连根针掉落地上都能听见。

叶歆忽然起身走到软床边,痴痴地看着妻子安祥的睡态。

紫如知道这个空间不属于她,凝望了叶歆一阵,悄悄地离开了书房。

‘柔儿!’叶歆在床边蹲下来,右手温柔地抚弄着妻子的秀发。

冰柔的身子动了动,接着睁开了眼睛,见叶歆蹲在面前,吓了一跳,腾的坐了起来,呆呆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哎哟……’

叶歆忽然紧紧抱住温玉般的娇躯。

冰柔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道:‘太……太紧了。’

‘柔儿!你辛苦了。’

‘相公,你怎么……唔唔……’

冰柔仿佛不记得昨夜的事了,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叶歆一阵狂吻堵住了红唇,身子渐渐变成软泥,随着一只大手从腰间渐渐往下滑落,晶莹的眸子也变得蒙眬了……

胜利的庆贺维持了整整一个月,青龙城才渐渐平静下来,官员们也开始正常理政,朝堂上又是一派崭新的气象,然而另一场权力的角逐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展开了。

凉州、昌州、平安州,三个州暂时都是由军队控制,但为了长治久安,以及更好的处理政务,必须设立文官体系,从总督到巡抚,再到政、刑、财各部官员,这些都是握有地方大权的职位,也是众人虎视眈眈的职位,尤其是三个州的总督。

朝中大员虽然以叶歆的亲信为主,但这次收取昌州、凉州以及旷国雄部,又进了一批新的官员,这些官员暂时都是顶着一个虚衔,并没有实际职位,因此开始四处奔走钻营,希望自己能被委派一个好差。

这股力量又分成了几派,凉州降臣、昌州败将,以及旷国雄的幕僚群,江氏皇族也蠢蠢欲动,想趁机争取些实权,柳成风等人也自有想法,觉得朝廷用人应该任贤不任亲,必须从官员中挑选精明能干之士,因此也不遗余力的四处奔走,黄延功等人自然不愿看到这些重要的职位被外人垄断,也纷纷从自己的手下挑选出色人才推荐出去。

一时间,青龙城内掀起了一波争权的热浪。

然而,第一项人事调动却令所有的人都感到惊愕,一直以叶歆代言人身分主持朝政的紫如居然被撤去了左丞之职,却没有委派新职,只是顶着一个内阁大学士的虚衔,似乎有意从政治场中退出,有些好事之人便开始猜测是不是叶歆有意正式迎娶她,因此才淡出政坛。

空下来的左丞之职由刚刚转投过来的丁才出任,久待在叶歆身边的人都知道丁才的出身,但朝中大多数都是新人,见同样一个新人眨眼之间竟然登上了相位,都不禁有些眼红,幸好丁才之弟丁旭一直都在朝中处理政务,才能卓著,因此也没有人敢说甚么。

叶歆算是最平静的一个,自从那夜之后,他便寸步不离家门,整天陪在妻儿的身边,弄得冰柔整天柔情蜜意,连儿子的功课也放松了许多。

这一日,一个客人突然来到了叶府,紫如辞去了左丞之后也没甚么事情可做,因此便打理起叶府的大小事务,听说有人来访,立即迎了出去,到了府门一看,整个人突然愣住了。

‘紫如!’见到美丽的倩影,红逖突然眼前一亮,虽然多年不见,但紫如依然还是那么楚楚动人,不禁一阵心醉。

紫如此时的心态不比当年,再加上又在官场打滚了一段时间,处理的手腕更是纯熟,落落大方地走到红逖面前,笑着问候道:‘红公子,别来无恙?’

‘好,很好!’红逖知道自己与这位美人无缘,虽然心里记挂,却没甚么奢望,见她如此随和,神色也轻松了许多,含笑道:‘见到你很高兴。’

‘红公子是来见大人的?’紫如想起冰柔对红家的恨意,担心红逖的出现会引发冰柔心底的那份痛苦。

红逖点点头道:‘大人上次到丹西找我,要我去做凉州总督,我考虑再三,为了红氏一族的将来,觉得应该出来做点事情,所以就来了。’

‘凉州总督!’紫如这时才知道叶歆的打算,不禁有些惊讶,不解为甚么叶歆没有对自己说过此事。

‘我……是不是不方便进去?’

紫如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道:‘你也清楚夫人的事,我是担心惹得她不高兴,你既然是候任的凉州总督,也是一品大官,先到驿馆去住吧!那里环境很好,等我禀明了大人,大人自会有安排。’

红逖点点头道:‘也好,反正城中有不少人是我的朋友,正好趁此机会与他们聚一聚。’

‘朋友?’紫如想起那些凉州降官,心里突然明白叶歆的意思,嫣然道:‘是啊!红家在凉州声名显赫,让你出任凉州总督,凉州降官绝不会有甚么话说,这里有左丞右相为你撑着,外人也不敢反对。’

‘嗯!希望我能干得好。’

‘好了,我带你去驿馆。’

紫如笑了笑,回头唤来了家仆,准备了两顶小轿把红逖送到了驿馆,然后立即回到叶宅向叶歆禀报。

叶歆正在陪儿子写字,见紫如袅袅走来,朝她笑了笑,问道:‘听说有客人,是谁呀?’

紫如看了看坐在一边抹拭佩剑的冰柔,神色显得有些犹豫。

叶歆见她这副表情,微微一愣,仔细琢磨了一下便猜到来者的身分,脸上微显笑容,转而问道:‘外面的那些官还在四处走动吗?’

叶歆突然改变了话题,紫如愕然地看着他,半晌才应道:‘嗯!都在到处跑,毕竟三州总督都是重要的职位,人人都想抢到手。’

‘不是三州,是五州。’

第十一章

“五州?”紫如微微一愣,若有所悟地又道:“嗯……还有肃州总督一职,其他两州莫非是旷国雄和龙天行的辖地?”

“正是,他们各领一地,面积也不算太小,设个总督很有必要,不过东面现在还在打仗,就叫龙天行兼任吧!旷国雄的平安州被一分为二,面积小了点,把北面接壤的一点草原也划进去,名字嘛──就叫安州吧!”

“其他呢?”由于叶歆一直没有对人事问题发表意见,因此紫如格外想知道他的心意。

叶歆却不回答,笑着道:“有两位丞相和吏部的官员,用不着我费神。紫如,这些日子在家里是不是把你闷坏了?”

紫如娇嗔道:“哪有?难得清闲,有空弹弹琴、说说话,也挺有乐趣。”

“如此便好,我还担心你不适应呢!”

“怎么说我还是内阁大学士,御前大臣,要想找事做也很容易。”

叶歆笑了笑,脸色忽然一沉,道:“东征要开始准备了,我已让宋钱去置办军器粮草,又写了封信给狼牙和周大牛,让他们随时准备出击。”

冰柔忽然插嘴道:“还是休息一段日子吧!毕竟大军刚刚远征回来,将士们也都疲惫不堪,现在出征不好吧!”

叶歆听她语气,彷彿已是皇后一般,不禁笑了笑,道:“就算要出征也必须整顿军马,设定战略部署,还要顾及南面的变化,再加上军需粮草,东征只怕要等到明年春天,现在只是做前期的准备而已。”

冰柔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是该做好准备。”

叶歆知道她这些日子与儿子一起学习兵法谋略,虽然还有不足,但比起当年那个直来直去的侠女已经大不相同了。

“夫人,你觉得让紫如做肃州总督如何?”

“啊!”紫如惊得轻呼一声,连忙摇头摆手,“大人,我不愿做。”

叶歆哈哈笑道:“早知你会如此,说笑而已。”

紫如这才松了口气,肃州总督衙门必然不会设在青龙城,不是在悬河城就是在卧牛城,她可不愿意离开叶歆身边到外地去任职。

叶歆望着冰柔道:“柔儿,你这个内大臣也该退位了吧?”

“为甚么?”冰柔不情愿地看着丈夫。

叶歆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轻叹道:“你若是真想让他的日子平静些,这个内大臣做不做也罢,反正都一样。”

话说得婉转,冰柔想了很久才明白,突然醒悟自己是未来的太后,是国君之母,继续出任内大臣的确不妥,抬眼看了看紫如,嫣然道:“看来相公早就想好人选了,紫如,你又有官做了。”

紫如也是心领神会,玉霞根本不用别人服侍,宫内也无事,内大臣只是个清闲的职务,做这个官她倒也愿意,含笑道:“若是夫人觉得我合适,我可以接任。”

“爹,我写完了!”梦山晃着小脑袋,笑嘻嘻看着父亲。

“乖!”叶歆抱着儿子摇了摇,然后把他交给妻子,含笑道:“我要出去一趟,你陪他吧!”

“嗯!”

出了府门,叶歆与紫如直奔驿馆,找到红逖。

红逖刚刚拜访完尚武,尚武曾是红烈麾下将军,对红家一直都怀着敬畏之心,听说他要出任凉州总督,格外高兴,因此拉着他说了好一阵话。

“大哥!”叶歆笑着握住他的手道:“谢谢你答应出任凉州总督。”

红逖看着这个妹夫,忽然微微一叹道:“父亲不愿再回凉州,留在丹西草原上,妹妹说要陪着父亲,因此也不肯离开,倒是其他族人相当高兴。”

叶歆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红老将军不肯做我天龙之臣,这也是勉强不了的事情,你不必在意,希望时间会冲淡一切!”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紧接着屋门被人用力推开,一群凉州降臣嘻嘻哈哈走了进来,都来向红逖道喜,忽然瞥见叶歆和紫如在座,顿时吓得闭口不言。

“叶……公!”

叶歆朝众人笑了笑道:“不必拘礼,红逖是我挚友,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也是来看他。”

众人看了看叶歆,又看了看了红逖,这时才明白为甚么他会选中红逖出任凉州总督,除了红家的声望之外,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内。

红逖热情地站了起来,笑道:“各位都坐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见两人都如此热情,同时也想与叶歆谈谈,毕竟这个实权人物终日躲在家,难得一见,都想从他嘴里探知这次人事风波的解决方法。

落座之后,红逖笑道:“以后大家便是同僚,还望各位多多提携。”

“在叶公面前,提携两个字实在不敢当,以红家在凉州的威望,红大人此番出任凉州总督,想必事事顺利。”

红逖笑了笑。

“叶公!听说此次朝中会有极大的人事变动,不知昌州与肃州的总督人选定了没有?”一名武将打扮的男子抢先问道。

叶歆扫了他一眼,依稀有些印象,却叫不出名字,略加沉思后调侃反问道:“难道你有兴趣?”

男子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卑职只是好奇而已。”

“这是朝廷大事,自然由皇上和吏部处理,我一个布衣平民,还是少说话为妙。”叶歆一句话便封死了道路。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些甚么,气氛渐趋尴尬。

叶歆虽然与这些降臣不熟,却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因为自己不是旧臣,总觉得地位比别人低了一等,不小心就会被清算,因此对于人事变动格外在意。

“各位都是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材,只要做好本份,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所以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有了任务就放手去做,像尚大人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已封了公爵,武英殿大学士,入了内阁,你们要以他为榜样,也会有出头之时。”

叶歆一番话说得诚恳,众人听了都很舒服,神色也平静下来。

“叶公,不是我们不想做事,只是现在都只担着一个虚衔,留在京中无事可做,因此大家都想出去做做事。”

叶歆笑着安抚道:“你们到京不过一两个月,朝廷的意思无非是想让你们休息一下,然后再各自上任,我劝你们不必太着急,不久便会有任务指派下来。”

众人见他这么说,也只好相信了。

红逖笑道:“若是几位不嫌弃,就到小弟那里任职,小弟知道几位的才能,定然不敢委屈了各位。”

这些凉州降臣来看红逖就是为了在凉州讨个职位,与家乡也近一些,不必千里迢迢跑到陌生的地方上任,一听这话都兴奋地站了起来,纷纷表达自己的心愿。

叶歆甚么也没说,只是笑咪咪地看着。红逖是甚么人,他最清楚不过,这个男子性情温和,没有野心,才能也算是不错,唯一的弱点就是做事柔了些,没有雷霆手段。

忽然,门外奔入一人,边跑边叫道:“不好了,外面打起来了,快去看看……”呀字还没出,忽然瞥见叶歆的身影,顿时惊呆了。

叶歆皱着眉头站了起来,盯着他问道:“谁打起来了?”

“是……”那人整理了一下惊愕的情绪,然后解释道:“由于贪污渎职的南越侯江啸被押送入京,那些皇族们似乎早就得到消息,因此一起涌到东门拦住囚车,说甚么朝廷手段卑劣、诬陷忠良,他们不服,不让囚车通过,押运囚车的刑部官员硬要通过,因此两方就打起来了。”

还没听完,叶歆的脸就沉了下来,若不是看在玉霞的面子上,他早就驱逐了这些人,现在居然跑出来生事,背后一定有不轨的企图。

屋内的凉州降臣来的日子尚短,虽然知道的事情不多,却也隐约听说江氏皇族一直在与叶歆作对,听到这事也不禁咋舌,但并不意外,毕竟是皇族,地位高人一等,自然不会把大臣放在眼里。

红逖与叶歆相交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第一次见叶歆满脸煞气,知道他动了真怒,即将成为凉州总督的他也开始关心朝堂内外的势力格局,小声问道:“叶兄,皇族们这么大胆,是不是有意针对你?”

叶歆冷笑道:“张全送来的一群蛀虫,本想找个地方养起来算了,既然他们不肯平平安安过一生,我也只能成全他们。”

“你要……”

“我们去看看!”叶歆不等他说完,抬腿就往外走去。

凉州降臣们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东门,还没走近就听到远处传来尖锐的叫声和骂声,不过场面已经被身为九门提督的赤温控制,东门附近的大街被暂时封锁,囚车和皇族们被士兵围着。

赤温正犹豫着如何处置,见叶歆带着一班大臣前来,顿时有了主心骨,急步赶了过来,躬身道:“大人,他们在闹事,我把他们都押起来了。”

“多少皇族参与了事件?”

“七十二人,都是年轻的一辈,也都有爵位在身,属下不敢乱动,怕坏了大人的事情。”

叶歆毫不犹豫地吩咐道:“都关到你的大牢里,饿上三天三夜,只给水喝,先把他们的气焰压一压,然后再慢慢审问,他们自己找死,用不着我们同情。”

红炽走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心头猛地一震,一团寒气涌入大脑,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久闻叶歆手段高明,没想到处置敌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确是个狠辣的角色,与他平时温文尔雅的气质完全不同,这才略领到甚么是权力场。

赤温习惯了叶歆的处事手腕,倒也不觉得奇怪,躬身又问道:“大人,刑部和都察院的人都参与了打架,他们怎么处置?”

“他们不是你的人,交给他们的上司处理。”

“知道了。”

叶歆忽然停下脚步,抬眼看了看被士兵重重包围的皇族,忽然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吩咐道:“不要说我来过,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知道了!”赤温恭敬地朝叶歆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脸色一寒,冷冷喝道:“来人啊!把犯案之人拖到牢里关起来,刑部和都察院的人交给寇尚书与柳大人。”

“是!”

赤温的一群卫士都是草原牧民出身,根本不买皇族的帐,不由分说就把七十二名皇族子弟按在地上,然后用绳子捆成了粽子似的。

皇族们哪甘心,纷纷破口大骂,却被赤温的手下各自煽了几个耳光,这才知道自己真的要倒霉了。

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朝野,由于这次针对的目标是柳成风,因此清流们成为了主攻对象,柳成风拿着满满一箱证据送到大理寺,交给了大理寺少卿海承思,还带着十几名人证,有牧民、酒馆老板、马厩伙计等等。

人证、物证俱全,南越侯江啸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以寇子诚为首的刑部与大理寺商量后定了个斩立决,第二天就在午门前开刀问斩。

由于江啸罪证确凿,为他鸣冤打架的皇族便成了无理取闹,七十二人被饿了整整三天,身子一丝气力也没有,抬到公堂的时候也是像蚊子般哼哼唧唧,结果被寇子诚一股脑地送到草原上去牧羊。

经此事件,江氏皇族在青龙城内再也没有说话的份了。

事情一过,人事安排再次成为主要的议论话题,红逖的任命书就在此时公布了,尚武等人早已知晓此事,无不感到兴奋莫名,红逖顿时成为了朝中的红人,第一次穿着一品大官的服饰来到了朝堂之上。

“恭喜红大人!”

一班凉州降臣笑脸盈盈地围了过来,尚武和红逖一文一武,顿时成为这个小圈子的重心人物。

红逖拱手笑道:“谢谢各位!大家日后同朝为臣,还望诸位多多提携!”

“哪里的话!我们当以尚将军与红督马首是瞻。”

尚武哈哈笑道:“红世兄,你我以后要通力合作,不要堕了凉州人的威名。”

“尚公现在位极人臣,岂是我能相提并论的。”

尚武听了很舒服,摆摆手道:“客气,客气!”

这边意气风发,笑声不断,旁边的昌州降臣们看着满不是滋味,也觉得昌州总督应该由昌州人出任,这样才算合理。

玉霞像往常一样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主持朝议的是丁才与夜寒,夜寒因为统领大军南征得胜,地位与声誉远在众人之上,已经成了当朝首辅。丁才虽是左丞,但资历功勋都不及他,自甘退居于后。

看着议论不断的朝堂,夜寒皱了皱眉头,看着身边的丁氏兄弟道:“朝里的党争局面越来越明显了,这么下去可不是好现象。”

“若是叶公出面,众心归一,就算有所不满也不敢说甚么,只会暗暗上奏。如今皇帝不临朝,叶公又隐居在家,很少参与朝议,你我的威信又不足以震慑他们,因此才会肆无忌惮地结党连群。”

夜寒点头道:“丁相之言切中要害,朝中大旗不在,缺乏向心力,力量无法聚集,自然会被几杆小旗吸引。”

丁旭沉吟道:“叶公虽然退居幕后,但东征在即,若是朝务如此复杂,实在不是办法,不如请他再出山主政,压制一下这种局面。”

“大人岂能不知,只是不想管而已。”夜寒看了看被人群包围的红逖,脸色稍霁,道:“红逖是大人特意挑选的,也与大人亲厚,有他在,凉州降臣不会有甚么异动。”

“问题是昌州、肃州与新设安州三处,昌州与清月国接壤,安州与苏家隔河相对,都是重要所在,不能随意派人。”

丁旭苦笑道:“正是如此,我们才这么犹豫,大人至今也没有表态,实在为难。”

紫如忽然穿戴整齐走入朝堂,顿时引来一片惊愕的目光,再看她一身官服,似乎又新任了甚么官职,只是朝廷一直都没有公布,都在猜测她这次重新入朝是不是叶歆又要有所举动。

第十二章

紫如依然表现出雍容华贵的气度,美丽的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见人都点头示意,令人无法对她产生反感。

夜寒早已知道紫如出任内大臣,代替冰柔掌管宫中事宜,似乎是在为皇位的更替做准备,身分也依然是叶歆的代言人,说话的份量还在众人之上,因此对她格外礼待。

“你也来啦!”丁氏兄弟相视一笑,都迎了上去。

紫如扫了一眼纷闹的朝堂,嫣然问道:“三位在说甚么呢?”

丁旭w笑道:“总督之位悬空已久,我们三个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心里十分着急,大人那里是不是有甚么打算?”

紫如皱了皱眉头,摇头道:“大人似乎真的不理这事,一丝口风都不露,我也探不出个虚实,这几日除去了皇族这个隐患,大人似乎更不喜欢出门了。”

“这可如何是好,再拖下去就麻烦了。”

夜寒转眼望向丁旭问道:“丁大人,不如你辛苦一趟,去做几个月昌州或是安州总督如何?”

“我?”丁旭愣了愣,沉吟片刻后问道:“去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吏部这里交给谁来办?”

寇子诚走过来笑着插嘴道:“这还不简单,你仍领着吏部尚书之衔,事情交给咱们的少主办就行了,只要大印和玉玺都在少主手里,办事都很方便。”

夜寒和丁氏兄弟都很清楚,他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要把人事收拢在叶梦山的手中,这原本也是应该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朝臣的意见。

紫如沉吟道:“这样吧,先让马恢兼领安州总督,岳风兼领昌州总督,以军管政,反正这几块地盘刚刚归附,民心未定,需要大军的严密控制才行,然后再慢慢寻找适当的人选。”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寇子诚清楚紫如的身分和影响力,见她说话,便不再坚持,含笑又道:“南征虽然大功告成,但我猜大人此刻想的是接下来的东征之举。”

“是啊!仙主堂才是大人的心头之患。”

紫如皱了皱眉,按叶歆的意思,北方一统后他便要彻底离开官场,心里很是着急,也在为自己的将来而苦恼着,是留下来成为冰柔母子的开国之臣,还是追随叶歆做一个无名无份的侍女?

叶歆并不是如众人所想,正在准备东征之举,他此刻想的却是如何肃清朝中的潜在势力,年初的政变彻底震撼了他,深知若是不铲除这股势力,妻儿父母的威胁就绝不会消除,自己也绝对无法安心东征,自然也无法安心归隐,因此安排好红逖的职务后,他便埋首于整理所有有关政变的资料。

知道这事的人只有紫如和凝心,就连冰柔也一无所知,紫如是内大臣的身分,管理宫中事宜,一切资料都由她出面进行查阅,她原本就处理此事,因此谁也没有太在意。

书房的桌案上堆放着一叠文书,都是余树青和寇子诚整理出来的政变资料,经过紫如的整理,编整得井然有序。

看完了这些资料,叶歆有一种感觉,这场政变并不是发自于外部,因为外面的反应不可能这么快,而且悄无声息地便做下了如此大事。

到底会是谁有这种手段?贾安居然一个字也不肯吐,真是太奇怪,必然是甚么力量死死地堵了他的嘴。

叶歆伸手翻了翻文书中有关贾安家族的资料,出乎意料的是贾安举家老小居然都在青龙城,从这一点看来,贾安敢于行动必然有十足把握,至少家族不会受牵连。

是甚么样的势力让他能这样安心呢?赵玄华?绝不可能是他,若是银雪帝国,贾安早在政变之初就会找借口把亲族送到安全的地方。

沉思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下朝的紫如带着一阵香风走入书房。

“紫如,当时你被贾安抓走的时候有听到甚么特别的事吗?”

紫如愣了一下,原想把朝堂上的决议告诉他,没想到刚进屋子就被叶歆叫住了,想起那夜的际遇,心里犹有余悸,脸色显得有白,摇头应道:“没有甚么特别。”

叶歆听到她的声音有些怪,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的脸色不好,怜意油然而生,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按香肩,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顾及你的感觉,那一夜你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

“没甚么,哎,幸好那夜没有发生甚么事,不然……我只怕见不到大人了。”体贴的话语说得紫如心头一酸,眼泪像泉水般涌了出来,一头扎入叶歆的怀里痛哭起来。

叶歆轻拥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抚道:“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紫如退了一步,掏出手绢抹了抹眼泪。

叶歆甩眼望向书案上的那堆资料,轻叹道:“政变来的太奇怪,若是查不出究竟,你们的安危还会受到威胁,在东征之前我必须完成这件事。”

“还没有查出线索吗?”

叶歆摇摇头,紧皱眉头轻叹道:“事情有些离奇,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不过这事情不像是外部势力干的。”

“你是说内部的人……”紫如脸色一白。

“很有可能。”叶歆眼中闪出一丝寒光,神色突然变得像豹子一般。

“内部,内部……”紫如不可置信地喃喃念叨了一阵,惊讶的目光盯着叶歆问道:“会是谁呢?谁会有这样的力量呢?”

“能控制贾安的人,身分自然不低,朝廷内有这种影响力的人有限,只是事情无法确定,也就无法堂而皇之地去查。”

紫如掰着手指算道:“朝中影响力大的人大都是随从大人多年的亲信,当时夜寒远在昌州阵前,丁才也未到青龙城,丁旭和我都是被抓了,寇子诚当时正在嘎山城一带巡视,因此不可能是我们自己人,剩下的就只有柳成风那一批人……”

“不会是他们,他们都是自命不凡的人,这种卑鄙的手段做不出来。”叶歆不加思索便擦去了柳成风的嫌疑。

紫如点点头,低头又道:“如果不是柳成风,对我们有仇的就剩下旧皇族,他们那些人一直都野心勃勃,想置我们于死地。”

“他们也没有这种能力,以他们轻浮的举动,成功抓了你和丁旭后不会没有动静,也不可能坐看贾安一个人在演戏。”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呢?”紫如苦笑着摇了摇头,脑海中搜刮了很久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种能力。

叶歆沉吟了很久,忽然吐出了一个令紫如呆若木鸡的名字。

“你觉得余树青有这个可能吗?”

