眀玥 - xp1024.com
《眀玥》


第一章 住店

明朝成化十五年初春,河北遵化县境内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徐徐前行,赶车的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肤色黝黑,额下蓄有短须,身穿的圆领窄袖衫。此时节寒冬虽过,迎着马车吹来的风仍是带着十分透心的凉意,这汉子穿着单薄,不但未见寒意,额头还有微微汗珠。

“舅舅,口渴吗?饮些水吧?”稚嫩的女孩声从车厢内传出。

“玥儿,舅舅不渴,你饿了吧,再有一个时辰就到前面的福泉镇了,到了那,咱们就可以在客栈打尖吃饭了。”那赶车的汉子笑着答道。

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了马车厢的布帘一角,“嗯恩,我还真是有些饿了呢”,一张稚嫩却不失秀气的脸露出来,这个叫玥儿的女童穿着紫色的襦裙,年龄在八九岁的样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格外惹人注意。

“呵!你这孩子!等到了遵化,让你舅妈给你下厨做她最拿手的绝活——八宝桂鱼!”

“嗯,那可太好啦!”舅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这汉子名叫金诚,自幼习武,现在在遵化县衙当捕头。小女娃叫张玥,乃是金诚大姐的长女,今年刚满九岁,家住在河北兴济县,前阵子金诚去兴济县办案,顺便去看望姐姐、姐夫,见姐姐金氏平日忙于照顾仅五岁的二儿子和刚出生不到一岁的小儿子,对这个大女儿反而疏于关心。而姐夫张峦是县学的秀才,整日忙于学业,更无暇关怀女儿。

金诚看那小张玥机灵可爱、讨人喜欢,便以他与妻子无所出为由,提出让张玥寄养在他遵化县的家中。张峦夫妇本就重男轻女,对女儿一贯不甚重视,自是欣然同意了。舅甥二人离开兴济县已赶了四日的路,一路上都很顺利,还有两三日就到遵化县了。

舅甥二人正闲聊着,官道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吵杂的马蹄声,转眼就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飞驰到马车旁边,张玥扭头观望,只见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长相彪悍,满脸络腮胡子。紧随其后的第二匹马上竟是个七八岁的男孩,衣着华丽,气质不凡。男孩后面几人都是随从的装扮,紧紧围护着这个男孩。为首的大汉压住马头。转头对金诚拱拱手,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这位兄弟,请问这里到福泉镇还有多远?”

金诚也拱拱手还个礼,“沿着这条官道一直向东走,不出一个时辰就到福泉镇了!”

“呃,多谢!”为首大汉转身对身后的小男孩极为恭敬低头说道:“小主人,咱们还是再赶一赶,到了福泉镇再歇一歇吧?”

男孩微微地转头看向金诚和张玥,许是同龄人的关系,张玥此时也正好奇地望向这个男孩,这男孩双眼极为有神,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男孩只瞟了一眼便转回头,瞧也不正眼瞧那络腮胡须汉子,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便熟练的催马前行。其他骑马汉子赶紧跟上,马蹄扬起的一阵沙尘,片刻间便没了踪影。

张玥愣了一下,轻笑一声,“八成是哪家的富贵少爷出城游玩吧。瞧他那盛气凌人的样子!”

金诚眉头微皱,略有所思,“看他们的身形和说话不像是中原人,那男孩骑得马貌似平凡,其实是万里挑一的良驹,驾驭极难,想不到这男娃小小年纪,骑术竟如此娴熟。”

“舅舅,不愧是河间名捕,观察入微呀!”张玥眨了眨眼睛笑道。

“你这孩子,又取笑舅舅,什么名捕!天不早了,坐稳了,舅舅要加快速度了,要不天黑前到不了福泉镇了。”说完扬鞭催马加快了赶路。

天将黑时,金诚的马车到了福泉镇上,在福来客栈住下了。福泉镇虽然不是遵化县辖管,但金诚办案常常经过福泉镇,与客栈掌柜早已熟识,掌柜专门在客栈西北角较偏僻却很安静的位置收拾出两个房间,安置舅甥二人。

张玥随舅舅在客栈吃完晚饭。二人便各回了自己房间,客房不大,收拾的很干净,房内除了床铺,一个双门的木衣柜,还有一个小圆桌,张玥见时辰还早,便从随身行李中,拿出纸笔、字帖练起字来。

张玥的父亲有着正统的儒家伦理思想,认为女子只要学好‘三从四德’就可以了,从未教习女儿读书识字,倒是张玥的大伯父张岐思想开明,甚是喜爱这个侄女。

张岐饱读诗书,尤擅楷书,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在张玥四岁时,他无心间教会侄女写几个字后,就直夸侄女有天分,此后经常亲手教习张玥书法,直到张玥七岁时,张岐中了进士,入京做官,才中断教习张玥书法,多年的练习让张玥几乎每天都坚持临帖练字。

张玥在屋内小圆桌上研好墨,开始临习带来的字帖,不知不觉写了有一个时辰,张玥觉得困乏,便收拾好笔纸,拿起木盆,打开房门走到客房院子中间的水井打水准备回屋洗漱,忽然听见身后“啪”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撞到了门框的声音,张玥愣了一下,转头一看,房门前什么也没有,便没当回事,接完水后走回客房,回身锁好房门,刚准备洗漱,突然间一股淡淡的腥味从房间中弥散而来。

张玥立刻警觉起来,快速巡视了一遍屋内,屋内并无异常,突然她发现屋内的衣柜门把手,有一个湿湿的浅红色印记。张玥一惊,拿不准住进来时,门把手上是否有这个印记,迟疑地走了过去,屏住呼吸,慢慢地打开衣柜门,往里一看,顿时吓得后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凉气。衣柜里竟然畏缩着一团灰色的东西。

张玥自小就胆大,性格如男孩子般,定了定心神,凑近仔细一看,才看出这团东西是一个人,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只因这孩子全身畏缩的太厉害,身上衣服也破的厉害,才被误认为一团东西。这个孩子身上染着血,头发披散下来,混着血和泥粘在脸上,双眼无神,双手紧抱着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觉察到衣柜门打开,更加紧紧的捂住了头,张玥愣了半响,才问道,:“你你是谁?怎么怎么在柜子里?”

“”那孩子只是双手抱着头,哆哆嗦嗦,没有回答张玥。

张玥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想着要不要告诉舅舅,突然外面传来了一连串杂乱脚步声,加夹着男子凶狠的声音:

“西边还有几个客房,到这边找找!”

“他受了伤,不会走远,搜这边!”那孩子听见这对话,呆滞的表情突然猛烈扭曲,瞳孔紧缩,浑身哆嗦更加剧烈,嘴里喃喃地念道,“不要!不要杀我!”

“砰砰砰砰!”随即外面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张玥心里一慌,声音有些颤抖:“是是谁?”

“姑娘,我是住店的商人,客栈闹了贼,我们丢了东西,想要到你房间查看一下。”一个说着生硬汉语的男子急急说道。话音刚落,那个孩子突然抓住张玥的胳膊,瞪大了眼睛,猛烈的摇着头。这个孩子手劲很大,抓的张玥生痛。

张玥看着那孩子惊恐绝望的眼光,心中莫名地软了下来,看身形,这孩子应该还没有她年龄大吧,她瞬间做了决定。

她把他往衣柜里推了推,低声说道,“你千万不要出声!”说完关上衣柜门,从怀中拿出手绢快速把衣柜门上的血印擦掉,然后来到房门前,稳定了一下气息,说道:“我这里没有贼。你们走吧。”

外面的男人这回听出是个女童的声音,以为好哄,忙说:“小姑娘,那贼子偷走了我们贵重的物品,万一藏在你房间,恐要伤你性命,你打开门,我替你搜一搜也保你安全。”

“深夜了,我一个女孩,怎知你是好人坏人,不能与你开门!”那男子不想张玥如此不好骗,急道“小姑娘,你要是再不开门,我要撞门硬闯了!”

张玥听了不仅心急起来,正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谁要硬闯我外甥女的房间!”张玥一听是隔壁的舅舅闻声赶来了,心中定了下来,“舅舅,他们说有贼偷了他们东西,却要搜我房间,我不与他们开,便要硬闯。”

“乖侄女,放心,我在这谁也闯不进来,看几位仁兄穿着,不像中原人士,丢了东西应该去官府破案才是,如此硬闯,怕不合适吧。”

“是啊是啊,在下是这个店的掌柜,这位金爷乃是官府的捕头,几位大爷,丢了东西,可以向金爷报案,可不能这样硬闯客房,这惊扰了客人,小店可怎么做生意啊!”原来这伙人一路闹嚷嚷,掌柜闻讯也赶了过来了。

“你是官府的人”听到舅舅是捕头后,外面那个大爷迟疑起来,这时,外面像是又来了几个人,跟那个操着生硬汉语的男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个男人猛然问道:“往哪个方向跑了?”

“往南边方向!”

“几位兄台,今天的事都是误会,多有得罪,在下还有急事,告辞!”生硬汉语的男子焦急的说道。

“兄台,请便!”金诚并未阻止那个人。一阵急促渐远的的脚步声传来。一会儿功夫,外面便恢复了安静。

“玥儿,你没事吧,舅舅进去看看你呀?”

“舅舅,我没事,您不用进来,快去歇息吧。”

金诚沉默了片刻,“那好吧,你早点睡!有事情大声喊舅舅。”说完,房外传来了金诚与掌柜离开的脚步声。

待完全安静下来,张玥来到衣柜前面,打开衣柜门,那个孩子的表情似乎暂时放松下来了,恢复了之前的呆滞。看着张玥的眼神也没有那么防备了,但是仍然是一言不发。

第二章 救他

张玥凝视了这个小孩一会儿,心中暗叹,这是经历了多么恐怖的事情,竟然吓成这样,她柔声说道,“那些人已经离开了,应该暂时不会回来,你,可以出来了。”

那孩子仍然不肯从衣柜出来,张玥想着这应该是被吓怕了,算了,今晚就让他在衣柜呆一晚吧,待明日再做打算。

张玥看那孩子满脸泥血,也不知道是溅到别人的血,还是自己身上哪里受了伤,便找来一块干净的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泥土和血污,那孩子并没有反抗。

之前张玥甚至没看清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这会脸上的泥血擦干净后,一张颇为俊朗的脸孔显现出来,张玥觉得很面熟,突然想到,这个孩子竟然是白天在官道上遇到那个骑马的富贵人家少爷。张玥不仅大为惊奇,“我们见过,白日在官道上,你记得吗?你的同伴向我舅舅问路。你怎么落到这副田地,你的那些同伴呢?”

男孩微微抬起眼眸,定定地看了张玥一会儿,似乎也认出了张玥是白天马车里那个女童,却什么也没说,又低下了头。张玥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再问,继续给他擦拭身上的泥血,擦到左腿时,男孩突然猛烈挣扎一下,张玥仔细一看,左小腿处有一个简单包扎后的伤口,张玥之前没有注意到,是因为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水打湿,混着污泥发出骇人的紫黑色。张玥一层层地解开包扎的布条,左小腿外侧竟有一条半尺多长的伤口,伤口红肿,肉泛着白向外翻着,还在渗着血。

张玥第一次见到这么吓人的伤口,她骇的半晌说不出话,沉默了一会儿,颤声说道,“你你这伤口还在流血,我帮你重新包包一下吧?”

男孩还是没有说话。张玥暗叹一声,用手绢沾着温水把伤口处清理干净后,想到自己的行李里有鹿草粉,这鹿草是家乡的一种草药,对伤口有消炎镇痛的作用,张玥自小容易口腔溃疡,这鹿草粉便一直随身携带。她把鹿草粉均匀的撒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手绢把伤口包好。至始至终男孩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额头上却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张玥帮助男孩简单清理过身上的血污后,见那男孩没有离开衣柜的意思,折腾半天,她也困乏了,便打算回到床上休息了。

“他们都死了”男孩突然开口了,声音嘶哑的厉害。

“什么?!”张玥愣住了。

“我的随从。”

“哦”张玥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天一亮,我就离开!”

“哦,好,”张玥突然有些悲哀,这个男孩能去哪里呢,这么重的伤,会不会死在路上?

片刻之后,她轻声说道,“我叫张玥,你叫什么名字?当然了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用告诉我”

“蒙克。”男孩突然打断了张玥的话。

“哦,蒙克,那你今晚打算睡在衣柜里吗?”

蒙克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张玥见此也转身回到了床上躺着,脑子里闪过许多猜想,猜想这个男孩的来历和故事,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困意却越来越深,便昏昏睡去了。

“不要杀我啊”一声喊叫声把张玥从梦中惊醒。张玥起身来到衣柜前,发现那个男孩眼睛并没有睁开,满脸通红,嘴里在喃喃自语着,张玥连忙推了推男孩,发现男孩身上滚烫。

张玥想着男孩应该是伤口引起发烧了,赶紧倒了些水,喂到男孩口中,又把被子拿过来给男孩盖上。折腾了好半天,男孩才昏昏沉沉地又睡去。张玥又累又困,挨着男孩坐在衣柜里也迷糊地睡过去了。

张玥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她扭头一看,发现蒙克早已经醒了,高烧导致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一双眼似乎恢复些神采,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张玥刚想开口,一阵敲门声传来,

“玥儿,起来了吗?”金诚站在门外。

“哦,舅舅,马上就起了”

“嗯,你收拾好就到客栈前楼用早饭吧,舅舅先过去等你了。”

“好的,舅舅。”张玥听见金诚离开,转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蒙克说,

“你昨晚发了烧,现在好些了吗?我一会儿要跟舅舅离开客栈继续赶路。你也不要在这里久留了,那些人说不定还会回来找你的,你的腿受了伤,等一会,我求我舅舅用马车载你一段吧?你要去哪里我跟舅舅往东北方向走”

蒙克默默的看着张玥,一言不发。张玥收拾完行李后。见蒙克仍然没有回应,以为他同意了。对他说道,“我现在去吃早饭,顺便跟我舅舅说一下你的事,一会儿上来接你。”说完拿起行李转身要出去。

“你帮我就不怕我连累你吗?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蒙克突然开口了。

“我知道你是谁啊?”张玥转头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你是蒙克啊”

蒙克的肩膀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眼眸猛烈地收缩着。张玥见他不再说话,转身刚要打开房门。

“等一下!”张玥转身看向蒙克,蒙克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长长吐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地说道,“帮我一个忙吧。”

蒙克从怀里掏出一个棍状的物件,“你把这个烟信弹拿到院子里发射出去,朝天空东南方向,使劲拽掉下面的黑绳就可以了,然后你就跟你舅舅离开这里吧,自然会有人来救我。”

“好,我这就去。”想到能救蒙克,张玥赶紧接过烟信弹,急匆匆地来到院子里,按照蒙克告诉的方法使劲拽掉烟信弹下面的黑绳,“嗖——”,一股浓浓的红烟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大红龙一般瞬间窜上天空。

张玥放完烟雾弹,回到屋子。

“放完了,你的同伴看到了一会就会来接你了吧?”

“嗯。”蒙克抬起头,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的复杂表情,“你走吧,不要再回头找我了。”

张玥突然觉得蒙克眼神变得有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她突然想起什么,把脖子上戴的鱼型平安玉扣摘了下来,挂到了蒙克的脖子上,蒙克疑惑地看着她,却没有抗拒。

张玥勉强笑了笑说,“蒙克,这是我五岁生辰时,大伯父送给我的平安扣,能保平安的,我之前从十米高的大槐树上掉下来都没事,特别灵!它也会保你平安的!我要走了,希望你的朋友快点来救你!再见!”说完,张玥挥了挥手,见蒙克没有反应,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张玥离开后,蒙克苦笑了一下,用手抚摸着胸前的鱼型平安玉扣,喃喃的自语着,“再见,如果我们还能再见”

他的身体此时反而放松下来,斜靠在柜壁上,目光锁定在房门方向,失血过多,加上身体还在发烧,已经让他几乎支撑不足,眼睛视物也渐渐模糊起来,就在他感觉要昏过去的时候,房门被人踹开,几个黑影冲了进来。

“小子,你在这里躲着呢?乖乖地让我把你的头割下来回去领头功!哈哈哈”是昨晚那个说生硬汉语的汉子声音。

蒙克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此时,他突然想再见一见那个叫张玥的那个汉人女孩,他好像还没有说谢谢她

“啊——”惨叫声从房屋中传出

张玥来到前楼与舅舅会合后,舅舅已经吃过早饭,张玥匆忙的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跟舅舅把行李搬上马车,离开了客栈。

马车徐徐前行,张玥想着,蒙克应该已经被他的同伴找到得救了吧。想不到一路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插曲。一时激动的把持不住,就把蒙克的事跟舅舅说了,舅舅赶着车,听到蒙克让张玥发烟信弹。突然勒住马僵,“唉!玥儿,这个男孩怕是不好了!”

张玥愣住了,“为什么?他的同伴顺着烟信弹找到他,他不是得救了吗?”

“孩子,烟信弹能引来同伴,也能引来杀他的人。”

“什么!?那他为什么还要拉烟信弹?咱们快去救他吧。”

“孩子,恐怕已经太晚了。”

“舅舅,难怪他不让我回头找他,我放了烟信弹岂不是害了他,舅舅,你武功高强,肯定能救他的!”张玥惊慌地求着舅舅。

金诚看着急的要哭出来的外甥女,叹了口气,“唉~好吧!”他调转马车,飞驰赶回福来客栈。到了客栈,二人匆匆来到张玥之前的房间。一进屋子,张玥心凉了半截,房间地上洋洋洒洒的是几处血迹。她跑到衣柜前,衣柜里已是空的,只留下一大摊已经干涸的血迹。

“舅舅,这他是死了吗?”张玥的声音颤抖着。”

“看现场情况,这孩子恐怕已遭不测了,”金诚摇了摇头,“这少年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胆魄,按照你的描述,他现在的伤情凭自己肯定无法离开,他又不想连累你我,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发了烟信弹能叫来就救兵,也能叫来敌人。这孩子兵行险招,可惜赌输了。”

“舅舅,是我害了他我”张玥哽咽起来,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金诚摸了摸张玥的头,“玥儿,你也不要太自责。这个孩子来历绝对不简单,昨天追杀他的都不是中原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舅舅碰上也不敢保证能够保护你,保护他。他不想连累我们,所以做了这个选择。再说这些也只是舅舅的猜测,也许这个男孩吉人自有天相,逃出生天也未可知。”

金诚说罢,想到此地不可久留,连忙拉着哭泣的张玥离开了客栈,继续赶路回遵化。一路上,张玥为自己没救成那个男孩郁郁不乐。金诚宽慰了张玥一些话语,让张玥稍作纾解。

马车又行驶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刻,二人终于到了遵化县城金诚的家。

第三章 贺寿

金诚的家是一个二进二出的小院。金诚刚把马车栓好,就从院里疾步走出一个中年妇女,身材微胖,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穿着粗布薄棉袄,几步走到金诚面前,揪起金诚的左耳。

“臭阿诚,这次出门怎么这么长时间,你还知道回来”

“巧娘,你别揪,哎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张玥心想,这一定是舅妈鲁巧娘,早听说舅妈心直口快,舅舅惧内地厉害,特别疼爱这个妻子。连忙上前,脆脆的喊了声,

“舅妈好!”

鲁巧娘楞了一下,随即放开金诚的耳朵,笑容立马堆满脸上。

“这是玥儿吧,长得真俊俏,让人一看就喜欢,你舅舅之前给我来信都告诉我了,我估摸着这几日也该到了,以后啊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哈哈!一路上累坏了吧,快进屋”

鲁巧娘拉着张玥的手进了屋子。金诚的家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布置的都很规整,院子里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木制和铁制器械。

晚上,鲁巧娘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款待舅甥二人。席上,金诚把客栈那男孩的事情与鲁巧娘诉说。鲁巧娘听了唏嘘不已,也帮着劝慰张玥。

张玥见事已至此,悲伤也无用,情绪好转很多,只希望这个男孩能够逃出生天,就算遇害,也能早日登上西天极乐世界。

此后,张玥便在金诚家住下了。金诚衙门里琐事繁多,白日里多不在家,之前鲁巧娘独自在家料理家务,孤单无聊,现在有张玥作伴,鲁巧娘自己没孩子,看小张玥活泼可爱又懂事,喜欢的不得了!对她如亲生女儿般好,张玥见舅妈为人热情又疼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尊敬舅妈。几个月下来,二人竟相处如亲母女般。金诚见二人相处如此之好,心中也是着实高兴。

与舅妈相处久了,张玥才知道,舅妈原来是名匠鲁班的后人,机关术非常厉害,院子里的那些奇怪的器械就是舅妈的巧手制作,各有妙用。张玥亲眼见到舅妈在院里石磨前一个木质人型的东西上扣了一下,那个木头人就开始吱嘎吱嘎的推起磨来,而且不知疲倦,直到舅妈在木头人身上再扭一下木人才停止。

张玥觉得十分有趣,便向舅妈请教,鲁巧娘见玥儿小小年纪竟然对机关学感兴趣。也乐意教她。张玥天性聪明,很多机巧一点就透,时间长了,张玥竟然初窥到机关术的一些门径。自己也尝试着做一些小物件,每天乐在其中。鲁巧娘见外甥女与自己兴趣相投,更是倾囊相授。

这日傍晚,金诚回到家中,用过晚饭,跟妻子和外甥女闲聊,

“明日不去县衙了,城郊雾灵山上玄微书院的老院主还初先生过七十岁寿辰,我明日前去拜寿。巧娘我让你购置的寿礼准备好了吧?”

“放心,准备好了。”鲁巧娘轻笑道。

张玥在旁心中一动,“舅舅,您说的是还初先生叶应明吗?”

“正是,玥儿,你小小年纪,竟然还知道还初先生?!”金诚惊道。

“舅舅,我小时随大伯父学习过几年书法,大伯父偶然得到了一张还初先生手札真迹,宝贝得不得了,有人出大价钱买,伯父都舍不得卖。所以我对这位先生印象非常深呢。”

“哦,原来如此,还初先生的字千金难求,而且他为人脾气甚是古怪,管你王侯将相前来求字,全不理睬,你大伯父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听说还初先生年轻时曾经帮助过先皇,先皇有过旨意,予他自由之身,见官大三级,玄微书院所辖地界不受官府的制约。所以那些达官贵族就算求字不得,也无法强权压人,最后只得空手而归。”

听到舅舅如此推崇,张玥对这位还初先生更加好奇。

“舅舅,你怎识得那还初先生的?是他的朋友吗?”

“舅舅怎敢称是先生的朋友,我和你舅妈年轻时曾受过还初先生的恩惠,所以有幸与先生见过几面,还初先生脾气很奇怪,我当年带了好多礼物去拜谢他,他都爱答不理,最后你舅妈做了几道菜,让我拿给他,他竟全都吃了,还很开心!哈哈!”金诚聊到此似乎想起什么,对鲁巧娘说,

“巧娘,你明儿起个大早,下厨做你拿手的八宝桂鱼和蜜汁酱猪手,我一起带给先生吃。”

鲁巧娘忙说:“好好,但是,阿诚,我今年的寿礼置办多了,你一个人拿那么多寿礼,还能再拿食盒吗?若是打翻了可如何是好?”

“也是啊!书院有律条非院主允许,不让女眷入内,你也无法陪我去呀!”金诚犯了愁。

“要不,让玥儿陪你一起去吧,我明天把玥儿装扮成男童小厮模样,让她一路帮你拿着食盒,书院的人没见过她,不会引起注意的!再说玥儿来了这么久也没带她去郊外的雾灵山游玩,正好可以欣赏一下山间的景色。玄微书院里有一片丹桂林,这个季节桂花应该开满枝头了,这可是外人想看也看不到的。玥儿,你想去不?”

张玥听的心中十分心动,连忙摇着舅舅的胳膊,“舅舅,我好想去!”

金诚点了点头,“呃!好吧,那玥儿就跟着去吧,到了书院,玥儿要听话啊!”

张玥马上干脆地应承下来。

第二日清晨,鲁巧娘把张玥的头发绾起,打扮成青衣小童的模样,金诚双手提满寿礼,张玥提着食盒,舅甥二人步行上了雾灵山。

这雾灵山峰峦叠嶂,云雾缭绕,山峰之间,谷深壁险,山涧溪水,长流不息,景色特别迷人。

张玥随着舅舅一路漫步观赏着山中的景色,将近晌午,才到了坐落在泼墨峰上的玄微书院大门口,张玥抬眼一瞧,书院大门正中匾额上书写着四个遒美健秀的大字——玄微书院。

书院门口处昂首站立着几人,正说这话。为首男子三十出头,身穿黑色长衫,一脸正气。他的身边是一位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白色长衫,面如冠玉,脸带微笑。二人身后是几个身着深蓝色长衫的年轻人,规规矩矩的站立两侧。二人正在聊些什么。一侧头看到了沿石梯而上的金诚二人。

金诚赶忙上前,对为首一位拱手说道:“白先生有礼!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啊!”

门口几人闻声纷纷转头看向二人,那三十岁出头的男子面色不变,注视着金诚,应答道,

“哦,是金捕头,你今年又来给老师贺寿吗?”

“是的,白大人,小人不敢忘先生当初大恩,今日特来给先生贺寿。”

那白大人微微点点头,注意到金诚身后的男装打扮的张玥,皱起眉头,开口厉声道,“金捕头,你今年贺寿怎么带了外人来。你不知道书院向来不许外人进入吗?”

“白大人勿生气,这男孩是我的亲外甥儿,我媳妇今日特地做了几道老院主最喜爱的美食,担心我这个粗人手笨,既抬寿礼,又拿食盒,路上打翻了食盒,特地让我外甥儿帮衬着拿过来。”

那姓白的还想说什么,旁边那个白色长衫男子轻声笑道,“金捕头来的真是及时,家师前几日还提到你家夫人的八宝桂鱼,师兄赶紧让他进去吧,师傅等着吃金夫人的拿手好菜呢。”

那白大人便没有再说什么,对旁边一个少年说:“清风,你引着金捕头去心鉴斋见师傅吧。”

“是,白师叔,”那青衣少年答应一声,转身领着二人入了书院,张玥提着食盒,经过那白衫男子时,不仅侧脸看了他一眼,那白衫男子也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下。张玥冲他微微一笑,表示谢意。那男子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上扬,冲她微微颔首。

进入书院内,张玥才感觉到整个书院真的很大,书院中的建筑与四周的景致浑然天成般,搭配的极为巧妙,让人感觉十分舒适。张玥一路看的眼花缭乱。

张玥与金诚跟着那少年穿过前面宽敞的庭院,一路左拐右绕,在书院后方的一个小院落门口停住,这个院子外面是一大片丹桂林,树上的桂花已经开了,一簇簇金灿灿地特别惹人喜爱。

少年转身对金诚说:“金捕头,你拿着食盒随我进去吧,你这个外甥儿,恐怕要留在院外等候了,你知道先生不喜见外人。”

“好好,孩子,你就在这棵树下等我,不要到处乱跑。”金诚说着指着旁边不远一棵很大的丹桂树。

“好,舅舅!”张玥很顺从的答应。

金诚随即跟那青衣少年进了小院。张玥见旁边树下有一大块石头,就坐在石头上歇脚。

此时还未到晌午,走了一上午的山路,张玥觉得有些饿了,想起随身带了些家乡的金丝小枣,这枣是家乡兴济的特产,甜而不腻,张玥平日最喜食用,从兴济出来时,张玥特意让母亲给带了一大袋子。

张玥从怀着取出荷包,拈出几粒枣子,扔到嘴里,慢慢的品嚼,枣的甜香立刻弥漫满嘴。她坐在大石头上,吃着小枣,欣赏着这片丹桂林,双腿悠闲着来回摇荡,正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皮薄肉厚、核小质细,果香浓郁,小娃娃,你吃的可是兴济特产的金丝小枣啊?”

“啊,咳咳—”突然间有人说话,张玥吓了一跳,嘴里的枣核卡到嗓子眼上,连着咳了几下,才把枣核吐出来。

她跳下大石头,一回头,只见身旁了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位老者,他头戴方巾,身穿墨绿色交领长衣,脚踏皁皮靴。这个老者头发斑白却脸色红润,花白的胡子飘然胸前,双眼炯炯有神,此时这两只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张玥手上的小枣。

第四章 老儒

张玥笑着说道,“嗯,老先生好眼力,这的确是金丝小枣,是我家乡兴济的特产。”

“嗯,此枣不但甜脆可口,更有舒肝健脾、清心润肺、补血养颜、调中益气之效看这成色应该是精选的百年老枣树结的枣子吧。老夫年少时,曾经偶然食过一次,之后便让人难忘至今”

老者边说,双眼仍紧盯着张玥手中的小枣,张玥不禁汗颜了,心中猜想这老先生可能是书院里迂腐的教书老儒生吧。路过这里嘴馋她的小枣了,心中偷乐,就很自然地从荷包中抓了一把枣子递给老先生,

“老先生不嫌弃地话,就一起享用吧!”

“哦,好好好!”老者丝毫不客气地接过枣子,随手丢入嘴里几个,大嚼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嗯,是这个味道兴济自古草泽之地,然金丝小枣风味殊佳,自然造物使然矣!”

一把小枣片刻便吃光了,吃光后,老者又盯着张玥荷包中剩余的枣子看。

张玥心中不禁暗笑,这个老儒生真是可爱,竟如此嘴馋,便随手把荷包中剩余的枣子全递了过去,老者笑眯眯的接过去,一阵风转残云,也吃光了。又看向张玥。

张玥摆摆空手,笑着说道:“老先生,我向您的先贤孔夫子发誓,我真的没有了”

老者这才意兴阑珊的收回眼光。把注意力放到张玥身上,端详了张玥的面相片刻后,眼神深邃起来,

“你这娃娃的面相嗯有点意思,你,不是书院的人?”张玥觉得此老者真是好笑,吃了她半天的枣,才想起不认识她?心想反正也等舅舅,这老先生这么好玩,就跟他聊聊天。

她笑着回道:“老先生,我是遵化县捕头金诚的外甥儿张玥,今日随舅舅前来书院给还初先生拜寿,舅舅此时去拜见还初先生,让我在此等候。”

“嗯金诚??哦是媳妇会做八宝桂鱼的那个”

“呃正是”张玥有些尴尬,这老者难道是靠食物记人!

“哦,你今天专门跟金诚来送鱼来的。”

“嗯嗯,我听舅妈说书院里有一片丹桂林,开满桂花特别漂亮,我最喜欢桂花了,所以便央求了舅舅带我来看看。”

老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哦,别的女娃娃或者喜欢富贵的牡丹,或喜欢清高的梅花,你竟喜欢那平凡无奇的桂花?”

张玥心中一惊,这位老先生竟看出她是女孩子,玄微书院的人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已道破,也没有辩解,笑着说,“谁说桂花平淡无奇啊!我最喜欢桂花了。开花之时,花香扑鼻,清可绝尘,浓能远溢,闻之让人忘忧呢。最重要的桂花还可以酿酒、泡茶、入药,做糕点好处多得很呐!”

老儒哈哈一笑,“说得好,甚对老夫味口!老夫也喜欢桂花,谁说文人雅士一定要喜欢梅竹兰什么的?哼!装清高而已,不如桂花让人看着神清气爽!女娃娃,看你像读过书的样子?”

“嗯,倒是没有正式读过书,只是小的时候跟着伯父学过几年书法,识得几个字罢了。老先生,看您的样子是这个书院的教书先生吧?”

“哦算是吧,呵!你学过书法,女孩家倒是很少有对书法感兴趣的。”老儒饶有兴趣地看着张玥。

“小时候,看伯父在写字,虽不认识,却觉得好玩,便在旁边跟着画字,伯父看着有趣就教了我几年。写的时间长了,兴趣也浓了起来!在外面看到好看的字,总要多看几眼,刚才一路从书院外走过来,看到好多条幅、匾额、石碑,都写的非常好呢!不亏是大明朝著名的书院啊!不过,我最喜欢的字是在一个不起眼菜园子边的木栅栏上。”

老儒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哦,写的什么?”

“那个菜园子木栅栏上,写的“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八个字。”

“好在哪里呀?”

“我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那字迹的走势和神韵,心中有说不出来的舒坦。我觉得写出来的字让你看的舒坦应该是很高的境界吧,呵呵,我也是瞎说的。”

张玥左右看看,见四处无人,压低声音跟老儒说,“老先生,依我看,你们书院那个很厉害的还初先生的书法都不一定比那木栅栏上题字之人厉害哦!有机会,我倒是很想拜那个下笔之人为师学书法啊!”

“哈哈——女娃娃有点意思,那叶应明老头知道你对他书法的评价都不如一个菜园子上的题字之人,他可是要羞的老脸无处放啦!哈哈!”

张玥也附和着捂着嘴乐道,“还好,他不知道!呵呵!”

老儒笑的眯起眼睛,“小娃娃可知道木栅栏上那八个字的意思吗?”

“不知道,我猜是不是种菜的秘诀?!”

“唔哈哈”老儒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张玥颇不好意思地也跟着傻呵呵地笑着,待老头笑声平息,语重心长地对张玥说,“女娃娃,那句话的意思是告诉世人,一个人的才智和修养只有经过艰苦磨炼才能获得。你明白吗?”

张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哦!”

正这个时候,张玥听到前厅那边有声音传来,

“老师在那里?”

前厅走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书院正门那个为金诚二人解围的白衣弱冠男子,旁边一人是个十三四岁的黑衣少年,此少年相貌极为英俊,眉宇间透着傲人之气。

二人转眼间来到老儒与张玥跟前,二人向老儒深施一礼,黑衣男子口中称道,

“老师,您去了哪里前来拜寿的名士很多,大师兄在前厅不见了您的踪影,吩咐我和三师兄寻您到前厅会客。”

“哦,是东阳和元默啊,我嫌前厅乱七八糟,甚是无趣,便四处走了走。”

白衣男子轻声应着,“呵!徒儿猜到这场面老师也会闷的,便到后院来寻您了。”他的眼光落在了张玥身上。“老远就听到老师爽朗的笑声,老师何事如此高兴?”

“哦,哈哈,在此处遇到个小娃娃,甚是有趣,便多聊了几句。”老儒笑道。听着二人的对话,张玥心中一动,对老儒的身份不禁疑惑起来。

正这时,金诚和那叫清风的少年从小院中也匆匆走了出来,清风走到老儒跟前,恭敬的说道:“师公,遵化县的金捕头前来给您贺寿,专门送来新鲜烹制的八宝桂鱼,我们一直在院内寻您不见,您原来在这里?”

金诚三步并两步走到老儒跟前,长揖到地,口中尊称,“先生安好,小人金诚前来给先生贺寿,内子做了您爱吃的八宝桂鱼,请您享用。”

金诚的话证实了张玥心中的疑惑,这位老儒正是名动天下的还初先生叶应明。她刚才时在跟还初先生一起聊天吃金丝小枣,诶等等,她刚才好像说了还初先生的字可能不如菜园子上无名氏作者所写的话张玥感觉自己在风中凌乱了。

“哦,金捕头,这娃娃是你带来的?”

金诚这才注意到还初先生身边的张玥,忙说,“不错,他是小人姐姐的儿子张玥,今年方九岁,如今寄养在我家中,今日随小人前来贺寿,这孩子年幼无知,若有冒犯先生之处,请先生不要见怪。孩子,还不快给先生磕头。”

张玥如梦方醒,赶紧跪拜施了大礼,“参见先生。”

“嗯,起来起来,我们刚才不是聊的挺好的嘛,不用这么拘谨。”还初先生笑道。张玥红着脸尴尬地笑了下。

这时,那白衣男子说道,“老师,您还去前厅会客吗?”

“不去啦,最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见面客套个没完。让你大师兄打发吧。咱们进屋里聊吧。”

“嗯,好。清风,你去前面告诉你师傅一声,就说先生感觉乏累,回房休息了。”

清风答应一声,便去了前厅。张玥跟金诚随着还初先生、白衣男子、黑衣少年进了院子,到了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还初先生端坐在上首,金诚与白衣男子、黑衣少年坐在下首,张玥站在金诚的身后,闷闷地低着头。

还初先生瞟了一眼张玥,眼眸涌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金捕头,这孩子可读过书吗?”

“回先生,我与内子都是粗人,也教不了她读书识字。这孩子年幼时随她伯父识了一些字。”

还初先生的眼眸深不见底,沉吟片刻后,“嗯——,金捕头,这孩子刚才说想拜我为师。”

“”

张玥瞬间石化了,金诚更是目瞪口呆,连那白衣男子和黑衣少年也大吃一惊!

金诚忙转过头惊异地看着张玥,“你”

张玥急的手舞足蹈的比划,“舅舅,我没有”

还初先生看着张玥的样子颇为有趣,说道,“孩子,你此时不承认了吗?”

“先生,我刚才没有说要拜您为师啊,只是提过一嘴要拜那个菜园子题字之人为师,没有”张玥猛然醒悟,“难道先生就是那题字之人!”

“哈哈!!”还初先生撸须大笑,“不错,正是老夫所题。”

“”张玥彻底懵了。

旁边那白衣青年见状,忙说道,“呵呵,这位小哥,老师已多年未收过徒弟,今日既有收你为徒之心,乃是你的大福气,还不跪下叫师傅。”

金诚最先反应过来,使劲跟张玥使眼色,张玥连忙跪倒磕头,口中呼道:“徒儿拜见师傅!”

“哈啊哈!!好徒儿快起来!”还初先生笑着将张玥扶起,旁边白衣男子也附和笑道:“恭喜师傅生辰日又添新徒!给我们也添了一个漂亮的小师弟!”

还初先生摇了摇头,:“东阳错了,不是小师弟,是小师妹才对。”

第五章 拜师

白衣男子听到老师的话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呵呵,师妹原来还是个祝英台啊!”张玥听了羞涩的脸红了起来。

旁边的黑衣少爷之前一直是莫不关心的样子,此时听到张玥是女子,方才转眼瞧了张玥一眼。

还初先生笑道,“好好,好孩子。”

他指着白衣男子。“这是你三师兄李东阳。”

张玥马上笑着对他俩,“李师兄好!”

“小师妹好!”李东阳温和的笑道,张玥感觉这位师兄对人笑起来,跟暖阳照拂似得,让人舒服极了。

还初先生又转身指着黑衣少年说道,“这是你四师兄元默,今年刚满十三岁,与你年龄最近。”

“元师兄好!”

元默微微点了下头,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恩!”。张玥心想,此人看来性子清冷,怕是不好相处的。

还初先生又了解些张玥过往的学习经历,相谈甚欢。还初先生直接提出让张玥在书院居住。金诚虽有不舍,但此等绝佳机会岂能让外甥女错过,便答应了。

为了在书院出入方便,还初先生嘱咐让张玥在书院时仍为男装打扮,并告诫身旁李东阳和元默二人,不得将张玥女儿身的身份告诉书院其他人。还初先生最后定于二日后举办正式的拜师仪式。

当日傍晚,张玥先随金诚下山回遵化县城家中。见到鲁巧娘,将张玥拜师一事诉说,鲁巧娘也惊喜非常,连夸张玥好福气!晚上做了好几道张玥爱吃的菜肴。饭后鲁巧娘来到张玥房中,帮助张玥收拾行李,并连夜为张玥改出几件合身的男装。鲁巧娘对张玥多番嘱咐,娘俩聊到深夜才睡去。

二日后清晨,金诚便领着男装打扮的张玥上了雾灵山,到了玄微书院,在书院正厅见到还初先生。今日,还初先生穿着与那日的随意不同,只见他头戴浩然巾,身穿白色深衣,领袖衣襟处有皁色缘边,腰上系着大带,脚踏素履,脸色庄重,不似那日的馋嘴老儒的形象,端正地坐在上位。

他身边陪侍着四人,其中二人是前日见过的李东阳,元默,另一人是曾在书院门口拦截过他的那个黑衣男子,剩下一人张玥未曾见过,此人五旬上下,头戴黑漆纱方巾,身穿交领青色长袍,一脸正派,双眼笃定,蓄有长须,颇具威严。下面还有一些着深蓝色衣裳的弟子分站在两侧。

张玥先与还初先生正式行了拜师大礼。礼成后,还初先生哈哈一笑,朗声说道:“从今日开始你就是玄微书院第四代弟子,排行为五,我命中该有弟子五位,今日收你为徒,也算圆满,以后不会再收徒了。”

“现在为师告知你书院的来历,玄微书院是祖师玄微师祖创立,一脉相承,迄今已一百五十多年。玄微祖师乃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人,他揉合了儒家的中庸思想,道家的无为思想和释家的出世思想,自成一派学说。祖师办学的宗旨是传播世间大道真理,教人正心修身,养性育德,门人学成本领后能够学以致用,惠泽苍生。我乃第三代传人。你是我的收山弟子,当守我书院之大道,不可作奸犯恶,不可妄意杀生,不可背信弃义。我门弟子从不强求、不苛求,学成本领后,可入世为官、经商,也可出世讲学、著说、更可隐世云游。无论选择何种人生道路,需谨记要学以致用,惠泽苍生这八个字。”

张玥再此跪地,口中尊称:“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旁边的李东阳说道,“师傅,可赐五师弟一个学名。”

“排行第五,就叫张小五吧。”

张玥心中一乐,师傅老人家起名真随意,口中忙说:“徒儿小五谢谢师傅赐名!”

“恩,你几个师兄入我门时,我都赠一物为信物。今日你也不例外,”还初先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珠串。

在场人见到都大吃一惊,看张玥的眼神都异样起来,旁边的青袍长者脱口而出,

“玄晶珠串!?师傅?您要把这个给小师弟——这可是祖师传下来的”

张玥看着大家惊讶的表情,好奇的看着这串珠串。

还初先生呵呵一笑,“呵呵,一个珠串子而已,小五,这就是为师送你的礼物——玄晶珠串,乃是玄微祖师传下来的物件,是千年的玄晶石制成,共9个珠子,由蛟龙筋串起,带在身上有增长智慧和逢凶化吉的奇效。你收好吧!”说着递给了张玥。

张玥听到此物如此珍贵,赶紧双过顶手接过,口中尊称,“徒儿谢谢师傅赠宝物,徒儿一定好好爱惜此物。”

“好,小五,现在为师给你引荐几位师兄。”还初先生指向那青袍长者,“这是你大师兄卢胆镜,他入门已三十余年,是现任的书院院主,书院大小事务均由他主持,我早已不再收徒,书院的学生大多拜在你大师兄或他弟子门下。”

“参见卢师兄!”。张玥恭敬的向卢胆镜行了半礼。

“嗯!”卢胆镜低声回应了一声。

“这是你二师兄白昂,三年前,他已经入世为官,近日是特地赶回与为师祝寿。”

“参见白师兄!”

“小师弟不必多礼。”白昂脸色微红摆了摆手,显然是因为之前书院门口为难过张玥而略显尴尬。

张玥心想,这二师兄倒是一个实诚的人。

“李东阳和元默,你前几日已见过。你这几位师兄均是学识渊博之人,他们各有所长,今后你可多向他们请教。元默,你与小五年龄最为相近,他的居处就安排在你的默然居,日后生活学习你要多照拂他。”

元默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随即不情愿的嘀咕道,“师傅,我的默然居已经非常拥挤,无地方可住人了。”

“嗯?!前几日,你不是还说着你的空房间太多,张罗着让东阳也搬过去吗?这就无房可住了?”还初疑道。“恩,反正没地方住了。”元默低声喃喃道。张玥颇觉尴尬,这位元师兄似乎不太喜欢她。

“老师,四师弟的默然居的确小了些,我的丽泽轩比他那里宽敞,就让师弟住进来吧。”李东阳笑着接过话头。

“师兄?!”元默猛抬起头,惊疑的看着李东阳。

张玥闻言,扭头看着李东阳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心中顿时觉得暖暖的。竟脱口而出,

“老师,弟子愿意去丽泽轩。”

“嗯,那好吧,就这么定了。小五,你以后逢阴历单日去我的住处,由我亲自教诲,其它时刻也与其他弟子一样去前院上课。这几日,你先熟悉这里的情况,七日后,你便正式来我院中学习吧。”

“是,老师。”张玥毕恭毕敬的答应着。还初先生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金诚见拜师结束后,因县衙还有公务,也匆匆离开书院下山了,临走时自是对外甥女千叮万嘱。

李东阳帮助张玥入住丽泽轩后,又亲自为张玥补充些生活必用物。打点好一切后,又为张玥送来几套崭新的男装。

傍晚时刻,李东阳又领着个小厮模样的人进来张玥房中。

“师弟,此人是几个月前,京城的家中为了照顾我在书院的生活,特地派来的书童,我那里不缺人伺候,你年纪尚小,就转赠与你吧。”

张玥看那小书童,与自己年龄相当,长的唇红齿白,甚是机灵,想到自己是女孩家,平时与这男书童相伴终是不便,忙推脱,

“东阳师兄,不好不好!怎好占用你的书童。再说也不方便”

李东阳哈哈一笑,“师弟不用推脱,方便的很啊!”说着朝小书童使了个眼色,那小书童摘掉头上的网套,只见一头黑发洒下,原来的小书童顿时变为一个女娃娃。

“这”张玥惊疑不定的看着李东阳。

“她叫小通,因为书院女子身份不便,我便让他先做男装打扮,正想近日把她送回京城,正好你来了,让她陪伴与你。我已跟小通说了你女子身份,她也是很愿意跟随你的。”

“张少爷,你就让小通伺候你吧。”小通扑通一声跪下了。

“好好,小通是吧,你快起来。”张玥赶忙把小通扶起。留了下了她。

来了书院头几日,李东阳领着张玥在书院各处游览一番,几日下来,书院上下都知道还初先生新收了一名少年为徒。

那书童小通,为人机灵,口齿伶俐。只比张玥大二岁,受了李东阳的嘱托,照顾张玥分外用心,每天少年前、少爷后的围着张玥转,她给张玥讲了许多书院的事情。原来还初先生近些年除了张玥外没有再收弟子,也早就不管书院俗务,入院弟子都是拜在书院现在的掌院卢胆镜门下,书院大小事情也是卢胆镜主持,卢的几个年龄稍长的弟子都能够帮助老师讲学、主持事务。白昂今年已过三十岁,是先学武,后从还初先生学的文,几年前就入世当了官,每年只是老师寿辰或重大事情才回书院。李东阳今年刚满二十,乃京师人士,家里世代为官,八岁就有神童著称,后拜在还初先生门下,已十年之久,平日里也在书院任教讲课。元默今年十三岁,来历并不清楚,只是听说也是富贵人家子弟,天资聪慧,文武双全,很得还初先生喜欢,可是性格孤傲,不好相处,与书院其他弟子并不亲近,与李东阳关系最好。

七日后,张玥基本熟悉了书院的情况,按照之前先生的安排,她便开始每日去还初先生居住的心鉴斋聆听老师教诲。

还初先生授课不同与常人,极为随心所欲,从不跟张玥在房屋内苦读书本。有时清晨带张玥去山中清潭垂钓,有时带张玥去后山的林区游玩,一两天二人才才回书院;有时带着张玥去书院南侧的菜园子,翻土播种,除草浇水。边干活边随口教张玥背诵大篇的文章,这些文章中有生动的故事传奇,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古往今来,诸子百家,面面俱到。也会叫张玥背诵一些文言古文,张玥听不明白,先生便给她详细讲解其中的含义,大多是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张玥觉得老师把晦涩难懂的文言古文讲的通熟易懂,而且很容易就背了下来。

张玥进了书院后仍然坚持练习书法,先生本就是这世上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见徒儿喜欢,更是倾心指导。这日,先生看了她写的字后,问道:“小五,我看你种菜时,左臂比右臂有力气,左手比右手更灵活,为什么写字用右手”

张玥答道:“师傅,徒儿儿时跟大伯父学习书法,开始是用左手写字的,大伯父发现后批评了徒儿,说上天给予人左右手,是各有分工,习字就要右手,字迹方能端正工整,所以徒儿才改的右手。“

“胡话!!哼!你不必理会此等迂腐之言,既然你天生左手灵活有力,就应该发挥其所长,从今日起你便专攻左手写字。”先生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你用左手写字之事只有你我知道即可,平日里在前院学习还是用右手吧。”

“是!”

张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让她在人前还用右手,但是她还是愉快的答应了。因为她早就想用左手写字了,用右手写字总是觉得别扭。

至此张玥学习书法的兴趣越来越浓,除了完成书法布置的功课,还特别喜欢临摹各书法大家的作品,尤其是先生的作品,常常是师徒二人在房间里各自的书案写字,张玥偷偷把自己临摹师傅的作品偷偷放在师傅刚写过的宣纸堆中,师傅发现了,也不生气,只是哈哈一笑。

师傅不教课时,张玥就去前院大书房,与其他弟子一起,上书院老师的各种课学。玄微书院的课种繁多。而老师个个学识渊博,有的老师身兼好几门课业且都是各课业的顶尖人才。

张玥本就好吃零食,她老师还初先生更是个中馋鬼,闲暇时,张玥就琢磨着各种美食做来吃,经常去书院大厨房请教厨师厨艺,每月休课下山探望舅舅、舅母时,也经常向舅母请教厨艺。日子长了,竟然烧的一手好菜。还初先生对张玥的手艺甚是满意。

学院的师傅和学生们开始还对这位老院主收的小徒弟有几分忌惮和疏远,时间长了发现张玥并没有在课业上多么的突出优秀,甚至有的课业还差的出奇,如诗词课从来没有合格过,整体的天资与平常人无异。再加上张玥为人热情大方,经常做了美食送与相熟的老师和弟子来品尝,大家也就放下了对他的疏远之心,对他甚是亲善。

此外,他的几个师兄中,大师兄卢胆镜平日为人甚为严肃,张玥每次见面都毕恭毕敬,一点玩笑不敢开。

二师兄白昂在师傅寿辰后不久,就离开书院,回任地继续做官,官运也算顺利,只在逢年过节或老爷寿辰时回来,白昂为人敦厚,不善言辞,对张玥却很是友善,每次回来都给她带些任地的特产美食,相熟之后,张玥经常故意调侃他。闹的白昂总是被气的憋红了脸却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嘴里不停的说,以后再不给小五带吃食回来,可是下一次他仍然会给张玥带一大堆吃食。

三师兄李东阳是与她相处最好的了,二人都住在丽泽轩里,平日里对他照顾最多,而且李东阳还兼着学院的几门课业老师,张玥最喜欢上的就是李东阳的诗词课,可惜张玥天生韵律感极差,对诗词韵律糊涂的厉害,李东阳也没有办法,只得鼓励她多背诗词。

张玥也是敬李东阳如亲兄,李爱好喝茶,一手烹茶技术练的炉火纯青,张玥闲时也跟着师兄学习烹茶,日子久了,烹茶技术突飞猛进,再自制几种可口小茶点,连还初先生也频频称赞,吸引了很多弟子在晚间休憩时刻都到丽泽轩来喝茶聊天。

四师兄元默开始并不怎么搭理张玥,见面总是黑着脸冷冷的,慢慢地看到张玥跟书院上下相处的都很好,上至老师还初先生、下到书院书童、厨子、杂役都与她格外亲近,连原来最亲的师兄李东阳都分外喜欢她,丽泽轩晚上总是热热闹闹的。于是,慢慢地也经常往师兄的丽泽轩跑,听张玥、李东阳等人喝茶聊天。只是每次与张玥总有些别扭。当初张玥刚到书院时,元默不愿与她同住一院,张玥就知道元默并不喜欢自己,本来也不愿多接触,不想元默总是借来找李师兄之机,过来喝她烹制的茶,吃她制作的小吃,嘴上却总是各种挑刺,她也不再留情,与元默各种斗嘴,一来二往,二人每天见面都要斗上一斗,李东阳刚开始还调和,时间长了,见二人并未真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也抱着看戏心理,不加干预,有时还加把火。

多年后的张玥总是不断回忆那段年少时光,那是自己最单纯快乐的时候。她没有想到的是去玄微书院拜师读书这件事情竟改变了她的一生轨迹。

第六章 来信

成化二十二年的春天来的比往年早了一些,雾灵山上万物复苏,鸟语花香,花红柳绿,杜鹃花、丁香花、忍冬花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到处一片生机盎然。

山间的清泉汩汩而流,在这片清泉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站在浅泉之中,这少年红润的唇微微抿着,额前几缕飘落的碎发,只衬得他薄薄的脸颊如阳春白雪。

他身后背着的小鱼篓已经装了半篓的鱼,此刻,他将身上窄袖短衫的衫角往腰间布带里掖了掖,下身袄裤的裤脚又向上卷了些,慢慢地弯下腰来,右手举起鱼叉,盯准一条游近的鱼,右手蓄势待发。

“小师叔——小师叔——”远处一声连着一声的喊叫声传来,鱼儿听到声音瞬间游走。这少年颇遗憾对游远的鱼儿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岸边的来人。

“小师叔,可可找到你了”来人身穿深蓝色交领澜衫,二十岁出头,想是一路奔跑,气喘吁吁的。

“清水,你吓跑了我的鱼!你可得赔我!”这少年板起脸,不急不慢来对清水说道。

“小师叔,你别调笑我了,东阳师叔回来了,人在元师叔的默然居让我诶小师叔,你等等我啊,你别跑啊”

清水还没有说完,这少年几步从清谭跃出,跳上了岸,踏上鞋子向山上跑去。

这个少年就是当年在雾灵山拜还初先生为师的张玥儿,按照还初先生的安排,女扮男装在书院学习生活已经七年有余了。这个清水是大师兄卢胆镜的弟子,比张玥大几岁,平日里二人关系不错。

在书院的生活,张玥与三师兄李东阳感情最深,可是在她来书院的第三年,李东阳就离开书院,回到京城成了亲,不久又中了进士,这几年一直在京城做官。只有师傅每年的生辰才会回雾灵山。这几年,张玥与李东阳一直有书信往来。

可是最近,张玥已有几个月没有收到师兄的书信,此时听到清水告知东阳师兄回来了,自然是高兴极了!她不断加快脚下步伐,这几年山上的路她已经非常熟悉,一溜烟的功夫便回到了书院。

回到书院,张玥直接冲到了元默的默然居,进了房间,就见元默一人坐在椅子上,正悠然的喝着茶,瞥见张玥进来,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屋内还有张玥的书童小通,就再无其他人。不禁大为疑惑。连忙问自己的书童,

“小通,三师兄呢?”

“啊?少爷,东阳少爷在京师啊!”小通满脸不解。

“什么?”张玥愣住了,这时一直跟在身后的清水也跑到了屋内,在一旁喘着粗气。

“清水,你不是说三师兄回来了?!他人在哪里?”张玥问道。

“小师叔,不关我的事啊,三师叔人没回来,但的确是送了信来,一封给师公,另一封是给你的,给你的信被元默师叔截下来了,那些话也是他让我这么说的。”清水急的连连摆手,推脱责任。

“元默,你什么意思?!”张玥转头看向元默,元默今年刚满二十,这些年,长得越发的英俊。可是张玥总觉得他笑起来满脸妖气,二人一见面三句话不到必然斗嘴,之前还有李东阳调和着,这几年李东阳不在,二人斗的越发厉害。今日见元默戏弄自己,一股火气立刻升了起来。

元默嘴角上扬,得意的笑着说:“不这么说,你能这么快出现在我面前,呦,连袜子都没穿啊哈哈哈没事没事,鱼还在就行。哈哈”

张玥见他成心取笑自己,心中恼怒,脸上反而平息下来,转身把鱼篓从背下取下,交于小通,故意慢吞吞地说道:“小通,你把这鱼送去厨房给魏大娘,让她先收拾出来,等会我换身衣服去做一道糖醋鱼,晚上给师傅尝尝,师傅老是奇怪他那块东汉的七星砚是如何打碎的,作为徒弟也应该为老师分忧,帮助老师找出事情的真相”

元默闻此脸色大变,大声呼道,“张小五,你——又拿这事你敢去!!”

“呦!四师兄,怎么这么大声啊?难道你知道老师那块宝贝砚台是怎么碎的?那你可要告诉老师啊,老师是如何宝贝那块砚台你是知道的”

元默一张英俊的脸瞬间扭曲,大声打断张玥的话,“好啦好啦,信给你!哼!”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未启封的信,塞到张玥手中。转身气哄哄的进了内室。

张玥接过信,瞟了一眼元默进内室的背影不禁暗自得意,元默那厮的死穴,果然一点就中,屡试不爽。低头拆开信封,迫不及待地看信的内容。东阳师兄的字写依旧很潇洒飘逸,读之让人赏心悦目。

“小五:

见字如面,师兄先与你道歉。一连数月未与你通信,只因前些时日,官职履新,做了当朝东宫的侍讲学士,责任重大,公务繁忙,故尚未有暇给你回信。你这几次的来信,师兄都收到了,你随信寄来的桂花干,师兄收到后让你嫂子烹了茶,每日必饮用,可你嫂子烹的味道总不如小五的烹的美妙。真是怀念小五亲手烹的桂花乌龙茶啊!

小五,写到这里师兄要批评你几句了,你的书法这些年进步太小了,师兄记得你刚上山那年,书法天赋甚高,可是这些年进步如此之慢。吾屡劝老师严加约束你,老师皆不以为意。他老人家乃是当世之书法大宗师,吾辈几个师兄弟中,大师兄修为最高,得老师书法精髓五、六分,二师兄、我和默弟最多得到精髓之一、二分。我等都应时刻牢记要勤加练习,小五是老师的收山弟子,更须付出多倍之努力,方不亏为老师的弟子”

读至此,张玥不仅暗叹一声,师兄可真是冤枉她了!她从师这七年,最用功用心的就是学书法了,除了平时跟老师学习讨教,私下里不知偷偷下了多少功夫研习。此门功课并不似其它学诗词写文章等学的稀松平常,得过且过。

至于自己的书法到什么程度了,她也不清楚,她只是知道有次她临摹师父的作品,被师傅的拿给大师兄看,大师兄都没有看出来!师傅告诫她不让别人知道她会左手写字,她平时只好用右手写字,蒙混过关。张玥思此摇了摇头,接着向下读信。

“小五,此次师兄还有一事求你帮忙,师兄在京城结识一位纪姓的世家公子,师兄与此人一见如故,引为平生知己。这位纪公子的父亲快过生辰了,其父生平最推崇老师的书法。纪公子为人孝顺,过几日将去书院向老师为父求字。作为贺寿礼物送与其父。

小五,老师的脾气你是知晓的,这十几年来不曾赠一字与外人。我这次写了封引荐信给老师,就是希望老师能够破例赠字与这位公子,但是为兄甚有自知之明,自知恐难以劝动老师,老师平日最疼你,所以特求小五能够相助纪公子为其父求得题字”

信后面李东阳又嘱咐了张玥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老师的话语,便结束了这封信。

张玥读完此信,长吁了一口气。心想,不知这纪公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一向自命清流、孤芳自傲的师兄引为知己,并且费尽心力相助。

张玥正思索之时,元默从内屋走出来,到了张玥身前,阴阳怪气地说道,

“发什么愣,不是要做糖醋鱼嘛,还不快去!”

说着将手中一双干净的新袜子扔到张玥怀中,“赶紧穿上,光着脚难看死了,糖醋鱼多做点,晚上我也去老师那吃饭。”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张玥看着手中崭新干爽的白袜,心中一暖,元默平日里虽然对她说话尖酸刻薄,可自东阳师兄走后,几个师兄弟,只剩大师兄卢胆镜和四师兄元默,大师兄为人严肃古板,张玥平时见面话都不超过三句,只有元默朝夕相伴,表面上他们二人互相挤兑,其实感情深厚至极,只是两个人都死撑面子,不表达出来而已。

张玥将师兄的信放在怀中,穿好袜子回了丽泽轩,当年张玥到书院后,就安置在丽泽轩与李东阳同住在一个院子。李东阳离开书院后,丽泽轩空出好几间房。平日里只有书童小通相陪。

张玥回到自己的卧房,换了一身干净的淡紫色窄袖长衫穿上,腰上束了条布带扎紧。就去了书院大厨房,掌管厨房是一位年近五旬的妇人,大家都唤她魏大娘,书院从不让女人随意进入,魏大娘能够掌管厨房,厨艺自然十分精湛。她看到张玥来了,马上眉开眼笑,“小五少爷来了,今天又给先生做什么拿手好菜啊?”

“魏大娘好,今天小子想做个糖醋鱼,之前我让小通先把鱼送来了?”

“送到了,送到了,我已经收拾好,就等小五少年您掌勺了!哈哈!”魏大娘笑的脸上都开了花。

“辛苦魏大娘啦!”

“看少爷您说的,有啥事您吩咐一声,我老婆子肯定做到,少爷您之前给厨房安装的那个吹烟木头机太好使啦,老婆子炒菜再也不用被呛的直咳啦”

这个吹烟木头机的是张玥专门为书院大厨房做的,因为还初先生好吃,张玥经常在厨房做食物给他,发现大厨房一到炒菜油烟很大,烟散的还慢,厨子经常被呛的不行。便想起她舅妈鲁巧娘在家中厨房做菜时用的吹烟木头机,就照着舅妈家那个木头机,也给书院厨房做了一个。没想到用起来效果特别好,厨房炒菜时,也没有那么呛了,所以厨房的几个厨子都特别喜欢张玥,尤其是魏大娘。

魏大娘嘴里还在不停地夸奖张玥,张玥被夸的实在不好意思,边备着做鱼的材料,边扭头冲魏大娘腼腆的笑了一下。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映衬的张玥俊秀白皙的脸庞显得奕奕动人。魏大娘在旁边看到有些呆住了。

张玥没有注意魏大娘的反应。专心致志地做着糖醋鱼。又弄了几道别致的小菜,放在食盒里,让小通提着,两人告辞了魏大娘便去了老师的心鉴斋。

第七章 采买

张玥和小通带着食盒到心鉴斋的时候,还初先生早已等候多时了。元默端坐在老师旁边,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还初先生已年近八旬,须发全白了,相貌与当年张玥初见他那年变化不大,脸色却是愈发的好,一见张玥又端着好吃的进来,笑的胡须飘动,连声说:“好香!小五,快、快端出来给为师品尝。”

“是,师傅。”张玥把几道菜摆在了桌上,还初先生食指大动,拿起筷子,一阵风卷残云。张玥嘴上劝着老师慢些吃,手里拿着筷子帮老师布菜,心中却想着,这么个名动天下的文坛宗师,怎么一见到好吃的,什么宗师形象都没有。

一边的元默吃的倒很优雅,一口一口的慢慢咀嚼,时不时还瞟张玥几眼。

一会儿功夫,还初先生吃饱了,擦擦嘴,坐在那里打着饱嗝。张玥让小通和老师的随从把桌子收拾完毕后,给大家煮了茶,陪着师傅闲聊消食。张玥想起李东阳的嘱托,试探地开口,

“师傅,四师兄今天来信了”

还初先生半眯着眼睛,慢悠悠地答道,“嗯,看了。”

“哦,那个,师傅,师兄的信中说,他有个好友仰慕您的大名,尤其崇拜您的书法真迹,这几日要来书院拜见您老人家呢!师兄的好友,想必也是饱学之士啊。”

还初先生的眼睛蓦然睁开,看了张玥一眼后,目光变得深远起来,

“东阳入世这几年,性子变了不少啊。”

张玥马上自豪地说,“嗯嗯,可不是嘛,三师兄现在可是变得越来越厉害了。听说,就连当今皇上都夸东阳师兄是当世才子呢!而且最近又升官了,好像被派去教太子读书呢”

张玥滔滔不绝地夸着东阳师兄,元默在旁边默不作声,低眉顺眼地陪着师傅喝着茶,张玥嘴上说着,心中暗自腹诽元默在老师面前特别能装乖。

张玥夸完一通李东阳,见师傅没什么反应,仍是半眯着眼睛,心中想着三师兄替好友求字之事八成是没戏了。顿觉口渴,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茶。

这时,还初先生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既然要来客人,也须有待客之道,山中食物短缺,恐怕怠慢了客人啊。”

张玥心想,就咱们那大厨房的食材和厨师们的厨艺都可以开大饭馆了,还食物短缺

“小五,你明天下山去采买一些食材,像这个城里多福楼的三酿酱鸭、焖酥鱼,多馨园的秘制猪手让为师品鉴一二,看看哪些菜招待客人更为妥当。”

张玥愣了愣,书院生活日用的采买,一直都是大师兄卢胆镜的大徒弟何正峰在负责,怎么让她去了呢?再细一听,诶?师傅,您这品鉴一二的菜怎么都是您平时在山上总跟我们提起的城中美食啊

元默在旁边给了张玥一个眼色,张玥会意地赶紧陪着笑,轻声道,

“老师,放心,徒儿明日一定将‘招待客人’的三酿酱鸭、焖酥鱼、多馨园的秘制猪手带回来。”

“好,时候不早,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

张玥与元默起身告辞了师傅。二人离开了心鉴斋,沿着书院内的小径向着居处散步,后面不远处跟着小通。今天的元默出奇地安静,闷闷地走着,张玥心中盘算如何帮助东阳师兄那位朋友求字之事,也没有说话。

走了一会儿,元默突然开口问道,“三师兄那个朋友要来书院的事,是他在信里让你帮忙的吧?”

张玥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师兄在信里是怎么说的?”元默的语气很反常地认真。

张玥看他的样子颇为严肃,便懒洋洋地答道,“东阳师兄让我想办法助那人得到师傅的题字。”

元默眼眸内掠过一丝了然的神色,“恐怕不是题字那么简单听说,三师兄这几年在朝中做官,做的并不是很顺,最近做了东宫的讲学官,怕是要走捷径,涉入到皇权之争了。”

“争什么?!我不清楚啊,他很少在信里跟我说他在朝廷的事情,你知道,那些事,我都不感兴趣,我与师兄通信都聊些书院和京城的趣事。”

元默看了看她,又抬头望了望天,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希望书院这一片干净的乐土不要被玷污。”

“啊?你说什么?”张玥没听明白。

“没什么?”

“哼!老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张玥白了一眼元默,心中暗想,这厮经常被师傅称为百年难得一遇的逸才,文采卓越,武艺又高,还兼通兵法谋略。可却窝在书院里,顶多前院哪位老师临时有事,他给弟子代代课而已。也不知道学那么多本领干什么用?想到这里,竟脱口而出:“元默,你没有想过跟三师兄一样入世吗?也做出一番光宗耀祖的事业吗?”

“入世吗??”元默猛地扭头看向张玥,眸光微闪,似乎在思索什么?英俊的脸庞在月光下映上一层银色,张玥心中暗骂,老天竟给这不要脸的元默这么好的一副样貌,以后不知道要欺骗多少单纯的少女。

“玥儿,你希望我入世,做出一番大事业吗?”元默的声音突然出奇的温柔起来,这些年,因为女扮男装,在书院里,师傅、师兄都小五小五的叫,其他弟子也是尊敬的喊一声五师叔或小师叔。元默,今天突然唤出玥儿,张玥差点没被自己绊一跤,竟结巴起来,

“关关我什么事?哼,你就算入世,也也肯定没有三师兄厉害。”

元默一听脸色瞬间被气紫,指着她,“你——”

憋了半天,他突然笑了出来,笑了许久,笑的张玥莫名其妙。

元默终于停住笑转过头,眼眸金华流光,仿佛夜色中的星子,慢悠悠地说,“入不入世的,我没放在心上,仕途对我来说如浮云般无趣乏味,我的祖宗也肯本不需要我来光耀。况且,你还在这里!”

“我?!”张玥愣愣地看着这样元默。

“对呀,就是你!在书院每日气你,乃是我人生最大乐事,我离开书院了,谁来气你?”说完就跑开了。

“你——,气死我了,元默你别跑!”张玥反应过来又被耍,赶紧追打了过去。

过了好多年,张玥再次回忆起那个晚上的对话时,才知道元默说的这片干净的乐土有多珍贵,也了解了他为什么想守护这片乐土。

隔日清晨卯时不到,张玥就起床收拾妥当,束好头发用网巾罩住,换上一身藏青色的摺子衣,穿戴整齐后下了山,还未到晌午就到了山下的遵化县城,张玥想着已有快一月未见舅舅、舅母,便先去了城南的舅舅金诚家,到了舅舅家,张玥推开门进了院子,发现只有舅母鲁巧娘一人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工具正专心在一个物件上敲敲打打,都没有发现院内进人。

“舅母,我回来了!”张玥开心的喊道。

舅母一扭头,一见是张玥,顿时眉开眼笑,“呦,玥儿回来了?”,

“嗯,师傅让我下山办事,顺便看看舅舅舅母,舅母,我舅舅呢?”

“你舅舅去县衙了,最近县里出了大案子,你舅舅忙了好几天了,今天一大早又去县衙了。玥儿,你快进屋,舅妈先把手里的活做完。”

张玥看着鲁巧娘眼前这个直径三尺左右的物件,惊奇问道。“您这又在制作什么神兵利器啊?需要玥儿帮忙吗?”

“呵呵,这个可是一个好东西,舅妈琢磨好几年了,先保密,等做成了,我再告诉你,你饿不饿?舅母等会给你做饭去?”

张玥见舅母忙的满头大汗,还要给她做饭,赶忙阻止她说,“舅妈不用,我陪你一会儿就得去给师傅办事,晌午不在家吃了。”

鲁巧娘见张玥执意不在家中吃饭,也没有强留她,临走时非又给塞了几两碎银子,让她中午去酒楼吃顿好的。张玥推辞不过,只得接过银子。

张玥告别了舅母,走在大街上,各种商贩叫卖的声音不断传来。张玥边走边想着舅母塞给她银子的事,不觉好笑。听书院里年纪比较大的老师说,他师傅还初先生曾经救过先帝,先帝把雾灵山方圆几百里的土地都赐予了师傅,又赐了不少金银,师傅把土地分给附近的百姓,金银本想也赠与百姓,当时卢师兄极力劝阻说,书院正常维持需要钱财,学生交的微薄学费根本不够打理书院,才打消念头。这几十年来,卢师兄除了管理书院事务,经商理财也是把好手,当年金银不知已翻了多少倍。所以重点就是师傅很有钱!很有钱!

平日在书院,张玥年龄虽小,辈分却高,光书院每月给张玥发的例银就有二十两,还不算师傅逢年过节给包的红包。这些银子,张玥平时也无处可花,一部分让舅母以舅舅的名义捎给了兴济的父母,因父母不知她在玄微书院读书之事,所以只好以舅舅的名义给银子。一部分给了舅母补贴家用,自己只留了极少一部分留作零花。

舅母常常叹着气说张玥的命好,别人花银子去读书,她读书却赚银子。张玥每次听到这话总是笑着回道:“是是是,我的命是极好的,母亲曾经告诉我,她怀我时,梦见了月亮钻进她的肚子里,所以阿爹给我起名叫玥儿。”每次舅母都被张玥逗着笑不过气来。

一会儿功夫,张玥走到了城中最有名的多福楼前,这里的三酿酱鸭、焖酥鱼是还初先生的最爱吃的,刚要进楼,突然有个响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张少爷吗?”

张玥一转头,是一个五旬老者,身穿灰布短衫,腰间别着烟斗,肩上扛着扁担,正憨笑着望着张玥。

“赵老爹,怎么是你?”原来是雾灵山下的赵家村的村民赵老爹,当年还初先生把土地分给了附近的百姓后,百姓们感念先生的恩德,经常给书院送一些粮食和新鲜蔬果,先生也吩咐弟子定期给几个村子里的孤寡老人送些钱物度日。几十年来,书院与山下村民的关系非常融洽。张玥经常去山下村庄玩耍,与村民十分的熟识。

“老汉去县城里买些东西,我儿媳妇这几天要生娃了,儿子照顾儿媳妇,出不来,张少爷,你去年给村里造的两头木头牛可顶用了呢,这刚开春,家家种田全靠它,可是最近两头牛坏掉了,它们不走道了。老汉本想去书院找您,正好今日碰上了少爷,您有空能给修修不?现在农忙,大家都忙着种地,时间紧呐!”

原来张玥见村子里春忙时,种地人手不够,效率还低,便突发奇想,多次请教舅妈后,做了两台木制牛送给村里,去年播种的效果极好,没想到今年竟然二个都坏了,忙说,“好好好,赵老爹,你别急,这几天抽空就过去看看。”

赵老爹连声感谢后,便急冲冲地离开了。

张玥转身进了多福楼,在店小二的引领下,上了二楼,二楼的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她寻了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店小二堆着笑脸凑了过来。

第八章 听曲

“这位爷,您吃点什么?小店的三酿酱鸭、焖酥鱼极具特色,南来北往的客官到这里都要尝一尝的?”

“来半斤酱牛肉,一盘瓜片炒肉,一碟卤鸡脖,两个馒头,一壶清茶。另外给我点三酿酱鸭、焖酥鱼各二份打包,等小爷我吃完了要带走。”走了一上午路,张玥早就饥肠辘辘,连珠炮似的的点了菜。

“好嘞——您稍等片刻。”店小二连声答应着。片刻时间菜就上桌了。张玥就着茶,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楼梯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又有客人上楼了。

“两位客官,这边请!”店小二的声音传过来。

张玥循声下意识望去,楼梯口上来了两名男子,左首边的男子三十岁左右,圆脸无须,肤色偏白,身穿黑色摺子衣。上楼后四处瞭望,颇为警觉,右首的那名男子看似弱冠年纪,头戴网巾和束发冠,身穿白色圆领大袖长袍,衣身上绣着云纹,腰间系着藏金色丝绦。此人身形略瘦,俊朗白皙的脸庞点缀着一双无比清澈眸子。

张玥心中惊叹不已,这男子长得好干净啊,她也算见过不少美男了,东阳师兄英俊潇洒,元默那厮更是长得俊美异常,连大师兄的几个大弟子也都个个相貌堂堂。但他却从未见过这种超凡脱俗气质的男子,像谪仙下凡般,让人心生向往。

张玥的注意力被这男子吸引,视线竟一时挪不开。二人被店小二引领到她斜对面不远的另一个靠窗的桌子。那白衣男子坐下后,双眸很自然地扫视了酒楼一圈,二楼人本就不多,正看到张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张玥尴尬地脸一红,赶紧收回了视线,低头继续吃菜喝茶。心中暗骂自己没见过世面,这要是让元默那小子知道,肯定又得痴笑自己。她赶紧加快速度,匆匆吃完食物,右手拿起打包的食物,起身正欲唤小二结账。

这时,楼下又上来人了,上来的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小女孩。老者抱着一把很陈旧的胡琴,另一只手牵着的小女孩也就八九岁,老头口中念到:“哪位客官想听曲,小老儿与小孙女为客官弹唱一曲?”

挨个桌游走,楼上仅有的几桌客人都纷纷驱赶二人,到了那白衣男子的桌,那白衣男子没有说话,他身边黑色男子挥挥手拒绝了爷孙二人。

那老头转过头看着张玥已起身要走的样子,觉得也无希望,摇摇头转身要走。那小女孩却不肯离开,双眼死盯着张玥桌上的吃剩饭菜。张玥打眼瞧那小女孩身上的袄裙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灰突突的上面全是补丁。她心中一动,顺势又坐了下来。口中喊道,“老头,过来,小爷要听曲!”

声音一出,楼上其它客人都纷纷看向这边,老头如闻,牵着小女孩颤巍巍的走到我跟前,问道:“公子要听哪首曲子?小老儿这就给您弹奏,10文钱一首。”

听什么呢?张玥一时也没想出来。“老头,你会唱什么?”

“小老儿给您弹唱一段家乡的小曲《桃花醉》吧,。

“行,就听那个什么醉,坐下来唱吧!”

老头捡了个凳子坐下来,老练的拉起来了,那个小女孩在旁边一板一眼的唱了起来,其实张玥不知道《桃花醉》是什么曲。就觉得小女孩唱的有气无力的,唱曲的同时,眼睛死盯着桌上的剩菜。

“老头,停一停!”张玥喝停了老头。

老头赶紧停下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孩子唱得软绵绵的,听起来没劲,”老头和小女孩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起来。张玥抬头对店小二喊道,“小二,再上半斤牛肉,两大碗面条”

“好嘞,您稍等!”小二听到吩咐,一会端上两碗面条,半斤牛肉。

“小姑娘,你吃了东西再可劲唱,小爷我才愿意听,老头,你也跟着吃,二胡拉着也软绵绵的。”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秀儿!快吃快吃!”,那老头跟小女孩显然是饿红了眼睛,两人端起面条往嘴里猛塞。不出一炷香,祖孙二人竟把桌上食物吃的一干二净,连张玥之前的剩菜也吃了。老头抹抹嘴,拿起二胡,

“客官,小老儿这就给您继续弹奏!”

张玥点了下头,于是这祖孙二人又咿呀咿呀的唱了起来,说实话,张玥真的听不懂这女孩在唱什么,但还是装着很享受的样子听着。这期间,她总觉得被一道视线注视着,她望了过去,正好与对面那白衣男子眼眸交汇,那白衣男子,嘴角一抹温和的微笑隐隐若现。张玥微愕,赶紧把头扭回来。

这时候,老头的曲也弹完了,张玥装作听懂的样子,鼓鼓掌说道,“不错,有点意思。今儿小爷听曲听高兴了,这银子是赏你的。”说罢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子给了那个老头,那老头呆呆地接过银子。那小女孩眼含泪光,对老头说,“太好了,爷爷,我们够钱给姐姐下葬了”

“嗯嗯,是啊!”老头反应过来,抱着小女孩也掉了眼泪。向张玥不停作揖,口中连称,“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张玥不禁好奇问道,“老头,你还有一个孙女吗?”

“不瞒恩公,小老儿还有一个大孙女,今年十六岁,唉!我们河南老家这些年屡次发生水灾,时疫不断,家中其他人都病死了,只剩我与两个孙女相依为命,想去承德投靠亲戚,一路靠卖唱积攒路费,不想上月来到遵化,我感染了风寒,逗留了几日,大孙女去药铺给我抓药,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急的到处寻找,遍寻不到。只好报官,想不到七日后,在城外郊区找到大孙女的尸体,县衙仵作验尸后,说是被人活活掐死的,而且说死之前被人奸污过。呜呜!!可怜我那大孙女。县衙多日也没有破案,前日突然告诉我,让我把孙女先安葬,可我哪还有钱安葬孙女,只好与小孙女继续卖唱赚钱,只盼望能够早日凑足丧葬的银子。呜呜”老头说道最后声泪俱下。

张玥听了心中不仅暗暗吃惊,县里出了人命大案,案子尚未告破,县衙竟然让被害之人尸首下葬,这不符合常理啊,不知舅舅这几日忙的案子是不是这件?

“你大孙女的尸首现在何处?”张玥追问道。

“我暂时用草席包裹了,停放在城南的破庙之中。”

张玥摸了摸怀里荷包,还有不到二十两银子,她从中掏出十两银子递于老汉,“这十两银子你且拿着,买副棺木,将你大孙女收敛进棺木中。”

“多谢恩公!”老头与小女孩跪倒在地,频频磕头。

张玥赶忙扶起他二人。在老头的耳边低声说道,“老头,你收敛好大孙女之后,案子未破,先不要下葬,还是把棺木停放在城南破庙,然后与小孙女暂时落脚在城南的运来客栈。剩下的钱应该足够你二人一月生计之用。小爷认识县衙之人,回头我替你去打听一下你大孙女的案情。你且听我回信。”老头睁大双眼,连忙问道,“敢问恩公姓名,小老儿今后一定早晚焚香,为恩公祈福。”

“我就是个听曲的闲人,快去安葬你大孙女吧。”张玥哈哈一笑。

老头自是千恩万谢的带着小孙女离开了酒楼。张玥见那老头已经走远,也结了账匆匆离开酒楼。

出了酒楼后,张玥直奔县衙,到了县衙门口,张玥自称是捕头金诚的外甥,让值班的衙役通报一声。一会儿功夫,舅舅金诚就风尘仆仆地从里面出来了,舅舅最近应是熬夜极其严重,双眼布满血丝,身上的捕快背甲满是灰尘。见到外甥女,忙问道:“玥儿,你怎么来这了?”

“舅舅,玥儿想看看河间名捕的风采。便来了。”张玥调笑着。

“你这孩子,竟满嘴胡说?若无正事,赶紧回家陪你舅母去。”

张玥赶紧收起笑脸,把刚才在酒楼遇到祖孙二人之事简短说与他听。

金诚听完,紧锁眉头,沉默半天,长叹了一口气。“你先跟我进来吧,”说着把张玥领进了县衙捕房,给她倒了杯茶,坐下来,说道,“恐怕是案中案啊!”

“什么?”张玥愣了一下。

“最近一个多月本县已经接连有三名少女失踪了。这个老头的大孙女只是其中一个,而她的尸体是目前唯一被找到的。另外两人仍然杳无音信。犯人手法非常老练,没有留下线索,我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张玥不禁哑然,舅舅是远近闻名的捕头,连他都束手无策,看来这个案子真是相当棘手。

“舅舅,失踪的另外两人都是什么人?”

“一人是东街头卖花姑娘。另一个是县东街私塾先生的外地来探亲的侄女。”

“都是芳龄少女啊,对了,舅舅,案子没有结案,县衙为什么让那老头下葬被害之人?”

金诚刚要开口,这时外面来了几个捕快说县太爷有急事要舅舅前去,张玥不好再打扰舅舅,就跟舅舅告了辞。

出了县衙后,张玥见时候已不早,忙去了几个地方买了师傅嘱咐的其它美食,便匆匆出城赶路回雾灵山。

第九章 山中来客

张玥回到书院的时候,太阳早已落山了。她把美食送到厨房,挑了几样,嘱咐魏大娘热一下给师傅送去。之后就回了丽泽轩。一进院子,发现元默正在院子里踱步,张口问道,“元默,你晚饭吃多了撑的?跑我院子里消食吗?”

元默看到张玥时严肃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随即换上一副颇凶的面孔,大声地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买几个菜这么慢?”

“我不是遇到了事耽误了嘛,你急什么?我还没问你,跑到我院子干什么?还这么嚣张?”张玥张口回呛道。这个元默真是莫名其妙!

元默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些,轻咳一下,“嗯——吃晚饭了吗?