“他!”紫如听得傻了眼,呆呆望着他,半晌没反应。

的确,这种想法太突然了,余树青做为叶歆手下最得力的密探,一直在阴暗处发挥着强大的作用,经常为叶歆提供优越的情报,也参与了叶歆许多计划。

叶歆见了她的反应,淡淡一笑,道:“感到惊讶是吗?这也难怪,论理是不应该怀疑他,但整个案件除了他这一点,几乎全无线索。”

“可……他为甚么要这么做呢?推翻了大人的统治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好处,他可是标上了叶派标记的死忠人物,而且在朝中的声望也不足,就算推倒了大人,他也无法取而代之。”紫如尝试着用自己的角度分析。

叶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资料里找不出破绽,而余树青是审问者,口供是他整理的,因此唯一可能出问题的也就是这个环节。

“贾安呢?真的死了?”

“嗯!受不了重刑而死,尸体已经埋了。”

叶歆点头道:“看来也只有从余树青身上下手了,紫如,东征的事交给夜寒和丁才去办,你全力帮我办好这事。”

“知道了。”紫如温顺地笑了笑,柔声劝道:“大人,回来之后,你其实一天也没休息,还是放松一下吧,别伤了身子,要不要我陪大人出去走走?”

难得佳人邀约,叶歆自然不会驳她的面子,微笑着点点头。

总督之位的风波随人选的逐渐敲定,很快便平息,异军突起的是近来连续为叶歆说话的海承思,经过丁氏兄弟和夜寒推敲之后定为昌州总督。

而肃州总督的名位落在了巴岩松的头上,这个土生土长的草原汉子一直都是朴哲的军师,很有才干,对朴哲和叶歆又一直忠心耿耿,对草原事务也十分熟悉,与朝廷中的各派势力都没有关系,管理京畿一带最为方便可靠。

剩下的安州总督则让岳风兼任,因为安州土地面积最小,又把守着一座重要的城池,虽然与苏家有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条约,但危险仍在,所以特别慎重。

官僚架构完成之后,东征的准备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凉州的三卫兵马都调到嘎山城一带驻守,让这些凉州士兵熟练一下草原作战的特性,而昌州左卫的五万人东进安州,与岳风麾下拨出的五万人一起从银州草原北上,前去与周大牛和狼牙的大军会合,凉州朴哲的十二万草原兵也引兵东进。

东征的总兵力达到五十万,再加上龙天行和司马丞近二十万的军队,叶歆在这场北方一统的最终战投入了差不多七十万大军,战况空前盛大,因此准备工作更加繁重,宋钱和赫洋主持粮草军械,黄延功和尚武负责训练士兵,夜寒等人则为大战做战前的规划。

踏入寒风凛洌的冬季,大部份活动都暂时停了下来,叶歆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冰柔怀孕了。突然而来的喜讯使整个叶府都被喜气笼罩着,怀孕的冰柔也减少了外出活动,安心在家调养身体。

另一方面,叶歆依然在暗中调查余树青,由于余树青掌管着密探系统,因此他不敢假手他人,甚至用遁术潜入余府中搜查,但查来查去都没有甚么发现,平静的状况使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然而入冬后的一个小事件又引起了新的关注。

事件的确很小,只是余树青手下的一个密探晚上喝醉了酒,在酒店里调戏了一名少女,正好被巡城的卫兵遇上,结果被抓了回去。

这种事情原本不会惊动叶歆,但被抓的密探喝醉了,口口声声说是余树青的表弟,因此事情报告了赤温。

赤温见事情与余树青有关,碍于面子不好直接找他,于是便找到了叶歆。

“表弟?”

“嗯!没错,那小子满口酒气,被抓时开口就说是余大人的表弟,似乎不像是说谎,属下担心会伤了余大人的面子,所以来禀告大人。”

叶歆原本也没有在意,突然听到最后一句,心里砰的一动,暗中忖道:“密探系统我一直没有过问,全都交给余树青去办,其中会不会藏着甚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呢?也许可以从其他密探的口中讯问资料。”

想到此处,他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把人提来,我有点事要审,记住,别告诉任何人。”

赤温觉得叶歆的反应有些怪,却也不敢多问,回去就把人提来叶府,直接送进了接客的外书房。

书房内除了叶歆还有紫如,望着赤温带来的犯人,都有些意外,自称是余树青表弟的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似乎酒喝多了,脸色很苍白,一进屋子便颓然坐倒在地。

“大人,就是他。”

“你去吧!”叶歆摆摆手,等赤温退出之后再次定睛细细打量男子,“紫如,这人似乎有些面熟啊!”

紫如盯着男子的脸多看了几眼,沉吟道:“他以前好像在府里做过事。嗯……对了,以前在卧牛城时,他是叶府的门卫之一。”

“嗯!应该是他。”叶歆寻思了一阵,脸色越来越沉,冷冷地道:“余树青的胆子还真不小,敢在我的府上安插眼线,看来我的怀疑没有错。”

紫如劝道:“大人,现在还不是下决定的时候。”

男子醉得太厉害,只能眯着眼睛看事物,见眼前两个人晃,开口便嚷道:“快放老子出去,老子是密探,是余总监的表弟,再不放我,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密探?有甚么证明?”叶歆见他醉得连自己都认不得了,趁机引导他说出真相。

男子一拍自己的胸口,大声嚷道:“要甚么证明,老子就是密探。”

“密探一定知道不少秘密消息,你既然是密探,就应该知道点消息。”

男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口齿不清地道:“那……是自然,我知道……很……多秘密,就连……叶大人家的事我也……一清二楚……”

叶歆脸色一寒,甩头看了看紫如,粉脸同时染上了浓浓的寒气,无论余树青是否参与了政变,这种举动都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大人,这个余树青太不像话了,连我们也敢监视。”紫如越说脸气得越红。

叶歆森然冷笑道:“此人一向唯利是图,忠诚是建立在权威之上,因此这也不是甚么奇怪的事。”

男子朦胧中听到“余树青”这个名字,顿时有了反应,嚷道:“余树青是我表哥,他可是大人物,天下的大事无所不知,像赵玄华、苏方志这些人都要给我表哥送礼。”

“是吗?”叶歆忽然笑了,笑得极其诡异,透着一股慑人的阴冷之气,紫如坐在旁边也不禁微微颤了一下。

“怎么不是,我这里还有银州海边出产的上好珍珠,真是又大又圆啊!”说了会儿话,男子口齿不乱了,倒是人更醉了,靠在一张桌子边,眯着眼睛说话。

叶歆不再多问,转头吩咐道:“紫如,把赤温和夜寒叫来。”

紫如知道事情严重,不敢怠慢片刻,立即奔出书房,派人把赤温和夜寒都请到了叶府。

赤温和夜寒正在办公,见紫如派人急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慌忙扔下手中的事情急速赶来。到了书房后,两人细细听了紫如的说明,心情都扑通一声,沉了下来。

“大人,余树青此人绝不能留了。”赤温气得脸都红了。

叶歆没有回应,望着夜寒问道:“你的意见呢?”

夜寒寒着脸沉思片刻,牙齿缝挤出一丝冷风,森然道:“杀!”

叶歆点点头道:“嗯!交给你办,给我仔细地审清楚。赤温,人是你送来的,余树青找不到人,一定会去找你,你就告诉他,人在夜寒手上,让他到夜寒府去要人。”

“属下明白。”

“还有,你的禁军严密监视城中的情形,任何动静都不要放过。”

“是!”

叶歆背手而立,望着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张雪松图,突然一哂,冷冷地道:“冬天到了,藏在地下的害虫也该翻出来见见阳光,免得春天之际再来为祸。”

夜寒三人对望了一眼,心里既是紧张又是兴奋,都知道叶歆要下狠手整肃朝廷了,这一次的幅度将是巨大的,与即将到来的东征一样影响深远。

第一章

杀戮永远是残酷,然而对于权力而言,它是必然的工具,而且是屡试不爽的工具,为了掌握眠月大陆北部辽阔的疆土,这种工具对叶歆而言绝不能少,为了下一代有美好的家园,现在他就必须拿着这件工具清理已经杂草丛生的院落。

‘连余树青都叛变了,大人这一次一定会下狠手,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这场风暴中消失,希望一切都顺利。’

夜寒站在窗前,默默地凝视着天空,阴云密布,黑沉沉,让人感到压抑。大胜归来已经一段时间了,青龙城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像此时的天气,感觉不舒服。

叶歆上次的那番话再明显不过,整肃朝廷就在近期,一些对于叶梦山登基产生障碍的人会被连根拔起,彻底铲除,这是风暴的岁月。

喀嚓一声,天空劈响了惊雷,倾盆大雨随即洒了下来。冬季的大雨,让人感到分外寒冷,夜寒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山雨欲来风满楼,朝内有不少官员早在旧天龙朝时期就已在官场混迹,都是察言观色的老手,最会看气候,嗅味道,那次政变之后,他们便感觉到朝堂上会刮起一阵风暴,然而谁也没有料到,风暴来的这么强烈。

一个寒冷的清晨,青龙城的大街上突然出现了一支铠甲鲜明的骑兵队,杀气腾腾地从街上呼啸而过,沉重的马蹄声令整个城市的气氛都紧张起来,卖早点的小贩们都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开始有人向自己家附近移动,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缩回去。

带领骑兵队的不是别人,正是九门提督兼禁军统领赤温,奉了皇命赶往余树青的府第捉拿叛臣,这是他出任九门提督以来最紧张的时刻,余树青的密探部队一直让人不寒而栗,就像黑夜中的毒蝎。

风暴真正开始了。

走到余府门口,他并没有撞门,而是很有礼貌的拍响了角门。

‘我是九门提督赤温,有要事见余大人。’

一听是九门提督,叶歆的亲信,开门的管事也不敢大意,连忙把门开大,和气地把他请进去。

就在此时,早就等待在外的禁军士兵们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一脚把角门踹飞,然后不由分说就把管事按在地上,连嘴都堵上了。

管事叫不出声,只能在地上哼哼唧唧发着鼻音。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下手要快,要准,但不要杀人,抓住余树青才是我们的目的。’

‘是!’

‘各自行动,快!’

赤温一挥手,士兵们便如野豹般窜出来,又像狼狗般在偌大的余府搜索起来。

很快,便有士兵冲到大门口禀告余树青已被擒,赤温跟着士兵走到正院主房门口,果然见余树青赤条条地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大叫大骂。

‘我是密探总监余树青,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到我的府里撒野,我看你们真是活腻了,谁是你们大人?我要见他!’死到临头的余树青依然不解其狂傲之气,即使一身狼狈也照旧大声咆哮,平时的专横跋扈可见一斑。

‘我!’赤温手扶佩剑傲然而入,望着赤条条的余树青冷冷一笑,扬声道:‘余大人,失礼了,我奉上命抓你,有甚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见谅。’

‘是你!’余树青见是他,脸色刷的就白了。

朝中将领虽多,但叶歆真正的亲信却只有几人,赤温就是其中一个,因为他为人忠义,又没有野心,从亲兵卫队长一直提拔至九门提督,掌握禁军。赤温亲自前来,说明要杀他的是叶歆,不是别人,余树青心中的狂傲骤然消失,眼睛蒙上了浓浓的惧色。

‘为……为甚么……是大人要你来的吗?’

‘你自己做了甚么,自己清楚。’赤温鄙视的眼光扫了他一眼,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冷喝道:‘还愣着干甚么,把人带走,其他的人给我搜。’

不等余树青说话,如狼似虎的禁军士兵便把赤条条的他直接押入了囚车,在重兵监视下送入了特设在皇宫内的牢狱。

过了一个时辰,余树青又被押入了皇宫的一个偏殿,随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赤温以及大批信件。

叶歆亲自主持审问,夜寒、紫如和丁氏兄弟分别坐在两侧监审,看着余树青狼狈地被押了进去,都不禁叹了一声。乱世虽然是野心家的温床,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展示自己的野心,如果余树青换了一个主人,也许他会成功,可惜他的主公是叶歆,一个天下最擅耍手段的智者,与他作对无异于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看到坐在正前方的叶歆,余树青彻底崩溃了,别说傲气,就连站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软软地跪在地上,世上唯一令他不敢正视的只有叶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斗得过这个人物。

叶歆的神色很平静,望着跪倒桌案前的余树青也没甚么异样,还笑了起来。

‘余树青,好久没见了。’

‘大……大人……’

叶歆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淡淡笑道:‘人往高处,有野心不是甚么坏事,成者王侯败者贼,你应该早就有觉悟了。’

‘属下该死。’余树青垂下了脑袋,一副等死的模样。

叶歆敲了敲桌子,淡淡地道:‘其实我知道你的用意,你并不想背叛我。’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余树青突然看到了希望,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

‘你的用意无非是挑起内乱,趁机会把紫如和丁旭杀了,然后你出来主持大局,剿灭了乱贼,立下不世之功,可以成为我天龙朝第一掌权者,是这样吧?’

陪坐在侧的紫如、夜寒几人都是愣住了,政变以来,他们都以为有人要篡位,没想到这才明白余树青的真正用意,都显得若有所思。

‘说来你是个很好的人才,我也不想杀你……’

余树青眼睛一亮,正想叩谢,却被叶歆的下一句把话逼了回来。

‘可是我不能不先杀你,你明白吗?’

余树青脸色惨白地低下头,有气无力地道:‘大人是要拿属下开刀,然后才有借口整肃朝纲,这样就不会有人指责大人铲除异己了。’

‘聪明啊!果然是聪明人,我真是没看错人。’叶歆抚掌大笑,让外人感觉就像是在酒宴上听了一个笑话般轻松随意。

余树青却听得毛骨悚然,身子连颤了几下。

‘昌州、凉州、安州,都收复,剩下一个银州也为期不远,凭我百万大军,赵玄华撑不了几年,如今头等的大事就是朝局的稳定,你应该明白。’

叶歆看了看身边的紫如,眼中又突然闪出浓烈的杀气,阴冷地道:‘我想杀你,是因为你想杀紫如,很久以前我就发过誓,谁敢动她一根头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他碎尸万段。’

‘大人!’紫如热泪盈眶,若不是屋内有夜寒、余树青等人,她早就哭出声了,即便如此,泪水也禁不住涌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你应该记得当年的事情,伤紫如者,杀无赦!’叶歆温柔地望着紫如,许多东西给不了她,因此亏欠更多,保护之心更重。

余树青猛地想起当年高虎伤了紫如,被叶歆捆在山顶连吹了三天三夜大风,回去就一命呜呼了,心中说不尽的后悔。

‘好了,也算你跟我一场,我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谢大人!’余树青咚咚又叩了三个响头,此时此刻他已不作生还之念了,能保存家人已是天恩。

叶歆拿起面前的书信扬了扬,淡淡地又问道:‘不过你该告诉我这些是怎么回事?与苏方志联络我可以理解,但赵玄华……’

‘那是属下之计,属下担心他龟缩在银州,想引他来攻,从中伏击。’

‘果然如此,你知道我要对付银州,所以想抢此大功。’

‘是,属下迷了心窍,一心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东征当成立功的机会,因此就安排了这些东西。’

叶歆点点头,‘好,看在这个的份上,我封你儿子为子爵,享受朝廷俸禄。’

‘谢……大人!’

余树青被捕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全城,朝廷内外议论纷纷,紫如身在朝堂,对于外界的消息更加敏感,民间的闲言碎语很快便传到她的耳中,心情顿时沉重了许多,连夜找到叶歆把事情告诉他。

‘大人,这么做恐怕会对您的名声不利,手段是不是温和一些好?’

叶歆凝望着她美丽的脸,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喜欢杀人的人吗?’

‘当然不是!’紫如想都不想就答道。

叶歆笑了笑,沉声又道:‘你知道我志不在朝堂,消灭银州之日也是我功成身退之时,然而经过数年战乱,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积留下太多不好的东西,在我离开之前必须进行一次大清扫,无论我用甚么手段,骂名终究免不了,与其软手软脚,倒不如用雷霆手段一次清洗干净,免得以后后悔。’

紫如恍然大悟,歉然道:‘原来大人是要替梦山公子承担骂名,是紫如说错了话,您别见怪。’

‘我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吗?’

‘相公!’人未到声先传,一身红衣的冰柔像飘舞的花朵飞了进来,笑脸盈盈地看了看丈夫,转眼又望向紫如,嫣然道:‘紫如也在啊!正好。’

‘柔儿,甚么事这么高兴?’

‘爹的大寿到了,今年又逢你大胜归来,收取了广大的疆土,是不是该大肆庆贺?’

紫如笑道:‘这是好事嘛!该庆祝庆祝。’

叶歆却知道妻子的心思并不只是为祝寿,而是见近来诛杀了许多大臣,人心惶惶,官位较低的官员们都打算投靠各个有地位的高官,因而有意借贺寿之名拉拢朝臣。他心里微微有些不高兴,但为了儿子的将来,这种时候的确有必要让更多官员表态。

‘紫如,你去办吧!至于客人名单就按夫人的意思,我不参加大宴,自己家里吃吃饭就行了。’

冰柔娇嗔道:‘你是主人,不参加怎么行?’

‘我现在可是骂声不绝,只怕……’

冰柔脸色微变,犹豫了一阵,道:‘这样的话,也好,我带梦山出席宴会。’

‘不如过几天吧!等一切平静了再说。’

‘要等多久?’

‘最多半个月。’一丝寒光闪过叶歆的眼睛。

三日后,余树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斩于午门之外,身为监斩官的夜寒还命人将余树青的人头高悬于城门,以儆效尤,震慑百官。

余树青被抓之初,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觉得叶歆在演戏,像余树青这种亲信总不至于下狠手杀掉,但看着高悬在半空的血淋淋人头时,无不大惊失色。感觉到风暴来临的人很多,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遭殃的会是叶歆自己的亲信,对叶歆不满的人大都幸灾乐祸,甚至举行酒宴欢庆,但精明的人们却嗅到另一种气息。

‘叶歆连自己的亲信都下重手,对其他人更是不会留情。等着吧!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头落地。’

听到这句话的人们大都没有在意,但很不幸的是,这句话很快就变成了事实。十日之后,政治的风暴终于降临在青龙城中。

隆冬,青龙城的上空飘起鹅毛大雪,片片雪花飞洒在城中每一处,转眼就把城市变成了冰空雪域,天气寒冷得连牧民都无法忍受,一一躲在家里喝酒吃烤肉。

肃杀的气氛中,一队骑兵突然出现在没有一个人的大街上,整齐的马蹄声就像是战鼓般敲响,喝酒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来。

‘跟紧了,别掉队了,听到了吗?’

‘是!’

整齐的声音划破阴冷的空气,刺入了人们的心里,即使不明白真相的人们也仿佛感觉到地狱来临的恐怖气氛,刚刚下肚的烈酒竟成了刀子,剜在他们的心头。

成泓,这个叶歆昔日的部下,成为了第二个被捕的人,士兵们冷漠地冲入他的家中,把他从火热的炕上拖了下来,带入了风雪与黑暗。

紧接着第三、第四个官员也相继被捕,一夜的风雪过后,消失的官员已多达二十八名,其中大部份都是文官,事件震动了整个城市。

次日清晨,天边刚刚泛白之际,城市就沸腾了起来,经过了一夜的宵禁,被捕官员的家人们开始竞相奔走,四处求援,希望能救出自己的亲人。

以柳成风为首的清流们再也坐不住了,被抓的人中除了余树青的亲信,就是清流的文人,这次行动表明了叶歆整肃朝纲的决心,如果不出面制止,他们之中还会有受害者,因此当朝会开始之际,这些人便闹了起来。

‘凭甚么抓人?成大人他们是无辜的,你们快把人放了。’

‘对,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能受到这样的迫害。’

叫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有的官员激动得甚至要寻死觅活,场面混成一锅粥,其他的文武百官们都吓得躲到一旁,生怕自己也被牵连上。

夜寒等人早就有了准备,见柳成风等人闹事,既不解释也不制止,任由他们大吵大叫,自己装聋作哑,一声不吭。

这样的对策让叫骂的官员们很不痛快,可对方以礼相待,自己再闹下去就显得无礼了,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来,但气氛依然很紧张。

半个时辰之后,一身皇袍的玉霞突然出现在朝堂。她一出现,大殿内的喧哗戛然而止,一个个都盯着皇帝,有的惊讶,有的兴奋,有的惴惴不安。

玉霞自然是在叶歆的安排下来到朝堂,她虽然不参加执政,但在官员们的心中却有些无可替代的地方,尤其柳成风等以忠臣自居的文人们,更是忙不迭地伏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吧!好久不见了,各位还好吧?’

玉霞笑得很和蔼,让文官们感动莫名,此刻就算要他们死也没有半句怨言。

柳成风禀道:‘谢皇上关心,臣等很好,只是昨夜禁军无礼抓走了二十几名大臣,大家都觉得不合适,正商量着如何处理,还请皇上为百官做主。’

玉霞知道他的矛头暗中指向叶歆,心里不快,淡淡地道:‘那事我知道,是我下的命令。’

‘皇上,那是为甚么?成泓大人他们几个可是大大的忠臣啊!’柳成风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了。

玉霞没有受他的影响,平静地道:‘忠臣?我怎么听说他参与了政变,是政变的策划者之一?’

‘绝不可能,成大人忠心可昭日月,请皇上明察。’

‘余树青死前已经交待了一切,政变是他策动的,参与逆谋的还有成泓他们一班人,所以朕才下令抓人──是吧,寇大人?’玉霞转眼望向寇子诚。

不等寇子诚回应,柳成风身后的文官们便叫了起来。

‘那是诬陷,是余树青的诬陷。’

‘没错,那绝对是谎言,天大的谎言,他要陷害忠良。’

第五章

张古见赵玄华一脸惧意,心里暗惊,若是连皇帝都如此,大军就更难打胜场了,伏身禀道:“皇上,敌势浩大,我军宜坚守不出,以挫其锋,时间一长,敌军必然松懈,到时侯再战,便有可乘之机。”

话刚说完立即招来余熊光的反对,他本就是好勇无谋的莽夫,见到叶歆大军如此宏大,心里便起了挑战之念,哪肯坚守,大声辩联道:“此言差矣,敌兵远道而来,我军以逸待劳,正是破敌之时,若是坚守,敌军很快就会恢复,到时侯再战只怕胜机更少。”

“敌军远来不差,但他们来势正盛,只怕不好对付。”

“给他们迎头痛击,这样才能大大提升我军的士气。”

两人争辩的声音越来越大,随同皇帝视察的大臣们都为之侧目,然而两人都是皇帝的亲信,谁也不敢插嘴,只是呆呆地看着。

赵玄华也显得犹豫不决,两人说的都似乎有道理,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

就在此时,一名小校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皇上,孟海塑将军送来急报。”

声音不大,还有些颤,传入众人耳中却像天上劈下万道巨雷,炸得他们心摇神动,脸色都白了,不约而同扫眼望向小校,心里都有同样的猜测:“是不是龙天行杀来了?”

“说,快说!”赵玄华急不可待地直盯着小校。

余熊光更是一把揪住小校的衣领,虎目瞪着他,喝道:“听到没有,皇上在问你呢!还不快说,孟海塑怎么了?”

“孟海塑急袭了天目城,龙天行被击败了,现已退出了天目城。”

众人都是一愣,紧张的气氛骤然化解,都露出狂喜之色。

赵玄华更是乐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地指着西岸叶歆大营叫道:“听到了没有,想和我斗的人绝没有好下场,哈哈,上天注定我要一统天下,成就万世基业。”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初战大捷扬我军威,不日便可攻破西岸大军,直捣青龙城。”

“不错,不错。皇上鸿福齐天,有上仙的相助,必成大事。”

百官都没有错过机会,捉紧时间大拍马屁,拍得赵玄华说不出的舒服,眯着小眼睛看着河对岸,仿佛已经看到天龙大军尸横遍野的场面。

同为四大王将,听到同僚立下赫赫战功,剩下的三人自然不愿落后,余熊光撩袍跪倒在地,大声道:“皇上,我军大捷,正是一鼓作气的时侯,微臣请命领兵出战,把敌军杀个片甲不留,以壮声威。”

“臣也愿领兵出征,与叶歆一决雌雄,定要摘下叶歆的人头。”武壁疆也跪倒在地。

张扬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拍着胸脯叫道:“皇上,让我去吧!我一定会取胜而归。”

看着麾下众将如此英勇,赵玄华不胜欣喜,又逢南面告捷,战意达到了最高点,点了点头正想答应,一旁的张古又说话了。

“皇上,万万不可。”

“哦!张爱卿还有何疑虑?”

张古沉声道:“孟将军取下天目城虽立大功,但龙天行此人用兵谨慎,很有法度,防备也极为严密,我军几次南征都无法占得任何便宜,此次突然放松防守,微臣料定其中必有诈。”

余熊光一听就有气,扯着嗓子叫道:“张古,你是不是看他立下大功,所以眼红了。”

莽夫!张古冷笑着扫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哼!你知道什么,龙天行那是请君入瓮之计,只怕此刻孟海塑的大军已被重重围困在天目城内动弹不得。”

张扬指着张古的鼻子骂道:“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孟将军为国尽忠,若是为了你这小人的一句话就抹杀了盖世之功,岂不是天下最大的冤枉——皇上,切不可听信此奸贼的话,他这是动摇军心,论军规当斩。”

“张扬说的对,张古扰乱军心,按律当斩。”

张古也大声嚷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请务必三思,全国军队九成都在此处,万一龙天行引军杀入银州,便可如入无人之境,切不可大意啊!”

赵玄华对于张古的话也感到很不痛快,但他是怕死的人,怕死的人自然也就谨慎些,虽然很希望孟海塑真的拿下天目城,但为了万一,他还是不能不有所动作,而且张古的智谋一直很出色,他也不想随意杀掉重臣。

他沉吟了很久才道:“三位将军这是什么话,张爱卿也是为了国家,所以才如此谨慎,何罪之有,你们不要再说了,否则朕便恼了。”

“是,是!”三人虽然狂傲,倒也不敢对皇帝不敬,连忙退开了。

张古感激涕零,伏地道:“请皇上速速派一支大军前去支援,若孟将军真的胜了,便助他南征,压制龙天行,若是不胜,也好及时防备龙天行扑向龙溪城。”

“此言甚是,联……封你为督讨将军,领兵三万前去增援南线,如果孟将军果然大胜,你就助他剿灭龙天行,若是敌军之计,你务必守住南线,免去我军的后顾之忧。”

张古大喜过望,难得皇帝如此明理,接纳他的建议,喜了一阵又觉得三万兵力不足,请求道:“谢皇上,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只是三万人是不是少了点,能否再添些?”

赵玄华爽快地笑道:“那就五万,爱卿你也知道,此处依然兵凶战危,我军若不能保持一定人数,转眼便会落于下风,万一被叶歆攻破游子河防线,后面便再也没有像样的防御体系,后果严重啊!”

张古知道皇帝说的是实话,五万人虽然不多,但只要运用得当,倒也可以有所作为,因此不再勉强,伏地叩谢皇恩。

然而,当张古见到拨来的五万大军时,才知道皇帝并没有真正重视这次的援救行动,拨给他的都是强征入伍的士兵,而且大部分都不是仙主堂信徒,因此反抗心理很严重,带着这样的士兵出战,谁都无法保证他们不会选择做逃兵或是降兵。

这一刻,张古仿佛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银州东部大地飘来血腥味,让人心寒神栗。

“难道是天要亡我银雪帝国!”

皇命已下,他也无计可施,只好带着五万新兵离开了游子河,赶往南线作战,等待他的却免不了一个“死”字。

游子河的另一边,气氛完全不同,等待了两个月后,七十几万大军终于集结完毕,除了拨给司马丞调度粮草军需的十万人外,其他各部都在游子河畔,在河边摆下了长达千里的连营,从游子河的上游一直延伸到下游,场面之壮观世所罕见。

然而兵力虽强,但叶歆却根本不希望用强力从正面打开缺口,他与正统的军人不同,成果才是他所看重的事情,而战争的过程除了血腥就是死亡,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他把重心放在了侧击上。

他麾下的将领们当然不会这么想,带领七十几万人驰骋草原,他们已被所见的景象彻底震撼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自己竟有份参与,心情上的刺激像火种般点燃了他们的斗志,都希望能把这支庞大的军队变成手中的利刃,斩杀河对岸所有的敌军。

“大人,让我们出战吧!”

“是啊!我们千里迢迢率大军赶来,若是不能正面击溃敌军就太可惜了。”

叶歆表现得很平静,淡淡扫了一眼面前诸将,冷漠地道:“各守大营,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像是一股巨浪袭来,霎时间浇灭了众将心中的火种,一个个面面相觑,实在弄不清楚主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周大牛呐呐问道:“大人,我军容庞大,每日消耗的粮草和军铜极多,若不能早日击败敌军,只怕会有麻烦。”

叶歆成竹在胸,淡然道:“你们放心,司马丞正源源不断地把粮草和军铜送往前线,丹络和鬼方这两处,百年来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够我们挥霍三五年的,所以不必担心。”

“三……三五年?难道大人打算用消耗战?”

叶歆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们耗不起吗?”

“当然不是,只是……”燕平也想开战,却又不敢逼叶歆,言语间显得闪烁。

叶歆轻笑道:“我们以全国敌一隅,银雪帝国虽有五十余万大军,但他们抽空了国内的精壮男子,农牧商贸都会受到沉重的打击,尤其是农业,他们没有办法从外地购买军粮,一切都要依赖自给自足,但没有农夫的田地是出不了多少粮食的,我们初春开始就在此集结,他们也一样,可想而知银州今年的春耕必然缺少劳动力,到了秋收时节,即使没有饥荒,他们也会有大麻烦,等到冬末初春,青黄不接之时,你们想想,对岸的士兵还能再战下去吗?”

一席话说的众将都愣住了,七十余万大军挟着雷霆之威而来,没想到却要在此与对手拼粮食,都觉得不可思议,很难接受,但叶歆说的在情在理,如此打仗,士兵死伤人数将会大大削弱。

“百姓是国家的根源,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我不希望看到更多士兵战死,这就是我的用兵之道,你们如果不认同我的意见,我就换其他人来执行,我相信总会有人愿意做。

“属下愿意!”

“属下愿奉大人命令!”

几名主帅没有发话,他们手下的副将、偏将都忙着表态了,如果在这种时侯让叶歆看上,他们定然前途无量。

叶歆不打算强迫所有的人都明白,见到总兵副将一级的将领们如此踊跃,微微一笑道:“诸位果然是国家栋梁,我很欣慰,日后还望各位鼎力相助,国家是不会亏待诸位的。”

众将感激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哗的跪倒一片,“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按照事先的计划,大军向两翼伸展,拉大与敌军的接触面,敌军若想过河就让他们过来,只是别让他们回去就行。”

“是!”

一群将领兴冲冲地离开了中军行辕,竟把他们的主帅给撂下来。

燕平出身部族,打仗都是和朴哲学的,从未指挥过如此庞大的军队,心里既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心,而他统率的都是肃、凉两州的士兵,命令传达阻碍更大,忍不住问道:“大人,他们实在……”

叶歆摆了摆手,含笑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放胆去做就好,有我在后面撑着,不怕。”

“是!”

周大牛看了看剩下的将领,发现狼牙没有来,好奇地问道:“大人,狼牙最近似乎很少露面。”

“我让他不必前来,他负责北面,临于游子河上游。河道窄而浅,适合敌人渡河突袭,我让他随时留意对岸的动静,如有机会就用骑兵杀过去。”

“原来如此,看来狼牙会是第一个交战之人。”

叶歆笑了笑道:“那也未必,我们虽然不急,可赵玄华等不及,因为他耗不起,必须想办法与我军决战。”

“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要展开两翼,如此一来,中军必然薄弱,会是他们攻击的重点。”

“难道你的大军都是木头人吗?”

“那倒不是,只是……”

“好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些日子叫你在中军插旗帜,用意就是在迷惑对方,以为我军屯重兵于中央,他们便会从两翼弱侧下手,试图渡河包围,到时侯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属下愚钝,请大人见凉。”

“好了,回去吧!赵玄华就快坐不住了。”

正如叶歆所料,在游子河畔对峙了一个多月,眼见秋天来临,天气渐冷,赵玄华的确坐不住了,再加上近来南面战事严重刺激了他的情绪,张古到了南线,连连发来信件,报称葫芦谷被天龙军占据,孟海塑大军去向不明,这使他很不安稳,立即召集所有将领,制定渡河做战计划。

“皇上,您英明啊!全军上下知道孟海塑大捷,士气大振,此时出征定能一举破敌,甚至可以把叶歆的人头带回来。”余熊光不知道南线内幕,一听出战,乐得嘴都合不拢。

赵玄华听得舒服极了,全身毛孔都像张开了,欣然道:“出征是必须的,否则无法扬我军威,只是敌军势大,必须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才能成功,你们都是朕的爱将,说说吧!”

张扬阴笑道:“臣早有计策,这些日子叶歆大军不断向两翼伸展,看样子是要增加攻击面,拉长我军的防御线,使我军的防御更加薄弱,我军可以将计就计,同时派出两支精锐部队,以锐利之锋划破南北两个侧翼,将敌军截成三段,然后以兵力优势攻击其中一段,其他地方则做佯攻,牵制敌军的行动。”

“妙计啊!此法如同双刀砍蛇,使其首尾不能兼顾,只要挫败其中一段,敌军必然士气大跌,我们就可以拉近兵力上的差距。”

赵玄华听得眉开眼笑,仿佛胜利垂手可得似的,连连点头道:“好,好,张扬不愧是联的股脸之臣,就依此计行事,只是这两支军队如何安排?”

“臣想请余熊光、武壁疆两位兄弟各领一支奇兵,我随皇上统率大军,一旦两军突破,皇上便领兵亲自出击。”

余熊光和武壁疆勃然变色,都不禁暗骂张扬卑鄙,这种安排表面上是把出征的机会让给了他们,但其实是让他们把敌人的注意吸引过来,张扬自己便可与皇帝一起攻击弱部,取得胜利,而他们吸引了天龙军主力,压力必然极大,生死也是难料。

没等两人反应,皇帝首先点头答应了,他现在急需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只要拉近了与天龙军的兵力之差,他便可以抽兵增援南线。

“好好,爱卿真是大公无私,把立功的良机让给同僚,真是朝臣的表率,联心甚慰,联心甚慰啊—我看就这么决定了,余熊光、武壁疆!”

“臣在!”两人同时跪倒。

“朕命你们各领本部兵马,突袭敌军两侧,把他们分成三段,朕亲率大军从后接应。”

“遵命!”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无奈。

武壁疆比余熊光沉稳持重,沉吟着问道:“一旦我与余将军把敌人分成三节,不知皇上选择哪一节做为攻击的重点?”

“这个……”赵玄华犹豫了一下,转头望向张扬。

张扬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应道:“南段。”

“为什么?”余熊光和武壁疆都皱起了眉头。

南段河道较宽,渡河也较难,唯一的好处就是水温较北段暖和,渡河舒服些,但北段水浅河窄,更适合步兵为主的银雪军渡河作战。

张扬侃侃而道:“各位大概都在怀疑为什么选择南段,其实答案很简单,镇守南段的是右路军,这支大军大都是从龙天行和司马丞麾下调来的,主帅却是燕平,他原本只是个卑贱的牧民,听说对大军的控制并不顺畅,而中部的周大牛、北部的狼牙都久在此处驻扎,熟知地形情况,部下又都是旧部,因此南段人数虽然不少,但整体的作战实力并不太强,拿他们做为祭品再好不过。”

“分析的太透彻了,朕心甚慰,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余熊光和武壁疆,因为他们两个才最有发言权。

第二章

寇子诚倒也不急,显得胸有成竹,等官员们叫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条斯理走了出来,淡淡地道:‘诸位此言差矣,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余树青自知罪孽沉重,又感有负皇恩,临终前自然全盘托出,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诬陷成大人。’

柳成风等人心里都明白,嘴里虽然说余树青诬陷,但真正的矛盾却指向叶歆和他的亲信们,但这种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来是没有证据,二来命令是皇帝亲自下的,太过直接就等于指责皇帝诬陷忠臣,就算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眼见罪名就要坐实,一个个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紧张的一刻,皇帝的一句话又改变了大殿的气氛。

‘朕也不相信成大人他们会有不臣之心。’

柳成风大喜过望,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大声赞道:‘吾皇万岁,吾皇圣明。’

‘只是余树青已死,死无对证,要想找出余树青证词的破绽实在有些困难。’

‘既然如此,请皇上不要采纳,置之不理就行了。’

寇子诚板着脸道:‘这可不行,证言就是证言,岂能凭你柳成风一句话就可以作罢?你说证言有虚,证据何在?’

‘这……’柳成风虽然口才了得,可他的本事再好也敌不过精心策划的一切,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做何辩解。

‘好了,既然问题存疑,刑部,朕命你们先把人放了。’

‘是!’寇子诚暗暗一笑,表面上却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柳成风正想称赞皇帝英明,玉霞却又道:‘不过他们的嫌疑未曾洗清,不适宜再出任任何职务,朕决定将他们先行罢官,回家自省,等有了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清白,朕再让他们官复原职。’

仿佛隆冬的寒风吹入大殿,柳成风等人兴奋的表情骤然僵化了,愣愣地看着皇帝,半晌才反应过来,成泓等人的命虽然保住了,可叶歆肃清朝堂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余树青已死,根本不可能有新的证据证明成泓等人无罪,也就是说他们在巧妙的安排下被赶出了官场。

此时,他们才真正领悟整个安排的真正用意,心里无限懊悔,却也无可奈何。

寇子诚、夜寒等人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虽然惋惜朝廷内少了成泓这样的直臣,但他们知道,这不过是暂时,一旦叶梦山取代了江氏皇族成为北方霸主,这些人还会被召回来成为股肱之臣。

朝堂的气氛又为之一变,清流的势力减弱了,叶歆派系的权力则更加稳固,就连皇帝也站在了叶歆这一边,如此情况,没有人再敢挑战叶歆的权威了,因为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在为日后做准备,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的儿子做皇帝,都不会掀起巨大的波澜。

整肃的活动到了现在告一段落,被贬的官员十一名,其他的都因参与余树青的政变而被处决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最高兴的莫过于冰柔,她知道丈夫在为儿子的江山清扫内部的敌人,心里兴奋极了,带着儿子更加频繁地活动。

叶歆并没有再对柳成风下手,因为他并不担心这个人,此时的他开始把注意移向东面。北方大陆最后一个敌人,只要解决了这件事,他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归隐山林,没有甚么比这种事情更能激刺他的神经。

举朝上下都知道东征银州是叶歆多年来的愿望,当夜寒在朝堂上提起此事,所有官员都意识到北方最后的战争将要开始了。

‘各位,此次战斗事关我天龙朝的国运,意义非同小可。’

‘右相大人,此次大约会动用多少大军,胜算又有几成?’柳成风并不反对东征,他认为天下都应该是天龙朝的属地,收取银州只是消灭一群恶人而已。

夜寒傲然一笑,自豪地道:‘此番出兵的阵容比上次南征还宏大,合计一共七十余万。’

朝上一片惊叹之声,虽说已占据了眠月河北岸大部份地区,但动用七十万大军进行一次会战,百年来从未有过。

‘除肃、凉、昌、安诸州之军外,还有龙天行和司马丞所领之军,那里目前大约有近二十万大军,而我军周大牛部、狼牙部早已进驻银州草原区域,陈兵游子河畔与敌相持多年,那里有驻军十万余人,双龙城又收编平安州大军十万,此外朴哲部、黄延功部、岳风部、马恢部,都会派兵作战,为防万一,各地仍留有军队,否则百万之众也不为过。’

‘动用如此庞大的军队,真是令人振奋啊!’

‘我看银州帝国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必然倾力反扑,因此我军虽然势大,但仍需小心。’

柳成风犹豫一下,沉声问道:‘不知叶公……是否亲自领兵出战?’

问题显得不合时宜,立即引来众官员侧目,柳成风却旁若无人,只盯着夜寒。

‘叶公近期打算出游,至于目的地嘛──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

‘出游?我明白了。’

不但柳成风明白了,在场的大臣也明白了。叶歆做为北方天龙朝的开拓者,必然会亲手解决最后的一个敌人,这种事合情合理,而且他们从不怀疑叶歆的治军能力,有了他亲自领兵,胜率会大大的提高,损失也会大大的降低,对于国家百利而无一害,即使没有官职在身有违常规,众人也都避口不提此事。

夜寒傲然一笑,扬声道:‘大军会在开春之际出征,工部尚书赫洋赫大人、户部侍郎宋钱宋大人早已在为大军出征做准备,各部军马也在日夜操练,希望年内可以结束一切战事,北方从此安享太平。’

文武大臣们仿佛看到了一统北方的场面,心里都有一丝莫名的兴奋与期待,就连那些对叶歆不满的官员们也是如此。

半日之后,叶府的书房内聚集了叶歆手下四名得力的亲信──夜寒、丁氏兄弟,还有紫如。接到召唤,他们心里都有同样的念头,大人终于要动了。

望着叶歆那张平静的脸,四人相视一笑,国内的整肃已经告一段落,出征归来的士兵也得到了休整,军队接受了重新整编,正可谓兵精粮足,一统北方的时刻到了。

‘大人!’夜寒含笑问道:‘召我们四个人是不是想说一说东征之事?’

‘不错,正是为了东征之事召你们前来。’

丁旭自信满满地应道:‘大战的准备已近九成,丹络和鬼方铸造的兵器、箭头,还有各种攻城器械正在赶工,春天到来之前一定能送来,到时候兵部就有最好的武器装备百万大军,大人手指之处,便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北方传檄而定。’

一席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叶歆也是笑脸吟吟。

丁才看了一眼紫如,问道:‘大人此次可是想亲自统兵出征?’

‘不错,我正有此意。’叶歆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椅柄,目光穿过书房的门,一直伸向蔚蓝的天际,眼中似乎无限怀念与怅然,又有着解脱的轻松感。

紫如对他的举手投足都十分了解,见他这番模样,知道必是想起归隐之事,心又揪了起来,如果叶歆选择离开,朝堂实在没有甚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只是叶歆归隐山林,一心修道,未必会带她离开,心里说不清的烦恼。

其他人虽是心腹,却不能理会这番意思,还在为即将一统北方而高兴着。

‘大人亲自统兵出战,此战必胜无疑,我们几个也可以去凑凑热闹了。’

‘是啊!都说银州风景独特,不少诗辞文人都喜欢去那里,也许我们也可以留下些美辞佳句,不枉人生走这遭。’

叶歆凝望着天空沉思着,并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直到紫如轻轻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

见了夜寒三人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大约猜到了些,含笑道:‘看来大家都很高兴。’

夜寒似乎有点太兴奋了,突然站起身,一手摇扇,一手并指而点,眉飞色舞地道:‘那是自然,这是眠月大陆少有的大战,七八十万的大军,那场面可真是惊天动地,鬼泣神惊,大人亲自居中,黄延功、朴哲、岳风、马恢、龙天行、司马丞、狼牙等名将分驻左右,我们三个也一起去凑凑热闹。’

‘夜大人此言极妙,大人,此次就带我们一起出征吧!我们虽然是文官,也想看一看百万大军在草原上奔腾杀敌的场面。’丁氏兄弟听了豪情顿起,起身抚掌应和,仿佛胜利已在眼前。

紫如也是嫣然欢笑,如花俏靥转向叶歆,眉目间飘出丝丝柔情,想像着叶歆指挥近百万大军时的英姿,心里一阵火热,觉得车帐之侧少不了她的身影。

叶歆含笑望着四人,没有打断他们的兴致,直到四人再次安坐,他才道出了自己的安排,一番话顿时说愣了在座四人。

‘这次东征银州,你们一个也不能去,都必须留在都城,打理朝堂内外一切事务。’

‘为甚么?’四人异口同声问道。

叶歆从书案上拿起一叠绢纸,淡淡地道:‘这是我列好的大军布置以及各军统帅名单,你们拿去看看。’

紫如坐在他身边,一手就接下了绢纸,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惊愕地望着叶歆,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他三人见她这副神情,都意识到叶歆有截然不同的安排,都跑上来观看,当他们看到那一行行名字之时,神色也都变了。

‘大人,您……不是开玩笑吧?’

‘行军大事,哪能开玩笑,这是我定好的名单,你们斟酌用词,立即着手安排。’

丁旭第一个嚷了起来,高叫道:‘我朝名将怎么一个都没有?前军主将周大牛,右军是燕平,左军是狼牙,后军是司马丞,中军是赤温,可黄延功、尚武、岳风他们怎么一个都不用?就连最近的龙天行也不用,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如今各司其职,各守其地,不宜擅动。’

‘可……’

叶歆忽然问道:‘你们觉得这次东征的目的是甚么?’

丁旭想都不想,抢着应道:‘当然是消灭银雪帝国,一统北方!’

‘不对!’叶歆摇摇头,‘我们动用近百万大军,军力强盛,士气高涨,又经历了南征之战,战斗力已至顶峰,如果只是要消灭银雪帝国,你们之中哪一个做这个主帅都能取胜,何必我亲自前往。’

‘大人的意思?’四人听得都有些懵了。

叶歆用力一拍椅柄,沉着脸道:‘这次东征的目标是消灭仙主堂,彻底消灭它。’

夜寒和丁才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歆,丁旭则不解地问道:‘那不是一样吗?’

‘不,绝不一样!银雪帝国只是一个国家,只要瓦解它的权力中枢,摧毁它的武装防卫力量就算成功,而仙主堂不同,它是一个拥有权力和军队的邪教组织,摧毁它的权力和军队并不等于消灭了它,因为它真正中心是思想。’

四人面面相觑,这才明白叶歆真正的用意,脸色都变了。

丁旭和紫如见识过仙主堂的力量,毫不犹豫地赞同了叶歆的意见。

‘没错,仙主堂的邪恶会破坏人心,必须彻底瓦解。’

‘大人,我支持你。’

叶歆正色道:‘如果我们不能消灭仙主堂,即使我们收取了银州也只会有害无益,就像是我们捉到了一头有病的野猪,吃了它,我们也会生病,因此在吃它的时候要把病也一起消除,这样才能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

‘大人此言真如醍醐灌顶,令属下顿开茅塞。’

‘是啊,是啊,我还真没想过其中的区别。’

紫如知道叶歆的用意不会如此简单,问道:‘大人,无论目的是甚么,大军出征势在必行,任用有经验的大将岂不更有胜算?’

‘紫如,你觉得我们这次是去打仗吗?’叶歆再一次反问。

‘不是打仗,是甚么?’

叶歆惨然一笑,摇头叹道:‘当然不只是打仗,那只是消灭军队,要消灭邪恶就必须用另一种手段。’

夜寒的脸刷的白了,紧接着紫如、丁氏兄弟也像同时被抽干了血,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叶歆的话再明白不过,只是没有说出那两个字而已。

‘战争之后,统领此次大军的人也许会留下千古骂名,你们还要为朝廷效力,还要做几十年的官,绝不能让你们来背这个骂名,这次战争结束后我就要归隐了,对于一个修道者来说,名誉、地位都是过眼云烟,骂名也罢,盛名也罢,都无所谓了,让我带走一切,你们再重新开始。’

紫如鼻头一酸,扭头便呜咽着哭了起来,其他三人也都眼含热泪,泣不成声。

‘大人……’

叶歆摆摆手打断了夜寒的话,森然冷笑道:‘我已经决定,这些祸害仅此一代,绝不能留给我们的子孙,纵使背负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

夜寒目光炯炯盯着叶歆,似乎要从内到外把他看清楚,连下嘴唇咬出了血也毫无察觉。

半晌后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坚定地道:‘我夜家从我开始,子子孙孙誓死效忠叶家,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叶歆大吃一惊,连忙扶他起身,感叹道:‘你我相知便可,何必发此毒誓,我叶家日后也未必全是好人,尤其身处皇统,为环境所迫,能不做昏君已是万幸,不敢强求别人效忠。’

丁氏兄弟也想表态,却被叶歆一个眼神吓得不敢行动。

‘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其实这样的人事安排对朝廷很有益处,几番诛杀,朝中人心惶惶,需要有点东西刺激他们,东征如此大事不用你们这些旧臣,那些年轻的新人便有向上爬的机会,想必消息一旦公布,朝堂内会有一番新的气象,不过你们几个要谨记,雄心虽然激励,但野心绝不能助长,千万不能让他们拉帮结派,在朝中制造党争,我可不想重蹈天龙朝的覆辙。’

‘是!’

‘好了,夜寒、丁旭、丁才,你们回去办事吧!紫如,你留一下。’

三人行礼告辞,带着激动的心情离开了书房,想起这次东征将会发生的事情,他们既是感叹又是无奈,还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夜寒忍不住仰天叹道:‘银州大地就快变成血泊了,而跟去的将领……哎!’

‘大人不是说一力承担吗?’

夜寒苦笑道:‘一力承担?哪有这么容易,否则根本不必避开我们这些旧臣,大人这是苦心积虑把我们留下来为公子做擎天保驾之臣,不肯让我们沾一点骂名。然而……’

‘然而甚么?’