“还没吃呗!”张玥没好气地说道。

元默朝旁边的小通努努嘴,小通赶紧从屋内端出几盘菜和饭放在院内凉亭的石桌上,“我也没吃,一起吃吧。”。

“诶?!你三餐向来规律,今天怎么也这么晚吃!”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吃饭。”元默不耐烦地说道。

张玥白了他一眼,不客气的坐下大吃起来,是真的饿了,折腾一大下午,又赶山路,中午吃的东西早就消化了。

“你今天在山下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元默边吃边问。

张玥就把今天中午在酒楼遇到老头和小女孩的事,和下午去舅舅县衙说的案子跟他说了一遍。

元默听了之后沉默不语。

张玥心想这厮平日聪明非凡,没准能看出些端倪,便问道,“诶,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你舅舅是河间名捕都没头绪,我能看出什么?”元默阴阳怪气地答道。

张玥没有理会他,自语道,“这个案子最让我疑惑的是尚未结案,县衙为何就让被害人的尸体下葬?难道尸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看来明日得去城南看看那老头大孙女的尸首了。”她扭头看向元默,露出一副谄笑道,“元师兄,你武艺高强、睿智聪慧人又有正义感,明日可否与我同去啊?”

“我不去,阴森森的死人,本少爷可没兴趣。这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多管什么闲事?!”

“不去就不去吧,唉,最近太忙,也没有为师傅追查那块东汉的七星砚是如何碎的?”

元默的脸色瞬间变色,恶狠狠地说,“行了行了,我跟你去!”

“好的,多谢师兄!”张玥的心里乐开了花,自从元默这厮有这个把柄在她手中,求他办事越来越容易。

二人吃的差不多,元默就离开了丽泽轩。张玥进了房间一时无睡意,锁好门,用左手抄了一遍道德经小楷,困意涌上来才上床歇息。

隔日清晨,张玥起床洗漱后,精神不错,便在院子里打了一趟四象拳,这套拳是书院弟子平日里练来强身健体的入门拳法。还初先生提倡门下弟子文武兼修,磨练身体和意志,书院也聘有武术名师开设讲武课,书院的弟子都会些防身的武艺。其中,不乏有武艺高强的。张玥天性好动,也跟着老师学了一些拳脚功夫,不过这点功夫在元默眼里,就变成了花拳绣腿,吓唬小孩的三脚猫功夫。张玥虽然不服,但不得不佩服元默的武功,她清楚的记得,一次讲武课的比武切磋上,元默一人赤手空拳击败七八名弟子的同时进攻,连大气都不喘一下。连武师都夸元默是练武奇才。不过他的武功并不是在书院学的,也不知道是从何学来。偶尔去上讲武课也只是为了去嘲笑张玥的身手多么的笨拙。

张玥有时觉得元默很神秘,例如:他每年会下山回家两个月再回来,每次问他家里的事,他都闭口不提,追问下去,就翻脸走人。在书院时还总有一些外人来见他,张玥撞见了几次,来人对元默都毕恭毕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过看在元默每次从家中回来都给她带一堆吃食的份上,张玥也没功夫细想这些。

张玥练完一趟拳后,出了一身汗,感觉浑身通透。小通把早饭端了过来,她匆匆吃了早饭。正准备去找元默商量下山的事。这时,清水进了院子,

“小师叔,我师父让我唤您去前面的会客庭见客,有贵客来访。元默师叔,还有几个年长的师兄都已经过去了,您也快移驾吧。”

“贵客?谁啊?大师兄接待就行了呗,我也去啊?”张玥疑惑起来,平时书院来访客是稀松平常之事,大师兄一人应付地很自如。她虽然在书院辈分高,但是从来不接触院中事务,接待客人更是轮不到她。今日怎么让她也去接待。来客什么来头?

“京城来的贵客,师祖之前有过吩咐,让我们好生招待,师傅说让你跟元默师叔也一起会客,听说好像是东阳师叔引荐的。”

张玥心想,八成是那个姓纪的京城世家公子到了。看来师傅还是挺重视这个人啊!

张玥让清水先走一步,她自己回屋束好头发扎好网巾,换上了一身颇为正式的浅紫色交领长衣。匆匆赶往前面会客厅。到了会客厅,她悄悄地从偏门绕了进去,厅内已有不少人,她远远瞟了一眼,大师兄卢胆镜正陪着一个男子说话,男子的长相没看清楚。她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看见元默坐在大师兄旁边喝茶,这厮竟如此早到,于是赶紧走进来,对大师兄深施了一礼,口中尊称,“见过掌院师兄。”

“嗯,五师弟来了,入座吧!”

“是,”

张玥答应着低着头坐在元默旁边,刚坐下,张玥就感觉一缕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一个温和又好听地声音响起,“卢掌院,这位公子是?”

“哦,忘记介绍了,这是家师晚年收的小徒弟,排行第五,姓张,师傅赐名张小五。小师弟,这位是纪如墨纪公子,乃是京城人氏,是三师弟的至交好友。你快过来,与纪公子见礼。”

张玥椅子还没坐热,赶紧站起来,朝那个男子方向作揖,口中说道,“见过纪公子。”

“张公子不必客气。”张玥直起腰,顺势抬头打量眼前之人。不禁愣住了,此人竟是昨日在山下多福楼遇见的那位白衣男子,再看他身后,站着的是昨日与他同行的黑衣男子,看样子他们应是主仆关系。想不到他就是东阳师兄的信中提到的朋友,竟如此之巧。

这纪公子见张玥有些发愣,眸光一闪,轻轻地笑着唤道,“张公子?”

“啊?”张玥下意识回答道。那纪公子但笑不语。

“小五,还不回座。”卢师兄见状呵斥一声。“纪公子,我这小师弟,常年在书院读书,很少见外客人,有些失礼,请不要见怪。”

“无妨。”纪公子温和地答道。

张玥诺诺答应着赶紧回了座位,元默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卢掌院,在下久闻还初先生大名,此次路过雾灵山,特地来拜访还初先生,不知可否代为引荐。”

卢胆镜淡然一笑,“纪公子有所不知,家师已经多年不见外客,就是本院弟子平日里也难得一见。不过日前,家师收到三师弟的来信后,已吩咐过卢某,愿意与公子见上一面。纪公子请随我前来吧。”卢师兄站起身来,说了一声请,便率先走出了前厅。

“有劳卢掌院领路。”那纪公子道了声谢,也随着走了出去。张玥正打算趁乱溜掉,元默拉了她一把,她也只好跟着一起不情愿地去了后院。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还初先生居住的心鉴斋外。卢师兄让门口的侍奉的弟子进去通报了一声,一会通报的人出来,说先生只让纪公子和他们三个师兄弟进去。

那纪公子吩咐了身后黑衣男子几句,就随他们三人进了院子,其他人都纷纷在院外等候。

张玥进屋后,看见还初先生今天穿的很是正式,头戴方巾,身上穿着宝蓝色交领大袖长袍。端坐于屋内上座右首尊位,众人进来时,正在闭目养神,一派仙人入定之相。

“老师,弟子已将纪如墨公子带到。”卢胆镜恭敬地说道。

“晚辈纪如墨拜见先生。”纪如墨向还初先生深深地施了一礼。

那纪如墨施完礼,仍弯着腰等待师傅回音,可是师傅没搭理他,仍在闭目养神。卢师兄在边上颇为尴尬,想提醒师傅又不敢出声。元默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张玥在一边只能瞧见纪公子的侧脸,只见他神色如常,无一丝不满之状,弯腰低头,纹丝不动。张玥不禁暗自叫了一声好,这个年纪竟有这份定力。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张玥猜想师傅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还初先生终于开口了,

“嗯”

只见还初先生蓦然张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打量了纪如墨一番后,指着他左首的空椅子,说道,“坐吧。”

张玥惊讶极了,还初先生旁边那个位置,这些年就没人敢坐,谁敢坐在仅次于师傅的左首位呢?这个纪如墨什么来历,竟然这么大的面子。卢师兄和元默似乎也是大感意外。元默的表情复杂许多,双眼不停地打量纪公子。

“多谢先生!”纪如墨应了一声,从容地坐在了师傅旁边。

先生向卢胆镜几人挥了挥手,卢胆镜三人会意也坐在了下首的座位上。大家坐定后,先生又开口道,“你与你祖父的相貌倒是有着几分相似。”

张玥听此话才恍然大悟,师傅跟这姓纪的祖上还是故人啊,难怪对他如此不一般。

“晚辈自幼也曾听祖母说过,在下的相貌与祖父确是有几分相似。”纪如墨谦逊地回道。

“嗯,你祖父的性情,倒还说的过去,虽然也干了几件荒唐事,但勉强还算是个血性汉子,你父亲我就不太喜欢,他年幼时,你祖父曾领着他,跟我见了一面,长的柔柔弱弱的,像个女孩子般扭捏,说不到半句话就哭鼻子,直往他身边的那个侍女身后躲。当时我就想啊,这个孩子以后是要管一大家子的,藏在一个侍女身后怎么能行呢?哦,听说那贴身侍女后来嫁给他做媳妇了。也不是省心的孩子啊!”师傅说着,捋了捋胡子,话锋突转,

“不过,今日一见,你给我的感觉倒是跟你父亲和祖父都不一样啊,哈哈!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十章 暂住

纪公子颔首说道,“不敢瞒先生,晚辈此次前来,有两个心愿。一是晚辈一直仰慕先生大名,想拜先生为师,二是家父过些时日过生辰,他生平最推崇先生的书法,晚辈苦寻到东晋李飞扬的《八仙贺寿图》,若能求得先生在画上为家父题上片言贺寿之词,晚辈定当感激不尽。”

师傅看了看纪公子,没有接下话头,“年轻人,老夫听说你那柔弱的父亲和那个侍女后娘对你不好?”

纪如墨脸色不变,微微一笑,“正所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父母的处事不是为人子女能够议论的,晚辈只知应该孝顺父亲,尊敬后母。”

老师轻笑一声,“你的两个心愿,恐怕我都不能满足你了,二十年前,我就给自己立下规矩,不再给任何人题字。至于收徒嘛,我命中注定有五个徒弟,已经收齐,不会再收徒了。”

纪如墨的眼眸中暗淡之色一闪而过,先生继续说道,“不过,我与你祖父有些渊源,故人之后,你既然来了我这里,也不能让你一无所获。这样吧,一月之内,你可以留在书院学习任何东西,书院的藏书阁你可以随意出入,直到你离开。”

“多谢先生,那晚辈就打扰了。”那纪如墨眸光闪一下。

“小五!”师傅突然唤了一声。

“徒儿在。”张玥赶紧应道。

“纪公子在书院的这段时日,就安置在你的丽泽轩吧,这段时间,纪公子有什么需要,你要尽力配合。”

张玥呆掉了,元默听到此话也微微皱眉。

“听到了吗?”师傅又强调了一句。元默怼了张玥手肘一下,她赶紧回道,“是,师傅。”

“嗯,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说完,师傅又继续闭目养神起来。卢师兄使劲给张玥一个眼色,张玥会意赶紧引着纪如墨出了师傅的屋子。

出了心鉴斋,卢师兄对纪如墨拱了拱手说,“纪公子,家师既然吩咐下来,公子就在书院住下来吧,有任何需要尽可与我小师弟说,小五,这几天你就不要下山乱跑了,一定要招待好纪公子,我书院还有些杂务,失陪了。”纪如墨赶紧还了一礼。口中说道,“多谢卢掌院。”

卢师兄带着他那些弟子去了前院。人瞬间少了许多。元默在旁边对张玥撇了撇嘴,耸了耸肩,满脸写着了一句话——看你怎么下山?

元默若有所思,见大师兄离开,他也转身走了。张玥看着元默的背影,心中暗想:元默这厮关键时刻果然是靠不住的,把这烫手的山芋留个他,这就溜了。

张玥站在那里也是犯了愁,唉!也没有别办法了,看来要先摆平这个纪公子再找机会下山了。转身颇为不耐地对纪如墨说,“纪公子是吧,随我来吧。”随即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余光瞟那纪公子和他随从颇为配合的跟了上来。

到了丽泽轩,小通见张玥带了两个陌生男子回来,其中一人又气质高雅,不禁一愣。

张玥开口介绍,“这位穿白衣的是纪如墨纪公子,旁边穿黑衣的是他的?”她顿了一下,忘了问这人是谁?

纪如墨轻声提醒道,“他是我的家仆,你唤他阿敬即可。”

“哦,这位是阿敬兄弟,纪公子,这是我的书童小通。小通,这位纪公子是老师的贵客,也是东阳师兄的至交好友,老师安排他二人在咱们丽泽轩暂住几天。你赶紧带他们到空房,好好安顿他们。””

小通连忙对纪如墨施了一礼,“纪公子好。”

纪如墨对点了点头,“小通兄弟不必多礼。以后还要小通兄弟多多关照。”说着嘴角上扬,对小通微微一笑。张玥看的愣了愣,这个人笑起来很好看,像是院子里的丹桂开花似得,让人心里产生一种温暖柔和的感觉。东阳师兄的好友果然不同凡响。

旁边小通看到纪如墨的笑容,眼睛都直了,张玥忘记了自己初见纪如墨的样子,嘲笑起小通花痴来,忙推了小通一下,小通反应过来,忙说,“少爷,那让纪公子住东阳少爷之前的房间吧。”

“嗯,啊?行、行吧。”张玥惊奇今日小通还挺大方的,东阳师兄的房间,小通向来是打扫的最干净的,也不让别人进入的。既然是好友,想必东阳师兄也不会见怪吧。

小通把纪如墨二人请到了李东阳以前住的房间,小通这丫头,估计是听到纪如墨是李东阳的朋友,又是一位温润如玉的俊俏青年,出了奇的热情,张玥背靠院子里丹桂树,双手抱胸,看着小通一趟趟地往纪如墨的房间跑。一会送棉被,一会送香茶点心,一会送热水,一会送,她的眼睛耷拉着,暗自腹诽小通,要不要把整个丽泽轩的东西全搬过来啊。

一连三日,张玥都按照卢师兄的吩咐,领着纪如墨在书院各处参观,或者去前院与学生一起上课,或者陪着他去藏书阁翻阅古籍,纪如墨似乎是受过非常优等的教育,一举一动都文雅有礼,对书院老师的提问也是对答如流,妙语如珠。张玥每日地陪着他,心中却想着下山的事情。赵老爹提的木头牛还没修好,肯定影响村民春种。那唱曲老头的大孙女的尸体不知道还在不在那城南破庙,这么长时间过去,尸体会不会腐烂。到了第四日上午,纪如墨提出要在书院里转一转,张玥只好又跟着他到处逛,这次不见他的家仆跟随。

天气格外晴朗,大太阳刺的张玥的眼睛都睁不太开,纪如墨的话不是太多,偶尔会问几句,她也随意敷衍几句。二人路过张玥和师傅经常种菜的菜园子时,纪如墨突然停住脚步,盯着菜园子边上的木栅栏沉思起来,张玥奇怪的跟过去问道,“诶,怎么不走了?”

纪如墨转身看着她,张玥似乎看到纪如墨眼眸深处一道光闪过,他似乎笃定般说道,“张公子,这‘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八个字可是还初先生的真迹?”

张玥一愣,随后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人,看来之前小觑了此人,这八个字的确是还初先生亲手所写,她师父人生一大爱好就是种菜,她平时没事也总陪他在这菜园子度过。可是连书院内很多弟子都不知道这八个字是师傅所写,这个纪公子好眼力啊。“不错,这个的确是我师傅所写,你如何看出?”

“如墨自幼喜爱书法,教习我书法的老师曾经有幸临摹过还初先生的真迹,那临摹贴我曾见过。一个临摹贴就已经被纪某引为惊世之作了,今日见着了真迹,真是三生有幸。”

“嗯,你是我认识人中第二个一眼看出这字是师傅真迹的人。”许是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张玥对这个姓纪的好感立刻增多了。

“不知哪位是第一个看出先生真迹之人?”纪如墨随口一问。

张玥正欲兴奋地自报家门,突然想起她师傅说过不能让外人知道她的书法造诣,只好收回卖弄之心,讪讪地说道,“你不认识他。那个我不太懂书法,咱们继续游览别处吧”

纪如墨见张玥情绪变化颇大,轻声说道,“张公子,不必自谦,还初先生之徒必有过人之处。”

“没有谦虚啦,师傅这几个徒弟,属我学的最差了,不像其他师兄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张玥低着头闷闷地边走边说。

“张公子不要气馁,张公子如此聪慧,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就自己的人生。”纪如墨见张玥情绪低落,安慰她几句。

张玥一抬头正好看见他的双眸,目光真诚,不带一丝杂质。心中拂过一丝暖意。忙说,“别老张公子,张公子的,你今年多大?”

“如墨今年刚满十七岁。”

“这么巧,我也十七,你跟东阳师兄是好朋友,也不用那么见外,以后你就叫我小五吧。我叫你如墨。”

“好。”如墨眼睫毛忽闪了一下。“小五兄弟,我们其实早就见过面了。”

“记得记得,在酒楼嘛,我还以为你忘了。”

“那日在酒楼,我一开始误以为小五兄弟是酒色之徒。不想却是侠义之士。”

“哪有那么严重,能帮就帮一点呗。”如墨提到那祖孙,张玥不禁又想到案子,心说,不知何时能下山啊。这纪如墨一天不走,她都得陪着嘛。再过几天那尸体非臭了不可。

“小五兄弟,是有心事吗?”如墨见张玥左顾右盼,问道。

“嗯,啊?!没有没有。”张玥下意识答应下,随即反应过来否认。

“可是在下这几日叨扰,耽误了小五兄弟的学业?”如墨真诚的眼光竟让张玥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谈不上耽误?”她细一合计,反正纪如墨也知道那对祖孙,她索性把山下的案子说与他听,并且把她想下山打探一事也一并说了。

如墨沉吟片刻,“小五兄弟,还初先生嘱你照看我,我今日想下山走走,不知你可否相陪。”

“陪,一定相陪啊!”张玥连连点头,正欲下山求之不得呢!这个纪如墨太善解人意,对他的好印象又增进了不少。

张玥二话不说,领着如墨直奔书院大门,出了书院后,一路鸟语花香,张玥心情大好,边走边给纪如墨介绍雾灵山的美景和奇闻,如墨的话语不多,大多时候是静静地听。张玥平日跟书院的那些聒噪的弟子混久了,碰到如此静好的男子,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好。

第十一章 查案

张玥领着纪如墨下了山,走了大概二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县城,张玥的脚程向来很快,二个时辰的山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仔细观察了下纪如墨,只见他的气息平稳,神采依旧。心中暗想,如墨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想不到体质还不错嘛。又一合计,人家终究是客,虽然迁就自己下山,也不好拉着人家到处跑,便开口问道,

“如墨,进了县城后,你打算去哪里看一看?”

如墨柔声说道,“小五,我不熟悉此地,只是想观察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你去哪里,我便跟着吧。”

“那行,你跟着我走吧。”张玥一听求之不得。

“好!”如墨回道,

张玥想着,先去城南破庙查看那死者尸首。转念又想,第一次跟如墨出来,就去看尸首会不会不太好,便试探地说道,“我去查之前跟您说的案子,得先去城南破庙看那女尸首,可能会、会有些闷闷人,要不你在前面的茶馆等我。”

“无妨!”如墨神色如常地说道。

张玥心中一暖,说实话一个人去,她还真是有点害怕,所以之前才千方百计的诓元默陪她去,此时如墨愿意陪她去是最好不过。

张玥引着如墨去了城南郊,找到了那个破庙,破庙里面果真放着一具黑漆棺材。张玥猜想这棺材里装的应该就是那卖唱老头大孙女的尸首了。于是双手慢慢挪开了棺材的盖子,一股尸臭味迎面扑来,棺材内女尸首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张玥被熏得咳了好几声,如墨也微微皱了下眉。

待尸臭味散去一些,张玥对着女尸,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这位冤死的姑娘,在下无意冒犯,主要是为了帮你沉冤得雪,我是个好人,我之前还帮了你祖父和你妹妹,现在我是要帮你,所以要动一动你的尸身,你晚上可不能来找我。我旁边那个长得好看的纪公子也是好人,没有他我就不能下山来帮你,所以你晚上也不能去找纪公子哈”张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如墨在旁边,睫毛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张玥说完后,开始查验尸体,之前听老头说仵作已经验过尸体,是说被掐死的。她微微抬起女子的下颚,果然在脖子上发现被掐的紫色指痕。接着查看女子身体其它地方,她解开女子的衣服和裤子,发现女子的前胸、后背、大腿内侧等地方竟然还有不少伤痕,看痕迹有的像是鞭子抽的,有的像是火灼伤的。手脚处还有绑过的淤青。张玥的眉毛皱了起来。

全部查看完之后,张玥把女尸重新放好,又把她的衣服一层层地穿好,从怀中拿出个白手帕,盖在他的脸上。然后把棺材盖又盖好了。就跟如墨走出破庙,在庙前的一口井边打上一桶井水,清洗着双手,如墨一直静静地,没有说话,待张玥洗完双手,突然开口,“小五,你并非官府中人,此女子跟你又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管这个案子?”

张玥笑着说道,“我舅舅是城中捕头,在这一带很有名气,他回家常跟我讲些破案之事,时间长了懂了点皮毛,对查案之事也生了些兴趣。”

“这么说你下山查案,是兴趣使然?”

“不算不算,呵!我们玄微书院的办学宗义是学以致用、惠泽苍生,我虽然是师傅所有徒弟中最不成器的,没有卢师兄传宗讲学的大学问,也没有东阳师兄满腹经纶入仕为官的抱负,但还是想着做一些有益百姓的事情。所以想着能尽点力,帮助破案,还冤死之人清白,还县城百姓太平呗。”

如墨沉默一会儿,低声说,“你其实很好。”

“啊?你说什么?”张玥没听清。

纪如墨笑了笑说道,“你查看完尸体,可发现什么线索吗?”

“嗯,的确有些发现,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女子身上布满鞭痕,手脚腕处有绳痕,显示是被囚禁虐待了数日。最后的死因应该就是仵作说的被人掐死的。想必施暴之人心理变态扭曲,非常凶狠残忍。我原猜测凶手会不会是流寇山贼一类残忍恶徒。不过,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女子死时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仍然能看出来是非常上等的丝绸布料,卖唱老头穷成那样,哪有钱给她孙女买这么好的料子做衣裳。应该是凶手给她换上的衣服,一般的流寇山贼应该没有这么高的品味,更不会有这个财力和这等品味才对。”

“那是江宁一带生产的银丝缎,制作起来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百名纺织工一年只能纺出不到十匹,价格非常昂贵,基本都进贡给皇家和权贵所用,民间之人就算有钱也是买不到的。”如墨缓缓而谈。

张玥一副恍然之状,“哦,如墨不亏是京城来的,见识就是多,这样说来,这遵化城能拥有如此金贵衣服的人的范围可就小了,这可是件重要的线索!我得赶紧告诉我舅舅去。如墨,再跟我去趟县衙吧?”

“好。”如墨柔声说道。

张玥与如墨二人离开了破庙,赶到县衙,在门口禀命身份后,县衙值班的衙役把他们带到了捕房,捕房内,金诚此时正跟一个捕快吩咐什么事,见张玥进来有些意外,刚要开口,

“玥?”张玥生怕舅舅说漏她的女儿身份,赶紧接过话头,“越、越来越想您了,舅舅,所以外甥我今天来看您了。”说着向身后努了努嘴,然后跟金诚使个眼色。金诚看她身后还有一个陌生俊俏男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啊,小五啊,你不在书院读书,怎么来县衙了?”

“舅舅,我今天有事来找您的!哦,对了,这位是纪如墨纪公子,是我三师兄的好友,这几日在我们书院暂住,师傅让我好好招待他。他今日是陪我前来的。如墨,这是我舅舅金诚,是县衙的捕头。”

“金捕头好。”如墨微微颔首。

“纪公子有礼。”金诚见纪如墨相貌不凡,气质高贵,赶紧还了一礼。

金诚又叮嘱了面前那个捕头一句,就让那人先行离开了。张玥不经意间撇见金诚身侧书案上正打开一本案宗,上前细看,竟是少女失踪案的案宗。赶紧问道,“舅舅,那个少女失踪案进展如何了?我今天来就是给你提供重要线索的?”

接着张玥把在城南破庙验尸的发现告诉了金诚,她原以为舅舅会很高兴,可是金诚听后竟然长叹一声,说道:“小五,你不要再管这个案子了。今日县太爷下令此案要结案了,最后判定为流窜犯所为。”

“什么?”张玥大吃一惊,“舅舅,这个说不过去啊!县太爷怎么想的?先是未结案让下葬,现在是糊涂结案啊!”如墨在旁边眉头也微微地皱了起来。

舅舅惊慌地斥道,“你小声点,满嘴胡说,县太爷你也敢骂,你不要命啦!”

“可是,舅舅”

“好了,不要说了,小五,我再说一遍,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赶紧带你朋友回书院吧,我这里还有差事,不陪你俩了。”说完,金诚朝纪如墨拱拱手,匆匆离开了捕房。

“舅舅,舅”

张玥站在那里,气呼呼地喘气。

如墨看着她的气急败坏的样子,劝解道,“小五,你也不要生气,你舅舅相必有他的道理。咱们还是离开吧。”

张玥扭头看了如墨一眼,随手拿起书案上的卷宗揣入怀内,捂嘴笑道,“等下,带上这个走。”

如墨愣了一下,随即轻笑,朝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快走吧!”

离开县衙后,已过晌午,张玥想着回书院之前,还得去趟山下的赵家村,帮村民修木头牛。便转身跟纪如墨说道:“纪公子,回书院之前,我还得去个地方,能劳烦您再跟我走一趟吗?”

纪如墨微微点了点头。

张玥笑道,“如墨兄弟果然好说话。咱们走吧。”

于是张玥领着纪如墨,来到了雾灵山下的赵家村,刚进村,就见村口的大树下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张大哥来了。张大哥!!”

张玥打眼一瞧,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蹲在大树下玩着泥巴,竟是赵老爹的小儿子狗儿。挥了挥手,“狗儿,我过来修木头牛,你快带我去找你爹。”

“我爹在家呢,我嫂子要生了。我爹我娘和我哥都守着呢。我带你去。”说着跑过来用一双沾着泥巴的脏兮兮小手拉住了张玥的手。张玥丝毫不在意,任由狗儿拉着他向前走。纪如墨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跟了上去。

张玥被拉到村口不远的一户人家,进了院子,院子里一堆的人,狗儿大老远就喊道,“爹!娘!书院的张大哥来了。”

院子里的人纷纷向门口看去,赵老爹闻声更是几步迎了过来,

“张少爷,您可来了!”

“赵老爹,实在对不住啊,这几天书院忙,才抽出身过来,你儿媳妇今日临盆呀?”

赵老爹擦了擦头顶的汗,“是呀!我老婆子和稳婆都在里面,生了一上午,还没生出来呢。”

“哦,哦!”

“张少爷,您既然来了,咱们去看木头牛吧。”

“赵老爹,你这儿媳妇生孩子,要不要等一等啊。”

“不打紧,我儿子在这里守着就行,眼看着天越来越暖和了,田里的活不能耽误啊,关系到村里人一年的生计啊。”

“那好!您带路吧。”

赵老爹回头嘱咐了儿子几句,便匆匆带着张玥去了耕地。

出了院子才发现,张玥还带了一个俊美的男子一同前来。忙问道,“这位是?”

“这是纪公子,是我的朋友。如墨,这是我们山下赵家村的村长赵老爹。”张玥忙介绍。

赵老爹看纪如墨气宇不凡,赶紧作揖道,“纪公子好!”

纪如墨笑着向赵老爹颔首回了个礼。

路上无话,很快三人到了一大片耕地前,只见耕地上有不少村民在干农活。有人看到赵老爹带着张玥来了,喊道,“村长带着张少爷来了,这下木头牛有救了。”

大家把张玥带到木头牛面前,纪如墨这才看到木头牛的样子,所谓的木头牛并不是牛的样子,是带轮子的箱状物体。两个箱状物体此时都趴在田间。

张玥上去在这个摸摸,那个摸摸。把箱状物体侧面的一块木头小门打开,把手伸进去,摸了半天,旁边的赵老爹忙说道,“张少爷,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在用木头牛插秧前,都把那个木头小门里的木头棒拧上二十圈。然后牛就开始走道干活了。可是前几天那里面的木头棒突然拧不动了。可急死我们了。”

张玥把手抽了出来,蹲在地上沉思,纪如墨看着这两个奇怪的物体,又看着张玥认真的样子,不忍去打断她的思路。片刻之后,张玥又把手伸进去,捣鼓了半天,随即里面传来了咯吱咯吱的一阵声音,然后就见那带轮子的箱状物体,竟然慢慢地向前行走了,走过之处,地上整齐的出现一排水稻幼苗。一阵欢呼声从人群中传来。张玥随即又去另一个木头牛跟前,同样方式鼓捣了几下,这个木头牛也开始运作起来向前走去开始干活了,人群的欢呼声再次传来。

“好了好了,木头牛又开始走了。张少爷太厉害了!谢谢张少爷。”

“不用谢!不用谢!”张玥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开心的笑了。

纪如墨惊奇地看着在田间插秧的木头牛,又看了看开心地张玥,满眼的疑问和惊叹。

这时,狗儿从远处跑了过来,“爹——,嫂子生了,嫂子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啥!我有孙子啦!哈哈!!”

四周的村民都纷纷恭喜赵老爹,张玥也跟着附和着。

赵老爹像是想起什么,对张玥说道,“张少爷,您是有才学的读书人,老汉大字不识几个,您给我这孙子起个名字吧。”

张玥赶忙推辞道,“不行不行,我可不行。”

四周的乡亲也跟着附和着,让张玥起名,纪如墨微笑着看着张玥,也说道,“小五,赵老爹一片诚心,你就为这个孩子起个名字吧。”

张玥看了看纪如墨,有些腼腆的说道,“那好吧嗯嗯,那就叫丰收吧。希望咱们村的庄稼年年都是丰收年!赵老爹您看行吗?”

赵老爹乐的咧嘴大笑,“啊哈哈哈!赵丰收。好好好!今天真是双喜临门,木头牛修好了,我又添了孙子,我赵老汉今天要请大家喝喜酒。张少爷,你是我们村的大恩人,你今天一定要留下喝喜酒啊。”

张玥看天色已经不早,忙说道,“今天不留了,赵老爹,我跟我的朋友还得赶回书院。改日的吧。”

赵老爹又几番挽留,见张玥执意要走。只好让他们离去,离开前,赵老爹给张玥包了一大块卤肉,硬塞到他手中。

张玥瞅瞅天色,心想,今日怕时要赶夜路回书院了,夜间山路难走,她倒无所谓,只是如墨

她略有歉意地跟如墨说,“如墨,天色已晚,因为我的事情耽搁了回书院的时间,我们一会怕是要赶夜路上山回书院了。夜路不太好走,你是远客,我”

“不打紧的,正好可以欣赏山中夜景。”如墨柔声答道。

“那好吧。”张玥知道这时纪如墨安慰他的话,晚上黑不隆冬的,哪有夜景可以欣赏。但也不得不赶回书院。今日出来匆忙,张玥未带行夜路的照明之物,于是她又管赵老爹要了2个引路灯笼和火折子。就和如墨离开村子,沿着上山路回书院。

西边的太阳紧贴着山边一点点的下沉,当全部隐没在山的尽头时,山路已经看不清楚了,张玥引燃了火折子把两个引路灯笼点亮,递给如墨一个。如墨接过灯笼,二人并排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夜里的雾灵山很安静,偶尔只传来远处几声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之前张玥也走过几次夜路,但都是小通陪她。今日小通不在,如墨又很安静,张玥一时觉得无聊,便拉起话头来,“如墨,你来书院就是为了给你父亲求字吗?”空旷的山间,她清脆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

“嗯—”。

“你这么远专门上山为他求字,你父亲一定很疼你吧”

“恩,也许吧。”

“啊?!为什么?”

“他选了我做家族的继承人。但是平时除了检查课业,几乎不跟我额外说话,他更喜欢跟其他的弟弟们亲近。”如墨的声音有些许苦涩。

“他必然还是很爱你的呀,要不然为什么选你坐继承人?”张玥急忙安慰道。

“可能因为我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吧。”

“你父亲这么偏向你弟弟,你母亲不为你争一争吗?”

第十二章 山中夜路

如墨听了张玥的话,脚步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张玥疑惑的看向他,昏暗地灯火看不清他的表情,许久一缕忧伤地声音传来,

“我的母亲过世很多年了,她生前只是我父亲众多妾室中微不足道的一位。”

张玥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这张嘴啊,“啊,那个,好可惜啊,伯母这么年轻,不是不是,如墨,其实我想说,对不起,我这张嘴太讨厌了”

如墨轻轻地摇头,“不要紧,不要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是一直在山上生活吗?是如何拜还初先生为师的?”

“哦,好好,我不是本地人,我的家在兴济县,我爹是县学的秀才,我还有两个弟弟。我九岁那年,我的小弟弟出生,爹爹忙于学业,娘亲又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无暇照顾我,正好我舅舅舅母二人无孩子,他们提出把我寄养在他们家。我父母便同意了。我舅舅你今天见了。他年轻时曾被我师父救过,我十岁那年,他带我去给我师父拜寿时,我在书院偶遇了师傅,他老人家就收了我做他徒弟,然后我就在书院生活了,今年已经是第七个年头。”

“你爹娘把你寄养在你舅舅家,你心里怪他们吗?”如墨的声音在夜空中传来特别好听。

“不怪的啦,爹娘的确是更喜欢弟弟们,平时对我的关注是少了一些,可是现在的我过得也很开心呀,无论是舅舅舅妈或者师傅师兄都待我非常好的,我拥有这些已经很满足了。”

“你很想念爹娘吗?”

“想啊,我总想着回去看看他们。可是书院有规矩,弟子未得掌院同意,不得随意下山,更不允许离开雾灵山地界。况且爹娘也不知道我在这里读书。我已经七年多没见过他们,真的很想他们,上次家里来信,舅舅告诉我,我的大弟弟考上了乡学的童生,小弟弟也开始念私塾了。不知道弟弟们长多高了?呵呵我今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过年的时候能够回去看看他们呢,到时候得好好哄哄师傅,让他批准我回家呢。”

“看来即使你多年没承欢父母膝下,你对他们的感情仍然很深。”

如墨的声音透着一丝羡慕,张玥心想,糟糕了,她的话可能刺激到如墨,赶忙解释,“也没有那么好啦,都差不多,差不多哈,我爹其实对我很严厉啦,小的时候不让我上树摸鸟,下河抓鱼,我娘亲总说我没有弟弟们贵重说我是女儿家,是赔钱货。”

如墨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张玥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最后都词穷了,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山间的小路越来越窄,二人本来是并排走着,这时只能前后走着,如墨很自然地走在前头,夜间走山路,走在前面的既有探路的职责,又得为后面的照亮引路,这本应该是她这个主人做的事情啊,张玥心里有些感动,看着那微弱灯笼照映下清瘦而又模糊的发黄背影,突然一股冲动涌了上来,

“如墨,等案子破了,我帮你想办法管我师傅要给你爹贺寿的题字吧?”

如墨身子微僵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好!”

“嗯,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快走吧,我都饿了。”张玥说完这句话差点没咬自己的舌头,能不能饿吗?从早上出来一大天,纪如墨竟陪着他到处忙活了,中午饭都没来得及招待人家吃呢,自己这个时候还好意思喊饿。好在纪如墨并没有说什么,二人加快了步伐。

又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终于隐约看到书院大门,二人进了书院后,没有回丽泽轩,张玥直接拉着纪如墨去了书院的大厨房。这个时辰,大厨房的人早就休息了,还好厨房大门没有上锁,她领着如墨进了厨房,首先翻了翻橱柜,没找到现成的吃食,掀开几个大灶上的锅盖,灶锅内也是空的。如墨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张玥在厨房里上蹿下跳、左翻右找。折腾了大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张玥扭头瞅了一眼灶下炉子里的火还没完全熄灭,心里有了主意。转身跟如墨说,“如墨,厨房没有现成的食物了,这会儿太晚了,厨子魏大娘他们肯定已经休息了,他们也是累了一整天的,不好扰了人家休息给咱们做饭,我凑合给咱俩做点吃的吧。你先坐在那边方桌旁的椅子上歇会。”说完随手把炉灶边的小花围裙系在腰上,

如墨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可看着张玥一个男人竟系上小花围裙,眼眸中染上一层笑意,轻声说

“好,需要我帮忙吗?”

张玥捡起几块柴火扔进炉膛,“不用,你歇着就行,我很快的,”说完又扔了几块柴火,拿起旁边的空心筒向炉膛吹起来,如墨走到方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颇为好奇地盯着张玥的动作,一会功夫,炉火旺了起来。张玥在大锅内盛了水烧了起来,然后从米柜中拿出面粉,和面,擀皮,切条,又切了些青菜和着切好的面条放进烧开的锅内煮着,面条混着青菜在锅内上下翻滚着,张玥突然想起今日赵老爹给拿的卤肉,便翻了出来,切了几块,混在大豆酱炒熟后均匀的撒在了捞出的面条上。最后张玥把热腾腾的两碗面条端到了如墨的面前,

“如墨,深更半夜,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凑合吃一口,哪天我给你做两道拿手好菜。

如墨看着眼前热腾腾地的面条,又看看满头大汗的张玥,并没有去拿筷子,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条帕子递过来,“擦擦汗吧。”

张玥这才想到自己的样子真的蛮狼狈,怎么说也是名满天下还初先生的关门弟子,赶紧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憨憨地笑道,

“谢谢,吃吧吃吧。都饿坏了。”说完她自己就挑起一大口面往嘴里塞去,二人吃了起来,如墨这边吃的很文雅,轻挑几根,启唇轻吹热气,不紧不慢地小口吃着。

张玥一边吃着,一边偷偷看着如墨,心中暗自惊叹,真文雅啊,以前就觉得元默的吃相很好看,想不到如墨的吃相更好看,一举一动,透着高贵的气质和良好的教养。还有他的手指真白还长,这双手如果是女人的,用来谈古琴一定很适合啊。她正胡思乱想时,如墨一句话打断了她的神游,

“小五,这种加卤肉酱的面条是你家乡的做法吗?”

“啊,不是,我舅母年轻时曾经在广西一带生活过,那里的人喜欢在面条里放这种卤肉酱料,舅母很喜欢,后来她回到北方,仍然保持这这个做法,我看她做的多了,也喜欢吃面条时加点卤肉酱,今天借赵老爹的卤肉,临时做了一碗卤肉面,很多北方人可能吃不惯?如墨感觉怎么样?”

如墨的深邃眼睛掠过一丝哀伤,他微微低下头,

“不会,我很喜欢,我母亲,她也是广西人,小的时候,她也经常这么做给我吃,那时,我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经常缺粮少菜,好不容易有点肉,母亲舍不得吃,而是做成卤肉酱,能吃很长时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了。”

完了!又戳到如墨伤心事了,张玥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如墨,竟脱口而出,“如墨,没事的,以后你想吃这种卤肉酱面,我来给你做!”

如墨愣住了,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张玥说完也感觉自己很唐突,脸一红,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在书院这段时间,你想吃,我给你做,虽然你可能呆不了几天不不我的意思是咱们虽然才认识不到两天,但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东阳师兄这么推崇你了,你这个人有学问,有教养,为人体贴,对朋友又仗义我特别愿意跟你做好朋友”这什么跟什么啊?简直越描越黑,张玥感觉尴尬极了。

如墨的嘴角微微上扬,

“谢谢!”

“谢、谢我?谢、谢什么?”张玥懵住了,竟结巴起来。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碗面。”

“哦,应该的啊,你是客人嘛。再说东阳师兄在信里嘱咐我要帮助你啊!”

纪如墨那深邃闪烁如晨星的眼眸盯着张玥,张玥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埋头大口吃面,最后两碗面都被二人吃的精光。

张玥灭了灶内炉火,又简单收拾了下厨房。便与如墨回了丽泽轩,二人到了丽泽轩门口,竟发现院子里的油灯还亮着,灯光下映着几个恍惚的人影。

张玥定睛一看,竟是是元默,小通,还有如墨的家仆阿敬。小通抬头看到二人身影,嘴里念叨着,“少爷,你可回来了。”

第十三章 商议

张玥与纪如墨回到丽泽轩时,发现元默、小通、阿敬三人在院内等候。他们看见二人回来,都快步走到身前,

“少爷,你可回来了?”

“张小五,你又去哪里胡闹了?”

“公子,您还好吧?”

如墨冲阿敬点点头,示意没事,张玥满面轻松地说道:“我跟纪公子下山游玩了一番,刚刚回来。”

“你下山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问了守院门的弟子,才知道你下了山,是为了那个案子吗?我不是答应你一起去吗?为什么不来找我?还这么晚才回来,你的胆子倒是见长!敢在山里走夜路?!山里夜路多危险,你不知道吗?跟你说几次,你能长记性……”元默劈头盖脸的骂下来。

张玥的气场瞬间弱了下来,心中埋怨元默,外人在场一点面子不给,心里知道理亏,嘴上仍倔倔的申辩着,

“师傅让我陪好如墨,我这也是按照师傅的意思办事。再说,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走山路,如墨跟我一起啊!”

元默的眼眸幽深起来,打量了几眼张玥与如墨,“哼!我倒没想到,才认识几天,一起下一趟山,你们倒如此相熟了,都直呼其名了。‘’

如墨闻言,也回视一眼元默,眼眸似乎掠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随即恢复正常。

阿敬此时在旁边也开了腔,“公子,您身子金贵,阿敬还是时刻贴身护卫着为好,省的让一些无谓的闲人带着您涉险。”边说边恶狠狠地瞪了张玥一眼。

张玥知道惹了众怒,也不敢搭腔。

如墨喝住阿敬的话语,“阿敬,不得无礼,是我想下山走走,求张公子带我前去的。”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元默。

元默听到后停止数落张玥,与如墨对视,表情高深莫测起来。

小通这时在旁边说道,“少爷,你快与纪公子进屋休息,跑了一大整天,又累又饿吧?”

张玥赶紧接腔,赔笑道,“是,是,咱们先进去,小通,我不饿,只是渴啊,你快沏一大壶茶送到院子里凉亭石桌上,元默,案子的事情,我还要跟你说呢,我们进院子里聊嘛!”

元默一甩袖,转身进了院子,其他人也跟了进去。大家围着石桌坐下,小通沏好茶,给大家倒上,张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茶,才解了口渴,方把白天查案的经过告诉了大家。又拿出怀中的卷宗让大家传看了一遍,

“就是这样,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元默没吱声,拿起茶杯,慢悠悠碾转着茶杯。如墨也没有说话,低下眉头,想是思考着什么。他身旁的阿敬则事不关己似得,没有丝毫表情。小通不停地给大家添着茶水。

张玥懵了,“元默,如墨是客人不好发表意见,你怎么也不说话?”

元默冷笑一声,“哼,才认识几天而已,就叫的这么亲近?你那傻子病又犯了,别人扔个肉包子给你,你就把人家当至交好友了呗!”

一听元默又开始胡说八道,张玥赶紧看了一眼如墨,见如墨神色如常,不像生了气,只是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又稳稳放下。

张玥暗松了一口气,忙解释道,“元默,你又发什么神经?如墨乃是谦谦君子,不似你如此小气!”

“我怎么小气了?”元默反驳道。

“那你把案子破了啊?”

“张小五,我告诉你,你也不必激我!你舅舅不是也告诉你了,这个案子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凶手的背景恐怕深的很,那县令必是受到不小的压力,才会匆匆结案。我看你还是不要管此事了,以免惹事上身。”

“小通,你说呢?”张玥转问正斟茶的小通,小通也帮腔道,“少爷,我觉得元默少爷说的挺对的,您还是别管这事了。”

张玥又看向如墨,如墨才喝完一杯茶,小通又给他倒上一杯,他正轻吹着茶面浮起的茶叶

算了,不要难为如墨,这件事跟他本来也没有关系,人家跟你萍水相逢,却把你当朋友,陪你查案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是难道真的不管此事,让那卖唱的少女冤死,让其她失踪少女自生自灭?

张玥看着大家,心中有了主意。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劝我不管这件事是为我好,可是那女死者并不是唯一的失踪者,却只有她的尸体被发现,我想也许她的死是凶手的一个意外,其它二个失踪者一直没有音信,我有种感觉,她们还活着。现在官府放弃她们了,如果咱们也放弃她们了,接下来等待她们的,也许真是死路一条。”

听到张玥的话,如墨正欲去拿茶杯的手慢了慢,随即恢复正常,元默的脸也扭向了她。

“所以我决定试一试去救她们。明日,我会跟大师兄请几天假,下山破案,无论结果如何,都由我一人承担。我今天很累,就不奉陪各位了。如墨,你今天辛苦了,也早些休息吧。”说完,张玥冲纪如墨笑了笑,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动作和话语如行云流水般流利,待大家反应过来时,张玥的房屋门已经关上了。

屋外传来了元默气急败坏地声音,“小五,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你给我出来。”

“少爷,少爷”小通也急急地喊道。

“小五”张玥在大家的叫喊中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声如墨的声音,也许听错了吧,到底是相识尚浅,此事与他也无关系。她没有在意,随手锁了房门。

外面的声音又响了一会,元默像是劝累了,也回去休息了。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张玥洗漱完,趴在床上,心中盘算着案子的事,她之前也曾经帮助金诚破过几个小案子,但是每件都有元默的帮忙,元默这厮心细入微,思维严谨,聪明异常。这次没有他的帮忙,她自己刚才大话又说出了,就得硬着眉头上了,于是她又拿出案宗反复细细查看,竟然让找出了几条线索。

第一,几个女子都非本地人,全是近期从外地来本地在暂住的,所以在当地都是生面孔,凶手挑这样的女子下手,失踪了也很难被注意。

第二、几个女子失踪前都在城东一带出现过,那么城东很可能是凶手作案的范围。

第三,之前从死者衣服推测出凶手应该非富即贵,现在又能够左右县令的决定,凶手的势力不可小觑,如果想将凶手绳之于法,必须人证物证俱全。那要怎么办呢?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张玥的脑海……嗯,看来,只有这个办法,明日下山就这么办。

有了主意后,张玥的大脑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何时竟睡着了,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她起床后,匆匆收拾好下山所需物品。

她推开房门,立刻愣住了,院子内的丹桂树下玉立一人,一袭白衣在夜风中轻扬,说不出的优雅,这名男子似乎正在欣赏着院内的丹桂,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他见张玥从房中出来,唇边露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纯净、清新得像春天里刚发芽的嫩叶一样令人心旷神怡。

张玥霎那间竟看呆了,好半天反应过来,结巴地说道,“如墨,你、你怎么站、站在这?”

纪如墨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的白色长袍,长睫毛下一双清澈到底的眼睛有神极了,清晨的阳光映在他的后背,整个人像发了光一样,张玥又是一阵恍惚。

“小五,你这就要下山吗?”

“嗯,我现在去跟大师兄请几天假,对不起,如墨,我这几日不能继续在书院陪伴你了,但我会嘱咐好小通,你在书院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说。”

“小五,我们是朋友吗?”

“是呀!”能够跟如墨这样的人物做朋友,张玥求之不得。

“那么,让我这个朋友陪你一起下山吧。”如墨温柔地声音像琴弦一样拨动着张玥的心弦。

“呃啥?”张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以吗?”张玥看着如墨漆黑无底地眼眸,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了。竟无意识地答道。

“好呀。”

如墨听到,好像很满意。

“对了,如墨,那个阿敬呢?他会不会又不高兴?”

“不会的,今天我让他下山去办事了。”

“哦哦,好!”说着,二人一起出了院子,张玥先去了前院,找了个理由跟大师兄卢胆镜请了几天下山假,然后,便跟如墨二人准备下山,走到书院大门时,张玥远远地看见书院大门的柱子边,懒洋洋地斜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走进一看,竟是元默,元默似乎笃定张玥会出现般,表情淡然,只是看到张玥后面的如墨时,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们要下山?”他问道。

“对啊,如墨陪我去。”张玥想着这厮要是再用话挖苦自己,她一定要狠狠地回击他。

“我也去。”元默低声说了句。

“关你什——你说什么?!”张玥到嘴准备回击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啊什么,赶紧走啊!我可不想晚上又走夜路回来。”说完,转身走在了前头。

如墨眸光一闪,微微地扬起头。

“小五,咱们走吧。”

张玥反应过来,赶紧快走几步追赶元默。

第十四章 扮“女人”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山间的花草树木红红绿绿,夹杂着鸟叫之声,显得生机勃勃。张玥、元默、纪如墨三人走在下山的路上,倒也无心欣赏这美好的风景。

“诶?等会到了县城,你怎么打算的?”元默问道。

“当然是想办法抓凶手,把失踪的少女解救出来啦。”张玥答道。

“说的容易!之前官府到处追查凶手都找不到,那么好找的话,你那名捕舅舅早就抓住凶手了。”

“哼,山人自有妙计!”张玥颇有自信的说道。

“哼!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元默的表情极为不屑。

看着元默那不屑的样子,张玥正打算还击他几句,一直不语的如墨开口了,“小五,我也很好奇,你有什么办法找到凶手?”

“嘿嘿,蛇缩在洞里不出来,我们怎么抓住它呢?当然是放一个巨大的诱饵在洞口,蛇才会自己探出头呀。”张玥表情高深莫测起来。

“难道你是要”元默惊。

“引蛇出洞。”如墨挑了挑眉。

“不错,我就是这样想的。”张玥颇得意的应道。

“办法倒是行得通,只是诱饵哪里去找?”元默皱起眉头。

“有个办法可以试试的”张玥轻笑一声,便不再说话。

元默和如墨狐疑的看着张玥,张玥但笑不语。

到了县城,张玥先领着他俩进了一个很大的服饰铺子,买了几身当季的艳丽女装,出了铺子,她又领着他们进了一个胭脂店,买了一大包的胭脂香粉等女子闺房之物,又在街上买了一些寻常女子日常佩戴的首饰。街上,路人看到三个大男人拿了许多女子之物,都频频指指点点。

元默开始还未说话,到后来被人议论的终于沉不住气,

“张小五,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两个大男人陪你买这些个女人的东西?像什么话!”

张玥没有理会元默,拿着买到的东西,领着他二人到了东街街头东来客栈,订了一间房间,大家坐下来后。

元默不耐烦地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想怎样?”

如墨也颇不解地望着张玥。

张玥不紧不慢地说了她的想法,

“刚才我说了,要引出凶手,就得设置诱饵。按照之前凶手作案的规律,凶手一般会抓那些生面孔的芳龄少女,所以最大的诱饵就是符合这两个特征的姑娘,而且少女都是在东街一带失踪的,说明东街一带是凶手狩猎的主要范围,只要找一位生面孔的芳龄少女作为诱饵,在东街一带活动,就一定能引出凶手,把他一网成擒。”

“说的轻巧,上哪里去找姑娘做这等危险之事?谁家会把姑娘借给你做诱饵?”元默质疑道。

“小五,元公子说的很对,这诱饵恐不好找。”如墨也附和道。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买了女人的衣服,胭脂和首饰啊,没有姑娘不要紧,我来假扮就好啦。”

“什么?”

“什么?!”如墨和元默异口同声道。

张玥暗想,这如墨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元默这厮是知道真相的啊,为什么也表现的这么惊讶,她没有理会二人的惊讶,接着说道。

“我特意买了一大堆胭脂水粉,明日开始,我就假扮成卖胭脂水粉的少女。在东街一带叫卖,城里认识我的人本就不多,我再扮成女装,更是无人识得,这样也正好符合凶手挑外来生面孔下手的特点。再说咱们几个人,我身材最矮小,扮成女人也最合适”

“我不同意。”元默打算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张玥不解道。

“因为因为你长的太难看,引不来凶手!”

“”元默你这个理由也真是够了。

张玥看向如墨,希望这个妙计得到如墨的支持。想不到如墨表情复杂,也摇了摇头,

“小五,这样太危险了,若被凶手识破,你会很危险!”

张玥急急的说,“不会的!我有信心。你俩先出去,我先穿个女装试试。”

二人还想说什么,张玥连推带拉的把他俩赶出房门。锁好房门后,她拿起之前买的几件女装,选了一下,最后挑了一件杏黄色的袄裙。

她脱下身上的男装,换上那杏黄色的袄裙。这些年,张玥虽然总是以男装示人,但是每次回舅舅家,无外人时,她还是会换上女装,舅妈也会为她准备一些女孩子的闺房用品,所以女孩子简单的妆容打扮,张玥还是会的。

她来到镜子前,梳了一个少女比较流行的发髻,又简单装饰了些妆容,镜子里的她马上光彩靓丽起来,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怔忪了片刻,一种思绪涌上心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女儿身,过上女子的生活。

“张小五,有完没完啊?这么久!”元默在外面不耐烦地催促打断了她的思虑。

“好啦,进来吧。”她转身去打开了房门,

“这么慢,你”元默边往房里冲,嘴里边念叨着。抬头时,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如墨跟着元默后面进来,看到她时也愣住,竟有一种闪亮跳跃在他的眉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漆黑的眼底出现了一抹杏黄色。

张玥看着如此反应的两人,突然不自信起来,小心的问道,“怎么了?很难看吗?我刚才照镜子还可以啊!”

如墨温暖地笑着,“很好看。”

另一边的元默脸颊竟有些红了,不自然地翻了翻白眼,说道,“马马虎虎吧。”

张玥也没指望这厮能说出什么好话。

“小五,”如墨轻声唤着,

“啊?”

“我现在倒真的开始担心你去做诱饵了。”如墨一脸认真。

“没事的,我在书院学过几路拳法,自卫绝对没问题的。一会吃过午饭,我就拿着装着胭脂的盒子去东街一带叫卖。你们两个隐藏起来,暗中跟着我,一旦凶手出现,你们就可以现身抓人了。元默会武功,抓人让他上,如墨你注意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切!”元默翻了翻白眼,没发表意见。

如墨薄薄的唇轻抿,收起笑容,很严肃的说道,“好。不过,小五,你要答应我,如果感觉有危险,要立即放弃行动。”

“好好。”张玥连声答应着。

三人又商定了一些行动的细节,在客栈用了午饭,张玥便一人提着装着胭脂水粉的篮子先出了客栈,沿着东街道叫卖起来。如墨和元默二人分别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暗中监视着。因是生面孔,光临她的客人并不多,偶尔有几个农妇上前搭几句话,问问价钱。一下午很快就过去,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到了傍晚,张玥回到客栈,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她回客栈后,装作与如墨、元默不认识,独自一人用了晚饭,便回了房间卸妆后早早休息了。

接着连续两天,张玥在东街叫卖,都一直没有动静。到了第三天快傍晚时刻,张玥连着三天沿街卖货,委实也是累了,便打算早一点回客栈休息了。这时,一个老年妇人,身穿暗灰色长裙,圆圆的脸上一双小眼睛,一扭一扭走到她的跟前,一边翻看篮子里的胭脂,一边笑着说道,“呦,这姑娘长得真秀气啊,以前没见过你在这里卖胭脂啊?”

张玥忙答道,“大娘,我不是本地人,是上个月来遵化的,本想投奔亲戚,想不到亲戚已经全家搬去了河南,我为了凑足路费去河南寻亲戚,只好卖些小货凑钱。您选些喜欢的样式,我给您便宜点。”

那婆子听了眉开眼笑,“哦,那好,我多买点,你给我算便宜些哈!”

那婆子快速的扒拉胭脂,选了大半篮子的胭脂水粉。她从怀中掏了一锭银子递了过来,这锭银子已经远超了胭脂的价值,张玥装作非常开心的接过。

老婆子眼珠转转,“呦,小姑娘,这东西挺重的,我老婆子岁数大了拿不动。你能不能帮帮我,把胭脂水粉送到家啊,我家不远,就在城东头。”

张玥马上答道,“好啊,大娘,我送您回家。”说完,她弯腰拿起篮子,借机整理衣裳,偷偷给元默、如墨两人所在方向发了一个约定好鱼上钩的手势,确信他俩已经收到信号,便跟着这婆子走了。

老婆子边走边跟张玥聊天,“小姑娘长得漂亮,心肠也好,多大了啊?”

“还不到十七岁,”

“哦,真年轻啊,许了婆家了吗?”

张玥故作羞涩装,“还没有。”

这婆子一路上各种打探张玥的信息,张玥也与她虚以委蛇,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路,老婆子带她拐入了一个狭长的胡同,胡同的路很窄,叉路口还多,七拐八弯的,张玥已经渐渐失去方向,那老婆子走的倒很稳。张玥故意放慢步伐,装出体力不支的样子。

“姑娘,累了吧?再坚持下,马上就到了。”那老婆子见状关心道。

第十五章 身陷贼窝

“好,大娘,您这身体真是不错啊!走了这么远,我这么年轻都觉得体力不支了,您可连喘都没喘一口啊?”张玥颇有深意地夸奖着。

“啊——哈!!老婆子在家总下地干农活,身体好,哈哈!”

“大娘在家干活啊,感觉您的家境应该很不错啊,这买胭脂一买就一篮子,您刚才那锭银子,可够一个普通百姓一家人半年的生活费了。”张玥停住脚步,笑着看向老婆子。

“额这个”老婆子额头微微出汗,她拿袖子擦了擦汗。

“大娘,看您怎么冒汗了,哦,不不,我应该叫您大爷吧?”

老婆子的脸色大变,“小姑娘,说什么?我老婆子听不懂啊,”

“还装呢?你脸上虽然经过乔扮,皱纹很多,显得苍老,可刚才你递给我银子的时候,你的手却很白嫩,跟你的脸上的皮肤完全是出自两人,而且你的手上一个茧子都没有,根本不像是普通劳作之家的老太婆的手。”

老婆子大惊,“那你还跟我前来?你是何人?”

“呵呵,我是卖胭脂的小姑娘啊!”

老婆子目露凶光,冷笑一声,也不再装了,伸直了腰板,撕去了脸上的面具,一个丑陋长着三角眼的男子出现在眼前,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你今天都别想回去了。”说完恶狠狠地向张玥扑过来。

张玥早有准备,一闪身躲过刀刃,回身对着他的后腰眼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个恶徒直接被踹倒在地,张玥大步上前用膝盖重重地压住他的后背,右手狠狠拧过他持刀的右臂,他疼的“嗷”一声,松开了握刀的手,张玥左手夺了他的匕首,抵在他的后脖子上。‘三角眼’拼命挣扎着。

“别动!再动,给你脖子放血。”

‘三角眼’老实些了,连声告饶,“女侠,饶命,小的不动!哎呦哎呦!”

张玥心中暗笑,这么个小毛贼,我一人足矣对付,元默和如墨二人还各种顾虑,真是多余。今天非得将此贼擒回,给他们看看,看元默那厮还笑她是三脚猫的功夫。

“说,那些失踪的少女是不是你绑走的?”

“啊——,小的不知女侠说的什么?”

“说不说?”张玥加重了膝盖和手上的力度,那‘三角眼’疼的汗都流下来了,“诶,轻点轻点,我说我说,那些女人的确是我绑走的,但是我也是受人指使,女侠明察啊。”

“受何人指使?”

“我家少爷诶呦喂您轻点!”

此案果然不简单,张玥正欲追问下去,突然感觉身后冷风袭来,暗叫不好。随即后脑受到重重一击,张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迷蒙中看到一个黑影扶起‘三角眼’。

“你怎么才来?诶呦,这个小妞手还挺重,疼死我了,呸!”三角眼爬起来冲张玥身上吐了口吐沫。

“少爷见你半天没回来,让我来接应你。这个小妞怎么办?”

“先带回去再说!”

张玥的后脑猛烈的抽疼,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道昏迷多长时间,张玥醒来时候,已经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屋子里了,屋门紧闭着,她的手脚都被绑着,微微抬了下脑袋,后脑处就传来一阵剧痛,看来被‘三角眼’同伙击中头部的地方伤的不轻。

张玥赶紧看看身上,身上的衣裳都还整齐。她试着挣扎了下手脚,发现绳子绑的很紧,看来贼人知道她有些身手,做了防范。她四处看看了这个屋子。屋内的窗户很暗,看不清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贼人把她绑到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元默和如墨他们俩人现在情况如何?那三角眼口中的少爷到底是何人?他们会如何处置她?

张玥正胡思乱想着,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从外面进来了好几个人,

“少爷,就是她!”那个‘三角眼’也在其中,他正点头哈腰的跟为首的男子说话,那人身材矮小,二十出头,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墨绿色丝质长衫,长衫交领处敞开着,露出白花花的肥肉,脸上全是麻子,两只眼睛正色迷迷地打量张玥。

“嗯,这个小妞倒是比之前几个姿色要好上很多啊,”说着他伸出油腻腻的手摸向张玥的脸,张玥恶心的甩掉。

“少爷,小心,这个小妞身手不错,之前我差点着了她的道。多亏了宋护院赶到把我救了。”‘三角眼’赶紧上前护主。

他旁边另一个方脸大汉说道,“少爷,这个小妞来历不明,与之前的那些妞不一样,还是审问清楚为好。”

“老宋说的有理,小妞,你叫什么名字?”

“哼!”

张玥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我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不过,你们干的坏事,怕是要包不住了?”

那麻子脸少爷脸微变色,“小妞,你说什么?”

张玥慢悠悠地说道,“我说的是你绑走了三个少女,又害死了其中一个的坏事呀?”

“你到底是谁?”麻子脸少爷的脸扭曲很厉害,厉声说道,

“我乃是县衙请来的破案高人,特来侦破此案,我失踪后,官府很快就会搜捕到这里,哼,城里的大户能有几家?你说官府一个一个搜,第几个轮到你?”

“不可能,我爹已经给县令施加了压力,这案子已经结了,不可能再请人破案!!你、你怎么知道我家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那麻子脸扭曲的都变了形。

“说了我是高人嘛,我劝你还是放了我和被抓的姑娘们,尽快去官府自首吧。”

麻子脸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冷笑一声,“小妞,我告诉你,不会有官府敢来搜查这里,更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还是在这里乖乖的呆着,想想以后怎么把本少爷伺候的舒舒服服吧?哈哈~~”

他转身对‘三角眼’说,“先把她关在这里,不许给她东西吃,等饿的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少爷我再来享用她。”

说完他就带着其他几人出去了,‘三角眼’朝张玥身上又吐了口吐沫,恶狠狠地说道,“小妞,你老实点!要不然,老子叫你好看!”‘三角眼’又检查了张玥的绑绳后出去了。

张玥的心凉了半截,这恶少怎么这么有自信官府不敢来追查,难道后台如此之厉害,心中不仅升起一阵恐惧感。

接下来几天,张玥一直在这个小黑屋绑着,外面一点消息都没有,三角眼每天只给她喂一点水,身体被饿的越来越虚弱,张玥的心也渐渐沉下去了,她已暗中做了决定,宁可玉碎,也不会让那恶少羞辱。

到了第四日,张玥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头都抬不起来了,身体也渐渐开始发木了,就在她虚弱的眼睛都睁不开时,门咚的一声,被大力的踹开了,张玥勉强地张开眼睛,通过微弱的光看到一个人影冲了进来,上前抱住了她,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竟带有一丝慌乱,

“小五?你怎么样?”

张玥努力睁大眼睛,是如墨那温润如玉的脸庞,他的眼睛满是焦急。

她挤出一丝笑容,唤了他一声,“如墨,我、我没事。”

这时门口又进来了好几个人,

“张少爷,在这里。”

“找到张公子了,在这边,快过来。”房外里夹杂了很多声音,张玥好象听到了元默的声音,还有舅舅的大家找都来了,真好!心里突然放松下来,眼前一黑,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好暖和啊,就这么睡一觉吧

第十六章 得救

张玥睡了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好像有人喂了她一些甘甜的水喝,直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小五醒醒”

张玥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在书院房中的床上躺着,床榻边坐着还初先生,后面站着元默和小通。他们见她醒了,都围上前来,满眼关切的眼神。

“师傅”张玥要起身,被师傅按住。

“躺着说话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了,你已昏睡了一昼夜了,这百年的人参汁补元气果然有效,喂下去不久,你就醒来了。饿了吧,厨房魏氏给你炖了些清淡的鸡肉粥,端给她喝吧。”

小通从旁边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少爷,快喝吧,小通给您一直温着呢。”张玥此时看见粥,眼睛都红了,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一碗粥下肚,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四肢也有些力气了,才想起问事情的始末。

“记得最后好像是纪公子找到了我,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如何找到我的?那凶徒到底是何人?”

元默在旁边皱皱眉,说道,“那日你与那老婆子一起走了,我跟纪如墨收到你的暗号,暗中跟踪你们,进了那小胡同后,左拐右拐,你跟那老婆子很快失了踪影,我二人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有寻到,便回了客栈等你,可你一夜未归,我们猜你肯定出了事,便去了县衙找你舅舅商量,你舅舅知道后,也是心急如焚。我看那老婆子虽然衣着普通,但她那双鞋却价值不菲,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穿的起的。纪如墨又提起之前那女死者所穿衣服乃是达官显贵都不一定能拥有的银丝锻,搜查的范围很快缩小了,我们跟你舅舅排查后,很快锁定了一个大户。”

“到底是谁?”张玥焦急的问道。

“是城东的万家。”元默狠狠地说道。

“万家?!”

“是的,这万家的主人名叫万通,身上虽无功名,但多年经商,家里聚财无数。”

“有钱也不一定证明就是他家啊?”

“哼,你可知道这万通是何人?他是当朝首辅万安的亲弟弟。纪如墨说,他曾听闻,万安被皇帝赏赐过银丝锻,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死者身上会穿着银丝锻。定是万安将这银丝锻给了弟弟。而且,这万通的独子万超二月前才从外地回到遵化。听说这万超不学无术,好色无耻。原来在承德的府学读书时,就因为强占民女,引起了民怨,这才回遵化老家避风头,作案时间上也与少女失踪案对上了。”

“哦。”原来那个麻子脸的少爷叫万超,“那你们怎么隔了好几天才去救我?”

元默闻此怒道,“哼!你舅舅禀告县令,要搜查万府,可是县令那狗官竟然一点惊讶的表现都没有,以证据不足为由将此事搁置不理。”

张玥听了也不禁愤然,难怪好几日不曾见有人来救,竟是官官相护在作怪。

“这狗官分明是惧怕万安的权势,我们与你舅舅焦急万分,打算半夜去万府劫你出来。不想县太爷竟主动来找你舅舅,态度大转变,让你舅舅即刻带人搜查万府,解救你和失踪少女。我们这才赶到把你和那些失踪少女救了出来,人证确凿,那万超一干人等已经被捉拿归案,听说近日将要押解进京交于大理寺审理了。”

张玥听的云里雾里,这个事情也太诡异了,难道县令良心发现,突然秉公执法,竟然敢动万安的人。

师傅捻着胡须,呵呵一笑,笑的高深莫测,“小五,此事想必是有人暗中相助了。”

谁会帮忙呢?张玥迷糊起来?她刚想追问,师傅又说,“此事你不必多想了,这事也给你作个教训,警恶惩奸要量力而行,否则不但帮不了人,还会陷自身于危险中,连累其他人。你性子历来冲动,要谨记!!”

张玥赶忙诚心受教,“是,弟子知错了,下回一定不会再犯。”

“嗯,你后脑的伤我看过了,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消了肿便无事了。这几日不要到处乱跑了。”

张玥连连称是,还初先生又嘱咐几句,便离去了。

张玥见师傅走了,忙问元默,“如墨呢?怎么没看到?”

元默一翻白眼,“你没听到吗?刚才师傅都说,这里没有外人,外人当然都出去了,怎么?你刚醒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他啊?”

张玥急道,“你说什么?那日是如墨第一个找寻到我。我肯定要当面感谢人家一下啊!”

“那是他运气好,我也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你啊,我还要半夜去万府救你呢,你怎么不感谢我!?”元默没好气地说。

“好,谢谢你,谢谢你。”

“说说就完了,我要喝你烹煮的桂花乌龙茶,还要吃金丝小枣。我还要吃”

元默一口气说了好多。张玥看着他那得逞的样子,不禁好笑。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元默,那日是如墨最先发现我,可是他将我抱回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女扮男装之事只有师傅、三师兄和你知道?若是他抱我回来,岂不发现我是女子了?”

元默眸光微动,“你很希望他知道你是女子吗?”

“当然不希望了,如果如墨知道我是女子,定会觉得我骗他,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啊!”

元默的眼眸掠过一丝喜悦,“你只是想跟他做朋友?”

“要不然呢?你还没告诉我,我怎么回来的?”

元默似乎很高兴,说道,“昨日虽然是纪如墨先发现你,但是我跟你舅舅随后也赶到了,看你在纪如墨怀里紧闭双目,以为你受了重伤,急忙把你抱过来,直接送到城里医馆,大夫说你只是饿晕过去,并无大碍,我们才放心,又是我一路把你背回了书院,你可真沉!”

张玥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元默捶了捶胳膊,小声嘟囔着,“我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抱你!”

“啊?你说什么?”张玥没听清。

“没什么?”

“我现在没事了,不用总躺着,对了,那如墨现在在哪?也回丽泽轩了吗?”

“昨日我们在医馆,大夫说你无大碍后,我背你回书院,他说还有些要事要办,就没有随我们回书院。”元默的眸光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哦,原来如墨没有一起回书院。”张玥心中一种无名的失落感涌了上来,微微发起呆来。

元默见状,轻轻地敲了张玥的头一下,“胡思乱想什么,赶紧躺下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有点事情需要要办一下。”

“你又忙什么啊?”张玥奇怪道。

元默站起身来,眼眸掠过一丝狠色,“哼,得给某些人点教训,让他们知道,这世上有的人是碰不得的!”说完就出门去了。

张玥听个莫名其妙,也没有理会元默的话。后脑的伤又开始疼了起来,赶紧躺下休息了。

接下来的几日,张玥一直在房中休息了,后脑的伤很快就消肿了,本来伤的就不重,之前的虚弱完全是给饿的。现在又活蹦乱跳了。

这几日,元默每天都以陪张玥养病的名义来丽泽轩挤兑她,书院与张玥交好的一些弟子也前来探病。可是一直不见纪如墨的身影。张玥听小通说,自从张玥回书院后,如墨就没有再回书院。只是让阿敬传了口信,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暂且住在县城里。

这期间,小通倒是跟张玥说了一件从山下打听来的消息,听说那案子的罪魁祸首万超及几个从犯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被一群武功高强的山贼拦住,将万超给现场阉割后,就扬长而去。小通讲的绘声绘色,张玥听的哈哈大笑,琢磨着应该是哪个江湖侠士嫉恶如仇,见不惯万超这个淫贼,出手除恶了吧,也没有深思。

这日上午,张玥吃过早饭在屋内写了一会字,正要出去透透气,小通进来告诉她说,今天清晨,如墨带阿敬回来了。

张玥非常高兴,赶紧穿好衣裳打算去找如墨,小通把她拦住,告诉她,还初先生把如墨叫去见面了。

张玥听到只好作罢。她见今日晴空万里、日照充足,便拿了本书,躺在院中丹桂树下的摇椅上看书、晒太阳。到了快正午时,纪如墨回来了,后面跟着阿敬,阿敬的怀里抱着个长条木盒。张玥跳下摇椅,招手喊道,

“如墨,这里!”

第十七章 宴别

纪如墨闻声走了过来,见张玥半倚在凉椅上,衣裳领口微敞,手舞足蹈的,眸光闪过,露出一抹优雅温润的笑容,他走到张玥跟前,

“小五,你的伤可好些了?”

“早没事了,之前虚弱无力,大夫说是饿的,吃饱肚子就没事了。如墨,我这两天一直在找你。”

“找我?”如墨一愣。

“对呀,我想当面谢谢你,是你救的我呀!”

“不必挂怀,小五你吉人自有天相,那日就算没有我,别人也一样会寻到你的。”如墨的眸光波澜不惊。

张玥兴奋地说,“对了,案子破了,我这回有时间陪你游雾灵山了,我可以带你去泉中抓鱼,林子里捕野兔,我烤的野兔可好吃了,还可以去看玉穹峰看日出,美极了”

如墨的眸光亮了亮,闪烁了几下,终于暗淡下来,

“小五——”

如墨他打断了张玥滔滔不绝地描述。

“啊?”

“我明日就要与阿敬离开书院回京了。”如墨平静的说道。

张玥大吃一惊,“回京?!”她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如墨来了书院求字才几天,这么快就回京了。对了!求字?

“如墨,这么快就走,我师傅还没给你题字啊,我之前说好的,帮你跟师傅要题字的。”张玥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

“还初先生已经给我题完字了”,说着他指了指木盒。

啊?师傅竟然题字给他,以师傅的脾气,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哦,那、那挺好,我最后也没有帮上你”

如墨看着张玥颇懊悔地样子,长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

“小五,从某个角度来说,你也算帮我了。”

“啊?!我——帮你。”张玥没听明白,正想追问时。

元默从院外进来,走到二人中间,对张玥说道,

“小五,师傅说纪公子明日将要离开书院,今晚让我们代他宴请纪公子,我已吩咐厨房做几个好菜,纪公子既然住在丽泽轩,就在你这里摆上一桌吧。”

张玥忙说,“好啊好啊!”

如墨微微欠了欠身,对元默说,“多谢元公子厚情。”

“诶,你别谢我,是老师要宴请你,我可没这么想过。”

张玥白了他一眼,这个元默,真是尖酸刻薄。

如墨不以为意,一笑了之。

晚饭时分,丽泽轩的院子里,坐了一桌子人,卢师兄并没有来,他手下的几个大弟子都参加了,之前如墨在书院里学习那几日,温文尔雅,与人谦逊有礼,书院弟子对他的印象都很好,故今日席上,大家推杯换盏,纷纷敬如墨酒,如墨并没有拒绝,但也只是对每个敬酒之人都微微的抿上一口,既不失礼,也不多饮。

张玥趁着大家敬酒之机,问身边的元默,“你知道师傅给如墨题字之事吗?”

“知道啊。我听师傅身边的书童晨风说的。在纪如墨随身带着的一幅古画上题了几句贺寿的诗呢。”

“师傅的态度怎么转变的啊?之前不是说什么都不答应给赠字吗?”

“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晨风偷听到,师傅好像是说还个人情与那纪如墨。”

“还人情?!”张玥本来就疑惑,这会更加迷糊,师傅什么时候欠如墨的人情了。张玥正迷惑着,那帮师侄一个个围了过来争着敬她酒。元默性子孤傲,师侄们都不敢去敬他酒,今日除了元默,就张玥辈分高,结果全集中到她那里。

张玥的酒量本就浅,不知不觉饮的多了。夜已深了,桌上的弟子逐渐告辞散去。只剩张玥、如墨、元默、阿敬、小通几人了。

张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虚浮,如墨好像也喝了不少,但是他的眼睛依然很明亮,气息平稳自如。张玥上前拉着如墨的袖子,嘴里喃喃说道,“如墨,你明天就走了,今晚我要给你烹煮一壶我的拿手好茶让你尝尝。”说完,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如墨一把扶住张玥的身子,“小五,你醉了,不要辛劳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行,你明天就走了,我告诉你除了东阳师兄,全书院属我烹茶最厉害,师父最喜欢喝我烹的茶了。元默那厮平时求着我,我都不给他烹一回,小通,快去拿茶具来,”

元默在一旁听了,气的瞪了张玥好几眼。

小通和小辈弟子撤掉酒席,拿来了张玥的茶具放在院中石桌之上,张玥晃晃悠悠从卧房中拿出茶叶,娴熟的烹煮着茶叶,在水烧至八成开时,又加入了一勺今年她亲手晒制的桂花干,桂花夹杂着茶叶的香味弥漫出来,整个院子都充满了一股沁人心扉的桂花芳香。

待茶水烹制好后,张玥拿起茶壶在几个茶杯里分茶,嘴上还念念有词,“这是韩信点兵,这个叫关公巡城,这叫游山玩水”

整个过程,如墨的那明亮得双眸都凝视着张玥的一举一动。她将分好的茶放置于石桌上,又从房间里拿出她珍藏的家乡特产金丝小枣,放在小盘子里。

元默惊呼到,“张小五,你还藏了金丝小枣,上次管你要,你不是说吃完了吗?”

张玥不理元默,跟如墨说,“如墨,你快尝尝我烹的茶,喝此茶,要配上这个小枣才最好!”

如墨拿起一杯茶,先闻了闻,然后清抿一口,随后捡起一个小枣,放在嘴中,悠然的咀嚼着。

张玥急急问道,“怎么样?”

如墨抬起头,回味了片刻,眸光透过一丝欣赏的神色,

“很好喝,这桂花茶与金丝小枣一起相得益彰,茶解枣腻,枣添茶香。很难得啊!”

“嗯嗯,就是这样的!”张玥听到如墨的赞美,心面美滋滋地。

元默在旁边也不客气,抓了一把小枣,扔到嘴里大嚼特嚼,又端起了一杯茶一大口喝下肚。小通和阿敬也过来品尝茶分食小枣。

小通一连喝了好几杯,“咦,少爷,好长时间没喝到您烹的桂花乌龙了,这次虽然很好喝,但是跟您上次泡的又不是一个味道啊?”

张玥放下手中的茶杯,指着小通说道,“小通,这品茗会友乃是‘一期一会’之缘也,怎会喝到同一种味道的茗茶呢。”

如墨好奇地问道,“小五,何谓‘一期一会‘之缘。”

张玥斜靠在凉椅上,顺手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一口,似醉非醉地说道,“我们所品尝的茶味会因烹茶之人的心境不同、用水不同、火候不同等诸多因素制约,导致即使是同一种茶叶也不会在两个时间喝到完全相同的茶味。谓之‘一期一会‘,佛家常曰无常,人生也是一样的,每个瞬间都不能重复。就像不可能烹出同样的茶味一样,所以我们要珍惜每个瞬间的机缘,并为人生中可能仅有的一次相会,付出全部的心力。若因漫不经心,轻忽了眼前所有,那会是比擦身而过更为深刻的遗憾。父母亲情如是,朋友之义亦然,男女之爱更应是。”

张玥说此番话的时候,如墨的眼眸像发现珍珠般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待她说完,他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口中喃喃自语,“一期一会吗?”

元默听了张玥的话也怔了片刻,

“小五,你很少这么认真的说话,倒是第一次听你说禅理。”

“我也是在藏书阁一本扶桑人写的烹茶书中看到的,你才发现我很有才学吗?”

元默白了张玥一眼,院子里突然静悄悄地,大家都沉默了,好像在回味张玥刚才的话,一种淡淡的忧愁在院内漫起。

张玥心中有些后悔,瞎说什么,把场面都整尴尬了,赶紧惋惜到,“唉,今夜真是尽兴,好酒好茶都有,就差美曲了,要是东阳师兄在,我们就有耳福了,他那一手古琴的琴艺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的。”

旁边的阿敬插嘴道,“什么天下第一,我们家公子的琴艺才称得上举世无双”

如墨微斥阿敬,“阿敬!多嘴。”

张玥眼前一亮,如墨还会弹古琴,“如墨,你还会弹古琴,今夜情景如此之好,可否弹一段助兴?我师兄那里正好有古琴的。”

“这”

小通和阿敬也纷纷劝如墨弹奏古琴。只有元默在旁边没有发表意见,自顾自的喝着茶。

“那在下就献丑了吧。”如墨欣然同意了。

张玥高兴的让小通取出东阳师兄的古琴,如墨接过古琴,席地而坐,先轻抚了几下琴弦,几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如墨叹道,“好琴!”

随后,手指灵巧地在琴上弹奏起来,一阵悦耳的琴声传来,张玥也不知道弹的是什么曲子,只是觉得特别好听,随着乐声,身体如置云端中飞翔一般,乐声不停地带着人向高空做一个又一个的冲击,非常畅快。

张玥旁边的元默听到这个曲子,竟一挑眉,脱口而出,“凤舞九天!”,如墨听到元默的话,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一眼。元默这边看向如墨的目光却深远起来,若有所思着什么。

当大家听的如痴如醉的时候,乐声竟戛然而止,漆黑的夜空又恢复了宁静。

大家从陶醉中惊醒,张玥第一个拍手称好,其他人也连连鼓掌,连元默都稀稀疏疏的拍了几下手,说道,“勉勉强强吧。”

第十八章 送别遇险

张玥感觉酒劲这会儿一股脑地冲上了头,跑过去,拉着如墨的袖子说,“如墨,你会不会弹‘高山吟’,就是现在很多书院的书生流行吟唱的那个曲子。”

如墨略一思索,“听过,可以试试。”

“你来弹,我来唱,我之前跟东阳师兄配合过一次,师兄说我的歌声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叫我轻易不要在外人前展示,我与如墨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今日定要唱与你听。”

元默和小通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奇怪,元默刚想说什么,这边如墨爽快地说,

“好啊!我也想听小五美妙的歌喉。”说完,他拂起了‘高山吟’的曲子,张玥清了清嗓子,一声吼了出去,如墨拂琴的手抖了一下,跳了一个音,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张玥心想,我的歌声这么好听吗?如墨都惊着了。她信心大增,更加卖力地唱着这首‘高山吟’,如墨至始至终为了她伴着奏。待她唱完,扭头一看,元默和小通的脸色都铁青铁青的,阿敬的表情也难看的厉害,正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大家的反应怎么这么大。她再看向如墨,如墨轻轻地鼓了鼓掌,对张玥温柔地笑道,

“小五唱的很很用心。”

被夸奖了,张玥高兴极了,自诩道,“我的歌喉果然非同寻常,你看连如墨都夸奖我呢。如墨,不如咱们再合作一首”

“今天饮酒过量,我先回去休息了。”元默爬起来,连绊了好几下,头都不回的跑了出去。

“少爷,我去厨房帮魏大娘收拾一下。”小通也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阿敬对如墨说,“公子,明日还要赶路,今日您早些休息吧。”

如墨笑着看了看面前有些发懵的张玥,“小五,要不今夜到此为止吧。”

“那也好,如墨,你今日好好休息,我明早送你下山。”

虽然张玥还意犹未尽,但送如墨回去后,也晃晃悠悠地回房间,倒床便睡了。

第二天清晨,张玥被小通一阵猛烈地敲门声惊醒,头还有些昏沉沉地,昨天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她打开房门。

小通跳了进来,“少爷,你怎么还没起啊,今天给纪公子送行啊,大家都去前门了,你再不去,纪公子可走了。”

张玥这才记起,今日要送如墨,她飞速穿好衣裳,飞奔至书院大门口,卢师兄的几个年长的弟子正跟如墨说着什么,如墨后面的阿敬背着行李,旁边元默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张玥跑过来,满脸歉意的说道,

“如墨,对不起啊,昨晚酒喝的有点多,差点误了送你的时辰。”

如墨温和的说道,

“不妨事的,小五。”

张玥看着如墨,想着这几日与他相处甚是愉快,现在要别离,心中有些不舍,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元默突然开口问旁边卢胆镜的弟子陆正峰道,“你师傅怎么没来?”