‘大人不会亲自动手杀人,指挥杀人的是那些将军们,屠杀平民的恶名可不是人人都能承担的,朝中那些言官清流们绝不会放过他们,压力之下,朝廷也不能不有所表态。’

丁氏兄弟颤栗的目光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煞白的脸色。

夜寒整了整衣服,淡然又道:‘这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外道,否则引起哗变就难以收拾了。’

‘我们知道厉害,只是……狼牙和周大牛他们……’

‘狼牙与大人是患难之交,周大牛是大人的同窗,交情深厚,司马丞也颇受大人赏识,早有意思让他接管兵部,燕平是朴哲的亲信,以大人的秉性,一定会设法保全这四人,至于其他人……嘿嘿,就不好说了!’夜寒冷冷地笑了。

丁才倒吸了口凉气,喃喃地道:‘这么说,大人有意让他们自投罗网?’

‘这次就是考验将领们的时候了,想找死的只管去争这些将军之位,而且东征之功是大功劳,大人绝不可能让新面孔挤进权力中央,否则便会对公子登基产生不稳定的因素。’

丁旭听得毛骨悚然,摇头叹道:‘这么狠辣的计策只有大人才能想得出来,看来在大人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好,耍手段只会死得更快。’

‘这事就用不着你**心了,看谁有造化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夜寒轻笑一声,急步走出了叶府,钻入轿子便往衙门去了。

丁氏兄弟对视一眼,除了叹息,都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

第六章

余熊光和武壁疆两人都找不出更好的计划反驳,默然不语。

“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就这么定了。余熊光,你是朝中第一猛将,一定能撑起更大的责任,因此朕打算把袭击北翼的任务交给你。”

余熊光脸色一白,眼角狠狠地瞥了一眼张扬,看到的却是一张扬扬得意的脸,恨得牙痒痒,可皇命既定,他也无力修改,而且顶着第一勇士的名头,说什么也不能退缩。“

他紧咬牙关应道:“属下领命。”

“武壁疆,你攻南翼,切断天龙中路大军增援的通道,使我军主力有足够的时间。”

余熊光看了武壁疆一眼,像是在说:“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遵命!”武壁疆显得很平静,表面上看不出一丝喜怒,但内心却早已掀起了巨浪。

这项命令是要他顶住天龙中军与前军三十万大军的狂攻,同时又要抵挡南段大军向北合并,压力之大难以想像,一旦主力大军无法渡河,他和他的大军必死无疑。

赵玄华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色道:“好了,各位都去准备吧!三日后的入夜时分,大军一起出动,此战至少要歼灭敌军十万之众。

“是!”

这一刻起,银雪大军就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新兵们初临战阵,更是显得手忙脚乱。

银雪军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天龙朝探子的眼睛,消息很快就传到各部大营。周大牛急忙增加巡夜的部队,同时把消息禀告给叶歆。

叶歆听了只是笑了笑,随口道:“敌人准备钻口袋了,我们的布防好了吗?”

“重兵都放在两翼中段,估计那里会是攻击的重点。”

“嗯,你去吧!记住等他们上岸再围剿。”

“周大牛躬身一礼,然后急步离开了大营,这有可能是东征以来的第一战,他的心情多少有些激荡,这一战非胜不可,若是打不好,会对以后的战事有极大的影响。

送走周大牛,叶歆放下了手中书本,慢慢地踱向游子河。

“大人!”

士兵见到他,连忙行礼,叶歆的眼睛却直接望向东岸,对士兵们只微微点头。

天色渐渐昏黄,淡淡的白月已经爬上了东面的天空,等着太阳西下后霸占整个天空,空气夹杂着河水的湿润与草地的芳香,让人心旷神怡,只是河对岸那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大煞风景。

叶歆静静地站在河边,清澈的河水从脚边流过,直往南方而去。

“最后的战争终于开始了,狼牙的骑兵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希望一切都顺利,还有緂妹的事情,真是让人头疼啊!如果柔儿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在青龙城安置她们母子,哎!”

河对岸的士兵们忽然发现了叶歆的身影,他们并不认识叶歆,见一个书生站在河边发呆,感觉有些奇怪。

“队长,他是什么人?既没穿盔甲,又没带兵器,不像是士兵啊!”

“大概是谋士吧!”巡逻队长随意瞥了一眼,神色微微有些异样,藉着黄昏的残阳,他依稀可以看到叶歆斑白的头发,心中一动,又望了望更远处,似乎没有其他天龙士兵在旁守护。

“不如射他一箭,吓吓他也好!”

不知道谁出了一个搜主意,竟得到所有士兵的赞同,就连巡逻队长也同意。

游子河其实并不宽,两岸相距大概也就是一箭之地,从这边的河沿放箭,箭枝刚好落到对方的河沿,叶歆所在的距离正好在弓箭射程的边缘,因此才挑动了银雪士兵的好奇心巡逻队长摘下身上的长弓,又从箭袋里挑了一支速度最快的雕翎箭,一手紧握弓身,一手拉紧弓弦,扯至满月后突然松手,利箭便如流星朝叶歆头上射去,转眼间便已到了叶歆的头顶。

“大人!”听到弓弦声,天龙这方的巡逻兵都望了过来,顿时吓得半死,若是主帅出事他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连忙大叫起来。

“射死他!射死他!”眼见对方就要死在箭下,银雪士兵们都显得极度兴奋。

然而,奇特的一幕出现了。就在飞矢破空滑至叶歆身前一丈时,河面上突然升起一幅水幕,把飞矢拦下,并带入水中流走了。

两岸的人都惊呆了,傻傻地望着叶歆,半天都没动一步,犹如身处梦幻一般。

叶歆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静静沿着河岸一直往南走,神色悠闲,脚步轻快,就像是一个诗人正在夕阳中琢磨着最佳的诗句。

银雪士兵们突然大叫了起来,因为他们想到了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拥有外人无法相信而又为之惧怕的人物——道士叶歆。

“是叶歆,是敌人的主帅!”

“快!快去报告皇上。”

随着一阵慌乱赵玄华带着手下大将很快便出现在河岸,失去了酒言后,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暗杀,尤其是传出叶歆的道士身分后,他更是害怕,所住的地方日夜有重兵把守。

叶歆感觉到对岸的异动,停下脚步朝对岸望去,赫然发现了赵玄华的身影,一身龙袍的赵玄华与当年大不一样,唯一不变的还是他那张阴险的脸,让人看着总是不舒服。

周大牛等人得到通报也急忙召唤重兵赶来支援,见两方没有发生冲突,这才松口气。

“大人,属下来晚了,让大人受惊了。”

“没事!”自从道士身分被揭后,叶歆已经无所顾忌了,见自己的道术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心中怦然一动。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干掉赵玄华,只是担心赵玄华一死,银州必然大乱,要想彻底围杀仙主堂就会更加困难,现在的他把赵玄华当成了吸引飞蛾的灯火。

不杀赵玄华,也许可以从他的手下下手。

叶歆扫了扫赵玄华身边的诸将,眼中闪动着栗人寒光。

余熊光等人仿佛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心头突然一震。

赵玄华心头一阵发慷,颤声问道:“果然是叶歆,这个魔头杀人如麻,是我仙主堂的第一大敌,诸位要切记此人样貌,以后见到此人,格杀勿论。

几乎所有的人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皇帝要杀叶歆只是因为极度的恐惧,然而此刻谁也不敢笑话他,因为他们自己也是一样,随着天色渐沉,寒意越来越浓,即便还是八月底的温暖时节,身上也是凉飕飕的。

余熊光大概是最胆大的人,拍着胸口道:“皇上放心,等明日夜晚,臣等一定拿叶歆的人头献给皇上。”

“好,好!”赵玄华干笑了两声,便忙不迭地要走,如此近的距离,他实在担心叶歆会用意想不到的方法致他于死地。

草原的夜色远比城市更加明亮,当大地沐浴在灿烂的星光之下,视野更加开阔,也更容易察觉周围的变化,因此当隔岸的银雪大军开始移动的时侯,河边的天龙朝巡逻队已经感觉到了。

当然,他们的感觉远不如叶歆亲眼所见直接,银雪大营两翼先后有两支军队悄悄离开军营,先往后方退了大约五里,然后各自向南北横移,进入自己的战区。

叶歆一直尾随至此才停下,黑暗中沉稳的马蹄声像是战鼓一样敲在他的心头。

“嗯!还是让他们过河吧!现在杀了领兵大将,恐怕他们就会放弃进攻,五十几万大军一心防御,实在不太好对付。”

琢磨之后,他悠闲地回到西岸,钻入了自己的帐篷,等待一场激烈的围歼战。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战争的号角终于吹响了。

“呜呜—”

沉重的马蹄声划破了草原的寂静,随之而起的是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余熊光和武壁疆各领五万精兵夜渡游子河,朝着天龙军的左右两翼中央发动了突袭。

“杀啊!杀光该死的天龙兵。”

余熊光不愧勇将之名,双手舞动着大砍刀上下翻飞,黑色的战甲,黑色的战马,就像一头发怒的巨熊张牙舞爪地扑向敌人。

“敌人杀来了,敌人杀来了,快走!”

夜空中回荡着士兵们高亢的叫声,空气中的紧张气息越来越重。

跑得慢的士兵很快就被追上,片刻间已被黑色旋风吹得倒下。

余熊光越杀越起劲,眼珠都染红了,手中大刀左劈右砍,追着天龙士兵狂砍。

“杀啊!冲啊!”

受到他的影响,银雪士兵们都显得斗志旺盛,一个个仿佛下山的猛虎,见人就砍,绝不留情,将这支奇兵变成了杀人的器物。

余熊光并没有等待仍在登岸的部队,带着前部一万骑兵如奔腾的野狼群般冲向了看似薄薄的防御层,转眼之间就把天龙兵分隔开。

战斗顺利进行给了余熊光更大的信心,骨子里的狂傲又流露了出来,这一次他不止要用北部五万精兵牵制天龙军主力,甚至还把目光投向了南面的天龙中军,贪婪的幻想着击杀叶歆,立下不世之功。

他挥起大刀朝南一指,虎啸般大喝道:“走,向南,杀了叶歆。”

士兵们也杀昏了头,只觉得胸口豪气翻涌,想都不想就追随着黑色的旋风朝南面刮去,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死亡。

其实这一段是故意露出的破绽,负责防御的主力后撤了二十里,只留下最前面薄薄的一层防御,因此才被银雪军轻易地突破,而这是叶歆之计,背侧的主力就像拉开的弓弦,一松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回河岸,彻底断绝了余熊光大军的归路,这就是所谓的弹弓战术。

“余将军,后面,后面!”

杀声太大,再加上风声,余熊光根本分不清杀声来自哪个方向,以为是自己部下,因此并没有留意,但当亲信卫士提醒他时,他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惊得他几乎掉下马。

刚才还空荡荡的河岸,此时已是被如海如潮的天龙士兵占据了,步兵、骑兵、弓兵、战车兵,一队队整齐地列着方阵,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一片,竟连河水都看不见了,可以想像冲过这样的防御层难比登天。

“他们早有防备!我们上当了!”

余熊光一阵懊悔,勒住战马呆呆地望着后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不能容忍的不是对方的强大,而是自己中计了,这一点严重摧毁了他的傲气与自信,就像一个掉落陷阱的野兽。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必须找到出路。”

“怎么办呀将军,再不想办法,我们就要被包围了。”

“走!杀出去。”迎着部下期待的目光,余熊光又表现出他凶狠的一面,双腿一夹马身战马长嘶一声,如飞矢般冲了出去,大砍刀化成了噬人的恶魔,卷向冲来的天龙士兵。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完全展现出来,胜者生,败者死,然而当银雪士兵发现天龙大军就像夹子一样把他们紧紧夹住的时侯,生存的希望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南线,战况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银雪大军同样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不同的地方在于武壁疆更加谨慎,上岸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冲杀,而是等五万精兵全都登岸,后方似乎已经稳固,他才开始向西面冲刺。

天龙军似乎被突然响起的喊杀声惊呆了,见到手举火把的银雪兵就逃,盔甲、帐篷丢得满地都是,很快就被银雪士兵占据了大约两里宽的河段,为后续的主力军队制造了登岸的空间。

确认了部下登岸之后,武壁疆一马当先,挥动着手中的长枪扑向四散奔走的天龙兵,银色的盔甲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银光,黑暗中如同一条银龙四处游走,恍然天神一般。

在武壁疆的率领下,五万精兵以最快的速度向西冲杀,不到半个时辰就如利剑般切开了天龙大军的南翼,制造了一条宽约二里的断层。

策划南线作战的是周大牛和燕平,他们并没有想出弹弓战法,而且选择了钳型的攻击模式,在武壁疆上岸处的南北两侧河岸。周大牛手下副将曹猛与燕平麾下的总兵严森早已各自领着三万精兵等侯多时,而且他们把战阵的厚度压缩至最薄,就像两帖膏药,紧紧贴着河岸,在外侧看来只像是几千守军。

当武壁疆向西冲刺之时,这两帖膏药又化成了剪刀的双刃,盼间便剪断了武壁疆的退路,六万大军贴在原本被银雪军占领的两里河岸处,这时他们却把军队的厚度大幅增加,就像棉花一样弹了起来,很快就填补了被武壁疆割开的断层。

锐利的剪刀也轻松地剪断了赵玄华的进兵道路,六万大军如同一面巨墙,挡在了武壁疆大军与主力军之间,与此同时,燕平麾下的数支大军一起向北靠拢,猛扑已入天龙防御体系西面的武壁疆。

武壁疆早就料到会受到两侧的猛攻,听到背后巨大的喊杀声并不奇怪,在接受命令之初,他就不认为张扬的计划有效,上岸过于顺利使他感觉到危机的存在,因此并没有留在河边等侍,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五万人会在三十万大军的重压下变成碎粉,还会对后进的主力造成致命的影响,因此他选择了像蛇一样游动,最终突破了厚厚的横面防御体系,进入天龙大军身后那一望无际的草原。

周大牛和燕平都不是决策型的将领,他们更擅长执行上司布置的命令,见武壁疆一直西进深入草原,都有些措不及防,但夜深天黑,河边战事依然,随后赶到的银雪军主力正拚命攻打重新建立的河岸防线,攻势之猛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因此不敢追赶武壁疆的大军,只能一边派人注意武壁疆大军的动向,一边派人禀告中军。

听闻武壁疆引军窜至自己的后方,叶歆也有些意外,黑夜中战场混乱,如此条件下还能做出这种抉择,不禁感叹武壁疆的将才。

“四大王将果然名不虚传,而且这个武壁疆似乎比余熊光聪明多了,这大概就是灵蛇与笨熊之间的差异吧!”

赤温见他一脸镇定,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沉声问道:“大人,周将军请示下一步行动,要不要追杀武壁疆的逃兵?”

叶歆仰望星空,满天星斗像一颗颗钻石镶嵌在黑幕上,就像千万只眼睛注视着他,注视着整个战场。

“大人?”赤温见他发呆,轻轻唤了声。

“告诉周大牛,让他全力对付赵玄华的主力,武壁疆的事情,中军会处理。”

赤温听到前方的杀声,手早就痒了,一听这话顿时兴奋莫名,笑着道:“好啊,就让他们知道禁军铁骑的厉害。”

叶歆朝他笑了笑,沉吟着又道:“武壁疆虽然突破至西面,但广大草原都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他纵有军队也无济于事,除非他愿意落草为寇,不过以他的名声与地位,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换而言之,他们必须找路回到东岸,依我所料,武壁疆会从后方袭我中军。”

“中军?他有这么大胆子吗?”赤温惊讶地看着他。

第三章

书房内,紫如又一次表达随军出征的意愿,语气十分强硬,叶歆都有些头疼。

“紫如,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这么固执!”

紫如紧紧盯着他,反驳道:“大人不也这么固执。”

“我不能……不能让你受尽骂名。”叶歆换上了最温柔的语气。

紫如也软语相求,道:“大人一定会想方设法保全狼牙他们几个,难道就没有保全紫如之道?”

“这……”叶歆低着沉吟道:“司马正总督粮草与军需,不会参加战事,因此他只会有功,不会有过;周大牛是一族之长,虽然要承担些过失,但我已为他选好了新的牧场,他不会再待在朝廷;狼牙和燕平也是一样,他们的族人和天马草原都等着他们,所以他们都有退路。而你不一样,普天之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紫如眼睛一亮,抿嘴吃吃笑了起来。

叶歆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尴尬地搔了搔脑袋,干咳两声又道:“你还要在朝廷待下去,我一走,所有的矛头都会转向你,后果难以想像。”

“我不管,我非去不可,中军行辕主簿之位我要定了。”紫如突然像小女孩一样撒起娇来,弄得叶歆大感头疼。

沉吟了半晌,他又劝道:“柔儿有了身孕,而我要领兵出征,你若是也离开了,谁也替我照料她的起居生活?”

“这……”想到有了身孕的冰柔,紫如也犹豫了起来,此时此刻的确需要有人在朝中照料。

“夜寒他们事务繁忙,也不便插手我府内之事,因此你才是最好的人选。”

“不……不是还有那位仙子吗?”紫如咬着下唇,一点也不肯松口。

“凝姐姐?她虽然道术高明,可处理这种事情远不如你,玉霞也是一样,府里的事情有你主持,我才能放心出征。

紫如白了他一眼,娇填道:“大人一心想逼紫如留下,也不顾紫如的感觉。”

秋波轻荡,秀眉微鳌,骤然绽放的美丽看得叶歆也不禁呆住了,随即露出一脸苦笑,对紫如,他充满了亏欠,所以不愿强迫她做任何事。

“我投降了,你自己决定吧!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人帮我照顾柔儿。”

紫如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移走到叶歆背后,玉手在他肩头轻按,柔声道:“紫如又怎能不知道大人的心意,留下就是。”

叶歆拍了拍肩头的玉手,感激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紫如什么也不想,只想能经常这样为大人敲敲背,捏捏肩,此生便无憾了。大人,归隐的时侯把紫如也带走吧,紫如会做个最贴心的丫环。”

叶歆身子一阵颤抖,按在玉手上的手突然捏紧,又缓缓地松开了。

东征的消息立时在朝内朝外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人事任命,一经公布,满朝哗然,能坐得住的人恐怕只有夜寒、紫如和丁氏兄弟,这也难怪,如此重要的大战,前后左右四军主帅居然都不用能征惯战的大将,而且各军的副帅、将军、总兵等重要职位仍是空白,夜寒的言下之意似是要从现役的低级将领中挑选。

这消息实在太惊人,眼看和平时期就要到来,东征将是最后的一场大决战,也是最后的立功良机,为将者哪不动心,尤其是那些苦无出头之日的人,更是四处打点,到处钻营,希望自己能随军出征,一场争夺将位的战斗随即在青龙城上演。

然而他们谁也不知道,争得越狠,离死期也就越近。

夜寒知道这场战争真正的目的,选将时也显得极为大方,任何人只要找到他无论送不送礼,他都在侯选名单加上名字。

丁氏兄弟也很“热情”地招待每个来求官的人,亲切得让所有拜访者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当然,当事者并不知那是对于将死之人的同情。

只有紫如避不见客,一是因为她就住在叶府,没人敢到叶府去求官,二是她担心会影响有孕在身的冰柔,因此不想再卷入其他事情。

叶歆显得很平静,偶而与凝心、玉霞一起修道,偶而听紫如弹曲唱歌,偶而又和儿子游戏一番,在外人看来真如隐居一般。

消息很快就传到其他地方,黄延功、岳风、尚武等人对于新的人事安排大感意外,书信如雪花般飘向都城,夜寒和丁氏兄弟都接到了信,询问东征之战的安排,夜寒三人知道叶歆的打算绝不能透露出去,否则便会天翻地覆,回覆时只说朝议还未定,不肯再透露更多消息。

初春的一天,一匹快马飞驰奔入天目城,把朝廷的上谕送到新任总督龙天行的府第。

“司马正,你的机会到了。”龙天行看完上谕,笑着递向正巧在府中作客的司马正。

司马正接下上谕仔细地看了一阵,眼中闪动着兴奋的火花,感激地道:“大人如此厚爱,真让司马正愧不敢当啊!”

龙天行含笑道:“大人绝不会看错人,此行必是有意给你机会立功,大战之后,只怕我们也该分手了。”

司马正连忙起身躬身行礼,恭敬道:“大人的提携之恩,属下终生不忘。”

“我没做什么,是大人从千万人中挑选了你,如今又给你如此机会,你尽全力去做,别辜负了大人一番苦心便好。”

“属下知道。”司马正又是一躬。

龙天行望着他手上的上谕,忽然又皱了皱眉头,沉吟道:“我觉得有些奇怪,以我们的位置,把你置于右路军主帅最为适当,可大人偏偏叫你总督后军,监管粮草,我实在琢磨不透其中的奥妙。”

司马正早就留意到这一点,只是身为下属,这种事情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起,免得留下一个怀疑朝议的印象,此刻见龙天行提起才点头应道:“的确是有点特别,如此一来,我统之军就必须西移,从安州北部进入银州草原区。”

“此次东征,估计要动用大军六十万到八十万左右,宏大的场面百年难见啊!可惜我没有机会参加了。”龙天行眼中流露出无限惆怅,失望之色不言而喻。

司马正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抚,沉吟片刻后自言自语地道:“大战之后,朝中又是另一番景象,战争的时代也该结束了。”

“是啊!”

正说着,总督府二管事走了进来,朝着龙天御躬身票道:“大人,外面有两人求见,说是大人的亲戚。”

“亲戚!”龙天行猛地一愣,脸色随即就沉了下来。

他孤身一人,国中的亲戚只有妻子云妙裳,来人自称亲戚,必然是清月国云家的人,虽然清月国与天龙朝没有开战,但总是别国,云家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无可避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勾结他国的罪名不是他能承受的。

司马正对龙天行的过去知道不多,也不喜欢打听别人家事,见他有客来访便起身告辞了龙天行挽留了几句后,还是把他送到了门口。等司马正坐上轿子后,他才到偏厅,还没走到厅门,里面便传来妻子银铃般的笑声,自打成亲之后,还没见她如此开心,来人的身分呼之欲出。

“相公,快过来。”云妙裳朝他招了招手,指着身边的一名慈祥老者娇笑道:“这是我爹,特地从清月国来看我们。”

事已至此,龙天行也不好说什么,何况他又是个重情义的人,父母不在,岳家便是最亲的人,连忙撩袍拜倒在地叩了大礼,恭敬地问侯道:“岳父大人一路辛苦,小婿未能远迎,请岳父大人见凉。”

“起来,起来!”云璧笑着把他搀扶起身,第一次见女婿,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一边看,一边点头道:“好一个威武的将军,气度果然不凡,不愧是叶歆麾下的名将,当年连赵玄华和苏剑豪都败在你的手里,真不愧吾之佳婿,看到你,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那都是叶大人的计谋,天行不过是依计行事而已。”龙天行谦逊了几句。

云从龙笑道:“妹婿自然是最好,否则我们也不会千里迢迢把妹妹嫁到这么远。”

云妙裳一听,眼圈就红了,泪水沿着面领一直往下流,她抹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擦干了泪水,低吟道:“女儿不孝,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

云从龙拉着妹妹的手笑道:“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不一样了。”

“哦?”

云从龙看了一眼父亲,笑着道:“我们都辞官了,云家彻底离开官场,没有了权力,朝廷自然不会在意我们,否则我和父亲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来到这里。”

“是吗?那太好了,父亲和大哥就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云妙裳喜不自胜地叫了起来。

龙天行一边为亲人相见而高兴,一边却也为云家担心,沉声问道:“岳父,既然离开了官场,族人留在清月国没有问题吗?依小婿之见,不如把族人都搬过来,这里我还有点威望,应该不会有问题。”

“正等你说这句呢!总算没白来。”云从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

云璧点头道:“苏家攻势越来越猛,清月国久守难固,只怕凶多吉少,朝廷不需要我父子尽忠,我们也只好远避他乡了,这次来就是想看一看这边的情况,云家的其他族人都已在路上了,只是没有决定最后的目的地罢了。

“父亲,哥哥,就留下吧!不会有事的,相公息督一方,与叶大人交情极厚,有这两层关系,谁也不会说什么。”

龙天行点头附和道:“是啊!叶大人是爱才之人,若是知道清月国名将来投,一定会奉为上宾。”

“能安个家就好,做官就不必了。”

得到龙天行的保证,云氏父子都安下心,龙天行殷勤地安排酒宴。

酒过三巡,云璧问起了东征之事,“天行,听说天龙军就要东征了,你这里离银州最近,只怕不会清闲吧!”

“嗯!朝议说开春之际,发兵七十万东征银雪帝国,不胜无归。”

“七十万!”云氏父子大吃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流露出赞叹之色,为将者能统领如此大军,无论成败都已经足以自傲一生了。

龙天行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有什么事吗?”

龙天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声叹道:“如此军容,百年仅见,我身为上将,本应替国效力,可惜朝议已定,我无缘参与东征,实在是人生一大遗憾啊!”说着连声感叹。

云璧统兵多年,自然明白大战在即,不能统兵御敌的心情,提起酒壶为女婿斟了杯酒,含笑劝道:“天行,岳父宦海沉浮多年,深知官场的利弊,你现在已贵为一等公爵,大将军,又领了总督衔,手里捏着二十万大军,已是位极人臣,再立功勋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叶朝初建,内部依然不太稳定,切草给人留下口实。

“岳父的意思是……”

“功高震主!”

龙天行放声大笑,笑了一阵方道:“岳父大人多虑了,普天之下若论功高,谁能高得过叶歆叶大人,朝中文武的功劳加起来也比不上他,我的功劳哪能和大人相提并论。

云璧点点头,天龙朝是叶歆一手建立的,论功劳谁也比不上他,沉吟着道:“也许吧!以叶歆的度量和智慧,你这一代大概没事,但为了子孙后代,还是谨慎些好。”

“知道了,谢谢岳父大人的提醒,小婿会小心的。”

云从龙问道:“不知这次东征都是哪些大将?”

龙天行犹豫一下,想到云氏父子都是亲戚,又千里来投,便直言道出了几位领兵大将的人选。

云氏父子听了不禁面面相觑,燕平、狼牙和周大牛虽然在草原领兵,但在外人眼中都是名不见经传之人,司马正是龙天行的副手,却越过上司成为统军主帅,这项人事安排实在诡异。

龙天行正色道:“不是女婿不信任岳父和大舅,只是事关军机,还望你们能保密。”

“那是自然,只是叶歆如此安排,实在耐人寻味。”

“岳父!您的意思是……”

云璧笑道:“无论如何,七十万大军东征胜率至少有九成,而南面的苏家的西征也是如此,想必再过两三年,天下便可呈现北叶南苏的局面。”

“是啊!这一仗打完就和平了。”

“天行,虽说叶歆的东征将帅名单中没有你的名字,但你坐镇此处,卷入战争已无可避免,多少也要做些事情。”

龙天行点头道:“不错!如果我能率军攻破葫芦谷,银雪军必乱,对东征大军正面进攻十分有利。”

“贤婿,我们从长计议。”云璧看了儿子一眼,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第七章

叶歆微微领首,淡淡地道:“此人胆识谋略都不弱,他若是从两侧绕行,必定会受到追击,如今我大军重心南移,全力对抗赵玄华的主力,中央相对空虚,他也许会以我为目标,只要杀了我,大军就会内乱,到时侯他们便有可乘之机。”

听闻对方的意图,赤温不禁勃然大怒,虎目圆睁,手扶剑柄大声道:“他敢来,我就让他再也回不去。”

叶歆笑道:“好了,传我命令,殿后大军迅速向南北两侧移动,打开口子迎接敌军。”

赤温倏的一愣,惊问道:“南北移动?中央岂不是空虚了?这样太危险了吧?没有理由与一只发疯的野兽正面相碰。”

叶歆胸有成竹地笑道:“抓蛇最好用的就是布袋,向两侧移动的大军在外人看来是增援两翼,其实是撑大袋子,让蛇更有信心钻进来,只要他肯进来,我们可不怕被他咬伤了。”

赤温眼睛一亮,赞叹道:“大人果然英明,属下立刻就去办,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赤温!”

“是。”

“你领禁军护卫中军,我要看到像铁板一样的防御,别让我失望哦!”叶歆笑着挤了挤眼,请将不如激将,赤温也是血性男儿,这样的挑拨比鼓励更加有效。

赤温果然受了刺激,傲然一笑,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我会制造出一块烧红的铁板,先烫下一层蛇皮再说。”

“去吧!”

叶歆早已不怀疑这场战斗的结果,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对手的死伤人数,这要视乎赵玄华是否冲动而定。

果然,不到三更时分,钻入黑暗处的银色毒蛇终于探出了恐怖的蛇头,张着血盆大口,亮着剧毒的撩牙,准备狠狠地在天龙大军的要害处噬上一口。

蛇头处,武壁疆便是撩牙,他本就长得相貌堂堂,银甲罩身更显得英气逼人,手中银枪亮如灵蛇般飞舞,所到之处血花四溅,惨叫声连声而起。

他本可以选择绕过天龙军营,从无人之地渡河回家,但他不知道赵玄华的主力军是否已经登岸,若是如此,他的消失将会严重影响整个战局,危及银雪大军的存亡,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死拼。

看到如此身影,他身后的士兵们都觉得胸口一团豪气上涌,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个个瞪着血红色的眼珠子杀入中军的背部,很快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直扑叶歆的中军行辕。

天龙士兵训练有素,却也很少见如此神兵,虽然是敌人,但都不由自主地挑起大拇指,暗暗赞叹对方。然而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动手又是另一回事,主帅就在身后看着,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全军的荣誉,如何也不能让这条毒蛇吞噬,因此一个个抖擞精神,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狠狠挤压着银雪军的冲击阵式。

一座钢阵横摆在武壁疆的面前,布阵的都是最精锐的禁军,在赤温的率领下如巨山般稳立不动,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就像野牛低下头扬起锐利的双角,准备发动最致命的攻击。

看到铁板似的防御阵式,武壁疆竟找不出一丝破绽,若想越过只能死拼,但第一排的强弩兵已经令他的骑兵心惊胆寒,更别说后面的长弓兵、盾牌兵,还有最后方等待冲击的骑兵队,不禁暗暗心惊:“叶歆不愧是一代英杰,所率之兵果然不同凡响,如此严密的防御体系,别说五万大军,就算有五十万人也未必能冲突。”

犹豫这一当口,他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排尸阵,都是在强弩之前死于非命。

看到这些,武壁疆已经没有选择了,眼睛一瞪,举着被鲜血染红的银枪朝前一指,扬声叫道:“兄弟们,叶歆就在前面,我们是最勇敢的战士,有仙主保佑,此战必胜,大家随我杀!”

“仙主保佑,杀啊!”巨大的喊杀声惊天动地。

此时,又一阵杀声跃然而起,如龙吟般响彻大地,摆成横阵的禁军士兵同时发出低吟的吼声,像是巨龙在咆哮,又似乎猛狮在怒吼。

银雪军的战马似乎受到惊吓,响起一阵长鸣。

刀剑相击,鲜血横流,战争恶魔开始饱尝它最喜欢的鲜血与死亡。

挥刀,刺枪,一个又一个倒下,茵绿的大地被鲜血染红了,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叶歆站在一辆特制的战车上,静静地凝望着杀声震天的战场。这就是战场,耳边除了杀声和呐喊声,还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像是天地在咆哮他的无情,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杀戮,死亡,仅此而已。

满身鲜血的武壁疆杀得连眼珠都红了,但他依然很冷静,四周的变化悉数落入眼中,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大军已被重重包围了,围得就像铁捅一般。

看来还是太勉强了,敌军的防御真是太顽强了,叶歆—人中之杰,果真当世无双。

“大人,我们杀出去吧!”他身边的亲兵回头问了一句,还没等到主将的回应,一支飞箭已洞穿了他的咽喉,尸体重重栽倒,与他的同伴们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武壁疆满眼悲枪,仰天看了一眼星空。

“全军向后转,杀出去。”

在武壁疆的带领下,剩余不到一万的士兵如潮水般向后涌去,如同一把巨锤,狠狠地敲打在人组成的墙壁上,又一次发出了轰鸣声。

赤温喘了口气,跃马回到叶歆身边,含笑道:“大人,敌人开始突围了。”

叶歆看了一眼满地的死尸,在火把的照耀下,臂上那一条条黄带像针一样刺激了他,如果没有这条黄带,银雪士兵未必能发挥如此强大的战斗力,然而这条黄带可以让他们变成猛虎,也可以变成祸害天下的毒蛇。

“不接受投降者,杀无赦。”

赤温因为对对手的顽强产生了敬意,所以前来讯问,没想到竟得到这样的回覆,不禁愣在当场。

叶歆甩眼望向身边卫士,沉声道:“传我军令,杀无赦。”

“是!”卫士坐在马上行了礼,然后便飞快地跃入了前方的杀戮中。

“大人有令,杀无赦。”

“散开,用弓箭。”赤温朝长弓兵方阵摆了摆手,一万弓箭手整齐地向前迈进。

看到突然张开袋口,银雪大军仿佛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没命似的往前狂奔,毕竟求生是每个人天生的意念。

突然,箭羽破空之时发出猛虎般的咆哮声,士兵们下意识回头一看,箭如飞蝗,像是被捣了巢穴的蜂群,一起落在了他们的脸上、身上,密集得似是倾盆大雨一般,避无可避。

银雪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呻吟,就被箭雨钉成了刺猜,转眼间便射中了一片,水远倒在了草原上。

一片又一片,此时的战争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由于叶歆下了死命令,所以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他们要做的只有—杀!杀!杀!

苍茫的大地又是一次呻吟了。

武壁疆的狼狈代表性地反应了银雪大军的整体状况,他们虽然主攻,奈何天龙大军这边早有准备,他们登岸的两翼不但不薄弱,反而是防御厚度最大的地方,只是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而已。

当赵玄华领着大军杀入游子河的时侯才发现,对岸的敌人密密麻麻,像是进了蚂蚁窝似的,箭雨更是如同暴涨的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扑来,清澈的游子河很快就被染红,被射成刺猜的尸体如潮水般往下游飘去,后面的士兵几乎要踩着同伴的尸体过河,感觉如同进了地狱一般。

新兵们首先挺不住了,看到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开始呕吐,剧烈的呕吐,几乎要把肠子都吐出来。

前方屡攻不克,天龙军的防御阵式如同铁壁一样,水泼不进、针插不入,就算仙主堂的信徒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前进不了半分,大部分士兵刚刚踏上西岸就成了冤魂。

赵玄华原以为可以背水一战,从而发挥出几倍的战斗力,然而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士兵,背水虽然不假,但敌人的战斗力与斗志都不输给他们,而且防守密集,没有任何破绽,银雪士兵即使有心与敌死拼,却也无用武之地,大部分的士兵连敌人的样子都没有看到就战死了。

岸的东侧,赵玄华焦虑不安地站在河岸上,急得脸色发青,恶狠狠地瞪着西岸的战况,牙齿咬得几乎出血。

张扬的脸色比他还要差,主意是他出的,军队是他安排的,成败关系到他的一生,怎能不紧张,一边慌张地观望,一边还不忘劝止皇帝,“皇上,敌势浩大,还是停止进攻吧!”

“不行,武壁疆已经冲过去了,他们定然会杀回来,到时侯我们东西夹击,必定能打开局面。”赵玄华依然抱着一线希望,也许是出征之初他就一直缺乏信心,希望从战争中获取。

“我军伤亡太重,这样下去,军力的差距就更大了。”谋士们也嚷开了。

赵玄华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现在输不起,也不想输,因而叫道:“不要废话,有力气就冲上去杀几个给朕看看。”

一番话吓得众谋士们都不敢说话了,担心再说下去会被一个命令调到前线去做敢死队,永远都不能说话,因此只能看着战场发愣。

西岸边至草原大约五十丈的地带变成了名符其实的绞肉机,却是对银雪军而言,无数英勇的士兵倒在了这里,死亡的人数太多了,后面跟上的士兵连插脚的空间都没有,只能踩着同僚尸体往前冲去,不时还被自己人绊一下,然后便成了尸阵的一份子。

杀戮一直持续着,弓兵不知拉断了几把弓,射出了几千支箭,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了,可敌人还是前仆后继,杀得他们都麻木,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也有的人杀得反胃,趴在地上干呕了半天,什么也吐不出来。

终于,赵玄华也撑不下去了,眼见黎明将至,他对于武壁疆的期待彻底放弃了,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撤兵”,然后便回到自己的中军行辕睡觉,失落的他连死伤人数也不管了。

剩下的人可没有他这么舒服,单是处理从战场回来的轻重伤者就足以让任何人头疼,除此之外还要清点人数,布置新的防御体系,直到天边泛白还在忙碌着。

突然,北线传来的一个噩耗震动了整个大营——余熊光战死,随同他一起出击的五万精兵只逃回来十九人,其中有十一个重伤,八个轻伤,可谓是彻底惨败。

接到这样的消息,大营内死气沉沉,出征以来的傲气与豪气都荡然无存,营盘中,草堆边,总能看到满身血斑的士兵们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叹气声、埋怨声不绝于耳,再加上身上散发的汗臭味与血腥味,仿佛地狱一样。

他们不是不想洗,只是河水早已被染红了,河里还漂浮着同僚的尸体,而他们却因为害怕,不敢去收拾。

“败得好惨啊!”

没有参战的军官和士兵们见到此情此景都暗自庆幸,没有卷入这场绞肉机般的杀戮之中清点数目之后,将领面对令人震惊的死亡人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因为死的实在太多了,多得他们无法想像,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如此巨大的损失,他们担心士兵知道战况后会有什么影响,更担心皇帝看到这个数字后有什么反应。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啊!不能获胜便只有败亡一途。”

赵玄华睡得并不好,一连做了几个恶梦后,他终于醒了,却又要面对另一个恶梦。

“什么!余熊光死了!”

“是!”

侍卫们都吓得面如土色,只等皇帝发作便往外跑,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赵玄华平静得就像一眼深井,即便外界狂风大作也波澜不惊。

赵玄华并不是镇定,而是吓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做不了了。

张扬的脸色黑得像锅底,这次行动完全由他一手策划,如今大败而归,十三万士兵战死沙场,还有七万伤兵,一夜之间就少了二十万战斗力,这种情况只能用惨败来形容,而他就是最大的责任人。

“武壁疆呢?”

“至今没有消息,他的部队也大都战死。”

“可恶!”张扬恨恨地一跺脚,转身伏倒在赵玄华的身前,痛哭流涕地道:“微臣愚策,害得大军损失惨重,还折损了两名上将,微臣罪该万死,愿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受军令重惩,请皇上下令处斩微臣,以安将士之心。”

赵玄华一脸颓然,昨日还意气风发的他就像一条软皮蛇,瘫坐在金色的大椅上,双眼发直,眼含惧意,嘴里喃喃自语道:“叶歆是怪物,天下没人能打败他,他是个怪物,怪物……”

帐内文武都愣住了,一个个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张扬本就没打算负责,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见皇帝没有反应,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劝道:“皇上切莫如此,我军虽败,仍有三十几万大军,还有后方千千万万的仙主堂信徒支援着我们,我们有仙主保佑,最终的胜利将会属于我们。”

正说着,一个血人从外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赵玄华面前,伏地连连叩了几个响头,哭叫道:“微臣该死,微臣未能守住登岸的通道,令大军蒙受如此惨重的损失。”

赵玄华吃了一惊,细细打量跪在面前的血人,认了半天才认出是武壁疆,不禁大喜过望,惊叫道:“武爱卿!你没有死?”

“微臣突破至敌军背后,发现后路被切,因此带着麾下大军硬冲叶歆的中军大营,不料敌军势大,弓弩强劲,我军虽然一时冲入,但最后还是寡不敌众,五万精兵全部洒血敌营,微臣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扮成死尸沿河漂流而下,这才回来。”说到最后,武壁疆竟失声痛哭起来,这是他人生最大的败仗,最大的耻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赵玄华就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孩,见到谁都像是英雄。

张扬在一旁暗暗松了口气,连武壁疆都不受重惩,自己当然会逃过一劫,心里窃喜,表面上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拍着胸脯道:“皇上放心,此奇耻大辱,我银雪帝国上下必然谨记于心,将来一定要用叶歆的人头祭奠死去的英灵。”

赵玄华此刻再也不敢有什么雄心壮志了,只盼着能在银州太太平平做几年皇帝就满足了,斗志消失,战意也没有了,指着面前诸将道:“联全靠你们了,务必要守住游子河一线,切不可让敌军趁机渡河。”

“皇上放心,我军早有准备。”

“这样就好,朕乏了,武将军也累了吧,都回去休息吧!

第四章

相比之下,赵玄华的朝堂上却没有这份平静,七十万大军正浩浩荡荡杀来,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对他们而言却是天大的灾难,新建好的皇宫大殿内气氛异常的紧张,文武百官都很清楚,这一战关系到银雪帝国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自己的一切,谁也不敢放心。

“七十万!那是多大的场面啊!”

“是啊,是啊,七十几万人同时杀来,吐口口水都能淹了一片,我们数来数去最多不过二十多万。”

“慌什么!”武壁疆狠狠地瞪了慌乱无措的文官们一眼,傲慢地道:“七十万大军又如何,我们常备大军虽然比不上他们,但我们有数百万百姓支持,仙主堂的百万信徒随时都会加入军队,反抗叶歆的不义之军,如此算来,我们的力量比他们大多了。”

朝堂中大都是仙主堂信徒,听了这话都深以为然,觉得单凭人数,己方未必吃亏。

但四大王将自己却无法安心,他们深知信徒中七成以上都是老弱妇孺,根本上不了阵,而青壮大部分已在军中,剩下的不多了,而且没有受过正统的军事训练,上了战场也未必能发挥多大的效用,唯一可靠的就是他们对仙主堂的信仰,使他们可以不畏生死与敌人作战。

看着渐渐平静的朝堂,一直忐忑不安的赵玄华也安心了许多,含笑看着文武大臣道:“各位爱卿,此乃我银雪帝国生死存亡之际,万望各位同心协力,共击来犯之敌,扬我国威,以示后人,同时也向天下昭示仙主堂的救人救世思想,想办法把仙主堂的范围扩展至其他地方。”

“遵命!”

“四大王将,此次敌兵势大,我们一定要做足万全的准备,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兵力不足的问题,联现在下令,全国总动员,凡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之男人,全都应召入伍,等打完了这场仗再让他们回去。”

“是!”四大王将欣然领命,现在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兵力不足的问题,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兵源,他们自信有实力挡住对方的进攻。

余熊光咧着嘴笑道:“皇上放心,敌军去年才结束战事,今年便动用七十几万人,我料天龙朝国内的粮草和军铜未必能支撑太久,定会采取速战速决之策,以雷霆之兵攻我不备。”

“此言有理,叶歆就算再富也撑不起连连征战,只要拖住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就会不战自溃,到时侯我军趁势追杀,可以一直杀到青龙城。”

“是啊!”

四大王将你一句我一句,把紧张的战局说成了家里的小事,举手就能化解,这种狂傲自信的气氛感染了其他官员,乐观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都渐渐露出笑容,仿佛不是他们受到大军攻击,而是引蛇出洞,正等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当然,朝堂上也有极少数非仙主堂的信徒,他们的心情远不如其他人那样轻松,没有宗教信仰的支持,他们更看重现实的证据,惴惴不安地为自己的将来而担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四月初,叶歆要率领大军出征了,青龙城内一片欢腾,文武官员都来到郊外,恭送大军出征。七十万大军出征,没有人相信这场仗会失败,他们的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军归来的景象。

冰柔的肚子渐渐大了,行动显得极不方便,丈夫出征也没有来送,只是在出征的前一夜举行了家宴,为叶歆送行。代替她出现的是紫如,并为叶歆奉上了三杯饯行酒。

“紫如,柔儿和孩子就拜托你了。”

紫如微笑道:“大人放心,紫如会照料好夫人和孩子。”

叶歆遥望青龙城头,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似乎这里将要发生什么事似的,但又没有任何证据,呆了一阵,他摇了摇头,甩去不好的念头,柔声又道:“你也要小心身子,别累坏了。”

“是,我会保重自己,等大人回来。”

难得叶歆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如此体贴,紫如心里像涂了蜜似的,笑容更加灿烂,看上去容光焕发,美色竟又添了几分,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惊艳,就连夜寒等有了家室的男人也不得不避开目光,免得牵动心神。

叶歆暗暗感叹,沉浸在爱河中的女子永远都是最美的,可惜自己亏欠的实在太多了。

“走了,保重!”

四月底,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叶歆亲率肃州的二十万大军抵达了银州草原区,暂时在高越城建立了中军行辕。

这些年周大牛和狼牙一直陈兵游子河西岸,与武壁疆相对峙,因此几次重修高越城,把一个小镇逐渐变成了军事重镇,许多粮仓都建在此处。

休整了几天后,大军再度西进,来到了位于游子河西面的草原,这里没有城镇,因此大军在广阔的草原上搭建了庞大的军营,与河对岸的银雪军相对,一边等待其他各路兵马集结,一边布置战术。

银州草原分成六大块,分别被几座大山和一些连片的湖泊分割,北方葛汗草原,中间有兰河、立丘、卡扎三块草原,南部分别是努儿草原和巴扬草原,其中卡扎草原就位于游子河西岸,草原带一直延伸到银州东部的平原区附近,是此次战争的重心所在。

周大牛和狼牙早就接到命令,正厉兵袜马,等待挥师东征,直捣龙溪城,见到叶歆领大军到来,显得格外兴奋,以最隆重的仅式相迎。

“大人,我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了,你终于来了,真是太好了。”年纪渐长的周大牛脾气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直率,逗得叶歆笑了起来。

“看来草原的生活还真的合适你。”

“我什么也不会,放牛放羊还算有点本事,哈哈!”

叶歆笑了笑,转眼望向狼牙,细细打量这位与他在凉城同生共死的亲密伙伴,含笑问道:“狼牙,等不及了吧?”

狼牙眼中寒光一闪,点头道:“大人说的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几年了,为了我那五百族人,不灭仙主堂,誓不为人。大人,您就下命令吧!我就算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会把银雪帝国给灭了。”

叶歆若有深意地点点头,却不急着找他说话,又与在座的族长们聊了起来。这些都是当年整顿天马草原内部时,随周大牛一起迁移到银州草原区的各族族长,虽说开始时都有些怨言,但看到银州的万里草原,心里都像开了花似的,再次见到叶歆,都发自肺腑地表达出内心的感激。

叶歆自然是好意相慰,并表示大战之后,牧民的低税率依然不变,已被列入基本国策,还有许多保护牧民的特别政策将要颁布,这些承诺顿时又引起一片掌声,族长们各个笑逐颜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寒暄了很久,叶歆以旅途劳累为由婉言拒绝了宴会的邀请,送走了族长们,他特意把狼牙留了下来。

狼牙知道他有事要安排自己去做,一直坐着不动。

“狼牙,还记得当年在凉城外的那一幕吗?”

“至死不忘。”狼牙眼睛像狼一般闪烁着凶狠的目光,五百族人陈尸凉城外的那一幕的确时时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像火烧一般,如今铁凉国亡国了,仇人赵和也死了,这笔仇就只能在仙主堂的身上找回来。

“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全都铲除掉。”

“好!”叶歆眼中也闪动着同样的寒芒,杀气腾腾,森然冷笑道:“这场战争的目的就是要消灭仙主堂,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到消灭仙主堂的重要性,所以我只能特别交代你,一些事情也只能让你去做。”

狼牙腾的跳了起来,神色坚定地道:“大人,既然让我做左路军主帅,事情交给我去办吧!”

“我的目的就是如此,虽然周大牛是前军主将,但你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关键人物。狼牙心头一热,单膝跪倒在地,正色道:”请大人下命令,狼牙万死不辞。“

叶歆没有急着下命令,搀扶他站了起来,语重心长地道:“事情可能很危险,而且成功之后,对你个人而言,只怕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可能有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是危险,你最好想清楚。”

狼牙想都不想,毫不犹豫地道:“为大人尽忠是我的本份,就算再难的事我也不怕,大不了我回去做我的族长就是。”

叶歆拍着他的肩头笑了笑,赞道:“好!我要的就是你的决心。你放心,我已在天马草原拨出大片草地给你的族人,无论成不成功,他们都不必再担心日后的生活。”

狼牙放声大笑,豪迈地道:“既然如此,狼牙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叶歆见他态度坚定,又深知他的性格忠义,这才道出了自己的安排,“我要你带领麾下五万铁骑,从北部冰原绕路进行,直插龙溪。”

“冰原!”狼牙吃惊地看着他,那是一片非人类可以进入的区域,虽然空空荡荡,但自古以来谁也不敢打那里的主意。

叶歆郑重地点点头道:“对,就是冰原,只有走那里才能出其不意。”

“可……我们能过去吗?”

“当然。”叶歆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幅手画的地图铺在桌上。

狼牙看了一眼就认出是银州的地图,奇妙的是在冰原的边缘有一条用红笔勾划的线,从银州草原区一直延伸到银州东北部的山区,与标明冰原边缘的那条黑色的长线几乎重叠。

“难道就是走这条路?这里有路吗?”