陆正峰赶忙回到,“回元师叔,我师父今日本要送纪公子的,只是昨夜睡梦中突然被一阵狼嚎之声惊醒,受了惊吓,一夜未眠,现在精神萎靡卧床休息,特派弟子前来送行,我刚才已经跟纪公子解释过了。”

张玥心想,来了雾灵山这么多年,没听说山中还有狼了?元默、小通在一边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在用力的憋着什么似得。

张玥转身看向如墨,如墨的眼睛也弯了起来,含着笑意看着她。大家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陆正峰对如墨说,“纪公子,山路难走,掌院嘱咐我安排一名弟子送您下山。”

如墨笑着推辞道,“不劳烦贵院弟子了,下山的路纪某还记得。”

“如墨,山路崎岖,你到底不如我们熟悉,要不让我亲自送你下山吧。”张玥自告奋勇道。

元默讪讪的说道,“怎么哪都有你?!”

张玥回头白了元默一眼,元默把头扭向一边。

如墨的清澈的眼眸闪了闪,

“那有劳小五了。”

如墨与众人告辞后,张玥陪着如墨、阿敬转身离开了书院,沿着山路向下走着。

今日天气不算晴朗,天微阴着,云彩遮住了太阳,虽免去了日晒之苦,却加重了张玥此刻离别的心境。她低声问身边的如墨,

“如墨,你以后还会来书院看我这个朋友吗?”

如墨顿了一下,

“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张玥高兴起来,又不放心道,

“你说话可要算数!别像东阳师兄似得,走了好几年,说好回来看我,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东阳兄乃是当世才子,朝廷的栋梁之才,前段时间又做了东宫的侍讲学士,的确是很忙,你也要多体谅他啊。”

“嗯!”张玥点了点头。

“小五,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书院?”纪如墨突然问了一句。

“啊?离开书院,我从没想过,在书院我过得很开心。所以先这么过吧。未来的事情,未来再想吧,何况师傅这几个徒弟,最笨的就是我,下山考进士什么的我肯定不行,烤鸡、烤兔子我才比较在行。。”

如墨听了此话,放慢脚步,

“小五,你总是妄自菲薄,也许你在你师傅眼中是最为看重的呢?”如墨的眼睛望着远方,语气坚定地说。

“不可能啦,我这么笨。”张玥一脸不可置信。

如墨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玥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不过,说不准哪天,我想下山游历四方的话,去京城找你也不一定啊。对啦,如墨,你在京城住哪啊?”

如墨沉默了一下,方开口道,

“小五,你如果到了京城想要找我,就让东阳联络我吧。”

“哦——”张玥垂下眉头,看来如墨是不想告诉自己家在哪啊?也是哈,相识到底太短,人家没必要跟自己掏心掏肺啊,张玥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心中有些苦涩,嘴里答应一声,便没有再说话。如墨见她之前还活泼多话,这会却儿闷不做声,几次想开口说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三人走到了山腰处的时候,道路逐渐宽敞了,山路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林,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张玥正要询问纪如墨是否需要休息片刻。林中突然飞起一大群鸟儿,旁边的阿敬瞬间双目圆瞪,起身望了望林中的方向,

“公子,此处不可久留,咱们速速赶路!”

如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张玥正纳闷着,刹那间,竟从树林深处里冲出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刀剑,将三人团团围住,张玥直接懵了,雾灵山什么时候闹山贼了?

如墨眼眸紧缩,冷静自若扫视众人,开口问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一种极其嘶哑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我们是要你命之人,就是他,上面有命,格杀勿论,上!”说着抡起手中长剑,向如墨冲过来。

身旁的阿敬率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公子小心!”

随即纵身挡住了前面几个黑衣人,阿敬动作非常敏捷,连出几招,逼得前面几个黑衣人连连后退。如墨站在边上冷眼看着这些黑衣人。

黑衣人数目很多,张玥看着阿敬渐渐被黑衣人围困,几个黑衣人已经向他跟如墨这边冲过来,想着如墨是个文弱书生,生怕他受伤,自己多少也粗通一些拳脚,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段粗树枝,上前一步挡在如墨身前,

“如墨,你别怕,站在我后面,我和阿敬会保护你的。”

如墨愣了愣,眼眸闪过一丝暖意,站在张玥身后并没有动。几个黑衣人已经绕过阿敬杀了过来,张玥举起树枝与他们斗在一处,黑衣人个个训练有素,张玥哪见过这样的高手,她那点三脚猫功夫,一会就被黑衣人打得的东倒西歪,手中的树枝被砍掉好几截,张玥急的大喊,

“各位好汉这么高的武功,做山贼太亏了啊!要不要考虑改行,去书院当教武术的老师,工钱很高的!诶呀!”

那些黑衣人并没有理会张玥,继续猛烈进攻着,眼看张玥左闪右藏,已如强弩之末,眼前刚躲过凶恶的一刀,突然感觉侧面又来一阵冷风,张玥心中暗叫不好,我命休矣!张玥闭上眼睛,等着受这一击。

“啊!”一声惨叫传来,张玥张开眼发现自己毫发无伤,一扭脸,刚才刺她的那黑衣人竟然一条胳膊没有了,黑衣人身后出现一人,手持长剑,玉身而立,是如墨,天!如墨会武功!张玥又惊又喜,高声叫道,“如墨,你会武功啊?!”

如墨冲她淡淡一笑,转瞬间加入了应敌中,张玥捡起刚才那黑衣人掉落的剑,紧跟着如墨勉强应敌,如墨身轻如燕,剑法如神,一会功夫刺倒了好几个黑衣人,正这时,竟然又一批黑衣赶到加入围攻他们三人。

黑衣人的数量骤然增多,纪如墨三人渐渐陷入下风。张玥紧紧的跟随着如墨,黑衣人把阿敬与他们冲散的越来越远,张玥被追的狼狈不堪。

“啊——”好险!衣服又被刀刃划开了一道了。吓的她后脖子直冒冷汗。如墨见状,赶忙将张玥护在身后,一边应敌,一边保护她。黑衣人好像发现如墨的软肋,疯狂地进攻张玥,如墨不停地帮张玥挡开刀剑,就在他刚挡开她的致命一剑时,闪身不及,如墨的右臂被狠狠地砍中一刀,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如墨!”张玥惊呼一声,如墨回手刺中砍他的那个黑衣人,拉起张玥向丛林深处撤去,后面的黑衣人紧紧跟随,一会儿功夫,二人到了林子的尽头,向下一望,是一个蜿蜒曲折向山间流去的大水谭,张玥细一看这不是雾灵山的藏龙谭吗。

第十九章 逃亡

张玥、纪如墨二人逃至藏龙潭前,被潭水止住了步伐,后面的黑衣人眼看就要杀到了,如墨看了看下面的潭水,又回头看了追兵,急急地问张玥,“小五,你通水性吗?”

“啊?什么?”没等张玥反应过来,如墨拉着她便跳向龙潭中,张玥在空中,大声的喊道,

“我会钓鱼,但我不会游水啊啊”

张玥一头扎进了潭水中,顺着谭水的流向,身子往前冲着,不知在水里翻了几个跟头儿,喝了多少口的水,就在张玥感觉自己渐渐沉下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下一刻她被带入一个怀抱中,缓缓上升,终于露出了水面,嗅到了新鲜空气,张玥疯狂地咳嗽,半天才平息下来。

她发现自己在水中被如墨抱在怀内,如墨的头发和脸也全湿了,水滴顺着瘦削的脸庞流了下来,

他焦急地看着怀中之人,“小五,你没事吧,你竟不通水性?”

“不通水性怎么了?我不通的东西多着呢?”张玥喘着粗气,回了一句。

“我以为”如墨颇感歉意的解释。

“咱们现在到哪了?”张玥回过神,看了看四周。

“这里离我们刚才跳水的地方,已经被水流冲出去好远。山间潭水冰冷,不可久呆,我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尽快上岸。”

于是如墨抱着张玥顺着水流向前又游了一段,在一个颇浅的地方上了岸,

如墨看了看四周,“小五,你可认得这是何处?”

张玥仔细看了看四周的树木,“这里应该是雾灵山后山区域,这边距离前山书院很远,人迹罕至。我随师傅来游玩过几次,都得一两日才能回去,夜间就在附近的山洞过夜。”

张玥说话时瞟到如墨右臂的伤口,刚才惊慌逃命没有顾的上,现在才发现如墨的右臂伤口混着潭水,把整个胳膊都染红了,还在顺着手指往下淌着血水,她惊慌起来,

“如墨,你的伤怎么样?流了这么多血?”

如墨的脸色苍白,看了看伤口,对张玥说,“无碍,你还记得,与你师傅过夜山洞的位置吗?再过几个时辰天色要黑了,一定要找到山洞,躲避一下。”

张玥顺手从身上长衫衣角处找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撕了一块下来,“你的右臂必须先止血,咱们身上衣服都是湿的,事急从权,你迁就一下,我先把你伤口扎起来。要不然,山洞没找到,你的血先流光了。”

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扶他靠住身后的大树,用手肘顶住他的右肩,把他右胳膊被砍伤的地方简单的绕了几圈扎紧起来。

包扎好伤口,张玥吁了口气,抬起头来,正好落入如墨的漆黑的眼眸中,两人的视线正相交,如墨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沉静,只是眼眸深处却涌动着一层说不清的东西。张玥刚才着急给他包扎,没注意二人的姿势十分暧昧,张玥女子天性的忸怩此时表现出来,赶紧松开他的右肩,拽了拽衣裳,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是男装视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赶紧说道,“我们是好兄弟!我帮你包扎一下,你不用这么感激得的看着我。”

如墨略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对张玥说,“‘好兄弟’,现在你可以带我去找那个藏身的山洞吗?”

“哦,好!我找找看哈!”张玥上前扶着他,向山中行进,临近黄昏之时,她终于找到了曾跟师傅住过的那个山洞。

山洞里有堆干杂草,是之前上次张玥跟师傅捡来的。白天又是遇袭,又是逃命,又是跳谭,各种折腾,二人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张玥把如墨扶到那堆杂草上,如墨的苍白的脸颊竟然染上一抹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张玥心里一惊,赶紧用手摸摸了他的额头,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如墨发烧了,一定是伤口被水泡后感染了,张玥又摸了摸如墨的手脚,都冰凉的,这可不妙,得赶紧帮他保暖,她扶住如墨,急问道,

“如墨,你发烧了,应该是伤口发炎?你还有什么别的不舒服吗?”

如墨看了张玥一眼,摇了摇头。

张玥让他坐在干草堆上。“如墨,我去洞口捡一些干柴,你得尽快暖起来,我马上回来。”

如墨微微的点了点头。

张玥在洞口附近找了些树叶、干树枝回来,随身的火折子早就被谭水打湿不能用了,好在上次跟师傅离开这个山洞时,师傅让张玥留了个火折子在洞中,说为他人留一线生机,当时张玥还觉得可笑,这里多少年都不会来人。没想到今日竟然救了自己,不禁再次感叹师傅的高深智慧。

张玥找出当时留下的火折子。引燃了火堆,洞里慢慢暖了起来。如墨和张玥把身上的外衫脱下来,挂在捡来的干树枝上烤着火,如墨身着白色单衣坐在干草堆上,脸色愈加的苍白,张玥又看了他受伤的右臂,血水已染红了半条胳膊,不禁惊慌起来,

“如墨,你右臂的伤口处,血又洇出来了,血仍没止住!看来伤口很深啊!”

如墨的嘴唇微抖,微微转头看了一下伤口,眸光微暗,“嗯,伤口的确很深,身旁并未带外伤止血之药。只能等明日出去再说了。”

张玥急道,“不行,这么流下去,没等明天,你就挺不住了,我想起来了,之前随师傅在山里游玩时,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山里有一种野菜叫刺儿菜,有止血消炎之效,在刚才来的路上,我好像看到了,只是匆匆走过未及多想。我现在去采来。”

说着张玥就要起身。

“小五!”,如墨伸出左手勉强拉住了她,“山里夜间常有野兽出没,视线又不好,危险重重,你不可涉险。”

张玥对着如墨微微一笑,反手按住了如墨左手的手背,如墨的手背凉凉地,碰到张玥暖暖的手心,微微颤动一下,

“放心吧,我不走远,我跟师傅在山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会保护自己的。若超过我认为安全的范围,我一定及时返回。”

听了此话,如墨拉她的手松了松,张玥顺势挣脱了如墨,把已经烤的半干的长衫外衣,胡乱地套在身上,捡起地上一根粗树枝引燃了,映着火光对如墨笑了下,如墨的眸光带着担忧,目视着张玥举着火把出了洞口。

如今虽然已是晚春了,但山中的夜晚还是凉得很,一出洞口张玥就被晚风吹的一哆嗦,赶紧缩紧脖子,沿着来时的路寻找刺儿菜。今天张玥又是被截杀,又是跳谭,倒霉了一天,不过,此时的运气还不错,走出洞口不远,她就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刺儿菜。

她拔了一大把揣在怀里。转身正要往回走,脚下竟然绊了一下,她定睛一瞧,下巴差点没笑掉,绊她的竟然是山里的野红薯茎叶,她赶紧捡了块尖锐的石头挖出好几块野红薯,捧着野红薯兴冲冲地跑回山洞,

“如墨,你看我发现什么了?”张玥一进山洞就大喊道,如墨此时坐在草堆上,盯着洞口方向正发着呆,见她冲进来,脸上那担忧的神情立刻松了下来,眸光闪了一下。

“小五,你回来了。”

张玥三步并二步走到如墨身边,把手里的野红薯扔到地上,粗喘着气说,“如—如墨,我刚才采药的时候,发现了野红薯,今晚咱俩不用饿肚子。那个,我得先给你上药哈。”

“小五,你稍作休息再上药吧。”如墨见他气息不稳,关切地说道。

“没事,没事,给你止血是如今最要紧的事!之前在树林里匆忙的给包扎上,并没有仔细察看伤口情况,我心里担心的很。”

张玥掏出怀里的刺儿菜,先把双手在衣服上蹭干净,刚才挖野红薯,双手弄的脏脏的。弄干净手后,她半跪在如墨右侧,

解开之前包扎的布,仔细瞧那伤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如墨洁白的右臂外侧上,一尺多长的刀伤赫然在目,伤口处的肉红肿着,混着暗黑色的血水向外翻着,血肉已经跟如墨的内衫袖子粘在了一起。

张玥没想不到这刀砍的竟这么重,这得多疼啊!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也不会伤的这么重,这伤势如墨自己肯定是知道的,一路保护她逃命,竟不曾丝毫表现出来。张玥心中一股浓浓的歉意升起。

“小五,伤口与衣服粘在了一起,得清理后才能上药。”如墨瞟了眼伤口后,平静地说。

张玥赶紧说道,“好好,我帮你脱掉内衫!”

如墨看着张玥,眸光微转,似乎略有迟疑。

张玥不以为然地说,“如墨,咱们是好兄弟,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兄弟么”如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的一笑,用左手解开了衣带,

张玥看见他的示意,顺势帮他脱下内衫,如墨白皙的胸膛,刚劲的线条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虽然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书院里也几乎都是男人,但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如此的样子,张玥还是震慑住了,脸不自觉的红了,她微一侧头正好撞上了如墨灼灼的眼眸中,嘴角竟似带有一丝玩味的笑意。

张玥心中一惊,以为自己的眼睛看花了,赶紧整理心神,抓起一把刺耳菜,用小石头捣碎后混着碎叶和汁液敷在如墨的伤口处,如墨猛地皱起了眉头,额头渗出了层层汗珠,这药敷上片刻,伤口处的血果然有止住的迹象,张玥喜道

“如墨,这药果然有奇效!血好像不怎么流了。”

如墨勉强笑一下,对她点了点头。

“小五,包扎起来吧。”

“好!”

可是用什么包扎呢?张玥犯了愁,她跟如墨的衣服都已经很脏了,不适合再包扎伤口,如墨的内衫又被血水染过了,自己身上唯一干净的布只有她一低头,脸瞬间红了,没办法了,现在为如墨治伤才是最紧要的。

“如墨,你等我一下”

第二十章 山洞过夜

张玥躲到山洞一处如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将长衫脱下。片刻后,张玥咬了咬唇,跑回如墨跟前。

如墨正诧异着张玥的举动,见她去而复返,再看到她手中的白布和凸显的女性身形。随即明白了,但并未有过多的意外,只是脸色微红,深邃的双眸染着一抹光芒。

张玥心中一愣,原以为如墨会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竟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难道他早已得知了?!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那个,这这个是我们现在唯一干净的的布”张玥结巴地解释道,“我我其实是是,嗨——,我还是先给你包扎吧。”

如墨有些促狭地看着张玥,并未言语。张玥掩饰着害羞的表情,将布撕成布条,将如墨的伤口仔细包扎好,又把如墨烤干的外衣给他披在身上,然后低着头闷闷地坐在火堆边烤着野红薯。山洞里静静的,只偶尔传来火堆中树枝燃烧的‘噼啪’声响。红薯的香味逐渐弥漫至整个山洞。

纪如墨之前因发烧而通红的脸色慢慢地淡了下去,迷茫的眼睛也渐渐有神起来,体温应该是降了下去。

张玥心绪乱极了,好尴尬啊,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想着要不要聊些话题来打破尴尬,白天那帮黑衣人明显是冲着如墨来的?那帮人训练有素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天亮的时候,还是先把如墨带回书院才最安全吧。对!天一亮就回去!张玥正欲把想法说出,如墨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好香!这红薯什么时候烤好?”

张玥冲口而出,“天亮的时候!”

如墨一脸错愕的瞅着她。张玥反应过来,手舞足蹈地解释道,“不是不是,我说得不是这个,红薯已经烤好了。”她飞快地取出一个烤好的红薯,用树枝插住递给了如墨,然后赶紧回身低头。

头顶传来如墨温柔的声音,“小五?”

“啊!”张玥一抬头,映入他那深邃得双眼中,他微微偏了一下头,

“你是不是害羞了?”

张玥脸上一红,“谁害羞?”心中一急,顺势站起来,“没有的事!不错,我承认,我我的确是女的,并不是故意瞒你,在我来书院之后就就一直这样的。师傅、元默都是知道的。再说,我是男是女,也不影响我们成为好朋友。我害羞什么?”

如墨见她反应如此可爱,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他轻轻抿了一下唇,身体向后靠了靠,定定地看着我,过了半响,慢慢说道,“说完了。”

“嗯!”张玥答应了一声。

“我早就知晓你是女子了。”

“哦,啥?!你怎会?”张玥惊的目瞪口呆。

“初见你时,你身形虽比一般男子瘦小,却也没令我起疑,那日随你下山查案,验那女尸,你一个未启人事的少年,解女子衣物如此熟练,且检查那女子多处,没有一丝害羞不适之感,我就生了怀疑,而后为引出凶手,你扮女装的样子呈现在我面子,男人扮女人,样貌、动作可模仿的惟妙惟肖,但那女性天生那种娇羞的神情却是男子如何都学不来的,我才确认你是女儿身。想必是还初先生为了让你在书院出入自如,才让你女扮男装得吧。既如此,我便静观其变,没有戳穿你。”

张玥彻彻底底傻掉了,“如墨,你!你好厉害!!”

如墨看张玥呆傻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爱极了,轻笑了出来。

张玥傻傻的也跟着笑了。山洞内的气氛已经不似刚才那么尴尬了,

“如墨,虽然我是女子,可咱们还是好朋友吧?你可不能因为我是女子就不认我这个朋友。”

“怎么会?”如墨用右手的食指肚轻轻地在张玥双眉中间点了一下,“我不会不认你的。”他认真的说道。

“嘿嘿!”张玥感觉如墨的手指凉凉的、被点中的额头的地方很舒服,心里的某处像被触动了一下,她摸了摸眉心处,便傻傻地笑着。

“张小五这个名字是你本来的闺名吗?”

“不是的,我姓张没错,小五是师傅赐给我的学名。我的闺名叫玥儿,我娘亲说怀我的时候,梦到月亮钻到她的肚子里去了。然后我爹就给我起了玥儿这个名字。”

“玥儿,很好听!”

“嘿嘿,还好,我觉得当时没准是我娘做梦时没看清,很有可能是个皮球什么的钻进去她的肚子,娘看成了月亮,要不然,我怎么老爱跑来跑去的。”

如墨刚好咬了一口红薯,听到她的话险些噎住,咳了好几下。看着张玥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如墨,白天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杀你?他们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看起来不像普通的山贼。”

如墨的眼眸深处闪动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淡漠所代替。“我所在家族很大,我又是家中长子,也许是得罪了一些人吧?”

“哦,那你在京城的处境也不是很好啊。对了,你的随从阿敬不知道怎么样了?”

“放心吧,阿敬的武功非常好,我们跟他分开,他反而能放开手脚应敌,就算不能歼敌,保命绝对是没问题的。只希望你师傅题字的古画不要有什么意外。”

如墨若有所思的顿了下,

“那现在我是叫你玥儿姑娘,还是小五兄弟呢?”如墨的语气略有迟疑地说道。听到如墨头一次叫她玥儿,张玥心里没来由的一热。

“那个,你还是叫我小五吧,被人叫了这么多年张小五,突然被喊闺名,有点不适应了。其实你跟东阳师兄是至交好友,现在咱们又成了好朋友,叫我什么都随你开心啦,要不然,你叫我小皮球也行!”张玥傻傻的笑着。

如墨黑色的眼眸亮若星辰,转瞬间又浮过一丝歉意,“小五,抱歉,今天的事情连累你了,把你无妄卷入这场刺杀。”

“如墨,你别这说,咱们都是好朋友了,朋友有难,岂能置之不理,只是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帮你不成,反而成了你的拖累,让你为保护我而受了伤。”

如墨柔声说道。“其实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嗯,哪有,如墨,你真会安慰我。对了,你的伤口虽然上了草药,但终究只能暂时缓解伤势,还是要尽快出去找大夫医治为好。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先离开这里,安全起见,先回书院吧,我师傅的医术也是很高明的!”

纪如墨沉吟了一下,“算日子,家里来接应我的人这几日应该也快到了,出事后,阿敬一定会尽快与他们接头的,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在来找寻我们的踪迹了。明日天亮,我们想办法先回书院也好。”

“好。”

“小五,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张玥点点头。

“那你早些歇息吧。”

“好!”张玥点点头,在干草堆上距离如墨不远的地方躺了下来,这片干草堆很大,累了一天躺上去软软的,很舒服。

张玥躺了一会,见如墨还是坐着,不禁奇怪,“如墨,你不躺下睡觉吗?”

“你先睡吧,我担心那些黑衣人没有离开山里,今夜我来守夜。”

张玥听了一骨碌爬起来,“如墨,我来守夜!你受了伤,怎能让你守夜。”

“你累了一天,又是女子,身子柔弱,快歇息吧。”

“你看,我就知道我是女子后,就轻视我了吧,不把我当好朋友一样平等对待了!”张玥颇生气地嘟起了嘴。

如墨漆黑的眼眸渐渐地涌起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好好好,让你守夜,既然要平等的话,就上半夜我守,下半夜你守,你先睡,等会我叫醒你如何?”

“好吧。”,张玥勉强同意了,又躺了下来,“如墨,你记得叫我哈,我睡觉很沉的,叫不醒就过来掐我几下,踢上一脚。”她嘴里捣鼓道。

“好!”如墨的声音带着笑意。

张玥躺在那里,火光中如墨纤瘦的身形映入眼帘,她不禁轻轻问道。

“如墨,你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如墨,冷吗?”

“不冷!”

“如墨,我烤的红薯好吃吧?”

“嗯。”

“如墨,等咱们明天出去后,我请你去城里的多福楼吃三酿酱鸭吧?”

“嗯。”

“如墨,以后我去京城找你,你也请我去吃京城的有名的烤鸭吧?”

“嗯。”

“如墨”张玥得眼皮越来越发沉,不知不觉竟睡着了。纪如墨望着没有一丝防备、睡得香甜的张玥,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慢慢地挪过去,将身上披着的外衣轻轻地盖在张玥身上,将张玥额前一缕碎发轻拨到发际边上。他的手指触到张玥柔嫩的肌肤时,竟有一丝无可名状的酥麻感传遍全身,他心中一惊,赶紧收敛心神,回身坐好,望着旺盛的火堆,陷入了沉思。

张玥觉得这一觉睡得好长,还很暖和。醒来时,阳光已经顺着洞口照了进来,她揉了揉蓬松的睡眼,发现身上披着如墨的外套,才猛然想起,不是后半夜应该她守夜的,她竟然睡了一宿,她赶紧坐了起来,一转头发现草堆上空空如也,如墨竟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 获救

张玥在山洞醒来后,发现纪如墨不见踪影,吓的六神无主。

“如墨!”她高声呼喊着,紧张地在洞中寻找,却无人回应她。

“小五!”熟悉的声音顺着洞口处传来,张玥一抬头,如墨那纤瘦的身形出现在洞口,阳光照射下,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闪烁如星辰的眼眸和那一抹柔和的薄唇。

张玥急急地跑过去,紧紧拽住如墨的左胳膊,“如墨,你去哪了?”

如墨微笑着说,“我在洞口捡了几个野果回来。”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个野果。

“哦,我醒来见你不在,着实吓了一跳,以为黑衣人把你抓走了。”

“傻丫头,怎么会?”

“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发烧吗?”张玥伸手摸了摸如墨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

“好一些了,昨天那个药草还是很有效的。”

“哦,那草药只能缓解一时,我们要尽快出去找大夫。对了,昨夜不是说好,让我值守下半夜吗?你怎么不叫醒我?”

如墨的眼眸里极快掠过一丝笑意,无奈道,“我叫啦,可没叫醒。”

“那你没照我说的,踢我几脚,掐我几下吗?”

“我也试了,不过好像没用。”

“”

张玥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起来,没想到自己睡觉这么死。她尴尬地接过如墨怀中的野果,在身上蹭了蹭,就低头吃了起来。

二人吃完野果,便按照昨夜商量好的,打算离开了山洞,张玥帮如墨穿上长衫。自己也套上那件已经被撕破了好几个地方的长衫,虽然束胸布拿掉了,但是由于长衫很肥大,外形依然看不出她的女子身形。她扶着如墨,走出了山洞。

“小五,你能找到去前山的路吗?”

张玥看了看四周,仔细想了一会,“应该没问题,这个地方我跟师傅来过。从这里一直向北走,就能到天鼓峰,那里离书院所在的泼墨峰很近。”

如墨点了点头,张玥扶着如墨在树林里向北走着。一路上,张玥觉得如墨的身子越来越沉,怕是伤口上的草药劲已过,又疼起来了。将近正午之时,二人终于走到了天鼓峰附近。

“如墨,咱们已经到天鼓峰了,这边属于前山的范围了,离书院已不远了,咱们歇会脚再走吧。”如墨脸色比清晨苍白了许多,他微微点了点头,张玥扶着如墨坐在树林中一块大岩石边上,刚刚坐稳,前方的树林中一片鸟儿飞起,如墨的眼波里突然荡起了一丝微澜,“小五,来人了,恐怕来者不善,我们先躲起来。”

张玥暗吃一惊,赶忙扶着如墨躲到大岩石后面的草丛中,片刻功夫,一群黑衣人出现在我们视野中,为首一人凶狠地说道,

“仔细搜,他受了伤,不会跑远。”

这群人眼瞅着离二人藏身的草丛越来越近,怎么办?张玥心中万分着急,转头见如墨的额头也渗出了汗珠,电光火石间,她做了个决定,压低声音说道,“如墨,你不要动,我到那边引开他们。他们走后,你赶紧去书院找元默他们。我若成功脱身,就回书院与你会合。”她刚要起身,却被如墨紧紧地抓住了右手,

张玥望向如墨,他的脸此刻呈现出异常的柔和和沉静,薄薄的唇角流泻出一种罕见的明净,眼眸中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情绪。张玥正急着挣脱如墨,突然后脖颈一痛,眼前黑了下来,陷入昏迷前,隐约地听到一个声音。

“对不起。”

随即张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张玥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叫声,

“小五!小五!快醒醒!”

是谁在叫自己,声音好熟悉啊。张玥悠悠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元默英俊的面孔,他正焦急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张玥摸了摸头,踉跄着站了起来,看到元默身后还有一群书院的弟子,“元默,你们怎么在这?这是哪啊?”

元默见她清醒过来,松了口气,“这是天鼓峰,你昨日送纪如墨下山后,失踪一天一夜了,弟子在下山路上发现了一些黑衣人的尸体,猜测你们出了事,立即让书院的子弟分头找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玥如梦中惊醒,“如墨!天啊!元默你快带着书院功夫好的弟子去救他,那群黑衣人是来杀他的。”

元默见她语无伦次,皱了皱眉头,“你受了惊吓,我先送你回书院再说吧。”

“回什么书院阿,我又没受伤,你赶紧随我去救如墨,他为了引开黑衣人,把我打晕了。”张玥急急的辩说。

元默沉吟了下,“好吧!”,他朝身后的弟子说道,“你们随我继续向前搜索。”说完,扶着张玥继续向前寻找着,张玥边走边大声喊着如墨的名字,山间却并无回应。找了一会儿,前面的弟子突然喊道,“元师叔,这里有发现。”

张玥等人急冲冲赶过去,发现树林里稀稀落落躺着数具黑衣人尸体,张玥的心凉了半截,到处找寻如墨的身影,却无所获,心中不禁大悲,

“难道如墨已经着了那些黑衣人的毒手不成?”

元默检查了几具尸体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些黑衣人被杀的时间并不长,伤口大小不一,似乎是被不同兵器所伤,不像一人所为,且大都是一刀致命,应该是被多名训练有素的高手猎杀,此处未发现纪如墨的尸体,我猜想纪如墨应该是被救走了。”

一名弟子大声呼喊,“师叔,这边树上有字。”

张玥跟元默走近这棵大树,只见大树的树干上,有人用类似长剑的武器,在树干上划了“安好”二字。写字之人应非常匆忙,字迹有些潦草。

张玥轻抚树干上的字痕,心中稍安,对元默说道,“这应该是如墨留下来的,按照你分析的,应该是接应他的人到了,把他救走了。”

元默见她若有所失的样子,眼眸内涌起了一丝波澜和烦躁,“小五,他既然已经脱险,咱们赶紧回书院吧。老师昨夜一直担心你的安危,都未曾休息。”

张玥与元默回了书院,元默带她先去见了师傅,师傅见爱徒安好归来,方才放心。张玥将昨日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大概诉说,师傅听完,沉默不语,张玥忙问道,“纪公子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如此追杀,我们要不要报官府啊?”

师傅沉吟片刻,长叹一声,“小五,你以后不要再与这个纪公子有什么瓜葛了,他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张玥刚想继续追问下去,旁边元默拽了拽她的衣袖,对着老师恭敬的说道,“老师,小五,这两日被追杀,已经疲惫不堪,您这里若无其它教诲,徒儿带他下去休息了。”

师傅的双眸在二人身上流转一下,颔首道,“嗯,去吧。”

元默拉着张玥出了师傅的房间,一路板着脸将她带回丽泽轩。小通正在丽泽轩瞭望守候,见张玥回来,几步跑了过来,高兴地说道,“少爷,你可回来了。可吓坏小通了。”

元默依旧板着脸,对小通说道,“去给你家少爷准备洗澡水,再准备些吃食。”小通答应一声便去准备了。

第二十二章 家信

元默拽着张玥进了房间。张玥满腹疑团,“元默,师傅为什么不让报官,光天化日下劫杀百姓,这可是大案啊?还有,师傅为什么不让我再跟如墨做朋友了?”

元默阴沉着脸,眼眸半明半昧,嘴角紧抿,待张玥一堆问题说完,他方出声,“小五,师傅洞悉世事,阅尽人情。他让你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可是,如墨他”

“小五,你知道前日送别宴上,纪如墨弹的那首古曲是什么吗?”

“是什么?我以前没有听过啊?”

元默耐着性子说道,“那曲子叫‘凤舞九天’,乃是宣德年间的宫廷乐师尚宜知所创,这首曲子专为皇室演奏,弹奏难度极大。而尚宜知性格孤僻,一生收徒寥寥无几,徒弟又全都供职于皇室宫廷。那纪如墨竟能如此熟练弹奏此曲,他的来历想来也复杂的很。他来我玄微书院的目的,恐怕不是求字这么简单哼!殊不知”

张玥不服气地打断元默的话,“东阳师兄在信里早就告诉我了,如墨是京城的世家子弟,认识几个宫廷乐师有什么奇怪?他会弹首曲子,你就说人家跟皇室贵族有关,那你也知道这个曲子,我是不是可以说你也是皇室贵族啊?”

元默被呛的张口结舌,“你——!我——!”

“说不出来了吧!自从如墨来了书院,你就对人家冷嘲热讽,人家大度,未与你计较。你倒好,人都已经离开了,你还变本加厉,对他诸多猜疑。元默,你心胸如此狭小,连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你昨日失了踪,我担心了一天一夜,你!!你竟为了维护那个纪如墨,说我心胸狭窄!”

“本来就是,如墨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没让你跟我一样,跟他成为朋友,可却不许你在我面前诋毁他!”

“重要的朋友,你才认识几日,他就是你重要的朋友,那我是什么?”元默咬牙切齿的重复张玥说的话。

“你,你什么都不是!”张玥一时气急,竟脱口而出。

元默眼眸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语调低了下来,“想不到,你竟如此想我!”随即转身摔门出去了。

张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心中有些后悔,想追上去解释,但又想到元默那厚脸皮,过几天也就没事了,便未放在心上。

这时,小通已经在房间内准备好洗澡水,她让小通把东西放好后出去了。张玥关好门,脱下脏衣服,进了澡盆。连日的亡命奔波让她疲惫不堪,身体被柔和地热水潆绕,舒服至极。

她思索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如墨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伤好些没?完全脱险了吗?脱险后的他应该会回京城了吧?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张玥的思绪随着热气慢慢地卷入空中

接下来日子,张玥又恢复了原来平静的生活,白日有时会去前面学堂听听课,有时陪师傅去钓鱼、种菜、写字,闲时在院子里品品茶,与相熟的弟子聊聊天。

元默自那日从张玥房间摔门而去,竟像真的动了气,不曾再到张玥的丽泽轩喝茶聊天,二人在书院碰到,也冷冷地擦肩而过,似没看见张玥般。张玥见元默此次竟动了真气,颇为意外,想着过几天消了气就好了,也没有特别的搭理他。

如墨离开书院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张玥曾在给李东阳的信中,问及有关如墨的事情,李东阳只告诉她,纪如墨一切安好,就没有再提任何与他相关的事情。

张玥也不好总是追问李东阳,便有意无意问了书院几位京城籍贯的弟子,关于京城纪家的事情,可那几人都齐刷刷地回复说,不曾听说过京城有姓纪的世家,更不曾听过纪如墨的名字。似乎有关这位纪公子的一切就此消失了。只是每当张玥在院子里的丹桂树下,喝酒品茶看书晒太阳时,时常会想起那个站在丹桂树下如临江照水一般的身影和那抹优雅温润的笑容。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日上午,张玥正在房内看书,清风来到丽泽轩,传唤张玥去还初先生的心鉴斋。说金诚上山来了。

张玥听见舅舅来了,兴冲冲赶到了心鉴斋,一进屋便看见师傅稳坐上位,舅舅金诚和元默坐在下首,金诚与师傅正在聊些什么,元默的脸色有些不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张玥赶紧向师傅、舅舅请安问好,还初先生捻着胡须,慈祥看着张玥,让爱徒坐在元默旁边,元默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张玥。

张玥坐好后,问道,“舅舅,你今日怎么上山来了?”

金诚哈哈一笑,“玥儿,有件好事要告诉你啊,你父母来信了,你父亲被你大伯父推荐,以乡贡的名义进入国子监做学生。你们全家几个月前已经搬到京城了,你父亲在信中,说这些年,你一直寄养在我这里,骨肉分离,他希望你能去京城与他们团聚。你不是一直很思念他们吗?这回终于可以一家团圆啦!听说你大伯父在京城为你寻了一门好姻缘呢。只等你前去啊!”

张玥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旁边元默听到姻缘二字猛地一抬头,紧盯着张玥,张玥根本没有顾上元默的反应,愣了半响,才回过神,

“舅舅,那我岂不是要离开书院,离开师傅,离开舅舅你?”

“傻孩子,你还能一直在舅舅身边不可,这些年,你已经给舅舅舅妈带来了很多欢乐了。至于你师傅——”金诚顿住望向还初先生。

还初先生在旁边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小五,你是我的关门弟子,难道我又舍得你吗?只是你与父母已经多年不见,他们年龄也不小,更应该回到他们身边多尽孝道,享受天伦才对。我这边,你不用挂念,你师兄他们都会照顾好我的。”

“可是,师傅,我”

张玥一时词穷,不知说什么?扭头看了看元默,想让元默帮说几句话,哪知元默那厮的脸色竟难看的厉害。

还初先生对张玥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然后对金诚说,

“金捕头,今日有些匆忙,我还要嘱咐玥儿一些事情。明日早上,你再来接她下山吧。”

金诚连声称好,又嘱咐了张玥几句,就告辞下山了。

屋内只剩了还初先生、元默、张玥三人。三人沉默了一会,还初先生叹了一声,“元默!”

元默赶紧起身,应了一声。

“你去前面跟胆镜说一下,晚上让厨房做些小五平日里爱吃的吃食,把平时与小五亲近的弟子都叫上,你们给小五饯行吧!”

元默恭敬的答应后转身出去了,临出门看了张玥一眼。眼眸中极快的掠过了一丝不舍的神色。

元默走后,屋内就剩张玥一人,师傅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小五,你随我来。”

张玥赶紧站起来,随着师傅进了内室。师傅关好房门。摸了摸张玥的头,慈祥的目光凝视了她许久,张玥看着师傅的目光,想到这些年师傅对自己的好,明日就要离开师傅了,不知何时能够相见,心中酸楚,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师傅,我舍不得你”

师傅叹了口气,“小五莫哭,唉!你是为师晚年收的弟子,也是最疼爱的弟子啊!今天,师傅要郑重地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师傅的衣钵传人。”

第二十三章 玄微录

张玥听到师傅说她是传人的话大吃一惊,忙说,“师傅,我传人不行不行?!大师兄他们个个比我强百倍呀?”

“小五,”还初先生打断了张玥,“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大师兄卢胆镜虽未入世,平日里在山中主持书院,为弟子授道解惑,然为人过于守旧古板,做书院掌院尚可,却不可为传人;你二师兄白昂为官虽一心为民,但刚直有余,柔韧不足,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也不合适。你三师兄李东阳文才出众,处事圆滑,可惜功利心太重。至于元默嘛,他确实是你们当中天分最高的,性格也像极了为师年轻时的样子,可惜他心中深埋着一根刺,这根刺乃是一个极大的变数,师傅不能为天下苍生做冒险的事。只有你,才是师傅心中最适合的人选。”

张玥惊讶地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师傅,可是”

师傅摇了摇头,“小五,你不必多言,为师主意已定。接下来师傅与你说的事,你要谨记在心。书院的创派祖师是玄微先生,书院的历史,你入门时我便告诉过你。其实玄微祖师年轻时一身惊世才学,无人能比。他老人家曾经入世当过大明太祖朱元璋的谋士,朱元璋能夺得天下,全靠祖师的神机妙算、运筹帷幄。”

张玥心中惊奇,“师傅,不曾在史书中看到师祖的名字啊?”

“师祖当年在朱元璋帐下未接受任何官职,为人低调,从不与其他官员接触,平时身边只有一个从小跟随在身边的书童协助于他。与朱元璋献策献计时,也多是那书童前去沟通。所以知道他存在的人寥寥无几。师祖选择帮助朱元璋也是为了能够尽早平息战乱,还世间太平。就在天下局势初定的时候,本性淡泊的师祖,早已做好打算离开朱元璋,可他身边的书童却正踌躇满志,想干一番大事业,这书童自小跟着师祖,也是文韬武略,无所不通。师祖见书童心意已决,留了十六个字给那书童便悄然离去,那十六个字是“同患难易、共富贵难,若想长久,急流勇退。”之后那书童留在朱元璋身边继续出谋划策,后来成了名动天下的人物。这个书童原籍是青田人氏,姓刘。”

师傅说道这里,张玥心中一动,“师傅,这刘姓书童难道是”

“不错,正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人。朱元璋晚年大杀功臣,那刘姓书童却谨记师祖离开时那句话,方保住了性命,得以善终。”

张玥心中更加震惊,心中闪过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大明的开国元勋,有惊世之才,他尚且是师祖身边的一书童,师祖那得多厉害!!

张玥心中不禁对师祖神往起来,叹道,“师祖竟是如此神一般的人物!”

“师祖离开朱元璋后,来到雾灵山开山立说,自号玄微先生,创建了玄微书院,隐于山中,一生未再出过山。师祖晚年写了一部书,名为《玄微录》,此书汇集了师祖平生所学的精髓,分上下两部,上部是论述修养、人生、处世、出世的世集,揉合了儒家、道家、释家三大派的思想精要,教人传世之道,对人之正心修身,养性育德,对人有不可思议的潜移默化力量。下部则是诸子百家中各种实用的内容,其中的军事篇,汇聚了师祖的主要军事思想和谋略,军事篇中还收录了不少失传的军工器械和绝妙阵法。所以单单精通军事篇一部分,便可纵横天下了。如果精通其它篇章。那么此人必将天下无敌,傲视神州了。师傅钻研了此书这么多年,也只窥得其中三分精髓。你师祖曾有遗训说,须先以上部书正人之心,方能以下部书学以致用。就是怕此书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里,祸害苍生。”

“你还记得每次师傅带你种菜时,叫你诵读那些文章吗?”

“记得,当时年龄小,觉得好玩便随师傅诵读,读的时间长,都背下来了。”

还初先生微微一笑,“那些就是玄微录的上部书的内容。”

“啊?”张玥心中震惊不已。

师傅继续说道,“百年来,除了书院传人,外人无人知晓此书的存在,直到传到我这一代,唉!”

还初先生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师傅当年被你师公传此书时,方才二十多岁,正值年轻气盛。游历江湖时,一时大意将此书之事透露给一个俗世中结交的好朋友,后来那个人落难时,求我帮他一个大忙,我为让他保守这个秘密便答应了。这人早已不在人世久矣。为师本以为此事已过,不想前些日子才知道,那人逝去之前还是将此事告知了后代。所以此人的后代也是知道书院有这本奇书的。此外,还有一个人也知道。”

还初先生说道此处,眉头皱起,眸光掠过一丝苦涩,“小五,你本来还有一个师兄。”

张玥一愣,满眼的不解。

“卢胆镜是我的大徒弟,当年我收徒时,其实是一起收了两个徒弟,那个人是卢胆镜的堂弟,叫卢照海,二人长得有几分相像。此人的天资比胆镜要高出许多,读书练武都很刻苦,为师曾几度想让他做我的传人,去四方游历时,也喜欢带他同行。刚才我说过,我曾经帮助过知道玄微录秘密的那个朋友一个大忙,这件事情也是卢照海陪我下山协助我完成的,这件事的经历让他无意间知道了玄微录的存在,我想着以后也是要传给他,就没有放在心上,想不到他竟然心生歪念,打算偷盗玄微录。被我当场抓获后,死不悔改。最后被我逐出师门,并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他。这些年此人都杳无信讯,你日后若是遇到此人,切记!要千万小心!”

张玥把师傅的话记在心中,点头称是。

还初先生笑了笑,缓慢的走到书柜旁边,不知按了什么机关,只见书柜竟然从中间分开,墙上露出一块铁板,师傅在铁板上四处摸了几下,铁板从中间裂开,里面出现了一个暗格,师傅从暗格中,取出一盒子,从盒子中拿出一本红绒缎面的书,师傅脸色庄严,口中说道

“小五,跪下!”

张玥赶紧跪地。

“从今天起,你就是玄微书院第四代传人,此书乃是祖师所著“玄微录”,也是每代书院传人的信物。现传于你,你要善用它来惠泽苍生。”说完,递给张玥,

张玥赶紧双手举过头顶,恭敬的接过书。口中称道,“弟子一定谨遵师傅教诲。”

还初先生见爱徒接过此书,赶紧扶起爱徒,“孩子,此书将来必要传给至诚至信、善待百姓之人,万不可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切记切记!”

“徒儿谨记!”

还初先生看着爱徒,心中感伤极了,轻抚着爱徒的额头,“小五,你下山后,师傅也要离开雾灵山远游海外了,此一别,恐怕你我师徒此生再难相见了。”

张玥大惊,紧紧拽着师傅的衣袖,“师傅,您为何要离开书院。怎么会再难相见?”

“师傅有预感,不久,世间可能会因为此书而引起一番大的风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如果师傅还在书院,以后书院也不会太平,只有师傅远游海外,让那有心人以为玄微录与为师一起流于海外,才能保住书院一方太平。你走之后,我会宣布张小五这个徒弟云游四方。你便即刻恢复你本来的女儿身,叫回张玥的名字。除了你几个师兄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外,无人再知晓张玥是我的徒弟,而知晓你身份之人绝不会猜到我会把表面上最不成器的你选为传人。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年师傅不让你在外人前显露你女儿身,也不让外人知道你左手写的一手好字的原因。平庸一些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师傅希望你平安的过这一生。”

张玥想到师傅为了自己的安全这些年做了这么多的事,心中感动极了,又想着要离开师傅了,泪如雨下。她擦了擦眼泪,轻翻了几下玄微录,竟吃了一惊,里面的文字竟是师傅这些年私下教她的上古蝌蚪文,张玥猛抬头看着老师,“师傅,祖师用上古的蝌蚪文撰写了此书。”

还初先生点头应道,

“不错,师祖他老人家,也怕此书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当年把显少有人能看懂的上古蝌蚪文进行改进后,撰写了此书。”

“那您,平日里私下教我识习蝌蚪文,竟是因为”

“不错,孩子,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我二人能够看懂这玄微录。”

张玥想着老师竟如此用心良苦,心中更是感动不已,又与师傅聊了许久,看老师困乏了,才从师傅房间退了出来。

第二十四章 下山

张玥一路步伐踉跄地回到丽泽轩,小通已经知道此事,满脸愁容地对张玥说,“少爷,听元默少爷说你要离开书院了,您要是走的话,把小通也带走吧,小通伺候了您好几年,舍不得你。”

张玥望着小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小通,我——”

“小师叔!小师叔!”院外竟是平时与张玥相熟的几个大师兄的弟子何正峰,清风等人走了进来,

清水平时与张玥感情最好,“小师叔,听元师叔说,你要下山云游四方了是吗?”

元默必定不能告诉其它弟子们,她本为女子,回乡与家人团聚的事实,才有了云游四方的说辞。张玥附和道,“不错,你们都得到消息了。”

清风哭丧的脸说道,“是啊,小师叔,虽然你的学问不好,但是我还以为你总有一天会跟师傅一样在书院里当老师呢没想到你要离开书院啊!”

清风平时就一根筋,说话特直接,什么叫学问不好,张玥伸出右手,敲了清风的脑袋一下,“敢说师叔学问不好,该打。”

清风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张玥,张玥心中一软,柔声对大家说道,“我以后我还会回来看大家啊。”

诸弟子听张玥如此说,情绪方好了一些。诸弟子告诉张玥,元默晚上在丽泽轩中摆了送别宴,他们晚上再过来。张玥答应着,将诸弟子先打发回去。

诸弟子走后,张玥与小通收拾东西,小通边收拾边掉眼泪,张玥心中也是颇为难受,思量再三,“小通,当年东阳师兄嘱咐你来照顾我,这些年,咱们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感情如姐妹般,我也舍不得你,外面的世界,生活可能会比书院清苦,你若不嫌弃,就继续跟着我吧?”

小通惊喜地抹了抹眼泪,“少爷,你说的是真的!?”

“嗯,是真的!”

“我不怕苦,我就跟着少爷你。”小通手舞足蹈起来。

张玥看着孩童般的样子,心情好了一点。二人把东西收拾完毕。已经接近黄昏了。

院内掌了灯,丹桂树下摆了一个能坐二十多人的大桌子。厨房的魏大娘听说张玥要走,做了许多张玥爱吃的菜肴,书院内平日里与她关系不错的弟子已经来了不少,只是没见元默身影,张玥正纳闷元默跑哪去了?难不成她都要离开了,这厮还在生她的气?

正这时,大师兄卢胆镜过来了,卢胆镜将张玥悄悄叫到一处僻静之处,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布包,递给了她,张玥懵然地打开,竟是好几张大面额的银票,加一起至少有千两之多,张玥大吃一惊,连忙推辞,“师兄,使不得!”

卢师兄叹了一声,说道,“小五,世间万事艰难,以后无书院护你,这些银票你留好护身。师兄也只能给你这些俗物了。”张玥望着这位年龄比他父亲还大的师兄,心中感概万千。

卢师兄平时为人严肃,不苟言笑,其实还是很疼她的。怕是知晓她平日里学问不好,担心她在外面吃亏,才给了这么多银钱傍身。

张玥的心里一暖,将布包揣入怀中,对着卢胆镜深深鞠了一躬。卢胆镜轻拍了拍张玥的肩膀,点了点头,没有留下用饭,就离开了丽泽轩。

张玥入席继续与弟子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夜已深了,诸弟子们纷纷告辞离开了,张玥让小通收拾干净后,了无睡意,沏了一壶茶,在院内凉椅上闭目养神。

此时身后出现了一个慵懒磁性的熟悉声音,“这就喝醉了!”

张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元默那张英俊的面孔,她冷冷地说道,“你总算来了,还以为你今夜不会出现了呢。”

元默的瞳孔幽深,亮如漆玉,有如夜里中的月光般清冷,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他从身后拿出一小坛密封的酒,放到石桌上,“若没喝醉,就再喝点。”

张玥打眼一瞧,愣了一下,这是元默珍藏的五十年窖藏佳酿“七步仙”,此酒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云鼎天大酒楼的独门密酿,据说配以十余种名贵药材采用独特生产工艺秘制而成。清醇甜美,寻常年份的七步仙都要几十两银子一坛,这五十年的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坛。

不知道这厮从何处得来几坛,前年师傅过生辰,他拿出一坛孝敬师傅喝了,张玥当时蹭了几杯酒喝了,味道简直好到了极致,口内香味留有好几天,后再管这厮索要时,好话说尽也要不来一口酒,今日竟拿来一坛与她共饮。张玥心中一暖,未做他言,让小通拿来酒杯,二人便这样饮了起来。

几杯美酒下肚,张玥感觉胸腔热了起来,望着元默俊俏的眉眼,感慨道,

“明日我走后,就没人再挤兑你了。你摔坏师傅七星砚的事情,就不会说出去了。”

元默半眯着双眼,答非所问,“你回京城之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回家后,我就恢复女儿身了。怕是要过与现在天壤地别的生活了,也不知自己能否适应。本想托你照顾小通,可那小妮子非要与我一起,只好带走了,到了京城,我可能会托东阳师兄为她找户好人家嫁了。毕竟她原来是东阳师兄的婢女”

“你呢?”元默突然打断了张玥的话。

“我什么?”张玥被问的一愣。

“你大伯父不是给你指了门姻缘吗?你也会嫁人吗?”元默睁开半眯的双眼,灼灼地望着张玥。

‘’我这个岁数的女孩子在普通人家早已到了婚配的年龄。不过我从没想过婚配的事情,其实像师傅那样一辈子单着也不错啊。”

元默的眼眸内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又飞快被按捺了下去,他饮了一口杯中酒,说道,“你跟师傅不一样。你不会一辈子孤单终老。”

“呵呵!”张玥看着元默的样子颇感好笑,“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元默没有说话,只抿着杯中酒。

“元默,那日我的话重了些,你莫往心里去吧。”张玥踌躇了一会儿,终是说出了口。

元默的眉眼微动,“那日的事,我早已忘了。”

张玥舒了一口气,“就知道,你没那么小气,对了,你以后还打算一直在书院里呆着吗?

“之前是,现在不一定了。”

第二十五章 舅母的嘱托

“啊,难道你改变主意了,也想入世了?”张玥颇为惊奇,前段时间问他,他还不想入世呢。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元默眸光一闪。

“哦,虽然你这人人品不怎么样,但是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你若入世,肯定有一番作为的,我看好你哈!”

张玥说着轻拍了元默的肩膀几下,碰触到他身体时,感觉元默的身子僵了一下,这厮酒喝多了吧。张玥心中又嘲笑了他几回。

元默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唇相讥,只是静静地喝着酒,张玥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一坛子酒不知不觉见底了,在喝完最后一口酒后,元默起身要离开丽泽轩。

张玥起身好心送他几步,走到院门口时,元默突然转身,唇边攥起一丝狡猾的笑容,“对了,有个事情一直忘了告诉你,其实师傅早就知道是我失手打碎了他的七星砚恩,就这样!”说完便潇洒离去了。

“”

张玥愣在原地,她突然有种被耍了好多年的感觉。

第二日,金诚一大早就到书院来接张玥,张玥身着一套浅紫色男装,跟着舅舅,小通在身后跟随着,众人离开了丽泽轩。

师傅、大师兄、元默、还有许多与张玥平日里相熟的弟子,一直把他们送到书院大门口,一时间依依惜别之情尽显,金诚见时候已经不早,催促张玥尽早上路。

张玥对着还初先生“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眼中攥着泪光,口中称道,

“弟子不孝,无法再侍奉您老人家,请师傅保重身体。各位同门大家有缘再见。”

还初先生的眼睛也有些模糊,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弟子啊,他微微的点点头,毅然摆手道,“小五,你好自为之!去吧!”

元默上前一步,把行李递给小通,在无人察觉之际,凑近张玥耳边小声说道,“你傻乎乎地在外面别吃亏了,也许咱们很快又会见面的。”说完对张玥眨了下眼睛。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回到了还初先生身边。

张玥吃了一惊,心想这元默临走前还要挤兑她一下。也没有与他计较,与大家挥挥手,与小通二人就跟着舅舅金诚下了山。

金诚三人回到了山下城中的家中,金诚告知鲁巧娘,明日将送张玥和小通二人回兴济之事,鲁巧娘亦是伤感不已,拉着张玥的手,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鲁巧娘贴心地为张玥和小通取出女装,让她二人换上,张玥平时在舅母家中无人时就着女装,所以家中常备几套女装,鲁巧娘看着乖巧美丽的外甥女,心中更是不舍得,当晚,她做了许多张玥平时爱吃的菜肴。

饭席上,张玥自是对舅舅舅妈这些年的养育之情千恩万谢。金诚和鲁巧娘也是真情流露,说了不少感人的话语。

晚饭后,张玥带着小通回到她的房间,二人正收拾行李之际,被鲁巧娘单独叫到另一个房间中,鲁巧娘关好房门,从柜子中拿出一个三尺多宽的小箱子,打开之后,竟是之前在舅母院中看到的球状的物件,这个物件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沟壑和窟窿,物件旁边还有一些带有图形和文字的纸张,忙问道,

“舅母,这不是之前您做的物件吗??”

鲁巧娘答道,“不错,玥儿,你可知道候风地动仪这个东西?”

张玥忙道,“听说过,我曾在书院的书籍中看过,东汉的张衡曾制造出候风地动仪,据说能感知并预报各地的山崩地动之灾祸。甚是神奇,不过后来天下大乱,听说此物已经失传了。”

鲁巧娘得意一笑,“当年张衡做出来的地动仪的确是失传了,不过你舅妈——身为鲁班传人,做出来的地动仪未必比那张衡的差。”

张玥惊喜道,“舅母,这个就是地动仪,是您做出来的?”

“嘿嘿,玥儿,这个还不算是,这个是地动仪最核心的部件,我查阅了古籍,又翻遍了我鲁家先人的笔记,经过近半年时间,才把这个核心部件研制打磨出来,已经通过我的初步测试,哼!就差安装其他辅助部件后测试真正的地震了!”

张玥连连鼓掌,“舅母,玥儿真是崇拜您到极点。您的巧手真是举世无双啊!”

鲁巧娘被张玥夸的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舅母还有正事与你说呢?”

“舅母,您说?”

“我的大师兄周洪谟,是朝廷的礼部尚书,官居二品,他如今还管着钦天监。”

张玥吃惊道,“舅母,您的师兄竟是如此大人物啊!”

鲁巧娘更加得意,“那是当然,要论文采,我比不上我师兄,但若是论机关学,师兄可远远不如我,这些年来,他管着钦天监,制作许多器械都写信向我请教,前年,他托我帮他重制地动仪,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便答应了他。如今终于将这地动仪的核心部件研制成功。而京城钦天监那边,我师兄已经把地动仪的外部辅助部件做好,只等核心部件到了就能组装。玥儿,你过段时日,要去京城与你父母团聚,此物十分重要,关系到万千黎民百姓的福祉,舅母信不过别人,托你将此物带到京城交于我师兄,我会修书一封,到了京城你将信件交与我师兄,他看后对你在京城也会诸多照顾的。”

“舅母,放心,此事乃是您跟周师伯的大事,又是有益百姓之事,玥儿定当全力办好。”

鲁巧娘看着张玥,眼珠转了转,“恩!好孩子!对了,此物只是地动仪的核心部件,与辅助部分的组装,颇费功夫,这些是地动仪的组装图解,以及使用测试之法。你既然感兴趣,舅母就给你讲一讲其中的厉害,你要听好。”

张玥赶紧全神贯注,倾听舅母讲解。二人一直聊到深夜。张玥方才抱着箱子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日清晨,张玥与小通早早起来,穿上舅母给准备的浅黄色少女襦裙,与舅舅舅母一起用过早饭后,金诚把行李放上了马车,张玥紧紧握住舅母的手,依依不舍的告别鲁巧娘,与小通上了马车,金诚架着了马车,缓缓地离开了遵化县城。

第二十六章 进京

张玥坐在马车中,想起了八年前随舅舅来遵化的种种情景,如今终于能够回家去见爹娘和弟弟们,心中不禁感概万千。

车中的小通倒是兴奋地很,一会儿撩起车帘与金诚聊天,一会儿指着车外的景色拉着张玥问东问西。

金诚三人路上共走了九天,终于到了京城,金诚驾着马车来到了姐姐来信中所留的宅子门前。

张玥下了车,抬头一看,面前这个宅子并不大,在京城中只算是一处稀松平常的宅所,但比起兴济老家的宅子,却大了两倍都不止。

金诚绑好马车。见门口有一个灰衣老者在扫落叶,上前说道,“老哥,这是张峦的宅子吗?”

那灰衣老者抬头看了看他们,“不错,这是张老爷的宅子,您是?”

金诚说道,“在下金诚,乃张峦的妻弟,烦请通报一声,说金诚带着玥儿回来了。”

金诚声音洪亮,在门口一喊,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就听到里面一个妇人高声喊道,“是阿诚和玥儿到了吗?”

说话间,一个中年妇人,身材明显发福,身穿宝蓝色长裙快步走了出来。

张玥一见,正是自己的娘亲金氏,她见金氏的脸庞明显衰老了不少,心中一酸,冲上前去,抱住娘亲,

“娘亲,玥儿回来了。玥儿好想您啊!”

“我的玥儿!娘也想你啊!”母女二人抱在一处。

此刻,又从院子里走出来三个人,为首一人年过四旬,圆脸大眼,下额蓄有胡须,面相颇有书生气息,正是张玥的父亲张峦,后面高个子的是个十三、四岁的翩翩少年,相貌俊秀。矮个子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张玥和金氏。

张峦见到女儿,情绪也有些激动,喊了一声,“玥儿!”

张玥抬头看见父亲的双鬓已经有些斑白,口中哽咽道,

“爹爹!”

两个少年口中齐齐地喊道,

“大姐!”

张玥一看,这一定是两个弟弟了,竟已这么大了,心情更加激动。

金诚在旁边也感动不已,赶紧劝解,

“姐姐,先让孩子们进屋吧!”

金氏拉着张玥的手,大家进了屋内坐定。

金氏仔细打量了张玥一番,长叹一声,说道,“阿诚,姐姐要感谢你,玥儿在你那里的日子过得显然很不错,要不然如今的模样怎会出落得如此之好。”

金诚在旁边赶紧说道,“姐姐,玥儿是个好孩子,这些年给我和巧娘带来了极大的欢乐,我们夫妻对她好是应该的。她这次回家,巧娘可是极其不舍啊。”

金氏抹了抹眼泪,赶紧说道,“是啊,这几年,辛苦你跟巧娘了。”

“姐姐,能够照顾玥儿几年,也是我们夫妻的福气啊!”

金氏突然想起一事,抹去眼泪,问道,“阿诚,这些年,多亏有你不断的给姐姐送来银子,我们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姐姐一直想问你,你做捕快的,哪来的这些么多银子呢?”

张玥心中紧张起来,偷眼看着舅舅。金诚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姐姐,你这说哪里话,你是我亲姐姐,母亲去世的早,我年少时,您对我有养育之恩,这些年,我孝敬您银子也是应该的。您放心,这些银子,都是我缉贼破案所获的官府赏红,钱来的是干干净净。”

金氏点头说道,“姐姐当然是相信你的,阿诚最是能干了。”

张玥见母亲相信了舅舅的说辞,打消了疑虑,才放心下来。

张峦坐在上位,此时心已然平复了,指着两个少年,跟张玥说道,“玥儿,这个是你大弟弟鹤龄,你离开那年,他才五岁,如今十三岁了,刚考上童生,那个是你小弟弟延龄,今年方八岁,在念私塾。你二人快来见过大姐。”

二少年赶紧过来,给张玥施礼,

“鹤龄(延龄)见过大姐。”

张玥走过去,抱住两个弟弟,手中比划着,“鹤龄,姐姐走的时候,你这么高,如今都是男子汉了,延龄也是,姐姐走时,你还在襁褓中。”

鹤龄和延龄见姐姐如此美丽又亲切,都非常喜欢,围着姐姐,不停地说。张峦和金氏在旁边看着姐弟三人虽多年不见,仍然亲厚,也分外高兴。

小通在边上看着这一家人团聚,也感动地只抹眼泪。

金氏见张玥还带了个陌生的小姑娘,忙问到,“玥儿,这个姑娘是?”

张玥才想到没有介绍小通,赶紧拉着小通的手,“爹爹,娘亲,这是小通。”说着暗中给舅舅使了一个眼神。

金诚在旁边赶紧解释道,“哦,姐姐姐夫,我怕照顾不好玥儿,特地买个丫鬟小通照顾她,二人处的跟姐妹似得。这次回来,说什么也要跟过来,继续照顾玥儿。”

小通扑通跪下来,给张峦金氏磕头,口中喊着,“小通参见老爷、夫人,二位小少爷。”

金氏鼻子里轻轻“恩”了一声,“起来吧,看着倒也机灵,我们张家到了京城,宅子大了,本也是要雇人的。你就留下继续伺候小姐吧。”

“小通谢谢夫人。”

“恩。”金氏随即不再搭理小通,继续与金诚和张玥聊着,之后张家又热情地招待金诚吃饭,金氏在饭席上对张玥在舅舅家的生活问东问西。好在金诚与张玥之前已经有了准备,二人回答的也算默契。

第二日清晨,金诚便告辞回了遵化,张玥送别时自然又是各种不舍。

就这样,张玥在家里安顿了下来,每日与娘亲聊天,与小通二人帮助娘亲做些家务。慢慢地了解了家中的情况。

原来这些年来,自己以舅舅名义给家中邮寄的银两,娘亲都用来买了地,然后转租出去,每年的收到租金已是不少,家中的情况相比原来好了太多,弟弟们也大了,母亲还雇了两个仆人帮衬着做家务。

张玥的大伯父张岐在京城官运很顺,前段时间,推荐了张峦做国子监学生,张峦便把地产全卖了,一家人到了京城买了宅院,过上了新生活。

张家到了北京后自然是经常去张岐家中走动,张岐多次问起当年非常喜爱的侄女张玥,夫妻二人私下一商量,以后在京城诸多事情还要指靠张岐,既然人家这么喜欢大女儿,不如把大女儿叫回来,通过张岐给女儿攀上一门高亲,为两个儿子未来的前途增添助力。

张玥了解到前因后果后,心中多少对父母有些失望,她原以为是父母思念女儿,才写信叫她回来,原来这一切更多的是给两个弟弟打算。自己未来的路怎么走?要按照父母的安排嫁人吗?张玥现在还没有头绪,与小通二人商议后,想着只有先见到李东阳再做打算了。

第二十七章 伯父张岐

成化二十二年夏日,京城格外凉爽,虽然已过正午,太阳散发出暖暖的光,打在行人身上舒服极了。

城北长安胡同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门前,一个穿蓝色粗布衣服的老者正在宅门前清扫。一位少女领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从街外走了过来,这个少女身穿杏黄色窄袖襦裙,面容俏丽,身段窈窕,举止间透着一股灵动,那少年身材纤细而挺拔,一双大眼睛不时看着牵着他手的少女。

那清扫的男子见二人回来,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低头哈着腰,口中说道,

“大小姐、小少爷回来了。”

“周叔,你又忘了,我告诉过你,爹娘不在,你就叫我小玥,叫他延龄就行。”少女温和的说道。

“嘿嘿,大小姐宽厚,小人可不敢造次。”那个叫周叔的男子憨憨的笑着。

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领着少年进了宅子。这少女就是张玥,旁边的那个男童是她的小弟弟张延龄,这个周叔是张家入住京城后新雇的下人。

张玥回家后,金氏不惜银钱,为张玥连着做了好几身材质上等的衣裳,今日张玥便是按照母亲的吩咐去裁缝店去取做好的衣裳。小弟延龄吵着要跟着,便带了他一起上街,此时方才回来。

张玥带着小弟进了正厅,父亲张峦、母亲金氏穿戴整齐,正在厅内饮茶闲聊,二弟鹤龄在旁边陪着,也是一身全新的绸布长衫。

张玥把采买的东西交给了迎出来的小通后,给父母问了安。

张峦性情古板,不苟言笑,看着女儿点了点头。金氏笑着说道,

“玥儿,就等你和延儿回来了,你大伯父刚才差人送信,今夜要请咱们全家过府赴宴。你之前不是嚷嚷着要去看你伯父吗?赶紧去换身艳丽的衣裳,好好梳妆一番,不要失了礼节。延儿也去换身衣裳。”

张玥和延龄答应后,纷纷返回自己的房间。张玥回房后,换了一身淡粉色衫裙,化了个淡雅的素妆。便匆匆赶去前厅与父母会合,众人坐上马车奔向伯父张岐的府邸。

马车行驶不多时,便到了张岐的府邸。门房通报后,全家人被引入府中,这些年,张岐的官途颇为顺畅,官职已经做到了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府邸修缮的颇为阔气,家中的下人个个低眉顺眼,表情恭顺。

张玥跟着父母到了正厅,只见几个衣着华丽的人已经从正厅迎了出来,张玥一眼就认出走在最前面的伯父张岐。与伯父分别数年,张岐苍老了许多,双鬓斑白,皱纹也爬满了脸庞。张岐高声说道,

“峦弟、弟妹,你们来了!”

张峦、金氏赶紧上前行礼,张峦口中唤道,

“张峦携全家拜见堂兄、堂嫂,”张玥、鹤龄、延龄也随着父母行礼。

张岐赶忙扶起张峦,向着张玥他们招手道,“自家亲戚,哪有那么多虚礼,快起来!”

张玥等起身,望着张歧,眼圈有些微红,脆生生的喊道,“大伯父!”

张岐定睛瞧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俊秀少女,试探地问道,“是玥儿吗?”

“嗯,是玥儿,大伯父,这些年玥儿很记挂您!”

张岐在宗族里最疼这个侄女,多年未见,此时颇为感概,“玥儿竟这么大了,好好!”

张岐后面的中年妇人是她的正妻王氏,此时也上前握住张玥的手说道,

“真是玥儿,这么多年不见了,你大伯父最挂念就是你了,总是念叨你啊!”

王氏身边一位穿桃红色衫裙的娇俏少女也将身上前,抱住张玥,

“玥儿妹妹,我是你贞姐姐。”张玥一看正是自己的堂姐,张岐的次女张贞,张贞只比自己大半岁,儿时去张岐家玩,二人经常在一起玩耍,甚是要好。

张玥反手握住王夫人和张贞的手,“伯母、贞姐姐。”心情激动起来。

张峦在旁边赶紧上前宽慰劝解一番。张岐把张峦等人让进了会客厅。宾主落座后,众人又是一番感概。

张玥和张贞坐到一起,姐妹俩多年不见,在一旁显得非常亲热。张岐看着心中欣慰不已,说道,“自从我的长子非儿中了进士,去外地任官之后,家中就只剩贞儿一个孩子,如今玥儿来了,贞儿在闺中也有伴了。今后玥儿要经常来伯父家啊。”

旁边的张峦也附和道,“玥儿这丫头一直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贞儿则不同,读书多,见识广,让玥儿多跟贞儿学习,我求之不得啊!”

旁边的王夫人笑道,“呵呵,怕是这姐俩亲密的时刻也不多啦!”

旁边金氏猛地反应过来,满脸笑容的问道,“哦!难道贞儿她——”

王夫人会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弟妹猜的那样,贞儿已经订了婚,年底就要出嫁了!”

张贞闻此,满脸羞涩,双颊粉红。张玥吃了一惊,没想到贞堂姐已经婚配了。金氏问道,“不知贞儿许的哪家的如意郎君?”

王夫人颇为得意的说道,“是国子监祭酒郭松郭大人的三公子郭鹤贤,去年刚中了二甲进士,如今在户部当从七品的员外郎。”

金氏赶紧恭喜道,“真是青年才俊啊!配上我们贞儿的品貌又是一段佳话呢!”

王夫人更加得意,“呵呵,贞儿的婚事,老爷跟我都是非常满意,郭大人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郭大人本人又是国子监的管事大人,在朝中也是很有地位的。对了,叔老爷这次在国子监学生的差事,也是老爷向郭大人举荐的。”

张峦和金氏赶紧再次对张岐和王夫人千恩万谢,张岐摆了摆手,说道,“朝廷重视人才,国子监的俸禄还是不错的,以后咱们与郭大人是姻亲了,都是自家人,你在国子监有什么难事,也好帮衬些。”张峦连连称是。

众人又闲聊一会,张岐看着颇为乖巧的张玥,捻须一笑,“玥儿年幼时聪慧异常,我还记得她的书法天赋甚高,后来我进京做官后,你父亲来信说,把你寄养在你舅父家了,玥儿,这些年在你舅父家还坚持研习书法吗?哪日写个对子让伯父看看啊!”

张玥心想,看来书法一事要隐瞒伯父了,脸上颇含歉疚,“伯父,玥儿愚笨,这些年生疏练习,字写的也是马马虎虎,不敢让伯父看见。”

张岐的脸色露出些许失望之色,“哦,这样啊,可惜了玥儿的天赋啊!”

张峦在旁边开口道,“也无什么可惜的,女人嘛,识几个字就够用了,多学学女德、女诫之类的大道理,以后相夫教子才有用。”金氏在旁边附和着称是。

第二十八章 拜访李府

张岐喝了口茶,没有再追问张玥的事,倒是向张峦问起鹤龄与延龄的学业,以及张峦去国子监任职的一些事情。大家的注意力一时从张玥的身上转移开了,张玥暗自松了口气。

当晚,张岐在府上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宴请堂弟一家。两家人吃的非常尽兴,张贞对张玥格外亲热,一直拉着张玥的手,问东问西。

张玥的性情本就开朗,只是在父母面前总是压抑自己的真性情,装深闺淑女。此时见堂姐如此亲切,也兴致颇高的与堂姐聊天,有时声音高了些,张岐没有在意,只是看着姐俩笑了笑,倒是金氏瞪了张玥好几眼。

宴席很晚才散,张玥与两个弟弟随着父母坐马车回自家宅子。

马车上,金氏严厉地指责了张玥在席上仪态不周的表现。张玥嘴上受教,心中暗想,高声说几句话就不顾仪态,娘亲要是知道她在雾灵山的样子,会不会昏过去

转眼间,张玥已经来了京城半个月有余,张峦白天去国子监,二弟鹤龄每日在家读书温习功课,准备参加明年礼部主持的春闱,小弟延龄则被张峦送去了附近的一个私塾念书。

张玥则每天不是在屋内看书,就是与小通大眼瞪小眼的呆着,要不就是被母亲叫去屋内做女红。

别说她在玄微书院不做女红,就是在舅母家,也是没有做过的,一双白嫩小手笨的不行,刺绣针织,不是走错线,就是扎了手。金氏见女儿女红不行,心中十分着急,生怕耽误女儿调到金龟婿,更是使出全身功夫教习女儿。日子长了,张玥苦不堪言。

这日,张玥从母亲房中回来,刚进屋就大呼肩膀酸,手腕痛,小通给她沏了杯茶,笑着为她捏了捏肩膀,说道,“小姐,咱们来京城都半个多月了,什么时候去找东阳少爷啊?”

张玥苦笑道,“小通,我也想去找东阳师兄啊,可是自从上次大伯父府中回来,母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每日强逼我学姑娘家的那些女红刺绣,不让我出门,我这怎么去找东阳师兄啊?”

“小姐,夫人那是看贞小姐贤良淑德又嫁的好,也想严加管教你,以后好给你找个好婆家啊!”

“唉!关键是我现在并不想嫁人啊!愁人!”

“小姐,要不,你去找贞小姐,让贞小姐教教你吧?”

“不是教的问题,是我自己不感兴趣,我找贞姐姐有什么用贞姐姐有了,小通,真有你的”

小通惊诧的看着张玥,张玥笑道,“我明天跟母亲说去伯父府上找贞姐姐学习。母亲一定会准许,然后出宅子后,我就去找东阳师兄。”

小通也高兴起来,“嗯嗯,小姐,还是你聪明!”张玥拿定主意,心情也好了起来。又与小通聊了会天便休息了。

第二日早上,刚用过早饭,张玥就跟母亲提出,要去大伯父府上向张贞请教一些女红刺绣的事情,金氏果然很爽快的同意了。

张玥带着小通出了宅子,走到无人的胡同,二人迅速换上了随身带出来的男装。一会儿功夫,两个翩翩少年从胡同中走了出来。

张玥带着小通,按照李东阳信中告诉她的地址找到了李府。李府的大门修的非常气派,门口守着值班的门房。张玥礼貌的让门房通传,就说故友张小五前来拜访。门房进去不久,就见一位白衫儒生打扮的俊朗男子飘然走出,正是许久不见的李东阳。

张玥兴奋的喊道,“三师兄!”

李东阳眼中含着惊喜,“小五!你何时来的京城?”

小通在旁边也喊着,“东阳少爷!”

“小通也来了!”

“师兄,说来话长,能不能让我进去说啊,我走了一道,又渴又饿。”张玥装着可怜看着李东阳。

李东阳无奈的笑道,“唉!你呀,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似得会撒娇!快进来吧。”

李东阳领着二人进了府邸,李东阳祖上三代在京为官,李府历经多年修缮,占地广大,房屋众多,府中的小花园修的更是漂亮。张玥看着新鲜,边走边拽着李东阳问东问西,李东阳把二人领进了一间书房模样的房间。

房间很大,两面墙上的书架摆满了书。李东阳让张玥二人坐下,家丁给二人上了茶水就出去。

张玥端起茶杯连喝了好几口,李东阳仔细端详着张玥,“小五,好像比去年师傅生辰时又长高不少啊,说说吧,你们俩怎么从雾灵山跑到京城来了?是不是偷跑出来的?老师知道吗?”

张玥放下茶杯,把如何接到家信,老师准许她下山归家,以及离开书院后回到京城的父母身边的事情都告诉了李东阳。

李东阳静静地听着,眉头微微皱起,待张玥说完,他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日子未收到你的来信?也好,你现在常居京城,以后我们师兄妹相聚也便利些。对了,老师,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师傅挺好的!放心吧!虽然我下山了,大师兄和元默会照顾好师傅的。”

李东阳忽然露出了一副莫可名状的表情,

“只怕老师此时已不在书院了!”

“什么?”张玥心中一惊,难道师傅真的如他所言离开雾灵山了,

“你还不知道此事了?外界有传言说老师已离开书院,远游海外了。我写信询问大师兄,还未收到师兄的回复!”

“师傅他——”张玥心中一阵酸楚,师傅真的远游海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见到师傅了。

李东阳看张玥失魂落魄的样子,宽慰道,“老师乃是世外高人,他老人家的想法岂是我辈人能揣测的,也许过段时间他老人家就回来了,你也不必着急。”

“嗯嗯。”张玥答应道,张玥忽然想起一事,“师兄,有个事情差点忘了跟你说,从遵化回来时,我舅母鲁巧娘让我捎个东西给他师兄周洪谟,这位周师伯好像在朝廷里做的官不小呢?”

李东阳眸内暗光一闪,“周大人现官居礼部尚书,正二品,管着礼部和钦天监。想不到他竟然是你舅母的师兄。”

第二十九章 温柔的嫂子(二更)

张玥听李东阳的口气,感叹道,“这位周师伯果然是个大人物,难怪舅母提起他那么自豪。”

“周大人脾气古怪的很,从不参与朝廷的党派纷争,既不攀附权贵,也不结交忠臣志士,在官场中一直独来独往。皇上曾经三番两次地想让他当几个皇子的老师,都被他婉言拒绝了。周大人很得当今皇上的信任!”

“哦,周师伯脾气可真是古怪。”

李东阳呵呵一笑,“我中进士那年,他是主考官,金榜题名后,按惯例算他半个门生,应该登门拜谢,我跟同榜进士去他府上拜见时,却吃了个闭门羹。呵!小五,等你见到他就会明白了。”

“哦哦,”张玥心中暗想,反正有舅母的亲笔信,想必这个周师伯多少也会给舅母面子的。

李东阳又询问了张玥到京城之后的一些情况。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老婆子,这个婆子在门口对李东阳行了礼,李东阳示意婆子进来,婆子进来后,对李东阳说,“大人,大少爷醒了午觉,吵着要见大人。夫人让奴婢来禀报一声,大人能不能抽个空过去瞧瞧。”

李东阳眼睛充满了笑意对那婆子说道,“好,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去。”

那婆子行了礼出去了。张玥在旁边兴奋地问道,“师兄,可是你在信里跟我说的漂亮的嫂嫂和两个可爱侄儿?”

李东阳哈哈一笑,“不错!你也该见见你嫂子和侄儿,跟我一起去吧。”

张玥挠了挠头,“师兄,我非常想去,但是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啊,一大早出门,肚子早就饿了”

李东阳笑道,“哈哈!光顾着聊天,忘记了小五可是最受不了肚子饿的,我马上安排下人拿些食物给你二人。”

李东阳吩咐下人准备了些饭菜上来,菜肴都很精致,李东阳陪着,张玥和小通毫不客气的大吃起来。一会功夫,二人已经吃的肚子溜圆。

饭后,李东阳便带着张玥、小通二人去了后宅,三人来到后宅的一间正房中,丫鬟提起门帘,张玥向屋内一扫,只见屋内坐着一个优雅大方的少妇,正在逗丫鬟怀内的一个婴孩,少妇旁边站着一个三、四岁的男童,男童见门外来了人,眼前一亮,跑了过来,抱住了李东阳的大腿,“爹爹!”

李东阳顺势抱起了男童,“先儿,哈哈,听说你想爹爹啦!”

那少妇赶紧站起身来,“相公,你过来了。”李东阳冲他点了点头,张玥心想,这少妇应该就是师兄的夫人刘氏。那少妇一转头看到了李东阳后面男装打扮的张玥和小通,愣住了,暗怪李东阳怎么把男客引入了后宅,脸上却并未露出端倪,“东阳,这二位是?”

“哦,夫人,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老师的关门弟子张小五,闺名张玥,后面那个是她的丫鬟小通,原是咱府上的人,如今伺候着小五,她二人这是女扮男装,你们两个还不来见过夫人?”

二人赶紧向前刘氏施礼,

“张玥参见嫂子!”

“小通参见夫人!”

刘氏赶紧扶起二人,亲热的笑道,“你就是玥儿,东阳口中的小五,呵呵,我早就久仰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啊!”

张玥挠了挠头,腼腆的答道,“嫂子,师兄是不是净跟您说我坏话了,宣扬我学问不好,总被师傅教训的事情了。”

刘氏笑的眉毛都弯起来了,“哪有的事,你师兄啊,可是总夸小五聪明伶俐,灵性十足!连还初先生都很喜欢你呢!”

张玥害羞的说,“师傅他最喜欢我做的菜倒是真的!”

刘氏开怀一笑,拉着张玥坐下来,李东阳也走了下来,那男童粘着李东阳,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直好奇的看着张玥,张玥笑着看着他,问刘氏,“嫂子,这个是你和师兄的儿子吗?”

“是啊,这是我跟东阳的长子,今年已满三岁,名为李兆先,那边襁褓里的是小儿子李兆同,还不到一岁。”刘氏幸福的介绍着两个孩子。李东阳拉着身边的男童,“先儿,过来,叫玥儿小姨。”

先儿慢慢地走到张玥跟前,疑惑的问张玥,“你不是叔叔吗?我为什么要叫你玥儿小姨呢?”

屋内的人纷纷大笑,张玥用手摸了摸先儿的头,说道,“这样吧,先儿要是看见我穿成现在这样就叫我小五叔叔,看见我穿的跟你娘亲一样漂亮就叫玥儿小姨,好不好”

先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弄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开心的笑了,可爱的样子逗的张玥抱起他来,逗弄了半天。

屋内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张玥见时候已经不早,便起身打算告辞了,先儿竟然抱住张玥的腿不让张玥离开,张玥劝说了半天,答应明日再来,小先儿才放开张玥,李东阳把二人送到了门口,嘱咐张玥道,

“小五,以后你若无事,就来府中找你嫂子聊聊天,陪先儿玩玩,先儿很喜欢你呢。”

“师兄,我也想啊,我母亲最近看我看的特别紧,天天让我学习女红什么的?”

“看来,令堂是想把你培养成名淑,给你找个好婆家啊!哈哈!”