叶歆指着红线道:“在冰原的边缘地带有一条通道可以直达龙溪城北部山区,那里不可能有敌兵驻防,只要你成功穿过那条通道,便可直达龙溪城一带的平原地区,而我带着其他人坐镇游子河边,把银雪帝国所有的兵力都吸引过来,到时侯你的大军便可如入无人之境,一举击破敌人的中枢。”

狼牙眼前一亮,点头赞道:“果然是妙计。”

“那条路是很久以前一位前辈高人找到的,世上除了我,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因此只要找到路就必然成功,问题是如何找到这条路,这一点需要你自己去察访。”

狼牙含笑道:“大人放心,我拚死也会把路找出来。”

“我当然相信你。”

狼牙眼中闪动着光芒,咬着牙道:“成功之后,我带兵杀入龙溪城,把那些狗贼都砍了。”

叶歆站了起来,望着窗外的天空沉默了很久,道:“我现在下一道命令,事关机密,只有在你成功进入龙溪城北面山区时才能告诉手下的士兵。”

“是,请大人下令。”狼牙见他神色极度凝重,微微感到有些不安,接下的命令一定非常惊人。

叶歆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道:“凡遇手系黄带且不除者,杀——无——赦!”

狼牙黑瞳猛然一缩,脸色刷的白了,这时他才意识到叶歆要他去干什么,带着几万铁骑杀到没有士兵防御的后方,那几乎就是屠杀。

“所有吗?”他谨慎地问了一句。

“所有!”

狼牙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应道:“好的,我会完成任务。”

叶歆显得很高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狼牙能如此爽快,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他望着帐外的天空喃喃又道:“为了天龙朝,为了子孙后辈,我们也许要背负千古骂名,但恶人总是要有人去做,你放心,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

狼牙放声一笑,坦然道:“大人这是什么话,大人是狼牙的主公,又同生死共患难过,既然大人要做大事,属下又岂能在乎小小虚名。”

“好兄弟,任务就拜托你了,你记住,任何阻拦你的人,都可以把他抓起来,就算是周大牛这些统帅也是一样,做大事者切勿手软,当断则断,此事重大,不做的彻底,还不如不做,祸害更大啊!”

“大人放心,我只听大人的,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指挥我。”

“好!”

“我什么时侯出发?”

叶歆道:“你先做准备,派几个小队前去探路,再准备好御寒的衣物、粮草,以及食物,肃凉二州的大军赶到,你就带兵向北移,表面上是把正面让给中央军。

“明白了。”

叶歆紧紧握着他的手,感激地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应该由我亲自去做,但大军离不开我,只能拜托你了。”

说罢,他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狼牙实实在在叩了一个响头。

狼牙吓得脸色煞白,泪水一下涌出眼眶,连忙跪倒在地,咚咚还了三个响头,毅然道:“大人放心,狼牙以族人的名义起誓,若不能完成大人交待的事情,愿将全族人的脑袋献于大人帐前。”

“谢谢了。”

望着狼牙离去的背影,叶歆一阵感慨,放眼朝中,忠心耿耿之臣数不胜数,但能执行这个行动的只有狼牙一人,其他人就算与他再亲近也不会接受这项任务,扎猛如此,龙天行也是如此,黄延功或许会答应,但他不可能像狼牙如此坚决,毫不犹豫地动手。

七月,草原开始进入最温暖的季节,太阳虽然火热,但在草原之风的轻抚下,感觉很舒服,让人觉得精神抖擞,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清澈的游子河缓缓往南方流去,水里的鱼群欢快地游来游去,丝毫感觉不到两岸剑拨弩张的紧张局势。

东岸,赵玄华亲自领兵坐镇此处,朝中大将几乎都到了这一线,只有孟海塑领兵镇守南线,以防龙天行进袭南翼。

经过几次强行征兵,如今的银雪大军已有五十八万人,人数上与天龙军倒也相差不远,但新召入伍的士兵都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而且其中有许多都是被迫入伍,心里并不情愿,因此士气不高,军心也不齐。

相比之下,河对岸却是士气高涨,军心统一,隔河相望只见千里连营,旗帜鲜明,声势极其浩大,不时传出的鼓声与呐喊声如同九天惊雷,炸得东岸银雪新兵们胆颤心惊,若不是赵玄华设置了督战队,防止他们逃走,只怕早就是一大批士兵逃跑了。

看到叶歆大军的军容时,赵玄华的脸色也是一样的苍白,他虽然占据了皇位宝座,但真才实学着实有限,统兵的才能更弱,上次亲率大军南征,却被叶歆和龙天行突然插手,闹得铩羽而归,便是最好的证明。

唯一令他沉静的就是天龙大军自来到游子河畔便一兵未出,一仗未打,甚至连挑衅都没有,每日都可听到操练的声音,气氛既紧张又平静,让银雪大军这边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冒然行事,做为防守方,他们当然希望对方越晚进攻越好,这样他们才能完成大军的集结工作。

第八章

天龙军营的情况刚刚相反,一夜大胜,杀敌无数,全军上下都士气大振,一夜不眠的将领也是精神抖擞,不断来往于军营与中军大帐,禀告死伤的数目,同时纷纷向上司提出渡河战争的要求,周大牛、燕平等主帅自然也希望能乘胜追击,因此也都跑到了叶歆的帐中。

“大人,杀过去吧!”

“我军大胜,若不乘胜追击就太可惜了,进攻吧!”

“末将愿为先锋,斩下赵玄华的人头。”

叶歆却显得十分悠闲,昨夜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敌人仍有三十余万人,纵使攻击力不足,要防守大营却依然绰绰有余,自己兵力一旦过河,防御体系就必须做出变化,从防御性的阵式变成攻击性的包围阵式,人数上虽然可行,但防御的厚度就必然下降,有利于敌人突破,不利于自己防守。

更重要的是,他刚刚接到龙天行传来的书信,孟海塑的大军已被诱出葫芦谷,困守在天目城内,而龙天行的大军把天目城重重困住,趁机取得了葫芦谷,打开了进入银州的通道,这是南线战事重要的转折点,一旦龙天行引兵杀入银州,赵玄华必然首尾难守,面临两面夹击的危险。

当然,他更期待狼牙那数万铁骑在银州中心区搅个天翻地覆,如此一来,赵玄华必然撤退,此时再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东掩杀,一战可定。

面对众将的要求,他是淡淡说了四个字——不许出战。

众将当然不明白,还想再问,却被赤温都请出了中军大营,无奈之下只好收拾心情,回去休息,准备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下一场战斗。

银州北部与冰原接壤的地带,一支奇兵正悄然无声地向东挺进,道路虽然不好走,但来此之前狼牙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是衣服还是粮草,都经过叶歆和狼牙的精心安排,更有一支秘密的运粮队跟随在后方,时刻提供充足的补给。

大军行动很迅速,当赵玄华在游子河初战大败之际,他和五万铁骑已离开了冰原,进入银州东北部苍凉无人的荒山。

这一刻,狼牙知道自己离成功已经很近了,然而另一个难题随即出现,因为他必须向手下宣布叶歆的格杀令,这种命令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万一途中出了任何错漏,后果难以预料。

因此他没有立即挺进平原地带,而是在一座山谷内暂时停了下来,并开始向全军传递叶歆的命令。

听到“格杀令”后,全军一片哗然,虽然开拨之前狼牙已有些暗示,但要进行如此凶狠的命令,的确不是立即就能接受的。

幸好,这些骑兵都是天马草原各部族召募而来,性情与一般的士兵大不一样,这些年一直都在狼牙的麾下效命,对这位主帅十分敬重,想到连主帅都接受的命令,自己没有理由反对,如此一来,反对的声音便渐渐小了。

看到士兵们充满斗志的眼神,狼牙这才带着他们离开山谷,这支黑衣黑甲的铁骑队犹如从深山窜出的毒蛇,狠狠地咬中了最近的桧山城。

桧山城,银州北部的小城,平时并不受人注意,就连肆意扩张的仙主堂也漠视这个山区边缘的小城,城内也没有受到战乱的侵扰,民风依然是那样纯朴。

狼牙的五万大军很快就占据了这里,当士兵们发现城里没有一个人系着黄色布带,都暗暗松了口气,就连狼牙也是如此,虽然决心已下,但真正面对屠杀之时又是另一种心情。

城中百姓对于这支从天而降的大军无不大吃一惊,但看着纪律鲜明的天龙士兵,他们打内心都产生了好感。

这支草原牧民组成的军队没有一般军队惯有的不良习气,出身低微使他们更在意与普通百姓之间的关系,而好客豪爽的他们也在行为上把自己的特性表现出来,不少士兵趁着休息时间竟帮城中的百姓做起了事情,有的补屋顶,有的挑水,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人似的。

此景此情,不能不打动桧山城数千居民的心,他们开始相信这支天龙大军,也许是他们心里依然把自己当成了天龙朝的子民。

一切原本很平静,然而随着仙主堂派来的征兵使者出现,这份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什么?仙主堂使者到了城外?”狼牙正打算进兵龙溪城,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能不让他醒觉。

他登上城头一看,城下只有一名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白色的绸衣,手上系着黄色丝带,明显是仙主堂的信徒。

“什么人?进城干什么?”

由于城上依然竖着银雪大旗,仙主堂使者并不知道城池已落入敌军之中,傲然朝着城头叫道:“我是传命大臣,奉皇命来桧山城征兵,你们快快开门,否则别怪我发火了。”

“征兵?”狼牙吃了一惊,细心的他感觉到前方的战事有了变化,高声问道:“不是早就征过兵了吗?”

“南线战事吃紧,兵源不足,所以要征兵,这是为国尽忠,你们这些守城的士兵也要去前线为国效力,别在这里享太平福了。”使者有些纳闷,这样的小城没有理由会有这么多士兵,以为是朝廷忘了调集他们。

狼牙感觉到他生疑,甩眼给旁边的卫队长。

卫队长心领神会,张弓搭箭,一箭就朝使者射去,没等使者反应过来,已经被活活钉死在地上了。

“南线一定是指龙大将军的地盘,看来我们军又有了大胜仗,我们也不能再拖,大家今夜准备,明天一早动身,直扑龙溪城。”

“是!”

深夜的龙溪城像一只懒惰的野猪,静静地伏在大地上沉睡着,丝毫不知道危险将至。

赵玄华亲自出征后,城里便没有什么驻军了,只有三千老弱残兵守护着新建不久的宫殿,城门附近的盘查并不严紧,因为人们都觉得战争离他们太远了,就算叶歆和天龙的东征大军长着翅膀也飞不到这里,更何况前线还有数十万大军守护着疆土。

入夜时分,张古在亲兵的护卫下悄然进入了国都,他的五万士兵拼了命才挡住龙天行的前锋,但他很清楚,一旦龙天行的主力杀来,他这战斗力不强的五万人根本挡不住,然而西线的战事一样吃紧,折损二十万人的主力军只有防御的能力,谁也不敢再提击破敌军,他们已被叶歆吓破了胆。

“去刑部。”望着熟悉的城市街景,张古忽然有一种失落感,仿佛这个城市正在离他而去,感觉很奇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那只是传闻吧?叶歆的大军都在西南两线,哪有军队能到这里?”亲兵队长嘟嘟嚷嚷地说着,深夜赶路的疲意使他很是不满。

张古没有回应,怅然望了望天空,这次回来是因为有人报称在龙溪城北面丘陵地带发现了天龙军的影子,虽然他不相信敌军会悄然无声地到达这一带,但还是不得不赶回来看看情况。

毕竟国内空虚,大军都在西南两线作战,如果国都出现了敌军,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与之抗衡,更重要的是一旦国都丢失,军心士气将会大受影响,而民心也会有所动摇。

这些年虽然仙主堂积极扩张,但百姓之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心存疑虑,就算加入了仙主堂也只是观望,这批人的忠诚并不值得期待。

“希望能撑下去。”

就在张古进城后的两个时辰,龙溪城北面的高地上突然出现了巨大的黑影,狼牙在向导的带领下像蛇一样游动于各城之间,白天藏于密林山谷,晚上才急促行军,虽然有人察觉到什么,但消息传播的速度并不比大军的速度快多少。

站在高地上眺望南方,龙溪城就像一个神秘的美人,黑夜下透出诱人的魅力。

“族长!看样子我们到了。”

同是牧民出身,士兵们都习惯称狼牙为族长,狼牙也很喜欢,这样可以拉近他与士兵之间的距离。

“嗯,我们到了。”狼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四名总兵,沉声道:“据报城中只有三千守军,根本不足以抵挡我军,只是不能让消息走漏,因此你们四个一定要坚守四门,除了我亲自出现,否则谁也不能打开城门,听到了没有。”

“是!”四人齐声相应。

狼牙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右手抽出腰间的马刀,眼神变得像鹰一样锐利,盯着龙溪城看了一刻钟。

“进兵!”

随着马刀一指,四路大军如同四只手臂,同时伸向龙溪城的四门,而狼牙领着中军一万骑兵等待着一场惨烈的杀戮。

城里静悄悄的,人们大都已进入梦乡,谁也没有想到灭顶之灾突然降临在他们的头顶。

张古刚刚回到自己的府里,打算休息一夜,天亮后立即调查事件,然而正当他梳洗完毕准备上床的时侯,大地突然颤动了。

“什么声音!”他像受伤的野兽般跳了起来,惊颤的目光扫动着摇晃的火苗,细心倾听着隐隐传来的声音。

声音很沉重,像是无数声音组合而成,就像心跳一样,让人感觉很压抑。

他一个箭步跳出睡房,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声音?”

卫士们刚睡下,一路狂奔都累了,因此没有人回应,片刻之后才有府内守夜人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人,好像有军队!”

“军队?”张古顾不得仅态,穿着小衣就扑到守夜人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急声问道:“哪里来的军队?不可能有军队?”

“大人,您听,这分明是万马齐奔的声音,小人以前在草原上生活过,常常听到牧马齐奔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声音,像打雷似的。

守夜人的目光很镇定,声音也很清晰,让张古找不到半点怀疑,心里顿时如同雷击一般,银雪大军本就没有多少骑兵,全部都调去了西线,这一带根本没有骑兵,如今万马齐奔的声音只有一个可能——天龙骑兵杀来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

没等他思考清楚,一名卫士跌跌撞撞冲进来叫道:“大人……敌军杀来了。”

张古心头吹起一阵寒风,脸色刷的白了,瞪着卫士问道:“怎么回事?有多少人?”

“好多人,好多马,全是骑兵,一眼望去全都是,他们把四门都占了,城已被他们封锁了,一个也逃不出去了。”卫士慌得有些语无伦次。

张古一屁股坐倒在地,呆滞的目光望向天空,却发现满天的星星不知什么时侯都休息了,只留一片漆黑的夜幕。

“完了,银雪帝国完了,彻底地完了。”

有一点他很纳闷,想知道这支骑兵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大人,我们怎么办?”

张古深深地吸了口气,苦笑道:“城里不过三千老弱残兵,抵抗没有任何意义,你去找敌方的主帅,告诉他,城里不抵抗。”

“这……不大好吧?”

“我们已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已。”张古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入了自己的房间平静的城市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心慌,平民都从睡梦中被惊醒,看着街上盔甲鲜明,队列整齐的天龙大军,吓得都躲回了家中。

半个时辰后,狼牙带着一万骑兵也进入了龙溪城,看着丝毫没有抵抗的城池,他的眼中又多了一份犹豫,但想到临走时叶歆的重托,眼神再次锐利起来。

“都控制了吗?”

“全城都在控制之中,守卫皇宫的三千银雪军已放下武器,受我军看管。”

“领布禁黄令了吗?”

“还没有。”

狼牙点点头,望着直直的大街发了一阵呆,沉声道:“你们负责把守每个重要的路口,如遇抵抗,格杀勿论。”

“是!”

“中军,跟我走,我们一条街一条街,颁布禁黄令,拨出你们的马刀,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在执行命令,哪个坏了大事,别怪我不念旧情。”

“是!”

响亮的声音打破了低沉的气氛,在夜空下分外嚓亮,附近的居民都感觉得到。

七天,龙溪城经历了历史上最血腥最惨痛的七天,俗称“血色七日”,这座名城原本拥有五十余万百姓,但七天后能平安活着的人居然只有两万人,其他人都成了狼牙屠刀下的产物。

偌大的城市被分成了三个区域,军队总部在皇城,信徒在东北城,非信徒在东南区,屠杀自然也是在北城。

但狼牙很聪明,他知道一旦全城暴动,他的五万骑兵根本压制不住,因此借审查背景之名一批批地召唤城中的百姓,每次一批三千人,其他的平民根本不知道那批人怎么了,因为他们连街道都出不去,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整座城池被血腥气笼罩着,就连执行任务的天龙士兵都感到极不舒服,呕吐成为了每日必不可少的现象。

狼牙也许是最平静的人,一开始他与士兵们一样,对杀戮感到极度的厌恶,然而当他翻阅仙主堂的记录时,才明白叶歆为什么要下这样一个残忍的命令。

因为这次屠杀仙主堂信徒远比死在仙主堂手里的人要少得多,单是那一个个被仙主堂进行屠杀的城市名字就多达十九个之外,人数竟然超过了两百万,那些都是因为反对仙主堂传播教义,反对仙主堂的统治,而被屠杀。

更甚的是,仙主堂为了吸引信徒,无所不用其极,杀戮只是其中一项,而且是最仁慈的一项,有的家庭被迫献出妻女,有的则被迫献出刚刚出世的婴儿,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情况罄竹难书,至今还有许多人生活在痛苦之中。

“大人,结束了。”

狼牙合上了厚厚的记录,眼中的犹豫与不安彻底消失了,淡淡地道:“干得不错,接着把城池清洗一下,再把消息传出去,告诉附近的城市,天龙军正打算摧毁仙主堂的圣殿和圣像,龙溪城的信徒拚死保护,但力量不足,要求全国的信徒前来支援。”

“您的意思是……”

狼牙冷冷笑道:“面对死亡与杀戮,只有真正的仙主堂信徒才会来,这样就可以避免杀错人,我们也轻松一些。”

“大人……我们实在不想杀了。”

狼牙淡淡一笑,随手把记录扔到下属的怀里,道:“拿去看看,看完了,你就会改变想法了。”

为了安抚士兵们的心情,这份记录被抄录了许多份,传送到各个军营之中,这些士兵原本都是纯朴的牧民,并不喜欢杀戮,但当他们看到仙主堂的记录,他们的同情立即化成了愤怒,内心的自责也一扫而空。

第九章

龙溪城被占,张古也死在了屠刀之下,失去了主帅的部下溃不成军,很快就投降了,龙天行也知道禁黄令,因此对仙主堂的信徒较为敏感,见这些都是新兵,没有仙主堂的信徒,多少有些安慰。击破防御层后,他又进取龙溪城外围诸城。

听闻后方传来坏消息,赵玄华的大军彻底丧失了斗志,那些强召入伍的士兵开始逃跑,有的向东逃,有的向西跑,越过游子河向天龙军投降,如此一来,军心更加涣散。

“敌军开始溃败?”

赤温兴奋地道:“是,我们接纳了大量降兵,他们异口同声都说龙溪城被攻破了,后方已落入我们的掌握之中,赵玄华和他的大军军心动摇,斗志全消,正打算后撤呢!其实也就是溃败。”

“龙溪城被攻破了!”叶歆呆了呆,急切地叫道:“快!快找个降兵来,我要仔细盘查。”

“是!”赤温闪身便走,很快就领着一名降兵进入中军大帐。

从降兵嘴里得到答案,叶歆整整一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像石头一样静静地站在游子河边,无论谁跟他说话都置之不理,仿佛灵魂出了窍似的。

当然,游子河西岸数十万大军中没有一个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狼牙成功了,这就意味着无数亡魂已死在“格杀令”下,他的情绪又怎能平静下来呢!

“苍天啊!希望我这一次的决定是正确的,仙主堂是大地上的一颗毒瘤,不挖掉它,整个人类世界都会受到病魔的侵害,甚至是死亡,我不求什么,只希望做一把利刃,把毒瘤彻底割掉。

“狼牙,辛苦你了,做这样的事情,大概很难受吧!”

第二天清晨,当旭日的金光洒在叶歆身上之时,他突然动了动,转身看了一眼站在身后一夜没合眼的赤温,正色道:“传我将令,全军准备突袭,一旦敌军拨营,立即渡河猛击。”

“是!”

“命令前军的骑兵向北靠拢,禁军的骑兵向南移动,以绝对的速度压制敌军的两侧,不要让任何一支敌军向两翼窜逃。”

“属下明白。”

“还有一个命令。”叶歆顿了顿,盯着赤温道:“仙主堂是邪教,必须铲除,降兵之中如有人不除黄带,杀无赦。”

赤温愣了愣,想说什么,但见了叶歆杀气腾腾的表情,吓得话又咽了回去,躬身一礼,转身便往大营走。

叶歆仰天看了看浮云,身子突然一晃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这是他第一次当众施展遁术,周围的士兵无不骇然,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有的惊叹,有的惧怕,有的不安,都为拥有这样的主帅而紧张。

叶歆并不是显示自己的力量,只是急着要看看银雪大军军营内的情况,当他踏入军营,强烈的动荡感立即传入心神,大营中到处都是奔走的士兵,还有许多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不是在说逃兵,就是在说龙溪城,整个大营看不见一丝笑容,有的只是泪水和惊慌。

赵玄华的大帐中更是慌乱不堪,都城被占,将领们都人心惶惶,因为仙主堂总部在龙溪城,那里是仙主堂教徒发展的重心,许多教徒都从外面迁到龙溪城,其中就有这些将领的家人,想到天龙骑兵挥着大刀在龙溪城的大街上狂奔,他们就不寒而栗。

赵玄华更感觉如同末日一般,若不是手中仍有二三十万大军,他也许早就吓趴下了,纵使能挺住,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煞白,看不见一丝血色,额上满是冷汗,一滴滴往下滚,嘴唇哆嗦,手指也在哆嗦,话都说不出来。

将领们各怀心思,都不说话,使得偌大的帅营死气沉沉。

半晌,武壁疆才打破了宁静,开始向皇帝提出自己的建议。

“皇上,我们不能再守下去了,即使守住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敌军虽然占了龙溪城,但这支奇兵人数必然不会太多,只要我们立即做出反应,应该可以很快夺回都城。而龙天行的大军人数似乎也不算太多,我们一并压制,游子河这边只要继续佯攻,使叶歆不敢追击,这样我们便可赢得足够的时间。”

赵玄华脑子里一片空白,早已没有了判断的能力,别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根本没有皇者的威望与气度。

武壁疆的策略虽然得到众人的同意,但谁留下来殿后却成了另一个风暴中心,留下来的人败亡机会很大,谁也不想做牺牲者,他们不说话,却都把目光聚焦在武壁疆的身上,一是因为他是提议者,二是因为他是银雪名将,只有他留下才能拖住天龙军的后腿。

在张扬的引导下,皇帝果然直接了当地把这个重任交给了武壁疆。做为坚实的仙主堂信徒,武壁疆也没有推搪。

决议一下,整个军营就更乱了,留下来做殿后部队的军营内一片哭声,有的哭着写遗书,有的甚至吓得昏死过去。其他军营却是一片欢笑,士兵们都为自己赢得了生存的机会而庆幸。

叶歆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大事已定,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消灭仙主堂。

对于狼牙的屠杀举动,第一个发难的是龙天行,当他领着部下进入龙溪城时,看到的是死寂的城池,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空的,店铺无人,街上只有士兵,没有百姓,此情此景不能不让龙天行大吃一惊。

看到前来迎接的狼牙时,龙天行立时开口相问,“人呢?这里的百姓呢?”

狼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问,淡淡一笑,平静地道:“大人有令,手系黄带不除者,杀无赦。”

“都……都杀了!”龙天行惊得腾腾倒退了三步,若不是手下扶着,差一点坐倒在地。

他的脸色先是煞白,随即又气得通红,颤抖的目光扫视着周围,街道宽广,商铺云集,可以想像在狼牙到来之前,这里是何等的繁华。

“不错,该杀的都杀了,一个不留。”狼牙轻描淡写的样子就像是剔掉了塞牙的碎肉。

龙天行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你这个屠夫!难道就不怕天理报应吗?”

狼牙哑然失笑,没想到堂堂大将军也会说出这种肤浅的话,淡淡地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军人的职责就是执行命令。”

“好好好,我不跟你说,我是大将军,现在由我接管龙溪城,你也要听我的调令,来人啊——”

“且慢!”狼牙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神色平静地道:“我是左路军主帅,直接受命于大人,任何人都无权插手,而且我领了大人的密令,全权处理有关仙主堂之事,请大将军不要插手。”

龙天行哼了一声,怒目喝问道:“我偏要管,你又能怎样?”

狼牙得到了叶歆的授权,也答应了叶歆的要求,不许任何人干涉此事,因此根本不惧怕龙天行的虎威,声音越来冷,森然道:“那狼牙只好对不起了,您虽然贵为大将军,但此次东征你不是主帅,无权干涉东征军的事务,我只好以越权为由,禁止大将军干涉任何事情,来人啊!请大将军到府里休息。”

龙天行眼睛一瞪,大声叫道:“你敢!”

“龙大将军,我已放出风声,各处的仙主堂信徒正在赶来,我的职责还没完呢,等一切解决了,再放您回去。”

龙天行吓得一哆嗦,颤声问道:“你……你还要杀?还没杀够吗?”

“斩草必须除根,如果因为怕痛就不敢挖去被毒性入侵的肌肉,结果只会是丧命,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想做什么圣人,在接受大人的命令之时,我已经有了遗臭万年的准备。”

龙天行彻底惊呆了,现在他才知道狼牙没有冲动,杀人也不是因为冲动,狼牙比任何时侯要更加冷静,思路更加清晰,信念坚定。虽然他不认同这个命令,但做为命令的执行者,狼牙的确没有错,错的应该是发布命令的人。

他突然仰头望天,朝着那白云之巅大声问道:“大人,这真是您的命令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明白!”

苍劲的声音直穿云霄,仿佛要传到千里之外的游子河畔。

狼牙神情肃穆地看着,淡淡地道:“龙大将军,您追随大人的时间比我早,应该知道大人的脾气与个性,做出这决定并不简单,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我不想强行改变您的想法,但我绝不会让大人的心血付之东流。”

“既然你有这种觉悟,我也无话可说了,凭良心做事吧!”

“我会的。”狼牙淡淡一笑,“城外很不太平,为免您的手下干涉军令,我只好这么做了,还有,听闻大将军与敌军交战,必然抓了不少俘虏,狼牙正想讨要,如今就自己去取了,若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日后狼牙再向您陪罪—带龙大将军去休息,好好招待,出了任何意外,拿头来见。”

“是!”

几名壮汉把龙天行将军硬生生拖入了赵玄华的宫殿里软禁了起来,一起软禁的还有随着龙天行入城的将领与亲卫队。

狼牙决心已定,不容任何人插手,软禁了龙天行后立即以左路军主帅的身分控制了龙天行大军,虽然有些阻碍,但他亮出了身分,又拿着皇命,龙天行大军的将领们都不敢说话,只能听他的摆布,所有的银雪军俘虏都交到了狼牙的手上,就连已经运往天目城暂押的也都在狼牙的要求下送到了龙溪城,结果自然又是杀戮。

仙主堂圣殿即将被毁的消息一经传出,果然引起了周围府县的巨大反响,大批仙主堂信徒急不可待地往龙溪城赶去,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是老信徒,有的则是刚刚加入不久。

狼牙一直在观望,并派人在沿途密查,发现离龙溪城越近,信徒越多,距离远了,信徒也就少了,龙溪城就像一块吸铁石,把仙主堂的信徒们吸附在周围。

这个发现大大减少了他的工作量,毕竟银州很大,要在每个府县搜捕仙主堂信徒十分困难,因此他选择了诱捕之计。

不明事理的信徒们哪里知道龙溪城的真相,只听说龙溪城的仙主堂信徒们都在为圣殿抗争,需要支援,因此就来,但当他们进入城门之后,等待他们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天龙士兵,还有严密的盘查。

狼牙又把城分成了三个区,一是驻兵区,二是非信徒区,经过盘问,自愿取下黄带的人被送入了这里,剩下的就是信徒区,也就是死亡区,那些坚实的信徒只要进入这个区域,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霎时间,龙溪城变成了一个黑洞,任何人进去都再也出不来了。

外界的人当然不可能知道龙溪城如地狱般的情形,至少在赵玄华和二十几万败军心里,那里依然是最值得投奔的地方,在数十万追兵的穷追猛打之下,武壁疆的防线不到一天就被冲垮了,骑兵从南北两翼包抄夹击,步军则从中路追击,就像两只利爪抓向逃窜的银雪军。

本着除恶务尽的宗旨,叶歆在追击之前又下了一道命令——“取一条仙主堂信徒专有的黄带赏一两白银,同时提交大将人头者,升三级”。

换句话说,二十几万银雪士兵就等于二十几万银子,这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是何等的诱惑,因此命令一下,所有的天龙士兵都疯狂地追捕银雪士兵,见到臂系黄色布带的士兵就像见到宝贝似的眼睛发亮,没有敌人举起兵器,一群天龙士兵便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

这道命令是特意针对仙主堂信徒的,因为黄带是仙主堂至高无上的标志,只要是忠实的信徒,他们就绝不会让人抢去,如此一来,很容易便能分辨出谁是仙主堂信徒,所以叶歆又有了第二个命令——“反抗者,杀无赦”。

士兵们很快就完满地完成了任务,只要乖乖交出布带,他们都一律放过,不愿意的,他们毫不客气,一刀就宰了。

眼见大功即将告成,叶歆显得格外兴奋,抓到赵玄华是退早的事情,现在唯一可担心的就是能否真正铲除仙主堂对社会的危害。

很快,天龙军的防线已经推近了五百里,进入城镇较多的平原区,偏远的城镇很快就换上了天龙朝的龙牙大旗,除了逃兵外,这些城镇的仙主堂信徒较少,信念也不坚定,因此没有制造多少麻烦。

十月初八这一天,赵玄华几经周折,终于带着残兵败将们回到了龙溪城,得到的却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城池,昔日繁华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空荡荡的大街如同鬼域一般,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皇上,龙溪城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可是一个拥有五十万平民的大城啊!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

“我怎么知道,都逃了吧!”

赵玄华哪还有心思去管平民,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在龙椅上多坐几天,免得日后后悔,因此没有理会手下的话,一直奔入自己的宫殿。

张扬等人却没有他这份闲心,看着空荡荡的城池,他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城中无粮。

“没有粮食可麻烦了,大军仓惶而逃,辎重队全都被天龙军吃了,我们身上只有些干粮没有粮食补给,只怕撑不了几天。”

“这是个大问题,必须去其他城池取粮,否则我们就得放弃此处,把都城移到富庶的地域,确保大军能吃上饭才行。”

张扬的提议刚出口,城外就发生了变化。

突然,城外响起了喊杀声,张扬等将领登上城头,发现城池已经被狼牙的天龙军死死地围住了,其中大部分都是骑兵,坐在马上耀武扬威,不断向城头做出挑衅。

银雪士兵早就被吓破了胆,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没有一个不感到害怕,都躲了起来不敢伸头,但其实他们的人数更多,只是缺乏了自信与斗志,战斗力早已消失得差不多了。

将领们无不面面相觑,城中无粮,这样下去,所有的人要在龙溪城里活活地饿死,没人例外。

“怎么办?”

面临生死存亡,将领们的内部也出现了分歧,各怀鬼胎,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有的要突围,有的要死战,有的想着投降,各怀己见的情况下,什么决议都没有达成。

相比之下,城外则是一片喜气洋洋,随着主力部队的陆续到达,城外的包围网更坚厚了,狼牙也放心下来,把手下的五万骑兵带出了战场,向西移动,去见叶歆。

随同他一起前去的还有龙天行,目睹了龙溪城的杀戮,他的内心充满了悲愤与失望,刚获得自由就写了一份奏章,弹劾狼牙滥杀平民、监押上司等七项大罪。

叶歆在赤温的中军保护下缓缓地西进,一边走,一边扫荡散逃的银雪士兵,与狼牙和龙天行相见是在龙溪城西面三百里的须木镇。

第十章

看着一脸气愤的龙天行,叶歆已心知肚明,正是因为龙天行耿直的性格,所以没有让他参与东行,没想到他竟找到机会从辖地杀了进来,还与狼牙发生冲突。

“天行,狼牙,坐吧!有什么事,坐下说。”

龙天行倔强地站在原地,铿锵有力地斥责道:“大人,属下要弹劾狼牙。”

叶歆淡淡笑道:“你是要弹劾我吧!”

“属……属下不敢。”面对一力提拨自己的恩人,龙天行也不敢太放肆,态度立时软了下来。

叶歆显得很轻松,指着身边的座位道:“坐吧,坐下说—其实也没什么,我早就等著有人弹劾了,没想到你是第一个,也好,让外人看看龙大将军的正直与果敢,日后也能辅佐皇上更好地处理政务。”

龙天行一愕。

“你们放心,此事我一力承担,绝不会拖累别人。”叶歆笑了笑,转眼望向狼牙道:“你办得很好,我很满意,只是太辛苦你了。”

狼牙躬身道:“属下应该的。”

“心里没什么吧?”

狼牙也很轻松,笑了笑,道:“嗯……原本有些不舒服,不过看了仙主堂的记录后便心安理得了,那简直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连属下看了看都觉得身子发寒,那些没有人性的家伙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叶歆脸色一沉,冷冷笑道:“几年前他们就屠了呼兰府,十万平民无辜受害,我的亲信白安国也殉了职,自从那个时侯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铲除他们,现在终于让他们尝到了苦果。”

“是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叶歆皱了皱眉,道:“狼牙,你还要辛苦一趟,带着你的铁骑盘查周围的城市,我已分兵去接管那些城池,并下令全城戒严,等你查完了再开放。”

“属下遵命。”

“这事完了之后,你就回草原吧!天马草原等着你。”叶歆微带歉意地道。

龙天行蓦然一惊,这才知道整个计划果然是叶歆安排的,连大将的后路都准备好了,心里一阵发寒。

狼牙却很洒脱,笑道:“大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随时可以回去。”

“事情太大了,你多少会受点牵连,先回草原过几天太平日子,反正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也安排好了,你的族兵愿意回家的赏马百匹,还有白银、布匹、工具,愿意留下的都升一级。”

“谢大人!”

“事情本该我自己去做,把你拖了进来实在不安,希望能补偿些什么。”

龙天行一直一言不发地听着,叶歆的决心在话中表露无遗,屠杀的命令的确来自于他心里十分矛盾。

叶歆转眼望着他,笑问:“天行,看不惯是吧!那就麻烦把你的弹劾送到朝廷上去,这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大人,您……”

“事已经做了,没什么好说的。”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奔进一名男子,气急败坏地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叶歆和龙天行惊愕地望去,认出来者是督管后军,负责军粮军需的司马丞。

司马丞急喘了几口气,焦虑地道:“大人,凉州突然爆发大型瘟疫,传播的速度很快,属下得到消息时,肃州、安州、昌州都有人因为瘟疫而死,并向四周扩散中,情况几乎失控了。”

“瘟疫!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叶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也变得尖锐而高亢,学医的他很清楚一场大瘟疫所能造成的破坏,那种破坏就像一把大火烧过草原,可能什么都不会留下。

“详细情况不得而知,据青龙城来的使者说凉州的山区早就发生了小型的瘟疫,但由于战乱,赵和以及后来占领凉州的屈复清都没有在意,只把注意力放在战争上,因此瘟疫一直在向外蔓延,而且这次的瘟疫病发初期并不明显,随着西北一统,凉州、肃州和昌州的交通渐渐畅通,人流也越来越多,商人、车夫和苦力们把病带到了各处,之后就开始在各地滋生。

“这么说,瘟疫早就传开了?”

“是的!我想,也许连苏家和清月国的地盘都传染了瘟疫。”

龙天行听得傻了眼,愣愣地问道:“影响这么广?”

司马丞又是一声苦笑,叹息道:“也许这会是一场毁灭整个眠月大陆的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凉州往西,瘟疫一旦传入人烟较多的悬河走廊地区,后果难以设想,而叶歆的父母、怀孕的妻子,以及儿子都在那里,还有丹西草原的红緂母子。此时,他甚至可以想像青龙城内会是怎样的情况,为了躲避瘟疫,百姓们都争相逃难,经济萧条,百姓流离失所,朝廷的威信受到极大的挑战,刚刚一统的北方会陷入完全混乱的局面,一旦国家势弱,南面的苏家也许会撕破和议,向北方进兵,后果难以想像。

战争时代,瘟疫和灾荒并不少见,但亲自经历又是另一回事,面对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叶歆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与镇定,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脚下绣着雄鹰的绒毡。

“大人!您要振作啊!”龙天行见他这副神情,心情也变得极为沉重。

叶歆缓缓抬起头看了看两人,颤抖的目光不由自主朝西面扫了一扫,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大人!您怎么也……”

叶歆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危机的降临很快又燃起了他的斗志,腾地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盼咐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谨慎处理,我必须立即回到青龙城,主持一切。”

“大人,那里实在太危险了,万一连您都染上了……”

叶歆深沉地道:“我原本是个医师,一心只想行医救人,可惜命运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走上了一条杀人的道路,现在银州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杀戮到此为止了,我也该回到属于我的事业,现在对于眠月大陆来说,找到方法控制疾病的蔓延才是重中之重,我需要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助我研究应用的药物,因此必须回青龙城。

司马丞和龙天行对视一眼,同时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他们打心眼为这番话而感动,无论叶歆做过什么样的事,这种医者执着精神着实让人佩服。

“天行,银州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你是总督,该回到自己的辖地了,瘟疫也许会波及那里,所以你必须全力防范瘟疫,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叶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叮嘱道:“我的禁黄令依然有效,你要派重兵封锁通往银州的通道,严密盘查过往行人,有仙主堂的人,格杀勿论。”

“大人!这……”

“现在的瘟疫已经够烦了,我不想再看到人们的心里还散播着瘟疫,这是死命令,如果有任何失误,这些年的交情我就不顾了。”

听到语气如此之重,龙天行惊得身子颤了一下,垂头轻声应道:“遵命。”

“司马丞你留下,替我出任主帅,负责接管各城的工作,至于扫荡的任务就交给狼牙全权负责,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司马丞不知道前方的事情,欣然应允了,龙天行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扫荡任务交给狼牙,就意味着叶歆依然没有放弃旧有的思想,杀戮也会继续下去。

叶歆走出帐篷,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唤道:“赤温。”

“在!”

“我要立即起程回青龙城,你去准备一下。”

赤温愣了一下才躬身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一个时辰后,叶歆坐上了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开始向西行走。

司马丞和龙天行站在军营门口,望着渐渐飘散的尘土,各怀所思。

“司马大人,我也该上路了,你好自为之吧!银州之事恐怕会成为大人一生的恶名,哎!”

司马丞大吃一惊,紧盯着他问道:“龙大将军何出此言?”

“到了龙溪城你就知道了,经过那血色七天,城中五十余万人,此刻大概只剩下两三万人了。死亡,有的时侯是那样的简单,我不想批评大人,只是这件事实在太……”

司马丞的脸彷佛突然被抽干了血,一片煞白,眼神也颤抖了起来。

龙天行又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下去,即使狼牙做的再周密,真相也是无法掩盖的,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开,恐怕整个大陆都会被震撼。

瘟疫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了,数十万大军像一把巨大钉耙,从西面的草原到东面的海边,大地都被翻了一遍,所有隐藏在暗处的邪恶都被翻到了太阳底下,被狼牙这把利器一一铲掉了。

赵玄华死了,四大王将都死了,银雪帝国的高级官员全都死了,大都是在龙溪城被饿死的,有的人耐不住饥饿,跳城自杀了,也有的人选择了投降,但他们拒绝放弃仙主堂信徒身份的时侯,结果还是死亡。

只有一些除下黄色布带的银雪士兵才能得到生存的机会,当一个人成功之后,银雪帝国的军官与士兵们都知道了敌人真正的目的,叶歆并不是要毁灭一个国家,而是要毁灭仙主堂,像作手术般毫不犹豫把刻有仙主堂名号的一切从大地上割走。

逃亡的士兵越来越多,然而成功的却极少,活着走到天龙士兵面前的只有数千人,这是因为城内的仙主堂信徒们开始屠杀非仙主堂信徒,尤其是那些自动除下黄色布带的“叛徒”。

在生存无望的情况下,他们的情绪更加暴躁,手段也更加残忍,死在天龙士兵手中的人大都是一刀致命,而这些非仙主堂信徒却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大多数都因为受不了折磨而咬舌自尽。

当天龙士兵们杀入城中,看到那一具具被倒挂在屋檐下的尸体时,景像带给他们极大的震撼,身为同胞,就算有不同的信仰也不应该如此虐杀。此时起,士兵们没有一个怀疑上司命令的正确性,敌人实在是太邪恶,没有任何心慈的理由。

这场大战是百年来死亡最多的一场战争,单是银雪大军便有五十万人死亡,其中有二十万死在龙溪城中,游子河一战战死十余万,天龙大军扫荡之时又剿灭了近十万人,再加孟海塑的南征军。而平民死亡的数字更是士兵的两倍,足足有百万之众,单是一个龙溪城就死了五十万,再加上各地赶到的仙主堂信走,百万之众一点也不夸张。

主持一切的狼牙因此得到了一个“血屠手”的外号,日后在北方大地上广为流传,然而此时此刻,人们的注意力都被扩散度越来越大的瘟疫吸引了。

出行了一个多月以后,叶歆进入天马草原东面的嘎山城时,瘟疫已经越过这里,进入银州草原区。与其他地域不同,草原上地广人稀,牧民们都是以畜牧为生,与外界交流的机会相对较少,因此受到传染的机会也相对少些,瘟疫在这一带还不算厉害,只有几个染病,都还没有死,在叶歆的指挥下都送入了设在嘎山城外的临时医疗点。

而在南面,情况要严重的多,先是昌州,那里饱受数年的战乱,生活情况已经很差,虽然被叶歆收复,致力休养生息,但恢复的速度缓慢,因此瘟疫的影响极大,几乎是不受控制,幸运的是凉州的消息早就传来,官府做了一些应急的准备,因此情况虽然混乱,但还能勉强维持。

昌州南面的顺州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北面的情况,当瘟疫悄悄地传入之际,清月国的大军还在与苏家军对抗中,谁也没有留意。

但仅仅半个月时间,瘟疫如洪水般袭卷了整个顺州,几乎没有一个村落不受到影响,就连战场上的两军也饱受瘟疫的困扰,病死的人竟比战死的人还多,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看着这么多平民、士兵病死,清月人慌了神,苏家也慌了,苏方志急忙下令从顺州撤兵,并封锁所有通往顺州的道路,希望把疾病封杀在顺州境内。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瘟疫从安州钻了进来,并向宁州等南部诸州蔓延,西北村落的小小瘟疫现在已是威胁人类存亡的大灾难。

叶歆在嘎山城停留了几天,每日都不顾危险守在病人的身边,观察着病人的变化,希望从中找出可以控制病情的方法。

以赤温为首的禁军都为此而感到担心,一旦叶歆染病,后果将是毁灭性的,他们谁也无法承担这个责任,但固执的叶歆没有听从手下的劝告,几乎废寝忘食的工作。检查病人的身体,研制各种各样的药物,已经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直到凝心出现的一天。

“姐姐!”看着一脸倦容的凝心,叶歆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论在什么时侯,凝心总是能散发出仙子的魅力,然而现在的凝心却一点神采也没有,似乎经历什么伤心的事情。

伤心!他的脑海中猛然跳出一个念头,整个人都僵化了。

凝心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红緂妹妹到了青龙城。”凝心的声音很沉重。

叶歆愣了愣,惊讶地看着她,以红緂的性格,除非有无法解决的大麻烦,否则她不会做这种事情。

“难道……难道是炽儿他……”

凝心摇了摇头,道:“不是,是红緂妹妹的父亲染上了瘟疫,她去求你医疗,没想到你不在。

“啊!”叶歆惊得跳了起来,红緂为了红烈的事情前去青龙城,他很难想像妻子会如何对待红氏父女,悬着的心又提高了。

“姐姐是要叫我回去吧?好,我现在就走。”叶歆起身就想去拿衣服,却又被下面一句话钉在了当场。

“晚了!”凝心幽幽一叹,神色间无限惆怅。

“晚——了!”叶歆缓缓转过身子。

“红烈垂死之际,知道自己生存无望,突然跑到柔妹和冰老爷子的面前自杀了,整个叶府都乱了套。”

叶歆腾腾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神色木然地看着地面,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会这样,想不到啊!红烈竟然会……”

凝心沉声道:“大家都很震惊,但你回程的消息传到青龙城,大家都在为你担心,所以叫我来看看你。”

“我没事!”

叶歆神色颓然地坐在地上,思绪依然混乱。红烈的死给了他巨大的震撼,原以为那是个顽固不化的老人,没想到在临死之前,他还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在生存无望的情况下,他用自己的死为刺杀冰柔之母的事情赎罪,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柔儿怎么样了?”

凝心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柔声道:“生了个女儿,长得很可爱,恭喜你。”

“是吗?”

叶歆突然向后一倒,大字型躺在地上,眼睛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十一章

凝心蹲在叶歆身边,用手轻轻抚弄着有些乱的头发,喃喃地问道:“战事结束了吗?”

“结束了,前天刚刚传来军报,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可以回山了吗?”

迎着充满期待的目光,叶歆心里生起一丝愧疚,一下坐起身,手轻轻按在香肩上,沉声道:“姐姐,现在的情况你也明白,瘟疫已经扩散到整个大陆了,如果不想办法解决,眠月大陆会有灭顶之灾。”

“你……改变主意了?”凝心颤声问道。

“回山归隐水远是我的心愿,但瘟疫不除,父亲和母亲、岳父大人、柔儿母子、緂妹母子,他们的生活依然受到威胁,为了给他们一个平静安祥的生活环境,我南征北战,到了这步,没有理由功亏一筹,姐姐,你能明白我吗?”

凝心伸手把他的头按在心口,呢喃着道:“姐姐水远支持你。”

细问了青龙城的情况,叶歆这才知道夜寒、丁旭等人做了最充份的准备,通过悬河走廊的人都要接受医师的检查,确认有病的直接留在了悬河城内特置的医疗点,这里召集了国中的名医,除了治疗外也研究瘟疫的根治之法,因此青龙城本身并没有受到瘟疫的侵扰,这一点让叶歆大感欣慰。

同时夜寒又下令南面的龙口关、东面的嘎山城也进行严密的盘查,尽量使肃州成为没有瘟疫的区域,这样才能保证中央政权的稳定,中央的稳定就意味着更多政策可以及时颁布。

这些行之有效的政策让叶歆感觉到夜寒等人已经能够撑起整个朝廷,自己可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药物和疾病的研究方面,因此并没有急着回青龙城,而是选择了留下来继续研究病情。

凝心却明白更深层次的含意,红烈用他的死亡赎了罪,但冰氏父女还需要时间淡化埋藏在心里多年的仇恨,叶歆不在,就不会引发冰柔和红緂感情上的矛盾,使她们更能清醒地找到与对方相处的技巧,不得不感叹叶歆的苦心。

的确,叶歆现在除了记挂瘟疫,还在盼望冰柔和红緂能够化解前怨,和平地生活在一起,这样对国家日后的发展更有好处。

研究了一段日子后,叶歆又开始把研究道路转向了道术,并寻求凝心的帮助。

“姐姐,这个病波及面很广,但杀伤力比一般的瘟疫要弱些,病人的寿命也更长些,我想从道术入手,以道入药,这样也许能找出更好的药物。

凝心想起为紫如制药的那一幕,心有余悸,紧张地劝道:“病人太多了,要是以道入药,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叶歆含笑道:“这次不一样,经过这些年的修炼,我想不必把自己的生命力注入药物,植物的生命力已经足够了,只是不知道药效,所以要姐姐帮我。”

凝心将信将疑地凝视他半晌,在执着的目光前,最终还是妥协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瘟疫依然肆虐着眠月大陆,唯一的正面效应就是熄灭了全天下的战火,北方一统固然已成定局,南方却依然还有战事,然而瘟疫来临使他们不敢有所作为,无论是悬河城还是嘎山城,亦或是苏方志及清月国,都在全力研究控制疾病的方式。

转眼已是冬初,北方的天气越来越寒冷了,刮自冰原的风不但带来了寒冷,也使瘟疫的情况有了些好转,趁着这个机会,叶歆开始尝试把新制的药丸应用到实际当中。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来到了嘎山城的城守府,马车走下来一名美丽的女子,一身二品的官服穿在她身上又添了些高贵的气质,正是内大臣紫如。

“大人在吗?”望着迎出来的赤温,紫如含笑问道。

“在,一直都在,不过已经关在小院里半个月了,说是要研制药品。”

“是吗?”紫如微微鳌了一下柳叶眉尖,沉吟道:“小姐出世到现在,大人还没看过一眼,夫人让我来催大人回去一趟。

赤温含笑道:“你也知道大人的脾气,找不出有效的药物前,恐怕他不会离开。”

“是啊!”紫如点点头,嫣然一笑道:“带我去吧!先见见大人再说,差不多一年没见了。”

“好!请跟我来。”

赤温领着紫如穿过几重院落,来到最隐蔽的一个小院,为了避免瘟疫传染,这里设置了隔离区域,禁止任何人随意进出。

还没踏入小院,一阵浓烈的药味便已入紫如的鼻子里,推开院门,更是见到满院都是药材,各式各样的药材,都是官方派人到各处搜罗的,可谓应有尽有。

“好了,没大人的盼咐,我也不能进去,紫如姑娘,你自己进去吧!估计大人不会拒绝你的到来。”赤温笑了笑,顺手把院门关上。

紫如当然读懂了笑容内的含意,但她早已习惯了,甚至觉得很舒服,因为所有的人都把她当成了叶歆的家人。

“谁?”正屋内传来叶歆的声音。

“大人,是我!”紫如笑着踏入正屋,妙目轻扫,叶歆正坐在书案后摆弄着满桌的药材听到熟悉的声音,叶歆抬头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大变,急声叫道:“快,快出去,这里有病人!”