“师兄,你竟取笑我!”张玥翻了翻白眼。她身后的小通在旁边一直憋着笑,此时实在忍不住接了李东阳的话头,“东阳少爷,小通也是这么觉得,我家夫人就是看堂小姐知书达理嫁了个好人家,着了急,拔苗助长地培养我家小姐。”

张玥闻言,狠狠的瞪了眼小通,小通吐了吐舌头,闭了嘴。

李东阳轻轻地拍了怕张玥的肩头,笑着说道,“好啦,你俩快回去吧!”

张玥与小通离开李府,匆匆返回自家宅子,在宅子旁边的一个胡同里,二人又换回了女装。

张玥到家时,已经临近黄昏了。金氏见女儿回来,脸色红润,神情愉悦,与早上愁容满面截然不同,还以为张玥得到了张贞的指点,开了窍,觉得自己发现了改造女儿的好办法,欣喜极了,晚餐为女儿加了不少菜,并告诫女儿白日里经常去张贞那里走动。张玥对于这种出门的机会当然求之不得,满口应允。

第三十章 传说中的周师伯(三更,求推荐)

夏日的雨水总是在夜间悄然来到,太阳升起时戛然而止,一整夜雨水的冲刷把京城道路洗的干干净净,路面透着朝阳反射出耀眼的光。

城北长安胡同新入住的张姓宅子一处不太显眼的小侧门,停靠着一辆马车,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打扮的少年正往车上搬一个四尺多长的箱子,他刚把箱子在马车里安放好,侧门又闪出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一身白衣,眉目清秀,在清晨阳光的照映下显得风雅脱俗。

那白衣少年低声说道,“小通,箱子装好了吗?”

那小厮转过头笑道,“少爷,装好了,自从咱们把这新宅原先封死的小侧门偷偷打通后,出入简直太方便啦。”

“少贫嘴,赶紧上车走了,一会儿被母亲发现就糟了。”

二人说着跳上马车,那小厮赶着马车飞驰而去。这白衣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张玥,旁边那个小厮是她的丫鬟小通。

自从张玥上次去了李东阳府后,张玥几乎总是以去伯父家跟张贞学习为借口出门,实际上不是去李东阳的府中,就是在京城大街上游玩。李东阳白日里公务非常繁忙,几乎不在府中,张玥便陪刘氏聊天、逗二个侄子玩耍。刘氏和两个孩子都非常喜欢张玥。

倒是一直未曾在母亲金氏面前穿帮。前几日张玥发现宅子有一个被封死的隐蔽侧门,她偷偷跟小通把侧门打通了,之后她跟小通偷偷出去更方便了。

只是舅母鲁巧娘托他给师伯周洪谟带的东西,她还未送到,张玥心中一直惦记此事。

前几日,她从李东阳那里打听到周洪谟的府邸位置。便让小通偷偷雇了一个马车。今日正要驾着马车与小通去周洪谟的府邸拜访。

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周洪谟在城南的府邸。张玥下了马车,走到门口,被守门的门房拦住询问,张玥自报是周洪谟故人鲁巧娘派来送礼之人,让门房进去通报。

不多时,门房匆匆出来,说他们家周大人只让张玥一人进去。张玥让小通把箱子从马车上取下,交给门房抱着,让小通在门口等候。转身就随门房进府了。

张玥随着门房来到了周府的一个很大的会客厅,一名五旬左右的长者正坐在上首位从容的饮着茶。门房领着张玥走到该长者面前,“大人,客人已经带到了。”

那长者微微抬起头,双眼深邃,极为有神,快速打量了张玥一番,冷冷地问道,“你说你是巧娘派来的,有什么证据?”

张玥抬头看去,只见此人面容清癯,留着三缕清须,身着宝蓝色锦袍,心想这应该是就是周洪谟周师伯了,赶紧做了个揖,口中称道,“周师伯好。晚辈带有舅母鲁巧娘给您的信。”

说着从怀中把鲁巧娘写给周洪谟的信递了过去,周洪谟接过信,拆开后,很快地读了一遍,看完之后,神情甚是愉悦,把信揣入袖中。再次打量了张玥一番,语气较之前和缓许多,“你就是巧娘的外甥女张玥?”

“正是,”张玥答道,“为了出入方便,小女只好女扮男装,望周伯伯不要见怪。”

周洪谟“哼哼”的怪笑一声,“巧娘在信中说你在机关术天分甚高,让我好生照看你。”

张玥赶紧自谦道,“舅母就是向着我,总是夸我,其实我只学到舅母点皮毛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我师妹说瞎话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玥被噎的够呛,只好转移话题,“周师伯,我舅母此次让我给您送来了一个物件,她在信中应该跟您说明了吧?”

“不错!你带来了?”

“是的,这箱子里装的便是,”张玥侧过身子指着旁边家丁手中的箱子。

“哦,赶紧打开让我看看,”周洪谟颇为心急的走到箱子前。

张玥心说,这周师伯性子还挺急。她也赶紧走过去,拿出钥匙,打开了箱子,里面的地动仪枢纽件显露出来。

周洪谟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仔细察看着箱内的器件和附带的图纸,张玥在一旁也不敢出声,默默的陪着,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周洪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巧夺天工啊!好好!”

张玥心说,这周师伯真是识货。她在旁边也附和了一句,“当然了,这地动仪可是舅母这几年的心血之作。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周洪谟转头盯着张玥,“你也知道这是地动仪?”

张玥答道,“知道呀,舅母告诉我了!不过现在还用不了,舅母说这个只是核心枢纽,还需要辅助部分,进行组装测试,磨合后才能使用。”

“不错,呵呵,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组装好的它了!”周洪谟兴奋起来。“来人,备车,我现在要去钦天监,我今天就要开始组装它。”

张玥呆住了,这个周师伯性子也太急了,想到啥就要马上做,反正她的任务完成了,正想着要跟周师伯告辞。

周洪谟看了张玥一眼,“愣住干啥,你与我一起去!”

“啊?!我我也去?”

“那当然,你不想看看地动仪的组装吗?”

“想倒是想,不过不过,是不是有点——诶,周师伯你等等我啊!”

周洪谟没有理会张玥说什么,接过下人递来的外衫,拔腿就往外走。张玥只好在后面紧紧跟着。周府门口已经备好了马车,家丁把地动仪的箱子搬到了马车上。

张玥略一思索,把门口小通拉到一旁,告诉小通自己要随周师伯出去办事,让小通先回去,办完事她自会回府的。小通听了颇不情愿的驾着马车先走了。

周洪谟唤张玥上了他的马车,家丁驾着马车奔着钦天监疾驰而去,一路上,周洪谟并没有跟张玥说话,张玥也未敢与周洪谟聊天。马车不到三炷香就到了钦天监。

张玥随着周洪谟进了钦天监大门,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便迎了过来,为首一位,年约四旬,留着一撇小胡子,眼睛小小的,笑起来眯成一条线。“钦天监监正郑国忠参见周大人。”

“嗯,”周洪谟鼻子里答应一声,“国忠,快随我去观星阁,我之前让你制作的那些器件终于等来它们的主人了。哈哈!”

第三十一章 当监侯

那郑大人一听,颇吃一惊,“恭喜大人,下官马上引大人前去。”

张玥随着这些人去了周洪谟口中的观星阁。观星阁是个半封闭的宽敞大厅,中间露天的部分对着一口天井,四周有房顶遮雨。

大厅内摆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器械,有一些器械,张玥在书中见过,能叫出名字。另外一些,张玥压根就没见过。

张玥好奇地东张西望。大厅东南角的空地上整齐的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器件。

周洪谟打开箱子,取出地动仪枢纽件和图纸,他把图纸交给了那个郑监正,“国忠,这个就是我们一直等待的枢纽和安装图纸,赶紧让监侯们组装吧。”

郑监正接过图纸交给身后的几个人,那几个人拿着图纸抱起枢纽走到器件跟前,开始将其中一个小部件与枢纽相连接。

半个时辰过去了,这个小部件也没有接上,周洪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旁边的郑监正额头也渗出汗珠了,不停地擦拭着。

张玥在旁边看着几人错误的连接方式,心中着急,最后实在没忍住,“诶,大哥,那条线接错了,不是那里,是绿色方块那里,不对,左边那个,对对。”

周洪谟看向张玥,眸光一亮。“哦?!你会组装这个?”

“哦,谈不上会啦,之前舅母把枢纽给我时,我好奇研究过图纸,也向舅母请教过。”

周洪谟的眼眸掠过一丝意外,“那你去试试。”

张玥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接过枢纽,按照图上的指示接了起来。三炷香的功夫,这个小器件已经接到了枢纽之上了。在场的人都用既惊奇又佩服的目光看着张玥。周洪谟盯着装好的部分陷入沉思。

郑监正看张玥的眼光好像看到银子似得直发光,想到张玥是周洪谟带来的,不知背景深浅,试探地问道,“这位小哥,好高的技艺啊!不知小哥尊姓大名啊?”

张玥心想,如今这打扮不能说真名,“大人,小的叫张小五。”

郑监正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出京城有这么一号人物,“哦,不知张公子,是哪家的公子?现在可有功名在身啊?”

“呃——”张玥刚想开口,突然被周洪谟打断。

“他是我一个故人之子,是我请来组装仪器的钦天监新监侯。”

“哦,啊!?”

“啊!?”郑监正与张玥同时惊呆了。郑监正是惊讶于一向不关心钦天监人事安排的周洪谟竟然会直接指派一名钦天监里低级小吏。张玥惊讶的是,她什么时候变成监侯了?

周洪谟望了二人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们对老夫的安排有意见?”

郑监正赶紧低头,“下官不敢,下官马上向吏部递交帖子,将张小哥登名入册为钦天监监侯。”

张玥张口结舌道,“我——”

“两日后,你就来钦天监正式上任吧,一切国忠会安排好的。今天先这样,你们其他人继续研究图纸,咱们先走吧。”说完周洪谟便带着张玥离开了。

出了钦天监,周洪谟送张玥回家,在马车上,周洪谟依旧沉默不语,张玥憋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周师伯,为什么让我去钦天监当监侯啊?”

周洪谟瞥了她一眼,一副回答傻子提问题的表情,

“因为老夫想让你组装地动仪啊!”

“那你为什么让我组装地动仪啊?”

“因为你会组装啊!”

“”

张玥被噎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周洪谟则神情愉悦的闭目养着神,没有再说话。张玥心中暗自腹诽,难道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当了监侯。

到了张玥家附近的胡同口,张玥下了马车,周洪谟把头伸出马车,张玥正想把她心中一路盘算组织好的推脱之词讲出,周洪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哦,对了,这个监侯是有品阶的,九品官,有俸禄哪,还管吃管住,老夫也算遵照你舅母的请求,好好照看你了。‘’

“我……可是……”张玥急于辩解着。

“啊!你也不用谢我。早日组装好地动仪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说完,他把头缩入车内,马儿啼叫一声扬长而去。

张玥望着远去的马车呆住了。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会不会舅母早就料到周洪谟组装地球仪会遇到困难,所以临行前才将地动仪的组装技法以及使用方法教给自己,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帮助周洪谟。她突然有一种被舅母和周洪谟联合设计掉到深坑里的感觉。

可是娘亲那里怎么交代?张玥彻底懵了

京城才子李东阳每日生活作息非常规律,卯时三刻必然起床,晨练,用早餐,这日,李东阳像往常一样晨练完,正在跟妻子刘氏一起用着早餐,今日府中厨子煮的粥特别香浓,李东阳连用了两碗,正打算用第三碗。

突然,从屋外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一个人,大声冲他吼道,

“师兄,这回你要帮帮我!”

李东阳被吓得一口粥正好呛到嗓子眼,咳了起来,刘氏赶紧抚着后背帮他顺气,半天才平缓过来。

刘氏嗔怪道,“小五,不是嫂子说你,女孩家家的,你也太冒失了。”

进来的正是张玥,她赶紧跟师兄道歉,“对不起,师兄,你没事吧,我也是着急的啊。”

缓过来的李东阳擦擦嘴,无奈的看了一眼张玥,“你呀,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一样不稳当,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急?”

张玥哭丧着脸,把昨天去周洪谟帮舅母送东西,以及在钦天监发生的事说给李东阳听。

李东阳听后,沉默半响,“你是说,周大人知道你是女子的身份,还让你女扮男装在钦天监做九品的监侯?”

“对呀,你快帮帮我想想办法拒绝啊?”

“为什么要拒绝,你自小就喜欢机关器械,钦天监这方面的高手很多,而且工具齐全,器械一流,你应该喜欢这个差事才对。是因为女子身份吗?”

“本来去钦天监玩玩也挺好的,但是我要是去了,那器件安装至少得一个月时间,而且听说可能随时要在那里住。我娘亲那边我怎么说啊,说实话的话,我娘亲能吓的昏过去。”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李东阳与刘氏相视一笑。

张玥纳闷道,“师兄,嫂子你们笑什么?”

第三十二章 刘氏的帮忙(求推荐)

李东阳揶揄地看着张玥,“那你就实话实说呗,顺便把你在雾灵山这些年的光荣历史也告诉你母亲。”

张玥脸上立刻乌云密布,“不要啊,母亲知道了,一定会把我扫地出门的。而且我答应师傅不告诉家里在书院读书的事情。”

旁边刘氏看着张玥着急的样子,忙开了口,“东阳你不要逗弄小五啦,小五,你师兄与你说笑,你不要担心,等会用完饭,我准备些礼品去你府上,拜访你父母,就说我们曾是遵化旧识,如今在京城重逢,分外投缘,邀请你来我家小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不就自由了。”

张玥的脸色转阴为晴,抱住刘氏的胳膊,撒娇道,“嫂嫂,这个办法好,还是嫂嫂疼我。嫂嫂多吃点。”张玥赶紧在旁边帮着刘氏布菜。

刘氏看着张玥殷勤的样子,心中好笑,“你呀,赶紧先回府准备一下,我晌午前就过去。”

张玥高兴的答应着,赶紧离开了李府。

张玥回到了张宅,换上了闺中女装,与小通在屋内等候,晌午时刻,母亲的丫鬟小花过来传信,说来了贵客,夫人让张玥出来见客。张玥心想必是刘氏来了,脸上不动声色,带着小通去了前厅。

来的贵客果然是刘氏,张玥母亲金氏此时正与刘氏在厅中喝着茶。张玥到了厅中,给母亲问了安后,金氏笑道,“玥儿,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张玥故作惊讶道,“刘姐姐,怎么是你?”

刘氏配合着说道,“玥儿妹妹,是我啊,前几日与你在京城再遇,姐姐心中一直挂念,今日特别来看看张夫人和妹妹。”

金氏本对张玥能认识刘氏这等世家媳妇心生疑惑,见二人见面如此相熟,当下消除疑惑,她可是听说刘氏的丈夫李东阳是当世有名的才子,在朝中做官,前途不可限量,女儿竟然认识他的夫人,以后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她越想越心心喜,脸上笑出了花,

“玥儿,之前你怎么不告诉母亲,你认识李夫人啊?”

张玥赶紧答道,“母亲,我与姐姐在遵化相识后不久,姐姐就嫁入了京城世家,中断了联系,所以就没有禀告母亲。”

刘氏在旁边也说道,“张夫人,我虽然虚长玥儿妹妹几岁,但是却与妹妹甚是投缘,这几年断了联系,也是经常思念,前几日在京城中偶遇,才知妹妹全家搬来了京城,我便赶紧来看望伯母您。”

金氏感概道,“李夫人过来看老身,老身也是感动不已,您还带了那么多礼品,让老身不知何以为报啊!”

刘氏笑道,“张夫人客气了,我与玥儿情同姐妹,她的母亲,也算我半个母亲,自当是要尊敬的。”

刘氏出自大户人家,知书达理,与金氏问答间,谈吐得体,气质优雅。金氏越看越喜欢。聊了一阵儿,刘氏见时机差不多了,开口道,“张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夫人能否应允?”

金氏忙说,“李夫人但说便是?”

刘氏道,“我与玥儿许久不见,太多姐妹情想叙,可否让玥儿去我李府小住一阵,玥儿与我也能做个伴。我也可介绍一些京城的世妇贵女与玥儿认识。”

金氏一听,能认识许多有地位的世家女子,当然是巴不得,嘴上连连说,“玥儿能去李府,在李夫人身边学习,简直是她求之不得的福气啊,玥儿,你一会儿收拾收拾,尽快去李夫人府上吧。”

张玥心说,母亲一看自己有认识上层贵妇的机会,恨不得马上让她出门,暗自腹诽了一下母亲,嘴上顺从的说,“是。”

刘氏又与金氏、张玥闲聊了一会,便告辞了,临走前约好了,李府的马车黄昏前来张家接张玥。

刘氏走后,金氏又嘱咐张玥许多,无外乎要通过刘氏多认识有地位的世家小姐啊一类的。张玥敷衍了母亲几句,便回房与小通收拾行李。

黄昏时刻,李府的马车到了张家,把张玥和小通一起接到了李府。

当晚,张玥便住在了李府,刘氏为张玥准备的房间非常宽敞,张玥有一种像是回到了书院一样的自由感和舒适感。她甚至有些向往未来在钦天监的工作了。

真正到钦天监做了监侯后,张玥才慢慢了解到,钦天监隶属于礼部,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钦天监的最高长官监正为正五品官阶,下面的属官,品级更是低,俸禄普遍都不高,故一直是朝廷各官署机构中不受待见的冷衙门。

张玥担任的监侯,严格来说都不算官,而是小吏。但由于张玥是周大人亲点的人,郑监正对张玥非常礼遇,还专门给张玥安排了一个房间,作为张玥日常休息的地方。

与张玥一起主要负责组装地动仪的监侯有两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杨监侯,一位是三十多岁的马监侯。杨监侯是钦天监的老监侯了,技艺高深,为人老实,不善言辞。马监候则性格开朗,极为善谈。张玥长得俊美,嘴又甜,不时还带点心美食到钦天监给二人,所以三人相处的很融洽。

周洪谟这几天仅来过一次,除了看看组装进度外,还额外叮嘱了地动仪安装之事乃是朝廷机密,尚未组装成功之前,任何人不得外传。

这日下午,张玥与杨、马两个监侯干完当日的工作,时间尚早。马监侯提出要去酒楼喝酒,张玥拗不过,被二人拉到附近的酒楼,马监侯酒量甚浅,却颇逞能,喝了几杯就醉了,杨监侯见马监侯醉态已出,摇了摇头,就与张玥扶着马监侯出了酒楼。马监侯醉的脚步虚浮,一步晃三下,张玥和杨监侯一左一右扶着送他回家。

突然远处来了一群人马,走在前面开道的官兵,口中喊着,“太子殿下与哈密忠顺王爷入朝,大明子民跪拜、回避。”

路上的行人纷纷让出中间的大道,并低头跪下。张玥三人也随百姓跪了下来,一队气势雄昂的队伍走过,队首的几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几个衣着非常华贵之人。

第三十三章 番邦进京

张玥偷偷地抬头撇了一眼,忽然觉得中间一人的身影有些熟悉,离的太远看不清脸,张玥正打算待他们离近些后,细看那人长相时。一个官兵看到张玥伸头探脑,冲着张玥大声呵斥起来,旁边的杨监侯赶紧按住他的背,迫使她猛低下头来。在低下头的瞬间,张玥感觉到一股灼灼的视线投在她的身上。

待这队人马全部经过后,张玥方才抬起头,张玥问杨监侯,“杨大哥,怎么哈密的王爷来我们大明了?”

杨监侯略一思索,说道,“当今皇上要过寿辰了,应该是进京拜寿来的。”

“原来是这样。”张玥点了点头,这时身边的马监侯又开始醉言醉语起来。

“张小哥,咱们再去喝点,我还们今天不醉不归。”

张玥与杨监侯摇着头,搀扶他向前走去,可这马监侯的酒疯竟十分厉害,没有几步,用力撒开二人的搀扶,身体一时失去重心,冲到了道路中央,此时从远处一个马队飞驰而来,马监侯的身体向那为首之人的马蹄下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上,张玥心中一急,一个箭步上去将马监侯拉开了一段距离。与此同时那为首骑马人狠狠勒住缰绳,马儿长鸣一声,马蹄高举,停住了前行。

马监侯的酒似乎被吓醒了一些,双眼呆滞地望着骑马之人,杨监侯赶紧上前把马监侯拉到一边。

“哪里来的醉鬼,不要命了吗?”一声雄厚响亮的断喝从旁边另骑马之人口中传出。

张玥抬头细看,只见勒住马蹄之人二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穿着外族的衣饰,麦色的皮肤,高鼻宽额,目光如炬,骑在马上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此时正居高临下的俯视张玥。

而刚才断喝的男子似乎是他的随从,也都穿着外族的服饰,见张玥不语,生气地大声叱呵道,“诶,傻小子,你被吓傻了吗。你们中原人就是胆小,啊哈哈!”

张玥反应过来,见这几个异族人如此猖狂,心中升起一股火,

“这位兄台,在下的朋友醉酒挡了您的去路,的确是他的不是。不过,我大明律法明令,不得在集市人群中策马飞驰。看几位穿着虽非我大明子民,但到了我大明的国土就该守我大明的律法。”说完,张玥双眼从容对视那为首的男子。

那男子旁边的随从举起马鞭似乎要发作,那为首男子却挥手制止了那人,居高临下地盯了张玥片刻,见张玥毫不畏惧的样子,微微眯了眯眼,

“哼,中原人果然牙尖嘴利,善于诡辩。今日就饶过你们。我们走。”

说完,为首那人拨转马头,领着其他人又飞驰而去。

张玥掸了掸马蹄扬起落在身上的灰尘,跟杨监侯说,“这帮外族人到了咱们大明的京城还这么嚣张。”

杨监侯忙压低声音,“张小哥,慎言啊,这个时候,来京的外族人十有八九都是给皇上贺寿的,身份背景都不简单,不可得罪啊。”

张玥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与杨监侯扶着马监侯,送了他回家后,也返回了李府。

张玥回到李府时,李东阳和刘氏还未用晚饭,一直等候着张玥。刘氏见张玥进了饭厅,赶紧催促她净手用饭。

晚饭时,张玥就把今日在集市遇到的事情说给李东阳和刘氏听。李东阳听后,严肃地告诫她们,“皇上寿辰在即,各国权贵纷纷进京为圣上贺寿,如今京城龙蛇混杂,你们以后出门要加倍小心,尤其是你,小五,记住不要惹事。”

“是,相公。”

“知道了,师兄。”

李东阳似乎又想到什么,颇为忧愁的自言自语道,“可恶那奸相万安竟向皇上进言,让太子殿下做大明迎宾使,负责接待外邦来朝使者。需知这迎宾使岂是那么好做的,正所谓众口难调,稍有不慎,就是迎宾使的履职不力。万安想用这招让太子殿下在外邦面前失掉威信。好歹毒啊。”

张玥在李府住了一段时间,知道师兄是在东宫做侍讲官,多少明白师兄是为太子做事。不禁也为这位殿下担心起来,“师兄,那太子殿下接这个活不是很危险吗?”

李东阳看了她一眼,眸中掠过一抹寒光,“哼,殿下高深莫测,岂是平常之人可比。虽说差事难办,但也是向外邦展示殿下才能的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是危机,也是转机。”

张玥听得稀里糊涂,不过她也没深想,朝廷的事可轮不到她来关心。

用过了饭,张玥就告别师兄、嫂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段时间,张玥白日去钦天监,晚上才回来,小通白天就留在了李府。此时见张玥回来,赶紧迎上去,锁好房门,在书案上准备好笔墨纸砚,旁边还放了个火炉。这是张玥每日的习惯,晚上写会字才睡觉。

张玥换了一身宽松的内袍。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唐宋诗话》,左手捏起笔来,抄起了唐诗来,桌子上的宣纸写完一张,便抽出给小通,小通就顺手扔进火炉中烧掉。这已经是张玥多年的习惯了。还初先生不让张玥在外面面前显露她左手的笔迹。所以张玥练字向来是写完就烧。

小通看着宣纸上圆润饱满、神采焕发的字迹,边烧嘴里边嘀咕,“唉,真可惜!小通不懂书法都觉得真心好看,字跟画出来似的。就这么烧了,这要是拿出去卖肯定能卖不少钱的”

张玥停下笔,用笔杆敲了小通脑袋一下,“净胡说,这是师傅的吩咐,必须严守,少废话,赶紧烧。”

火炉里的宣纸被火星燃的打起卷来,宣纸上一个个笔走龙蛇的字迹随着火苗忽明忽暗。

两日后,赶上朝廷官员“休沐”,张玥和李东阳都没有去官署。李东阳见天气晴朗、日照充足,便与刘氏带着二个孩子,叫上张玥,在花园中的小亭子里饮茶聊天晒太阳。

李东阳的长子李兆先特别喜欢张玥,一直蹭在张玥身边玩耍,小儿子李兆同,刚刚学会走路,走的还不稳当,也跟在哥哥身后缠着张玥玩。

刘氏看着二个儿子如此喜欢张玥,笑着说道,“东阳,小五真是有孩子缘呢。不知以后会嫁什么样的人家啊!”

李东阳点了点头,微微笑着,“这孩子,为人率真,心地善良,性情乖巧,日后定是一位好母亲,只是她现在一天天像个男孩子似得,恐怕仍未开窍,都不知什么是男女之情吧?”刘氏笑着附和。

这时,家丁从远处来到李东阳身边耳语几句。李东阳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与家丁匆匆走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故人相见(求推荐)

张玥此时被两个孩子从凉亭里追到草丛中,并没有注意到李东阳离开。两个孩子一刻也不让张玥闲着。张玥与他们玩的兴起,竟然趴在地上,让岁数小的李兆同在她身上骑起马来,与李兆先追逐起来。张玥前面的先儿跑的气喘吁吁,满脸是汗,突然间停住了脚步,好奇地望着张玥身后,张玥颇为好奇,背着同儿,就地转了个身,蓦然抬头,映入一个暗夜星辰般的明亮熟悉的眼眸中,李东阳和一名青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背后,那名男子长身玉立,犹如谪仙下凡,俊美的脸容上带着一丝温暖的笑容。

“如如墨……”张玥结巴起来。

眼前之人正是之前在雾灵山与张玥失散后就杳无音信的纪如墨。

李东阳在旁边轻声咳了一下,“小五,怎可直呼纪公子名讳,之前在雾灵山你应该已经见过了纪公子,还不过来见礼。”

身边的家丁赶过来把张玥身上的小少爷抱了下来,刘氏领着二个孩子随即退去了后宅。

张玥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双手抱拳,向纪如墨施礼道,“小五参见纪公子。”

纪公子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当日在雾灵山匆匆分别,张姑娘,别来无恙吧!”

张玥其实想过会跟纪如墨在京城再次相逢,也在李东阳面前旁敲侧击的打听过纪如墨的消息,但却一无所获。今日在这种场合见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张玥傻傻地回答,“无恙,一点恙都没有。”

纪如墨看着张玥懵懵懂懂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李东阳在旁边愣了片刻,似乎很意外纪如墨竟然知道张玥的女儿身份。他很快恢复正常,极为恭敬的跟纪如墨说道,“纪公子屈尊驾临寒舍,请上书房一坐。”

“东阳,今日天气如此晴朗,就不去书房了,就在那边的凉亭坐一坐吧。”

“好,东阳马上叫人准备。”

几人来到凉亭。李东阳让纪如墨坐在了上首位,他与张玥陪在下首。张玥这才发现纪如墨还带了一个随从来却不是之前的阿敬,这名男子二十出头,高健的身躯挺拔有力,一张俊脸剑眉飞扬鼻梁傲挺,薄唇坚毅,此刻站在纪如墨的身后,目不斜视。张玥好奇道,“这位英武的大哥是谁啊?”

李东阳给张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嘴。纪如墨微微一笑,“这是我的家仆牟斌。”

“哦,如纪公子换随从啦,之前那个挺凶的阿敬不跟你啦?”

“阿敬还跟在我身边,只是今日未随我前来而已。”

“哦,不过这个好像比阿敬还要凶”

“小五,”李东阳打断了张玥。仍是非常恭敬地问道,“小五性格率直,请纪公子万不要见怪。”

“无妨,张姑娘率直可爱,乃是天性使然。”

“是是。”李东阳谦恭的点头。张玥突然觉得师兄这个当世大才子在如墨旁边的气场弱极了,连说话都陪着小心。

张玥突然想起什么,“纪公子,你当日在雾灵山引开贼人后,是如何脱险的?你的伤没事了吧?”

纪如墨的眼膜上染上一层墨色,“那日家里支援之人及时赶到击退贼人,将我救走。当时京城家中有急事,只得匆忙回京,便没有与姑娘会合言明,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我后来看到你留在树干上的字迹,虽说也知道你脱了险,但是还是蛮担心你的,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无大碍了,大夫说刀伤虽然很深,但处理的很及时,所以愈合的很好。还要感谢张姑娘的出手相助。”

“纪公子,您太客气了,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

李东阳在旁边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纪如墨闻言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张姑娘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你离开了玄微书院吗?”

张玥刚要开口,李东阳担心张玥又说出什么不雅的词语,赶紧接过话头,“小五的家人搬到了京城,她被唤回家中,以后也要长期定居京城了。”

纪如墨的眼眸亮了亮,“看来张姑娘已经跟家人团聚了,恭喜!”

张玥摸了摸后脑勺,傻傻地笑着,“是啊,在山上呆了那么多年,日日想着家人,回到了家,却天天听父母在耳边唠叨,又学女红,又学女德。每日烦不胜烦,所以我就跑到师兄家来躲一躲”

李东阳再次打断张玥,“小五,在纪公子面前不要胡说八道”

纪如墨看张玥被师兄说后,吐了吐舌头,转换了话题,“东阳,你今日休沐,我特意拿来近日的一些画作,你是品鉴高手,可要指点一二啊!”

“不敢不敢。”李东阳自谦着。

那随从牟斌从背后拿出一个长方形锦盒,打开锦盒,拿出里面的几幅画作,在桌子上一一摊开,李东阳一幅幅地细细赏看。

张玥跟随在还初先生身边多年,跟着师傅鉴赏过不少古玩字画,此时在旁边也来了兴趣,凑过去也跟着看起来,几幅画中有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画,也有意境深远的山水田园画,更有生动逼真的花鸟。几幅画作布局疏繁得当,行笔秀润缜密,寓雄健于隽秀之中,透出一股潇洒清逸的韵度。

张玥看着纪如墨的画作,心中暗暗赞叹起来纪如墨的画功,张玥的字虽然写的很好,但是画功却是十足的差劲,还初先生在看过张玥的画作后,曾经有过“上天果然是公平的”之类感叹。所以张玥一看到作画作的好的人就钦佩极了,此时她不禁用仰慕的目光向如墨望去。

如墨却似没有注意她的目光似得,正专心的听着李东阳的鉴评,

“公子的画功进步神速,无论是笔法还是意境又精进了许多,几幅画各有千秋,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幅春日游山图,这幅画水墨淋漓,干湿浓淡变化出神入化,洋溢着豪迈、率真之气,让人看去有一种如春雨润花、潇潇洒洒之感”

李东阳评论的很长,张玥听着听着感觉有些无聊了,打了个呵欠。

第三十五章 赏画(三更 求推荐)

纪如墨注意到张玥的样子,笑道,“张姑娘,可否也指点一番。”

李东阳似乎生怕张玥说错话,忙说道,“我这师妹,生性懒惰,于鉴画更是无天分”

张玥听着不高兴了,师兄也太损自己了,打断了李东阳的话,“师兄,你也把我看的太扁了,我画功不行,不代表我赏画也不行啊!”

“这”李东阳使劲向张玥使眼色。

纪如墨笑着说道,“那请张姑娘评说一番吧。”

张玥翻出其中一副人物画作,“我跟师兄的看法不同,我最喜欢是这幅《彭祖戏鬼差》。画中描绘的彭祖形象既慈爱祥和,又不失俏皮可爱。此画引用典故大胆,寓意甚好,若是能送给长者贺寿的话,是极合适的。”

纪如墨的眼眸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黯淡下去。

李东阳听了似乎不以为然,正要说什么。

张玥赶紧接着说道,“师兄,你又要说我胡言乱语了是不是?唉!赏画讲究是“气韵生动”,所谓气韵生动是画作精神意境的流露,“气”是思想观念、感情和想象,“韵”是个性和情调。一幅画只有“气韵生动”,才能焕发出感染人心的力量。而这气韵生动因为每个人经历、学识不同,所以理解和感受又有不同,就像师兄你喜欢那个春日游山图,是因为感受到那幅画的气韵。而我喜欢这幅彭祖戏鬼差,也是感受到这幅画的气韵一样。所以这些画作看似难评优劣,但在每个赏画人的心中却又各有最优。”张玥一番话把李东阳给说愣住了。

“啪———。”纪如墨拍了拍手,“张姑娘说的好!在下佩服。”

李东阳见纪如墨称赞张玥,也不好再说什么。

纪如墨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张玥,“这张画本来我想送与即将过生辰的父亲作为寿礼,可惜画作立意另类,担心父亲不会喜欢。既然张姑娘如此中意这幅《彭祖戏鬼差》,此画就送与姑娘了。”

张玥愣了愣,连连挥手推辞,“这怎么能行,君子不夺人所爱,纪公子的爱作我可不能拿走。”

李东阳也附和着,“是呀,公子的画作珍贵,岂可随意送人。”

纪如墨笑道,

“人生难遇知音,纪某今日遇上懂的纪某画作之人,怎能不以画相报。”

李东阳还要帮张玥推辞,张玥也是真心喜欢这画,她看师兄如此推辞,好像是这画很值钱,师兄怕自己占了人家便宜似的,便开口说道,“要不师兄,这画当我买的吧,这样也不算占纪公子便宜了,那个,我多出点,一百两够不?”

纪如墨和李东阳都愣住了,李东阳反应过来,刚要开口斥责张玥。纪如墨轻笑一声,制止住李东阳,“好!就这么说定了。”

张玥赶紧卷起此画,抱在怀中,“纪公子,画我先拿走了,今日没带银两,改日再给你钱哈。纪公子,你慢慢跟师兄赏画吧,我先告辞了。”说完好像生怕纪如墨反悔似的,抱着画跑了。

李东阳望着像阵风似离开的张玥,哭笑不得。他见张玥走远,赶紧起身恭敬地与纪如墨赔礼道,“殿下,小五她不知您的真实身份,才会如此无礼,臣代她向您请罪!”

纪如墨,或者应该说当朝太子朱佑樘眼含笑意望着张玥离开的背影,对李东阳说道,“东阳,不必介怀,张姑娘是我的朋友。她如此喜欢这幅画,我也很高兴。”

李东阳这才放心,一抬眼正好看见太子正凝视着张玥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李东阳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片刻后,太子转过头来,饱含笑意的脸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静沉稳的神态,他跟李东阳说道,“怀恩传了信来,万安在父皇面前揭发了我擅自离京之事,父皇很生气,是怀恩为我解了围,说我是为贺他老人家寿辰,专门去了雾灵山找还初先生求字才离的京城,方才平息了父皇的怒火。”

太子身后的牟斌愤愤地说道,“万安这个奸贼如此歹毒,之前雾灵山的刺客八成就是他派去的,他三番二次要加害殿下,是何居心。”

李东阳脸色凝重的说道,“恐怕万安后面有人在指使啊。”

牟斌说道,“李大人说的是万贵妃?”

李东阳清楚的看到,在提到万贵妃三个字时,太子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错,要不然万安岂有这么大的狗胆,陷害当朝皇嗣。”

牟斌愤愤地说道,“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她害了纪妃娘娘不够,还要害殿”

“好了,不要说了。”朱佑樘冷冷地打断了牟斌的话语。“给父皇的寿礼既然已经拿到,想必贺寿这一关也能安然度过,目前的情形,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是!”

“是!”牟斌与李东阳纷纷遵命。

李东阳又想起什么似得,“殿下以后有事可通传臣去东宫觐见,您屈尊降临寒舍,东阳心中甚是惶恐不安,生怕您的安全有失。”

朱佑樘淡淡地说道,“无妨,偶尔出来走一走,也很好。”说完,他那双纯净的眸子,宛如幽潭,盯着花园中刚才张玥与二个孩子围着玩耍的那棵大槐树,似乎沉思起来。

那棵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橙色的阳光将薄薄的椭圆型叶片浸染得几乎透明,层次感十分丰富。一阵清风吹过,几片树叶飘然掉落

正当八月的京城格外热闹,当今皇上的寿辰临近,各国使臣进京拜寿的越来越多,街上来往的百姓中总能看到一些穿着外族服装的人。张玥此时也夹杂在街上百姓中,她今日从钦天监回来很早,没有直接回李府,而是去了集市上一家叫真味斋的糕点铺子。张玥来了京城后,吃过一次这家铺子的糕点后就经常来光顾。

铺子的掌柜一见张玥进了铺子,满面笑容的迎了过来,“呦!张公子您来啦!”

张玥说道,“王掌柜,今日还有桂花糕吗?”

王掌柜回道,“有有,张公子您上次跟我说的那个水晶桂花糕的制作方法,我让糕点师傅试做了一些,没想到卖的非常好啊!您也来点尝尝?”

第三十六章 姑娘你上当了

张玥一听非常高兴,那个水晶桂花糕是她在雾灵山上闲来无事,跟大厨房董大娘学的一种糕点,前些日子到这家铺子买桂花糕曾经无意间跟掌柜提起过,想不到,掌柜竟然做出来了,她忙说,“好好!快拿出来,我尝尝?”

王掌柜从食柜中取出几块水晶桂花糕,用油纸包好递给了张玥。这水晶桂花糕做的晶莹剔透,糕点里嵌着几片桂花花瓣,张玥捻起一块放在嘴边,一股桂花的清香迎面扑来,她轻轻咬了一口,香甜可口,点头对王掌柜说道,“不错不错,只听我说一次做法,就能做出这种味道,你们的糕点师傅真是了不起!只是烘烤的火候大了些,想必是师傅初次做,所以经验不够。”

王掌柜满脸堆着笑,“是是,糕点师傅也说火候没控制好,张公子的舌头真是灵啊!”

张玥说道,“王掌柜,今日就要这个水晶桂花糕吧,包上四盒我带走,多少钱?”

王掌柜摇了摇手说道,“这个水晶桂花糕卖的特别好,我感谢张公子还来不及呢,怎能管张公子要钱啊?送您的!”

张玥赶紧推辞,“那怎么行?”

王掌柜小眼睛一转,“您一定得收下,只是张公子以后要是又有了好的糕点配方,最好也能让小店学习一二……嘿嘿!”

张玥心说,这掌柜还挺会做生意,敢情说是看上她的糕点配方了,她笑了笑,“那我就笑纳啦!”

王掌柜给张玥包好了四盒糕点,点头哈腰的把张玥送出了铺子。

张玥提着糕点走在回李府的路上。突然看见前面路边围了一些人,张玥好奇心升起,提着糕点就过去了。扒开人群,就见人群中间,是一个货摊,货摊老板是个中年汉子,正在跟货摊前的一位手拿玉腰带扣的少女争执,那少女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穿着外族的服饰,长得异常靓丽,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睫毛又长又翘,高高的鼻梁下一张朱唇轻启,

“老板,这个玉腰带扣,刚才我问价的时候明明是十两银子,怎么我付钱的时候,你却说是一百两?”

那货摊老板长着一双小眼睛,嘴有点歪,一说话露出嘴里的一口大黄牙,“小姑娘,这玉腰带扣可是东汉时期的古玉,我刚才就说卖一百两,是你没听清啊?”

“你们中原人好狡猾,我不买了。”那外族少女放下玉腰带扣,打算要走。

那大黄牙立即拦住了少女的去路,“姑娘,我这玉腰带扣可是东汉的古玉,许多人抢着要买的,你拿着看了半天,最后说不买,岂不是耽误我卖了。”

那少女闻言气的双颊涨红,“刚才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更不见有人要买这个玉扣,怎么会耽误你卖?”

那大黄牙面露凶相,“今日你是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否则你就别想走。”

大黄牙与那少女僵持在那里,张玥立刻明白那大黄牙打算敲那少女一笔竹杠,心中不平,提着糕点走了过去,

“呦,这是什么古玉,值一百两啊?”

那大黄牙和和少女停止了争执看着走近的这位俊秀美少年,大黄牙歪着嘴说道,“怎么着?我这是东汉的古玉就值一百两!”

“呀!若真是东汉古玉,这姑娘的确应该赔这一百两,可否让我看看啊?”

大黄牙打量了张玥几下,眼睛转了转,把那玉腰扣递给了张玥,

张玥拿起那玉腰扣,在阳光下照了照,翻过来看了一番,用手蹭了蹭,冷笑一声,“卖货老板,你这古玉上面布满气泡、裂痕,用手一蹭,竟掉了一层漆,分明是块破石头,让你涂上油漆,以假充真!你还打算卖人家一百两!真是可笑!大家看一看,这油漆都掉下来了”

张玥说着把腰扣和手上蹭下来的油漆展示给四周围观的百姓。

四周的百姓看了,人群中传出了愤怒的声音,

“果然是假玉!”

“这卖假玉骗这外族小姑娘钱。”

那少女也气急,“你竟然骗我!你这个骗子!”

那大黄牙脸色由白变黄,“哪来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臭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他目露凶光,朝着张玥和那少女围过来。

那少女眼中流露出一丝惧意,向后退了一步,张玥瞅了瞅那个男子,将手里的桂花糕放在地上,挡在了少女前面,笑着说道,“呦,你这个欺压良民的家伙,看来小爷我今天还得教训你一下不可。姑娘你靠点边。”

张玥一个箭步上去,两三下便把这个男子打倒,周围的人和那少女在旁边高声喊好。这个大黄牙爬起来,吐了口吐沫,恶狠狠地说,“你等着!”说完就跑了。

张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起刚才放在地上的桂花糕正要离开,那个少女走了过来,“这位公子请留步!”

张玥楞了一下,转过身,“姑娘,我看你不是中原人士,京城里这种骗子很多,你今后要小心些啊。”

少女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公子,我看你很懂古玉,你现在能不能帮选个古玉,我想送给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我会付你银子的。”

张玥为难了,在书院时,元默喜欢收藏各种玉石,自己那点鉴赏古玉的小伎俩还是跟元默学的,比起行家里手可差远了,这要是看走了眼,岂不是害了人家,忙推脱道,“姑娘,在下也是略知一二,并不内行,你还是另选高人相助吧。”

“那打扰公子了。”那少女失望的转身走了,张玥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忍。也没有多想,提着糕点继续往李府走去,刚走没多远,看到路边的小胡同口有卖糖人的,张玥想着先儿和同儿一定喜欢,她走到路边的胡同口正在选糖人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就见街道上,刚刚被打跑的那个大黄牙带着三个男子朝那少女离去的方向追去。因张玥在胡同叉口所以几人并没有看到张玥。

张玥心说不好,恐怕那个少女有危险,她把桂花糕放在卖糖人的老者摊上,“大爷,这个您先帮我保管,我去去就回,你的糖人我肯定买,回来付钱,你等我回来啦!”

第三十七章 救美(求推荐)

张玥将糕点放在卖糖人老头那里,尾随那几个流氓追去,张玥跟了一会不见几个流氓,正四处张望,就听见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女子的喊叫声,张玥疾步进了巷子,就见那女子被按倒在地上,手脚被几名男子按住,那大黄牙压住少女,已经撕开了少女的衣襟。

张玥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脑子里冲,看见巷子旁边有晾衣服的长竹竿,她拿起竹竿,冲了过去,“住手,你们这帮畜生!”说着竹竿便打了过去。

大黄牙和几名男子见状,纷纷躲闪,但巷子窄小,躲闪不及,张玥的竹竿又专打头、颈、肩等软处和痛处,一会功夫,几个人被张玥用竹竿打得满脸是血,大黄牙等人跪在地上,纷纷求饶,张玥像没听见似得,又打了一阵,见几人已经伤的不轻,才停住手,口中怒斥,“快滚!”几个人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张玥见几人走远,扔掉竹竿。跑过去,脱掉外衫,披在少女身上,然后扶起那少女,唤着,“姑娘,你别害怕,他们都已经跑了。”

少女的眼睛饱含泪水,仍然惊魂不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前襟开敞着,被眼前的男子看到,赶紧惊恐着捂住胸前。

张玥知道少女误会了,扶着少女的肩膀,低声说道,“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其实也是女子。”说着握住少女的手放到自己的怀中。

少女惊讶地抽回了手,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你,也是女子?!”

张玥安抚着她,“是的,所以你不要怕,赶紧把衣服穿好吧。那些人怎么找到你的?”

少女把衣服重新穿好,情绪稳定了很多,答道,“我跟你分开后,又想去一些卖古董的店挑选古玉,那个骗子竟带了几个人追来,将我拖进这个巷子,吓死我了。多亏了你,姑娘,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张玥说道,“我叫张玥,家就住北京,我看你不是中原人士?”

那少女说道,“我叫古丽,是哈密人,这次随父亲进京办事。”

“哦,刚才我就让你赶紧回家,你怎么又自己去找古玉?还是要送给你认为很重要的那个人?”

“嗯,我,我要送给我的心上人,他很喜欢中原文化,尤其喜欢古玉,我从小就喜欢他,却一直不敢说。”

古丽抿了抿嘴唇,坚定的说,“这次父亲说要带我一起来大明,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就是想买一个中原的古玉,等回去我跟他表明心意的时候送给他。”。

张玥看着古丽认真的样子,突然有些感动,这就是爱情吗?让人变得很傻却又很可爱,“你受了惊吓,今天先回住处吧?”

古丽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没有找到古玉。”

张玥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帮你选,不过这几日我真的很忙,十日后的巳时,你在京城东平街的古玩店酿古轩门口等我,这家店我去过一次,有一些真东西,没准我们能碰个好运气找到一块古玉。我倒时候一定准时赴约。”

古丽惊喜的说道,“真的?!你愿意帮我。”

张玥指了指古丽的衣襟,笑着说道,“你都与我坦诚相见了,我不得对你负责任啊,能不帮你吗!”

古丽似懂非懂的说道,“什么坦诚相见?你们汉族人的语言我听不懂,不过,我相信你!”

张玥又嘱咐了古丽几句,张玥本打算送古丽回住处,可古丽婉言谢绝了,二人就此分开。张玥回到之前那个卖糖人胡同口,取回桂花糕,见那卖糖人的老者一直在等他回来,心中有些感动,便买下了老人剩下的几个糖人。特地多给了卖糖人老者一些钱,老人千恩万谢离去了。

张玥回到李府时,天色已经有些见暗了,李府门前停靠了一个马车,看马车装饰颇为华贵。张玥心想,看来师兄又有客人来访。张玥未及多想,刚进大门,迎面走来几人,走近一看,竟是李东阳伴着纪如墨出来了,后面跟着随从。张玥兴奋的喊道,“纪公子,你又来找师兄鉴赏画啊?。”

纪如墨停住脚步,眼眸中快速地掠过一丝喜悦,朝着张玥点点头说道,“今日有些事与东阳商议,听东阳说,小五不在府上,还以为今日无缘相见。”

李东阳看着张玥浑身灰突突地,皱了皱眉,“小五,你今日跑哪里去了?怎么弄得灰头土脸?”

“师兄,今天的故事可精彩了,我在街上遇到流氓欺负良家少女,于是我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李东阳惊道,“你跟别人打架了?!”

张玥解释道,“师兄不出手不行啊,那流氓太欺负人!”

李东阳无奈的摇了摇头。

张玥见纪如墨好笑地望着自己,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如墨,上次买你的画,我还没给你钱,最近没回家,手里没有这么多钱,这个是京城真味斋送我的新式糕点——水晶桂花糕,用的是我给他们的配方,送给你两盒,作为欠钱的利息吧。”

纪如墨后面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家公子的画作价值千金,你几盒破糕点,就当利息啊!哼!”

张玥循声一看,纪如墨身后竟站着的人是他在书院的随从萧敬,“你不是之前陪如墨去书院的阿敬吗?好久不见啊!上次你没来,是那个牟斌来的,我还以为你的饭碗砸了被辞退了呢?”

“你——”萧敬气的脸都绿了。

“阿敬!”纪如墨制止住萧敬。

“小五,怎么对萧公萧爷说话!如此无礼!”李东阳也轻轻呵斥了张玥一声。

纪如墨看着张玥手中的糕点,“那就多谢小五了。”张玥赶紧递过去。纪如墨接过来转身交给了萧敬,纪如墨转身对李东阳说道,“东阳,今日便不叨扰了。”

李东阳躬身施礼,“送纪公子。”

纪如墨微微点了点头,带着萧敬出府坐上马车离开了。

张玥看着马车的背影,和李东阳谦卑的样子,好奇的问道,“师兄,如墨到底是什么世家公子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低声下气的。有损咱们京城才子的威名啊!”

李东阳用手轻拍了一下张玥的脑袋,“你呀,一天口不择言,不该问的不要问,快进去吧,你嫂子等你吃饭呢。”说完,率先进府了。张玥摸了摸头,心中揣着对如墨身份的几分疑惑,也随着师兄也进了府里。

远处落日的余辉映红天空中的云彩,织成了美丽的锦缎,装扮着天空和大地。

第三十八章 撞破

钦天监的监侯们这几日叫苦不迭,周洪谟大人在最近一次察看地动仪的组装情况时,因进展过慢生了气,要求全部监侯和工匠停止休沐,加班加点,月底前必须完成组装并完成第一次测试。

张玥作为主要负责人被郑监正天天催促。没办法,只好跟李东阳说明情况,抱着行李搬到钦天监里郑监正给她准备的休息房间住几日。

她本想留小通在李府,不想小通那丫头非得要跟张玥一起去钦天监,好照顾她的日常生活。张玥坳不过,只好让她以家仆身份随自己一起住进钦天监。

张玥和杨、马两位监侯连着赶了好几日的工期。连日来的加班取得了成效,地动仪的大部分组装都已经完成了。

这日,张玥像往常一样跟杨、马两位在观星阁干活,杨监侯安装几个小部件,张玥则拿着图纸和马监侯一件一件的核对器件的连接情况。主薄厅的王主薄匆匆而来,在厅内大声宣布,

“刚接到礼部传令,太子殿下今日要巡查钦天监,郑监正有令,今日官署内各种维修工程暂停,值班官吏休沐一天,每个厅内只留值班司历和监侯各一名。”

张玥心中一阵雀跃,太好了今日可以休息了。这时王主薄走到张玥三人面前,幽幽的撂下一句话,“郑大人特别叮嘱了,地动仪的组装人员不得休沐,一切如常。”

说完,王主薄颇同情的看了看满脸是汗的三人,默默地出去了。

张玥跺了跺脚,“哼,监正真是疯了!这几日都累死人了。”

杨监侯拍了拍张玥的肩膀,“张老弟,别埋怨了,郑大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周大人催的紧,连太子殿下巡视钦天监这样的重要日子,他都不愿意停工,就知道周大人多重视这个项目啊!快干活吧。”

马监侯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附和道,“就是就是,快干活吧!早点结束也好早交工。”

张玥只好继续干活,心中暗自腹诽周洪谟,想着等她给舅母写信时,一定要大大地告这个周洪谟一状。给她找个苦差事不说,还每日弄得像劳工似得不停干活。

临近晌午的时候,马监侯看了眼旁边的刻漏,跟其他二人说道,“快晌午了,咱们歇一歇,去用午饭吧?”

张玥当即举手赞成。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歇着脚呢,观星阁的外面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有人高声喊道,“太子殿下驾临观星阁!所有人跪迎。”,门的方向呼呼啦啦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红色的身影进来了。张玥正瞭望着,杨监侯最先反应过来,拉了张玥一把,就顺势跪了下来,张玥和马监侯也跟着跪了下来低着头。这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玥率先听到了郑监正的声音,“殿下,这边请,这是浑天仪,中间的铜球上刻有二十八宿,铜球下面是两级漏壶,以漏壶流水控制浑象,每日当值的五官灵台郎和司历都会记下当日的天象变化,占卜吉凶……”

郑监正还在不停的介绍,“殿下,这边请。”

张玥看到好多双靴子出现在眼前,其中一双皁皮靴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四爪金龙。

“这是礼部尚书周洪谟大人最新设计的测量山川地理的仪器,还在建造中,尚未成型,这些跪着的是此仪器的建造匠官,为了赶进度,他们已经昼夜不分地工作好些时日了。”

“诸位为朝廷劳心费力,不必跪着了,都起来吧。”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为什么,张玥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郑监正赶紧说道,“殿下开恩了,不让你们跪迎了,赶紧起身吧!”

张玥正跪的膝盖生疼,听到可以不用继续跪了,蹭的一下第一个就站了起来,瞬时,在场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其中一道视线尤其灼热,张玥顺着这道视线望去,当她看清这道视线主人的脸时,张玥真真地傻愣住了,这是一张让张玥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俊美的脸蛋与温柔宁静的眼眸,依旧如谪仙下凡一般,陌生的是此人此时竟头戴翼善冠,身着红色的窄袖圆领长袍,胸背与两肩处各饰四爪蟠龙图案,腰间系着八宝玉带。他望向张玥的眼眸一瞬间掠过震惊、喜悦和疑惑的复杂情绪,随即眸光恢复平静。

“如。”张玥痴傻着几乎要唤出纪如墨的名讳,突然醒悟过来猛然低下头,自己再笨此时也清楚了纪如墨的真实身份了,如今最正确做法的就是沉默装傻。

郑监正谄媚的声音又出现了,“殿下,观星阁的仪器就这么多,旁边的天象馆还有水运仪象台,设计巧妙,臣请殿下移步天象馆。”

张玥低着头,看见眼前的那双绣着四爪金龙的皁皮靴的主人缓步离开了,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刚才还一群人的观星阁,就剩下张玥、杨、马三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中发生,张玥感觉自己如在梦中一般,马监侯见张玥仍然站在那里发呆,过来拍了张玥肩膀一下,取笑道,“张老弟,还发呆呢,嘿嘿,被太子殿下的龙威镇住啦?”

张玥醒悟过来,嘴上与杨、马二人打着哈哈,心中百般思绪全部涌入脑中,最后汇成一个念头——如墨他竟是当朝太子对了,三师兄好像是东宫太子的属官,他们这么熟,师兄对如墨又恭敬异常。张玥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当夜,张玥没有留宿在钦天监,回了李府,刘氏见她回来很高兴,她特地让厨房多做了几个张玥爱吃的菜肴。张玥怀有心事,并未多吃。晚饭时,面对李东阳几次欲言又止终没有问出口。晚饭后,张玥在屋内徘徊,最后下定决心去了李东阳的书房,一般晚饭后,李东阳都要在书房独处一段时间。

张玥进入李东阳书房时,李正在看书,见张玥进来,放下手上的书,招呼张玥坐下,未待张玥开口,李问道,“说吧,想跟我说什么事?”

张玥低声说道,“师兄,如墨他地……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李东阳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张玥,过了半晌,说道,“小五,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第三十九章 李东阳生日

张玥猛一抬头,“师兄,你猜到我想问什么了?”

李东阳从容的说道,“我今日听牟斌说起太子殿下巡查了钦天监,而你回来又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晚饭时几次欲言又止,便猜到你知晓了殿下的真实身份。”

“师兄,如墨他真是当朝太子!他他为何要一直瞒着我呢!”

李东阳看着张玥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小五,殿下是何其聪明睿智之人,他这么做,想必是不想让太子这个身份成为你们交朋友的阻隔吧。”

张玥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情绪低落的说道,“师傅早就跟我说过,如墨的背景不简单,让我不要与此人有瓜葛,元默也如是说,我之前还不以为意,认为如墨纪公子他最多也就是官宦子弟,能有多深的背景,不想竟是皇室中人,还是当朝太子这么显贵。如此看来,难道师傅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李东阳微微抬了抬头,双眼深邃,说道,“老师他老人家高深莫测,试问世间何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呢。此事他必然是知晓的。”

“那如今我知道了如墨那个纪公子是当朝太子,与我身份如此悬殊,我是不是应该听师傅的不要跟太子做朋友了呢?”

李东阳抿了抿唇,轻叹了口气,温柔地看着张玥,“小五,师兄没办法帮你做决定,虽然老师有过劝告,但是否与此人继续做朋友,这个人值不值得做你的朋友,还是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

张玥喃喃的说,“如墨的人当然是极好的,可可我得听师傅的啊”

李东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他看着张玥若有所失地离开了书房,默默地叹了口气。

地动仪终于全部安装完毕了,周洪谟听到这个消息,即刻来了钦天监验看成果,周尚书高兴的不得了,当众宣布地动仪正式进入测试阶段,相关人员也可以不必再那么辛苦加班赶工了。杨、马等众人都欢呼雀跃,纷纷搬回了家中居住,张玥却没有搬回李府,更没有搬回张宅自己的家,而是继续和小通住在了钦天监给的官舍。

张玥倒不是已经下了决心与纪如墨不再交往,是她自己也没想好,就是因为没想好怎么办,她不知道回李府碰到纪如墨该怎么面对。所以她干脆暂时留在钦天监。李东阳和刘氏差了家丁过来叫她回去,都被张玥找借口推辞了。

钦天监不似之前赶工期时的热闹,冷冷清清的,张玥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日,张玥正在钦天监自己的官舍中用砂锅煮东西吃,李府的刘氏又派了家丁过来。

张玥让人进了屋,那家丁是李东阳的贴身小厮叫李三,他见到张玥满脸笑容的说道,“小五爷,我们大人今日生辰,夫人特意让我通知您晚上回府一起用饭。”

张玥拍了一下脑袋,才想到今日是师兄的生日,自己都给忘了,赶紧说道,“好啊,晚上都是府中的人吗?”

李三说道,“嗯,都是府中人,哦,对了,除了与大人常来往的纪如墨公子以外。听夫人说就是因为纪公子也参加,所以今晚的膳食规格特别高。后厨都忙坏了。”

“诶,我突然想起今天监正大人给我安排了重要的任务,恐怕晚上不能回去了,那个回头我再跟师兄赔罪。”

李三愣了一下,像突然想起什么,喃喃的说道,“哦,那可惜了,夫人今晚做了佛跳墙,据说是用文火足足炖了8个时辰,加足了材料,夫人还亲自掌勺做了鸭舌烩金羹、八宝桂鱼”

“哦……,监正交托的公事固然要紧,但也不及师兄的生辰重要,那个,我晚上一定参加家宴。只是可能会稍微晚去一会儿,请转告师兄,不必等我。那个嫂夫人的菜肴与我留一些便可。”

李三心中暗想,他家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教他如此叙说,张公子果然答应回府吃饭,“是,那小人先去回禀大人了。”

那家丁走后,张玥暗自盘算着,晚上这么多美食,机会实在难得,她虽然暂时不敢见某人,但是只要晚些回去,那人作为客人肯定早已离席,一定不会撞上。张玥就此打定主意。

今日的李府特别喜气洋洋,因为是主人李东阳三十五岁生辰,夫人刘氏在宴席上准备了许多美味的佳肴,但是李东阳却不敢开怀大笑,因为今日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正坐在宴席的最尊位——当朝太子殿下朱佑樘。

朱佑樘今日纡尊降贵参加东宫属臣的寿宴,虽着的是便衣,只带了牟斌一人,却也是对臣下极大的荣宠,李东阳自然感动非常,当着家眷下人在场又不便透露朱佑樘的真实身份,只好多次向朱佑樘敬酒,朱佑樘每次都是来者不拒,却也是浅尝辄止,席上颇为祥和。不过李东阳总觉得朱佑樘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酒宴已经到了后期,席间的人几乎都不怎么动筷了,未散席的原因,只是因为朱佑樘没有动。

刘氏并不知为何丈夫这么尊敬那位“纪公子”,又不敢私自散去,只好找些话题,“东阳,戌时都要过了,小五怎么还没回来?你今日不是差了人去通知她了吗?”

朱佑樘听到小五的名字,俊美的眉目微微抬起,李东阳回道,“不错,李三回报说,小五答应了,但官署有事可能要晚些回来。”

刘氏说道,“那官署的差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要加班吗?这活计太辛苦些了,我都跟着心疼,你这做师兄的也不帮帮她,小五到底是女孩子,将来要嫁人的,这活计差不多就不要让她做下去了。”

朱佑樘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李东阳撇了一眼朱佑樘,“嗯,我自有分寸。”然后他给刘氏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言。刘氏领会后立刻闭嘴不言了。

此时朱佑樘缓慢地说道,“东阳,天色已晚,大家都已尽兴,我也不便再叨扰了。”说完,慢慢的站起身来,

李东阳马上站了起来,恭声说道,“是,东阳送纪公子。”

朱佑樘点了点头,在牟斌和李东阳的陪同下,向府外走去。

三人走到府门口时,正撞上一个从府外匆匆而来之人,那人跌跌撞撞进了府门见到三人,一双灵动美丽的大眼睛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朱佑樘身上,愣在那里,一时无语。

来人正是张玥,李东阳见张玥直勾勾的望着朱佑樘发愣,而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朱佑樘此时的脸色似乎焕发了些神采,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上李的心中,一个想法竟然飞快地掠过李的脑海,他稳了稳心神,“小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张玥正看着朱佑樘发着愣,被师兄一问,赶紧收回视线,扭过头,“对不起,师兄,今日钦天监临时有了差事,所以回来晚了,不过,你的生日我没有忘,”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紫砂壶,递给了李东阳,“给你,生日礼物。你最喜欢的方形壶。”

李东阳颇为意外的接过紫砂壶,这个师妹看似糊涂,实际最为贴心,心中一暖的,“嗯——你还不快给太——咳!纪公子见礼?”

张玥低着头,少有的行了作揖礼,这个礼足足弯了近九十度的腰,“小五参见纪公子。”

张玥感觉一股灼灼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自己,朱佑樘看着张玥如此正式的施礼,沉默了半响,低声说了一句,“不必多礼。”张玥没有抬头,直起身来,退到一侧对李东阳说,“师兄,我去后面找嫂子了。”

说完不等李东阳说话,看都没看其他人,就一溜小跑进了府内。

到了后宅子找到刘氏,刘氏把给张玥留的美食挑张玥爱吃的端了出来,以往刘氏做了有好吃的东西,张玥都是兴高采烈的聊天,今日吃着食物的时候出奇的沉默,刘氏还以为是在钦天监干活累着了,使劲给张玥夹菜。一会功夫,李东阳送了宾客回来,并未说什么,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张玥一眼。当夜,张玥住在了李府。

第四十章 古玉

隔日,正是张玥与那外族女子古丽相约帮她买古玉的日子,张玥早与钦天监请好了假,清晨早早的出了门,到了二人约好的地方——京城最大的古玩店酿古轩。

张玥到酿古轩的时候,古丽似乎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多时,她今日带了几个男随从,想是上次出门遇险受了惊吓。

古丽看到张玥,兴奋地迎了过来,“张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

张玥笑道,“当然了,我说话可是一言九鼎的。”

古丽皱了皱眉,“什么鼎,我只要古玉就好了。不需要鼎的。”

张玥无奈的笑道,“呵呵,古丽,你可真逗,诶,今日你不是自己出来啊?”

古丽说道,“是的,之前出来遇到危险,我阿爹说什么不让我自己出来,派了护卫保护我。”

张玥扫了一样古丽身后的几个男子,均是外族服饰,身材高大健硕,一看身手就不错,心中暗想,看来这个古丽背景也是不简单的。

张玥与古丽进了酿古轩。里面陈列了许多古玩字画,琳琅满目,让人看花了眼,张玥转了半天,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个玉扣,张玥的眼前一亮,让掌柜从柜中取出,拿在手中细看,竟是一块成色极好的古平安玉扣。

她对旁边古丽点了点头,低声附耳与她说道,“古丽,这块古玉成色非常不错,你送你那心上人平安玉扣,既保平安又表心意,我认为是极好的。”

古丽接过,看了看,也表示很满意,张玥问了那掌柜,“掌柜,这玉扣什么价钱?”

掌柜笑着答道,“这位公子的眼光是极好的,这个是如假包换的古玉,小店昨天才上的新货,您要是诚心买,不二价,八百两您拿走。”

古丽刚要拿钱,张玥暗中拦住她,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掌柜,八百两有些贵吧,这块古玉扣的成色虽然不错,但是这种大小的古玉并不罕见,不应该这么贵吧?”

掌柜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张玥几下,随即陪笑道,“公子是行家啊,这样吧,今日小老儿还未开张,就六百两卖你了,你要是买了就买,不买就算了。”

张玥暗暗地向古丽点了点头。古丽正要拿钱答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雄厚又透着霸气的声音,“这块玉扣,我要了。”

张玥循声望去,见酿古轩进来了几个外族服装的男子。待几名男子走近后,张玥定睛一瞧,这为首的男子竟是前些日子在大街上骑马险些撞了马监侯的那个英俊男子。张玥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这位兄台,你说什么?”

那男子似乎也认出了张玥是那日在大街顶撞他之人,茶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倨傲的神情立刻带了几分玩味,慢慢滴说道,我说,“这个玉扣是我的了。”

张玥冷笑道,“这位兄台真会开玩笑,这个玉扣乃是我朋友先看上的,怎么便成了你的。”

那男子的身子微微向张玥前倾,问那个掌柜,“掌柜,他们付了银子吗?”

那掌柜回道,“还没有。”

“好,自古货物都是价高者得,我出一千两买下。”

张玥觉得掌柜得眼睛开始放光,

忙说,“掌柜,我们可是刚说好了的。”

掌柜颇为难得说,“这位公子,你们尚未付银子,而且这位客官出的钱比你们价高。小老儿开店做生意,自然要卖与他了。”

古丽在旁边着了急,“我出二千两,你卖给我吧。”

那名男子看都没看古丽,“五千两。”

古丽一时也噎住了。掌柜兴奋地要跳了起来,“好好,客官,五千两,我马上包给您。”

张玥像看傻子似得望向那男子,“这位兄台,这样就没意思了吧,你是外族人可能不知道,这块虽然是古玉,却不值这么高得价钱的。你买亏了。”

男子撇了眼张玥,“我并不是因为他是古玉才买,我要它因为它是我喜欢的平安玉扣。”

张玥忙说,“平安玉扣京城还有许多别的款式,可古玉却不好再寻,这位兄台可否把此玉让与我的朋友。我朋友有很重要的用处。”

这个男子打量了张玥一番,说道,“那日在大街上你牙尖嘴利的挺能说,这样吧,只要你能说出平安扣的三个寓意,我就考虑让给你。”

张玥略一思索,从容说道,“想不到你一个外族人竟然知道这平安玉扣的三层寓意,好吧,你要说话算话。平安玉扣也称怀古、罗汉眼,它第一层含义也是最基本的字面意思即是可祛邪免灾,保出入平安。其二是平安扣外圈是圆的,象征着辽阔天地混沌;内圈也是圆的,象征人们内心的平宁安远。第三层含义是作为情人间互赠之物,有表白爱情之深意识。”

张玥说话,那名男子心中涌上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勾起了心中某处的回忆,颇有一些伤感,略顿了片刻,缓缓地说出,“玉扣归你们了。”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张玥颇为惊奇那男子竟然轻易将古玉让出,旁边的古丽却是开心极了,赶紧与掌柜付了银子,欢天喜地的接过包好的平安玉扣。转身跟张玥说道,

“太好了,张玥,终于买到古玉了,我要好好谢谢你,走,我请你去吃你们中原的美食。”说着拉着张玥就往外走。

古丽的声音比较大,那男子本来已经离开,走到了门口,听到了古丽喊张玥的名字,浑身剧烈一震,猛地转过身形,双眼如鹰眼般紧紧盯着张玥,似乎在找寻什么回忆般,他向前冲了几步,拦住张玥几人的去路。

张玥与古丽正高兴的向外走着,突然那外族男子冲过来拦住了去路,吓的二人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古丽后面的几个随从警觉的挡在二人的身前,那男子看都不看那几个随从,眼光只落在张玥身上,

张玥心说,这人不是又要抢古玉吧?说道,“你你不能反悔啊,难道还要抢这古玉不可?”

那男子竟答非所问,急切地问道,“她刚才唤你张玥?”

张玥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男子的眼睛亮了亮,又灭了下去,沮丧的说,“不,不是你——你是男的。”

张玥感觉这个外族男子简直莫名其妙,颇为不满地说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说完拉着古丽越过那男子,离开了酿古斋,只留那名男子仍然傻傻的呆着原地。

张玥与古丽出了酿古斋,很快就忘了之前那个奇怪的男子,古丽一时兴奋,竟牵起了张玥的手一起走在街上,张玥今日一身男装打扮,俊秀倜傥,玉树临风,而古丽本就明艳动人,有着外族女子独有的性感娇媚,二人结伴而行,又如此亲密,引来了不少行人的注目和赞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张玥总是觉得一路上有一道恶毒的目光在身后盯着她,让她非常不舒服。

古丽热情地要请张玥吃饭,可张玥看时候不早,今日又只向监正请了半日的假,便推辞了,张玥告诉古丽,自己如今化名张小五,女扮男装在钦天监当差,以后古丽有事找她,就去钦天监找她。二人颇为不舍的分手了。

张玥自顾的回了钦天监。一路上,张玥始终觉得有道视线若隐若现的盯着她,四周查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好自嘲太过敏感。

第四十一章 烤鸭 (求推荐)

钦天监地动仪最近的测试效果非常不错,现在只差没有正式应用的经历了。所以张玥最近都闲的很。

有时与杨、马两位监侯在官署内喝茶聊天,有时大白天干脆就躲在官舍睡大觉,郑监正对张玥睁只眼闭只眼,偶尔看到了,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说几句。张玥也不当回事,这中间她一次李府再没回过。

这日,张玥正在闲着无聊,在官舍内饮茶,李东阳贴身小厮李三找到了张玥,张玥忙问道,“李三,你怎么过来了?”

李三陪着笑,“小的见过小五爷,大人说前段时间您衙门里的差事太辛苦,今晚要犒劳小五爷,要在云鼎天请您吃饭呢?”

张玥一听乐了,“真的?!”

李三忙说,“真的呀,大人让小的来通知您,今晚酉时到云鼎天的闲云雅间相聚,大人特意叮嘱了,您可不能再迟到了,云鼎天那地方去的晚了,好吃喝都不剩了啊!”

张玥拍着胸脯说道,“不会晚,我一定准时到。”

李三说道,“那小的先告辞了。”

张玥点了点头。李三转身离去了。张玥心中却乐开了花,这云鼎天酒楼可是京城乃至整个北方最有名的酒楼,那里不但食物制作精致美味,秘酿的“七步仙”更是独步天下,她在雾灵山从元默那里有幸喝到过云鼎天酿造的五十年的“七步仙”,味道至今难忘。

不过那里的饭菜却是极贵的,一顿饭的花费保守估计也得花掉李东阳一个月的俸禄。所以出入云鼎天饭庄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豪绅巨富。李东阳今日如此大方,张玥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未曾多想,只是想着晚上得重重的宰师兄一顿饭。

申时刚过,张玥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在街上逛逛转转,酉时一到,她的腿准时迈进了云鼎天酒楼的大门。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她来到闲云雅间门口,小二自行退下。

张玥兴奋的推开了门,这闲云雅间非常宽敞,中间放有一个圆桌,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味的菜肴,还有一小坛酒,酒塞已经打开,七步香的酒香弥漫满屋,混着菜香让人不禁食指大动。此时屋内的圆桌旁正端坐一人。

“师兄,我今日准时吧?你得多让我喝”在看清屋内之人后,张玥的后半句话活生生地噎在喉咙里。

端坐桌旁的眉目俊秀的白衣男子,并不是李东阳,而是当朝太子朱佑樘。

朱佑樘似乎丝毫不意外张玥进来,正饶有兴致的望着张玥,

“怎么是你?我走错房间了?”张玥退了一步,看房门上的字没错啊。

朱佑樘睫毛轻轻翘了一下,启唇笑道,“小五爷,你没有走错。东阳与你约的就是这间。”

张玥疑惑更盛,“那我师兄呢?怎么是你?”

朱佑樘的眼眸闪了闪,“东阳今日有事不来了,今晚就由我请小五爷吃饭吧。”

张玥犹豫起来,“那个不用了,师兄没来,我也不吃了吧,先行告辞了。”说着刚转身要走。

背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原来自诩有情有义的小五爷,也是以身份看人的。”

张玥回过身来,皱起眉头,“谁说的?!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朱佑樘盯住张玥的眼睛,“那为什么小五在知道在下真实身份后,连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吃呢?”

张玥心下一横,来都来了,美食当前,也不能空着肚子回去,顺势拉了把椅子,坐在离朱佑樘最远的位置,“吃呗,谁说不能吃啊。”

说着拿起筷子,正打算大吃一顿,一打眼竟看到菜肴中醒目的一道菜——烤鸭。张玥愣了一愣,目光看向朱佑樘。

朱佑樘像是明白她想什么似得,“在雾灵山的山洞里,我答应你要请你吃京城的烤鸭快吃吧。”说着亲手夹了一块鸭腿肉放到张玥的碗碟中。

张玥感觉自己的心最软的地方像被轻轻地挠了一下,有些不适却很舒服,原来他都记得。张玥未敢搭茬,只是埋头吃下鸭肉,味道很香,可是吃到张玥嘴里竟有些许苦涩的味道,

“我回京后,经常想起在书院跟你一起经历的事情,修木头牛,抓采花贼,喝茶品人生,深夜煮面吃,逃避黑衣人的追杀,还有在山洞避难在山洞时,我清楚的记得你说的话——我们是朋友。”朱佑樘的清澈的眼眸闪烁着。

张玥停了手中筷子,垂下眉头,低声回应,“当时的确是朋友,因为那时还不知你是当朝太子若不是那日在钦天监无意间被我撞破,想必现在的我仍被你蒙在鼓里吧?”,

朱佑樘眼眸中流露出几多无奈,轻轻叹出一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太子又如何?不过是另一个称谓而已,在太子与纪如墨这两个身份中,若能只选其一,我宁愿继续做纪如墨。”朱佑樘的眼眸微微蒙上一层淡淡的墨色。

张玥惊讶地看着朱佑樘,“怎么会?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你竟愿意宁可不当身份显贵的太子,也要做无权无势的纪如墨?”

朱佑樘眼神笃定地说,“不错。”

“为什么?”

朱佑樘嘴角微微上扬,颇有些调侃意味的说道,“因为纪如墨,最起码还就能继续与你做朋友呀!”

啪的一声,张玥手边的酒杯碰倒了,酒一下子洒了出来,张玥赶紧站起身来,扶起酒杯,用手掸掉溅在身上的酒。

朱佑樘看着张玥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愉悦起来,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张玥。

张玥想都没想接过手帕,擦干身上的酒水,又随手还给朱佑樘,“谢谢你啊,如墨,你看这多贵的酒啊,一口没喝,唉!全洒了身上了,你说”张玥顿住了话语,她刚才叫朱佑樘什么来着?

张玥抬起头看向朱佑樘,他那黑亮的眼眸涌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此刻正温柔的注视着她。

张玥抿了抿嘴,有些尴尬的坐了下来。

“好久没有听到你叫我如墨了,小五。”朱佑樘话语轻轻在耳边响起,一声小五唤出,张玥感觉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山洞那夜的情景。

“可是我们现在还可以做朋友吗?”张玥的眼神充满了迷惘。

“当然可以,小五,无论我们的身份如何变换,你在我心中,始终是那个玄微书院单纯善良又有正义感的张小五。你明白吗?”朱佑樘语气坚定的说道。

张玥感觉心里暖暖地,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嗯。”

朱佑樘眸光一闪,“那我在你心中呢?”

张玥想了想,人家朱佑樘贵了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嫌弃自己,愿真心做自己朋友,自己又顾虑那多做什么?便暂时一股脑地把师傅和元默的叮嘱抛到脑后,郑重的说道,

“如墨也好,太子也好,我都不管了,我现在只记得,你是曾经与我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朋友纪如墨就行了。”

“好朋友?!”

“对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跟东阳师兄、元默他们一样,在我心中也是很重要的。况且你还是我的债主,我还欠着你的画钱呢。”张玥真诚的眨了眨眼睛。

朱佑樘的眼眸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随即恢复平常。笑道,“好,那么,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可以继续吃烤鸭,喝酒吗?”

张玥笑着说,“当然了,我都快饿死了,你不知道,自从在遵化被那个坏蛋万超饿过之后,我最怕挨饿了。今天知道师兄要请我在云鼎天吃饭,中午特意没吃饱,就为了晚上多吃些。刚才进来被如墨你吓了一跳,都忘了肚子饿的事了?对了,纪如墨是你的假名吧?我以后是不是也要跟师兄一起叫你太子殿下啊”

朱佑樘说道,“我的名字叫朱佑樘,这个名字是我五岁那年父皇御赐的名字,在那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只有母亲给我起的乳名叫墨儿,我母亲姓纪,所以纪如墨这个名字也并非完全是假名。在无外人时,你唤我佑樘,或唤我如墨都无妨。”

张玥心中好奇,这皇家子弟都这么晚才起名字的,她也未及多想,傻傻的笑道,“哦,我明白,我也好几个名字的,张小五,张玥,我还是唤你如墨吧,叫习惯了。”

朱佑樘的眼睛亮晶晶地,笑了起来,“呵!好。”

张玥傻傻的也跟着笑了,二人边吃边聊。张玥本就饿了,如今困扰多日的心事一扫而空,食欲更是大盛,一口酒,一口菜,放开肚皮吃着,朱佑樘倒是没有吃多少菜,只是少量的陪着张玥喝了一点酒,在旁边不时地给张玥布菜,看着张玥吃的很香的样子,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笑意。

窗外的夕阳投射进一缕金色的光芒,照映在二位俊美少年笑逐颜开的脸上,一位笑的温文优雅,一位笑的开朗明媚,定格成一幅令人难忘的画面。

第四十二章 再着女装

初秋的夜晚,风轻露白,月明星稀,空气里缓缓流动着的清爽将白日里的炙热一扫而光。

这个时辰的街道上与往日一样行人已不多了,二名俊美少年在街上从容行走,引的偶尔过往的行人纷纷注目。二人的脸上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行人的目光似得,谈笑自如。

“如墨,其实你不必送我回钦天监的。我自己认得路的。”

说话的人正是张玥,晚饭时,张玥在云鼎天饮了有小半坛的酒,此时脚下的步伐略显虚浮。她旁边并排行走的是太子朱佑樘。

“你今夜饮了不少酒,还是要把你送回钦天监,我才放心。”

“没事没事的,这点酒还难不倒我。”

“嗯嗯,难不倒你。”朱佑樘轻笑一声,似乎想起什么,“小五,你如何在钦天监做了监侯,是东阳保荐的你吗?”

张玥微皱了皱眉头,“钦天监的差事跟师兄无关,我师兄明知我是女子,怎可能还让我去当官,是我舅母的师兄,礼部的周洪谟大人,是他让我留在钦天监帮他做一件差事。”

朱佑樘的眼眸微闪,“是他!”

张玥见朱佑樘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如墨,你认识周师伯?哦,对了,你是当朝太子,周师伯是朝中大官,你们必然是熟悉的。”

朱佑樘摇了摇头,“我与周大人并不熟识,朝中盛传这位周大人的脾气有一点怪。不过他平时处理政务年富力强,能力非常人能及。皇上很信任他。”

张玥莞尔一笑,“如墨,你说话太客气了,他的脾气何止有点怪,那是非常、特殊、无人能及的怪。这次我答应他做这个差事,完全是看了舅母的面子,这差事一结束,我就辞了这个差事,回家去做老百姓。”

朱佑樘看着张玥吐槽周洪谟的样子,感觉既可爱又好笑,“你倒是淡泊名利。不过周大人心气极高,他亲自请你做差事,看来你的技艺也是非凡啊?呵!差点忘了,你做的木头牛在赵家村可是广受欢迎啊!”

张玥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哪有那么厉害?就是略懂一点而已,略略懂啦”

朱佑樘停住脚步,眼眸金华流光,仿佛夜空中的星,浅浅呈辉,清芒出锋,“小五,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意外,让人意想不到?”

张玥笑道,“没有啦,我别的也不会什么啦。”说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朱佑樘望着张玥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脚下的步伐也随着加快,追上了张玥。

二人终于走到了钦天监的门口,张玥回过身,“如墨,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你早些回去吧。”

朱佑樘微笑着点了点头,“快进去吧。”

“嗯!好。”张玥刚要进门,突然想起一事,转过身来,“如墨,以后我若要像今日这样与你喝酒聊天,如何找你呀?”

朱佑樘眸光闪过一丝喜悦,略一思索,“你若想找我,可以让东阳转告我,也可以直接来东宫找我。”

“好!”张玥爽快的答了一声,挥了挥手,转身进了钦天监。

朱佑樘望着张玥的背影消失在钦天监的门内,方才转身离开了。

二个人都离开后,从钦天监大门旁边的草丛中,跳出来了一伙人。为首的两个男子,一胖一瘦。胖的那个穿着深绿色长衫,身材矮小,一张肥肉横生的脸上长满了麻子。瘦的那个肤色白皙,五官尚算端正,穿着黑色长衫,两只眼睛盯着朱佑樘的背影透出一股阴狠劲。

那胖的男子恶狠狠地朝钦天监方向吐了口吐沫,转身跟瘦男子用尖细的嗓音说道,“通弟,刚才你怎么拦着我,不让我出来报仇雪恨。”

那瘦男子收回眼神,颇为自负地说道,“堂兄,若不是我今日随你来,你可要吃大亏了,你可知刚才那名男子是何人?”

胖男子说道,“在京城有伯父罩着,我管他是谁?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两个不成?”

瘦男子冷哼一声,“他是当朝太子朱佑樘。”

胖男子闻言目瞪口呆,浑身哆嗦,说话也结巴起来,“什什么?太太子?他那个小妞竟然认识太子,我”

瘦男子鄙夷的看了胖子一眼,“你怕什么?不过,这事可有意思了。要尽快向父亲禀告此事。”

瘦子向身向身后的几个人说道,“回府!”一会功夫,一群人消失在夜色中。

夜越来深了,黑暗笼罩着天空和大地,似乎要吞噬着一切美好的事物。

张玥又恢复了以前经常往返李府的习惯,李东阳的夫人刘氏多次提出让张玥回来居住,张玥都推辞了,她想着再过几日钦天监的差事全部完事,就向周洪谟请辞,打算回张宅父母身边住了,所以也不想来回折腾了。

接下来的几日,张玥在李府只见过朱佑樘一次,而且只是匆匆打了一个照面而已。张玥总觉得朱佑樘的眉宇间隐藏着一丝心事。她从李东阳日常的只字片语中感觉出,朱佑樘在朝中的处境似乎并不顺当,具体的张玥并没有细问。张玥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不是她能过问和帮上忙的。

这日张玥正在钦天监记录地动仪的测试数据。钦天监的门房老徐突然来通知,说有朋友在门口要见他。

张玥好奇地随老徐到大门口,就见门口站了三人,为首是一位美丽的姑娘,身穿异族服饰,竟是古丽。她后面两个高大威猛的男壮汉,像是她带来的随从。张玥惊喜的上前,

“古丽,你真的找过来啦!”

古丽看到张玥走出来,高兴的上前,抱住张月的胳膊,

“我好想你啊!张”刚要大喊张玥的名字,张玥赶紧跟古丽使了个眼色,“张公子。”

张玥舒了一口,笑道,“古丽,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这段时间,父亲每日带我去见各种人,今日终于得空,我特地来请你吃饭的。就去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饭店天上的云什么的?”

张玥想了一下,“云鼎天啊?”

“对,就是那里。咱们走吧。”

张玥看着古丽热情难却的样子,“好吧,今日衙门也没什么事,那咱们走吧。”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的离开了钦天监,古丽没有带着张玥去云鼎天,而是带着张玥来到了一个服饰店,张玥奇怪的问道,

“古丽,不是去吃饭吗?怎么来卖衣服的地方了。”

古丽神秘的一笑,“你等下就知道了。”她回身跟掌柜说道,“掌柜,我订的衣服好了吗?”

那掌柜见古丽见了,笑的皮肉直颤,“姑娘来了,准备好了,都给你包好了。”掌柜说着拿出一个方形锦盒。

古丽笑着说,“好,掌柜,借你的更衣房用一下。”

掌柜赶紧说道,“姑娘请随便使用,这边请。”

古丽接过锦盒,拉着张玥进了更衣房后,古丽打开了锦盒,盒内竟是一整套材质、做工均上乘的绛紫色女装,张玥疑惑的看着古丽,

古丽笑道,“张玥,这是我专门让人给你做的衣裳,你快穿上让我看看。”

张玥连连挥手,“古丽这个好贵我不能收”

古丽说道,“张玥,我们是朋友啦,你又帮助我那么大的忙,我不过是给做了一件衣裳而已,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啊?”

张玥赶紧解释,“不是,我把你当朋友的,只是”

古丽打断她的话,“只是什么!是朋友就赶紧换上!”

张玥无奈,只好换上那身绛紫色的女装,又解开束发,换了个少女的发式,一切更换完毕后。穿着女装的张月走到古丽身前,略有些羞涩的说道,“古丽,我有段时间没有穿女装了。”

古丽的眼睛一亮,惊喜的说,“张玥,我真是没想到,你的女装打扮实在是太漂亮了!”

张玥的脸有些红,“有点别扭我还是换回男装吧”说着,伸手要解衣襟。

古丽赶忙上前阻止,“不许换,不许换,本来漂亮的女儿家,为什么总穿男子的衣服,我不管,今日你陪我必须穿女装。”

张玥坳不过古丽,只好身穿女装与古丽出了服饰店,店老板眼瞅着一个少年郎进去,一个妙龄少女出来,吃惊的张大了嘴。

第四十三章 再遇鞑靼人

二人牵着手离开服饰店,一路逛闲逛,走到云鼎天。古丽为了能够跟张玥边吃饭边赏景,没有去雅间,而是在二楼大厅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古丽让她的二个随从坐在了稍远一点的桌上,方便她与张玥二人说话。

古丽对这里并不熟,张玥便帮他点了不少招牌菜,二人边吃聊着天,古丽跟张玥讲了很多哈密的奇闻美景,张玥听得直呼要去哈密亲眼看一看。

正这时,云鼎天二楼里面的雅间走出来一拨人,张玥下意识的望去,这群人为首的男子竟然是那日与张玥抢古玉平安扣的那个外族男子,此人身着玄色衣裳,被其它人簇拥着,似乎身份颇为尊贵,正与旁边的汉人交谈什么。

张玥说,“古丽,是那个与咱们抢古玉扣的人。”

古丽也转过头望去,眉头微皱起来,似乎颇为厌烦,“是他!”

张玥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古丽说道,“那日在酿古轩是不认识的,这几日我父亲带我拜访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他一个,这人是鞑靼的……一个贵族,在鞑靼地位很高,我父亲竟然还有想把我嫁给他的意思。哼!”

张玥微微吃惊,“你父亲竟要把你嫁给他,那你的心上人怎么办?”

古丽眼神坚定的说,“我已经回绝父亲了,除了我心中那个人,其他人我宁愿死也不会嫁的。”

张玥点了点头。正要收回看那男子的目光,那男子一转头似乎发现了二人,尤其看到女装的打扮,眸光闪过了一丝惊喜和意外,他迅速摆脱了身边的一群人,径直向二人的这桌走了过来,转眼间到了身边。

“二位在此小酌,好兴致啊!”

张玥正欲开口,古丽不客气的说道,

“上次当我父亲的面,我都跟你说清楚了,你还有事吗?”

玄衣男子英俊的脸孔并未介意古丽的不友善。双眼紧盯着张玥的脸,眸中似乎闪烁着一簇跳跃的火苗。

“在下眼拙,那日在古玩店竟没有识出姑娘的女子身份。我早该想到,如此漂亮的长相怎么会是一个男子。”

张玥一直对此男子印象不佳,此时听他语气竟有挑逗之意,气上心头,“这位公子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离开吧,我们并不相识,您在这里不太合适。”

玄衣男子唇边擒起一丝神秘的笑容,“哦,古丽姑娘,我们真的不认识吗?不错,你的确拒绝了你父亲嫁给我。不过你应该明白,你父亲之所以暂时没有逼迫你,是因为我并没有表态,你猜一猜我如果答应了娶你,你父亲会怎么做?”

古丽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起来,咬了咬牙,“你想怎么样?”

那男子一双眼睛锐利逼人,有意无意扫过张玥的脸,“我今日心情不错,你可以试图说服我,不答应你父亲的求婚的理由。”

古丽的脸色变了又变,与张玥对视一眼,犹豫起来。

张玥在旁边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眼前这男子颇有权势,古丽的父亲很忌惮他,看来要帮古丽,今日必须要说服他才行,张玥给古丽使了一个眼色,古丽会意,勉强的说,

“坐吧。”

玄衣男子潇洒自若的坐在了张玥旁边的位置,面容冷寂,眼中再看不出喜怒。

张玥默默地将椅子挪远了些位置,看古丽紧抿嘴角,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为了朋友,她得出马了,张玥清了清嗓子,稍微调整了一下说话的语气。

“这位公子,你可能还不知道,古丽姑娘已经有心上人了,你又何必强求呢?”

古丽在旁边也开口道,“不错,我除了我的心上人谁也不会嫁的。”

玄衣男子颇为嘲讽的说道,“心上人?!按你父亲说的,他只是一个家奴而已,你以为你父亲会把你嫁给一个家奴吗?”

古丽的脸色变了变,“不许你侮辱他!”

张玥心中一惊,想不到古丽的心上人竟是她家的家仆,玄衣男子似乎料到古丽的反应,“就算我答应你,拒绝你父亲的联姻,你觉得你的心上人,那个家奴敢娶你吗?哼哼!”

“你”古丽似乎被说人掐住七寸,竟说不出话来。

张玥在旁边开了口,“诶,你这个人,我们好言与你商量,你不愿意也就罢了,怎么竟挖苦起我的朋友来了。我朋友喜欢谁,碍着你什么了吗?”

那玄衣男子颇怀深意地看着张玥,“你张口闭口朋友,你如此把这位古丽姑娘当朋友,帮助与她,可你到现在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吧?”

古丽的脸色变了变,正欲要说什么。

那玄衣男子抢先说道,“我来告诉你吧,这位古丽姑娘乃是哈密忠顺王塔木儿的女儿,阿依古丽郡主。”

张玥惊讶的看着古丽,想不到古丽的身份这么显赫,自己这命啊,交的朋友都是身份如此显贵啊,而且都不告诉自己他们的真实身份,被隐瞒的感觉不太好呀,她默默低下了头。

古丽眼含歉意的看向张玥,“张玥,你别多想,我不是故意瞒你,本来这几日也要告诉你我的身份。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担心人家是别有用心接近你,你为了防着她,才不告诉她。”玄衣男子冷冷地说道。

“不是,你胡说,张玥你别听他胡说”

“这位公子。”张玥打断了男子的话语,慢慢抬起头来,她清澈亮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愤怒和不甘,反而染着一丝温暖平和的笑意,“你不要再说了,你的言语已经伤害到我的朋友古丽。”

玄衣男子的心中一震,瞳孔微缩,

“你的朋友?!”

“不错,古丽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告诉你,跟我成为朋友的是古丽,而不是古丽郡主,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我跟古丽初识,她便把她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与我分享。她如此相信我,我为什么要在意她是什么身份呢?每个人做事都有她的原则和苦衷,既然做朋友就要选择信任她。”

“张玥”古丽的神情洋溢着满满的感动,眼圈微微有些红了。

玄衣男子心中再次涌上一种似曾相逢的感觉,双眼紧紧盯住张玥,眸中放出异样的光彩,片刻之后,该男子嘴微微角上扬,喃喃自语道

“你果然还是这么”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

张玥正有些奇怪男子的反应,那男子又缓缓说道,“这样吧,这位张玥姑娘,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就答应古丽郡主的要求。”

张玥愣了愣,心中不知那男子要问什么刁钻问题。犹豫着看了看古丽,古丽冲张玥点了点头,张玥说:“好,你问。”

那男子缓缓开口道,“你有舅舅吗?”

张玥蒙住了,这是什么问题,“有啊!”

“你舅舅是做什么的?”

“他是在衙门里做捕头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男子听到张玥的回答,似乎很满意张玥的答案,看向她的眼神竟多了一丝重获至宝的愉悦神情。

“很好!你的答案我很满意。”他从容地站起身来,转身刚要走,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对着古丽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会拒绝你父亲的联姻。”说完就飘然离去了。

古丽和张玥望着那男子的背影,愣了半响,张玥结巴的说,“他他是有毛病吧?”

第四十四章 人质

古丽却高兴起来,“他答应了,太好了,张玥你真是我的福星。”

张玥摸了摸额头,“这么就过关啦?古丽,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说话办事太怪异了。”

古丽笑着说道,“管他是不是有病,只要不逼我嫁他就行啦。”

张玥想着自己稀里糊涂的帮人家解决了一个难题,心中也高兴起来,与古丽继续对饮起来,

古丽似乎想起一事,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张玥,“张玥,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喜欢一个家奴吗?”

张玥咽下嘴里的菜,“好奇啊?说实话,我还是蛮想听你俩的故事的,不过,我也要尊重你的想法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啊!”

古丽抿了抿嘴唇,古丽自嘲的笑了笑,“张玥,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是因为担心你知道后,会介意身份,不再与我交往,现在一看反而是我小家气了,呵呵!”

她将双眼视线移向窗外,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

“正如刚才那个男人说的,我的心上人,并不是贵族子弟,他只是忠顺王府的一名侍卫,他的名字叫陕巴,他很小就入王府做了侍卫,最开始我对他并没什么特殊印象,就觉得他长得黑黑的。直到我八岁那年的冬天,我在冰上游玩时,不小心掉进了湖上的冰窟窿中,当时在场的侍卫侍女都惊慌失措,无计可施,竟是年龄最小的他第一个跳入了冰窟窿中,他把我救了上来后,瘦小的身子几乎都冻僵了。”

“从那以后,我就注意起他,他长得很英俊,武功也很好,是我父王侍卫中最优秀的。我经常去给他送吃的,送衣服,可他一直对我恭恭敬敬,似乎不停的提醒我,他只是我的侍卫……”

张玥单手托着腮,认真的听着古丽的诉说。

“他的名字叫陕巴,陕巴的母亲是中原人,自小教他读了不少汉族的书,所以他非常喜欢中原文化,尤其喜欢中原的玉文化。我这次求父王带我来,也是想帮他找到一块上好的古玉,回去送给他,然后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张玥听到这里,上前握住了古丽的手,“古丽,他一定会感受到你的真心!”

古丽也紧紧握住了张玥的手,“嗯,张玥,这次来京城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你这个朋友!”

“嗯嗯,我也是。”

二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许久,古丽向张玥描述了哈密的奇景异相,引得张玥再次大呼一定要去哈密亲眼见识一下。

二人从云鼎天出来时,夜已经深了,古丽的酒量显然远不如张玥,醉态尽显,嚷着要送张玥回钦天监。张玥哄了半天,才让古丽的两个随从搀扶着古丽离去。张玥自己也慢悠悠的走着回钦天监。

夜幕天空中乌云遮住了月亮,映在街上的月光照往日暗淡许多,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秋日的晚风吹过,张玥缩了缩脖子,稍稍加快了脚下的脚步。

钦天监的大门已经隐约能远远望见了,张玥正合计如何偷偷进钦天监,不让别人看到女装的他时,突然不知从何地方窜出了七、八蒙面黑衣人,瞬间把张玥围在当中个,张玥扫视了几人,心中一惊,站定身形,喝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那个蒙面人口中低声说道,“就是她,上。”

七八个人瞬间上前,张玥赶紧还手,可是这些蒙面人的身手非常好,张玥此时又着女装,手脚伸展不开,不到几个回合,张玥就被人按住胳膊,张玥奋力挣扎,口中高声喝到,“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张玥感觉自己的后脖颈被人重重的打了一下,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张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阴暗的房间,手脚都被紧紧捆绑,身上还穿着古丽送他那件绛紫色女装,衣裳尚算齐整,前面是一个四角桌,桌边歪坐着二个蒙面男子,离房门不远,还有二个蒙面男子似乎在顺着灰突突的窗户向外瞭望什么。

张玥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捆住很紧,她定了定心神,沉着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将我抓到这里?”

房内的人并没有人搭理她,张玥又问了一遍,桌旁的一个蒙面人微微把头侧向她,用极其嘶哑的声音,冷冷的说,“我劝你省点力气,否则有你苦头吃。”

张玥觉得这蒙面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却又想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玥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门口那两个蒙面人打开了紧闭的房门,进来了几个人。张玥抬起头,正要看清这几个人长相,其中一人率先冲到身前,抬起脚狠狠踹到了张玥身上,张玥感觉自己的腹部猛烈抽痛,一个咧斜向后仰去,那人紧跟着又踹了几脚,口中极其尖锐的声音骂道,“踹死你,踹死你,这个贱人!”

张玥觉得自己的身上传来连续的猛烈的疼痛。直到旁边一人喝道,“堂兄,够了,不要耽误了正事。”

那人才停住脚,透着尖尖的嗓音说道,“贱人,还记得本少爷吗?”

张玥大口着喘着气,感觉胸口一阵烦闷,喘了半天,待胸口的翻腾平稳后,慢慢的抬起头,只见面前的两个男人,一胖一瘦,瘦的那个肤色白皙,双眼透着一股阴狠,张玥并不识得此人;胖的满脸横肉,身材矮小,一脸麻子,竟是在遵化遇到的采花杀人犯万超,他此时正凶神恶煞的盯着张玥。

张玥心中大骇,万超不是被押解进京,被大理寺依法惩处嘛,怎么会被放出?难道自己在京城的行踪被万超发现?他竟要报复自己。

那瘦男子阴冷的眼光盯了张玥片刻,倨傲的开口说,“你跟太子朱佑樘是什么关系?”

张玥心中一惊,难道他们是冲太子来的,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那瘦男子冷笑道,“哼!朱佑樘能亲自送你回钦天监,你竟说不认识他!”

张玥心中更是惊奇,难道这伙人早有预谋?张玥闭口不再出声。

之前桌旁那个声音嘶哑的蒙面人来到瘦男子的跟前,恭敬的说道,“公子,之前在雾灵山,就是此人保护太子朱佑樘离开。属下记得清楚。”

第四十五章 卑鄙的交易

张玥闻言盯住那蒙面人,终于想起那人竟是当日刺杀朱佑樘那些黑衣人的为首之人,难道当日刺杀朱佑樘的幕后主使之人是这个黑瘦男子,无数疑问从张玥脑海中流过。

那瘦男子双眸微缩,看向张玥的眸光更加阴冷,“看来,你跟朱佑樘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万超恶狠狠地说道,“通弟,你跟她废话什么,干脆一刀杀了她,一血我心头之恨。”说着抄起一把刀,就要上前。

那瘦男子拦住万超,“堂兄,不可,父亲有吩咐,此人留着还有大用。”万超这才作罢。

瘦男子对几个蒙面黑衣人说道,“你们几个看好她,有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说完,就与那个万超离开了房间。

二人走后,张玥脑中闪过许多思绪,看来自己此次被绑不只是万超报复这么简单,恐怕又有什么阴谋要针对朱佑樘,想到这,张玥感到胸口又是一阵烦闷,万超刚才有几脚踢在了胸前,怕是受了些内伤。

夜幕降临后,蒙面人只是喂了张玥喝了一些水,张玥忍着身上的疼痛,苦苦的捱了一夜。

第二日早上,张玥正昏昏沉沉的,那瘦男子与万超又带了几十个黑衣人前来,张玥被蒙面人提了起来,带离了这个房子。

出了房子,张玥才知道,这个房子竟是在一个荒凉的半山坡上,张玥被蒙面人架着,跟着瘦男子和万超,沿着山路来到了山顶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众人停住了脚步,向上山路方向眺望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万超抹了抹头上的汗,跟那瘦男子说,“通弟,他会来吗?这小妞不过是个贱民?”

瘦男子双眼精光暗闪,“他一定会来的。”

过了大概二柱香的时间,顺着山路从容的走来了一个人,一身白色长衫,在金色的阳光映衬在身上,显得俊逸出尘。

张玥望着这个熟悉的身影,眼中有些湿润了,口中失声唤着,“如墨!”

来人正是朱佑樘,身后背着一个长条锦盒,似乎听到了张玥的呼唤,在人群中迅速找到被捆的张玥,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担心和痛惜的神情,随即恢复正常,漆黑漂亮的眸子似乎不曾浮现过丝毫波澜,漠然地望着瘦男子等人。

瘦男子高声说道,“殿下果然守约,一人前来,小人等接驾来迟,罪该万死啊!啊哈哈!”

朱佑樘冷冷的说,“万通,你要的画我带来了,把人放了吧。”

那个叫万通的瘦男子说道,“嘿嘿!殿下果然重情义,那就请殿下把画交出出来吧。”

朱佑樘从身后的锦盒中,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卷轴,扔给了万洪,万通展开卷轴,张玥也顺眼一看,竟是那幅八仙贺寿图,上面的有一首贺寿诗,正是师傅还初先生的字迹。这不是如墨为了给他父亲贺寿跟师傅求的字画吗?

张玥猛的抬头望向朱佑樘,朱佑樘此时也在关切的望着他,眼中饱含着歉意和安抚。

万通察看完画后,将卷轴卷起,得意的笑道,“果然是还初先生的真迹,太子真是神通广大啊!竟能得到此等墨宝。”

朱佑樘冷冷地说,“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你可以放了她吧。”

万通的眼睛滴溜溜地直转,“好,放了她。”

边说边跟万超使了个眼色,旁边的蒙面人解开了张玥手脚的绑绳,张玥踉踉跄跄的向朱佑樘走去,刚走道一半,背后传来一声怒喝,“贱人,你去死吧!”

张玥感觉一股寒风从脑后袭来,心中大喊不妙,闭上双眼。

“啊!”一声惨叫传来,张玥睁开眼睛,发现朱佑樘不知何时挡着自己身前,右手持剑,刚才万超持刀要偷袭自己,被朱佑樘一剑把胳膊刺透,正趴在地上嚎叫。

旁边的万通目露凶光,“朱佑樘,实话告诉你,今天我是画也要,你们的命我也要,别以为你是太子,我就不敢动你。你要是死了,你那亲爹也不会有多心疼,呵哈哈!杀了他们。”

万通带着蒙面人一拥而上,把朱佑樘和张玥围住,朱佑樘护着张玥奋力抵挡。

朱佑樘的招式干净利落,几招就逼得万通手忙脚乱,朱佑樘一个虚招,竟用剑将万通别在腰后的古画挑上了空中。

万通气急败坏,赶忙去争夺古画,朱佑樘在空中把古画再次挑起,并一掌击飞了万通,古画掉落在了山崖边上的一根树的枝杈上,摇摇欲坠。

万通正好被击落在张玥旁边,他摸着胸口,看了身边的张玥,眼中凶光大起,“你去死吧!”

说完一掌击打在张玥前胸,张玥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了悬崖边瞬间向下坠,她低头看到了身下的万丈深渊。慌乱中双手乱抓,可是什么都没有抓住,身体在下坠着。

紧要关头一只手突然伸出了沿着崖边,紧紧的抓住了她的右手,张玥的身体停止了下坠,像断了线的风筝似得在悬崖边摇晃,张玥仰头一望,映入了那纯净的黑眸中,张玥呼道,“如墨!”

朱佑樘左手紧紧的拽住张玥的右手,右手持剑仍然在躲避着万通等人的袭击。由于施展不开,眼瞅已经招架不住。张玥大声喊道,“如墨,你快放开我!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说着开始挣脱朱佑樘的右手,朱佑樘的右手如铁钳般,死死拽住张玥丝毫不松。千钧一发之际。又来了一群人,来人与万通等人厮杀在一块。

朱佑樘这边压力减轻,感觉腾出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张玥,使劲向上拽着,张玥赶紧自己的身子慢慢向上移动,她眼睛一瞟看见一直挂着山崖边树枝杈上的卷轴,又猛然向下滑了不少,大叫道,“如墨,画画要掉下去了。”

朱佑樘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正常继续向上拉着张玥,就在张玥被完全拉上崖边的同时,卷轴吧唧一声掉下了山崖,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张玥趴在崖边,看着落入深渊的卷轴,大口的喘着粗气,感觉自己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了,身体软了下去,朱佑樘在旁边顺势扶住了她。

那边万通等人已经被来人杀的节节败退,万通见势不妙,扶起万超,喊了一声,“撤!”这帮人连滚带爬的逃离了山崖。赶来救驾的援兵正要去追,朱佑樘喝道,“穷寇莫追!”

援兵为首的几个人赶紧走到朱佑樘身前纷纷跪下,为首一人正是牟斌,“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赎罪。”

朱佑樘摆了摆手,“都起来吧!”他随即慢慢地扶起张玥,“小五,你怎么样?能自己起来吗?”张玥强撑着站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如墨,我没事,画画掉下去了。怎么办?怎么”

想到太子为了救他把送给父亲的寿礼给丢了,张玥突然胸闷异常,一张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朱佑樘一阵惊慌,“小五!”张玥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仅剩的力量被一丝丝的抽走,最后软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第四十六章 丢失的寿礼

张玥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特别长,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好像有人在喂自己吃东西,又有人在给自己针灸,恍惚间又睡着了。

待她完全清醒已经是三日之后了,她睁开眼睛时,看到床头坐着正给自己擦汗的小通。

小通惊喜的唤道,“醒了醒了,小姐醒了!”

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李东阳、刘氏焦急的神情映入了张玥的眼中。

“师兄,嫂子,这是在哪?”

刘氏长出了一口气,“小五,你可醒了,你在咱们李府,三天前,太子殿下把你抱回来时,你的胸襟前都是鲜血,样子吓死人了。之后你昏迷了三天,大夫说你的情况看似凶险,但是好在你及时吐出淤血,大夫又帮你针灸止血,已无大碍了。快!大夫嘱咐过,醒来就要把这碗药喝了。”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碗药,坐在张玥旁边要喂张玥,

张玥此时感觉胸口已经通畅多了,“嫂子,我没事了,我自己来喝吧!”

说着接过了药碗,喝干了药,把空碗递给了小通。扭头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不语的李东阳,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师兄,此次真不是我闯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抓了”

“师兄知道,你安心休息吧!”李东阳打断了张月的话,声音略有些嘶哑。

“嗯!?哦,好。”张玥还以为这次肯定得挨李东阳的数落几句。想不到竟轻松过关。

“小五?”

“啊?”

“你这次受苦了,师兄暂时不能帮你报仇,那些恶人恐怕还要逍遥法外几日,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师兄要让那些伤害过你的恶人全部都受到惩罚。”

张玥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师兄,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哦对了,如太子殿下呢?”张玥望着李东阳。

李东阳说道,“殿下那日把你抱回李府,守了你一夜,直到大夫说你已无大碍,他才匆匆离去。”

“守了一夜!”张玥大吃一惊

“不错!殿下照顾的很细致!亲自喂你吃药。”小通在旁边抢着插嘴道。

“哦,太子肯定是觉得此事连累到我,感到内疚所以才如此照顾我。其实就算没有他的原因,万超那厮也不会放了我的。太子其实不必对我心怀内疚,这次是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欠他的才是。”

“你是这么想的?”李东阳略感意外。

“对呀,要不然呢?”张玥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李东阳。

李东阳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张玥,若有所思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张玥便安心在李府养伤,刘氏每日都会为她炖些温补的膳食。几日后,张玥已经行走如常了。

这日,张玥见阳光不错,在院子里简单的活动了几下身体,刘氏和小通煎药回来看见,急忙劝她进屋休息。张玥坳不过二人只好进屋,张玥问道,

“嫂子,今日怎么没看到师兄?”

“今日是皇上的寿辰,你师兄清晨便随百官进宫朝贺了,午后还要参加皇上的万寿宴,怕是要很晚才回来了。”

“哦,原来皇帝今天过生日。”

张玥喝了药,正跟刘氏、小通在屋里聊着天。门外来了家丁通报,说太子府来人了。刘氏忙请人进来。

一会功夫,萧敬穿着一身暗红色宦官服饰进来了,张玥愣了半响,“阿敬,原来你是太……太监啊!”

萧敬的脸色一阵红白,白了张玥一眼,“哼,不错,杂家就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东宫首领太监。”

张玥略有些尴尬,“哦哦。”

萧敬不情不愿的从怀中掏出一盒药膏,递给了张玥,“殿下让我送来的,这是南疆新进贡的治疗外伤极好的药膏,殿下让杂家拿给你!”

张玥惊喜的接过来,“如殿下送来的啊,其实我伤早就无大碍了。谢谢你阿敬,殿下他最近很忙吗?”

萧敬脸色一变,“殿下进宫为皇上贺寿了。”

“我师兄也去了,估计他们要很晚回来了。”

萧敬沉着脸,小声咕囔着,“殿下还不知今夜能不能回来呢?”

张玥耳朵很尖,“你说什么?”

“没什么?”

“阿敬,你说清楚,什么叫不能回来?殿下出了什么事?”

“殿下的事以后与你无关。药送到了,杂家要走了。”萧敬说完转身要走。

张玥上前拦住萧敬,“殿下是我的朋友,你不说清楚,不许走。”

萧敬的脸色瞬间憋的通红,“朋友!哼!就是因为殿下交了你这个朋友,害的他将原本打算作为圣上寿礼——题有还初先生真迹的古画拿来交换了你,而后为了救你,不得不让那古画跌落山崖。”

“这,这事我也知道,当时实在是不得已,只能换换个礼物送给皇上了。”

“换换什么啊?你以为只是区区一幅画的事吗?万贵妃与万安已经将殿下私下去了雾灵山求字一事告诉了皇上,此时若无寿礼在手,殿下的罪名可大可小的。往小了是修身不严、行为不端,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之罪。”

“什什么?他们怎么知道殿下之前去了雾灵山,你们不是微服去的吗?”

萧敬一听此言,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哼,你不提这事,我都忘了,本来殿下去雾灵山之事极其隐秘,可是偏偏被你拉去查什么采花案,你自己倒霉被抓也就算了,殿下为了救你,明知道会泄露行踪,还是去县令那里亮明了身份,要不然你以为,县令凭什么敢搜查万超的家。若不是殿下行踪走漏,刺客又怎么会来……”

张玥的脑袋嗡的一声,感觉眼前有无数个黑影在飘,原来自己带给了如墨这么多麻烦,她还在自诩对朋友有情有义。多么的可笑!她的心慢慢地沉寂下去。

萧敬似乎把压在心里的一口气一泄而出,咽了咽口水,见张玥目光呆滞,一言不发,他微微有些后悔,如果殿下知道了他把这些告诉张玥,会不会责怪他。

萧敬转身想走,腿刚迈出门槛,身后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阿敬,你等下”

萧敬转过身,看见张玥抬起头,一双清莹透亮的眼眸正坚定望着他。一股强大的气场让萧敬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第四十七章 献画风波(一)

大明皇宫内灯火通明,到处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因为今日是皇上朱见深四十岁的生日,大明王朝隆重庆祝了这个寿辰,在宫中举办了规模宏大的宴会。

不只皇亲国戚,百官群臣,连边境的邻国番邦都纷纷被邀请参加。

朱见深坐在最高的龙座上,左手边端坐的是皇后王氏,右手边坐的是最得宠的贵妃万氏。王氏穿着皇后常服,话语稀少,安静的坐在皇上旁边,并未惹人注目。

倒是那万贵妃今日盛装出席,从头到身上,都装饰了金光闪闪的珠宝首饰。在皇上旁边不时给皇上甜蜜喂食,并频频敬酒,巧言妙语逗得皇上阵阵大笑。

下首坐席中以万安为首的臣子各种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位于外藩诸王宴席首位,是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麦色的皮肤,高鼻宽额,目光如炬。席上各式各样谄媚之态映入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让他深深的不屑,这些庸俗无能的中原人!大明也不过如此!

不过席上有一个人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个人就是坐在他正对面,皇亲国戚席位之首的皇太子朱佑樘,此时他稳稳地端坐,嘴边浮现优雅温润的笑容,与他旁边被大臣们频频敬酒的几个皇子不同,去向他敬酒的臣子寥寥无几。

这段时日,朱佑樘作为接待各国使节的总使,表面上温和少语,处理起事情来却内敛干练,滴水不漏。此次来朝的各国使臣都被安排的妥当至极,未出一丝纰漏。此人不简单啊!

他正思虑间,上首位有人向他这个方向唤道,“达延可汗!”

这个年轻人瞳孔微缩,掩去眼中精光,朝上方拱了拱手,“大明皇帝陛下!”

朱见深看了看这个比他的前任可汗更懂礼貌的年轻人,心中甚是满意,

“你不远千里来京贺寿,朕很高兴,你要多饮几杯啊!”

那达延可汗微微颔首,颇为恭敬地答道,“多谢皇帝陛下,本汗祝您万寿无疆!鞑靼与大明永世修好!!”

此话说的朱见深非常受用,连连说道,“好好!”

这个年轻人就是鞑靼的达延可汗,是蒙古纯正的黄金家族后裔,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统一了鞑靼大部分部落。皇上与达延可汗说完,不少臣子立刻识趣围上达延可汗身前给他敬酒,各种赞美谄媚之辞袭来。

此时坐在皇上身边的万贵妃偷偷向坐在百官席位之首,穿着一品朝服的五旬老者使了个眼色。

此老者身材不高,眼珠一直在皇上、万贵妃间滴溜乱转,一副精明之相,此人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万安,他看到万贵妃的眼色,捋了捋胡须,恭敬地向朱佑樘拱了拱手,故意提高声音,

“太子殿下,老臣听说,您为了给皇上贺寿,特地微服去了雾灵山,在大儒还初先生处,得了为陛下贺寿的墨宝。”

声音一处,四处声音瞬间小了起来,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朱佑樘身上,惊讶的表情呈现。

皇上似乎也想起此事,兴趣大增,“太子,万相说的是真的吗?”

未等朱佑樘说话,皇上身边的万贵妃故作惊喜状,“太子,你真是有心啊,虽说是私自出宫,行为有些不端,但是既然是为你父皇贺寿,孝心可鉴,你父皇是不会怪罪的。快把贺礼拿出来吧!”

朱佑樘慢慢站起身来,上前跪在皇上面前,颔首说道,“回禀父皇,儿臣确实去了雾灵山向还初先生求取贺寿墨宝,可惜儿臣无能,并未带回画作。”

朱见深脸色猛地一变,“你说什么?”

万贵妃在旁边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口中假做安慰,“陛下,您千万不要动怒,太子也是尽力了,那还初先生是百年难遇的世外高人,先帝爷在世时对他推崇至极,寻常人等岂能轻易获得他的墨宝。”

朱见深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哼!没用的东西,自己没有本事,还去还初先生那里丢了朕的脸。”

朱佑樘跪在地上,表情恭顺,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变化。

万贵妃见朱见深想要发作,似乎又顾忌寿宴,赶紧开口道,“陛下息怒!今日是您的寿辰,万不可被这些无关小事坏了您的兴致!再说太子也不是故意骗你的,他已尽了力了。”

皇上闻言,更是火上心头,“贵妃不必替他说话,这逆子就是骗了朕,这……这是欺君!”在座群臣一片哗然。

朱佑樘的低着头,神情无喜无怒,无忧无怖,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似得。

朱见深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太子行为不端,有欺君之嫌,来人”

“陛下,请息怒!”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向外望去,只见殿外匆匆走进来二人,走在前面的是个年老的锦衣宦官,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已经花白,眼神坚定又不失温和,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二人跪倒在朱见深跟前,口中高呼,“老奴怀恩参见陛下!”

朱见深定睛一看,原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此人原是先帝的亲信太监,后在先帝安排下,从朱见深小时候便伺候在他身边,在宫中的资历很高,朱见深撇了眼怀恩,眼中流露出不满,“怀恩,你为何阻止朕惩治这个逆子!”

怀恩微微颔首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有下情禀告陛下,请陛下听完老奴的话,再决定是否惩治太子殿下。”

朱见深微微沉吟,说道,“说吧。”

怀恩面上庄严,“启禀陛下,老奴刚才在宫门口遇到了雾灵山玄微书院派来的弟子,说是还初先生被太子殿下的孝心感动,特地在殿下亲笔的画作上题了贺寿之词,为陛下贺寿。老奴这才赶紧将殿下苦苦求来的还初先生之真迹呈于陛下面前。”

宴会上的情形急转直下,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朱见深也惊疑不定,万贵妃赶紧给万安使了个眼色,万安马上开口道,“怀总管一直对太子殿下关爱有加,老夫理解你不想让殿下受罚的心情,不过还初先生何许人也,近二十多年就没听说有人得到过他的真迹。”

朱见深也不耐烦地说,“不错,别说你们!连先帝当年也只有还初先生年轻时赠予的一篇《道德经》真迹而已,先帝甚珍爱之,殡天前特地嘱咐朕将此物为他殉葬。可见还初先生的真迹是何等珍贵!怀恩,你若无法证明你拿的是真迹,你也是欺君大罪!”

第四十八章 献画风波(二)

面对大家的质疑,怀恩从容地地从身边小太监的手中把锦盒打开,取出画轴,“陛下,您见过还初先生真迹,东宫的侍讲学士李东阳又曾拜还初先生为师,必然也见过先生的真迹,还有在座有不少大人都是饱学之士,虽不一定见过真迹,但不少大人的手中定当珍藏过先生真迹的拓印贴或临摹贴。老奴请陛下及诸位大人一起鉴别此画上的字迹真假?”

怀恩说完,将画轴展开,一副栩栩如生的画作展现出来,朱见深不由自主的起身离了座位,走到字画跟前细细观看。

朱佑樘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未曾发言,此时也微微抬头,目光锁在了画作,那双看不到底的幽深黑眸在今夜第一次起了一丝波澜,随即平复下去。

李东阳也随着其他大臣围了过去,一看到画的内容,先是吃了一惊,这幅画赫然就是太子朱佑樘亲手所画后又“卖”与张玥的“彭祖戏鬼差”,唯一的区别是原本画的左上方空白地方竟被人题了一句话——“天生奇才修养其身,寿压八百始脱红尘”,落款是玄微书院叶应明题,钦印的内容是自诚二字。

几个字写的潇洒飘逸,让人赏心悦目,若刚才还是吃惊,此时李东阳感觉自己的脑子已不够用了。这分明是老师的亲笔字迹,而且老师的印鉴也是千真万确的。难道老师来了京城?

旁边的朱见深沉默不语,有些举棋不定,围观的大臣面面相觑,无人敢表态,默默地观看了一会,朱见深开口道,“李爱卿?”

李东阳赶紧上前,“微臣在。”

“还初先生是你的老师,你怎么看?”

“启禀皇上,臣已细细看过,此画上的题字的确是家师的真迹,连那印鉴也是家事常用的自诚印,绝不会假。”

朱见深点了点头,“朕跟你想的一样,朕看这画上的字迹也是还初先生的真迹,先生的书法已入化境,如仙人所写一般!此物只应天上得啊!这是无价之宝啊!”

朱见深的话音一落,后面的大臣也纷纷传来一阵赞叹声,怀恩微微欠身,对皇上行礼道,“陛下得此宝物,必将福寿绵长,老奴刚才听送画的人说,此画是太子殿下亲手所画,为向还初先生求字,在先生门前苦求多日,方打动先生。太子殿下对您的孝心和忠心日月可鉴啊!”

大臣中有少许人也随着怀恩称赞起太子的孝心。朱见深扭头望向仍跪在地上的朱佑樘,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之色,他走到朱佑樘跟前,顺手扶起朱佑樘,“嗯,佑樘,起来吧。”

朱佑樘站起身来,恭顺的站在朱见深身前,朱见深用手轻轻拍了拍朱佑樘的肩膀,笑道,“佑樘,你的寿礼朕很喜欢,做得好。”

朱佑樘说道,“谢父皇称赞,儿臣愿父皇万寿无疆。”

朱见深点了点头,“好,怀恩,此画今日宴会就悬挂在此,为朕的寿宴增添光彩,待寿宴结束后小心装好送到朕的寝宫。”

怀恩赶紧低头应旨。

“诸位爱卿继续饮宴吧。”

说完朱见深又看了朱佑樘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身旁的朱佑樘嫔妃、大臣纷纷向朱见深敬酒恭贺获得皇上获得真迹宝墨。宴会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景象,朱佑樘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仍是少言寡语。

达延可汗一直看戏般把刚才宴会的上的情景纳入眼中,他的眸光在了朱见深、万贵妃,万安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锁在朱佑樘身上,眸光深远起来。

秋夜凉风习习,月色映照在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宫墙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因为来的匆忙,张玥今日只是套了件薄薄的男子长衫就随萧敬来了皇宫,如今已经在宫门外站了二个多时辰了,等待宫宴结束。她感觉自己的腰和腿又酸又麻,之前被打伤的胸口似乎也开始在隐隐作痛,他旁边站的是正在不时地顺着宫门向内眺望的萧敬。

张玥轻轻地敲了几下腰,瞟了一眼宫门口肃穆而立的皇宫侍卫,小声的跟萧敬说,“阿敬,你说我要是坐在地上歇一会儿,那些侍卫们不会来抓我吧?”

萧敬白了张玥一眼,“你还有脸坐,你那办法也不知道行不行的通?会不会害了殿下?我刚才给我师傅送去时,多怕师傅骂我胡闹,想不到师傅竟然听从了你的办法。拿着画作进去了,你这法子若救不了殿下,杂家饶不了你,哼!还有脸坐!继续站着!”

张玥被噎得没话,心中只好暗自腹诽了一下萧敬。今日当她从萧敬嘴里知道太子的危险处境后,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就是模仿师傅字迹再写一副字,反正她模仿师傅的字迹,连大师兄都分不出来,况且师傅那枚“自诚印”,她一直喜欢的不得了,早就从师傅那里讨了过来,虽然这样做会泄漏她左手的书法水平,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现在她对自己写的“赝品”能不能过关,倒是不那么担心了。因为她担心的是穿这么少再这么站下去,非得被吹出个伤寒不可,她小心翼翼的跺了跺脚,活动一下酸麻的腿,萧敬听到她的跺脚声,回头给了她一记刀眼,张玥吐了吐舌头。

此时,从宫外缓缓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张玥好奇的望过去,这么晚了,是谁来皇宫呢。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这男子身着褐红色长衫,长着一张极其妖艳的脸蛋,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扭扭的向宫门走了过来,走到宫门前,他那双丹凤眼轻佻地扫了一眼萧敬和张玥,张玥感觉此人看自己时,自己的后脖颈升起一股凉气。丹凤眼男子的目光在张玥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呦,这是哪个宫的小哥啊?没见过呀,长得这么俊俏啊!”

张玥懵了,她这是被调戏了吗?旁边的萧敬皱了皱眉,朗声说道,“东宫首领太监萧敬见过大人,此人是雾灵山玄微书院门下弟子,是专程给皇上送贺礼而来的。贺礼已经呈给圣上,现在此随杂家一起等候殿下。”

丹凤眼眸光闪过一丝精光,发出一个妖娆的笑容,“东宫的萧内侍啊,你不说我还真没猜到,这位俊俏哥儿原来是玄微书院的高徒啊,难怪长得一表人才、我见犹怜啊!”

萧敬刚要说什么,此时从宫内匆匆跑来了一个小太监,走到丹凤眼跟前,“继大人,宫宴结束了,陛下召您速去寝宫觐见!”

丹凤眼忙说道,“好,我这就去。”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玥,转身随小太监入宫去了。

张玥望着丹凤眼的背影,小声问萧敬,“阿敬,这不男不女的是谁啊?”

萧敬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男不女,你这评价还真……贴切,他叫继晓,如今可是陛下身边最受宠信的传奉官。精通炼制各种功效的丹药,尤擅房中之术……,哎呀,杂家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此人阴险狡诈,你就记住,以后看到他能避多远就多远。”

“哦!”张玥点了点头,心想这个皇宫真是让她不舒服极了,第一次来就被“罚站”这么久,以后就算八抬大轿请她来,她都不来了。怎么还可能遇到这些宫中的“红人”。

又一阵凉风袭来,张玥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已经被凉风吹透了。正这时,宫门那边陆续走出了不少人。

第四十九章 宫宴之后

张玥向前探着头,问身旁的萧敬,“好多人都出来了,是不是宫宴散了啊?”

“应该是,诶!你别往前凑啊,我们往后回避一些。”萧敬一边在人群中快速扫视,一边拉着张玥向旁边偏僻一点的地方后退了不少。

出来的王公贵族并没有人注意到萧敬二人,纷纷上了马车或者轿子走了,一阵功夫,呼呼啦啦人群都散的差不多了,门口停留的马车也没剩几辆了。

萧敬和张玥正焦急的张望,又从宫内缓步走出了二人,为首的男子头戴翼善冠,穿着窄袖圆领袍,腰扎玉带,外面披着黑色的披风,胸前衣裳上隐约露出四爪蟠龙的图案。面上一派镇定自若的神情,正是太子朱佑樘,他后面的紧跟着的是身着浅绿色朝服的李东阳。

萧敬见二人走出宫门后,快步走到朱佑樘跟前,跪倒在地,激动的说道,“殿下,您可出来了,奴才担心坏了,里里面都还好吧!”

朱佑樘朝萧敬微微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忽而看见萧敬后面跟过来的张玥,脸上微微一顿,明亮眼眸几不可见地先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后面的李东阳看到张玥,眼中疑惑之色更胜,只是碍于太子在旁,无法发问。太子平静地跟萧敬说道,“回东宫!”

萧敬低头道,“是!”他赶紧跟停在不远的东宫马车车夫招了招手,车夫驱使马车过来了,后面的东宫卫兵紧随马车过来,朱佑樘向身后的李东阳说道,

“东阳,夜深露寒,你坐我的马车回府吧!”

李东阳正惊疑未定的看着张玥,闻言赶紧答道,“是,多谢殿下体恤!”

朱佑樘从张玥身边擦身而过,上了马车。擦身而过时,张玥清楚的听到朱佑樘轻声说道,“你也上来!”

张玥转头看着已上了马车的朱佑樘的背影,颇为迟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李东阳满腹狐疑地看了张玥一眼,也随着上了车,萧敬在旁边拍了张玥肩膀一下,“你发什么呆,赶紧上车。”

张玥方醒悟,赶紧踩着脚蹬,上了马车,钻进车厢。萧敬也随着入了车厢,马车随即驶离皇宫,

马车一离开皇宫,车厢内的萧敬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殿下、李大人,宫宴结果如何?那幅字画过关了吗?”

李东阳问萧敬道,“萧内侍,我正想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老师题字的古画不是丢失了吗?怎么又出了一副真迹?难道他老人家来京城了?”

萧敬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看着李东阳,“啥!李大人,你你们以为那是真迹?”

李东阳疑道,“不错,那就是老师的真迹,绝不会错!世上不可能会有人把老师的字临摹的如此形似又神似。”

萧敬慢慢把头偏向张玥,不可置信地指着她道,“她——”

张玥的脸微微有些红,举起了右手,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是我我临的……”

车厢内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张玥,朱佑樘此时倒未表现出太多的惊奇,只是漆黑的眼眸闪过一道光芒,随即沉寂下去,变得比以往更加乌沉深邃。

李东阳则大吃一惊道,“小五,你不要说笑,你那点书法底子,我还不知道?况且那落款分明是师傅的私章自诚章,那章是老师亲手用阴阳同章的古法篆刻,无人能仿。”

张玥陪着笑,“师兄,那个,师傅的自诚章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不久前从师傅那里讨了过来,诺,在这呢?”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自诚章递给李东阳。李东阳将信将疑接过印章,仔细端详后,仍是无法相信地盯着张玥,似乎有无数的问题要问,可是他到底顾忌朱佑樘在,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睛瞪了张玥好几下。

张玥脸上也充满了无奈,虽说是奉了师命,但到底瞒了师兄好多年,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车厢内颇有些尴尬,这时朱佑樘平静的声音响起,“阿敬。”

萧敬颔首,“殿下,”

“除了车厢内四人,还有谁知道此事?”

“殿下放心,奴才深知此事利害,张玥是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伪造的真迹!除了咱们四人,只有我师傅怀恩知晓。师傅他一向对殿下您维护至极,绝不会泄漏。”

朱佑樘眼中寒光外射,冷冷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外传!”

“是!”车厢中几人纷纷应允。

张玥第一次见到如此严肃的朱佑樘,偷偷瞅了他好几眼,朱佑樘似乎察觉到张玥的视线,回视张玥一眼,二人视线正好对上,朱佑樘的瞳孔幽深,亮如漆玉,让人无法直视,张玥赶紧垂下头。

马车上安静起来,只有车轮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张玥身上的内伤本来就没全好,晚上又在皇宫外吹了半天的冷风,此时在车上放松下来,觉得浑身发冷,之前胸口被踹的地方又隐隐闷痛,一股痒麻从肺里沿着嗓子涌了上来,

“咳!!!”

张玥捂着嘴咳嗽起来,咳了几声,刚刚感觉胸口和嗓子舒服了一些,身上突然被一股温暖包围起来,张玥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黑色披风,这是太子的。张玥抬起头,视线映入一对关切的眸子中,散发着柔软的温暖,那么暖,一直暖进人心。

“谢谢谢如殿下。”张玥结结巴巴说道。

朱佑樘轻声说道,“今日,辛苦你了。”

这是太子今天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张玥尴尬的笑了笑,没说什么。李东阳暗暗观察着二人的神情,双眼微微眯了眯,嘴角隐隐上扬。

马车终于到了东宫,朱佑樘和萧敬便下了车。

马车上载着李东阳和张玥继续向前行驶着,朱佑樘没有立即进宫,望着远去的马车背影,若有所思起来。这时牟斌从宫内匆匆走出,走到朱佑樘跟前行礼后,附到耳边低声说道,“殿下,怀恩大人已经到了,现在书房等您。”

朱佑樘眼眸微转,沉声说道,“进去吧!”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东宫内。

第五十章 万贵妃的劝谏

张玥在朱佑樘下车后方才想起,朱佑樘的披风还披在自己身上,忘记还给他了。她摸了摸披风,心中莫名涌上来一丝异样的感觉,微微抬起头,看见李东阳正瞪着他。“师兄,你那么凶看我干嘛?”

“小五,你平时的字迹你是故意瞒着我们!”

张玥赶紧捂着脸,指缝中露出眼睛,“师兄,不管我的事啊,是师傅不让我向任何人显露我左手会写字的事情,师兄,我也很不容易的,平时要用不熟练的右手写字很累的。”

“你还敢说你不容易,你可知今日做的事情可是欺君大罪!”

“师兄,你别吓我,我只是为了帮助殿下度过此关啊!再说那皇帝不是也没看出来嘛!”

“你——,唉!我现在想想就一身冷汗,若是被当场识破,不但救不了殿下,还会坐实了殿下的欺君之罪啊!此次真是险中取胜啊!唉!也是上天眷顾殿下啊!”

张玥喃喃地说,“怎么会被识破?我跟师傅的字混在一起,连大师兄都分不清”

“你还敢说!”李东阳挑眉瞪了她一眼,张玥赶紧闭口,李东阳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小五,真想不到!你的书法竟然到了如此境界!”

张玥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师兄,你这是在称赞我吗?”

李东阳板起脸来,“笑什么?老师不让你显露书法功底,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这次为了殿下,只可破例一次,以后不得向外人显露。”

张玥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马车外,乌云遮住月亮,到处是一片漆黑。而紫禁城中,万贵妃居住的承乾宫却灯火通明,香气萦绕。当今皇上朱见深今夜再次临幸承乾宫。

殿内,朱见深和万贵妃正在仔细欣赏那幅《彭祖戏鬼差》画上“还初先生”的真迹。传奉官继晓在一旁的香炉前正燃着几种特质的香料。

朱见深欣赏良久,口中赞叹不已,“恩!好!真好!真乃神仙之作啊!”

“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啊!臣妾恭喜陛下得到如此珍宝。”万贵妃在旁边赶紧附和着说着,随即眨了眨眼睛,“不过,陛下,有句话臣妾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爱妃但说无妨?”

“陛下觉得太子微服去雾灵山难道只是单纯地去还初先生那里求字那么简单吗?”

朱见深的眼睛微眯,目光幽深起来,“爱妃的意思是?”

“臣妾担心太子是冲着《玄微录》去的”

朱见深闻言眸光一暗,伸手止住了万贵妃的话,扫了眼房内香炉旁的继晓,朗声说道,“继晓,今日的香调制的不错,朕闻着很舒服!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继晓恭顺的向朱见深和万贵妃行了礼,转身退出了大殿。在出大殿的一霎那,继晓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离开了承乾宫。

万贵妃见继晓出了殿外,屋内只剩她跟皇上,笑道,“陛下,怎么如此小心?继晓不是很得陛下的欢心吗?”

朱见深温柔的看着万贵妃,说道,“贞儿,玄微录之事乃是先帝留下的绝密,先帝驾崩前再三嘱托这件事只能传于朱氏嫡系子孙,绝不得外传,贞儿乃是朕挚爱之人,朕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要慎言啊!”

万贵妃微微屈膝,眼圈微红,脸上表现出惊恐的神情,“臣妾一时失言惹得陛下不快,请陛下降罪臣妾!”

朱见深赶紧上前拉起万贵妃,紧紧握住万贵妃的手,脸上微微一笑,

“呵呵!朕知道贞儿是为朕着想,怎么忍心责怪你呢。你放心吧!父皇说过,这《玄微录》只传玄微书院的嫡传弟子,从不传外人。父皇身为九五之尊,与还初先生又素有渊源,都没能窥得此书丁点内容,太子他更不可能得到,此次他能得到先生的真迹,只怕是碰巧运气好而已。贞儿不必担心。”

“臣妾也知道太子没有那个本事得到《玄微录》。只是您给臣妾说过,那玄微录可是能够经天纬地之书,得之可得天下啊。太子若去雾灵山真存了那个心思的话臣妾担心他他有不臣之心啊。”

朱见深的眼中显过一丝狠意,“这个逆子,竟敢存这份心思,朕在几个皇子中一直最不喜欢他,只因为他是长子,才立他为太子,他竟不珍惜自重,难道非逼朕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才能保我大明的万年江山了。”

万贵妃见目的达到,赶紧劝道,“陛下息怒,今日是您寿辰,又得到还初先生真迹这样的心头所爱,正应该心情愉悦才是!”

朱见深转怒为喜,“贞儿,这回你可说错了,这区区字画又怎能跟你相比呢?朕心头所爱非贞儿莫属!”

万贵妃娇滴滴地嗔道,“陛下又取笑贞儿了。”

万贵妃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长期优越的宫廷生活,让她的皮肤和脸蛋保养得很好,此时脸上显露媚态,香炉中的香气溢出的愈发浓郁,朱见深闻着香气,感觉万贵妃在自己的面前变得千娇百媚,不禁一股热气顺着丹田升起,浑身燥热起来。他上前紧紧抱住万贵妃的身子,嘴里喃喃说道,“傻贞儿,不管你做了什么?在朕心中都是最好的!好贞儿”

朱见深紧紧的抱着万贵妃,二人双双倒在了床榻之上

宫宴后不久,张玥就染上风寒,加上之前受的内伤未痊愈,与钦天监告了假,一连在李府上养了好几日,风寒才彻底好。

而在这期间,太子朱佑樘一次也没有再来李府。李东阳回府后,也几乎没有提过太子的事情。张玥想着太子肯定非常忙,并没有在意。

这日,张玥起床后,感觉精神很好,用过早饭后,在院子里简单活动了几下筋骨,就去了嫂子刘氏的院子,与刘氏闲聊着,这时李东阳身边的小厮李三来寻了她,说是李东阳让她去书房一趟。张玥心中盘算着师兄找她什么事?便紧随着李三去了李东阳书房。

第五十一章 元默来了 (四更)

进了书房,张玥马上发现房内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输女子的俊美容貌,一双漂亮的仿若琉璃的眼睛正带着一贯的玩世不恭的笑吟吟的看着她。

张玥手指着该男子,惊喜的喊道,

“元默!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元默,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张玥,口中啧啧讽刺道,

“呦!这才几个月,瘦了一大圈啊!”转头跟李东阳说,“三师兄,你这李府的厨子也不行啊!”

李东阳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张玥听了不高兴道,“竟瞎说,师兄府上的厨子顶好的。”

元默不屑道,“那还瘦这么多,穿的也这么寒酸。真是”

张玥白了他一眼,“元默,你来北京是专门找我茬的吗?”

元默一副恍然大悟状,“哦好像是这么回事吧!”

“你——”

李东阳在一旁赶紧劝和道,“你们两个呀,从小掐架掐到大,现在还不消停。元默,你不要逗小五了?小五之前受了内伤,你不是专门来看她的吗?刚才还担心的不得了,这会见了面怎么还端起架子了呢”

元默在旁边清咳了一声,“好啦师兄,我不闹就是了。”

他不自然的看了张玥一眼,“那个,你伤怎么样了啊?”

张玥阴阳怪气的说道,“还行吧,死不了,有些人,关心别人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呀。”

元默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冲她扔了一句,“走吧。”

张玥愣道,“去哪?”

“请你吃饭啊!省的你老说我嘴上功夫。师兄,你也一起吧。”

李东阳看着他们二人,笑道,“小五在家闷了好几天,也该出去走走了。我一会要去翰林院一趟,就不跟你们去了。”

元默没有再强求,拉着还在呆萌的张玥,走出了李府。

二人走到大街上,张玥看了几眼元默,问道,“你带我去哪吃啊?用不用我告诉你哪的饭馆便宜啊?”

元默唇边攥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你是觉得我很穷吗?”

张玥特别诚恳的摇了摇头,“不是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敢打包票,你绝不是穷,你只是很小气!”

元默白了她一眼,继续在前面引着路。

元默在一栋大酒楼前停住了脚步,随意说道,“就这吧!”

张玥抬头一望,这不是云鼎天吗!她迟疑的望着元默,“你真打算在这吃吗?”

元默问道,“这不好吃吗?”

“不是不是,这很好吃。”

“哦,那进去吧!”

张玥心想,元默这个傻蛋,初次来京城,肯定不知道云鼎天有多贵,今日一定要让他大出血,谁叫他平时那么小气。

云鼎天迎客的店小二看见二人,愣了一下,眼神在元默身上流连一下,随即恭恭敬敬地引着二人进了二楼的一间雅间。

二人刚刚坐定,从外面又进来二个人,为首一人年约四旬,有些发胖,留着山羊胡子,穿着藏蓝色的上等丝绸衣裳,看似精明能干。他后面跟着个小厮,为首那人向元默点头哈腰的说道,

“爷,您来了!”

元默扫了他一眼,“没你什么事,留下小二伺候就行了,出去吧。”

那人恭敬的答道,“是!”说完就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小二恭敬的站立一旁。

张玥拿着菜谱说道,“元默,你认识的人还挺多的?”

元默的鼻子轻哼了一声。张玥翻着菜谱开始点菜,她点了几个价格昂贵的菜,见旁边的元默一点反应没有,随即放开胆子,点了一桌子贵菜。见元默还是没有反应,心中乐开了花,张口又要一坛十年的七步香。

这时元默凉薄的声音响起,“酒就不要了,上一壶极品桂花茶吧!”

小二答应着出去备菜了,张玥不解的斜着眼瞥着元默。

元默看都不看她,挽着袖口说道,

“风寒刚好,内伤又没好利索,不许喝酒。”

张玥心中莫名一热,挤了挤眼,“不喝酒也罢,能吃到这里的美食就行。”

元默问道,“有人以前请你来这里吃过?”

张玥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元默说道,“刚才你点菜时非常熟练,连这里的烤鸭要配三份饼才够用都知道,分明就是这里的熟客。

“那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来吃的呀!”张玥分辨着。

“就你存那点钱,能舍得来这么贵的酒楼吃喝才怪,肯定是别人请你!”

张玥心中虽然佩服元默精明,口中装作不屑的说道,“不错,让你蒙对了,我在京城的朋友请我来这里吃过几次饭。”

元默诧异的看了张玥一眼,没有说话。一会功夫,菜摆满了桌子,张玥可不跟元默客气,拿起筷子,一口茶,一口菜的吃起来,元默也微微动了动筷子,多时候还是看着张玥吃。张玥吃了一会,想起来问道,

“元默,你怎么跑京城来了?师傅知道吗?”

元默眸光一暗,“你下山不久,我也得到了师傅的准许下了山,不久前大师兄写信告知我,师傅离开了雾灵山,独自去了海外云游。”

张玥口中嚼着烤鸭肉,也有些伤感,“我知道师傅去海外,大师兄写给三师兄的信我看到了。”

元默盯着张玥的眼睛半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师傅要去海外?”

张玥嘴里的鸭肉差点没卡在嗓子眼,眼神躲闪着,“呃——我怎么会知道。”说着低头继续往嘴里添着鸭肉。

元默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张玥。

张玥赶紧转移话题,“那个,你为什么下山啊?这几个月去了哪里?”

元默慢条斯理的说道,“突然就想下山四处走走,下山后我先回了趟家,算上正式接手家业。我现在很有钱呦!”

张玥咽下一口桂花茶,满口清香,笑道,“有钱好啊!可以天天请我吃饭。”

“你要是爱吃这里,天天可以来这里吃。”

张玥笑道,“你竟开玩笑,这里顶贵的!天天吃,哪吃得起。”

元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抿了一口茶,眼眸微闪,说道,“我进京城后听说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当朝太子向皇帝献了一幅题有老师真迹的画作。”

张玥微微扯了下嘴角,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哦,好像有这事吧。这有什么有趣的?!”

“师傅这些年从来没有给任何人题过字,只有前些日子给那位京城来的纪如墨题过字。”

“哦。”

“所以纪如墨就是太子朱佑樘?”

“嗯。”

“你已经知道了?”

“啊。”

“师兄和师傅也一早就知道了?”

“师傅应该不知道吧,师兄是早就知道的。”

“你,太小看师傅了。”

张玥疑惑的看着元默,元默继续说道。

“我说的有趣并不是指这些,我记得太子朱佑樘之前拿来让师傅题字的古画是《八仙贺寿图》,可是我怎么听说太子朱佑樘现场献的画是幅《彭祖戏鬼差》,上面还有师傅的真迹,据说还是玄微书院专程派人送到皇帝寿宴上的。”

张玥吃惊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元默接着说道,“哼!师傅早已云游海外,怎么会再写一副真迹给朱佑樘,可若是造假,又怎么会骗过包括三师兄在内的所有人?”

张玥吞吐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元默灼灼的眼光看着她,静默半响,微微叹了口气,“小五,你还打算瞒我多长时间?那是你写的吧?”

第五十二章 吃白食 (五更)

张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元默,

“你怎么会想到是我”

元默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包的很精致的白色绢帛递给了张玥,张玥接过来打开一看,绢帛里面是一篇小楷书写的《太上感应篇》,书风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正是自己的笔迹。

张玥彻底懵了,自己何时写过这幅作品,还跑到元默手上。她结巴的说道,

“这是我你你怎会有”

元默在旁边默默地收回绢帛,小心包裹好放回怀中,

“去年你过生日,我陪你喝酒,你喝多了,突然抓住我的衣领,狠狠地撕下一大段衣襟,用左手洋洋洒洒的写下了这篇太上感应篇。我当时震惊极了,没想到你的书法造诣已经如此之高,而且写的字与师傅神形很像,要知道你平时写的字简直难看死了。”

张玥愣愣的问道,“我干过这事,那你为什么事后怎么没有问我?”

“我猜想,你平时傻乎乎的,不可能有这个心机故意隐瞒字迹,八成是师傅的意思,师傅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我当然不能戳破这件事,那幅字我又舍不得毁掉,便留了下来。”

张玥在心中由衷地钦佩元默的聪慧,叹了一口气,“不错,师傅从我上山那年开始便让我在别人面前隐藏左手会写字的事情。平时教我写字也是只有我二人在。”

元默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忽又微微蹙眉,“那你为什么此次要违背师傅的嘱咐,在太子献给皇帝的画上题字?”

张玥振振有词的说,“那是因为太子殿下之前是因为救我才丢失了原本应该献给皇帝的字画。我若不帮他,岂不是变成了忘恩负义的人。”

元默的眸光一亮,“你是说你为了报恩才破例为他题字?”

“对呀,不然你以为呢?”张玥扫了他一眼,奇怪看着他,

“嗯,很好!你看什么看,继续吃烤鸭吧。”

元默突然高兴起来,嘴角上扬着,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鸭肉放进嘴里,嚼的津津有味。

张玥心中腹诽着元默的喜怒无常,

“元默,你这次来京城准备呆多长时间啊?”

“我家在京城也有些产业,既然继承了家业,也该过来照看一下家里的产业。所以暂时我不打算离开京城了。”

“哦!那很不错啊,你、我、三师兄咱们三个又能经常聚在一起啦!”

张玥说话间,还不忘往嘴里填烤鸭肉。

元默微微蹙眉,“这的东西真这么好吃吗?”

张玥使劲得点着头,“当然了。我可愿意吃这里的烤鸭了,可惜就是太贵了!”

元默看着张玥开心的样子,微微出了会神,突然说了一句,“小五,我跟你说个事?”

“啥事?”张玥不解的看着元默,喝了口茶。

“我今天没带钱。”

张玥一口茶喷了出来,咳了半天,

“元默,你开什么玩笑?你没带钱,今天怎么办?难道吃白食啊?”

“那就吃白食吧,运气好的话,没准以后都吃白食呢?”

张玥急的刚要发作。

元默高声喊道,“小二,进来!”

外面走廊的店小二闻声进来了,恭敬的说道,“爷有什么吩咐?”

“叫范远进来。”

小二答应一声出去了,不大会儿,之前那个穿着藏蓝色衣服,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又进来了,恭敬的跟元默说,

“爷,您有什么吩咐?”

“范远,我和这位小五爷今天没带钱。”

那个叫范远的低眉顺眼的说,“您二位今天这顿吃白食。”

张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男子,“你是哪位啊?你说话好使吗?”

范远说道,“小的不才,正是云鼎天的总掌柜范远。”

张玥大吃一惊,这人就是云鼎天的总掌柜啊!可他怎么对元默这么恭敬。她狐疑的看着元默。

元默轻笑,“范掌柜,小五爷很好奇咱们之间的关系?”

范远朝张玥微微弯腰,说道,“回小五爷,元爷乃是我云鼎天酒楼的东家,所以元爷说您在云鼎天吃白食,您就能吃白食。”

张玥的嘴惊讶的张成了一个圆形,元默伸手轻拍了张玥脑袋一下,

“把嘴闭上吧,下巴都要掉地了。”

元默站起身来,“吃饱了吧,走啦!送你回李府!”说完潇洒的向外面走去。

张玥呆呆着看着元默走出房间后,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范掌柜在身后恭敬的送着二人。

出了云鼎天后,张玥看看后面云鼎天店门,还在站立的范掌柜,惊叹道,“元默,想不到,你的家业这么大,你果然很有钱啊!”

元默看她一眼,淡淡的说,“还行吧。”

“那我以后都可以来云鼎天吃白食啦?”

“嗯。”

“一辈子吃白食?”

“嗯。”

张玥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谄笑道,“元默,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元默不屑的瞟了她一眼,鼻子轻哼一声,但是嘴角却不自觉的上翘着,明媚的阳光投射在二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夜已经很深了,威严的紫禁城中的乾清宫四周戒备森严,这里是皇帝朱见深的寝宫。

宫内寝室中,成化皇帝朱见深紧闭双眼,盘腿端坐于御塌上,身边是传奉官继晓和几个内侍在侍候。

今日,传奉官继晓新炼制了丹药进献,他向皇帝宣称此丹有延年益寿的奇效。朱见深服用了继晓的丹药,按照继晓的指使,正在打坐调息,让丹药尽快化开,他感觉身上一股股热流向丹田涌去。他实在有些燥热难解,张开眼睛问道,“继晓?”

“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朕感觉此丹服下后,丹田一阵阵热麻酸痒,很不舒服。”

“陛下,此丹药效甚奇,想来陛下的功力还无法将他化开。陛下不必着急,臣这里有一注引仙香,燃之可助陛下,化开此丹药,尽快吸收仙丹精华。”

“有此仙物,怎么不早些拿出?”

“启禀陛下,此香乃是臣祖传之物,乃是修仙长生的宝物,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才配使用,只是其他凡人恐无法消受,这”

继晓说着用眼角瞟了屋内的几个侍卫和太监。

朱见深会意道,“除了继晓,你们全都退下,没朕的准许不得入内。”

屋内其他人纷纷退出了寝室内,寝室门也被紧紧关闭,继晓赶紧从怀中取出一枚两指粗的金色香,在朱见深身边的香炉内引燃,一会功夫,一股异香传遍了屋内,

朱见深闻着此香,觉得体内的燥热缓解不少,心中溢出一股说不出的快感,他看屋内地东西竟慢慢变了形,眼前地继晓的脸的变大又变长,朱见深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了。

继晓在旁边看着朱见深变得直勾勾的眼神,问道,“陛下?陛下?我是何人?”

朱见深下意识的答道,“你你是神仙”

继晓嘴角扬起一股早已料到的笑,“神仙现在问你什么,你就得回答什么?”

“好。”

“玄微录是什么?”

“玄微录是”

半个时辰后,外面的内侍听到屋内的传叫声进寝室时,朱见深已经在御塌上睡着了。继晓吩咐内侍们将朱见深伺候到龙床上歇息,便出了朱见深的寝室。

走出乾清宫那一刹那,继晓的脸上露出阴险得意的笑容,他身后漆黑无比的宫墙在月光的照映下发出一股股暗绿色的光点,让人看着心中发怵。

继晓出宫后,回到自己的居处,换了一身夜行衣,从住处后门悄然走出。他一纵身上了身屋檐,一路穿街走巷,来到京城郊外的一个破庙。

他推开破庙的门,里面竟有一个黑衣人在等候他。

他恭敬的给这人跪下,“徒儿参见师傅!”

此人蒙着面,双眼精光四射,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阴森森地说道,

“嗯,起来。”

继晓恭敬的站起身来,颔首而立。

“这几年你做的很好!主人很满意。”

“不敢居功,这些都是徒儿份内之事。”

此人似乎很满意,“嗯,你接下来的任务是,暗中帮助万贵妃和万安借皇帝朱见深之手除掉太子朱佑樘。”

继晓脸露几分意外,“除掉太子?”

继晓心中一惊,那个名存实亡,看着极为窝囊的太子竟被师傅的主人盯上了。

“怎么?你对为师的指令有意见?”

“徒儿不敢。徒儿的一切都是师傅给的,徒弟定当万死以回报师傅。”

“嗯,你知道就好!”那黑衣人似乎想起某事,“对了,我听说玄微书院还初先生叶应明的题诗出现在皇帝的寿宴上。这不是叶应明平日作风,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太子朱佑樘前往玄微书院为皇帝求得叶应明题诗。”

“哦,朱佑樘竟有这个本事?!皇帝可对玄微书院有什么评论?呃——,例如说了叶应明的一些事情?”

继晓低着头,眼眸里寒光一闪,随即恢复平常,“皇帝只是对叶应明的字大加赞赏,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黑衣人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即说道,“皇帝那里如果有什么关于玄微书院或者叶应明的言论要及时告知为师。”

“是!”

“行吧,今天就到这里,有事我会再联系你。”黑衣人说完,几个纵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继晓望着黑衣人的背影,一丝阴骛袭上了眼眸。

第五十三章 鱼型平安玉扣

张玥这几日过得悠闲得很,白日不是去钦天监值守,就是去云鼎天打着元默的旗号吃白食。

钦天监里,地动仪除了没有经历过正式的应用,在最近的测试中准确率越来越高,马、杨两个监侯也熟练掌握了地动仪的使用和修正。已经不需要张玥再指导什么。

张玥想着自己女儿身份终究不便长期呆在钦天监,跟郑监正提过几次辞官,可郑监正推脱此事得禀告周洪谟才能定夺。张玥只好每日去钦天监去晃一圈,无事便早早回了李府。

这日,张玥一大早在钦天监晃了一圈,见监内无事正欲离开,忽然门口的门房寻他而来,说刚才有人给他送了封信就走了。

此信封上什么都没写,张玥好奇的打开信封,发现信封内夹着一个小东西,他倒出来一看,是一个很精致的平安玉扣,张玥乍一看此玉扣,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玉扣上雕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小鱼。张玥握着玉扣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扑面而来。信封内还有一张信笺,张玥赶紧抽出信笺,上面只写了二行字,

“若想寻得平安玉扣主人的下落,今日未时一刻到静安寺后院礼字号厢房一见。”

张玥心中震惊不已,这个玉扣,她当然十分熟悉,这是她儿时大伯父送给她的平安玉鱼扣,当年在福泉镇上福来客栈,她送给了那个外族男孩蒙克。

此事过后,张玥曾托当捕头的舅舅金诚多方打探蒙克的下落,可一直杳无音信,舅舅和自己都觉得蒙克已经遇了害。

此时收到玉扣,难道蒙克当年没死,现在遇到什么难处,无法与我相认?还是蒙克现在被什么人威胁着无法来找自己?

张玥心中涌上无数念头。她强使自己定住心神,暗下决心,无论蒙克发生了什么危险,这次她绝不能在留他一人面对艰难了。

张玥压下心中的诸多念头,见时间还来得及,回钦天监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矫健的服饰,又在怀中藏了一个匕首。一人离开钦天监,去了静安寺。

静安寺在城东附近,离钦天监挺远。这个寺庙比京内其它寺庙规模偏小,香火也没有其它寺庙旺盛。

张玥到静安寺时,刚到未时,今日寺内礼佛烧香的人并不多,她在前寺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便穿过前寺来到了后院香房,询问了一个小和尚后,找到了信中所提的礼字号香房。

厢房的门虚掩着,张玥伸手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阵儿,无人应答,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推开房门。屋内很宽敞,正对门口墙上的字画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草书佛字。佛字下面是一张禅床,禅床旁边一个很大的木柜分外显眼,一个圆桌和几把凳子摆放在屋子中间。

张玥见屋内无人,心生疑惑,难道送信之人还未到,她来早了。管他的,既来之,则安之,她索性在正对门口位置坐下来,这样有人靠近屋子,她一眼就能看到,桌上有茶壶、茶杯,茶壶还冒着热气,她倒了杯茶边喝边等了起来。

这一等,等了快一个时辰,茶壶的茶水都被张玥快喝光了。不但没有人进来,连个人影都没有经过厢房的。

张玥疑惑起来。心中暗想,难道写信之人遇到事情不来了。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写信之人有心想告诉她蒙克的下落,就应该还会跟她联系的。

张玥打定主意,站起身来,踱步走到门口,刚要推开半虚掩的房门,突然一声清冷的男子声音从身后清晰的传到她耳朵里,

“等这么一会儿就走了?”

张玥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毛瞬间就竖起来了,因为声音是从屋内传来的。她猛地回头,快速扫视屋内,屋内并没有人,可是哪里传来的男人声音。难道?!她的目光锁定在大衣柜上。一种似曾相逢的感觉袭来。

她抽出怀内的匕首,举在胸前,走到大衣柜的侧前方,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衣柜的柜门,只见柜内非常宽敞,一个衣着华丽的外族男子正端坐在衣柜内。一张并不陌生的俊脸上嵌着一双鹰眼,饶有兴致的看着张玥举着匕首目瞪口呆的样子,

“是你!?”

张玥打开衣柜门后,发现衣柜里面端坐一个外族男子,此人他还见过,就是曾跟他抢古玉扣后,又在云鼎天跟她辩论过的鞑靼贵族男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进去的?难道之前此人一直在衣柜里暗中观察她?他有什么目的?张玥惊疑不定的望着此人。

那鞑靼贵族男子望着惊呆的张玥,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

“怎么?你很奇怪我躲在衣柜里面?”

本就不喜欢此人,看着此人玩弄的笑容,张玥心里闪过一丝愤怒,反手将手中的匕首横在此人脖颈处,男子一点也没有反抗,只是笑着看着她,张玥说道,

“说,你躲在此处是何目的?是不是你给我写的信?你怎么会有平安鱼扣?”

鞑靼男子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地说道,“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敢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

此人的目光让张玥感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张玥感觉自己的心慌了,她感觉强稳心神,说道。

“少说废话,快说,蒙克是不是被你们抓走了?”

此人在听到蒙克得名字时,眼神亮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撇了一眼张玥手中的匕首,

“我不习惯被匕首逼着说话。”

张玥愣了愣,想着此人若要对自己不利,刚才在衣柜中,他在暗,自己在明,早就被害了。随即收回了手中的匕首,

“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样。”

那男子笑了笑,一个漂亮的纵身从衣柜里跃出来,身法快极了,张玥感觉眼前一晃,那男子已经在桌子边坐下了,并伸手颇为礼貌的向张玥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

张玥瞬间也明白了,此人的武功远远在自己之上,自己那几下三脚猫功夫在男子面前跟小儿科无疑。索性把匕首揣回了怀中,大大方方地坐在了男子对面。

“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那人慢吞吞地说,“说什么?”

“是不是你写信约我前来?”

“不错。”

“你怎么会有那个平安鱼扣?”

“我有那个平安鱼扣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了,那是我赠与我朋友之物?”

“就是那个叫蒙克的人?”

“是的。”

“你很关心他的生死吗?”

“不错,他是对我很重要的朋友。”

那男子的眸光极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神情微微有些怔然,“朋友吗?”

张玥看着他的样子,本来稳下来的心神又有些急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你再如此东拉西扯,我可走了。”

那男子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他死了。”

第五十四章 相认

张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悬着的心沉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你亲眼看到的?”

“是的,我发现他时,他被人追杀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把那个平安鱼扣给我,让我交给一个叫张玥的人。”

张玥感觉胸口闷痛异常,眼圈瞬间红了,这些年都没有蒙克的消息,这次突然有了消息,本来以为会有好消息,想不到,竟然听到了他的噩耗。她感觉眼睛痒麻起来,用手一抹,擦去了滚落的眼泪。

那男子至始至终静静地在旁边看着张玥的神情,不发一言。

张玥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声音哽咽地问到,“是谁杀了他?”

“怎么?你要替他报仇?”

“对,当年,我没有救了他,这些年我就一直愧疚,如今我还是没有救了他,可我要知道是谁杀了他,我我想帮他报仇。”

“他的仇家很强大。你肯本无法对抗。”

张玥抿了抿嘴,坚定地说,“那是我的事,你只需告诉我是谁杀了他。”

那男子双手抱胸,看了张玥一阵,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玥奇怪的说道,“你笑什么?”

那男子止住笑,平静地说道,“你不用替他报仇了,蒙克没有死。”

张玥忽闪着大眼睛,惊喜的问道,“你说什么?是真的吗?”

转念又想了想,“你一会说蒙克死了,一会又说他没死,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到底是谁?”

那男子盯着张玥的眼睛,突然很认真的说,“你到现在还猜不出我是谁吗?我今天已经暗示过你了。”

张玥疑惑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那男子看了一眼张玥,叹了口气,“真是笨女人哪,我刚才躲在哪里?”

“在在衣柜里啊,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你,难道你是”

张玥惊奇的看着身前的男子,随即猛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是蒙克的?!”

那男子并没有争辩,只是微微将头扬起,想在回忆似得,口中念道,“帮我一个忙吧,你把这个烟信弹在院子中朝天空东南方向发射,使劲拽掉下面的黑绳就可以了,然后你就跟你舅舅离开这里吧,自然会有人来救我。”

张玥张大了眼睛,吃惊的说不出来话,那男子接着说道,

“这平安玉扣是你大伯父送你包保平安的,一定也可以保我的平安。”

张玥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掉道地下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真是蒙克?”

男子的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双手抱胸,从容一笑,“张玥,好久不见。”

“”

张玥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当年蒙克受伤的样子仍然历历在目,可她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鞑靼人融合成一个人。可是那男子竟知道当年的所有事情,确确实实的只有蒙克和她才知道的事情。难道他真是蒙克。

蒙克看着张玥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微微弯下腰,解开左脚踝的束腿带,卷起了裤脚,张玥好奇的看了过去,只见左腿的小腿处,赫然出现一条半尺长蜿蜿蜒蜒的刀疤。这个位置……

张玥猛地抬头,眼中闪着泪光,双手拽住蒙克的袖子,“蒙克,真是你啊!”

蒙克向张玥点了点头,

“嗯,是我回来了。”

“蒙克,当年,我跟舅舅回客栈救你时,你已经不在,满地的血迹,我们都以为你已经……这些年我一直在托舅舅找寻你的消息?可是杳无信讯。你当年是怎么逃出去的?诶,你、你是鞑靼人吗?”

张玥一时激动,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蒙克深邃得眸光看着张玥连珠炮似得说着话,待张玥说完,他问道,“你一下问这么多,让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啊?”

张玥摸了摸头发,尴尬的说道,“这些问题我都想知道。”

蒙克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本就是蒙古鞑靼部人,那年在回家的路上被杀手追杀,多亏你相救,当年你离开客栈不久,信号弹最先引来的是前一晚的杀手,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我的护卫到了,杀死了那些杀手,救下了我。”

张玥聚精会神的听着,心中暗自惊叹好险,多亏救兵及时赶到。

“我在护卫的保护下回到了家乡,继承了祖业,后来几次我想去找寻你,可惜只知道你的姓名和你舅舅是一个捕头,别的一点线索也没有。想着福泉客栈的老板认识你舅舅,便派人回福泉镇的福来客栈打听你的消息,可是福来客栈因为经营不善早已停业关门了,老板也不知所踪,至此便断了你的线索。”

张玥连连点头,“蒙克,这些年,我一直很内疚,当时把你一个人留在客栈……”

蒙克的眼眸极快地掠过一丝动容,“当年让你离开,释放信号弹是我的决定,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怪你。你若留下,必然也要受到我的牵连。”

张玥摇了摇头,说道,“昨日收到信件,看到平安鱼扣时,我心中激动极了,现在知道你活着,我心中真是太高兴了。

蒙克笑道,“现在不讨厌我这个鞑靼人了?”

张玥的脸微微有些红,尴尬的说道,“之前几次见面,我不知道你是蒙克啊,你又表现的有那么一点点不让人喜欢,所以……,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蒙克说道,“那日在酿古轩,你与我抢那个古玉扣,古丽唤你张玥,我就起了疑惑。后来在云鼎天,我又多番试探,心中几乎已经确定你的身份。昨日便写了信,附着平安鱼扣送去试探你。”

张玥想了想,说道,“那你不怕,我把你忘了,或者把你当骗子,今日不赴约吗?”

蒙克笃定的眼神看着张玥,说道,“你不会,最起码我认识的那个张玥一定会来。你也没让我失望。”

张玥嘴角上扬,笑了起来,“呵呵,你、你刚才躲在衣柜里,吓了我一跳。”

蒙克说道,“原以为躲在衣柜里,你能想起我的,当年我也是躲在衣柜里的。”

张玥愣了愣,“这个,我一时没想那么多。”

蒙克问道,“张玥,你现在住在京城吗?为什么女扮男装在钦天监任职?”

张玥说道,“我家乡之前在河北兴济,今年刚刚迁入京中,至于在钦天监当差嘛。唉,说来话长,管理钦天监的周洪谟大人是我舅母的好朋友,我现在在帮周大人在钦天监做一个器械,为了方便行事,便女扮男装暂时做了钦天监的小官,不过,现在忙已经帮完了,我马上也要辞去这个官回家了。”

蒙克张口似乎又想问什么,张玥抢先问道,“对了,蒙克,你既是鞑靼人,古丽说你是鞑靼的贵族,是真的吗?”

“呃,我现在在鞑靼可汗手下做事,可汗这次带我进京为大明皇帝贺寿。明日我就要离京回鞑靼了。”

张玥吃惊的说道,“这么快!不再京城多住些时日吗?咱们这么多年不见,才刚重逢。”

蒙克摇了摇头,说道,“大明皇帝的寿辰已经过完,我必须尽快赶回鞑靼。所以走之前,我才约你见面。”

“哦”张玥颇失望得低了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平安鱼扣递给了蒙克,“这个给你,既然当年能够保你平安,今后也让它继续保佑你吧。”

蒙克的眼眸极快地掠过一丝柔情,缓缓接过平安鱼扣,揣入怀中,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张玥,张玥懵懵地接过手中,仔细一看,是一个狼形状的木雕,雕刻栩栩如生,狼的样子比中原的更大、更凶狠,

蒙克说道,“这是我们鞑靼的苍狼,苍狼是草原上最神圣的存在,也是我们家族的象征,你平时带在身上,它也会保你平安的。”

张玥点了点头,小心地把苍狼木雕捧在手里。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几声具有节奏的敲门声。

第五十五章 中秋佳节

蒙克沉声道,“进来。”

推门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鞑靼服饰的高大男人,另一人一身黑衣,用黑布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黑衣人止步在门口处。

鞑靼男人恭敬的走到蒙克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一阵。蒙克点了点头。

张玥看了眼外面,此时外面太阳西下,天色早就暗了下来。

张玥站起身来,说道,“蒙克,我晚上请你去吃饭吧,算是给你饯行。”

蒙克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门口站立的蒙脸人,也站起身来,“今日恐怕不行,我还有要事要办,一会就得回驿馆。”

张玥失望得说道,“哦,那不知以后什么时候再见了?”