紫如吓了一跳,很快又平静下来,袅袅走到叶歆身边,含笑道:“大人都不怕,紫如也不怕,有大人在,紫如不会有事。”

“你……”叶歆瞪了她一眼,随即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问道:“你怎么来了?有甚事吗?”

“小姐出生后,大人还没回去看一眼呢!眼见就到百日了,所以夫人叫我来请大人回去参加百日宴。”

叶歆呆了一呆,想到出征前妻子要他赶在孩子出世前回去的要求,心里倍感愧疚,苦笑道:“你都看到了,我哪里走得开呀!新药的研究已到了最重要的关头,只要选择了用药方子,新药就可以大量制作了。”

“这么快?”

“有凝姐姐帮忙,当然是事半功倍。”

紫如看了看四周,好奇地问道:“怎么没见她?”

“她累了,正在休息,这些日子辛苦她了。”想到一脸倦容的凝心,叶歆一阵心疼,那是仙子一般出尘脱俗的人物,现在却被自己拖在这红尘之中受苦,心里十分不安。

紫如温柔地扶着他坐下,嫣然笑道:“既然大人身边没有其他人照顾,紫如来的正是时侯,让我帮大人吧!”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的身子弱,万一……万一染上了病可怎么办?”

紫如指了指桌上的药材,平静地道:“等大人新药制成,瘟疫也就不必担心了,紫如又何必害怕。”

她眼中流露出的信任不得不让叶歆动容,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如此自信。

如此信任是基于什么,他很清楚,也更为感动,敢把生命托付的人,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情不自禁握住了紫如的手,玉指如葱,宛如玉雕一般美丽。

“我知道一个‘谢’字远远不够,不过还是要说声谢谢,有你在身边,感觉轻松多了。”

“大人这句话就是最好的报酬。”紫如笑得很灿烂,问道:“现在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麻烦你去看看外面煎的药,还有帮我拿点药材……”

疾病似乎害怕冬季的寒冷,各地蔓延的趋势有放缓的迹象,新的病人数量大幅下降,患病者的死亡率也相对降低了不少,各方势力都知道这是解决瘟疫的最佳时机,一旦春天来临,瘟疫又会死灰复燃。

年关之前,叶歆的新药实验终于得到成效,嘎山城所有的病人都有好转的迹象,有几个甚至已经复原了。

带着研究成果,叶歆终于回到了青龙城,见到了父母妻儿,还有刚刚出世不久的小女儿,但此刻的他还是无法享受家庭的温暖,无数的病人等待着他的新药,因此他只在家待了一个晚上,就跑到了特设的制药司,负责新药的制作。

听到这个消息,夜寒等人都倍感欣慰,因为他们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特别是当“血色七天”的事情传到朝中之时,巨大的震荡连他们都几乎无法压制,百官无不色变。

清流们的反应更是强烈,柳成风等人成为了主流,不断向权力中央发起冲击,唯一顾忌的是叶歆正在制药,为了天下的安危,他们才没有把矛头指向叶歆,倒霉的是那些急功近利的将军们。

数十名军官被列入了弹劾的名单,交到了夜寒的手里,夜寒和紫如等人百般思索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只好以瘟疫为理由,暂时压住了声音。

就在此时,屠杀的事也像冬季的寒风一样吹袭着整个大陆,一举屠杀百万之众,任何人听了都会动容。

海州,苏方志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很久。

“父皇!想不到叶歆此人如此凶残,屠杀百万平民,这种事情只有拥有恶魔之心的人才能干的出来,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认识到他的邪恶。看着吧,北方各地很快就会出现暴动。”不知道出于公义还是出于私心,苏剑豪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苏方志深深地看了满脸通红的儿子一眼,眼神中微微有些失望,昔日的情仇蒙住了英俊的双眼,使他看不到隐藏在背后的深意。

“父亲,您怎么不说话呀?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号召天下共同讨伐,否则日后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有,据说瘟疫就是因为大屠杀而发生的,一切灾难都是叶歆造成的,绝不能轻易饶恕他。”苏剑豪越说越愤慨,越说越觉得自己是正义的。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见太子如此激愤,纷纷抢着发言,不是咒骂叶歆凶狠卑劣,就是表达北伐的意愿,可谓群臣响应,似乎正义就在他们的嘴里。

官员中只有一个人沉默不语,他就是陈刚。命运使然,他成为了苏家军麾下的大将,一直受到苏家的重用,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本想去投叶歆,只是苏家如此恩赏,他实在无法离苏家而去,因此就留下了来,现在已官至兵部侍郎,封三等侯。

陈刚心想:“叶老哥是仁厚的人,欲儿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屠杀是真的吗?还是有什么隐情呢?”

苏方志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脸上的不满也越来越明显,一些机敏的人很快就察觉到皇帝的神情,立即住口不言。

“住口!”

一声大喝压制了所有的声音,文武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苏方志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第一句话就吓了群臣一跳。

“叶歆是天下第一人杰,朕一向自负,在他面前却感到自愧不如。”

“父皇你——”

“不要插嘴!”瞪了儿子一眼,苏方志感叹着道:“要做这样一个决定,那是何等的艰难,为了一时的虚名,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退缩,而他,一个文弱的书生,却有魄力承担一切,我打心眼儿佩服他。”

在场的人听得一脸茫然,实在想不出屠杀百万人有什么值得佩服的地方,即是苏剑豪也是如此。

“仙主堂,大概在这里没什么人在意,因为银州离这里太远了,然而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上次在双龙城,我和叶歆签定和议之时,他就提醒过我,仙主堂就是瘟疫,人心里的瘟疫,身体感染的瘟疫可以用药治疗,但人心里的瘟疫要根治起来就太难了。”

陈刚突然扬起了头,脸上显出了惊讶之色,还有一丝喜色。

“如果我是叶歆,我也会下同样的决定。不错,杀人的骂名会为世人唾弃,但那些肤浅的人根本不必在意,只要对天下有益的事情,就必须义无反顾的坚持下去——陈刚。”

陈刚正听得高兴,乍听到皇帝叫自己,先是一愣,随即横步而出,躬身应道:“微臣在。”

“联知道你与叶家交往甚厚,命你出使天龙朝,替联告诉叶歆,我苏方志感谢他为天下担此恶名,等瘟疫消除,朕邀他在双龙城共饮。”

陈刚伏倒在地,眼眶早就湿了,泪水沿着面领一点一点滚落地面,为叶歆的气魄而感动,也为苏方志的度量而感动,两位都堪称当年英杰。

三个月后,陈刚在青龙城的叶府完完整整地把这句话告诉了叶歆。

叶歆听了,沉吟了很久,世上明白自己的能有几人,想不到远在万里之外的苏方志才是最大的知己,心头一阵感动,这也许就是英雄相惜。

“知己啊!”

“欲儿,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登基吗?”陈刚紧紧地看着他从小关怀的孩子,自己四十余岁还是一头黑发,不到三十的叶歆却已是两鬓皆白,身上有着浓浓的沧桑感,那种味道让他产生无限感慨。

叶歆轻轻一笑,摇头道:“不,我会淡出政治,淡出权力,等到瘟疫彻底消除,我就离开这里,去我该去的地方。”

“是吗?”陈刚没有追问下去,他很清楚现实,承担了天下的骂名,叶歆就算登基也会引起大乱,此时也许只有离开才能化解一切。

“陈伯伯,去看看柔儿吧,她一直很想你。”

提起徒弟,陈刚露出了关怀的笑容,道:“柔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日子过的真快啊!刚才看到叶大哥,他已经那么老了。”

“是啊!父亲老了,孩子也大了。”叶歆抬眼望向门外的院落,枝头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又是一年的春天。

送走了陈刚,叶歆开始着手做离开政权之前的准备,经过一个冬天,再加上药物的大量研发,瘟疫在北方已经基本上得到了控制,离开家园的居民陆陆续续回家了,经济与农业也渐渐复苏,一切都似乎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朝廷内部的风暴并没有终结,银州屠杀案依然成为争论的焦点,朝堂上每一天都为了这件事争吵不休,夜寒等人不敢过于压制,免得引发更大的反弹,因此一直谨言慎行,平时连客都不多见。

春夏之交,龙天行、岳风、马恢、尚武四人联名的弹劾奏章突然送到了青龙城,顿时掀起了新的巨浪。

叶歆麾下的四大名将同时上奏弹劾,这在新天龙朝的历史上还是从未有过的现象,而他们所弹劾的对象也令满朝文武大惊失色——叶歆,这代表着权力、名望、智慧与国家的名词,如今成为了弹劾的对象,谁也不曾料到,就连夜寒和丁氏兄弟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奏章令人意想不到地落到了被弹劾者的手里。

冰柔显得极度紧张,因为挑战叶歆就等于向叶家的权力挑衅,万一叶歆失势,儿子的登基之路也会变得更加坎坷。

“相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一起弹劾你?”

叶歆显得很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淡淡地笑道:“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不了。”

“还没什么大不了?都火烧眉毛了,你积极一点吧!要不,写封信给他们,他们跟随你这么久,不会不念这份情。”

叶歆扬了扬奏章,轻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份奏章其实是我写的,只不过事前通知了他们一声。”

冰柔听得傻了眼,就连紫如也是目瞪口呆,不约而同望向叶歆,等待他的解释。

“事情总是瞒不住了,死了这么多人,无论是对是错,都必须有人承担这个责任,举朝上下,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有份量承担得起,而我又是下命令的人,自然脱不了关系。”

“可……也不必这么做呀?这样下去,叶家的名声岂不是……”

“我知道你担心我们的宝贝儿子,放心吧,他不会有事,寇子诚和夜寒他们会全力辅佐梦山,而我—早就决定解决了一切后就离开这里,水远都不再参与政治,这份奏章正好为我自己铺好了退路。”

紫如和冰柔这时才恍然大悟,叶歆真正的用意是要借朝臣之手逼自己离开,这样她们就再也找不到借口求他留下来了,不禁感叹他的用心良苦。

第十二二章

冰柔不安地问道:“你真的要走?我和梦山怎么办?”

“路是自己选的,你既然想让我们的儿子做皇帝,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北方一统,再无战事,梦山面前已经没有外敌,只要解决好内部的纷乱,他就可以平平安安做个皇帝。”

“难道你不要我了?”冰柔脸色苍白,像是等待判决的囚犯。

“当然不会,你水远都是我叶歆的妻子。”叶歆亲昵地拥她入怀,蜻蜓点水般在娇嫩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冰柔这才放下心头大石,但想到丈夫要离开家园,又是一阵惆怅,而皇子登基的一幕也让她放不下。

紫如明白这是艰难的选择,心里一阵伤感,更令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将来,如果叶歆要回山修道,自己何去何从还是未知之数。

此时此刻,她也不敢询问叶歆对自己的安排,呆呆站在屋子中央看着两人。

抱了一阵,叶歆松开妻子,眼睛又瞥向紫如,含笑道:“紫如,这件事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夜寒他们大概都很不安,你帮我们告诉他们,实话实说吧!”

“是!”紫如温顺地点点头,转身走出屋子。

“相公,你……和凝姐姐一起回山修道吗?”

“嗯!”叶歆回应得很含混,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他的脑子里有了另一种念头。

“緂妹送她爹回乡了,你要不要去一趟?”提到有关红烈的事,冰柔依然显得很不自然,但比起以前咬牙切齿的模样已经好多了。

叶歆回到青龙城时,红緂已经扶灵去了凉州,临行前说了要在坟前守孝三年,因此两个人一次也没有见过,这一点多少让他有些不安。

“嗯!我会去的,顺便把新药带去给红逖,他大概是全天下最惨的总督,一上任就要面!击这种事情。”

“朝中的事情怎么办?”

“夜寒他们知道我的意思后会选择最好的处理方式,这一点不必担心,至于狼牙他们几个,东征之前我已做好了安排,不会有什么差错。”

冰柔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以来她的脑海里都只有儿子登基这一件事,如今丈夫即将离开,心里突然涌起浓浓的眷恋感,就像大海一样包裹着整个身躯,此时此刻只想留在丈夫的怀里,享受甜蜜与温馨。

叶歆看在眼里,却暗暗叹了口气,如果这样的眼神早三四年出现,他将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接到了紫如的通知,夜寒和丁氏兄弟才如梦方醒,一方面感叹叶歆无人能敌的做事手腕,另一方面紧锣密鼓地处理弹劾奏章掀起的风波。

狼牙被罢免,周大牛自动辞了职,燕平也回到了朴哲身边打理部族的事情,不再参与中央政府,赤温没有直接参与杀戮,因此只降了一级,留原职任用。出征的五帅中只有司马丞因为主动上奏章弹劾,再加上东征时立有战功,不但没有被贬,反而提升为兵部尚书,加封伯爵。

做为命令的下达者,叶歆被“逐出”国都,永不得入朝,皇师之名也被剥夺。

决刀斩乱麻的铁腕处理方式震动了整个朝廷,令大多人数惊讶的却是签署命令的那个名字——“叶梦山”。

儿子放逐了父亲,这也许不是千古仅见,却也是人间难得的奇象。如此场面,就连对叶家敌视最深的江氏皇族也无话可说,最多只能在喝酒时嘟嚷几句“做戏”,其他也骂不出什么了。

随着这份诏书的烦布,叶歆彻底离开了政治舞台,但此时并没有多少人相信他真的会离开,大都觉得他会从幕前跳到幕后,成为儿子的军师,间接掌握国家的一切事务,即便不是这样,国政在夜寒和丁氏兄弟手里也就等于在叶家的控制中,结果还是一样。

此时的叶歆并不在青龙城,他到了凉州,看望了忙得焦头烂额的红逖后,就赶往位于东林山山区的红氏家族墓地,在红烈的墓旁找到了红緂母子和锦儿。

她们在墓边搭建了一间简单的茅屋,要为死去的红烈守孝三年。

再次重逢,红緂远不如以前那样激动,也许是父亲的死让她更成熟了,尽管眼中早已是情意绵绵,却还是矜持地站在原处。

面对美人依旧,叶歆反应更加激烈,或许是因为真正离开了官场,使他可以随意释放自己的感情,一步便冲了上去,伸手拥住红緂,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过这个女子,但他知道自己对她是有感情的。

红緂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叶歆怀里放声大哭,似要把几年的眼泪一下子都哭出来。

锦儿看着面前的两人,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段日子红緂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最清楚。

红炽还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相拥的父母,一脸好奇的表情。

“緂妹,这些年委屈你了,我欠你的。”

“不!一切都是我自己找的,当初是我勾引了你,逼着你跟我成亲,还有了炽儿,这些年你的痛苦我都听紫如姑娘说了,是我对不起你,另外还有柔姐母亲的事情,哎,世事为什么总是这么复杂呢!”

叶歆拨了拨红緂滑落面前的长发,柔声道:“以后你和炽儿可以住在青龙城里。”

红緂回头看了一眼崭新的墓碑,神色凄苦地道:“是爹成全了我,我不孝,害得他老人家连死都不能安祥。”

“不!我想你爹应该去得很安祥,因为他会看到女儿和外孙有更好的将来。”

“也许是吧!”

气氛突然沉静了下来,多少年都盼着这一刻,可真正相见,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叶歆轻轻地道:“緂妹,我要离开青龙城了。”

“为什么?”红緂抬起头,惊愕地凝视他。

叶歆微笑道:“我决定永远离开官场,离开权力,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柔姐呢?”

“她要看着儿子穿上龙袍,坐上皇位,对了,当初对你的承诺……”

红緂掩住他的嘴,嫣然道:“那是我一时糊涂,你不必放在心上,天下对我一点用都没有,要来也没有意思,既然柔姐想要,就让给她吧!我只要过得高兴就满足了。”

“是嘛!”

两人坐在红烈的墓前细细地聊了起来,说来也是奇怪,以前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共同的语言,现在没有了压力,又经过了复杂多变的人生,反而觉得说话是那样的投契,就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淡泊的人生观也许是促成这种现象的最大因素。

一转眼,天色已经黑了,锦儿做了饭,见两人还在聊着,不禁看得痴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唤道:“大人,小姐,吃饭了。”

两人这才发现天都黑了,相视一笑,一切不愉快都在这一笑之间淡化了。

“夫君,我答应了爹要守孝三年,你还是下山吧!”

“是啊!该走了!”叶歆仰望星空,一道流光突然闪过,像是人生道路上的一盏明灯,指点他的道路。

半个月后,叶歆悄悄地回到了青龙城,此时的他早已抱定“行医三十年”的新想法,他并不是好杀之人,但屠杀百万之众是他一生中最难下的决定,虽说也是因为情势所驱,但无论如何,死去的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他希望能多做些事情。

他与家人吃了最后的一顿饭,当夜便留下了一封书信,悄悄地离开了渐渐平静的青龙城站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望着那如海浪般翻动的草浪,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在贪婪地享受着青草的芳香,以及草原的泥土味道。

“下次回来,大概会是很久以后吧!”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如今北方一统,波及整个眠月大陵的瘟疫在北方已经得到控制,百姓的生活渐有起色,工农商贸也日渐兴旺,朝廷内部虽然因为银州的事情有些争论,但随着自己的消失,内在的分歧也会随之消失,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了。

最令他开怀的还是冰柔对红緂母子的态度,红烈的死就像一把剑,撩开了两家之间的隔阂,能把红緂母子留在青龙城中,算是最令人满意的一个结局了。

“走吧!该走了,权力的舞台落幕了,该是新的舞台了,天下之大任我独行,真是自由啊!第一站先去哪儿呢?嗯,去看看峰小弟吧!”

他回头望了一眼巨大的青龙城,神色间还是有些依恋,但随着身子轻轻一晃,人便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上。

转眼已是三年,当苏方志的大旗飘舞在清月国的旧都城头时,天下彻底平静了。

早在一年之前,玉霞禅让皇位给了年幼的叶梦山,她则随同凝心回到了灵枢山,开始了潜心修道的隐逸生活,江氏皇朝到此彻底终结了。

随着叶梦山的登基,天龙朝的国号也被废掉了,以皇姓为国号,后世称之为“叶朝”,与南方的苏氏皇朝分立南北,并称南苏北叶,这两大皇朝就像两个巨人矗立在眠月河的两岸,静静地对视着。

按照叶歆的要求,为了避免银州屠杀案给皇室造成负面的影响,叶梦山没有追封他的父亲为皇帝,甚至在编写眠月年史之时,叶歆也没有列入帝王篇,而是在冰柔的执意安排下写入了《眠月年史。人物志。奇士篇》。作为妻子,她最明白丈夫的心意,叶歆一生不知有多次成为皇帝的机会,但他都一一放弃,因此绝不希望在史书上留下帝王的名衔。

紫如亲笔为叶歆题下了“道行天下,魔影九州”的语句,做为对其一生的评定。

写完这八个字后,她也令人意外地消失在叶朝的都城,不知去向。

半年后的一天,在某个小镇的空地上,一名两鬓斑白的医师正忙碌着为镇民问诊抓药,忙得不亦乐乎。他只有一张小桌,一个药箱子,其他什么也没有,但排队看病的人很多。

听说镇上有人免费义诊,远近乡村的居民都跑来了,队伍一直排到镇口,都翘首以盼。

“大家别着急,一个个来,看不完,我绝不走。”医师显得和气,即使不断有人吵嚷着要看病,他也耐心地安抚着,同时也不忘细心地询问面前病人的病况。“

这种景象感动了许多人,无不竖起大拇指大声赞扬:“真是好人啊!”

“是啊!好久没有这样的好人了,真好。”

赞美声中,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镇口,随着车帘一撩,一名秀美绝伦的美人走了下来,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仿佛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亲人,发自内心的笑容更使她容光焕发,美得不可方物。

乡野小镇,何曾见过这样气质高贵,美丽动人的女子,镇里的男子都看呆了,嘴巴张得大大的,连口水流出来都没有察觉。

美人的眼眸一直紧紧盯着人群最前面的那个身影,晶莹的泪花不断在眼眶中滚动着,细心的人甚至可以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看了一阵,她转身从马车中拿出一个包袱,然后缓缓走向看病的小桌。

随着她走近,排队的人摄于她的美丽,大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当然,也有一些老太太不买帐,但她一句话很快就解决了一切麻烦。

“我是那位医师的妻子,给他送饭来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青年男子们的眼中多少露出些失望,老太太们却笑了,自动自觉地让开了道路,嘴里嘟嚷着“像医师这么好的人,才配有这么美丽的媲妇”。

医师似乎听到了动静,下意识抬起头,目光扫到美人的面容时,整个人突然僵住了,呆若木鸡坐了很久都没有反应。

美人盈盈一福,把手中的包袱向他一递,嫣然笑道:“该吃饭了。”

医师仿佛窒息般僵住了,呆呆地凝视着女子绝色的容颜,久久说不出话来……

黄昏,看病的人都心满意足地走了,广场上也没有了医师的身影,他就像一阵微风,轻轻吹来,又轻轻地离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镇外的一处小坡上,两个身影沐浴在最后的阳光中,斜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小坡下。

“大人吓了一跳吧!”美人狡黠地看着男子,眼中充满了依恋与柔情,仿佛要多看几眼平息几年来的相思。

“紫如,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真是没想到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医师正是叶歆,现在的他与普通的行脚医师一样游走偏远的乡镇,替那些最穷苦的百姓看病施药,而且一直都是义诊,从不收一文钱。

紫如开怀地笑道:“很简单啊!以大人的性格,一定不会到大城去当医师,而且一定不会收诊金,只要到处问一问哪有义诊的医师,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叶歆轻声叹道:“看来你把我看透了。”

“那是当然,我可是大人最贴心的侍女。”

“这又何必呢!”

紫如笑着娇声道:“我要完成我的承诺啊!”

“承诺?”

紫如露出幸福的表情,微笑道:“我要做大人最贴心的侍女,好好的服侍大人,无论大人身在何方,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紫如……”叶歆凝视着她半晌,又叹了口气,“别叫我大人了,我现在不是什么大人。”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紫如狡黠地笑了笑,调侃般问道:“叫相公还是夫君?”

“这……”叶歆呆住了。

紫如的俏脸突然染上一片红霞,呢喃着道:“我现在的身分是叶氏皇朝的太妃,这可是您临走时留下来的遗命哦!名正言顺的叶夫人。”

“啊!”叶歆尴尬地笑了笑,他并不想计较名分,又没有打算再见到紫如,为了补偿自己的亏欠,因此请妻子冰柔在皇室留一个名位给紫如,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提到此事,他实在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紫如歪着头静静看着他这难得一见的表情,脸上挂满了微笑,心想:“大家都在找他,天下之大,原本并不容易,但还是让我第一个找到他这也许就是人生的缘份吧!上天对我真的太好了。”

叶歆抬头望向天边昏黄的太阳,又回头看了看,三年多的日子里,黄昏中的身影总是那样的孤独,但现在不同了,影子变成了一双。

“他们还好吗?”

紫如含笑道:“嗯,大家都很好,您不必担心。大公子终于登基了,现在是北方大地的主人。”

“是啊!我听说了。”

“嗯!夫人做了太后,緂妹妹也是做了太后,二公子则封了亲王,这一切都是夫人安排的,她说这么做,大人才会高兴。”

“哦!”叶歆大为惊讶,也感到极度欣慰,如此安排,多少可以弥补一些自己对红緂母子的亏欠。

“柔儿!谢谢你。岳父大人,您临终所期待的一切都实现了,您九泉之下可以螟目了。”

紫如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兴奋地道:“您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

叶歆凝视着动人的俏脸,久久才道:“紫如,你还是回去吧!我现在居无定所,风餐露宿,不能让你陪着我吃苦,能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不行,这一次就算打死我也不走了。”紫如嫣然一笑,一把抢下药箱背在肩头,然后推了他一下,唤道:“快走吧!”

“去哪?”

紫如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凝姑娘好像离这里不远,我们去给她一个惊喜。”

“啊!”叶歆大声惊叫着问道:“她不是应该带着玉霞回山修炼吗?怎么……”

“大人自己去问凝姑娘吧!我什么也不知道。”紫如又一次狡黠地笑了,把呆若木鸡的叶歆推入马车。

“对了,两位太后都说了,等三位老人家百年之后,二公子和公主都成年长大,她们也都会来找大人。

斜阳中,一声马鸣划破宁静的时空,为这幅动人的夕阳图增添了一丝动态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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