蒙克沉默片刻,朗声笑道,“日后你可以来草原找我,我若有时间,也会再来京城看你的。”

张玥眼内闪着光芒,“好啊好啊,蒙克,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蒙克点了点头,张玥见他似乎真有急事,连忙说道,“蒙克,你既然还有要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蒙克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灼灼,坚定地说道,“好,张玥,照顾好自己,咱们一定还会再见。”

刚刚相逢又要离别,张玥的心中泛上一阵心酸,“嗯,你也是,明天离京,一路顺风,期待咱们再次相逢。”

张玥说完,转身要离开房间,走到房门口时,下意识看了一眼蒙面的男人,此人身材高大,一双阴森森的眼睛也正盯着张玥,望着这双眼睛,张玥竟生生打了一个哆嗦,怎么有这么渗人的眼神!她没有多做停留,快步离开了房间。

蒙克望着张玥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身旁的鞑靼下属从未见到主人如此神情,此时忍不住开口,“主人。”

蒙克回过目光,扫视门口站立的蒙面人,目光已经恢复到往日的凛冽寒冷,“事情办好了吗?”

蒙面人将面罩摘下,竟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这老者国字脸,蓄有短须,“请主人放心,万安收下了金子,不出百日,朱佑樘太子之位必废。”

蒙克满意的点了点头,“好!”

旁边的鞑靼下属不解说道,“主人,这朱佑樘在明国毫无实权,太子之位又岌岌可危,哈都实在不知为何要花如此多的金子,费这么多的力气,至他于死地。

蒙克眼睛微眯,“权天,你解说说看。”

那黑衣老者用嘶哑的声音答道,“是,这朱佑樘看似柔弱,实则深不可测,哈都将军说他地位岌岌可危是不假,可是想想看,他已经当了十多年太子了,朱见深后宫那个万贵妃无时无刻不想置他于死地,他不是还活的好好的。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怎会是表面看似的唯诺之人。此时若不趁他羽翼未丰,借他人之手除去他,将来,他将是主人入主中原最大的敌人。”

那叫哈都的属下听得似懂非懂,赶紧说道,“主人放心,任何人都不可能阻碍您的大计。”

蒙克没有说话,目光愈发的坚定起来。

张玥回到钦天监,天色已经大黑了,经过钦天监大门时,就被门吏老徐拦下来,老徐笑眯眯的告诉他,今日午后一位姑娘来找他,就是上次来找过他一次的那个美丽的外族姑娘,等了他一会儿,未见张玥回来,就急急忙忙的借了老徐的纸笔写了封信,让老徐务必转交给张玥。

张玥看着老徐充满揶揄的目光,知道老徐一定时误会了她和古丽,也没有解释,多谢了老徐,接过信放回怀中,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后,张玥掏出信,打开一看,信不长,字迹书写生疏潦草,一看书写人的汉字功底就很弱,书写时也很匆忙,有好几个错别字,语句也有不通的地方,不过张玥还是看明白了。

原来今日午后古丽就要随父亲离开京城回哈密,特地来跟她道别的。古丽在信中告诉她,虽然离别时二人没有见到,但是让张玥不要伤心,哈密有固定的商队每年要往返大明和哈密数次,今后她们可以通过商队来传送信件。古丽还告诉张玥,她回到哈密会大胆的向心上人表明心迹。

张玥看完信,想到今日不但与刚刚重逢的蒙克离别,又与古丽这个外族好姐妹也分别,心中酸楚,唏嘘不已。

接下来几日,张玥都提不起精神。白日钦天监无事,便偷偷溜去云鼎天想找元默喝酒,却也不见元默踪影,问了范掌柜,说是元老板出门办事了。张玥心中腹诽元默一顿。只好溜回李府找嫂子刘氏聊天,或者跟两个侄子玩耍。

皇帝寿宴后,张玥倒是一次也没有见过太子朱佑樘来过李府,这日,张玥实在是没忍住,问了师兄一句,“为什么近日都没见太子来李府,殿下很忙吗?”

李东阳脸色微变,说道:“唉!殿下犯错触怒皇上,被责罚禁足在东宫思过。”

张玥惊讶的问道,“殿下怎会犯错?那大臣们没有谁替殿下说话吗?”

李东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殿下在朝中的处境很不好,群臣趋炎附势,不落井下石的就算不错了,又怎会有人……唉!朝中之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好吧。”

张玥见师兄不再开口,也不好多问。只是心中也默默地为太子担心起来。

转眼间,中秋节到了,钦天监休沐一日,张玥乐的在李府与刘氏闲聊吃点心,这时,门房小厮来报,说张玥的母亲金氏派老周来接她,让张玥今日回府一趟,随他们去大伯父张岐家赴宴。张玥赶紧和小通换上女装,随老周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中后,金氏帮着久日不见的女儿精心梳妆打扮一番,便带着女儿、儿子随着丈夫张峦去了堂兄张岐家。

今日张岐家非常热闹,除了张峦一家,还有张氏家族在京城中的几房远亲也来了。张岐是兴济张氏家族中官职做的最高的,在张家这一辈又排行老大,所以其他远亲平日里都唯张岐马首是瞻。

这次中秋家宴,张家开了好几桌宴席,按照男女尊卑分坐,老老少少热闹极了。

第五十六章 一品锅(四更)

中秋家宴上,张岐做为最尊者,自是一番祝词说教,其他人等也纷纷奉承着张岐。

张玥与堂姐张贞坐在一桌,桌上都是张家的女眷,大家都询问着张贞临近的婚事,张贞被询问的面红耳赤。张玥在旁边边嗑瓜子边看热闹。

旁边那桌是女眷中的长辈桌席,由张峦的夫人王氏为首,金氏就坐在她旁边,王氏不知跟金氏说了什么,金氏听后眉开眼笑,不停地给王氏布菜添酒。

张玥实在觉得无聊,桌上的菜也没动几口,宴席到了临近申时才散。张玥随着父母与伯父伯母告辞。在回来的马车上,金氏看着女儿不停地傻笑,张玥被母亲笑的心里发毛,说道,“母亲,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金氏说道,“玥儿,你大伯母同意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而且她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家,你大伯家在京城也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大伯母找的人家必然是相当好的”

金氏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张玥觉得脑袋开始变大了,看了旁边小通一眼,小通马上会意,轻轻开口道,“小姐,晚上的聚会您是不是给忘了?今日从李府出来时,李夫人曾嘱咐您的。”

金氏疑惑问道,“什么聚会啊?”

张玥答道,“哦,没什么,就是李夫人的几个手帕交,现在大多是京中的官宦夫人,都是出身世家名媛,今晚在李府设了一个中秋赏月会。李夫人本想让我参加,今日我就不去了,回家陪母亲吧。”

金氏一听,急忙说道,“那怎么行?傻孩子,你一定要去,让李夫人多带你认识几个世家夫人啊,以后对你是大大有益的,你现在住在李府,母亲这里你不需挂念,也不用总想着回来,这可是你认识世家贵妇的大好机会啊。”

张玥心中偷乐,脸上表情恭敬地说道,“那女儿就听从母亲安排了。”

金氏连连点头,对车外赶车的周叔喊道,“老周,先送小姐去李府。”

马车一会功夫就把张玥和小通送到了李府,金氏又是嘱咐一番,才坐上马车离去。

张玥跟小通进了李府,却不见师兄和嫂子刘氏,问了家中下人才知,李东阳带着夫人、儿子去了岳父家中过节。

张玥与小通二人大眼瞪小眼,张玥眼睛转了转,对小通说,“小通,你想不想吃书院魏大娘的‘一品锅’?”

听到一品锅三个字,小通的眼睛都亮了,连忙说,“想吃想吃。可是少爷,我们去哪里吃啊?”

张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记得钦天监我房间里那个铜火锅,本来是杨监侯房中的,上次他喝酒猜拳输给了我。咱们现在去街上买食材,晚上咱俩在钦天监做‘一品锅’。”

小通兴奋的直喊,“好啊好啊!少爷,你总算记得带着小通吃美食了,这些日子不是傻呆在钦天监等你,就是傻呆在李府等你。小通都等傻了。”

张玥拍了拍小通的脑袋,“就你抱怨多,今日让你吃个饱,省的你抱怨。”

二人换了男装,离开李府,在街上采购了食材和调料。张玥带着小通回到钦天监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今日休沐,钦天监里冷冷清清的,只有门房的老徐值守,监内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张玥二人回到房间,升起小炉子,二人把食材清洗干净,在锅底铺上干笋子,然后一层一层的铺上各种食材,最后加上调料和适量的水,盖好锅盖,用文火煨着,一会功夫香气就阵阵袭来。引的张玥和小通的食指大动。

张玥和小通合力把铜火锅从火炉上抬到饭桌上,迫不及待的打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扑来,二人正要动筷,突然屋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张玥疑惑着,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她向小通努努嘴,示意小通去开门,小通跑过去打开了门,门外出现一位俊朗公子,白衣飘然,玉身而立,对开门的小通微微一笑,小通顿时瞪大双眼,愣在那里,

“太太太”

张玥背对着房门,用汤勺舀了一口汤,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鲜!真鲜!诶?小通的声音怎么结巴了,

“小通,谁啊?是师兄派人来了吗?”

说着转过身看向门口,目光越过小通,一眼便看见了门口一身微服的太子朱佑樘,张玥吃惊极了,几步走到门口,“殿啊,如墨,你怎么来了?”

朱佑樘和煦的笑容泛起,“来看看你。”

张玥赶紧将朱佑樘让进屋内,让小通关好房门,朱佑樘的目光扫视了屋内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桌上的铜火锅,“你们,是在吃晚饭吗?”

张玥连忙说,“对对,我们正要吃晚饭,如墨可曾用过饭?若不嫌弃就一起吃些吧。”

朱佑樘欣然同意了,小通赶紧给他准备碗筷,朱佑樘示意二人也一起坐下来。张玥很自然地挨着朱佑樘坐下了,小通取出酒盅为二人倒上了酒水,坐在了张玥的另一侧。

张玥早已适应了朱佑樘的真实身份,如今跟他相处时神色非常自然,而小通在从张玥那里知道朱佑樘的真实身份后,则是第一次跟他近距离接触,紧张的筷子都有些拿不稳,张玥给了小通好几个眼色,暗示她放松。

朱佑樘看着了这主仆二人眉来眼去,嘴角微微上扬,假装并未看到,指着铜火锅问道,“小五,这是什么佳肴?”

张玥笑着说道,“这个叫‘一品锅’,乃是徽州的美食,我们书院大厨房的厨子魏大娘是徽州人,这‘一品锅’她常做给我们吃,非常好吃的。你尝尝。”

朱佑樘闻言,拿起筷子夹起了锅中第一层的金针菇放入口中,满嘴生香,望着张玥期待的目光,开口夸道,“很美味。”

张玥一听得意极了,“好吃就多吃点,来来来,今日是中秋佳节,咱们三人在我这个小寒舍吃美食、饮美酒,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

说完,张玥一仰脖,一盅酒就下了肚子。朱佑樘看着张玥豪爽的样子,也优雅的喝掉了面前的酒,小通看着主人和太子都喝了,也只好闭上眼,一下干了酒盅中的酒,辣的小通眼睛直酸。

第五十七章 人生愿望(五更)

小通拿起酒杯又给朱佑樘和张玥的酒盅斟满,张玥举起酒盅,“如墨,上次我被万超那厮暗算所抓,多亏你救了我一命。”

朱佑樘柔声说道,“小五,你上次是因我被抓,我怎么能不救你。”

张玥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如墨,你这个朋友我可是认一辈子的哈,来!我敬你!”说完,又喝光了一盅酒。

小通见自家主子那点小酒量,竟如此放开了灌酒,赶紧拉了拉张玥的衣袖,“少爷,您慢点喝,纪公子进屋还没有吃东西呢,这空着肚子喝酒可伤身啊了。”

张玥反应过来,“哦,对了,如墨,快尝尝我这‘一品锅’。”

三人纷纷都动起筷来,锅中的第一层很快被吃光了,露出了第二层的肉圆。朱佑樘颇感奇怪,问道,“这锅中食物还分层的?”

张玥此时喝了点酒,有些飘飘然,竟得意的介绍起这道菜来,“如墨,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一品锅’的烹调比较讲究,在火锅里,锅底铺上干笋子,第二层铺上块肉,第三层是白豆腐或油炸豆腐,第四层是肉圆,第五层盖上粉丝,缀上菠菜或金针菜,加上调料和水,最后用文火煨熟即成。据说是这种吃法是古时候一个一品大官的夫人发明的,所以叫‘一品锅’。”

张玥口若悬河,越说越得意,朱佑樘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三个人边吃边喝,一会功夫,菜还剩一半,酒倒是喝的差不多了。张玥的酒量本不行,进了钦天监后,这段时间与杨监侯等人经常饮酒聊天,酒量照以前见长,今日喝到最后竟然神智还很清醒,天南地北的与朱佑樘聊着。

朱佑樘今日也饮了不少酒,举止行为不但没有一丝醉态,双眼的眸光却越来越亮。小通则是醉的不行,到最后直接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张玥推了几下小通,见小通一点反应没有,无奈笑道,“小通的酒量也太差了。如墨还是你酒量好。”

朱佑樘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是我酒量好,是跟你一起饮酒,好像总是喝不醉,在书院如此,在京城也这般。”

张玥忽闪着睫毛,眨了眨眼睛,自嘲道,“说的我好像醒酒汤似得,哈哈!!”

朱佑樘笑道,“你倒是会自比。”

张玥忽然想起一事,“如墨,我才想起来,今日是中秋佳节,你怎么没和皇家人一起度过啊?”

朱佑樘的脸色微变,眸中带着一丝苦涩,“父亲虽解除了我的禁足,今夜宫中的皇室家宴并未让我参加。”

张玥感觉自己失言了,东阳师兄都告诉自己,太子现在在宫中的处境并不好,自己还问人家的伤心事。

她赶紧劝解道,“咳咳,这个,皇宫里的菜哪有我这‘一品锅’好吃啊?!咱俩有美酒有佳肴,又比宫中自由百倍啊,是吧!”

朱佑樘望着张玥真挚的眼神和急于安慰自己的神情,感觉自己心中那团苦涩一点点的褪去,替代的是一丝丝暖意,“不错,今夜我很开心,谢谢你,玥儿。”

张玥听到朱佑樘突然叫他玥儿,心中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讨厌却又有些不自在,

“如墨,你还是跟师兄他们一样叫我小五吧,这些年来大家这么叫我都习惯了。突然叫玥儿,我都反应不过来呢。嘿嘿!”

“好。”朱佑樘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即恢复正常,“小五,之前寿宴献字那件事,我还没有正式谢谢你!”

张玥故作一脸正义的表情,“如墨,且不说之前你是因为我丢失了寿礼,就说咱们是好朋友,朋友有难,我必须拔刀相助啊。况且就是模仿师傅写几个字,也不算拔刀,顶天是是拔笔,对我来说都不算难事啦。你要是再这么见外的谢我,我可不高兴啦!”

朱佑樘喃喃自语道,“还是好朋友么”

“对呀,咱们都一起经历这么多了。早已是生死患难之交了。可惜你的身份比较特殊,要不然我都可以与你相约去云游四方。”

朱佑樘的眸光一亮,“云游四方?你想云游四方?”

张玥的眼睛突然大放异彩,“对呀,我告诉你如墨,在书院时,我就常想,我这一生有两个愿望,前半生趁着年轻力壮,我打算云游四方,游历天下,看遍世间繁华百态、领略天下奇景轶事,并把这旅程中见闻的记录下来,待我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接下来我就要实现我的第二个愿望了,就是回到书院里,当了教书先生,每天在教课之余,跟学生们讲讲我大半生的经历和见识,平静悠闲的过完下半辈子。”

朱佑樘的眸光随着张玥的讲述,起初还闪耀着光芒,慢慢地光芒渐渐暗了下去,最后竟似蒙上一层淡淡地墨色,嘴角勉强泛起一抹笑容,“小五的想法总是让我大吃一惊,之前书院的一期一会论,这次又是云游四方说。”

张玥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一天就爱瞎想。呵呵,人活一世,担负的东西太多,若能够做到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才不枉此生嘛。”

“掌控人生嘛……怕没那么容易啊!”朱佑樘微叹着。

张玥笑道,“呵!如墨你现在听我说是一套一套的,其实我现在也做不到,不过我还是很努力地去掌控自己的人生。”

朱佑樘目光深邃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眉头微微皱起,许久他展开眉头,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温柔的说道,“小五,你应该去过你想要的人生,实现你的愿望。”

张玥抬去头,并没有发现朱佑樘看她的目光已经发生了变化,她不假思索的说,“是啊,我一直在努力。如墨,你也可以的!”

朱佑樘目光暗淡,没有说话,右手举起酒盅,没有喝下,只是放在手中微微碾转着,力度很大,似乎想碾碎这酒盅般。

夜已经很深了,屋内的烛火倒映着二人的身影忽明忽暗,衬托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第五十八章 拒见

秋日午后的阳光懒散地洒在京城浅灰色的街道上,圈出一个个闪烁跳跃的光影,两个少年迈着轻盈的步伐,踩着地上跳动的光影,向前走着。

为首少年长相俊美,双眸凸显着一股灵动。后面紧跟他的少年,双手提着几盒糕点,一边走着一边说话,“少爷,前几天中秋节,你不是刚见过殿下吗?怎么今个我们还去东宫啊?”

说话的人正是小通,她口中的少爷可不就是张玥。张玥听到小通的问话,

“中秋节那日你后来都醉的不省人事了,没听到殿下说他非常爱吃上次我拿给他的水晶桂花糕,所以我今个特地在真味斋订做了几盒,咱们给殿下送去。”

“少爷,您对殿下可真好!”

“我跟他是好朋友,再说殿下对我也很好呀,”

“哦。”

二人边走边聊,一会功夫便到了东宫外,张玥跟东宫外的侍卫说明了来意,侍卫进宫禀报。不一会,牟斌带着侍卫出来了,张玥笑着上前,

“牟侍卫,你亲自出来领我进去啊?”

牟斌的脸色有些怪异,“张公子,殿下今日有事不见客。”

张玥微微一愣,心想竟如此不凑巧,随即说道,“既然殿下不方便就算了,哦,你把点心带进去吧,水晶桂花糕,殿下很爱吃的。”说着从小通手中接过点心,递给牟斌。

牟斌并没有接过来,扫了点心一眼,冷冷说道,“没有殿下的准许,在下不敢收市井之物。”

张玥愣了愣,旁边的小通一听急了,冲到牟斌前面,“诶,你这大个儿怎么这么不通人情,我家公子与殿下是朋友,我家公子特地给殿下送的点心,你们不收也就罢了,还出言侮辱!”

牟斌看着矮矮的小通,脸上微微露出为难的神色,

张玥打断了小通的话,“既然殿下今日不便相见,在下就不打扰了。”

牟斌没有说话,张玥微微一笑,“小通,我们走吧。”

“少爷,可是”小通还想争辩,看到张玥的脸色不敢再多言,转身跟着张玥离开了东宫。牟斌望着二人的背影一眼,转身进了宫。

东宫的明德殿中,朱佑樘正在翻阅着案牍上的一些文书,他的目光在一个文书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殿内坐塌上端坐着一位锦衣老者,头发花白,下颚无须,白净的脸上布满皱纹,老者正在喝着茶。

此时,殿外进来一人,朱佑樘放下手中的文书,看向来人,进来的人正是牟斌,他向朱佑樘施礼后,说道,

“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他们离开了,送来的点心也没有留下。”

朱佑樘脸色很平静的说,“嗯,知道了。”

牟斌偷偷看了一眼朱佑樘的脸色,见没有异常,“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佑樘垂下眼眸,“没有了,出去吧。”

牟斌应声出殿而去。

朱佑樘神色自如的拿起桌上的文书继续查看,殿内的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殿下,为何不见呢?”

朱佑樘清冷的声音传来,“身份到底贵贱有别,还是少接触为好。”

老者接着说道,“殿下,她的身份你应该……?”

“不过是个普通的监生之女,没什么特别的。”朱佑樘打断了老者的话。

老者凝视着一直盯着文书的朱佑樘,

“殿下……”

“怀老,您今日的话好像很多。”

老者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老奴只是想告诉殿下,您手里的文书拿颠倒了”

“”

张玥与小通二人提着点心回李府,小通边走边埋怨,

“少爷,太子殿下什么意思呀,连见您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那天吃一品锅时,还朋友前朋友后的,这转天就不认人了?!”

张玥沉吟道,“小通,可不要胡说,太子殿下君子坦荡荡,今日必定是有要事在身,才不能相见,东宫是太子所居宫殿,宫规森然,牟侍卫也是职责所在。”

小通撅着嘴,“可是,我总觉得他们对咱们的态度冷冰冰的。”

张玥无奈的笑道,“你呀,从小跟着我到哪里都占上风,这回突然吃了瘪,心里肯定不舒服。”

小通摸了摸头,傻傻笑了笑。

张玥嘴上劝解着小通,心中却也思绪万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今日东宫的反应的确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张玥二人回到李府,张玥让小通把点心送到嫂子刘氏那里,给两个侄子尝了鲜。

午饭后,张玥感觉心中有些烦闷,便让小通关好房门,准备好笔墨纸砚,自己取出了师傅赠与的玄晶珠串,放在左手中碾转,右手悬腕执笔,在纸上默写太上感应篇。

这玄晶珠串素有宁心静气之效,太上感应篇又是修养身心的佳作。写到三遍时,她以感到心头一片澄明,便停住了笔。按照老规矩,让小通把书写的墨迹用火炉烧掉。

太阳已经临近西落了。张玥推开房门,正打算在院中溜达溜达,这时,李府的家丁过来报信,说门口有故友说要找张小五公子,张玥心中惊奇,换上男装,随家丁去了府门。

到了李府门口,只见门口停着一架马车,马车旁边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头戴一顶宽沿草帽,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眉眼,他见张玥出来,便迎上前来,拱了拱手说,

“参见张公子,我家主人想见您一面,小的是特意来接您的。”

张玥疑惑问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何要见我?再说我凭什么跟你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走?”

黑衣男子走到张玥身侧,压低声音说道,“我家主人让我告诉您,《彭祖戏鬼差》是他拿进寿宴呈给皇上,才给太子殿下解了围的。”

张玥心中一惊,她记得上次的画,萧敬说是托他师傅呈进去的,难道今日要见她的人是萧敬的师傅?

黑衣男子见张玥满脸狐疑,又说道,“张公子时候不早了,请上车吧。”

张玥心中盘算,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去就去吧。她回头给李府家丁说,“跟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出去见个朋友,不在府里用晚饭了,顺便告诉我的书童一声。”

李府家丁答应一声。张玥随即上了马车,那黑衣人赶着车,扬长而去。大概行驶了有半个时辰,马车的速度慢慢的降了下来,中间停了两次,外面有盘问的声音,似乎是过了什么检查关卡,虽说是关卡,但是并遇到什么实质性的阻拦。

第五十九章 神秘人

马车终于停下来了,前面赶车的黑衣人撩起布帘,“张公子,请下车吧。”

张玥下了马车,一看四周,不禁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此时虽然天色已暗,但是仍然可以隐约分辨出四周高耸的豪华宫殿和楼阁,这是到了哪里?!

“张公子,这边请。”

黑衣人绑好马车,引着张玥进了一处高墙内院的一间屋内,屋内不是很大,昏暗的烛光映照下,几个零散的桌椅落满灰尘,黑衣人进来后,对着屋内角落恭声说道,“大人,您请的人到了。”

张玥这才注意到,屋子的角落站着一个人,穿着深褐色的衣服,背对着他们,这人听到黑衣人的话,慢慢的转过身子,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白净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面容很慈祥,他向黑衣人挥了挥手,黑衣人会意退出了屋内,从外面把屋门关上了。

老者上下打量着张玥,张玥也大方的回视老者,二人对视沉默了有半柱香的时间,老者紧闭的嘴唇微微上扬,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张玥从容的说道,“老先生自称是呈画之人,应该是萧敬口中的师傅吧。”

老者说道,“不错。还有呢?不好奇我的身份?以及我找你来的目的?”

张玥说道,“您若是不想告诉我,我问了可能得到的也是个假名,至于您找我的原因,您是萧敬的师傅,帮过太子殿下,我跟太子殿下是朋友,我相信您对我应该没有恶意。”

老者的浑浊的眼睛精光一闪,“是个机灵的丫头!不亏是还初先生的徒弟。”

张玥问道,“老先生认识我师傅?”

老者说道,“忏愧!老朽怎敢称认识他老人家,只是我年少时跟在先帝身边有幸见识过先生的风采和神韵。你给我的感觉跟先生当年倒有几分相似。”

张玥心中大惊,此人曾经跟在先帝身边,不禁对此人的身份猜测起来。

老者看着她狐疑的样子,微微一笑,“孩子,不用费心猜我的身份了,我的名字叫怀恩,在宫中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你就叫我怀老伯吧。”

张玥说道,“哦,怀老伯,这是什么地方啊?”

怀恩看了张玥一眼,“以你的才智,当真猜不出来吗?”

张玥目瞪口呆,“这、这里真是皇宫啊。”

怀恩说道,“也算,也不算。”

张玥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片是南宫,虽说是皇宫范围内,但是已经很多年不住人,偶尔给宫中受了刑责遭贬的罪人居住。”

“哦。”

“孩子,你很好奇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吧?”

张玥点了点头。

“这间屋子,曾是太子和他生母住过的地方。”

“啥?!!”

张玥闻言吃惊的说不出话。

怀恩并没有在意张玥惊讶的表情,微微眯起眼睛,似回忆般的说道,“太子的生母纪妃娘娘当年蒙盛宠怀孕的时候,还是只是个普通的宫女,当时万贵妃专宠后宫,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许多后宫女子怀了皇上的孩子最后都莫名其妙的流产或者死掉了。纪氏怀孕后害怕被迫害,谎称有病,被贬到南宫这里做苦工,后来纪氏在南宫这里生下太子,我的徒弟张敏恰巧是管着南宫这一片的太监头领,他知道了皇子的出生,非但没有去万贵妃那里告状,反而把皇子保护起来。万贵妃曾数次搜查,都未找到。就这样小皇子一直吃着百家饭,直到五岁那年,张敏才把小皇子的存在告诉了皇上,当时皇上并无子嗣,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迎出他们母子二人,后来小皇子又被封了太子,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母子终于要熬出头时,张敏却是最清醒的,他找到了我,跪着求我答应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好小太子。张敏的担心很快应验了。纪氏不久就在宫中暴亡,张敏也吞金自杀而亡。此事皇上最后判定不了了之了。”

张玥心中的惊讶到了极点,皇上为了袒护幕后之人,竟如此荒唐了结此事。

怀恩接着诉说,“在纪氏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尚在幼年的孩子,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瘦弱身形和那哀慕如成人的神情,我至今无法忘怀。我也明白张敏为什么要拼死保护这个可怜的孩子了。于是我也开始守护起这个孩子。为了防止太子被害,我几番说动了皇上的生母周太后,周太后亲自将孙子抱养在自己的仁寿官内,太子的饮食住行,我都万分小心,总算这些年可以平安长大。”

张玥忽然想起在雾灵山上,太子跟他说过生母早逝的事情,心中感叹,说道,“怀老伯,没想到太子的童年竟然会遭遇这么多不幸。”

怀恩微微叹了叹气,“可是苦难并没有结束,万贵妃始终视太子为死敌,常常在皇上身边构陷于他,又放任后宫嫔妃为皇上生了好几个皇子与太子争宠,这些年来,皇上越来越不喜欢太子。平日里对太子各种苛责,千方百计的挑出太子的过错,东宫的老师们为太子授课时,皇上竟然要求撤掉太子的桌椅,让太子站着听讲,而且一站就是一整天。”

怀恩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的叹了口气,“唉~,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如此严苛,皇上就是想让太子公然出丑、出错。可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年幼的太子倔强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讲台,认真聆听着老师的讲课,整整一天,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笔直站立,全神贯注,授课完毕后,面对老师的提问,他对答如流,毫无错漏。我当时竟然从那幼小的身躯上看到耀眼的光芒发出,那个时候,我才真正领悟到,我守护的是什么,那是大明千千万万子民的希望和未来。”

张玥听着怀恩述说着太子可怜的身世,心中酸楚不止,眼圈不禁红了。

怀恩停止了回忆往事,目光不停在张玥的脸上流转,许久他定住了眼神,“孩子,我看得出,你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不寻常,而你也是真心关心太子的。”

张玥抹了一下眼睛,坚定的说道,“嗯,怀老伯,太子是我的好朋友。”

怀恩看着张玥的眼睛,撩起衣服下摆,缓缓地跪在了张玥的面前,

张玥被吓的后退几步,待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怀恩,

“怀老伯,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孩子,我这个老头子想求你一件事,”

怀恩反手挡住张玥的搀扶,

“若我有一天不在太子身边了,请你一定要代替我守护好太子,不要让他被奸人陷害,怀恩必将感激不尽。”

张玥心急道,“怀老伯,你这从何说起啊!我也想帮太子,可是我就是个平民老百姓,无权无势,我帮不上太子啊!”

怀恩执拗的跪在地上,“姑娘若是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

张玥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好好好,你快起来,我答应了,答应了,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尽全力帮助太子。”

怀恩闻此言才松手,张玥顺势扶着怀恩站了起来。

怀恩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说道,“今夜已晚,我马上派人送姑娘出宫回府。希望姑娘莫忘记今日对我的承诺。”

张玥微微点了点头。怀恩伸出手掌拍了三下。房门从外面打开,那个带帽子的黑衣人进来了,

“送张公子回府。”

黑衣人低声答应,张玥朝怀恩微微颔首,便随黑衣人出去了。

怀恩望着张玥的背影,目光幽远起来,雄壮的紫禁城被黑夜的笼罩下,宫墙上爬满的青藤随风轻轻摇曳,似是迎风共鸣,也似是摇头叹息。

第六十章 岌岌可危

可能是那夜在皇宫中与怀恩见面时着了凉,张玥第二日就感染了风寒,从钦天监告了假,在李府休息了几天。

几日来,张玥反复回想怀恩跟她说的话,虽然对怀恩的忠诚非常感动,但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出彩能被怀恩看上,有能力帮太子。

这日,张玥清晨起来用过早饭,感觉自己的身子轻松极了,头也不昏了,觉得风寒已除,便穿上一件宽松的外衫,在李府的花园散步,此时已经是秋天,花园中树木的叶子染着金黄色,随着微风摇摆发出飒飒的声音。

张玥在房中休息数日,此时伴随微风拂面,几日来的憋闷消散许多。正这时,左肩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向左后方望去,并没有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得了场伤寒,反应倒是愈发得慢了。”

张玥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热,脸上却板了起来,

“哪比的了元大老板啊,神龙见首不见尾。”说着缓缓将身形转向右侧,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是元默。

元默听了张玥的话,倒也出奇地没生气,微微一笑,

“我这几日出京办点事,已经让范掌柜转告你啦。我昨个深夜才回来,清晨就来找你啦,刚才在府里看到嫂子,说你这几日染了风寒。好些了吗?”

张玥抿了抿嘴,“我都好了!。”

元默扫了她一眼,“在书院从不见你生病,到了京城不是受伤就是生病,看来京城的风水与你不和呀!”

张玥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最近比较懒,书院教的拳法好久不练了,那个以后我会注意强健身体的。”

元默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

张玥抢在之前说道,“那个之前怕把病气过给别人,我好几日未见到先儿和同儿,如今风寒已好,我想去看看那两个小家伙,你陪我一起吧。”

元默眯了眯眼睛,“好啊。”

二人去了刘氏的院子,刘氏跟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玩耍,看见二人进来,唤道,“先儿,同儿,你们看谁来了?”

二个孩子抬头,先儿高声呼喊,“小五叔叔!”,接着跑过去抱住了张玥的大腿,同儿话还说的不利索,看着张玥和哥哥,拍着手,嘿嘿的乐。

先儿松开了张玥,扭头看着元默,“元叔叔,你也来了,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这次带什么好玩的给我和弟弟?”

元默脸色挂着灿烂的笑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版的九连环,递给了先儿,“这个是元叔叔送给你的新玩意。”

“谢谢元叔叔,元叔叔最好了!”先儿兴奋的接过来,然后跑到了弟弟身边,两个人开始研究起九连环来。

张玥看着高兴的两个孩子,嘴一撇,“元默,你好奸诈,竟然用玩具收买小孩子。”

元默鼻子哼了一声,“这叫关心下一辈的成长。”

“你——”

刘氏在旁边看着二人拌嘴,露出无奈的笑容,“你俩啊!真是天生一对的欢喜冤家!”

元默听了刘氏的话,竟似莫名地高兴起来,得意地瞟了张玥几眼,坐在了嫂子边上,张玥白了元默一眼,没跟他一般见识,也坐到了嫂子旁边。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聊起来。转眼间快到晌午时分,李东阳下了朝,身着浅绿色官服,阴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氏看到丈夫回来了,站起身来,迎着丈夫走过去,接过丈夫摘下的官帽。张玥和元默也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道,

“三师兄!”

“三师兄!”

李东阳看了张玥和元默一眼,点了点头,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坐了下来,张玥赶紧给师兄倒了茶,李东阳喝了几口茶,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元默今日也过来了?”

元默乖巧的说道,“嗯,三师兄,我前几日出京办点事,昨夜里才回来。今儿就来看师兄。”

李东阳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元默看李东阳脸色不好,开口问道,“师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不太好?”

李东阳长长的叹了口气,“怀恩大人今日被皇上贬至凤阳皇陵做苦役。”

张玥大惊,脱口而出,“怀恩?就是那个司礼监掌印太监?”

李东阳一怔,“你怎么知道他?”

张玥连忙解释道,“哦,我在钦天监听同僚提过他,好像挺有权势的。”

李东阳不疑有它,点了点头,“怀大人伺候过两朝天子,资历很老,深受先帝和当今皇上的信任,才被委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么重要的位置。”

元默带有几分讥讽的语气说道,“皇家果然无情啊!这人八成是犯了皇帝的忌讳了吧?”

李东阳的脸色立刻变的更难看,“唉!今日朝中以万安为首的几人向皇上进言说太子行为不端、无储君之才,奏请废太子,并请改立四皇子为太子。怀恩大人冒死劝谏,惹了圣怒,虽然最后皇上没有当庭废掉太子殿下,但是却免去了怀恩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职位,贬至凤阳皇陵去做苦役。”

张玥一听,心中大惊,难道怀恩知道自己将会被贬,所以前几日跟自己说那些话。想到这里张玥感觉后背凉风阵阵。

元默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语气冷冷地说道,“怀恩一直是朝中支持太子朱佑樘的中流砥柱,这些年要不是他,朱佑樘早就被废了七八次,看来这次皇帝废太子是下了决心的。估计这几日就会传来朱佑樘被废的旨意了。”说着幸灾乐祸的瞟了眼张玥。

李东阳脸色黯淡,“唉~,这次殿下恐怕凶多吉少了。今日下朝前,皇上已经让内阁草拟太子行为不端的罪状了。”

张玥急切地问道,“师兄,没有别的办法帮帮太子吗?”

李东阳微微垂下头,默不言语。

元默在旁边看着张玥着急的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酸酸的感觉,嘲讽似的说道,

“朱佑樘被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也改变不了!想要救他,除非老天爷能显灵!哼呵!”

说完翻了翻白眼,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拿起桌子上的茶悠然的喝了起来。几个人各怀心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院中树上的几片叶子被风卷落到半空中,时高时低,让人捉摸不定。

第六十一章 玄晶珠串(四更)

午间用过午饭,张玥回自己的房间午睡,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却是如何也睡不着觉,脑中不断的浮现太子朱佑樘温柔明朗的笑容,和那日怀恩与他见面时的话语。

她心中烦闷,实在睡不着觉,爬起来,让小通准备笔墨纸砚,写起了字来,写了一会儿,心中烦闷不减,便拿出师傅赠与的玄晶珠串,放在手中,一阵沁人心田的凉意透过珠串传到手中,她的心中方安定了许多,下笔也顺畅了很多。

她看着手中的珠串,突然想起,师傅曾经说过,玄晶珠串除了能增长智慧、化戾气为祥和,还有为主人逢凶化吉、消灾解难的奇效,此说法虽然有点玄,却宁可信其有。此物若是赠与朱佑樘,万一能保佑他度过此劫呢?

可是这珠串是师傅所赠,玄微书院世代相传之物,又怎么能给别人,张玥纠结极了,最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借给他度过此劫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张玥叫上小通,二人换上男装打扮,出了李府,直奔东宫。

今日的东宫比往常更显冷清,张玥二人到了宫门口,向东宫守卫上报名讳,称要拜见太子,守卫入内通禀,不大一会儿,牟斌和萧敬一起出来了。

张玥拱了拱手,说道,“萧内侍,牟侍卫,我今日前来想见太子殿下一面。”

萧敬的脸色非常不好,犹豫了一下,微尖的嗓音说道,“殿下有令,不见任何人,张公子请回吧。”

张玥急道,“萧内侍,可与太子说明是我张小五拜见!”

萧敬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看了旁边牟斌一眼。

牟斌微沉着眉眼,扫了一眼张玥,冷冷地说道,“这位张公子,殿下知道是你,殿下说了,他与你贵贱有别,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屡屡自取其辱。”

张玥感觉心中被一把利剑穿心般难受,一时竟语塞了。旁边的小通当时就气炸了,冲到牟斌身前,

“又是你这个大个,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这绝不可能是殿下说的话,我们公子与殿下相交时,还没你什么事呢?你在这里搬弄是非”

牟斌依然冷着一张脸,说道,“休得在东宫重地喧哗,你二人若还是如此无理,我定将你二人拿下,杖刑伺候,还不速速离去。”

“你——”小通还想争辩。张玥在旁边拉住了小通,眸光刹那间变了变颜色,

她从怀中掏出玄晶珠串扔到牟斌怀中,“这个算我欠他的画钱,至此我与他两不相欠,既然贵贱有别,以后我都不会再来,小通,我们走。”说完,拉着小通疾步离去。

牟斌看着怀中的珠串愣了愣,刚要追上去还给二人,旁边的萧敬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牟斌深深的看了一眼萧敬,把珠串放入了怀中,与萧敬入了宫内。

牟斌和萧敬疾步来到了东宫后花园的水池边的凉亭前,太子朱佑樘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水池中自由游来游去的鱼儿。

二人走到朱佑樘跟前,萧敬口中唤道,“殿下!”

朱佑樘并没有转身,冷清的声音传来,“她走了?”

萧敬称道,“嗯,张公子开始说什么都要见您一面,牟斌按照你的说辞,张姑娘听了之后,立刻就走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牟斌在旁边接过话头,“她还说,以后不会再来。”

朱佑樘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即恢复正常,良久转过身来,“知道了,你们下去了吧。”

二人没有动,朱佑樘瞟了二人一眼,

“怎么?还有事情?”

牟斌从怀中掏出珠串,双手递上,“殿下,这是张姑娘临走前,扔到我手里的,说是抵了欠您的画钱,说说至此两不相欠。”

朱佑樘目光冷冽地盯了牟斌片刻后,接过珠串,挥了挥手。

二人示意退下了。

朱佑樘将珠串握在手中,一股沁人心扉的凉意顺着手掌传至全身,连日来的苦闷烦扰竟然褪去不少,朱佑樘的心中涌上一丝暖意,与手中珠串传来的凉意交织融合,最后汇成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在他的心中蔓延生长。

张玥从东宫回来一路飞驰,小通跟在后面,紧紧追赶,边追边喊,“少爷,您慢点,小通跟不上啦!”

张玥似没听到般,继续快速向前走着,二人到了李府门口,张玥止住了脚步,回头对小通说道,“你先回李府吧,我再到处走走。”

小通赶紧说道,“少爷,我陪你”

张玥一个眼神飞来,小通立刻闭口,不情愿地进了李府。

张玥见小通回了李府,她转过身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走着走着,一抬头,她竟然来到了钦天监门前。她心中愕然,应该是从李府到钦天监的路太熟了,自己无意识的走了这条熟路。也罢,她抬脚进了钦天监。

此时已临近黄昏,钦天监的当值官吏都已离开了,张玥在监内无目的地游走,最后她进了观星阁,张玥感觉走的有些累了,在观星阁中间露天的天井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她仰望天空,牟斌的话语依旧在耳边回响,

“贵贱有别自取其辱”

朱佑樘的为人张玥是清楚的,绝不是那种以身份交人的势利小人,况且二人有过数次生死患难,又岂是那些泛泛之交可以比拟的,如今他身陷漩涡,又为什么距她于千里之外?张玥想到这里,张玥心中一股委屈和烦闷袭来,举起手对着台阶边的小木水桶就是一拳。

只听“砰”的一声,水桶的身子歪了歪站住了,随后阁内传来一连串的“咚哐咕咕咕叮”的声音。张玥心中一惊,我这一拳的威力有这么大吗?!这是什么声音?从未在钦天监听过呀!

她赶紧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声音逐渐消失,她心中疑惑不解,站起身来,顺着刚才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竟来到了地动仪的前边,眼前的场景令张玥忍不住惊呼一声,“天啊!”

第六十二章 地动仪动了(五更)

张玥来到地动仪前,竟发现地动仪核心组建中掉落出一个铜球,滚落在地动仪四周众多铜蟾蜍中其中一只的嘴里,又顺着蟾蜍中空的肚子滑到蟾蜍身后的刻有天干地支和刻度的滑道之中,最后停在滑道的一个位置。

张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天啊!!有地方地震了,她赶紧收敛心神,记录铜球停留的位置,以及掉落蟾蜍的方位,想着舅母传授的计算方法,在脑袋中飞快的盘算着,片刻后,她跑到观星阁里大书柜前,翻出大明地势图,在地上铺开查找,口中喃喃自语,

“距离京城东南方向八百公里到九百公里之间,在这里”张玥抬起头,“原来是这里地震了。”

张玥心中焦急,急于将此事告知郑监正,匆忙向外走去,边走边想,这大明真是多事之秋,太子这样的好人却面临被废,山东又发生了地震,真不知多少老百姓要遭受灾害,这么多天灾人祸不断,难道是老天爷发怒了吗!!!

等等!张玥突然停住了脚步,元默今日的话回响在他地脑海中,“除非老天爷显灵!!!”

一道灵光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飞快地闪过她的脑海中。她踌躇片刻,猛地回头看向地动仪,握紧了拳头,冲了过去,把掉下来的铜球捡起又放回地动仪核心部件的孔洞内,并迅速将地动仪恢复原样。

张玥转身离开了观星阁,直奔李府而去。

张玥飞奔至李府,这个时辰李东阳应该在书房,她直接冲到李东阳的书房,猛推开门,

李东阳正在书房看书,房门被人哐的推开,他抬起头,只见张玥风风火火冲进屋内,他皱眉喝道,

“小五,你慌张什么?为什么不敲门?”

张玥回身将门锁上,走到师兄跟前,拿起书案前的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又喘了半天,开口说道,“师兄,我有办法救太子殿下了。”

李东阳一怔,随即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张玥说道,“我说我想到办法救太子了!咱们让老天爷来救殿下!”

李东阳看了张玥一眼,慢慢又坐下,“小五,师兄知道你一心想帮殿下,急的信口开河了,师兄不怪你,你有这份心殿下会很高兴”

张玥急道,“师兄,我没有信口开河,你听我说,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这次在钦天监做监侯就是为了帮钦天监组建地动仪。”

李东阳说道,“不错,你不是已经完工了吗?”

“是的,我刚才烦闷去了钦天监,地动仪的机关竟然启动了。”

李东阳惊道,“难道有地方地震了?”

张玥说道,“对,机关启动之时,我恰好在旁边,我按照机关显示,测算出地震的位置在距离京城西南方向八百里到九百里之间,我查了大明地势图,是山东济南府辖内的泰山附近。”

李东阳眸光一闪,“泰山地震!”

张玥猛地点头,“对,师兄,我想起了今天元默无意间说了一句‘除非老天爷显灵才能救殿下’,此时泰山地震可不就是老天爷显灵了。我记得师傅曾经说过,本朝自太祖开始,历代皇帝都视泰山为国之重祭所在,太祖皇帝本人还曾封禅泰山。如今泰山地震,岂不是老天爷发怒了!”

李东阳猛地站起身来,“小五,你是想借泰山地震一事传达天意。”

张玥说道,“师兄,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有可能救太子了,泰山地震到现在发生不到一个时辰,山东地方官员要查明地震的具体情况后,才上报朝廷。我算过了,即使地方官府上报朝廷一点没有耽搁,消息送到京城最快也要两天。这件事我没跟任何钦天监的人说,地动仪的机关我也恢复了正常,咱们可以说是未卜先知了,你明日就进宫向皇帝进谏,听说当今皇帝迷信鬼神之说,我就不信皇帝还敢废太子。”

李东阳的眸子变得幽深,双手背在身后,在房内走来走去,

张玥看着走来走去的李东阳,急道,“师兄,你别走来走去啊!办法行不行的通啊?”

李东阳停住脚步,凝视张玥,“小五,你敢保证地动仪没有测错!”

张玥愣了愣,说道,“师兄,这是地动仪第一次测试出地震,以往都是实验,所以准不准我也无法给你绝对的答案。”

“也就是说你并不能咬准!”李东阳倒吸一口气。

“可是,这是唯一可能帮到殿下的办法了,师兄,怎么的也赌一下吧!”

李东阳沉思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好!我们就赌这么一回,不过,不是我明日去劝谏,我是太子侍讲,此事若是我去说,一无出言权威,二又有替太子洗脱罪罚之嫌。”

张玥懵了,“师兄你不去,那谁去皇帝面前说啊!”

李东阳的双眼微眯,“需要一个深得皇上信任,身份又很适合说出占卜神授之词,本人又无党派之别,尤其是与太子毫无利益关系的人来说。”

张玥急道,“上哪找这样的人啊?!”

李东阳很怪异的一笑,“有的,而且你勉强还算他半个门生”

张玥一怔,“师兄,我是谁半个门生啊?我就是一个钦天监的小监侯,我师兄,你是说周”

李东阳眼神笃定,“不错,就是礼部尚书周洪谟。”

张玥想了想,“还是师兄厉害,果然周师伯是极合适的!只是咱们能请动他吗?”

“请不动也得请!”李东阳拿起书案边衣架上的外衫,匆忙的穿好后,边往外走边喊道,“李三,快去备马车,我要出门!”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张玥还傻傻的站在那里,说道,“愣着做什么,赶紧跟我去周府,我一人恐难说服他,你与周大人渊源颇深,能帮上大忙。”张玥醒悟赶紧跟上了师兄。

———————————————

已是深夜,周洪谟的书房仍是烛火通明,周洪谟坐在书案之后,看着面前的李东阳和张玥,二人已经将来意很坦诚的说明。周洪谟没有给任何回应,右手捻着胡须,平静地看着二人,

李东阳神情很从容,眼观鼻,鼻观心,也沉默不语。

张玥在一旁憋不住了,“周师伯,您就帮这个忙吧!”

周洪谟撇了一眼张玥,“你舅母让你不远千里带过来的地动仪,老夫费尽心思组装成功的地动仪,就是让你做这些事情的?”

李东阳依旧沉默不语。

张玥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底涌向脑袋,

“周师伯,从古至今,地震都给百姓们带来了巨大的伤痛,成百上千的百姓因地震死亡,因地震财物蒙受损失。您跟舅母千辛万苦研究出的地动仪是为了同步测出地震的情况,最大限度地减少地震带给百姓们的灾害,可以让朝廷的力量尽快地、精准地救助百姓。我想,您甚至希望有一天能研制出一种比地动仪还要厉害的器械,能够准确的预测出地震,让百姓能够彻底逃出这恶劣的天灾。”

周洪谟目光如炬锁定在了张玥的脸上。张玥继续激动地述说着,

“我觉得这次泰山地震却是古往今来所有地震中最幸运的一次,因为这次地震能够挽救一位贤明的国之储君于危难之间。一个贤明的储君未来能够拯救多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个不用我多说,周师伯,您应该是最清楚了。所以,我真诚郑重的请求您。答应我们的请求吧。”

周洪谟墨色的眸子闪烁片刻,最终只剩下一片墨色。

他缓缓站起身来,“你们回去吧。”

张玥还要争辩,旁边的李东阳拉住了张玥,口中称道,“下官等告辞了。”

说完强拉着张玥出了书房。

周洪谟望着二人的背影,沉思许久,突然哑然一乐,口中喃喃道,“巧娘,你这外甥女可是比你有趣的多了。”

周洪谟随即唤进外面的仆人,低声说道,“拿着我的帖子速去请钦天监的郑大人前来,记住从府内的后门接进来,切莫声张。”

——————————————

第六十六章 求救(四更)

隔日清晨,张玥身着女装,一人从后门溜出张宅,去了李府,李府门房虽然知道张玥是女子,但是张玥一贯以男装示人,从未李府穿女装,此时见到张玥着女装明艳的样子,都不免好奇地在她身上多看几眼。

她进了李府,直奔后宅刘氏的院子,今日正好赶上李东阳休沐,在夫人院子休憩,张玥见到师兄、嫂子,哭丧了脸说道,“师兄,嫂子!”

李东阳看了她一眼,没动声色。刘氏关心的拉过张玥的手,“小五,今日怎么女装打扮,真是好看!好久不来看嫂子,都把嫂子忘了吧。”

张玥赶紧说道,“小五怎么敢啊!实在是最近有点忙,我今日不是来了吗?”说着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东阳。

李东阳此时开了腔,“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张玥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这次你可要帮我啊,我伯父伯母说媒,我父母要把我婚配给别人了。”

李东阳脸色一变,看向张玥,刘氏也是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啊?许配给何人?”

张玥说,“是礼部主事赵山的小儿子,叫赵什么泉的。昨天已经在伯父家见了面,说合完八字就要下纳彩了?怎么办啊?”

李东阳说道,“这赵山我识得,为人比较正直,为官多年官风也还不错,后宅听说也较为和睦,他的小儿子好像去年还中了举人,也算少年得志,配你不错啊!”

张玥急道,“他就是再好,跟我也没关系,因为我不想嫁啊?!”

刘氏此时也说道,“相公,这事我向着小五,咱们小五虽然到了婚配年龄,但是也得是小五喜欢的人才能嫁啊!”

张玥说道,“对对,嫂子最懂我!不喜欢的话,管他天王老子我也不嫁。”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天王老子都出来了?”

大家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元默身着紫色外衫,潇洒的走了进来,自然的坐在张玥旁边,“你躲起来好几天,怎么一出现就这种豪言壮志?”

张玥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刘氏说道,“元默过来了,我们正在帮小五想主意呢,小五的父母为小五张罗一门婚事。”

元默脸上的微笑凝住了,看向张玥,“你要嫁人啦?”

张玥说道,“怎么?赶在你前面,羡慕呗?”

元默说道,“说真的呢?你父母给你许给谁啦?”

李东阳看着二人,接过话头,“小五的父母要将小五许给礼部主事的小儿子为妻。”

元默紧张的问张玥,“你也想嫁吗”

张玥说道,“鬼才像嫁呢?!所以我今天才来这里让大家帮忙想办法呀?”

元默的脸色稍微放松下来,“我有办法。”

张玥惊喜的看向他,“什么办法?”

元默说道,“逃婚喽!”

张玥白了他一眼,“不行,逃婚的话会伤了父母和大伯父的心。我之前常年不在他们身边,现在再逃婚的话,我心中过不去。”

元默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张玥双眼充满期待,“什么办法?快说!”

元默玩世不恭的说道,“你不想嫁给那举人,你父母又让你嫁人,你又不想逃婚伤害你父母,那就只好我委屈一下,我娶你算了。”

而张玥像听到什么世纪笑话般,白了元默一眼,“你开什么玩笑,你是我兄弟,怎么能嫁给自己的兄弟!你能不能想点靠谱的主意!”

元默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双眼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和受伤。李东阳看向元默的眼神深邃起来,说道,

“你也不要急,也许你二人的八字不合,此事就此作罢呢。”

张玥叹着气,“也只好希望如此了。”

——————————————

当夜,东宫明德殿的书房内,朱佑樘端坐书案边,李东阳、萧敬和牟斌在下首站立,朱佑樘说道,

“万贵妃向父皇建议为孤择选太子妃,今日父皇已经在朝上正式下旨由礼部主办此事。”

萧敬说道,“万贵妃此举是何用意?难道又有什么阴谋要害殿下。”

李东阳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不像,倒像是一种向殿下的示好。”

萧敬一怔,“示好!?”

李东阳说道,“不错,泰山地震后,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国之储君的地位是上天准许和保护的,殿下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稳固,万贵妃知道改立太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为求自保,她只好向殿下示好。”

萧敬鄙夷的说道,“哼!张罗为殿下选太子妃就以为能讨好殿下!真是笑话!”

牟斌一直未说话,此时突然开口道,“光是张罗选妃的确无什么实际作用,但若是她与殿下结为姻亲了呢?”

朱佑樘的眸光一闪,从容地说道,“看来纪叔训练的第一批暗卫有成果了。牟斌,将暗卫打探的消息说一说!”

牟斌低下头,口中说道,“是,纪总管派出去的暗卫刚刚传来消息,万贵妃让她哥哥万喜的女儿万秀儿也参加了选妃。此时正千方百计打听殿下平日里的各种喜好。”

萧敬说道,“万贵妃想的真美,把爪子都伸到咱们东宫太子妃的位置上了。”

李东阳的脸色微沉,说道,“以万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的如意算盘要打响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他人听到后,都静默不语。

朱佑樘的脸上没有起一丝的波澜,只是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珠串,放在手心中轻轻碾转,一股舒服的凉意顺着手掌流向朱佑樘的心中。

李东阳无意间一抬头,正好看到朱佑樘手中的珠串,身躯微微一震,随即生怕被朱佑樘看到赶紧低下头,眼睛盯着地上。

朱佑樘静默片刻后,打破了宁静,“东阳。此次选妃,父皇的旨意既是由礼部会同司礼监全权负责选妃之事。太子选妃及大婚事宜应该是礼部仪制司的职责吧?”

李东阳脸色微变,抬头看向朱佑樘,太子的眼睛如天上繁星般明亮和耀眼,他的脑袋飞快运转,自己近期的升官跟如今选妃,难道殿下竟早已料到会,所以之前让他去了礼部仪制司做郎中,快速思虑间,他赶紧回道,

“回殿下,太子选妃及大婚事宜的确是礼部仪制司的职责。”

朱佑樘点了点头,“嗯,这事你来处理吧。怀老不在,若有疑难可找司礼监提督太监覃吉。”

李东阳赶紧说道,“是,臣遵命。”

“嗯,都下去吧。”三人躬身正要退出去,李东阳止住了身形,转回身来,

“殿下,臣还有些事情想跟殿下禀告。”

朱佑樘点了点头,示意牟斌和萧敬先出去。

第六十七章 权宜之计(五更)

屋内只剩二人,朱佑樘手中继续碾转珠串,并未言语。

李东阳踌躇片刻,开口问道,“东阳斗胆,请问殿下,手中的珠串,是从何而得?”

朱佑樘从容的说道,“你留下就是问这个?是朋友所赠。”

李东阳继续说道,“臣大胆猜测一下,此物可是小五赠与殿下?”

朱佑樘抬起双眸望向李东阳,并未言语。

李东阳说道,“果然是小五送与殿下的。殿下不知,这珠串名玄晶珠串,乃是我玄微书院的开山祖师玄微先生传下来的宝贝,是千年的玄晶石制成,共九粒珠子,由蛟龙筋串起,带在身上有增长智慧、凝神静气、逢凶化吉的功效。此物在几年前,便被我的老师还初先生传给了小五作为收徒信物。小五平时珍视异常,别说碰一下,看都不让我等师兄弟看一眼。所以刚刚在殿下这里看到,臣震惊万分。后又转念,小五这孩子生性单纯善良,想必是之前见殿下处境凶险,赠与殿下消灾去难保平安用的。”

朱佑樘垂下眼帘,“嗯。她说抵欠的画钱。”

李东阳闻此,便以一个长辈埋怨晚辈的语气说道,“小五这孩子,都快要婚配了,还是这般孩子气十足。”

朱佑樘停止了手中珠串的碾转,猛的握紧珠串,

“婚配?”

李东阳偷眼观察着朱佑樘的反应,继续说道,

“不错,她的父母为他寻了一门亲事,听说男方的家世清白,这婚配的男子也年少有为”

朱佑樘突然打断了李东阳的话,声音竟带有一丝嘶哑,“她,自己也满意?”

李东阳说道,“这个臣就不知道了,我这个师妹的性情,您是知道的?古灵精怪,她的心思谁又能猜透。”

朱佑樘手中仍是紧紧握着珠串,沉默不语。

李东阳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您还想忍到什么时候?”

朱佑樘双眸迸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李东阳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照的睁不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臣再斗胆问一句,您是不是喜欢小五?”

朱佑樘静默片刻,嘴里缓缓地说道,“孤很珍惜她。”

李东阳的目光凝滞,二人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

张玥早上起床就感觉心神不宁,以往若是出现心绪不宁之时,她都是手握玄晶珠串平缓心绪。可如今珠串给了别人,她只好在屋内来回踱步。

这时,小通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屋就大喊,“小姐,不好了!”

张玥心中一惊,“小通,怎么了?”

小通急道,“我刚才去夫人房中取东西,听见夫人跟老爷说,赵家那边已经合完你跟赵公子的八字,说是天作之合,赵家这几日就要过来下纳吉了。”

张玥心中凉了半截,“一旦纳吉,这婚就订下了。谁也改不了了。”

“是啊,小姐,怎么办啊?”

张玥穿上一件男子外衫,跟小通说道,

“小通,我先去东阳师兄府上,你现在赶紧去云鼎天让范掌柜速速通知元默去李府上,说我有要事找他。”

小通连连点头。二人分头行动。

张玥到李府时,李东阳还未回来,刘氏说李东阳最近公事特别繁忙,张玥只好在书房等他。

临近午后时,李东阳和元默竟然前后脚进了书房。

李东阳头戴乌纱,官服还未脱下,进门问道,

“小五,门房说你有急事找我,出了何事?”

元默也问道,“对呀,你让小通急急找我,什么事啊?”

张玥急道,“我能不急吗?我跟那个赵公子的八字合过了,说是天作之合,赵家这两日就要到我家下纳彩了。”

李东阳缓慢地摘掉官帽,坐在了书案的对面,悠悠然地喝起了口桌上的茶,元默也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要不,就按我之前说的,逃婚得了,我陪你逃。”

“不行,逃婚的办法上次我就否决了,我实在不想伤父母的心,况且弟弟们还小,无法照顾父母,这个办法肯定不行。”

李东阳和元默都静默了。

张玥心急,连忙说道,“东阳师兄,你的主意最多,别不说话啊,快帮我想办法啊。”

李东阳轻抿了一口茶水,“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张玥说道,“什么办法?”

李东阳说道,“我这几日奉皇命为太子殿下选妃,正在拟定采选名单。你只要参与太子选妃,成为秀女,哪家男子还敢纳彩对你下聘!”

张玥和元默闻言脸色都变了,张玥说道,“话虽如此!可我也不想被选成太子妃啊!”

元默闻言脸色稍稍缓解,

李东阳厉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说选上就能选上!选妃分为四个阶段,由海选、初选、选三、最后由皇上钦定。前几关由我礼部和司礼监负责采选,我让你在中间落选就可以了。按照朝廷的礼制,落选的秀女一年之后才可婚配。”

张玥沉默了。元默脸色铁青,在旁边开了口,“我不同意,这个办法不好。”

李东阳瞟了一眼元默,没有说话,转向看着张玥。

张玥沉默片刻后,说道,“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能拖一年是一年吧。”

元默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拉起张玥的手说,“你答应了?你竟然答应了?师兄这是什么狗屁办法?你不能答应!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天南海北我们出去闯荡。”

张玥甩开了元默的手,说道,

“元默,你冷静点,我都说了不能逃婚,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再说你这么生气干嘛,又不是真的去选妃!”

“你——,哼!我不管你了。”元默气的满脸通红,一甩手离开了书房。

“诶!”张玥望着元默的背影感觉莫名其妙。

李东阳的表情高深莫测,开口说道,“嗯,那就这么定了,我一会儿便去礼部把你的名字加入采选名单,明日你父母就会接到官府正式文书通知了。”

张玥无精打采的叹着气,“知道了,师兄,你记得一定要快点把我淘汰啊。”

李东阳应了一声,双眼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精光。

第六十八章 采选(一)

几天后,张玥家中就接到了礼部采选官吏送来的正式文书。

张玥心中早知,面上仍表现的非常惊讶。张峦和金氏则都是大吃一惊。

待礼部的官吏走后,赵山在礼部为官多年,想必是得到了消息,也派了人来,将之前谈的婚事作罢。

一日之间发生如此变故,金氏竟抹起眼泪来,张峦在旁边安慰着妻子,金氏边哭边说,“怎么还被选为秀女,参与太子选妃了呢?跟赵家那么好的姻缘就这样泡了汤。咱们女儿出身贫寒,太子妃是肯定选不上的,咱们女儿的婚事就这么被无端端地耽误了啊,我可怜的女儿!”

张玥心中对母亲有些愧疚,也在旁边安慰着母亲。官府的文书已下,金氏知道扭转不了。当夜,她只好收拾心情,边帮张玥收拾东西,边嘱咐张玥入宫采选要小心谨慎。

第二天早晨,张玥拿着官府下发的文书,告别家人,独自一人去了紫禁城东华门外登记报到。

东华门外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伍,来自全国各地的采选秀女,足有千人之多,张玥排在队伍里,很快通过登记,与其她采选的秀女一起被带入一个大房子前。

秀女们一个个排队等候走进去。张玥进去后,被要求脱掉衣服。

几个中年的宫女,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围着她从头到脚,在她身上各处不断揉捏检查。

张玥本就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些年虽然女扮男装,为人大大咧咧习惯了,但是此时也是害羞的不行,心中暗骂皇家选个儿媳妇竟如此严苛,践踏人的尊严,把人当物件看待。几乎想出口骂娘了,几次话到嘴边,又怕坏了李东阳的计谋,只好忍气吞声,勉强应付。

几个宫女终于检查完毕了,其中一人年纪最大的宫女跟旁边书案后执笔的宫女说道,“通过。”

那执笔的宫女立刻在纸上书写检查结果。那个年纪最大的宫女转头跟张玥说道,“姑娘穿好衣服,自有人带你去下一地方。”

张玥穿好衣服,与其她几个通过检查的宫女被带到另一处房子前,此时秀女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想是上一处检查已经淘汰掉很多秀女。

此处房子里是二名太医模样的官员,他们一个个给秀女诊脉,然后跟身旁书案的记录太监,述说结果,太监赶紧记录下来。

张玥通过此项检查后,身边的秀女已经不足百人了。

张玥跟其她剩余的秀女被几个太监带到一处叫福庭轩的宮院,大家站在院子里,一个中年宫女带着几个太监和小宫女走了出来,这中年宫女长相普通,眼神却很犀利,引领张玥等人过来的太监,见到这个中年宫女,恭敬的说道,

“董嬷嬷,今年通过初选的秀女一共七十二人,全在这里了,请嬷嬷训话吧。”

那中年宫女扫视了一圈秀女,说道,“我姓董,你们可以叫我董嬷嬷,首先恭喜各位姑娘通过了此次秀女的初选,进入选三环节,选三将在五天之后,由礼部主持,届时将以女德四书为主要内容对各位进行笔试。最后只有三位贵人能够成为太子妃侯选,进入最终殿选环节,由圣上钦定。而在未来的五天里,我将负责教导各位姑娘的基础宫廷礼仪。今日天色已晚,大家按照门口张贴的房间安排,用膳完毕后,就早些休息吧,明日寅时教导正式开始。”

众秀女被分别带到分配的房间,虽然八个人一个房间,但是房间非常宽敞,晚餐的食物也很好,张玥被折腾一天,看见吃的什么都顾不上,一顿狂吃。

同屋的几个秀女却都只是少少的动了几口,并颇为惊奇的看着张玥,张玥感到奇怪,说道,“你们怎么不吃?挺好吃的啊!”

几个秀女都纷纷低头,无人应答她,她旁边一个瓜子脸,长相甚为秀气的秀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张玥感到莫名其妙极了,没做他想,又吃了好些食物。

晚上,其她秀女已经躺下安歇了,张玥吃多了,撑的睡不着,见外面月色很好,便悄悄走出房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满天的星星。

张玥心想,这皇宫内的女人天天被围在高墙内,原来都是如此无聊的,这时身后传来一句轻轻的声音,

“你怎么不睡觉啊?”

张玥一回头,竟是用晚膳时那个想要开口说话的瓜子脸秀女,

她冲那个少女微微一笑,“晚上吃的有点多,一时食滞睡不着,看看月亮。”

那个少女微微一笑,走到张玥身边挨着她坐下,“你真有趣!晚膳时我就想,你吃这么多,能睡着觉吗?”

张玥尴尬的笑道,“折腾了一天,早就饿的不行了,见到那么多吃的怎么把持的住。对了,你们几个怎么都吃那么少,有一个姑娘,我看就吃了一口米粥。不会饿吗?”

那个少女忍不住笑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有几日就要选三了,她们此时为了保持窈窕的身材,怎敢多食呢?”

张玥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就是因为这个呀。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种事情从古至今,络绎不绝呀!”

那个少女看着张玥愣了半响,说道,“你这人真有趣,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像个先生。我叫刘玉英,我爹是吏部右侍郎。你叫什么名字?”

张玥说道,“我叫张玥,我爹没有你爹那么大的官职,他就是国子监的一个监生。”

刘玉英笑道,“你说话真风趣,跟我之前的手帕交都不一样。你也想当上太子妃吗?”

张玥摇了摇头,“我没想过,官府文书送到家里,我就来了。你呢?”

刘玉英似乎被说中了心事,垂下眼帘,“是我爹送我来的,他希望我能当上太子妃。”

张玥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你呢?”

刘玉英愣了一下,“我!”

张玥说道,“对,你,你是怎么想的?”

刘玉英无奈地苦笑,“我还能有什么想法!爹爹希望我能当上太子妃,能够光耀门楣。作为女儿,他们怎么安排,我照做就是了。”

张玥看着月色照映下的刘玉英漂亮的脸蛋,暗自叹息一声,又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啊!

天上繁星点点,配着皎洁的明月,似乎在述说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第六十九章 采选(二)

深夜,东宫明德殿,李东阳从殿外匆匆进入,朱佑樘正坐在书案后,翻阅着一本古籍,萧敬在旁边伺候。

李东阳向太子见礼后,说道,“殿下,选妃一事进展顺利,经过海选和初选两个环节,如今只剩七十二名秀女进入选三环节。”

朱佑樘面色从容,“万喜的女儿想必成功入选了吧?”

李东阳说道,“是的,万喜的女儿万秀儿已经入选,此外,吏部右侍郎刘志忠大人的女儿也在这七十二名秀女中间,刘大人今日到我府中拜访,言谈中,有向殿下效忠之意。”

朱佑樘轻抿朱唇,“刘志忠,以前曾依附过汪直吧?”

萧敬在旁边说道,“他是汪直以前的心腹之一,汪直倒台后,一直没有找到新主子。”

朱佑樘问道,“人安插进去了吗?”

李东阳说道,“殿下放心,已经安插进去了。”

“嗯,既然刘志忠这么想让女儿出这个头,就遂了他的愿吧。”

随后朱佑樘似乎又想起什么,“东阳,秀女名单你带来了吗?我要过目。”

李东阳似乎没有料到,愣了一下,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名册,双手递上。

朱佑樘接过名册,快速的浏览,突然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眼神,睫毛微微挑动了一下,李东阳偷眼观察,心知朱佑樘定是看到了张玥的名字。

朱佑樘的目光随即越过了这名字,继续查看其她秀女来历。片刻后,将名单交还李东阳,

“东阳,这次选妃你很用心,不过这七十二名秀女的身份和背景来历都要详查仔细,绝不可疏忽。”

李东阳点头,“是,臣明白。”

朱佑樘转头给了萧敬一个眼色,萧敬会意退出了书房,房内就剩二人。

李东阳低着头,未敢言语,只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在自己的头上盘旋。许久,冷冷的声音传来,

“是你把她安排进秀女中的。”

“小五不想婚配,求我为她想办法,我只好让她参与选妃,好借机替她推掉这门婚事。”

“以她的性情,绝不可能轻易答应选妃,你答应了她什么?”

“臣的确答应她,让她在选三中落选,按照朝制,在选三中落选的秀女需一年后才可再行婚配,此举能为她争取更多的自由时间,她方才答应臣。”

朱佑樘半明半昧的眼眸,仿佛海水一般深不见底。他看了李东阳片刻,

“东阳,说吧!你背后那个人是谁?”

李东阳脖颈发寒,心中一阵颤抖,“殿下,没有人指使,臣只是想帮小五而已。”

李东阳说着抬头望了一眼朱佑樘,不看还好,一看朱佑樘那洞察一切的眼睛,瞬间觉得自己在太子面前心事均被看穿,额头的汗瞬间流了下来,他身子一软,跪了下来,

“殿下,是怀恩大人!怀恩大人去了凤阳后,一直与臣有联系,怀恩大人认定小五是玄微录的传人,得玄微录者得天下,怀大人想让小五做您的太子妃。这样您就可以间接得到玄微录。所以此次才与臣设计让小五参加此次选秀。”

朱佑樘如早已料到般,神色未变,“我料想也是他在你身后。东阳,选三环节,让小五落选吧。”

李东阳脸上一副不可置信般的神情,“殿下,为何?我不相信您对小五没动情?您难道不希望小五做您的太子妃吗?”

朱佑樘眼眸掠过一丝伤感,“小五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想要掌控她的人生,我不能把她强留在身边。”

李东阳站起身来,“殿下,您怎么知道小五不想留在您的身边?从我知道她把玄晶珠串送与殿下那刻开始,我就知道她是喜欢殿下的,所以殿下之前对她刻意冷淡回避,她那么大大咧咧的人才会反应如此失落和气愤,这是男女感情的患得患失,只是她自小女扮男装,比一般女孩子开窍要晚,尚没有察觉到而已,一旦她开窍,她对殿下的感情一定会倾泄而出的。”

朱佑樘的脸色竟微微动容,李东阳接着说道,“臣此次依照怀大人的指示行事,不光是因为小五是玄微录的传人,想让殿下得到玄微录,还因为小五是我重要的亲人,我把小五当作亲妹妹看待,我希望她得到幸福,殿下未来不但会是一个贤明的君主,更将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夫君。既然殿下对小五有情,小五心中又有殿下。我才最终做了这个决定,骗小五入局,即使今后她知道真相怪我这个师兄,我也不后悔。”

朱佑樘从怀中缓缓掏出玄晶珠串小心放在手中,凝视许久,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东阳知道朱佑樘心中已有了决定,缓步退出了殿外。

朱佑樘将玄晶珠串放在胸前心口处,低声呢喃,“玥儿,请原谅我自私一次。”

几日来,张玥与其她秀女在福庭轩内被董嬷嬷白天黑夜不停地操练,学走路、学行礼,连吃饭的礼节动作都要学。不练好,还不让吃饭和睡觉。

几日下来,张玥竟然瘦了一圈,到第五日的黄昏,董嬷嬷宣布礼仪教导到此结束,让大家早点休息,准备明日的选三。

吃完晚饭,秀女们纷纷围成一堆一堆的,聊着天,其中一个秀女身边围着的人最多,这个秀女身材修长,一双丹凤眼极其轻佻,看着身旁的秀女,满脸的不屑。

张玥好奇的拉了拉刘玉英,这几日二人在一个屋子性情还算相投,经常在一起聊天,

“玉英,这人是谁啊?这么傲气!跟别人说话都用鼻孔看人啊?”

刘玉英赶紧掩住张玥的嘴,把她拉到一边,“那是万贵妃的侄女万秀儿,听说是这次太子妃的内定人选。你别瞎说,小心被她听见,结了仇去。”

张玥又挑眼细看了看万秀儿,心中对朱佑樘瞬间同情起来,这么个主儿,也不知道太子吃得消吃不消,转头跟刘玉英说,“玉英,咱们去边上的花园溜达溜达吧,这几天都闷坏了。”

刘玉英说道,“玥儿,我可不去了,父亲今日让人给我传了信,让我一定加倍努力,务必通过选三。我这会想再温会儿书。你也别乱跑了,被董嬷嬷抓到了,又该被罚了。”

张玥笑着摇摇头,低声说道,“没事没事,反正明天选三结束,我就回家了,也不可能再进宫了,我到处走一走。”

刘玉英无奈的说道,“那好吧,你小心点,熄灯前一定要回来。”

张玥答应一声,便悄悄地从侧门出去了,这些日子,福庭轩附近的路,她倒是也熟悉了。

她溜达了一会儿,正想回去,突然想起福庭轩西侧不远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的金桔树,近日结满了小金桔,她昨日随董嬷嬷路过时就馋了,只是当时董嬷嬷在身边,不敢上前,今日夜间左右无人,她正好前去采摘。

第七十章 采选(三)

张玥打定主意,来到那片小花园,在金桔树下,借着月色,摘了不少金桔,扔了一个在嘴里,酸酸甜甜,非常可口。

她用手帕托着一大捧,正打算带回去吃,突然身后有人说道,

“是谁在哪?”

张玥一激灵,转过身来,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手持灯笼的男子,男子走了过来。

张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男子的脸,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此人竟是之前皇帝寿宴,张玥在宫门外遇见的传奉官继晓,张玥赶紧压低脸,口中说道,“启禀大人,小的是参加太子选妃的秀女。”

继晓妖娆的脸色闪过一丝狐疑,“哦,原来是秀女,抬起头来。”

张玥极快地抬起头,又快速的低下,生怕他认出来,继晓眼睛微眯,伸手握住了张玥下颚,使劲抬起,端详片刻,

“本官看你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张玥暗叫不好,必须想办法脱身,若是被继晓发现她是之前女扮男装的雾灵山门人就糟了,她使劲甩开继晓的手,

“小的没见过这位大人,大人请见谅,小的要回去了。”

说完,闪身就要离开,继晓顺手抓住张玥的胳膊,

“诶,你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

二人竟然僵持在金桔树下,张玥暗想,这人看着不像会武功,怎么双手如此有力,正纠缠中,身后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二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年纪在十五、六的俊美少年,身着华丽锦袍,出现在二人身后,正惊疑的看着二人。

继晓看见此人,脸色立马堆满笑容,放开张玥的胳膊,

“继晓参加四皇子。”

张玥心中一惊,这个少年竟然是四皇子,太子的弟弟,细看眉眼间的确是与太子有几分相像。她也赶紧行了礼,

“参见四皇子。”

来的人是朱见深排行为第四的皇子朱佑杬,母亲是邵宸妃,母子俩很得朱见深喜爱。

朱见深之前甚至希望废掉太子朱佑樘,改立最喜爱的朱佑杬为太子。虽然没有遂愿,但是对这个儿子依旧非常喜爱。

今日朱佑杬从母妃宫中请安回来,让贴身太监掌着灯,恰巧经过这里,看到金桔树下有人在撕扯,心中起疑,方才过来询问,二人中一人是传奉官继晓,另一个女子未曾见过,他问道,

“继晓,你深夜与这个女子在做什么?”

张玥心知救星来了,抢先捂住脸,作出一副可怜啼哭的样子,“呜呜!!!四皇子为小女做主啊!小女是参加太子选妃的秀女,经过这里,无端被这位大人拉住,各种轻薄询问,小女心中惶恐,请皇子为小女主持公道啊。”

继晓在旁边连忙想解释,

“四皇子,不是他说的,我”

朱佑杬平日里对继晓的嚣张跋扈和作威作福就看不惯,此时见如此美丽的一个弱娇娘哭成这样,怒火中烧,他打断了继晓的话,

“继晓,你还有何话说,难道本皇子的眼睛看错了吗?难道这个弱女子会冤枉你吗?”

继晓见状,忙说,“四皇子,我”

朱佑杬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了,此女乃是为皇兄选妃的秀女,此事若传出去,有损父皇和皇兄的声誉,今日就到此为止,你若再犯,我定当禀告皇父,绝不轻饶你!还不快滚!”

继晓妖娆的脸扭曲极了,对朱佑杬低声说道,“是,臣告退。”

说完恶狠狠的看了张玥一眼,离开了花园,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张玥心中偷乐,表面仍表现出可怜状,

“多谢四皇子主持公道。”

朱佑杬看了她一眼,稍微松缓了语气说道,“嗯,你作为采选秀女也不应到处乱跑,赶紧回居处吧。”

说完,便与旁边掌灯的太监离开了花园。

“是,奴婢送四皇子。”张玥低声应答,眼角望着远去的朱佑杬,心中对这个年纪不大却颇有正义感的皇子印象大好。

见朱佑杬已经走的没影,赶紧蹲下来,把刚才跟继晓拉扯间,掉落的金桔重新捡起来,放到手绢中。捡着捡着发现眼前多了一双皂角皮靴,一个熟悉好听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为了这个金桔,差点被人调戏,值得吗?”

张玥捧着金桔猛一抬头,正与身前的太子朱佑樘一个对视。

月色下,他漆黑的眼眸熠熠发亮,竟似染了一层温柔之色,张玥一惊,手上刚捡起的金桔又掉了一地。她一下手忙脚乱,又弯腰捡起金桔来。

朱佑樘嘴角上扬,弯下腰,帮她捡起了散乱的金桔。一会儿功夫,掉落的金桔全都回到张玥手上,张玥捧着一手帕的金桔,低着头不理朱佑樘。

朱佑樘微微一笑,“你很爱吃这小金桔?”

张玥突然弯腰给朱佑樘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民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朱佑樘愣了愣,半响说道,“我在秀女的名单里看到了你的名字。我很意外。”

张玥连忙说道,“民女参加这次选妃是为了逃避家里的婚配,殿下请放心,民女在下一轮就会被淘汰了,绝对不会给殿下添一点麻烦。”

朱佑樘心中苦涩,说道,“你非要一口一个民女的说话吗?”

张玥眼睛一挑,“民女可不敢,民女和殿下身份贵贱有别,得有自知之明,可不能自取其辱。”

朱佑樘苦笑一下,“你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从李府搬回家,也是不想见到我,是吗?”

张玥说道,“您想太多了,民女搬回家跟您一点关系没有。以后民女和殿下也不会有任何关系,形同路人。殿下若没有什么事,民女就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听见身后的朱佑樘竟长长叹了口气,轻声唤道,“小五,对不起。”

就这一句话,张玥感觉自己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被轻轻撞击了一下。一股奇妙的感觉传遍了四肢,她慢慢转过身来,盯着朱佑樘的双眼,

“你说啥?”

朱佑樘暗夜星辰一般的明亮眼眸,此时写满了认真和温柔,

“对不起,之前说了那些让你伤心的话。”

张玥张大了嘴,似乎仍不相信朱佑樘会道歉般,过了半响,惊讶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脸笑容。

朱佑樘看着张玥似婴儿般不染世俗的纯净笑容,竟一时呆住了,张玥笑了一会儿,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朱佑樘的肩头,

“我已经猜到你之前是因为处境危险,深怕连累到我,所以故意不见我,还让牟斌他们说那些话刺激我。让我知难而退。我并不生气牟斌他们说的那些话,真正让我生气的是我们是好朋友,你有难时,竟然一脚把我踢开,打算一个人硬扛,你如此轻视于我,肯本没有把我当你好朋友。我能不生气吗?!刚才我是故意回气你一下。让你也感受一下被朋友轻视的心情。不过,我没想到,你这快就认错了,还这么伤心的样子,好啦,我也气了这多天,早就消气了,我原谅你啦。”

朱佑樘看着月色中张玥朦胧的脸庞,微微吐出一口气,柔声道,“小五还是如此顽皮,你没想过我万一不跟你道歉,就此离开怎么办?”

张玥扔进嘴里一颗金桔,边吃边说,“想过啊,如果你就此离开的话,我们的情分真就到此为止了。我从不强求别人做朋友的。”

朱佑樘笑道,“还好,我的道歉很及时。”

张玥恢复了往日的笑容,“不说这事了,你怎么在这里?”

朱佑樘眸光闪烁,“我恰巧经过,看到你被继晓难为,正好四弟出现了,替你解了围。对了,继晓以前见过你吗?”

张玥撇了撇嘴,“上次皇上寿宴,我以雾灵山玄微书院弟子身份献字,在宫外等候你们的时候,碰见了他。刚才不知道那个继晓认出我没有?”

朱佑樘说道,“原来如此,此人很危险,以后在宫中要尽量远离。”

张玥笑了笑,“你放心,我明天选三就被淘汰了,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啦。”

朱佑樘看着她的眉眼,只嗯了一声。

张玥想起出来已久该回去了,说道,“殿下,太晚啦,我要回福庭轩啦,估计这段时间你也忙,等你选完媳妇,咱们在宫外再相聚吧。”

朱佑樘不可置否的笑了一下,张玥转身刚要走,像是想起什么,又转了过来,一把塞到朱佑樘手里几个金桔,

“给你几个拿回去吃,很甜的,有安眠凝神的效用。我走了。”

说完就一溜小跑离开了这里。朱佑樘望着她的背影直到不见,又看了看手中的金桔,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片刻后,他隐去笑意,冷声说道,“纪天,”暗处突然出现一个蒙面黑衣人,低声恭敬的说道,

“属下在。”

“你今天通知的很及时,继续暗自保护她,不要被她察觉,有事马上向我禀报。”

“是!”话音刚落,黑衣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佑樘拿起一个金桔放入嘴里,有点酸,还有点甜,甜比酸多。

第七十一章 采选(四)

芳香殿是紫禁城西宫的一处偏殿,平日里用于培训宫中部分天资优良的太监和宫女读书识字的地方,经过培训考核合格,这些太监和宫女就会被擢升为品级较高的太监和宫女。

今日太子选妃的选三考试便在芳香殿大殿举行,此时殿内坐满了形形色色的美貌少女,她们绞尽脑汁地奋笔疾书着,张玥坐在她们中间,也貌似极为认真用右手执笔努力书写着。

李东阳是今日的主监考大人,他坐在大殿前面的监考台上,扫视着下面的一切,尤其是张玥的情况。

张玥今天作答特别认真,几乎没有抬过头,李东阳心生好奇,故意站起身来,在众秀女之间慢慢走动,当走到张玥旁边时,状似在查看这位秀女的作答情况,一看卷纸,李东阳差点没笑出来。

为了不露出真实书法水平,张玥用右手写字,字迹倒是工整。今日的试卷上的问题多是考问女德妇教之类的内容,而她在每个问题下面都写了一首唐诗。

“咳~~~”李东阳清了清嗓子,张玥抬起头冲着师兄眨了眨眼睛,然后接着埋头书写下一首唐诗。

李东阳无奈的离开了她身边。上午的笔答很快就结束了,秀女纷纷离场,所有试卷收到了李东阳的手里,李东阳在整理试卷时,趁无人主意,将张玥的试卷抽出,从怀中拿出一张事先写好的试卷放入卷宗中,随即把张玥写的那张试卷揣入怀里。

————————————————

张玥考完试与众秀女回到福庭轩,一进房间就开始高兴的收拾东西,

刘玉英心怀忐忑的看着张玥,说道,“张玥,你这是做什么?”

张玥边收拾边说,“反正也选不上,我先把东西收拾出来,离宫回家的时候省的匆忙啊!”

旁边的一个秀女听到,脸色暗淡的说,“我也提前收拾吧,今日的考题,我很多都不会,想必选三是一定没有我了。”

说完也开始收拾东西,其她觉得自己没啥希望的秀女也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刘玉英看着其她人,没有言语。

隔日午后,所有秀女被集中在院内,董嬷嬷站在最前面,等待着选三的结果,不一会儿,几个人走进了院内,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太监,身材微胖,眼睛很小,却炯炯有神,看衣着此人在宫中的品级应该不低。

他手拿一个卷轴,走到众人前面,董嬷嬷一见来人,脸上马上布满了笑容,

“奴婢参加覃公公,七十二名秀女全候于此,就等公公布选三结果了。”

此人正是司礼监提督太监覃吉,也是此次司礼监配合礼部选妃的负责官员。他并没有理会董嬷嬷,环视了一圈秀女后,缓缓开口道,

“杂家奉命来此宣布选三结果,众秀女跪听。”

院内所有秀女纷纷跪地低头,

覃吉展开手中卷轴,开始宣读内容,开头说了一大堆话,什么皇恩浩荡,此次众秀女能来选妃是受了恩德的,还有礼部和司礼监如何精心筹备此次选妃等内容,张玥几乎没怎么听,终于念到是哪三位秀女被选为太子妃候选人了,

“锦衣卫指挥使万喜三女万秀儿,吏部右侍郎刘志忠次女刘玉英”

张玥听见刘玉英的名字,偷偷看了一眼刘玉英,只见她脸露喜色,张玥心中也为刘玉英高兴,

“国子监监生张栾长女张玥。以上三位秀女,于三日后巳时在万寿宫御前见驾。”

张玥觉得瞬间四周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瞬间懵了,她刚才不是幻听了吧。

她懵懵地跟随者其她秀女谢恩,覃吉宣读完毕后,便离开了福庭轩,他离开之前,张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覃吉好像向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张玥等三人被众秀女恭喜,刘玉英尤其高兴,过来抱住张玥,张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万秀儿一脸傲人的姿态,似乎这结果早就在她意料之内,她极其蔑视的瞟了张玥和刘玉英一眼,便走开了。

选三之后,张玥、万秀儿、刘玉英三人在福庭轩被分别安排了单人房间,赏赐了衣饰,每人还配了一个小宫女伺候,饮食用度也提升了很多。

当夜,张玥躺在自己的房间的床榻上,翻来倒去,睡不着觉,这是怎么回事?别说有李东阳在后面帮忙让自己选不上,就算没有李东阳,自己考卷答成那个样子,也断没有被选上得道理啊。张玥想到此,心中埋怨起师兄来,这点事都没办利索。真是!

此时李东阳正在东宫花园凉亭内,在太子朱佑樘面前奏事,突然感觉耳朵发烫发热,便摸了摸。

朱佑樘看到问道,“东阳,你怎么了?”

李东阳说道,“臣失态,不知为何,耳朵突然很痒,想是这几日没休息好。”

朱佑樘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这几日的确辛苦了,父皇和万贵妃对选三的结果有何反应?”

李东阳说道,“皇上和万贵妃都已知道,没有圣谕示下,像是满意这个结果的。”

朱佑樘的眼眸深不见底,“好,突然有些期待三日后的殿选了。”

李东阳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臣也很期待。”

李东阳似乎突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卷纸,递给太子,

“臣在昨日的考试中发现一份特别的试卷,呈于殿下过目。”

朱佑樘接过试卷,并没有展开。

李东阳赶紧说道,“殿下若没有是其它吩咐,臣先行告退了。”

朱佑樘点了点头,“嗯。”

李东阳离开了凉亭后,朱佑樘缓缓展开试卷,只见试卷内容写的密密麻麻,字迹勉强工整,卷首的位置赫然写着张玥的名字,他大略的看了一眼试卷内容,嘴边攥起一丝笑意,低声呢喃道,

“敢在太子妃选三考试中用唐诗答题,你也算第一人了。”

说着卷起试卷,漆黑的双眼望向了远方。

—————————————————

张玥一整天都在福庭轩附近转悠,想法设法地见到李东阳一面,可是皇宫大内怎么见他呢。

天黑时,张玥没精打采的回到福庭轩,刚进院内,就见其她秀女正围在一堆闲聊,她好奇的凑了过去,就听到秀女们说道,

“你们听没听说,今日太子殿下在宫内偶遇了刘玉英。”

“我听说二人相谈甚欢,太子殿下还夸刘玉英蕙质兰心呢。”

“想不到刘玉英这么幸运,后日的殿试,虽然是皇上钦定,但是最后必定是要问太子殿下的意见的。之前我以为太子妃已经是万秀儿的囊中物,这下花落谁家就未可知了”

“嚼什么舌根?都很闲吗?”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秀女的交谈,张玥一回头,就见万秀儿脸色刷白,站在秀女们的身后,正趾高气扬的向秀女们吼着。

秀女们见状赶紧散去了。万秀儿看见张玥也在人群中,狠狠地瞪了张玥一眼,张玥一脸无辜,倒也没跟她一般见识,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第七十二章 采选(五)

隔日早饭后,张玥正在房内喝茶,突然听到院子里好像来了不少人。

她走出房间,远远地看见院内董嬷嬷正跟几个太监模样的人在说着什么,为首那人侧背着自己,看不清楚脸,她跟其她看热闹的秀女一起走近了,那太监正好转过身子,张玥楞了一下,竟是萧敬。

萧敬眼神在她身上掠过,竟似不认识她一般,从她身边走过,走到刘玉英面前,满脸堆笑,

“杂家是在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的,昨日见过姑娘,殿下说昨日无意间弄丢了姑娘亲手缝制的手帕,今日特赐予姑娘云锦绣帕十张,全部在此。”

说着向身后的太监喊道,“你们还不给姑娘呈上来。”

身后的太监端着金盘赶紧呈了过来。

刘玉英满脸绯红,羞涩的接过金盘,口中说道,“烦请公公代小女谢过殿下的赏赐。”

萧敬笑着说道,“奴才遵命。那姑娘好生歇息,奴才就告退了。”

说完带着那几个小太监,离开了福庭轩。

院内的秀女全都以羡慕和嫉妒的眼神看着刘玉英。有几好事之人,还围过来恭喜刘玉英。

张玥看着满心欢喜的刘玉英,心中暗想,看来太子挺喜欢她的,估计太子妃应该非他莫属了。反正自己是给别人当陪衬,也无所谓是中间被淘汰,还是最后被淘汰了。

几日来的担忧本应一扫而空,可不知为什么,张玥的心中竟有一丝似有似无的难受。

张玥转过身正要回房,正好看见身后的万秀儿恶毒地盯着刘玉英,目光充满了嫉妒和憎恨。

张玥被这个眼神吓得一哆嗦。暗中摇了摇头,回了自己房间。

转眼间到了殿选的日子,张玥一早起床后,让伺候自己的小宫女帮助自己梳妆打扮后,选了宫内赏赐衣裳中的一件最不起眼的浅绿色偏淡雅衣裳穿好,便来到了院内。

院内引领的太监和宫女早已等候多时。不一会儿万秀儿也从房内出来,她今日穿着一件大桃红色的丝制衣裳,化了一个极为精致的妆容,站在院内显得鹤立鸡群般显眼。

她的神色非常自信,轻蔑地看了一眼穿着淡雅的张玥,微启朱唇,说了一句什么话。

张玥虽是没听到她说什么,看嘴型却是看出来了,她说自己“土包子”。张玥没理会她,站在院内等候。

董嬷嬷给了身边一个小宫女一个眼色,示意她去催一催刘玉英。

正这时,刘玉英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伺候她那个小宫女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不好了,姑娘的脸被烫伤了。”

董嬷嬷听到大吃一惊,赶紧冲进刘玉英的房间,张玥挂念刘玉英,也跟着进了房间。

众人一见刘玉英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刘玉英站在梳妆镜前,脸上的皮肉像是被炸开,正嘶嘶的留着脓血,几个胆子小的宫女吓得哭了起来,刘玉英一转身看见众人全都进了屋,惊恐地用双手捂着脸,嘴里发出恐怖的尖叫。

董嬷嬷惊疑的问刚才报信的小宫女,“这是怎么回事?”

小宫女惊慌地说道,“嬷嬷,我也不知道,早上还好好地,给姑娘上妆的时候,姑娘就说脸上不舒服,有些麻痒,刚开始没有当回事,到后来,姑娘的脸色就开始腐烂流血,变成现在的样子。”

董嬷嬷一时懵了,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张玥心想,刘玉英怕是着了暗算,她快步上前拿起刘玉英放在一旁的短衫,蒙在刘玉英的头上,扶住刘玉英的肩膀说,

“玉英,玉英,你先冷静点,不要喊了。”

刘玉英仍然在歇斯里底的喊叫,张玥晃了晃她的肩膀,

“玉英,你现在要冷静下来。”

张玥转身跟董嬷嬷说,“嬷嬷,她的脸烧的很严重,得找大夫来看。”

董嬷嬷也反应过来了,跟前来引领的太监头目在旁边商量后,说道,“万秀儿,张玥你们二人随引领的王公公正常先去万寿宫面圣。”

张玥说道,“那她怎么办?不给她找太医吗?”

董嬷嬷说道,“太医岂是我们这等卑微宫女能随意宣召的。我已经派人向司礼监的覃公公禀告此事了,你不要管了,你们二人先去面圣,不要耽误了殿选。”

张玥一想也只能先如此,便让身边的小宫女扶住刘玉英,与万秀儿跟着引领太监出了房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玥在出门时,竟看到万秀儿的嘴角攥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张玥和万秀儿被引领太监带到了万寿宫外等候,张玥一路都在想刘玉英被毁容的样子。心中暗叹,难道这就是吃人的皇宫真实的样子吗?真想快些离开这里。

等了有一个时辰,张玥和万秀儿才被宣入万寿宫的大殿之中,张玥缓步走进大殿,眼睛偷偷的扫视了大殿内一圈,大殿上,正中端坐着的是皇上朱见深,他左边陪坐的是王皇后,右边则是万贵妃。

王皇后穿的很素雅的常服,而那万贵妃今日依旧是盛装出席,浑身金光闪闪。

王皇后下首坐着的正是太子朱佑樘。朱佑樘今日穿着玄红色的太子常服,头戴翼善冠,表情恭顺的坐在那里,目不斜视。

大殿两侧还站了几个身穿官服的大臣,张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其中的李东阳。

李东阳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张玥心中稍安,与万秀儿站定,分别给皇帝、皇后、贵妃、太子跪拜行礼后,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静立于殿下。

朱见深望着殿下站着的两个少女,疑惑道,“不是三位太子妃的候选人吗怎么只来了两位?”

站在大殿两侧的李东阳出列,“回禀陛下,刚接接到司礼监的禀告,候选人之一,吏部右侍郎刘志忠的次女刘玉英,今晨脸部突然被烧伤,司礼监的覃公公已宣了太医验伤,太医回禀脸部烧伤严重,已经无法参加殿选了。”

朱见深颇感意外,“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烧伤呢?”

李东阳回道,“覃公公正在调查,恐要晚些时候才能知道。”

朱见深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从这两个中选一个吧。你二人都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万秀儿抢先答道,“启禀皇上,臣女名叫万秀儿,京城人氏,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万喜。”

朱见深看着她,笑着点了头,“嗯,倒是个机灵的丫头,容貌也很好啊。”

万贵妃在旁边也帮腔道,“是啊,听说秀儿的女德考试是所有秀女中成绩最好的。是不是,李大人?”

李东阳赶紧回道,“贵妃娘娘所言的极是,万秀女在女德考试中的成绩,的确是所有秀女中最好的。”

朱见深闻听赞赏道,“好,如此容貌,又德才兼修,实属难得。”

第七十三章 采选(六)

瞬间,大家都对万秀儿大加赞赏起来。张玥被晾在一边,无人理睬,张玥心中暗想,你们夸吧夸吧!忘了我才好,赶紧夸完,就直接封她为太子妃得了。省的她在这里站着怪累的。

朱佑樘在旁边一直表情恭顺,不发一言,朱见深转过头,看了一眼朱佑樘说道,“太子,你认为呢?”

朱佑樘颔首说道,“全凭父皇、母后、万母妃做主。”

朱见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旁边的万贵妃也一副得意的样子。朱见深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正这时,一个太监从外面匆匆入内,“参见陛下。”

朱见深问道,“何事啊?”

“陛下,覃公公人在殿外,说有要事启奏。”

朱见深说道,“哦,让他进来吧。”

覃吉入殿向皇帝等人行礼后,朱见深问道,“覃吉,你有何事如此着急向朕禀告?”

覃吉一脸严肃的说道,“陛下,今晨,太子妃的候选人之一刘玉英脸部突然被烫伤,奴才身为司礼监提督太监,掌管宫内刑罚礼仪。又奉圣命协助礼部负责此次选妃之重任。发生这种事,奴才自然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奴才感到现场时,发现刘玉英的脸上的烧伤并不寻常,仔细查勘之下。竟发现她洁面的丝巾被人偷偷下了药,此药又名鬼蚀,本身无毒,可一遇胭脂便会化了腐蚀血肉的毒药。刘秀女也是这么被毁了容。”

朱见深大惊,“是何人如此恶毒,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覃吉说道,“奴才立即严审了刘秀女身边的宫女,此宫女已经招了供,说是被人指使向刘秀女晨起洁面的丝巾上投了药。”

张玥明显感觉身边的万秀儿身体开始发抖。

朱见深问道,“此宫女现在何处?”

覃吉答道,“就在殿外。”

朱见深厉声说道,“传她进来。朕要亲自审问她。”

一会功夫,刘玉英的贴身宫女被传了进来,她的衣衫凌乱,脸色苍白,进来就跪在殿下,使劲磕头,口中喊着,“陛下饶命,奴婢是被人逼的!”

朱见深说道,“贱婢!快说,你被何人所逼?”

那宫女转过身子,指着万秀儿说道,“是万秀女指使奴婢这么做的,是她让我给刘秀女下药的,奴婢并不知道这个药是什么?万秀女拿奴婢父母的性命要挟,奴婢不敢不从啊。”

万秀儿脸色大变,喊道,“你胡说,我没有。”

万贵妃在旁边说道,“覃吉,仅凭这宫女一面之词,又怎能说是万秀儿指使下的药呢?”

覃吉答道,“回娘娘,仅凭这宫女一面之词,的确不能断定,就在刚刚,奴才在万秀女的房间内竟然搜到了鬼蚀的药瓶,瓶内还残存一些毒药。在场的秀女和太监均能作证。”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来。

万秀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脱口而出,“不可能的,我明明已经把瓶子丢掉了”

万秀儿刚说完,立刻意识到失言,脸色变的土灰,赶紧跪下,口中大喊,

“陛下,小女冤枉啊,姑姑,姑姑,你要给秀儿做主啊。”

朱见深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张玥心想,这个万秀儿也太蠢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万贵妃此时也方寸大乱,连忙低声向皇上求情,“陛下,秀儿年轻不懂事,才做出此等荒唐事来,求陛下看在家兄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饶她一次吧。”

朱见深看了一眼心爱的贵妃,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沉默半晌,厉声说道,“刘玉英身边的宫女暗害主子,罪不可恕,拖出去乱杖打死。万秀儿身为待选秀女,心怀不轨,恣意妄为,取消选秀资格,立即赶出宫去,终身不得再入宫,其父万喜教女不严,罚俸半年。刘玉英无辜被害,由太医院予以医治,额外赏赐白银千两以慰藉。”

那小宫女人早已吓瘫,万秀儿仍然在磕头求饶,万贵妃心知,被害之人是朝廷重臣之女,这已经是皇上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宽大处理了,赶紧提侄女谢恩。

覃吉让太监将万秀儿和那宫女拉了出去。

瞬间,刚才还吵闹不止的大殿,如今只剩张玥独自一人站立。

朱见深铁青着脸,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朱佑樘,有些尴尬的说道,

“太子,今日之事这个,朕看,不如另择贤女,改日再”

“陛下!”李东阳此时开了口。

朱见深扭头诧异地看了一眼李东阳,“李卿,有何事?”

李东阳说道,“如今殿上尚存一位秀女,这位秀女能进选三秀女,想必有其过人之处,不妨问上一问,若非良配,再另行选拔也不迟。”

朱见深这才想起殿下还站着的张玥,仔细打量了张玥一番,发现眼前这个秀女衣着淡雅,双目灵动,彬彬有礼中又透出一丝俏皮可爱,便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啊?哪里人士?”殿上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全部集中在张玥身上,

张玥本以为,今日万寿殿这场闹剧落幕后,选秀铁定要重选了,正期盼着早些结束。可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突然向自己问话。

她赶紧谨慎地答道,

“回皇上,小女名叫张玥,河北兴济人氏,父亲是国子监监生张峦。”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说道,“监生之女。李卿,她的女德成绩如何?”

李东阳恭敬的回道,“回陛下,张秀女的女德成绩位居第二,试卷中多处文论对仁孝文皇后《内训》中的诸多慈谕,有很深刻的理解和感悟,只是书法造诣和措辞华丽上照第一名的万秀女逊色一些,所以屈居第二。”

仁孝文皇后是明成祖朱棣的皇后,正是王皇后心中最崇尚的人,王皇后闻此频频点头,今日竟第一次开了口,

“仁孝文皇后贤良淑德,博学好文,乃是每个女子学习的圣人和楷模,这张秀女能够对她老人家所著的《内训》有很深刻的感悟,真是难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书法功底也好,文采灼灼也罢,反而没那么重要,万秀女倒是德才兼备,不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吗?”

万贵妃闻此,脸色一阵惨白,王皇后似乎像是没注意到万贵妃表情一样,接着说道,

“陛下,臣妾觉得这个张秀女很好,给佑樘做太子妃很合适!”

朱见深沉吟片刻,

“皇后说的有些道理,只是她乃是一个区区监生之女,给太子做个侧妃都算勉强?做太子妃是不是太抬举她了?”

万贵妃在旁边暗想,今日自己的亲侄女犯了如此大错,别说太子妃,连皇宫都无法再进了。若是太子妃之位被其它势力的人得到,既助长了太子的势力,又对自己不利。

这个张玥家境普通,无权无势,反而好控制,对太子也形不成什么助力。

她打定主意,开口说道,“陛下,本朝选妃,向来是以贤为先,张秀女德行出众,与太子十分相配,臣妾也觉得她做太子妃也非常适合呢!”

朱见深这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朱佑樘说道,

“太子,你母后和万母妃的话,你都听见了,大家在给你选妃,你也发表个意见,不要总是沉默不说话。”

朱佑樘恭敬地说道,“回父皇,儿臣觉得母后和万母妃的话非常有理,儿臣也觉得张秀女很是适合做臣的太子妃。”

张玥在底下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眼光,飞快地瞟了朱佑樘一眼,朱佑樘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朱见深又看了一眼张玥,说道,

“嗯,那就这么定了,李东阳,传旨,册立张氏为太子妃,择日与太子完婚,太子大婚事宜仍由礼部协同司礼监主持。”

李东阳和覃吉同时跪地,口中说道,“臣等遵旨。”

张玥像木头人一样,傻愣在那里,她怎么成太子妃了。之后连怎么给皇帝谢恩,怎么出的万寿宫的不记得了。

第七十四章 犹豫与选择

礼部和司礼监的人随着张玥回到张宅,官员正式宣读“授国子监生张峦为鸿胪寺卿,张峦女选定为皇太子妃,择日将行礼,故有是命”的圣旨内容。

张玥看着张峦和金氏从目瞪口呆到欣喜若狂的巨大转变。父亲从无品级的小吏一跃成为正四品的朝廷命官,自己从一个民女变成了太子妃。

连着几日,家里凭空冒出来各种各样的亲戚、朋友来访。连往日都只有张峦和金氏前去府上拜访的而从不登门回访的伯父张岐一家,都几乎是日日来访,贺礼不断。

张玥感觉金氏每日像个陀螺般在这帮亲戚朋友的奉承恭贺词中转个不停。

连小通每日都不停地在重复着那句,“小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竟然要当太子妃了。”

张玥在吵闹的张宅中连着几日迷迷糊糊!自己怎么就成了太子妃?

三日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参选太子妃是李东阳给出的主意。

于是第四日一大早,她便让小通挡着母亲的各种慰劳品,从后门出去一溜烟跑到李东阳的府上。

张玥铁青着脸冲到李东阳府上,脸色难看导致门房连循例问一下都不敢,就放她进了府,门房心中胆怯怯的暗自埋怨,今日怎么这么多一副吵架嘴脸的人要找他们家老爷,看来老爷今日不妙啊。

张玥进李东阳书房时,李东阳正在心情大好的作画,不过书房内此时还有一位跟她一样脸色奇差,正恶狠狠盯着李东阳的人,正是元默其人。

张玥顾不上元默,对着李东阳劈头盖脸的说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成了太子妃了呢?”

李东阳放下手中的笔,脸色有些不悦地说,“你们俩怎么回事?是商量好了的吗?刚进来一个冲我一顿质问,这回又冲进来一个?”

张玥看了一眼元默有些讶然,“你也得到信啦?”

元默没好气地说道,“皇帝圣旨都下了,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怎么?要当太子妃了?很高兴吗?”

张玥白了他一眼,“去去去,一边去,不知道,别瞎说。”

她转头继续问李东阳,“师兄,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之前说好的参与选妃,目的是退掉家中的订婚,中间就给我淘汰了,怎么最后就选上了呢?”

李东阳无奈地说道,“小五,这次真不怪师兄,原本太子相中的刘侍郎的女儿刘玉英,想让她当太子妃,可是过程你都看见了,刘玉英被万秀儿陷害,万秀儿事发被责,候选人就剩你了。”

张玥愣了愣,“可是那日,皇帝明明说要重选,你为什么要阻止他。还让他选我?”

李东阳颇无辜的看着张玥,“小五,我不过是循例提了一提,我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还能左右皇家的决定吗?谁知道你条件那么差,王皇后和万贵妃却相中了你啊?”

张玥说道,“就算皇后和贵妃相中了我,皇帝问太子意见的时候,太子怎么也同意呢?他只要不同意,皇帝还能逼他不成?”

李东阳苦笑道,“小五,你怎么不想想?皇后和贵妃都同意,太子若说不满意,岂不是忤逆嫡母和庶母,那可是大不孝啊。”

张玥一时竟哑口无言。愣了半响,说道,“师兄,反正我不想嫁入皇宫,事已至此,我只好去找太子了,他人那么好,肯定不会强迫我。”

说着就要往外走,李东阳在后面突然说了一句话,

“小五,你要想好,太子地位刚刚稳固,若为了你,违抗皇父的赐婚,刚积攒的威信荡然无存事小,若被被圣上追究不忠不孝之罪,恐怕太子之位就真的不保了。”

张玥的脚下顿了一顿,随即飞快地跑了出去。

李东阳望着张玥的背影嘴角掠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元默在旁边一直未语,此时看到李东阳的表情冷笑一声,说道,“师兄,你这算盘,打得真是响啊!”

李东阳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元默,“默弟,你这话,师兄听不太懂。”

元默冷冷地说道,“师兄,你变了!为了自己的目的,连小五也算计上了。”

李东阳脸色一变,怒道,“元默,你在说什么?”

元默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门口,“师兄,不管你在算计什么?我希望你还是那个我最尊敬的师兄。这婚事,只要小五不愿意,就是跟天王老子作对,我也会帮她搅黄。”说完,他大步离开了书房。

李东阳望着元默的背影,眸光闪现一抹复杂的情绪。

————————————————

张玥离开李府后,直奔东宫太子府,到了太子府门口,让侍卫通报,说小友张小五求见太子。

侍卫入内通报,不多时,她便被带入东宫府内,虽然来过东宫几次,但每次都是止步于宫外,这次是她第一次进入东宫内。

她被领到一处僻静的花园凉亭前,引路的侍卫便退去了,张玥见凉亭里,一人玉身长立背对于她,长发高高束起,发梢随着微风轻轻飘荡,正是太子朱佑樘。

张玥走入凉亭,口中轻轻唤道,“殿下?!”

朱佑樘闻声慢慢将身子转了过来,清晰分明的轮廓,俊朗白皙的脸庞在阳光照映下显得奕奕动人,唇边的那抹微笑永远是那么温暖柔和。

张玥竟有些看痴了,朱佑樘看着她有些发呆的样子,笑着说道,

“玥儿,怎么来找我,又不说话?”

张玥这才反应过来,

“殿下,那个,我这几天一直迷糊的很,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选了太子妃。我去问东阳师兄,他说这里面夹杂了好多事,是他也没想到的结果。你知道的,我参与选妃是为了逃婚,可是如今竟变成又要结婚,我现在脑子很乱,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朱佑樘看着张玥语无伦次的样子,从容地说道,“玥儿,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当太子妃是吗?”

张玥猛的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个,殿下,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婚退了啊?”

朱佑樘的眸光极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静默了片刻,走近几步,来到张玥面前,

“玥儿,你若真的不想当太子妃,我明日会想父皇说明,放你自由。”

第七十五章 异常的元默

张玥睁大眼睛,惊喜的说道,“真的!”

朱佑樘轻叹了口气,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指肚轻轻地在张玥眉间点了一下,

“真的,我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永远。”

张玥感觉那眉间舒服的触感瞬间就传遍全身,这不是朱佑樘第一次对她做这个动作,却是让她最舒服的一次。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突然回响起李东阳最后跟他说的话,

“小五,你要想好,太子地位刚刚稳固,若为了你,违抗父君的赐婚,刚积攒的威信会当然无存事小,若被被圣上追究不忠不孝之罪,恐怕太子之位就真的不保了。”

张玥紧张起来,她知道师兄并不是吓唬她。

她一直以为朱佑樘跟元默在她心中是一样的,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心里总是觉得对朱佑樘哪里又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自己又说不清楚。但是不论怎么不一样,她明白自己并不希望朱佑樘遇到不好的事情。

张玥小心的试探,“殿下,如果你去跟皇上说退婚的事,他不会怪你吧?”

朱佑樘看着张玥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张玥的心沉了下去,慢慢垂下了眉眼,“你不要说了,我知道答案了。”

朱佑樘看着张玥内疚担心的表情,心中竟闪过一丝甜意,

“玥儿,你不必担心,我”

“殿下,你不要去退婚了。”张玥突然打算了朱佑樘的话语。

朱佑樘愣住了,张玥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我答应做你的太子妃。”

朱佑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玥儿,你说什么?”

张玥闪动着眼睛的睫毛,说道,

“我答应做你的太子妃,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太子妃哦,咱们私下里还是好朋友,等你的地位牢固,或者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的时候,你就找个理由休了我,或者弄个假死什么的,我都不介意。我想好了,就算不嫁给你,我爹娘也会把我许配给别人,倒不如假装嫁给你,咱们这么熟,私下里我还过我自己的生活。我还是那么自由,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同意吗?”

朱佑樘的眸光暗了暗,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光芒,微微一笑,

“好,我的太子妃。”

张玥闻言,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一事,

“殿下,还有一事,那个被万秀儿所害的刘玉英,我们之前选秀女时相处的还不错,她这次被毁了容,未来的日子一定难熬。我本想偷偷去刘府看看她,又怕刺激到她。听说之前您挺欣赏她的,可不可以,想想办法暗中帮帮她。”

朱佑樘似解释般柔声说道,

“我与刘姑娘只是在宫中偶遇,无意间将她手帕弄脏,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私情,我对她更谈不上欣赏。不过就像玥儿所说,刘姑娘着实无辜和可怜,又是因为我选妃之事受到牵连。前几日,我就已经让李东阳暗中给她的父亲刘大人送去了广西瑶族人秘制的玉凝膏,去疤痕效果极好,刘姑娘坚持使用,虽然无法恢复原有的容貌,但是恢复成平常容貌是没有问题的。”

张玥一听,心中不禁一暖,太子殿下果然宅心仁厚,赞同的对他笑了笑。

明媚的阳光下,俊男美女在凉亭里的景象有如画卷一般美丽。

张玥出太子府时,不似来时心事重重,已是一身轻松,她蹦蹦跳跳的向家中走着,眼瞅要还有一个胡同,便到张宅后门了。

她刚拐过胡同,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一下把张玥拽到一边,张玥吓了一跳,正要自卫,只见紧拽自己的人竟是元默,

张玥吐了口气,甩开元默的手,说道,“臭元默,你吓我一跳。”

元默说道,“我一直在你家后门等你,你怎么才回来?是去了东宫太子府?”

张玥点了点头,“是呀,这不才回来。”

元默看着张玥轻松的面容,急切地说道,“朱佑樘怎么说?他给你退婚了?”

张玥说道,“并没有退婚?”

元默的脸色浮现一丝阴鸷,“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你。”

张玥说道,“你说什么?殿下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本来要给我退婚的,是我自己不同意的。”

元默一惊,“为什么?你不是想退婚吗?”

张玥说道,“原本是那么想的,但是一来,退婚的举动会陷太子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二来,就算不嫁东宫,我爹娘也会把我嫁给别人,倒不如嫁个熟人,我还能自由点,反正是假夫妻,等太子地位稳固了,我就遁走了。”

元默脸色变幻不定,“假夫妻?!朱佑樘也愿意?”

张玥说道,“对呀,太子答应我了。”

元默沉吟片刻,“玥儿,既然你想要自由,你嫁给我吧,我带你远走高飞,离开这里。”

张玥像被吓着一般,手指着元默的脸颤抖着说道,“元默,你受刺激了吧?在这里胡言乱语。”

元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没有胡言乱语,玥儿,我”

张玥打断元默的话,“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以后别开这种玩笑。真是吓人不浅啊,我、我回家了。”

张玥说完闪身疾行几步,人从后门进了宅子。

元默呆呆的望着张玥的背影,待反应过来,欲上前追赶时,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他的肩膀。

元默身形变换,轻松脱开了这只手的桎梏,转身一看,不知何时,李东阳竟站在身边,

元默颇为沮丧的说道,“师兄,你都听见了。”

李东阳说,“嗯。元默,小五她心中并没有你,她只把你当亲人,当哥哥,你明白吗?”

元默闻此言,激动起来,眼睛竟有些红了,“师兄,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东阳说道,“这次回来你可看见小五手中从不离身的玄晶珠串”

元默一惊,“师兄,你的意思?”

李东阳点了点头,“她赠与了太子殿下。”

元默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东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东阳无奈的说,“事实正是如此,我看到殿下手中的珠串时,也是震惊不已。”

元默说道,“小五若是真喜欢朱佑樘,又怎么会不想嫁入东宫?”

李东阳解释道,“小五她心中早就对殿下有了情,我今日是怕她真的逼殿下退了婚,特地在这里等她,打算说服她,不想她竟没有退婚,去了一趟东宫,便欣然接受了这个婚姻,这说明什么?你不是真以为小五真的想扮个假夫妻做幌子骗她父母吧?这个理由,恐怕小五也就骗骗自己吧。其实你我都明白,她只是从小女扮男装,男女之事开窍照同龄人晚,若是开了窍,只怕对殿下的感情之深难以想象。元默。醒醒吧!你若真是爱她,就应该祝他幸福。”

元默脸色灰白,双目呆滞,愣了半响,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我们相识那么早!怎么会?我们一起长大!怎么会?”

他未在理会李东阳,踉踉跄跄的向街上走去。

李东阳望着元默离去的背影并未阻拦,只是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

第七十六章 师兄的宴请

太子正式成婚的日子在礼部择选之后,奏请朱见深同意,订在下个月初六,距现在已不到二十天,东宫、礼部、司礼监各方都忙碌起来。

张家陆续收到朝廷的聘礼,宫内也依礼赐下了许多衣物、膳食和用品,并派遣礼仪宫女专门教导张玥宫廷礼节。

金氏每日都给张玥炖各种滋补的大补品,时不时就握着张玥的手口中各种“祖宗开眼!神仙显灵!”等话语。吓得张玥在家中见到金氏能躲就躲。

两个弟弟这段时日也放下学业,每日在家中陪父母见过各方宾客。

已经有好几个来访的宾客有意要收张鹤龄为门下弟子,只是张峦未有表示,所以尚未成行。

眼看距离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张宅里的人也越来越忙。张玥已经由最初的顾虑,到现在希望巴不得快点嫁出去,图个清静。

这段时间,因有习俗,婚前夫妻不得见面,张玥跟太子一次也没见过。

元默这小子自从那日在后门见过一次后,也未再出现过。

李东阳因为大婚一事,代表了礼部倒是来过张宅一次,在会客厅匆匆见了一面,张峦、金氏都在,张玥也没法说话。

眼看,时间过得飞快,还有二日就大婚了,张宅收到了李东阳府上刘氏送来的信件,因为张玥之前在李府住过一段时间,金氏就把信件让人给张玥送去了。

张玥打开信一开,原来信是李东阳写的,今夜李东阳邀请了张玥和元默去李府,作为师妹出嫁前最后一次相聚。

张玥这些日子正憋得难受,跟母亲金氏谎称李东阳的夫人刘氏邀请她去赴宴。金氏未做它想,便让她去了。

张玥身着女装,酉时不到就到了李东阳的家中,李东阳和嫂子刘氏正在后花园的凉亭雅座等着她。

刘氏见到张玥,心中一阵唏嘘,拉着张玥便坐在自己身边,口中说着,

“真没想到,咱们小五竟然做了太子妃。”

张玥有些害羞的说道,“嫂子,这个事吧,说来就话长了。别说您了,我也没想到啊,实在是形势所逼,那个”

李东阳鼻子哼了一声,张玥立刻止住了言语,李东阳微叹一口气,

“小五,以后嫁入东宫,你一定要慎言,切不可想以前那样信口开河。”

张玥吐了吐舌头,刘氏看着这对严肃的师兄和调皮的师妹,心中一乐,说道,

“相公,你以后跟小五说话,也要注意,小五马上是太子妃了,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你也不能总是一副师兄教训的口吻跟她说话了啊。”

张玥立马挺起胸脯,“师兄,你听到没,我以后品级比你高,行礼什么的就不用了,只是你说话的语气要注意哦”

李东阳瞪了张玥一眼,摇了摇头。

张玥偷乐着与刘氏继续闲聊。酉时眼瞅着过去了,仍不见元默的踪影,张玥忍不住问道,“师兄,元默怎么回事?还不来呢?”

李东阳说道,“他的心中……。也罢,不等他了,夫人,让厨房上菜吧。”

刘氏点了点头,便去了后厨吩咐了。张玥回想起那日元默跟自己的话语,闷闷的说道,“元默,那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东阳富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小五,元默跟你一起长大,你突然嫁人了,他的心里难免有些难受。你要理解。”

张玥说道,“他这反应也太大了,还说要带我远走高飞。吓的我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李东阳只是淡淡一笑,未置与否。此时刘氏已经指挥着家丁陆续上了一桌子的菜,张玥一看全是爱吃的菜,张玥一时食指大动,忘却一切烦恼,“师兄,咱们吃吧,元默活该今日没口福。”

“谁说我今日没口福!”花园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东阳闻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众人纷纷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元默手上托着一大坛酒,走了进来,一点不客气的坐在了张玥旁边,跟旁边的家丁说道,

“去,取些大碗来,我们今日喝这酒。”

张玥鄙夷的看了一眼元默,“您来的真是时候啊,菜刚刚上满桌,您就到了。”

元默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今日也是被邀请的嘉宾之一,过来赴宴有什么不对吗?”

张玥说道,“对对对,当然对,只是我还以为有些人小心眼不来呢。”

元默没搭理张玥,见家丁拿来酒碗,一掌拍开酒坛上的封泥,一阵沁人心扉的浓郁香气袭来,张玥眼睛都直了,伸手捧过元默手中的酒坛,疑惑的说道,

“是七步香吗?”她闻了闻,摇摇头,“不对,香味有些差别,加了东西,好像是”

“桂花!”元默接过话头,“知道你喜欢桂花的味道,去年特地让云鼎天的酿酒师傅专门酿了十坛加了桂花的七步香。原本打算你每年生日时,拿出来给你喝的。如今,估计你也不稀罕了。”

元默说着伸出手要拿回酒坛。

张玥赶紧阻拦元默的手,护住怀中的酒坛,

“别别别,我稀罕,我特别稀罕。还是元师兄讲究。”

张玥说着捧起酒坛,分别给李东阳、元默、刘氏、自己满上。要给刘氏倒酒时,刘氏推开了,笑道,

“小五,不用给嫂子倒了,我今日不参加你们师兄妹三人的饭局,我去后面照顾孩子了。你们三人好好叙叙吧。”

说完看了李东阳一眼,张玥正要挽留,不想李东阳却朝刘氏点了点头,刘氏便领着家丁离开了凉亭,张玥看着嫂子的背影只好作罢。

李东阳端起酒碗,“今日这里没有外人,小五后日便要大婚了,师兄心中甚是为你高兴,这顿饭算是为你庆祝了。我先干为敬了。”

说着一向斯文的李东阳端起酒碗一干而尽。元默和张玥也随着喝掉了碗中的酒。

张玥喝完后,回味着酒香,赞道,“真好喝!”然后嘴甜的说道,

“谢谢师兄请我吃饭,其实这婚事与我而言变化并不大,别人不知道,你俩还不知道吗?我们就是假夫妻啊,殿下答应我了,婚后我依然像之前一样自由,私下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见你们也是很容易的啊。”

第七十七章 饮酒醉

元默眸光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眼含深意的看着张玥,

“只怕皇宫的生活,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单纯了。朱佑樘他自顾且不暇,又如何能保护好你呢!?”

李东阳在旁边目光深邃,插言道,“默弟慎言,殿下近日受皇上之命,协理朝政,如今的在朝中的地位愈发稳固,未来是有能力保护好小五的。”

张玥说道,“太子又被皇上任命新的差事啦?”

李东阳说道,“不错,上次太子妃选妃后不久,宫内的万贵妃就病倒了,皇上忙于照顾病中的贵妃,命太子协理朝政。所以太子虽然婚期将近,却每日公务繁忙。”

张玥回想着那日选妃时,万贵妃雍容华贵的样子,说道,“万贵妃病啦?很严重吗?”

元默喝了口酒,在旁边冷笑道,“只怕是心病作祟吓的吧!”

李东阳会心一笑,“默弟,看破不说破。”

张玥看着二人,说道,“今日大家心情这么好,不提什么贵妃的,来,我敬大家酒。”说着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元默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浅浅的抿了一口,“我这好酒,被你如此牛饮,真是浪费,浪费啊!”

张玥被呛的不服气说道,“你这本来就是酿给我的,我喜欢怎么喝就怎么喝?你管那么多。”

元默说道,“我现在后悔给你了,剩下的那几坛打算随便给个烟花女子,还能卖我几声笑,让我开心,也比给你这个白眼狼强。”

张玥指着元默,跟李东阳说道,“师兄,你看元默,来到京城竟然结交烟花女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实在给咱们书院丢人!”

三个人边吃边喝边聊天,转眼间,已经到了亥时,张玥今日饮酒甚为豪爽,一碗一碗的喝,没过多久就浑身发软,醉的不成样子,竟一只胳膊搂住元默的脖子,不断跟元默互揭各自小时候的糗事。

元默倒是清醒,却也由着张玥搂着他的脖子跟迷迷糊糊的张玥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话。

李东阳看着二人,无奈地笑了笑,“你俩从小掐到大,真拿你们没办法,不过看到你们这样,好像回到了书院那单纯的日子中。”

元默眸光一闪,“师兄,你若真想的话,其实是可以回书院过那种日子的。”

李东阳瞳孔微缩,“已经身不由己了。算了,不说了,喝酒吧。”

张玥此时迷迷糊糊地接话道,“对对,喝酒,说那么多干嘛,喝酒,元默你又耍滑不喝,快喝。”

李东阳看着张玥的样子,苦笑道,“小五不能再喝了,元默,你快把她的酒换掉,差不多,我让家丁送她回家吧。准太子妃醉成这样成何体统。”

元默拿掉张玥手中的酒碗,“师兄,她醉成这样,别人我不放心,我送她回去吧。”

没等李东阳回话,花园里竟有人回应了一声,“不必了,孤的妻子还是孤自己送最好。”

李东阳和元默闻言均一惊,李东阳站起身来,只见有两人从花园走出,步入凉亭,为首一人正是微服的太子朱佑樘,后面跟着的是他的侍卫长牟斌。

李东阳赶紧迎了过来,恭敬行礼道,“臣参见殿下,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臣的罪过。”

朱佑樘微微一笑,扶起李东阳,

“东阳不必多礼,是我深夜叨扰,你何罪有之。”

他的眼光越过李东阳,落在了张玥的身上,而此时张玥仍一只胳膊搂着元默的脖子,在抢夺元默手中的酒碗。

朱佑樘看着张玥搂着元默的胳膊,眼眸内微微起了一丝波澜,李东阳此时也转身唤着张玥,

“小五,不要闹了。”

张玥醉眼朦胧,听到师兄呼唤。坐在那里仔细端详了朱佑樘一会儿,终于松开了元默,伸出手指着朱佑樘,认了半天,

“咦,你不是那个太子吗?听说你要娶媳妇了,恭喜你呀!”

说完她就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元默在张玥身旁正要伸手查看,不想朱佑樘已经抢在他之前,上前搂住了张玥,轻轻唤道,“玥儿!”

张玥一点反应没有,已经昏睡过去了。李东阳看着朱佑樘的脸色,小心的说道,

“后日小五将与殿下大婚,今日臣便召了师兄妹三人小聚,算上为她庆贺,不想她酒量最差,还不停地猛给自己灌酒,劝都劝不住,醉成这样。”

元默在旁边轻蔑地说道,“师兄,不过是咱们师兄妹相聚饮酒,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小五还没嫁给他呢……”

李东阳脸色大变,呵斥道,“住口,元默,不得无理!殿下,臣的师弟今日醉酒,才会出言不逊,请殿下恕罪。”

朱佑樘眸光深邃,似乎并未听他二人的话语,只是探了探张玥的脉搏,感觉一切正常后,顺势将张玥抱在怀中,“东阳,玥儿已经沉醉,我先送他回府了。”

元默在旁边急了,正要阻拦,李东阳眼疾手快将元默挡在身后,“是,有劳殿下,恭送殿下。”

朱佑樘面无表情的抱着张玥大步走出凉亭,望着朱佑樘的背影,元默双手攥着拳,满脸冷寒森意,半响说道,

“师兄,很明显他是专门来接小五回去的。他是如何知道小五来这喝酒的?”

李东阳眸光一闪,说道,“只怕殿下放在小五身上的心思比我想像的要多的多啊!”

朱佑樘抱着张玥在李府门口正好碰上了小通,金氏见女儿这么晚还没有回去,生怕有什么闪失,派小通和赶车的老周到李府来接一下。

小通刚到李府就见朱佑樘抱着张玥出来,她赶紧跪倒在地,将来意跟太子说明,朱佑樘点了点头,“这就送她回府。”

小通跪在地上,踌躇着说道,

“殿下,这个,小姐终究还没有嫁入东宫,这么送回去怕是不妥,”

朱佑樘的眸光扫过小通的脸,小通感觉后脖颈一阵凉,连忙说,

“奴婢的意思是,从宅子的后门送进去,更稳妥些。”

朱佑樘没有说话,直接抱着张玥上了东宫的马车,小通仍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牟斌走到小通身旁,说道,

“愣着做什么?赶紧上你家的马车,在前面带路去张宅后门。”

小通才如梦方醒,站起身来,上了老周的马车,引着路向张宅驶去。

第七十八章 大婚

车厢内朱佑樘,紧紧抱着醉酒入梦的张玥,张玥的俏脸此时因饮酒微微透着一层薄红,犹如一朵饱含晨露的桃花,红而润泽的唇微微嘟起,不知此时她正做着什么梦境,身体在朱佑樘怀里微微的扭动了一下。

朱佑樘将张玥额前几缕飘落的碎发轻捋,轻笑一下,低声说道,“真是不让人放心!”

说着俯身将唇轻轻地落在张玥的额头,柔软温和的触感竟让他浑身一震,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赶紧闭目调整内息,半响心境方才平和下来。他望着怀中的张玥苦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很快驶到了张宅的后门,朱佑樘抱着张玥下了车,小通领着悄悄进了后门,来到了张玥的卧房,朱佑樘把张玥轻轻放倒在床上,脱去鞋子,小心地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并掖好被角。

他定定地看了张玥一会儿,转身跟一旁的小通说,“她今夜定会口渴,你提前给她准备一些解酒的茶温着,待她口渴时与她喝下,明天晨起时,空腹给她喝些蜂蜜水,对她是极好的。”

小通连忙说道,“是,”

朱佑樘说道,“今夜恐怕是要辛苦你了。”

小通赶忙说道,“奴婢不敢,照顾小姐本就是奴婢的本份。”

朱佑樘点了点头,便与牟斌从后门出了张宅,一个黑衣人正在马车旁边等候他,朱佑樘面无表情的说,

“暗中保护好她,有事及时禀告。”

黑衣人躬身说道,“是!”说完身影消失了。

朱佑樘上了马车,马车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张玥完全清醒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一双大眼睛带着宿醉的朦胧。小通赶紧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下一口,觉得甜甜的、润润的,嗓子很舒服,

“小通,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啊?甜甜的!”

小通边帮她梳头,

“是蜂蜜水!小姐,你昨晚醉的太厉害了,这是解酒的,对身体很好。”

张玥嗯了一声,喝下整杯的蜂蜜水,把杯子递给小通说道,问道,

“以前我喝酒怎么不见你给我准备蜂蜜水?”

小通说道,“我以前哪里知道,是昨晚太子殿下告诉我的。”

张玥奇怪地问道,“殿下?我们昨天见到殿下了吗?昨日不是在东阳师兄那里喝酒吗?”

小通望了望天,叹道,“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啊?我昨日去李府接你时,你已经喝的人事不省,是太子殿下把你抱回家里的。”

张玥吓了一跳,“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把我抱回来的,那父亲和母亲他们”

小通赶忙说道,“放心啦,小姐,我引着殿下从后门进来的,老爷和夫人都不知道。我今早回禀夫人说你昨日与李夫人相聚有些晚了,今晨多休息一会儿。”

张玥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通暧昧地看着张玥,说道,“小姐,太子殿下真是温柔体贴啊!从李府出来一路抱着你,还把披风盖在你身上,生怕你着凉。如此温柔体贴的夫君哪里去找呀!”

张玥的脸有些没来由地红了,回手轻拍了小通的头一下,

“尽瞎说,我与殿下是知交好友。刚赐婚时我不就告诉你了吗?我们只是暂时的假夫妻而已。”

小通笑道,“小姐,我觉得殿下挺好的,干脆假的变真的得了。”

张玥板起脸来,“此种玩笑不要再开了,我与殿下有约在先,岂能自食其言。”

小通不敢再言语。张玥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昨天师兄没请殿下啊?殿下怎么出现在李府了?”

小通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李大人之前是东宫下属,殿下出现在李府也很正常吧。”

张玥想想也是,便未作他想。

终于到了张玥大婚的日子,天还没亮,张宅就灯火通明,出出进进的人员众多,张玥睡下不到二个时辰就被司礼监派来的嬷嬷、宫女叫醒,开始盛装打扮,穿戴大婚服饰。

在满屋烛火的照映下,张玥头戴九翚四风冠,身着红色翟衣,浓妆艳抹,明艳动人极了。

耀眼的新娘子吸引了在场众人屏息的注视。

到了吉时,宫内接亲的队伍已到,张玥被人搀扶着上了喜轿。

整整一天,张玥被带着去了宫内多个地方,行各种各样繁琐的礼节,她这一身首饰加服饰,压得张玥感觉腰都要折了。

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她被喜轿送入东宫明德殿的婚房中,坐定后,随从之人均退出了房内,张玥感觉世界终于清静下来了。

她摘掉头上的沉重的九翚四风冠,用手揉了揉酸痛的腰和腿,观察这个婚房。

这房间很大,是个套间,外间占一大半空间,有造型精美的卧榻和桌椅等家具,外间与内间中间用一个古香古色的屏风相隔。内间则是重重帷帐,最里面是一张金丝楠木大床,张玥现正坐在内间的金丝楠木床上。

歇了片刻,张玥感到身上的疲惫稍稍缓解,只是腰仍然酸痛的不行,张玥的肚子此时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能不饿吗?从早上匆匆吃了点糕点之后,一大天就是各种折腾,那点食早就消化掉了。

张玥正打算搜搜房间有没有食物,这时房门开了,悄悄溜进来一个宫女打扮的人,

“小姐?”

张玥一听竟是小通的声音,“小通,我在这。”

小通回身关好门,走到张玥身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小姐,饿了吧?快吃点垫垫肚子。”布包打开后竟是好几块水晶桂花糕。

张玥欣喜若狂,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小通还是你最心疼我了,我要饿死了,这皇家聚媳妇也太麻烦了。一天不让吃饭,水也是只给喝了一点点。”

小通笑道,“小姐,您慢点吃,您可是谢错人了,这是殿下担心你会饿,特地吩咐牟斌交给我的,让我偷偷给您送进来的呀。”

张玥心中一热,嘴上不停的吃着糕点,“哦哦!”

小通笑道,“殿下对您真是好的没话说啊。”

第七十九章 觐见帝后

张玥边吃边点头,小通带来的水晶桂花糕一会儿间全进了张玥的肚子。

张玥接过小通递过来的手绢,擦干净嘴和手,

“小通,外面怎么样了?”

“太子的婚宴现场,小通可是进不去的,听牟斌说,还得等些时候,殿下才能入婚房跟您行合卺礼。”

张玥点了点头,小通又说了些话,生怕别人发现,便退出了婚房。

张玥感觉自己的腰酸痛的难受,便斜靠在了床头的雕花木屏上,感觉腰部舒服很多,一阵困意袭来,她慢慢闭上眼睛

朱佑樘走进明德殿的婚房时,看到的景象是一位盛装明艳的新娘斜靠在床头睡着的样子。

朱佑樘愣了片刻,看着张玥一点防备没有的样子,他嘴角微微上扬。

他止住了身后要叫醒张玥的掌事宫女,挥了挥手,屏退了屋内的人员。

他来到张玥身边,轻轻地帮张玥脱去大红外衫和鞋子,轻柔地把张玥放倒在床榻上,并为张玥盖上了被子。

张玥睡的熟极了,一点都没有要醒的意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轻抿了抿朱唇。

朱佑樘暗自好笑,这是做什么梦呢?他伸出手,轻抚上张玥的眉间,小心的帮她舒展开眉头。

————————————————

张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日的早晨了,她睁开眼睛坐起来,发现屋内跪着好几个婢女,口中喊着,

“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名义上已经是大明的太子妃。

小通兴冲冲地也走到跟前,“小,娘娘,您该起了。”

张玥懵懵地回应道,“哦,小通,我、我昨晚睡着了?殿下呢?”

“殿下很早就起了,已经换好衣服在前厅候着呢,殿下嘱咐您也尽快穿戴整齐,今日要进宫给皇上及皇后谢恩呢。”

张玥口中喏喏应道,伸出左手挠了挠头,心中回忆着昨日夜里的事情,自己好像是等着等着睡着了,回来发生什么了?

她疑惑间,侍女已经帮她穿戴整齐,小通侍候她用了一些早点。便被侍女引着去了前厅。

朱佑樘穿着大红色的太子朝服正在前厅饮茶等候,抬头见张玥,穿着太子妃的朝服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正呆愣愣地看着他。

朱佑樘的嘴角微微上扬,站起身来,走到张玥身前,温柔地问道,“玥儿,昨夜可休息好了?”

张玥的脸一红,抿了抿嘴,小声说道,“挺、挺好的,谢谢殿下关心。”

朱佑樘点了点头,说道,“嗯,今日乃是我们大婚后首日,按照朝廷礼制,你要随我入宫向父皇和母后谢恩。马车已经在外面准备好,我们走吧”

张玥望着朱佑樘明朗的笑容,点了点头。

朱佑樘拉着张玥的手向外走去。朱佑樘的手软软的,暖暖的,握的张玥心里感觉麻酥酥的,任由他牵着上了马车。

马车稳稳的向皇宫行驶去。马车上,张玥和朱佑樘相邻而坐,二人并未言语。许久,张玥实在忍不住,

“殿下?”

朱佑樘偏过头,温柔地看向张玥。

张玥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殿下,昨晚,我好像先睡着了。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朱佑樘的眸光微微一闪,

“还好,只是没有行合卺之礼而已。”

“啊?那会不会泄漏出去,让人发现我们是假夫妻。”

“放心吧,萧敬他们知道怎么做。”

看着张玥着急的样子,朱佑樘此刻看向张玥的眼神竟带了一丝调侃,

“传到有心人耳朵里的消息定是我们夫妻昨夜燕好欢喜,整夜缠绵。”

张玥脸顿时红了起来,微微低下头,几次欲言又止。

朱佑樘看着张玥想问又难以启齿的样子,心中好笑,许久,缓缓地说道,

“昨夜我睡在了卧榻上。”

张玥听到后,心中长呼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轻松起来,扭头看向别处,马车上又陷入一片安静中。

“玥儿,”朱佑樘温柔的声音响起,

“一会儿入宫后,你只须在我身边,拜见父皇、母后等后宫一干长辈,无需紧张,一切有我。”

朱佑樘的话语像安神香一般,让张玥紧张的心情平复了很多,她乖巧地点点头。

二人进宫后,朱佑樘先带着张玥去乾清宫觐见了皇上朱见深。

张玥在选秀时就见过朱见深。此次已经是第二次面见天颜,所以并不是很紧张。

二人向朱见深施礼谢恩后。朱见深的反应很是冷淡,简单训导了几句后,便让二人退下了。

二人随后又去坤宁宫参拜王皇后。王皇后倒很和善,谆谆嘱咐几句,也让二人离开了。

接下来,按照后宫的尊卑,由管事太监引领着去万贵妃所居的承乾宫。

二人到承乾宫时,万贵妃竟然迎了出来,满脸堆着笑容,未等二人施完礼,就上前拉着张玥的手,

“快起来,咱们的太子妃真是娇俏可爱惹人喜欢啊!快进殿内来。”

说着拉着张玥进了殿内。

几人按尊卑坐定后,万贵妃笑着说着,

“太子妃新嫁进东宫可还适应啊!太子有什么敢欺负你的,你可要告诉母妃,母妃替你撑腰。哈哈”

面对万贵妃的各种虚情假意的示好,张玥心中感觉有些作呕,她见朱佑樘的表情始终是平淡如水,未发一言,只是偶尔微微点点头。张玥表面上也只好混乱应付了几句。

二人的冷淡,让万贵妃充满笑容的脸渐渐僵硬了,此时宫女端上来一大盘冰镇的新鲜荔枝。

“这是岭南进贡的荔枝,格外多汁香甜。贡品本就不多,陛下全赐给了本宫。趁着新鲜,太子和太子妃快尝尝吧。”

说着拿起一颗递给了张玥。

张玥见荔枝新鲜,心中暗骂这妖婆的好东西真多,手上正要接过,朱佑樘在旁边顺势拉了张玥一下,角度正好避过了万贵妃递过来的荔枝。

张玥奇怪的看着朱佑樘,只见他微微启唇,

“万母妃恕罪,太子妃幼年得过旧疾,吃不了荔枝。”

万贵妃拿着荔枝的手悬在空中,脸色变的难看起来。

第八十章 万贵妃

张玥见气氛有些尴尬,赶紧说道,“这荔枝如此难得,只是臣妾没有福气品尝,只怕一时贪嘴,引发旧疾,又要遭罪了。”

万贵妃的脸色略有好转,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勉强笑道,

“既有旧疾,就不要吃了,只是可惜了呢,这岭南荔枝甚是难得,又很难保鲜。当年杨贵妃最喜爱吃这种荔枝,唐明皇为了让杨贵妃吃到最新鲜的荔枝,可是差人千里运送,听说每次运送千里马都要累死好几匹呢。”

万贵妃言谈中流露出一种得意之色,似乎在宣告皇上朱见深有多么爱她。

朱佑樘闻言面无表情,张玥本想应付应付赶紧离开,听到万贵妃如此张狂,想起怀恩跟她说过,万贵妃如何害朱佑樘母子的往事,心中涌上一股怒火,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面带疑惑地认真说道,

“儿臣读书少,请教娘娘,这杨贵妃是马嵬坡之变被绞死的那个妃子吗?”

万贵妃一闻此言,脸色立刻变得灰白惨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竟微微地哆嗦起来。

朱佑樘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张玥看着万贵妃滑稽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她偷偷地瞟了一眼神情如常的朱佑樘。

朱佑樘恰好站起身来,朝万贵妃施了礼,

“儿臣还要向其她母妃请安,就不打扰万母妃休息了。”

说完他也不理浑身哆嗦的万贵妃,拉起张玥的手,便大步走出了承乾宫。

出了承乾宫,朱佑樘步伐很快,二人很快就把身后的宫女太监甩出一大段距离。

见身边无什么人,张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殿下,您这么快就拉我走,我还想再气气她呢!”

朱佑樘看了一眼笑弯了腰的张玥,轻叹一口气,伸出右手,用食指指肚轻轻地在张玥的眉头轻点了一下,

“你呀,真是不知轻重,万氏宠冠后宫,无人敢惹,几时受过此等窝囊气。怕你以后在宫内要遭她记恨了。”

朱佑樘的手指肚凉凉的,软软的,张玥感觉触到眉间的感觉好极了,她得意的笑道,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早晚要离开皇宫,怕她做什么!”

朱佑樘的眸光暗了暗,随即恢复正常。

张玥丝毫没有察觉,继续说道,“对了,殿下,你为什么不让我吃荔枝呢,那荔枝是她的心头好,想必她绝不肯轻易拿出与人分享。既能吃她的荔枝,又能气到她,才是最解气的啊!

朱佑樘微顿住脚,随即低声说道,“我儿时曾被她下毒。多亏身边的一个侍女及时救了我,才幸免于难。”

张玥止住了笑,震惊不已,“天啊,这个女人,竟然,竟然如此恶毒。”

张玥握了握朱佑樘的手说道,

“我知道了,所以你不让我吃那个妖婆的东西。你怕她毒害我,殿下,咱不怕她,以后有我在,我帮你对付她!”

朱佑樘看着张玥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轻声笑道,“好,以后有你帮我!”

二人又拜见了宫内几个名分尊贵的妃嫔,便准备回东宫了,穿过御花园时,只听见后面传来一声颇为兴奋的叫声,

“皇兄!”

二人止住步伐,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一名衣着华丽的俊美少年迎面而来,张玥一看,正是选秀时在宫内帮助过她的四皇子朱佑杬。

朱佑杬走到朱佑樘跟前,很高兴的说,

“皇兄,刚才我去母妃宫中请安,听母妃说你带新嫂子进宫了,没想到这会儿在这里遇到了。这位就是新嫂子吗?”

朱佑樘微微一笑,说道,“不错,这就是你的皇嫂。玥儿,这是我的四弟佑杬。”

朱佑杬向张玥弯腰施了一礼,“佑杬见过皇嫂。”

因为上次的事情,张玥对佑杬印象很好,赶紧说道,“四弟不必多礼。咱们是第二次见面了。”

朱佑杬惊奇的抬头细看张玥,猛地想起,说道,“你是那晚被继晓”

张玥打断了朱佑杬的话语,“不错,还要多谢四弟那日仗义相救。”

朱佑杬挠了挠头,尴尬的笑道,“不谢不谢。嘿嘿。”

朱佑樘此时开口说道,语气平缓,

“佑杬,我已经听你嫂子说起那日的事。皇兄要多谢你啊。”

“皇兄说哪里话?别说救得是嫂子,就是普通的宫女,我也是要管的。只是没想到那日救得漂亮姑娘当了我的嫂子。”

朱佑樘点了点头,

“佑杬,今日天色已经不早,我与你嫂子还要回东宫,哪日有闲再叙吧。”

朱佑杬赶紧答应了。朱佑樘拉着张玥便离开了。

在回东宫的路上,朱佑樘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张玥在皇宫中转了一大圈,不停的磕头行礼,此时腰脚都酸酸的,一点没有睡意,她用手在朱佑樘的眼前挥了挥。朱佑樘并未睁眼,口中说道,“玥儿。”

张玥说道,“你没睡着啊!”

“恩。”

“那个四皇子似乎跟你挺亲近的。”

“还好吧。几个兄弟间的关系都还不错,佑杬是父皇和邵宸妃的儿子,而邵宸妃攀附于万贵妃,父皇平日里也最喜欢他。”

张玥点了点头,“哦。”

朱佑樘忽然睁开了双眼,明亮的眼眸看着张玥,“玥儿似乎对四弟很感兴趣。”

张玥说道,“还好吧,他帮过我啊,就想多了解一些啊。”

朱佑樘未再言语。

回到东宫后,二人一起回了明德殿,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朱佑樘吩咐下人准备了晚膳。

张玥自早上吃了东西以后,一天几乎未吃东西,肚内早就馋虫直叫,此时见了满桌的美食,早已把持不住,但到底如今身份已不同往日,她咽了咽口水,

“殿下,我可以吃了吗?”

朱佑樘看着张玥急切的样子,说道,“当然可以,你是这里的女主人,快吃吧。”

张玥闻言,拿起筷子,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殿下,你宫内的厨子做的食物还不错,只是厨艺比书院的魏大娘还差点。这个桂鱼这么做太浪费了,回头我做一道八宝桂鱼给你吃,那是我舅母的绝技……”

第八十一章 太子妃

朱佑樘一边给张玥布菜,一边听张玥兴高采烈地讲着天南海北的美食。

往日都是他一人用餐,极其安静。看来以吃饭不会太寂寞,他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上扬。

张玥很快就吃饱了,宫人撤去了饭菜,转眼间,室内就剩下朱佑樘和张玥二人。

张玥忽然想起一事,可怜巴巴地看着朱佑樘,

“殿下,明天我们还要去拜见什么人吗?”

朱佑樘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以后除了重大节日或者宫内召见,你不用去拜见任何人了。”

张玥高兴起来,“太好了。那殿下,我在东宫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朱佑樘笑道,“可以,在这里你是自由的。”

“那我可以随意离开东宫,找东阳师兄、元默他们吗?”

朱佑樘微顿了一下,随即说道,“可以,不过,要乔装一下,让侍卫保护着再去,你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若亮明身份出门会诸多不便,也不安全。”

“乔装没有问题,只是侍卫就不用了吧,我自己能保护自己。殿下,别让侍卫跟着我了。”

朱佑樘沉吟了下,“好吧。”

张玥笑道,“太好了,谢谢殿下。”

朱佑樘的唇边擒起一抹温润的笑容,柔声说道,

“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如墨,就像在书院时那样。”

张玥说道,“没外人的时候,我还叫你如墨吧。”

朱佑樘的眼睛亮了亮,说道,“好。玥儿,今日要不要早点歇息。这两日你太过乏累了。”

张玥的确是浑身疲乏,此时非常想睡觉。可是一想到睡觉,她想到一个棘手的问题,有些腼腆地问道,

“好,那个,如墨,我睡这里吗?”

朱佑樘说道,“是的,你昨晚不是已经在这里睡一宿了吗?”

张玥又问道,“那你呢?”

朱佑樘说道,“这里是明德殿,太子与太子妃居住的寝殿。我们当然都睡这里。”

张玥喏喏地答道,“哦”

朱佑樘看着张玥害羞的样子,心中好笑,

“玥儿,你睡里屋的床榻上,我睡在外厅的卧榻上。中间有屏风相隔,虽在一个房间却也给对方足够的空间。你说好吗?”

张玥抬起头,望着朱佑樘真诚的目光,不可抗拒的点了点头,说道,“好。”

朱佑樘深不见底的眼眸,扬起了一抹恬淡优雅的笑意,“那你快去睡吧,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晚些回来。”

张玥答应着。朱佑樘转身出了房间。

张玥唤房外的小通进来,帮着自己洗漱完毕后,便上床休息了。

明德殿寝殿特别宽敞,张玥望着天花板,心中突然萌发出一个想法——做个太子妃好像也挺好的。随即张玥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暗怪自己累的胡思乱想了。

不多久,张玥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张玥睡得很踏实,第二天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她爬起身来,跃过屏风,发现外面卧榻上跟昨日夜晚睡觉前一样空空如也。

张玥琢磨着,殿下这是一夜未回呢?还是起的特别早呢?

小通端着盆热水从外面进来了,张玥未再它想,赶紧梳洗完毕用了早膳。

用过早膳之后,张玥想着熟悉一下东宫的环境,便带着小通,走出明德殿。

明德殿是东宫的主殿,东宫的其它房舍全是围绕明德殿而建,明德殿的后面就是一个小花园,花园里建有池塘和假山,花花草草,生机盎然,张玥沿着池塘边的小道散着步。

小通很是兴奋,边走边跟张玥聊天,“小姐,不对,又叫错,应该是娘娘。”

张玥低声笑道,“小通,无所谓啦,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小姐吧。反正我跟殿下的事情你也知道,等殿下处境安全的时候,我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是,小姐。”小通踌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小姐,小通觉得殿下对您真的挺好的!昨天晚上,殿下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殿下就寝的动作都特别轻柔,生怕吵醒你呢!今晨,殿下不到三更天就起来上朝了,走的时候特地吩咐小通,让您多睡一会儿呢。”

张玥心中一暖,嘴上说道,“殿下本来就是好人,这个咱们在雾灵山就知道了呀。”

“哦”小通想说什么,但是还是憋了回去。

张玥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小通,你跟我一起住进的东宫,你怎么对东宫的环境比我熟悉这么多。”

“呵呵,小姐,昨天您跟殿下入宫,我缠着牟斌带我绕了一大圈了。你看见花园那边紧挨着池塘的凉亭了吗,听牟斌说,殿下喜欢园林,平时很愿意一个人徜徉在花园的凉亭中思考问题。再往前走,就是东宫的膳房了,特别大,比咱们书院的厨房大好几倍呢”

张玥望着兴高采烈的小通,揶揄的笑着,小通奇怪地停住话语,“小姐,你笑什么?”

张玥故作正经的说道,“我怎么记得,之前你随我来东宫时,你还当着我的面骂那个牟斌来的,这才几天,怎么?关系处的这么好了?”

小通脸一红,赶紧解释道,“小姐,你别瞎说,之前他那么对小姐,就是他的不对!不过,这段时间殿下传递消息,都是让牟斌来传信,所以接触的多了,小通觉得这人虽然面冷,心肠倒还不错。我也也就原谅他了。”

张玥心中暗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正想再逗小通几句,这时迎面走来了几个人。

为首一人年纪在五旬左右,个子不高,双目炯炯有神,身上穿着深蓝色长衫。

他走到张玥跟前,跪倒在地,口中恭敬地说道,“东宫总管纪全,参见太子妃娘娘。”

张玥心想这人原来是东宫的总管,便说道,“哦,纪总管,快起来吧,不必多礼。”

纪全站起身来,“属下刚才去明德殿拜见娘娘,当值宫女说您不在殿内,而是来了花园散步,属下这才一路找寻过来。”

张玥问道,“纪总管找我有事?”

第八十二章 东宫总管

东宫总管纪全说道,“回娘娘,殿下今日上朝前有命,让属下领着娘娘熟悉东宫的环境,殿下特意吩咐娘娘无论有什么需要,属下都要全力满足。”

张玥说道,“好,那有劳纪总管了。”

纪全赶紧低头弯腰说道,“属下不敢,那属下在前面带路。”

于是纪全跟几个侍卫在前面带路,张玥后面跟着,把整个东宫几乎走了一遍。

东宫并不大,纪全边走边介绍,尤其是到西北角一个侧门时,纪全状似无意的跟张玥说道,

“娘娘,这是东宫的西门,是厨房及杂役采买时才走这个门,宫内人员一般不走一个门。”

张玥心想这个门用来平时出宫去玩最适合不过了,她与小通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在东宫走了一圈下来,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纪全带着张玥等人又回了明德殿。张玥端坐在座位上。纪全站在下面,

纪全拍了怕手,从殿外走进来两个十六七岁的宫女,长相一般,但是都低眉顺眼,一副恭顺之色。

二人进殿后,跪倒在张玥跟前,

纪全说道,“娘娘,殿下担心您房中下人使唤起来不顺手,让属下挑选了二名宫女在您身边,帮助小通姑娘伺候您,左边那个叫知秋,右边那个叫如水。你们还不拜见娘娘?”

那二人赶紧磕头,口中称道,“如水、知秋参加娘娘。”

张玥看了二人一眼,心中感叹,这宫内就是规矩多,动不动就下跪,口中忙说,

“起来吧。看着挺灵巧的。多谢纪总管费心了。”

纪全赶紧说道,“属下不敢,属下完全是遵照殿下的吩咐行事。”

纪全说完便闭口不言,像是在等着什么应该发生的事般。

张玥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纪总管,能不能给我准备一套文房四宝和一个小书案在寝殿中。”

“是,属下马上去办。”

“哦,另外,把膳房的钥匙给小通一把。”

纪全愣了愣,随即说道,“是。”

张玥笑道,“怎么?纪总管,我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纪全摇头说道,“不,不,属下绝不敢有此想法。”

张玥问道,“纪总管不用紧张,我开个玩笑而已,对了,之前几次来东宫都没见过纪总管啊?”

纪全忙答道,“回娘娘,属下之前蒙殿下恩准回乡探亲,有一年多不在东宫,前几日方才回来。”

张玥点了点头,张玥又问些感兴趣的问题,才让纪全退下。

张玥没有事午后便在殿内跟新来的如水、知秋聊天。

到了傍晚时分,朱佑樘身着朝服回到东宫书房,他褪去朝服,换上太子常服后,问身后的萧敬,“太子妃在寝殿吗?”

萧敬说道,“回殿下,太子妃此时正在寝殿。需要请她过来一起用晚膳吗?”

“不必了,我过去找她,晚膳直接送寝殿,以后晚膳都在明德殿跟太子妃一起用。”

“是。”

朱佑樘刚要出书房,纪全从外面迎了过来,跪下请安,

朱佑樘微微皱眉,“你快起来,我不是说过,没有外人时,你不必行此大礼。”

纪全恭敬的说道,“殿下是属下的主人,属下见主人,一定要行大礼才可。”

朱佑樘微叹了口气,扶起纪全,给了萧敬一个眼色,萧敬会意走出书房,把门从外面关好。

朱佑樘坐在了书案后,说道,“回来这几日还适应吗?”

纪全说道,“殿下,属下很好。”

“嗯,这一年里你训练的暗卫素质都很好。我用的很顺手。上次在雾灵山多亏你带暗卫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辛苦了。”

纪全说道,“殿下过奖了,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朱佑樘顿了顿,声音微微沙哑,“纪叔,这些年,多亏有你!是你教会了我武功,并一直在暗处护我躲过多次暗杀。”

一声纪叔让纪全的身躯一震,手指竟不自觉的哆嗦起来,“小主人,纪全有亏啊,当年在广西,小姐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纪全的命都是小姐和老土司的给的。老土司死时,我不在小姐身边,我到处寻找小姐消息,要不是我得到小姐的下落太晚,她也不会被那万氏害死。保护您是我一生中最神圣的责任。”

朱佑樘的眸光暗了下来,眼神中涌起一阵似有若无的哀伤,未几便消失不见,脸上仍然是一派处变不惊的冷静,

“万氏昨夜里病情加重了,今日父皇没有上朝,太医院并没有传出万氏的具体病况。暗卫那边得到消息了吗?”

纪全说道,“刚传来消息,属下正要给您禀告此事的,太医院的消息封锁的很紧,但暗卫还是打探到,万氏得了很重的肝毒之症。”

朱佑樘说道,“嗯,让暗卫盯紧些。”

“是!殿下,今日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带着太子妃熟悉东宫环境,特地把东宫那个侧门的位置透漏给太子妃了。”

“嗯,纪叔,你好像有话没说完”

纪全说道,“不敢,属下只是觉得太子妃有些与众不同。”

朱佑樘黯淡的眸光闪过一道光,“怎么个不同?”

“属下以为,娘娘会向属下要东宫的账簿,库房的钥匙,询问并索要供奉等事宜。”

“结果呢?”

“她只要了一个套文房四宝和一个小书案,添在寝殿中,哦,钥匙她也要了,不过是膳房的钥匙。”

朱佑樘漆黑的眼眸,仿佛海水一般深不见底,“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是!”

“对了,把我那支碧雪狼豪取出给她一并送去。”

“是!”

———————————————

张玥望着一桌子的美食正发呆,刚才萧敬过来传话,说殿下晚上跟他一起用晚膳,可是半天也不见过来。她又不好意思先吃。只好望“美食”兴叹啦。

一个白色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张玥跳起来,高兴的说道,“殿下,你回来啦。”

朱佑樘看着张玥的眼眸中隐隐流转着一丝温柔的光泽,

“玥儿,你等久了吧?我有些事耽搁了。”

“不要紧,咱们快吃吧。”

第八十三章 八宝桂鱼

二人坐了下来,面对面一起用着膳食,朱佑樘吃的非常优雅。

张玥今日也不紧不慢的吃起来。她吃了几口,可惜的说道,

“这鱼这么做,真是白瞎了好材料了。”

朱佑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既然不满意这个口味,明日让纪全换一批厨子吧。”

张玥赶忙说道,“别别啊,其实东宫膳房的厨子们做菜水平也不错,只是我这些年跟着师傅净吃好东西了,之前在师兄府上住时,师兄府上的厨子也是非常厉害的,导致我的舌头都吃刁了。真的不关厨子的事!”

“可是你吃不惯这口味怎么办?”

“殿下放心,我今天管纪总管要了膳房的钥匙,嘴馋的时候,我可以和小通自己做啊。”张玥得意的说道。

“你想自己做?”

“不错呀!怎么?难道东宫不让太子妃自己做饭吗?”张玥试探的问道。

“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张玥忽闪着大眼睛望着朱佑樘。

“你做了好吃的食物,要有我一份。”

张玥哈哈大笑,“当然没问题啊,咱们是好朋友嘛,自然是有美食同吃啊!”

朱佑樘听到好朋友三个字时,眼眸闪过一丝波澜,随即消失不见。

清静已久的明德殿传来阵阵说笑声,让这座百年宫殿增添了几分生气。

转眼间,张玥入住东宫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她已经熟悉了东宫的日常作息生活。

朱佑樘白日里要外出处理朝政。晚上只要回来的早,便会跟张玥一起用晚膳。用过晚膳,朱佑樘又会去书房忙到深夜才回来休息,清晨又很早就走了。许多时候,张玥几乎不知道朱佑樘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离开。

张玥的日子倒是过得非常自由,每天早上起来在院子里打一套书院老师教的四平拳健身。用过早膳就换上男装,偷偷从侧门跑出去,或者去李东阳府上找刘氏聊天逗二个侄儿玩耍,或者去云鼎天找元默下棋喝酒聊天。

只不过每次去找元默玩耍,他总是劝张玥尽快脱身离开东宫,不要再做这个假太子妃。张玥只有嘴上很顺从的答应着。

偶尔张玥被元默逼急了,她也找钦天监的杨监候和马监侯喝酒叙旧,杨监候和马监侯若是知道这位前同僚是大明太子妃,估计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每天晚膳前她一定会回到东宫,与朱佑樘一起用晚膳。

晚膳时,张玥就把白天听到的见闻或者发生的趣事说给朱佑樘听,朱佑樘总是静静地听张玥说话,很少评论。

用过晚膳后,朱佑樘又会去书房忙到很晚。张玥便在房内研墨写字,感觉困乏了便睡觉了。日子就这样悠闲自在的度过着。

这日,张玥随元默去郊外的私人庄园垂钓,回来时提了一篓新鲜的桂鱼。她回明德殿后,换上一身常服,叫上小通提着鱼篓,二人去了东宫膳房。

东宫的膳房很大,厨子们看见他们的太子妃娘娘娴熟的在灶台前烹饪桂鱼的操作,已经不似刚开始那般惊讶和拘谨了。尤其是在太子妃娘娘让纪总管给厨房安装了一个名叫吹烟木头机的“宝贝”之后,他们炒菜时,膳房再也没有那么呛人的油烟了。他们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娘娘竟然还会这么关心膳房的几个厨子,都纷纷从心中对张玥产生了感激之情。

有时张玥来膳房时,这帮厨子甚至敢跟太子妃搭上几句话。

很快地,一锅鲜美的八宝桂鱼出炉了,香味顺着锅沿弥漫出来,引的人食指大动。

那几个厨子虽然是见惯美食的人,此时也被馋的不行。张玥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鱼肉放到嘴里,

“嗯,还不错!”

小通在旁边笑呵呵地说,“娘娘,您的手艺那还用说!您的八宝桂鱼可是独步天下啊!等晚膳时,殿下一定会交口称赞的!”

张玥一边把鱼从锅内盛出装好摆盘,一边愉悦的说道,“嗯嗯,小通,你这个马屁拍的我很舒服呀!”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给张玥请安后,恭敬的说道,

“启禀娘娘,殿下有公事在身,晚膳时不能与您一同用膳,特命奴才告知娘娘。”

张玥有些惋惜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小太监应声出去了。

小通看着张玥微微有些失望的神情说道,

“娘娘,殿下只是晚膳时不回来而已,今夜肯定回来啊,咱们把鱼送到殿下的书房吧,殿下每晚回来都要去书房,这样殿下回来时,就会吃到您这拿手绝活啦!”

张玥眼睛一亮,“也是,小通!还是你机灵!”

说着张玥又做了两个可口的小菜,再盛出一碗白米饭,配上八宝桂鱼,放在一个密封的保温木食盒内。

她让小通提着食盒,刚要往外走,似乎想起什么,回头给几个厨子说道,

“锅内还有几条鱼,你们也尝尝吧。下次我再来时,给我提提建议呀。”

几个厨子赶忙跪地谢恩。

张玥笑着带着小通离开了厨房。二人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了朱佑樘的书房前,书房门口有守卫把守,小通上前跟守卫说明来意,守卫犹豫了下,还是放行了。

进了书房后,张玥把食盒放在了书案上。刚要离开。突然发现书案上摊开着一幅画作。

张玥好奇地上前仔细察看,这是一幅山水田园画,在秀美的群山中有一座古朴淡雅的庭院,庭院前玉立一名俊美男子,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房内窗边一名对镜梳妆的女子微笑。

画作虽然还没有落款,张玥却一眼看出是朱佑樘的作品,像是太子一时的即兴而作,匆忙间还未落款。

张玥看着此画的意境,心中甚是喜欢,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闪过玄微录上部中的几句话。

她下意识拿起笔挂上的毛笔,在案上的砚台里蘸满了墨汁,左手执笔,在画作的留白处,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几句话。

第八十四章 题字

张玥写完后,又看了又看,觉得这旁白与此画的意境真是太相配了。她正得意间,小通在旁边唤道,

“小姐,你就这么直接在殿下的画上题字啊?”

张玥方才醒悟,刚才一时兴起竟然未经太子允许就在人家的画作上题字,委实是不妥极了,

“这这,我刚才没想这么多,想到便下笔了,唉!也只好晚些时候见到殿下时,跟殿下解释了。”

二人离开书房,回了明德殿的房间休息。

今夜的天空繁星点点,朱佑樘回到书房时,已经过了酉时,他发现了书案上的食盒,愣了一下,身后的牟斌大吃一惊,唤来门口的守卫,严厉的问道,

“今日有外人进了殿下的书房?”

守卫回道,“今日只有太子妃娘娘和她的侍女小通进了书房,说是给殿下送食物。”

朱佑樘闻言上前打开了食盒,一股香气溢了出来,食盒内装着一盘鱼肉和几个小菜,还有一碗白米饭,摸着碗沿还是温的。

朱佑樘的嘴角微微上翘,眼眸里似乎燃起一点暖暖的微光。

牟斌仍然很是气愤,“你们是东宫最精锐的侍卫!殿下的书房平日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你们不知道吗?”

几名守卫吓得跪地使劲磕头。牟斌还要训斥的时候,“你们”

“好了,”朱佑樘打断了他的话语,“这次算了,下不为例!下去吧!”

几个守护像是得到特赦般,磕头谢恩出去了。

牟斌惊疑的问道,“殿下?”

“你也下去吧。”

牟斌只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朱佑樘一人,鱼肉的香气已经弥漫了整个书房,朱佑樘今夜本已用过晚膳,此时被香气引领,竟来了胃口。

他伸手将书案的东西收拾归整一番,打算在书案上用膳,刚要收起书案上昨夜作的画作,扫了一眼画作,突然眸子猛地一缩,竟似发现了钻石般,放射出曜石般的清澈流光。

画上的留白处竟让人题了两句话“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字迹潇洒遒美,跃然纸上,透着一股灵气。

朱佑樘静默了半天,忽的笑了,随即拿起毛笔,在画作上题了落款。然后小心的收卷起来了。

他伴着鲜美的鱼肉,竟将一碗白米饭全部吃下肚。吃完觉得胃里暖暖地,全身都很舒服,口中唤道,“来人,”

房外值守的牟斌进来了,“殿下!”

朱佑樘将卷好的画作递出来,“这幅画找最好的装裱师裱好后,挂在我的书房。记住,找最好的装裱师。”

“是。”牟斌接过画作,小心的拿在手中。

“嗯,去明德殿吧。”

牟斌愣了愣,“殿下,今日这么早就回去?”

朱佑樘略抬了下眸子,“恩?”

牟斌赶紧低头,“是。”

“对了,上次让人去采买的金桂花干到了吗?”

“买到了。”

“嗯,等会一起给明德殿送去。”

“是。”

“你今日不必值守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朱佑樘说完就离开了书房,径直向明德殿走去。

———————————————

明德殿内,灯火通明,张玥正在抄写唐诗三百首,这边写着,另一边小通在旁边的火炉里烧着写完的。

此时,外面传来了如水和知秋的声音,“参见殿下。”

张玥一愣,今天朱佑樘回来的这么早。正发呆时,朱佑樘已经走到了跟前,“这么好看的字烧了不可惜吗?”

张玥反应过来,笑道,“呵!没什么可惜的,习惯了,师傅不让我显露笔迹!只好毁尸灭迹喽!”

“哦!那今天是谁在我的画上留下证据的啊?”

张玥的脸一红,见屋内无外人,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如墨,今天给你送鱼吃,无意间看到你的画,意境真是太好了,脑海中不知为什么竟想起这两句话,鬼使神差的直接写上了。对不起哈,毁了你的画。我”

“我很喜欢!”

“我啊这你说啥”

“我说很喜欢玥儿的题字,很喜欢玥儿做的桂鱼,我都……很喜欢。”

朱佑樘黑水银般的眼眸恍有明光闪过,灿亮极了,照的张玥的眼睛有点不敢直视他了。张玥微微低下头,说道,

“不用客气,咱们好朋友嘛!”

“朋友吗?”朱佑樘的脸慢慢靠近张玥,眼眸紧盯着张玥,眼神中竟带有几分试探。

面对眼前俊美的面庞,张玥感觉自己的心跳竟不自觉加快了,有些慌乱的后退一步,说道,“对啊!你怎么了?如墨?”

朱佑樘顿了顿,眸光恢复了平时的深藏不露,“没什么。”

说完转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坐在卧榻上竟看起书了,未再言语。

张玥偷眼看了朱佑樘几眼,发现他全神贯注的看着书,她也静下心里,继续写字。

屋内一人看书,一人写字,灯光的照映下,倒也构成了一幅岁月静好的景象。

此时,外面传来牟斌的声音,

“殿下,”

“进来吧。”

牟斌端着个木盒进来了,“参见殿下,娘娘。”

“东西拿来了?给娘娘呈上去吧。”

张玥好奇的看着牟斌手中的木盒,牟斌走到张玥跟前,恭敬的呈了过去,

“娘娘,这是殿下特地为您采买的金桂花干。”

张玥一听,分外欣喜,接过木盒,打开盒盖,一股桂花的清香立刻溢了出来,沁人心扉。张玥惊奇道,

“呀!这是顶级的金桂花干呢?很稀少珍贵的啊!殿下!”张玥抬头望向朱佑樘。

朱佑樘笑道,“想喝你烹煮的桂花乌龙茶了。”

张玥捣头如捣蒜,“没问题,交给我。”说着盯着桂花干傻傻地笑着。

牟斌说道,“娘娘,刚才哈密商队的人又派人送信过来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份信恭敬地递给了张玥。

张玥一看是古丽的来信,原来古丽离开哈密后,二人一直有书信来往,上封信张玥告诉了古丽自己做了大明的太子妃,想必这是古丽的回信,张玥急忙拆开信,读了起来。

朱佑樘看了牟斌一眼,牟斌悄然离开了房间。半柱香后,张玥放下信件,轻声叹了一口气。

朱佑樘柔声问道,“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古丽回哈密后,终于鼓起勇气跟他的心上人表白了,可惜被心上人拒绝了。古丽很伤心。为什么呢?古丽那么好!只是因为身份差距大吗?”

太子柔声说道,“玥儿,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的结果,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我们不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承受着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认为古丽很勇敢,她敢想敢爱。虽然失败了,但起码她努力过了。你说呢?”

张玥说道,“你说的对,古丽真的很勇敢,我要写信鼓励她,让她不要放弃。”说着她抽出信纸,开始认真的写起回信来。

朱佑樘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沉思片刻,

“玥儿,有一天,你也会勇敢的向你的心上人表白吗?”

张玥停了笔,想了想,“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然后又继续认真写起信来。

朱佑樘的眸子一暗,未在言语。

第八十五章 重阳登高

这日清晨,张玥起床后,见天气晴朗,秋高气爽,便在院内打了一套四平拳,收拳之后,她接过小通递过来的手绢擦汗,身后竟然传来几声拍掌声。

她好奇的回头,只见朱佑樘穿着一身紫色外衫,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张玥惊奇的问道,“殿下,您今日没有上朝吗”

“今日是重阳佳节,朝廷休沐一日。”

张玥才恍然大悟,“都重阳啦,时间过得真快!”

小通在旁边说道,“是啊,娘娘,往年重阳,书院里都组织弟子登高,您可都是爬的最高的、最快的那个。”

张玥眼光闪烁着,得意的笑道,“那是,往年重阳登高,我都是第一个爬上山顶的,其它弟子都比不过我,连自诩体力好的元默每次也都被我甩在后面。”

随即她的眼中流露出一幅失望之色,“不过今年书院再登高,可就真的是‘遍插茱萸少一人’了。”

朱佑樘目光落在张玥身上,缓缓地开口说道,“玥儿,咱们今日去登高吧?”

张玥愣了愣,“登高?去哪儿?”

“京城东郊的云蒙山景色很美,而且路程不远,往返一日即可,听说是很多文人雅士重阳登高的必去之地。

“好啊好啊!咱们现在就走吧。”

看着张玥急切的样子,朱佑樘轻笑道,“你先用完早膳吧。”

“带着路上吃吧,节省时间,就一天的时间,把时间留给美好的景色。”

于是张玥回房匆匆换了一身男装,跟着朱佑樘上了一辆马车,向京城东郊驶去。

———————————————

云蒙山一带山势耸拔,沟谷切割幽深,奇峰异石多姿,飞瀑流泉遍布,云雾变幻莫测,林木花草馥郁,自然风景十分优美。是许多文人雅士登高望远必选之地。如今赶上重阳佳节,人流尤其众多。

蜿蜒的山道上,悠闲走来的两个男子在众多登山者中尤其显眼。

高个子的男子有着清晰分明的轮廓,俊朗白皙的脸庞在朝阳的映衬下显得奕奕动人,连那唇边的微笑仿佛也被晕染成阳光的颜色,温暖柔和又恬淡隽永。

他身侧那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红而润泽的唇微微轻抿,眉目流转之处有秋波;额前几缕飘落的碎发,只衬得他薄薄的脸颊如阳春白雪。

二人在美丽的山景衬托下惹得路人频频回首,暗自猜测是谁家的少年郎,如此相貌出众。

二人并没有理会路上的目光,正亲切的聊着天,

“如墨,这边的景色真好,一点不比雾灵山差。”身材瘦小那个男子兴奋的说道。

“不错,京郊附近还有几座名山,你若是喜欢,得空也陪你去游玩一番吧。”

“好啊,我是求之不得啊。哈哈!”

二人聊的开心,前方山道边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卖糖炒栗子喽!新出炉的糖炒栗子”

张玥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几步走到前面卖糖炒栗子小贩面前,“老板,多少钱?”

“这位公子,十个大钱一包。”

“好好,给我来”

张玥伸手入怀,突然发现今天出来的匆忙,竟然忘带银两了。一时懵了,又舍不得栗子,愣在那里。

“公子,您要不要啊?不要的话,别妨碍小人做生意啊?”

“我”

“给她来一包。”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张玥转头见是朱佑樘跟了过来,正递给小贩银钱。

小贩一见银钱,赶紧称了一包栗子,用油纸装好,递给了张玥。张玥接过栗子,感激的看着朱佑樘,

“谢谢如墨。”

朱佑樘对她轻笑着,

“我们继续上山吧。”

“好。”张玥边走,边用手扒着栗子,她把扒好的第一个栗子肉递给了朱佑樘,“如墨,给你。”

朱佑樘接过栗子肉,放到嘴里咀嚼着,很甜糯,比他以往在宫中吃过的贡栗还要甜上许多。他便也从油纸里拿了一个,扒皮吃了起来,于是二人边爬山边吃着栗子。

临近晌午的时候,二人终于爬上了云蒙山最高的山峰,山峰北坡有一块空地,空地中间建了一座八角亭。

此时八角亭里聚集了很多人,像是有什么集会,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叫好声。

张玥好奇的拉着朱佑樘走到亭外,只见亭中间摆了一个长案,案上有笔墨纸砚,有一位青年男子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旁边有人称赞着,“不亏是江南第一才子,好诗好诗啊!”

张玥好奇地问身边一个年轻人,“诶,兄台,借问一下,这是在做什么?”

那年轻人见旁边是一个十分俊美的男子在问自己,立刻生出几分好感,耐心的说道,“这是京城的一个有名的诗社聚会,今日重阳登高,在这里作诗留念,所有登高的才子皆可以作诗留念,现在作诗的听说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子。”

张玥这才明白,她在书院时各科目成绩最差的就是诗词写作,诗词的押韵和平仄,她根本就搞不明白,更不要说节奏和对仗。教习诗词课的李东阳让她背了无数诗词,说只要熟读唐诗三百首,必有成效,结果还初先生在看了她憋了三天做出来的诗后,叹息着说出一句话,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人有所长,必有所短啊!”

元默总结说她是那种天生对韵律不通的人。不过,人就这样,越不擅长的东西,越是表现出更多地好奇,张玥经常抄写的也是唐宋诗词。

此时她听说是诗社在作诗,更是来了兴致,不顾身后朱佑樘的呼唤,使劲往前人群前挤去,好不容易挤到第一排,她正想定睛瞧个清楚,突然身后人群向前一挤,她一下被推到了人群前,来到了长案边的一个老者身边,这名老者端详了一下张玥后,说道,

“小公子好相貌,唐公子刚刚做完诗作,既然这位小公子如此自告奋勇,就请接着唐公子也作诗一首吧。”

“啥!老先生,您让我作诗?”

“不错,老夫刚说出,哪位才子接着唐公子作诗,与唐公子一较高下,小公子就冲了过来,想必一定是才高八斗。请吧。”

第八十六章 作诗

“老先生,您恐怕误会了我”

张玥彻底懵了。这时书案后那位唐公子,也走到张玥跟前,将手中的毛笔递给张玥,

“伯虎刚刚献丑了,现请这位公子不吝赐教,请!”

张玥心中一惊,手上颤巍巍地接过毛笔,“伯虎,你是江南有名的少年才子唐伯虎?”

“正是不才,想不到公子听过在下的虚名。”

张玥心说,当然听过,师兄李东阳跟他提过好几次,说这个唐伯虎文采了得,是不可多得人才。如今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还让她这两把刷子跟人家比较,这不是自找出丑吗?

“公子,请吧。”唐伯虎轻轻唤着张玥。

身旁的人群也都纷纷喊着,“快点啊!难不成是怕写的诗输给了唐公子!”

张玥把心一横,输诗不输人,豁出去了!

她走到长案后面,她右手提着笔,在纸上悬空半天,旁边围观的人已经有催的了。

她心一横,在纸上写了起来,她一边写,旁边那个老者一边念了出来,

“一上一上又一上!?”

人群传来一阵哗然,这是什么跟什么?张玥又接着在纸上写了起来,

“一上上到高山上”

这句一读出来,四周哄笑一堂,唐伯虎在旁边也忍俊不禁。

大家等着张玥下半首的诗句。可是张玥站着那里,半天也没有往下写。因为她实在是憋不出来了,人群的躁动越来越大。

老者在旁边实在是忍不住了,刚要开口,人群中传来一声清澈的声音,

“小五,说好你我二人合作写诗,你怎么一人先来了。”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翩翩贵公子,一身白衣,正眼含笑容望着张玥。

张玥见朱佑樘走了出来,也是懵了,旁边的老者惊疑的问道,

“这位公子何出此言?”

朱佑樘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作诗的公子乃是我的弟弟,我们兄弟有个爱好,就是喜欢合作作诗,他作上半首,我作下半首。今日我弟弟作了上半首,合该我这当哥哥的来作下半首。”

老者愣住了,“这”

旁边的唐伯虎此时倒是开了口,“冯老,这兄弟二人既然有如此习惯,不如让他哥哥作完这下半首?”

那唤冯老的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朱佑樘缓步走到长案后面,眼含笑意的拿过还在萌呆状态张玥手中的毛笔。

他挥毫在纸上,写下了下半首。长桌旁边的张玥、冯老、唐伯虎看完后全都呆住了。朱佑樘微微一笑,放下手中毛笔,“献丑了。”

说完拉起张玥的手,拨开人群,扬长而去。

四周的人们都好奇朱佑樘写了什么?纷纷拥到长案前,争先观看诗作内容。一位男子大声念出了这首诗的全部,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举头红日白云低,五湖四海皆一望。”

“好诗!好诗啊!”

“比刚才唐公子那首还要有气魄啊!”

人群中传来一阵叫好的声音。

唐伯虎望着朱佑樘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转开视线。

朱佑樘拉着张玥转眼功夫便从山顶走下来一大段。这段走的急,张玥有些气息跟不上,甩开朱佑樘的手,站着原地喘着气。

朱佑樘也停住步伐,眼含促狭的笑意,望着张玥,“怎么?大诗人累了?”

张玥脸上一阵红白,口中急呼,“如墨,你还取笑我!刚才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人挤出来的。我冤枉死了。”

朱佑樘笑道,“一上一上再一上。你这小脑袋瓜是怎么想出来的?”

张玥囧迫极了,说道,“我就想着咱们上山是不停的往上爬,我这是写实。”

“写实!?玥儿,你师傅还初先生听到你的话,怕是要哭了。”

“我在书院最差的科目就是诗词课,师傅说这是因为上天是公平的,人有所长,必必有所短。”

“你师傅真是很了解你!”

张玥一时语塞,不理朱佑樘径直往山下走去。

“玥儿?”朱佑樘唤着,张玥并没有理她,朱佑樘也不着急,只是跟在她身后,也往山下走去。

张玥走在前面,心中琢磨着,今天真是丢人了。唉,还给师傅丢脸了。一代大儒还初先生的弟子竟然不会作诗,连朱佑樘平时那么好的脾气都调笑起她了。

她正懊恼着,走到一处山道拐弯之处时,张玥突然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向山涧的方向倒去,张玥暗叫不好,眼看身子就要跌出去,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右胳膊,向回一带,紧接着,张玥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抬起头来,径直撞进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眸色里隐隐有涟漪荡漾,绚烂得就像夜空中的宸星。

张玥感觉自己大脑一阵空白,连喘气都忘记了。过了半响,张玥才意识到二人的姿势好像不太妥当,挣扎着从朱佑樘的怀中出来。清了清嗓子,

“咳!那个,刚才谢谢啊!”

朱佑樘小心试探地问道,“玥儿,你不生气啦?”

“本来也没有生气,只是、只是觉得有些没面子而已,再说我本来就不会作诗。”

见张玥不在生气,朱佑樘似乎高兴起来,“玥儿,这段山路有些陡峭,下山不比上山,我拉着你吧。”

张玥看着朱佑樘伸出修长白皙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朱佑樘紧紧握住了张玥的小手,一步步地向下走着。

朱佑樘的手大大的,暖暖地还很柔软,握着特别舒服,张玥偷偷的望着朱佑樘的侧脸,越看越觉得轮廓好看。她丝毫没觉出朱佑樘和自己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慢。

走到山底坐上马车时,张玥觉得奇怪,为什么下山耗费的时候怎么还比上山时间长呢。

许是登山累着了,张玥在回去的马车打着瞌睡,身体不停地向朱佑樘倾斜。朱佑樘伸出双臂慢慢地把张玥的身体搂在怀中。让张玥在自己的怀中安稳的入睡。望着张玥娇好的睡颜和她身上荡漾开来淡淡的香味,朱佑樘的眸光流动着幽幽的华彩,他缓缓低下头,在张玥的唇边印下一个唇迹

第八十七章 以爱为名

自从重阳去云蒙山登高游玩回来以后,张玥觉得东宫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实在忍不住,把小通叫到一旁,问起此事,小通听了,一脸高深莫测,

“此事依小通看来,应该是那日从云蒙山回来,您是被殿下从马车抱下来,一路抱在怀中进到东宫,那东宫上下可都看见了。堂堂一国之储君把妻子宠溺到这种地步,你说东宫这帮人看您眼光能不奇怪吗?”

张玥这才恍然大悟,口中念道,

“殿下也是,这么多人,叫醒我就好了,还把我抱进去。如此多容易让人误会”

小通不以为然的嘀咕道,“那有什么!再说殿下又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不是第一回了?你说什么?”张玥追问道。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小姐,我还有点别的活,我先退下了。”说完,小通像脚底抹油般跑开了。

张玥望着远去的小通,真真地觉得入了东宫后小通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暗自下决心哪天一定要给小通疏导疏导。

这日午后,张玥吃完午饭,正要小憩,突然接到皇宫的太监传旨,说万贵妃要召见太子妃。

张玥心生疑虑,可此时太子正在内阁处理政务,未在东宫。传旨太监催的紧,她只好梳妆更衣,换上太子妃的朝服,由太监领进了宫。

张玥一路来到了承乾宫,进了万贵妃的寝殿。

刚进殿门,张玥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太监把她领进殿内就退出去了。

张玥试探的走到床榻跟前,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苍老消瘦已经不成人形的妇人,紧闭着双眼。

张玥仔细辨认才看出,竟是之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万贵妃,张玥心中大吃一惊,万贵妃竟病成如此模样。

听到有人来了,万贵妃费力的张开了眼睛,两只眼珠浑浊无神,眼睛下方乌青肿胀,她看见了张玥后,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

“是的,”万贵妃看着张玥,勉强咧嘴笑道,“本宫看到了你,就如同看到当年的我。”

“我——像——你,我不明白。”

“本宫已经病入膏肓了,皇上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太子迟早是要登基的,我只希望他做了皇帝后,你能劝他放万氏族人一条活路。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与我的族人没有关系。我想如果是你说的,他一定会听的。”

“你怎么会确定太子他一定会听我的?”

“那日太子带你来拜见我,太子虽然为人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却瞒不了我,那眼神跟当年皇上看我是一模一样的。那日我就知道,你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不一样。所以我说我看到你如同看到当年的我。你说的话太子一定会听。”

张玥微微皱眉,“就算太子听我的,你怎么会确定我会帮你族人?”

万贵妃的声音立刻软了下来,两只眼睛下方深深的黑紫像个可怕的漩涡一般,她可怜巴巴的说道,“最近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纪氏,也就是太子的母亲、还有很多死去的妃嫔来找我,她们说我自作自受,说我报应到了。”

“难道不是吗?”张玥忿忿的打断了她。

万贵妃看了张玥一眼,苦笑了一下,“你的性子倒是直率。不错,当年是我害了他们,但是我那么做,是要我和皇上的爱情,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与其她女人分享心爱的男人!你以为我和陛下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就是被那些后宫的女人害死的,我的儿子,如果他还活着,不知要比你的丈夫强多少倍,怎会轮到你的丈夫做太子!”

“你为什么不说,是你做的那些坏事报应在了你自己的身上。”

万贵妃撕心裂肺的喊着,尖锐的声音非常难听,“不,不,我跟皇上是真心相爱的。我为了皇上,什么都愿意付出。难道皇上不应该为了我而断绝与其她女人的来往吗?”

“也许你跟皇上当年的感情很纯真,但是这些年来,你的自私和欲望,你迫害那么多人维护的爱情已经变了质,她已经不是你最初想要的爱情了。这个可怕肮脏的皇宫让一切纯真的爱情变了模样。我,很可怜你。你的要求恕我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吧。”

张玥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内,身后传来了万贵妃的尖叫声,

“不,我跟皇上是真心相爱的!皇上是最爱我的!啊!纪氏,你不要过来!啊!王美人,我没有毒你,不是我,走开!走开!啊!!!!皇儿皇儿!你回来了吗?娘亲好想你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地在承乾宫盘旋着,声声刺着张玥的耳朵。

张玥从承乾宫走出来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略为平复自己愤怒的心情后,正准备离宫而去,突然旁边响起一声轻佻的声音,“太子妃留步。”

张玥止住步伐,转头一看,一位身穿大红色长衫异常妖艳的男子一扭一扭的走到跟前,给她施礼,

“继晓参见太子妃娘娘。”

张玥想起这人是曾经调戏过自己的供奉官继晓。

此时张玥身后有随自己入宫的宫女如水和引路的太监,而自己的身份又是太子妃。所以她丝毫不怕眼前的继晓。

她面无表情的说道,“继大人有事吗?”

继晓露出谄媚的笑容,“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玥厌恶的说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继晓眼珠转了转,说道,“娘娘是否认识还初先生?”

张玥心中一惊,难道他认出自己是当时在紫禁城外女扮男装的人,面上没有露出声色,镇定地说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继晓压低声音说道,“继晓早就仰慕太子的文才武略,有心为殿下效力,还请娘娘能够帮忙引荐一二。”

张玥此时明白了继晓的心思了,敢情这厮是要找新靠山啊!

她轻笑了一声,“继大人仰慕太子,可去东宫面禀太子,我是女子,不得干预政事。恕我无能为力。”说完理也不理继晓,自行离开了。

继晓望着张玥远去的背影,脸色的肌肉一阵扭曲。

张玥出紫禁城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刚出紫禁城,张玥就看见一袭熟悉的白色身影迎风站立在马车前面,正望着城门的方向。

张玥心中一热,走了过去,朱佑樘立刻迎了过来,张嘴刚要说什么,张玥抢先说道,

“别担心,我没事,咱们回去吧。”说完,越过朱佑樘纵身上了马车。

朱佑樘的眸光暗了暗,转身也上了马车。

张玥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朱佑樘也没有问,只是默默的看着张玥。

到东宫后,张玥径直回了寝殿。朱佑樘今夜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处理公务,也随张玥回了寝殿。

时辰已晚,张玥没有理会朱佑樘,回去后简单梳洗后,就上床休息了。朱佑樘梳洗后,也靠在屏风另一侧的卧榻上,小通、萧敬等人纷纷退了出去,房内陷入了许久的安静。

张玥突然开口轻叹一声,“唉!皇宫真是一个肮脏不堪的地方!”

朱佑樘的漆黑的眼眸比以往更加乌沉深邃,眸光里漫起了震惊、愤怒、无奈、悲哀的复杂表情,随即隐没不见。

这一夜终究漫长、黑暗。

第八十八章 弥留之际

隔日,宫内太监紧急来东宫传旨,万贵妃昨天深夜薨了。

皇上悲痛欲绝,几次昏厥。王皇后急召太子、皇子、重要阁臣入宫觐见。

朱佑樘穿戴朝服,匆匆忙忙的进宫了。

张玥吃饭时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昨日万贵妃那个样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她轻叹了一声,便如常般继续吃饭。

朱佑樘连着几日都没有回来,萧敬回来取太子换洗的衣物时传来的消息,说皇上抱着万贵妃的尸首几次哭昏过去,开始说什么不让入殓,最后连老太后都请出来了,才说动皇上入殓尸首。

皇上追封万贵妃为皇后,并且不吃不睡的守在万贵妃的灵前,听说现在连站都站不住了。

张玥听到后,长叹一声,“到底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到了第七天万贵妃出殡后,朱佑樘才回东宫。好几日不见,朱佑樘似乎消瘦了些,张玥亲自下厨给朱佑樘做了几个拿手菜,那顿饭朱佑樘吃的很慢,却把所有的菜都吃光了。

张玥心中暗想,这是饿了多少天了啊?

朱佑樘用过膳后,静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张玥为他烹煮了一壶桂花乌龙茶,端到他跟前,递给了他,“殿下,喝点茶吧,安神的。”

朱佑樘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后,缓缓说道,“从母亲去世那天开始,我就天天盼着这个恶毒的女人死,可是到她真正死的那天,为什么我没有预想的那么开心。父皇……父皇那么伤心,几乎要跟万氏一起去了,我突然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也会承受同样的痛苦。”说着紧紧地盯着张玥的眼睛。

朱佑樘向来少语,今夜突然说了这么多话,张玥愣了片刻,也喝了一口茶,

“殿下,别想那么多了,你母亲也好,万氏也罢,亲人或仇人,已化为黄土,这一世的恩怨便了却了,逝者已然诀别,来者却犹可追。珍惜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以后还要真正娶妻生子。你还会有很多关心你的亲人。”

朱佑樘的眼眸如涓涓清水浸湿的冰轮,清辉冷冽,却又透出丝丝温情,他紧盯着张玥的眼睛,片刻朱唇轻轻吐出,

“玥儿,你说的对,珍惜活着的人最重要。”

窗外的明月透出柔和的光芒,投映进寝殿内,在地上反射出点点光辉。

皇上朱见深在万贵妃出殡后就病倒了,朝中人心惶惶。

在朱见深病倒后一个月,朱见深正式下了圣旨封皇子祐杬为兴王,祐棆为岐王,祐槟为益王,祐楎为衡王,祐枟为雍王。委托皇太子朱祐樘在文化殿全权处理政事。

于是,朱佑樘变得比以往更加忙碌,每天早出晚归,最近直接住在了宫内。

朱佑樘特地派人传信给张玥,这段时间时局动荡,让她尽量不要外出,留在东宫。不知为什么,张玥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这日清晨,张玥刚用过早饭,宫内就来了太监传旨,说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宣太子妃速速进宫。

张玥换着太子妃朝服,心中暗自疑惑不定。

张玥随着传旨太监离开了东宫。在紫禁城外,张玥碰见了几个皇子的王妃也被太监们引领着来到紫禁城。

张玥和王妃们被太监直接带到皇上居住的乾清宫,宫外已经跪了一干朝臣了,她们被乾清宫殿外的太监领入殿内,只见大殿外的地上许多人跪在地上。

张玥一看就看见第一排跪着的太子朱佑樘,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朱佑樘,她之前慌乱的心神瞬间安定下来。

朱佑樘旁边是几个被封王的皇子,还有一些身着蟒袍的朝臣,张玥看见兴王朱佑杬也在其中,后面几排跪着的都是皇上朱见深后宫的嫔妃,引领太监示意她和其她王妃们在后排也跪下。

她赶紧撩起衣服挨着一位妃嫔跪下了。张玥偷眼观身边人的神情,大多都愁眉不展,却又似乎各怀心事。

大概跪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王皇后从内殿走了出来,脸色憔悴,眼圈发红,她走出来后,声音嘶哑的说道,

“陛下有旨,让你们都进去吧事到如今唉~”

说完,王皇后率先转身又进了内殿,朱佑樘首先站起身来,进了内殿,其它人员也随着进了内殿。

张玥随着众人进了内殿,还是跪在人群后面,她微微抬起头偷眼观看,只见内殿的龙榻上,朱见深仰卧躺着,身上盖着金黄色的绣龙丝被,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不时发出几声呻吟,眼瞅着进气没有出气多。

张玥心中的猜测终于被证实,朱见深果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王皇后走到朱见深跟前,跪了下来,哽咽地说道,

“陛下,臣妾按照您的吩咐,把太子、皇子们、还有阁臣、妃嫔、皇亲内眷们都叫进来了。您有什么诏谕,就、就请说吧。”

朱见深慢慢地转过头来,用浑浊半张的眼睛望着地下跪着的人。似乎想说什么,却引来一阵咳嗽,旁边的太医赶紧上前帮他顺气,待半天平复后,他艰难地说道,“太、太子”

朱佑樘的眼圈红红地,低声应道,“儿臣在。”

“朕、大限、将至,大、大明的江山就交于你的手上了。”

朱佑樘声音嘶哑,“父皇洪福齐天,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朱见深闻言,又是咳嗽一番,旁边的太医又是一阵针灸,忙活一会儿后,朱见深的脸色似乎红润了些,气息也顺了不少。

张玥心中暗叫不好,这恐怕是回光返照,只见朱见深挥了挥手,让太医退在一侧。

他接着说道,“太子,朕知道你对朕有怨,是朕对不起你娘。朕今天要告诉你,你把所有的怨恨你都算到朕的头上吧,这都不管贞儿的事,贞儿已经走了。你不要再记恨她。”

张玥从后门偷眼看朱佑樘的肩膀似乎震动了一下。朱佑樘跪在地上静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父皇,儿臣遵旨。”

“好,你们听着,朕去了以后,要与贞儿合葬,朕枕头边上这个盒子也一起随朕下葬,不得有误。”

众人吩咐跪地磕头,“是!”

妃嫔间已经传来低声的抽泣声了。朱见深望了一眼妃嫔们,说道,“你们不要哭,朕很高兴,因为朕可以见到贞儿了,她在那边一定很寂寞,很想念朕”

他说着艰难地伸出手把枕头边的木盒缓缓地抱在胸前,“贞儿,朕来了,你等着朕,等着”

朱见深的气息越来越低,最后没有声音了,太医赶紧上前用手试探鼻息,片刻之后,太医跪倒在地,嘴里痛呼,

“皇上驾崩了!呜呜!”

第八十九章 国丧

太医宣布朱见深驾崩后,顿时屋内哭成一片,叫喊声,哭泣声,磕头声交织在一起。

张玥与朱见深只有数面之缘,由于朱见深对朱佑樘并不好,张玥对他印象也不太好,但是他终究是朱佑樘的父亲,张玥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众人哭了一阵后,王皇后抹去眼角的眼泪,强打起精神说道,

“太子,你是国家的储君,如今你要主持大局啊!”

朱佑樘爬到朱见深的床榻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站起身来,转身面对众人。

他明亮的眸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遍,经过张玥时,极短暂的停留了一下。

“遵照大行皇帝遗旨和皇后娘娘懿旨,孤传令,马上关闭九门,由锦衣卫指挥使冯强和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牟斌协同负责紫禁城和京城的安全防卫。即日起,紫禁城如无孤的命令,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大行皇帝殡葬一事由礼部依礼办理,即刻在泰安殿设立灵堂,从皇后娘娘以下所有嫔妃,孤以下所有皇子,朝中五品以上朝臣轮班为大行皇帝守灵。三日后,向全国公布大行皇帝驾崩的消息,全国举丧!国丧期间,若有心怀不轨,滋生事端者,杀无赦。”

张玥感觉朱佑樘的声音沉稳有力,震慑人心。张玥清晰的感觉到,从今天开始,一个新的王朝统治者诞生了。

屋内的人员开始纷纷遵照太子的命令行动了起来,王皇后和众多年长的嫔妃都被宫女扶着先回了寝宫。

朱佑樘又与几个身高位重的阁臣详细面谈。屋内忙乱起来了。

旁边一个小宫女走到张玥跟前,恭敬地说道,

“太子妃娘娘,请随奴婢去偏殿先行休息。”

张玥想着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了朱佑樘什么,便看了一眼朱佑樘的方向,正巧朱佑樘也偏头向她的方向看来,一个坚定并温暖的眼神传递给她。张玥也向他点了点头,便随小宫女出了乾清宫。

小宫女把她引到了一个偏殿,先帮她换好了孝服。又给她准备了一些食物。

接下来,那个小宫女一直贴身伺候着张玥。就这样在这个小偏殿一直呆了三天。

第三日傍晚,张玥不知外面形势发展如何,不知朱佑樘现在怎么样,心中担心极了,憋的实在不行,在殿内走来走去。

亥时的时候,偏殿的门开了,一个熟悉声音传入殿中,

“玥儿!”

张玥一看,竟是朱佑樘,几步跑到他身前,“殿下,你来了,你还好吧。”

朱佑樘一身孝服,脸色非常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听见张玥关切的问候,冰冷的眸光变的柔和了起来,他挥手摈退了殿内的人。

他伸出双手来轻抚张玥的肩膀,声音嘶哑的说道,

“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那你怎么如此疲惫?”

“不打紧,为大行皇帝连着守了几夜的灵堂,有些疲乏而已!刚刚几个弟弟替换了我。我放心不下你,赶紧过来看看你。”

“你看我做什么,我好的很,你赶紧趁这个空隙睡一会儿,我这里有床。”

朱佑樘挥手止住了她,“玥儿,我只是来看看你,马上还要离开。”

张玥急道,“不行,你必须要休息一会儿,就睡一个时辰,我给你看着时辰,你一定要听我的,今天才第三天,你老是这么熬着,会垮了的!”

说着不顾朱佑樘的反对,拽着朱佑樘的衣袖就往床边走。

朱佑樘这次倒是顺从了她,由着她拽着自己的衣袖到了床边,张玥帮着摘下朱佑樘的孝帽,替朱佑樘除去靴子,让他躺了下来。

张玥为他盖上了被子后,刚要转身,朱佑樘一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张玥转过身惊奇的看着朱佑樘,朱佑樘的眼眸竟然充满了哀伤。

张玥的心上如同被重重的敲击了一下,她慢慢地坐在了床边,用手反握住朱佑樘的手,

“本来想给你去取些热粥暖胃,我知道了,你睡吧,我不走。一个时辰后,我叫醒你。”

朱佑樘闭上眼睛,低声说道,“这几日,宫内传出大行皇帝驾崩后太子似乎并没有很悲伤的言语。”

“别听他们嚼舌根,大悲无泪,真正巨大的悲痛,痛入心扉,反而哭不出来。虽然你父亲对你并不很好,但是我知道,在你心里其实非常尊敬他、非常渴望得到他的爱。我都知道。你父亲他已经走了,你要好好疼惜自己,万不可因为这些流言伤心。”

一滴清泪从朱佑樘紧闭的眼睛中滚落,张玥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替他拭去。

过了片刻,朱佑樘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可是张玥的手还是被朱佑樘抓的紧紧的。

张玥盯着旁边殿内的日漏,看着时间。朱佑樘睡着刚刚半个时辰,外面传来一阵小心却很紧促的敲门声,随即萧敬的声音传来,“殿下,内阁大学生刘吉有要事面奏。”

朱佑樘的眼睛蓦然睁开,与刚才入睡前的极度疲惫不同,精神恢复了许多,双眸也恢复了些往日的风采。

他一下坐了起来,张玥刚想开口劝他再休息会。朱佑樘将握着的张玥的手拿到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温柔的说道,

“放心,我睡得很好!接下来的时间我可能无暇来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颇为不舍地放开张玥的手,穿上靴子,戴好孝帽,深深的望了张玥一眼后,便匆匆离开了小偏殿。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快极了,等张玥反应过来,殿内已经变成了她一个人。

张玥用手轻轻的摸了摸朱佑樘亲过的地方,突然觉得朱佑樘这个举动有点怪怪的,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她作为好朋友关心他是应该的啊,朱佑樘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了,有点像、像正常夫妻的那种,张玥的脸突然烫了起来,趴在床上,一头把脸埋进了被子之间

从那天开始,张玥一直没有再见到朱佑樘,直到七日后,张玥终于被放回了东宫。

第九十章 左拥右抱的元默

张玥回到东宫几天,朱佑樘也没有回来过。东宫的属官,只有纪全还在,主持东宫一切事宜。

又过了好几日,朱见深的后事基本料理完毕。朱佑樘还是没有回来。宫内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来。

这日黄昏,张玥实在无聊,便换上男装,一个人偷偷从侧门跑到了云鼎天,云鼎天里外到处寻不到元默,便去问范掌柜。

范掌柜笑着将她带到云鼎天后院,一个极为隐秘和偏僻的房间。

推开房间,便听到阵阵歌舞声传来,屋子的隔音竟如此之好,屋外竟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屋内元默正斜倚着靠椅,吃着美食,喝着小酒,听着歌舞,赏着美女。

张玥进屋后,元默并没有理她,似乎依旧沉醉在歌舞声中,张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元默这才扭过头,把注意放在她的身上,

“怎么?大明朝的东宫缺酒喝了?”

“你胆子也真大,现在是国丧期间,你敢喝酒听曲享乐?被抓住是要被杀头的!”

“那又怎么了?爷今天心情好,不但要饮酒吃肉,还要美女在怀,”

说着指着对面一个弹奏琵琶的妩媚女子,“你,到爷这里来。”

那个女子闻言,欣喜的放下琵琶,扭腰摆臀来到元默身前,就势投入了元默的怀抱,口中娇滴滴的唤着,“爷——!”她与元默耳鬓厮磨着。

张玥看的直辣眼睛,暗自腹诽元默这种有钱公子哥真是风月场的常客,讽刺的说道,

“元默。你这样真想一个浪荡的败家子!”

元默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心情不好!朱佑樘五日后就要登基为帝了,你不高兴吗?”

张玥惊奇的说,“登基?!我还不知道啊。你怎么知道的?”

元默一愣,随即轻蔑地笑道,“堂堂太子妃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夫君要做皇帝了!?看来他并重视你呀!”

张玥急忙辩解道,“殿下一直在宫中治丧,我已多日未见过他了。不知道很正常啊!”

元默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你倒是挺替他着想!哼!今日朝臣二次请愿,他已经顺势同意了,内阁拟旨五日后举行登基大典,明天怕是要诏告天下啦!

张玥惊道,“明天才正式下诏,你今天就已经知道了。你消息这么灵通?”

元默鼻子轻“哼”了一声,抿了一口美人喂的酒,答非所问道,“他登基后,大权在握,再无人能够危害到他半分。你这个‘假媳妇’也应该功成身退了吧。”

张玥闻言,喏喏说道,“嗯,这个当然,我知道啊!”

元默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对他产生感情,不想离开了吧?”

“你别瞎说,我跟他只是朋友,我们表面上虽然是夫妻,但是你知道的,都是假的,是权宜之计。我们私下里从未做过越礼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啊,你睡床,他睡卧榻嘛!”

张玥猛地抬起头,“这你怎么知道?你在东宫都有探子?”

元默的眸光幽深起来,“你人在东宫,我不放心,当然要派人保护你。”

张玥有些生气道,“元默,你怎么总是把殿下想的跟你一样龌蹉。殿下对我从来都是真诚有礼。我们相处的很是愉快!你不要老做这种无聊的事。不要让你的人再进东宫了!殿下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元默极为不屑道,“你以为朱佑樘不知道吗?我先后几次派去东宫的人,已经被他不声不响地给从东宫赶出来了。不过,算他识相,对你还算规矩,否则我早就哼!”

张玥听了,知道元默这么做是关心自己,也没那么生气了,但是随即另一种疑惑又冲上心头,“诶,元默,你一个做生意的,怎么还养这么多探子啊!”

元默的眸光一闪,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总之,你这段时间做好准备,他一登基,你马上就离开。具体的细节,我来帮你谋划。”

张玥点了点头,“哦。好吧。”

元默的目光突然向往起来,“小五,我还记得你的愿望是游历四方,我会陪着你的。”

张玥说道,“我知道,你答应做我的同伴一起去各地游历嘛。再说,你这么有钱,咱们出游的路费,我就不用愁了呀!哈哈!”

元默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张玥的回答,他望了望身边的美人,突然问道,“小五,我问你,你看到我跟这位美人如此亲密,你有什么特殊感觉吗?”

张玥端起酒杯,说道,“感觉,呀?恩——,有,有,有!有感觉的!”

元默兴奋地问道,“什么感觉?”

张玥饮下了一大口酒后,特别认真的说道,“就感觉你很下流啊!”

元默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脸色青红,唇角紧抿,静默半响后,高声喊道,“范远!滚进来!”

云鼎天的总掌柜范远从外面推门进来,恭敬的走到元默跟前,“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元默指着懵懵的张玥,说道,“将这个吃白食的赶走!”

范远愣了愣,迟疑的望着元默,“主人,是张公子吗?这”

张玥放下酒杯,讨好地说道,“元默,我开玩笑的,你也太小气了吧。诶,元公子,大度点!我还没吃饱喝足呢。”

“范进,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立刻!马上!赶他走!”

“是,张公子,不要难为小的,请吧。”

“走就走!哼!”

张玥最后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大口菜,擦了擦嘴,白了元默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这间密室。

元默怀中的美人似乎想安抚一下暴躁的主人,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主人,您别生气啊——!”

元默一挥手把她甩出去一丈多远,“滚开。”随即掀翻了饭桌。

那美人吓的跪在地上,其它演奏的女子也纷纷跪在了地上,那美人瑟瑟发抖,

“主人息怒,主人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元默挥了挥手,众人全都退了下去。元默的眼眸内涌起了一阵波澜,久久没有散去。

第九十一章 登基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太子朱佑樘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弘治”,以来年为弘治元年。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弘治皇帝尊王皇后为太后,把冷宫中废后吴氏接出,尊为太后,奉养宫中,并下旨召回怀恩,恢复其司礼监执笔太监的官职,委于重用。

他撤掉了先帝封的一千多个传奉官的职位,把万贵妃家族的万喜、万达、万祥等人纷纷下狱查办。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这位朝气蓬勃的年轻君主充满了期待。

———————————————

进入十月份后,京城的天气越来越凉,张玥清晨起来后,在院子里练了一通四平拳后,感觉天气有些凉,接过如水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便进了殿内。

小通把早膳准备好,回头看见张玥进来,

“娘娘,您今天这么快打完拳了。”

“嗯,有些凉了。”

“娘娘,快用早膳吧。”

张玥应声坐下来。

转眼间,她搬进紫禁城已经一个月了,朱佑樘把她安置在王太后原来居住的坤宁宫,王太后现在搬到了寿康宫居住。

朱佑樘每日夜里都会回坤宁宫用膳、就寝,还是跟东宫时一样,让张玥睡床,他睡在与床隔着屏风的卧榻上。

张玥感觉每日的生活与东宫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多变化,只是现在居住在皇宫中,每次出宫见元默、李东阳他们特别不方便,得让小通管如今的乾清宫总管太监萧敬要出宫令牌,乔装成小太监才能跑出去。

萧敬想必也是知道其实出宫的是张玥,给小通出宫令牌都很痛快。只是她每次出宫时,身后必定会跟着好几个侍卫,如尾巴一样,这想来也是朱佑樘的安排了,让张玥感到不自由。

张玥心中正腹诽着,从屋外进了几人,为首一人进屋后跪下向张玥施礼,

“臣牟斌参见娘娘!”

张玥抬眼一看,竟是身穿高级武官朝服的牟斌,“快起来,牟侍卫,不对,现在应该叫牟大人了,听说你又升官了,现在做了锦衣卫指挥同知了,锦衣卫的第二把座椅,三品大员呢!恭喜啊!”

牟斌忙说,“臣不敢,承皇上的隆恩浩荡。”

“牟大人今天过来什么事啊?”

“娘娘,皇上让臣把西域刚进贡的哈密瓜和葡萄给娘娘送过来品尝。”说着他让身后的人把水果放在了桌子上。

张玥搬进紫禁城后,朱佑樘三天两头的送来各种美食,张玥已经司空见惯了,看着金黄的哈密瓜和晶莹剔透的葡萄,她美眸一转,说道,“牟大人,不对啊?”

牟斌一惊,“娘娘,不知哪里不对?”

张玥眼含微笑,“这等小事,让管事太监送一趟就行了,怎么劳烦你牟大人亲自来送呢?小通,你说是不是?”说着她用眼角瞟了一眼身边正偷眼看牟斌的小通。

小通瞬间满脸通红,牟斌也不自然起来,忙说道,“皇上下口谕时,臣、臣正好在御书房,便领下了此差事。”

张玥噗哧一笑,说道,“哦,原来如此,那辛苦牟大人了,小通?”

小通忙答道,“娘娘。”

“牟大人送水果辛苦,你让他随你去咱们的小厨房,取些咱们近日刚做的糕点,算是我回报与他的。”

小通红着脸应声先出去了,牟斌的眸子一亮,抬头感激的说道,

“多谢娘娘,那臣就随小通姑娘前去取糕点了。”说着也随着小通出去了。

张玥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暗乐,这小通跟牟斌好上了,她是知道的,牟斌这个人虽然寡言少语,但思维缜密,武功高强,为人又忠诚,想必日后能真心待小通。小通有了托付之人,她也能放心的离开这里了。

朱佑樘登基以来,在朝中迅速巩固自己的势力,内阁的五名阁臣不知不觉中被他换了二个,李东阳升了礼部侍郎,牟斌升了锦衣卫的第二号人物,朱佑樘对朝政的掌控力越来越大。

元默最近已经三番五次地催她离开,她自己也知道该离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离开,心中总有种淡淡的难受。但是具体为什么难受,她自己又想不出来。

张玥暗叹一声,看来是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产生依赖性了,等离开以后就好了。

想到这里,张玥摈退了殿内的其她人锁上门,打开殿中书柜的门,转动了一个地方,瞬间弹出一个暗格。

这个书柜的暗格是张玥自己在书柜中打制出来的。这种雕虫小技对于曾为钦天监监候的张玥来说太简单了。

张玥从暗格中拿出二本书册。来到了书案前坐下,这两本书一本就是还初先生在她下山前,给她的玄微录下部,另一本是她把原文的古蝌蚪文翻译成汉文后,记录下的内容,她翻译已有些时日了。

看着眼前的玄微录,张玥的思绪又回到了朱佑樘刚刚登基后的一晚,朱佑樘回到坤宁宫,用过晚膳后,屋内只有朱佑樘和张玥二人,张玥烹煮了一壶桂花乌龙茶,二人品着茶闲聊着,

二人本是闲聊,朱佑樘突然提起一事,“自万贵妃的族人万喜等人被下狱查办后,这几日朝中全是参奏万家的本子,有说要彻底清查幕后黑手的,有说要将万家满门抄斩的。”

张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意料之中啊!以前万家作恶多端,目中无人,想必结了不少仇家吧,那些人还不趁这个时候痛打落水狗呀!”

朱佑樘突然问道,“玥儿,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处置万家?”

张玥说道,“皇上,政治我可不懂!我只能告诉您,如果我是您的话我会怎么做,万贵妃如果害死了我的母亲。害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肯定不会忘,必须要报仇。可是如今万贵妃已经死了。我就是再恨万贵妃也无济于事了,对于万家的人,我只有四个字来对待——以直报怨。”

朱佑樘的眼眸微缩,泛起了一阵波澜。

张玥接着说道,“不过,你别看我说的容易,真要是事情落在自己身上,能不能真做到这样,我也不确定。到底是血海深仇啊!”

朱佑樘眸光点点闪动,没有答话,张玥也没有再说下去。二人默默地喝着茶,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第九十二章 皇帝的决定

隔了几日,前朝传来消息,皇上将万家的族人从监狱中都放了出来,只是将他们撤职后,没收家产,遣返原籍。

当夜,朱佑樘回到坤宁宫,张玥趁私下无人时问他,

“皇上,为什么最终选择放他们一条生路?”

朱佑樘的瞳孔幽深,亮如漆玉,

“万氏已经死了,为了她的罪恶,再去大兴牢狱,让无数人头落地,除了泄一下私愤,又能怎么样呢?母亲也不希望我成为一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复仇者。”

张玥愣了半响,心中动容,

“哦”

朱佑樘眸光闪过一道寒光,

“况且那些慷慨激昂的群臣,他们所谓的追查真相,真的是为了正义吗?无非是借着大兴牢狱,达到公报私仇、铲除异己的目的罢了,他们只是把朕当剑来使。所以——就这样过去吧。”说着如释重负般轻饮一口茶。

张玥望着朱佑樘温润秀美的脸庞,突然觉得他往日眉目间的清冷深处自有一股暖心之气。

“嗯,所以您不但放过了万氏家族,更只是把先帝封的一千多个在百姓身上作威作福的传奉官撤职遣返,并未深责,更没有大兴牢狱。”

“倒也不是全不深究,有一个人朕不想放过他。”

朱佑樘眸光泛起了一丝波澜,“继晓,可惜被他逃跑了,朕已下旨悬赏缉拿继晓,抓到后就地正法。”

张玥想起那个长着一双丹凤眼的讨厌男子,“那个人是挺混蛋的,可是为什么单单只严惩他啊?”

朱佑樘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微微翘起的嘴角似笑非笑,“因为他曾经冒犯过你!绝不可饶恕!”

“”

张玥一愣,他还记得呢,自己都快忘了曾被那个恶心的男子调戏的事情了。

她脸上随即憨憨一笑,“皇上真是向着我,谢谢您给我出气!”

朱佑樘微微地一笑,眼底若有浅浅涟漪漾过。

张玥不禁看愣了

那日与朱佑樘的对话给了她极大的震动,要知道,除了杀母的大仇,这些年,那些人对他的明欺暗害举不胜举。

最后,朱佑樘就一句——就这样过去吧,便结束了这一切。张玥深深地为朱佑樘的善良、宽容所感动,也为朱佑樘年纪轻轻就又如此成熟的政治敏锐感和冷静清醒的头脑所折服。

张玥认为,朱佑樘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造福百姓的有为君主。从那时开始,她就下了决心,在离开前将玄微录的下册翻译后送给朱佑樘,她深信朱佑樘是师傅口中那个值得信任可以造福苍生的人。

回忆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张玥望着眼前的玄微录,想到即将要离开,心中无名地又涌上一股酸涩的感觉,她稳定了一下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在抄书上,军事战略、政治谋略部分的文字部分已经基本翻译完毕了,只剩下一些军事阵法图和机械图,张玥照着原图,认真地画了起来。

晚膳时,朱佑樘回到了坤宁宫,二人一起用了晚膳后,张玥像往常一样烹煮了一壶桂花乌龙茶给朱佑樘,

朱佑樘慢慢地品着茶,似乎非常欣赏茶的味道。

旁边侍立的萧敬笑道,“娘娘,皇上如今已经习惯了每日饮用您烹煮的桂花乌龙,已喝不惯别人沏的茶了。”

张玥得意地笑道,“那是,我这手烹茶功夫独步天下,可是连我师傅都赞不绝口的!不过萧敬,你放心,哈!我的独门绝技是可以外传的。”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张,递给了朱佑樘萧敬,

“给,这是给你的!”

“这是”

萧敬恭敬的接了过来,疑惑的打开一看,“娘娘,您给奴才的这是桂花乌龙茶的烹煮方法?”

张玥饮下一口茶,说道,“不错,从乌龙茶原料选用,桂花干的晒制,乌龙茶与桂花干的调制比例,到烹煮时的注意事项,我都写的非常详细。萧敬,我写的这么清楚,你要是还是不会,我可就要叫你一声笨蛋了。”

朱佑樘秀美的容颜上,泛起了一丝苍白。

萧敬望了望皇上的脸色,忙说道,“娘娘,皇上是喜欢您烹煮的茶,奴才学会了也没有用啊!”

“诶呀,那有一天,我不在宫里了呢,皇上想喝茶了怎么办啊所以,你还要学会了,皇上还是能喝到的。”

萧敬陪着笑,“娘娘说笑,怎么会不在宫内?”

朱佑樘的眸光极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消失不见,“娘娘让你学,你就好好学吧。”

萧敬赶紧点头,“奴才遵旨。”

朱佑樘看着张玥,说道,“玥儿,朝臣这几日纷纷上奏,劝朕速立皇后。”

张玥一听赶紧低下头,“哦!”随即不再搭话。

朱佑樘看着低头不语的张玥,也没有再叙这个话题。

最近,张玥明显感觉,朱佑樘赠与她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从服饰用品,珠宝首饰,美食佳肴,最多一天要收到三、四回,给人感觉他是想把所有好东西全往她这里搬似得。

小通边清点刚刚送来的一批珠宝,边说,“娘娘,陛下对您真是太好了吧,这是要把大明国库搬光的节奏啊!咱们坤宁宫的库房都快放不下了。”

张玥无奈地说,“唉,我也不知道皇上最近怎么回事?不过,小通,你别愁,等我离开就好啦。”

小通愣住了,停止手上的活,来到张玥跟前,惊愕的问道,“娘娘小姐,您真打算要离开?”

张玥挥了挥手,摈退了屋内的宫女,

“是的,小通,我正要告诉你呢,你也知道的,我跟皇上的夫妻关系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当时都是为了帮助皇上渡过当时的危机。如今皇上地位也很牢固,我当然要功成身退了呀,难道真要当皇后呀!呵!”

“可是,可是!虽然皇上还没有封你为皇后,但是你如今是皇上的女人,这是世人皆知的啊,你怎么离开啊?”

“你放心,我跟元默早就商量好了,假死遁走就可以了,我走之后,让皇上宣告我得了急病去世就行了。”

“那老爷、夫人他们会很伤心的。”

“等我出走一段时间,我就偷偷回去见爹娘,告诉他们真相,我想到时候我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人,他们也不会怪我。而且我走之前会让皇上帮我好好照顾他们的。”

第九十三章 离开(一)

小通的眼圈红了起来,“小姐,既然你主意已定,小通愿意陪你一起走。”

“小通,你不要说傻话,我之前的确想带你一起走的。咱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在一起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分开过,只是现在恐怕不行了。”

“为什么不行?”小通急了!

“因为你现在有了牟斌了呀!”

“小姐,你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你能瞒过我啊,呵!说心里话,牟斌是个不错的归宿。我相信他是真心待你,也真心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我走之前,你的事我会跟皇上说的。一定会让你们得偿心愿的。”

小通的眼泪涌了出来,“小姐,我舍不得你!”

“小通,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四处游历,有时间还会回京城来看你们啊!”

“可是小姐,你真的舍得离开皇上吗?”

张玥闻此言,感觉心中那股酸涩的感觉又一阵阵的袭来,她忙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皇上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肯定会有些不舍,但是我想他会明白的,再说我以后有空也会偷偷回来看他啊。”

小通看着张玥,静默片刻说道,“小姐,我觉得皇上对您不是朋友的感情。皇上对你是爱人的感情。”

张玥惊慌地说道,“小通,你不要瞎说。”

小通说道,“我没有瞎说,我以前没察觉,可是自从牟斌说他喜欢我以后,我发现皇上看你的眼神,跟牟斌看我的眼神一样,不!不!皇上看你的眼神饱含的情感要更加浓烈!”

张玥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万贵妃临终前给她说的话语,“太子虽然为人内敛,但是看你的眼神却隐瞒不了,那眼神跟当年皇上看我是一模一样的”

张玥的心中的苦涩感越来越强,搅的她心中一阵大乱。

小通望着呆愣的张玥,唤道,“小姐,小姐。”

张玥惊醒过来,说道,“小通,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牟斌。”

小通点了点头,擦拭干净脸色的泪水,退了出去。张玥望着小通的背影,思绪乱极了。

————————————--------

晚膳时,张玥没吃什么东西,朱佑樘关切的问道,“玥儿,哪里不舒服吗?胃口如此不好。”

张玥勉强笑道,“没有,只是下午贪嘴多吃了几块糕点,这会儿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朱佑樘笑道,“零食适量吃些即可,正餐还是要好好吃的。”

张玥点了点头。

朱佑樘说道,“对了,今日赏赐了你父母五万两白银和一万两黄金。他们养育了你那么多年,辛苦了。”

张玥感激的说道,“谢谢皇上。我最大的希望也是他们能过上舒服的日子,如今父亲是正四品的官员,他的俸禄全家人衣食无忧是没有问题的,您又赐了这么多的银两,他们的下半辈子应该会过得很辛福,这我就放心了。”

朱佑樘的眸子闪了闪,“玥儿,能让你开心是我最大的愿望。”

张玥望着那饱含柔情乌黑的眼眸,她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了,她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朱佑樘。朱佑樘也收回了望着她的目光。

一时殿内安静下来,窗外月明无翳。

————————————————

初冬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案上,书案后,张玥合上玄微录的最后一页,终于让她抄完了,身体瞬间放松之后,那种苦涩感又袭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压制心中的苦涩,把真本玄微录收好,将抄好的汉译本玄微录放在了一个盒子里。

她随即叫来小通,

“小通,你亲自去乾清宫御书房请皇上过来一趟,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见他。”

小通抬起头不确定地望着张玥,“小姐,该不会”

张玥点了点头,“不要耽搁,去吧。”

小通应声出去了。

乾清宫御书房内,朱佑樘正在与李东阳议事,突然值守太监进来禀告,

“启禀皇上,坤宁宫的小通姑娘有事启奏,现在外等候。”

朱佑樘微微一顿,“让她进来吧。”

太监应声出去了,一会儿功夫,小通进了房中,跪地给皇上请安后,朱佑樘问道,“小通,你有何事见朕?”

小通清脆的声音回答,“回皇上,娘娘说有要事找您,想让您过坤宁宫一趟。”

朱佑樘的眸光暗了一下啊,静默了片刻,

“你先回去,朕知道了。”

小通应声出去了。

李东阳望着皇上,说道,“皇上与娘娘既有要事,微臣先行告退。”

朱佑樘沉声说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走的终将会走。”

李东阳闻言猛地抬头,眸光微缩,“皇上,难道小五她”

——————————————

朱佑樘走进坤宁宫殿内时,张玥正在跟一个中年太监聚精会神的说着什么,萧敬在旁边见张玥没有注意,赶紧口中唱喏,“皇上驾到!”

张玥闻言,站起身来,跟身边的太监一起跟皇上行礼。

朱佑樘挥了挥手,让二人起来,“玥儿,你们在说什么?”

“哦,我在跟御膳房的掌事太监说您平时喜欢的菜肴和口味。”

“嗯。”朱佑樘的眼眸晦暗不明。

张玥转身跟那太监说,“你都记住了吧,下去吧。”

那太监应声退出了殿内。

朱佑樘说道,“玥儿,你让小通找我过来,有事吗?”

张玥点了点头,让殿内其他人全退出了殿内,并把房门紧闭。然后从枕头边拿出一个木盒,

朱佑樘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张玥走到自己跟前坐下,

“如墨,我今天想这么叫你,像我们刚认识那样。行吗?”

朱佑樘的眸光起了一丝波澜,他点了点头。

“我要离开皇宫了。就像当时我答应你嫁到东宫当太子妃时我们说好的,我现在想离开皇宫了。”

“要离开吗?”朱佑樘的眸光紧紧锁着张玥。

对上朱佑樘温柔专注的眼眸,张玥心下漏了一跳,垂下眼帘道,“是的。”

她把手中的木盒递给了朱佑樘,“这个给你。”

朱佑樘接过木盒,打开一开,神情一震,“这是?”

“书名写着呢,这是玄微录,我们书院祖师玄微先生写的书,这书分上下两部,上部是论述修养、人生、处世、出世的世集,教人正心修身,养性育德。下部以实际应用为主,包括诸子百家的精髓,其中纵横谋略和军事篇的内容最多,书中还收录了不少失传的军事器械和布兵阵法。师傅说精通此书者,可谋天下也。你看到这本是书的下册,上册是世代口头相传的,如墨,你为人正直,品行善良,上册内容你不学也没什么要紧的。所以我只拿给你下册,哦,这书的原本是用修正后的上古蝌蚪文撰写,世人除了师傅和我无人能看懂,所以我利用这段时间帮你翻译成了汉文,抄在了这册里。”

朱佑樘轻抚着书,“玥儿,这是你玄微书院世代相传的宝物,你相信我?要把它给我?”

“我当然相信你,实不相瞒,我是书院这一代的传人,你不要惊讶,以我的资质,我也不知道师傅为什么选我!这本书好多内容我都看不懂,更别提造福苍生了,所有只好靠你这位皇帝自学。所以如墨,你一定要收好这本书,善加利用它来治理国家,造福苍生,如墨,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第九十四章 离开(二)

朱佑樘的视线在张玥身上久久停留,漆黑的眼眸比以往更加乌沉深邃,“好皇帝?”

“是的,我知道最近朝臣不停地催你立皇后,已经被你压下去一拨又一拨,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你顶的压力这么大,我不能再给你增添烦恼了。这几日我就离开。我走之后,你就发个消息说我得了急病去世了,啥病都行,我不忌讳。然后你就可以找一个贤良的女子做你的皇后,开始新的生活。”

“新皇后?新生活?”

“是的,我父母那里,不用担心,过段时间,我会偷偷回去跟他们说明的。我不在的时候,劳烦你多多照应他们。小通不跟我走,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小通跟牟斌相爱了,我不能拆散他们,所以等我走后,你要想办法成全他们。另外,我知道这些日子你送给我好多财物,是为了报答我这段时间配合你演夫妻,其实不用的,朋友之间助你度过难关怎么还要报酬呢?再说我一个闲散人要那些钱也没用啊,这些钱物我全放在坤宁宫的库房了,你留一点给小通当嫁妆,她跟我那么多年,这是我能为她做的事情了,剩下的全收归国库吧,你刚当皇帝,国家现在百废待兴,需要银钱的地方太多。”

朱佑樘紧紧的盯着张玥,待她说完这一大堆话后,脸色变得苍白,“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张玥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了。”

“去意已决?”

张玥避开朱佑樘那摄人的眸光,迟疑片刻,“嗯。”

“我知道了,你今天提出所有的要求,朕都答应你。这本书,朕替天下黎明百姓谢谢你。”

“不不用谢。”所有的话说完后,张玥不但没有一丝轻松感,反而心中那种苦涩越演越烈,并且已经上升了到一种抽痛了。

二人又静默了许久。

“没有别的事情,朕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完,朱佑樘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张玥后,离开了坤宁宫。

望着朱佑樘的背影,张玥心中抽痛的更厉害,虽然她心里早有准备,可是他竟一句挽留的话语都没有,原来在他心中,他并不在意我的去留。这样也好,自己可以潇洒的走,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痛。

当夜,朱佑樘自登基后,头一次没有回坤宁宫就寝,小通偷偷观察张玥的脸色并不好看,也不敢多言,只是吩咐如水等人伺候时倍加小心。

隔日午后,元默派人送了信给张玥,让她明日申时到京城郊外的十里亭聚首,然后一起离开。

张玥接到信后,让小通去乾清宫禀告了皇上。当夜朱佑樘还是没有出现,也没让人传任何消息,小通只觉得张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二天,到了与元默约好的时辰,张玥换上一身普通男装,小通背着张玥的行囊,两个人避着人,悄悄从坤宁宫出来,来到了紫禁城的西北门,此门平时并不通行,只作为应急之用,今日门口的守卫已经给牟斌换上了心腹之人。

张玥来到西门时,就见牟斌、萧敬、甚至连怀恩都站在门口,她走过去冲大家勉强一乐,

“今日天气寒凉,怎么好意思劳烦大家来送我,怀大人也过来了?”

怀恩回京以后,想是在皇陵受了不少苦,比之前苍老了很多,背也驼的厉害。

他沉声说道,“张姑娘,听萧敬说你要走。老朽也来送送,老朽感谢你为皇上、为大明百姓做的一切。”

张玥摇了摇头,“怀大人,你过奖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旁边的牟斌踌躇了半天,蹦出一句,“娘娘多保重。”

张玥笑道,“牟斌,小通我可交给你了,你的嘴老这么笨可不行啊。学着说些甜言蜜语。不过话回来,你要是敢让她受委屈,我不管走多远,都回来找你算账。”

小通哽咽着,泪水一直往下淌。

牟斌看了看小通,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张玥转头看了一眼萧敬。

萧敬面有难色,“那个,皇上今日有朝政在身,过过不来”

张玥的心里猛地抽痛一下,脸色笑着说,“我明白的,国事为重嘛。其实阿敬,你也不必过来的啊。”

萧敬咽了下口水,“其实吧在书院时杂家挺不喜欢你的,觉得你总是给皇上惹麻烦,可是后来,你帮了皇上那么多,杂家对你才有了改观,现在,你是杂家心目中最配皇上的娘娘了,可惜唉!”

张玥伸手拍了拍萧敬的肩膀,“都明白,都明白。”

张玥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从小通手里接过行囊,背在身上,向大家摆了摆手,

“说句比较俗气的话,清水不改,绿水长流。各位,张小五就此别过,咱们有缘再会。”

说完张玥又看了一眼乾清宫的方向,转身离开了紫禁城。

离西北门不远的角楼上,一抹金黄色身影一动不动的站着那里,望着张玥离去的方向,直到张玥的背影小到看不清,他也没有动。

“陛下,就这样放小五走了?”

他身后响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朱佑樘脸色深沉如海,没有言语,身侧的双手却瞬间握紧。

李东阳扫了一眼他紧握的双拳,“臣觉得小五很适合做我大明的皇后。”

朱佑樘的眼眸乌黑深沉,浓得好似拨不开的云雾,似乎将一切失意痛苦都掩映在了当中。

“玥儿,一直把朕当作朋友。”

“臣不这么认为,臣认为小五也是喜欢陛下的。”

朱佑樘的眼眸微动。

“臣想,陛下与小五之间的感情其实已经很深了,只是陛下为了不给小五压力,对小五的爱从来不说出来,希望小五能够自己领悟。可惜小五与其她同龄女孩子的成长经历不同,她于男女之事开窍太晚,怕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对陛下乃是男女之情。”

朱佑樘仍然静默不语。

“难道陛下真的要跟小五就此错过吗?今日错过,此生只怕是就错过了。臣言尽与此,先告退了。”

说完李东阳行了个礼便离开了角楼。

朱佑樘依然望着张玥离去的方向没有动。

许久,他的眼眸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似乎穿透了那些蒙蔽双眼的迷雾。

————————————————

张玥离开紫禁城,沿着街道,向城郊的十里亭走去,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小贩叫卖声不绝。

可是张玥却丝毫没被吸引。她只是觉得离自己离紫禁城越远,心里就越难受,不知此时,朱佑樘在做什么?应该下了朝回御书房批阅奏折了吧,怎么又想起他了?张玥的思绪乱极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后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那马儿在她身后停住,她刚要转身观看,突然一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还没看清是谁,身子瞬间被拽进一个无人的安静小巷。

第九十五章 为你,留下

她心中大惊,挣扎着,用力甩开那人的手,退后几步,定睛一看,瞬间惊道,“皇上,你怎么在这?”

朱佑樘身着便服,正目光灼灼着望着她,“你说朕怎么会在这里?”

张玥垂下眼帘,“我怎么知道?萧敬说你国事繁忙?”

朱佑樘眼睛微微眯起,“难道真像东阳所说,朕在想什么?玥儿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张玥退后几步,后背紧靠着胡同的墙壁,“我我不明白?”

朱佑樘欺身上前,眼眸深邃如海,似有些什么东西要喷雾而出,

“朕现在就让你明白。”

说完朱佑樘的唇准确的覆在了张玥的唇上,这个吻轻柔的如同温顺的羽毛,他吻的那么细致、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仿佛要探寻和了解她唇瓣上的每一条细小纹路,带着浓浓的爱怜,不断在她唇边回旋。

张玥完全懵住了,一阵眩晕感让脑中混沌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呼吸了,从头到脚开始酥软,脚下几乎站不住了。

过了片刻,朱佑樘才意犹未尽地分开了二人的唇,

张玥这才记起呼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她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脸上飞起一朵朵红晕,像一抹刚刚升起的烟霞,瞬间从脸颊染到耳根,又从耳根一直染到脖子。

张玥结巴起来,“你、你、你,我、我、我”

朱佑樘看着张玥害羞惊讶的样子,心中喜爱极了,侧过了头,眼神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柔和的轮廓,温柔而怜惜,

“我什么?你不喜欢吗?”

“喜欢??我……我不明白!”

朱佑樘轻叹一声,“玥儿,你这段时间天天想着离开,记挂着我的膳食,指点御膳房厨艺,怕我喝不到你烹煮的茶,教萧敬烹茶,担心我将来遇到各种危机,甚至把玄微录都给了我,你顾得这个,顾得那个,唯独漏了一样。”

张玥懵了,“漏掉、什、什么?”

朱佑樘一字一句道,

“你漏掉了我的心。”

“呃?!”

“玥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你,爱你的一切。求你不要走,为了我留下来,好吗?”

张玥的心跳猛烈地跳动着,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玥儿,你的内心也是有我的,是不是?否则刚才我吻你时,依你的个性,若不喜欢,早就推开了我。”

张玥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你之前为什么不留我?”

“之前,我不敢确定你对我的感情,而且你的愿望是游历四方。我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地困住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追我?”

朱佑樘双手轻轻扶上张玥的肩膀,“玥儿,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好好爱你,也请你给自己一次机会让我来爱你!”

张玥看着朱佑樘静默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些日子,每当我想起即将离开的事情,我的心中就有一种苦涩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演越烈,这几日,你都未理会我,甚至今天离别都未出现,那种苦涩的感觉已经上升到了抽痛,我一直不清楚是为什么?直到刚刚,我想我找到原因了,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

朱佑樘的眸光一亮,“玥儿,你终于明白自己的真心了。”

张玥看着朱佑樘的眼睛,认真的说,“如墨,我问你,如果我现在还是选择要游历四方呢?”

朱佑樘微微颔首,随即沉声道,

“我会放你走,因为我不希望你不快乐!”

张玥轻轻推开了朱佑樘压制自己的身子,轻叹一口气后,缓缓地向小巷外走去,望着张玥的背影,朱佑樘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

快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张玥转过头喊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不回宫吗?我饿了。”

朱佑樘愣住了,随即眼眸迸发出灿烂的光辉,他几步上前,似乎不敢置信般,握住张玥的双手,试探地问道,“玥儿,你不走了,”

“嗯。”

“可是你的人生愿望”

“游历四方的确是我之前人生最大的愿望,但是就在刚才,我的人生有了新的愿望,就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朱佑樘的眸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一把将张玥拥在怀中。张玥的手也回抱住朱佑樘。

朱佑樘越抱越紧,像是怕张玥飞了似得,张玥被他抱的有些喘不上来气,挣扎着说道,“太紧了,喘不过来气了。”

朱佑樘赶紧松开了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轻轻的说道,“玥儿,谢谢你!谢谢你!”

张玥冲她点了点头,二人牵着手走出了巷子,阳光照耀在二人身上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

城郊十里亭,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元默仍然耐心的在这里等着,随着时间的消逝,元默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当他看到李东阳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彻底沉沦了。

“她不会来了,是吗?”

“默弟,放下她吧。你们没有缘分。”

“为什么?我出现在玥儿的身边比那个人早,我陪伴玥儿的时间比他长,为什么?为什么玥儿选他?”

“情爱之事,谁又能说的明白,有缘之人无论给他们多少阻碍,他们最终都会在一起,无缘之人就算费劲千辛万苦也难结缘。默弟,放下吧。”

元默静默了许久,“四师兄,我今日就会远离京城,你转告朱佑樘,若是他敢对玥儿一丝不好,我必回来带走玥儿。”

说完,元默转身拂袖扬长而去。李东阳望着元默的背影摇了摇头。

————————————————

深夜,坤宁宫内,朱佑樘坐在寝殿的卧榻上,将张玥紧紧搂在怀中。

张玥像只温柔乖巧的小猫一样,将头抵在他的胸前,时而伸出手来,摸摸朱佑樘的下巴,时而揪朱佑樘龙袍鼓起的绣面,朱佑樘宠溺地看着怀中的少女,

“玥儿,你要是再揪下去,朕的龙袍就要被你揪坏了。”

“”张玥停止了揪龙袍的举动,窝在朱佑樘怀中不动了,似乎在思考什么。

“玥儿在想什么?”

张玥抬头望着朱佑樘,“我就是觉得事情变化的太快,有点懵!我们不是一直以好朋友相称吗?怎么就朋友变恋人了?”

朱佑樘眼含笑意,“我们本来就是恋人,你忘了我们时拜过堂的。”

“可是那都是权宜之计,是假的啊!”

“在我心中,这一切都是真的。”

张玥愣了愣,忽闪着眼睛,“如墨,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朱佑樘想了想,似乎回忆般说道,“刚开始在书院时,只是觉得你很有趣,真正让我动心的是我们被刺客追杀,在山洞躲避那次!”

张玥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么早?我都不知道。”

朱佑樘用手指肚轻轻地点了点张玥的眉间,“你这个小迷糊虫,让朕的心好生受折磨。”

张玥害羞的摸了摸眉间被点的地方,脸上透出一抹红晕,朱佑樘眸色变的幽深,俯身噙住身下那抹红色的柔软,辗转,正欲深入,张玥猛地推开了他,红着脸,站起身来,

“那个,我、我要去睡觉了,如、皇上,你也早些睡吧。”

说完一溜小跑回到屏风另一侧的床铺,一头钻到被子里。

朱佑樘看着落荒而逃的张玥,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

过了一会儿,朱佑樘轻声说道,“玥儿,做朕的皇后吧?”

张玥并没有回应。

朱佑樘接着道,“朕知道,你在担心和厌恶什么,你放心,你将是朕此生唯一的妻子。”

房间里安静了好久,就在朱佑樘以为张玥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床榻上传来低低的一声,

“嗯。”

窗外的月光投进大殿里,洒下一片美丽的点点光辉。

第九十六章 两位太后

近几日,张玥的每顿饭都吃的特别多,因为朱佑樘现在一日三餐都回坤宁宫用膳。

朱佑樘又下令御膳房变着法做美食往坤宁宫送,直接导致张玥之前因离别而消廋的身形很快恢复了,而且身形比之前又圆润了一些。

这日,朱佑樘下了早朝,没有照例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而是直接去了坤宁宫。

进寝殿时,张玥正与小通在玩华容道,这套木质的华容道是前几日张玥托李东阳带进宫来的,经过特殊设计的,市面肯本买不到,也不知道李东阳是怎么弄到的。

张玥刚布了一个局,小通挠着头,琢磨半天也没研究走出来。张玥正得意间,朱佑樘走了进来,笑着问道,“你们俩兴致很高啊!”

小通赶紧跪在地上给皇上请安,张玥也站起来,做样子般给朱佑樘见了个礼。

朱佑樘上前扶住了张玥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这个礼行的可是越来越任性了。”

张玥喃喃自语道,“你来要行礼,走又要行礼,赐东西要行礼,一天要行无数回礼,累挺”

朱佑樘微一愣,随即笑道,“你这是怪朕来的太勤了吗?”

张玥看了看天花板,“我可不没这么说。”

朱佑樘伸手在她眉间点了点,宠溺地说道,“好了,以后在坤宁宫,就免去这些礼节啦。”

张玥眼睛一亮,“真的!谢谢皇上!”

朱佑樘但笑不语。

张玥问道,“皇上,今天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呢?”

“朕今日要带你拜见两位太后。王太后你见过,吴太后从冷宫接出来以后,你还没正式拜见。王太后德行高尚,素来就得先帝敬重,吴太后当年于朕有过一段养育之恩,朕要立后,理应通禀二位太后才是。”

“好,可是皇上能不能等一等,小通还没有破我这局华容道。小通要不你认输得了!只是三天不能见牟斌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张玥轻轻拽了拽朱佑樘的袖子。

小通在旁边脸色一红,又急又无辜地说道,“皇上,奴婢的才智哪比得上娘娘,实在是猜不出布局之法。”

张玥得意极了,朱佑樘扫了一眼华容道的布局,伸出右手,轻轻扳动了几下。

张玥的脸色一变,立刻瞠目结舌,“我的‘将拥曹营’被、被你解开了。”

小通高兴地说道,“奴婢谢谢皇上解围。娘娘,已经解开啦,奴婢的赌约没有输啊。”

朱佑樘看着还在懵着的张玥,“想什么,快去梳洗打扮一下吧。”

小通和坤宁宫的宫女赶紧帮助张玥梳洗打扮,换上一身杏黄色的宫装。

朱佑樘目不转睛地望着精致妆容的张玥,半晌说道,“玥儿穿杏黄色很好看,朕记得,在雾灵山时,你“男”扮女装抓采花贼时,就是一身杏黄色的衣裳。”

张玥的脸色微红,躲闪着朱佑樘灼热的目光,轻咳一声,“那个,皇上,咱们不是要去拜见两位太后吗?”

“好!”

朱佑樘轻挽住张玥的手,

“萧敬,摆驾慈宁宫。”

————————————————

慈宁宫,正殿内,两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端坐上位,朱佑樘与张玥陪着坐在下首。

左边那位身着宝蓝色衣衫的贵妇正是王太后,她面色慈祥,正眼含笑望着张玥。

右边那位身着玄色衣衫的是吴太后,她面色严肃,目光试探犹疑的打量着张玥。

张玥被吴太后的目光看的很不舒服,微微地低下了头。

王太后一脸慈祥,开口说道,“皇上,你刚才说想立玥儿为皇后?”

身旁的朱佑樘赶紧说道,“是的,母后,朕想立玥儿为朕的皇后,特来禀明两位母后。”

王太后点了点头,“玥儿这孩子,哀家也是喜欢的,当时为你选太子妃时,哀家一眼就看中了她,非常赞成选她当太子妃,她也没有让哀家失望,你们成婚后,她一直贤良淑德,之前东宫被她治理的井井有条。哀家对她很是满意。如今,哀家也认为她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张玥合计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贤良淑德这句话是在夸奖她的。心里憋着笑,面上却是一幅恭顺谦虚的表情。

朱佑樘点了点头,转向吴太后,“母后,您的意思呢?”

吴太后眼睛微眯,声音有些冰冷,“哀家在南宫独处了十多年,许多人和事情都不太了解。皇上,你长大了,什么事都已经习惯自己做主。母后也没有能力再指点你什么了。你既然觉得谁好,那个人就必然是好了。”

张玥一听,这是什么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朱佑樘笑着答道,“母后,儿臣永远都是您的儿子,以后依仗您的地方还很多,怎敢托大。”

说着朱佑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王太后。

王太后在旁边也轻声笑道,“姐姐与玥儿相识日短,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妹妹觉得她那贤淑的性子,倒有几分姐姐的影子,以后你们相处时间长了,姐姐必定会非常喜欢玥儿的。”

吴太后的鼻子轻哼了一声,未知有否。

王太后见吴太后未再发表意见,笑着说道,“皇上,我和姐姐都支持你的决定,皇后之位不宜空悬太久,赶紧让礼部择吉日筹备封后大典吧!”

“是,儿臣谨遵二位母后的懿旨。”

张玥觉得一股若有似无的冰冷的眼神一直在盯着自己。直到与朱佑樘退出慈宁宫,这种感觉才消失。

那个眼神是从吴太后的方向传来的。自己刚才哪里得罪了吴太后吗?她使劲的回忆着。

“玥儿,你在想什么?”

“皇上,我觉得吴太后好像不太喜欢我。”

“母后的脾气是这样的,性子凉薄、为人直率,所以当年才会失了宠,被先帝打入冷宫。冷宫中,她对朕有过一段养育之恩。所以朕很尊敬她。玥儿,你不要多想。”

“哦!”张玥答应着,没有再深思下去。

日头已经西下,撒下一抹柔和的金光映在紫禁城的各个角落。

第九十七章 桂花乌龙茶

几日后,朱佑樘正式下旨册封张玥为皇后,并宣布在一个月后举行封后大典。

于是张玥的坤宁宫又忙碌和热闹起来了,进宫拜见和贺喜的人越来越多,像张玥的母亲金氏、李东阳的夫人这样亲近之人也就罢了,许多王侯贵妇也纷纷进宫贺喜。

而另一边操办封后大典的礼部和司礼监不断地有官员拜见张玥,请示各种事宜。

张玥实在是不厌其烦,好多人便让小通能挡就挡了。

这日,张玥正在房中悠闲饮茶,研究新的华容道设局,打算晚上难一难朱佑樘。

自那日朱佑樘轻松解开她的布局之后,张玥就迷上了设局让朱佑樘解局,可是无论什么局,朱佑樘三下二下就能解开。张玥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摆下一个难局难住朱佑樘。

小通从外面进来通报,

“娘娘,礼部派来了官员前来拜见您!”

“小通,我不是说那些人,你都替我挡了吗?他们要请示什么事,你就让他们自己定了就得了。”

“娘娘,这回不一样,是东阳少爷来了。”

张玥惊喜的抬起了头,“是师兄来了,快、快请他进来。”

一会功夫,李东阳身穿绯色朝服,头戴乌纱帽,俊朗的脸上带着笑容缓步迈入房中,他撩起衣衫,就要向张玥行跪礼。

张玥吓得赶紧上前扶住李东阳,口里急急说道,“师兄,这又不是外面,你可别行这些虚礼寒碜我了。”

李东阳笑道,“礼节不可废,小五,你马上就是我大明的皇后了,以后做臣子的行礼向你是非常正常的,你要习惯啊!”

张玥摆了摆手,“现在还不是呢,以后再说以后吧。师兄快坐下。我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说完拉着李东阳坐了下来。

李东阳微笑着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华容道,“玥儿,在玩华容道。”

“是啊!师兄,我还要谢谢你让人送进宫来的这套玉制华容道,那玉质全是上乘,摸起来清凉透心,而且里面的设计比普通华容道要不知复杂多少倍。花了你不少银子吧,呵呵!也就是你还记得我从小到大就喜欢玩这个。”

李东阳笑容一滞,“玥儿,这是元默差人送到我府上,让我带给你的,这套华容道设计如此精致,想必他是费尽心思收集来的。”

张玥愣了愣,“元默……他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哦,可是他一直没有回京城?”

“玥儿,他总要有一个消化的过程,这些年来,你在他心中有多重要,恐怕是你想不到的。”

“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是当他是好兄弟。”

“唉!缘分二字谁又能说清楚。不聊这个了。”

“师兄,你今日进宫看我,也是因为封后大典吗?”

“是的,我被皇上任命为封后大典的主司仪官,这个位置本应该是周洪谟周大人担任的,只是周大人向皇上推荐了我。此事我心中也是十分愿意的。因为我想能做你婚礼的司仪官,也是对你出嫁的一种祝福吧,所以我没有推辞。”

张玥的眸光透出一种感动,“师兄,从小到大,我给你惹了好多麻烦,你从来都不计较,无怨无悔地帮助我、照顾我。”

“小五,别说这些,你在师兄的心中,跟亲妹妹是一样了。皇上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李东阳似乎又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些说道,“小五,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只要记得师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其它的不要多想。”

张玥使劲地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嗯,师兄,我送你!”

张玥赶紧站了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师兄,等一下。”

说完跑到柜子旁边,翻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李东阳,

“师兄,这是我今年精心晒制的桂花乌龙茶,全在这里了。我想托你捎给元默,那厮就好我这口,那些年让我给他的口味惯坏了,我怕他长时间喝不着这茶肯定闹心。”

李东阳默默地看了一眼张玥和她手中的锦盒,点了点头,接过锦盒,转身刚走几步,突然停下转过身来,含笑看着张玥,

“小五,明日是京城四大书院联合举办的五年一届的书法鉴赏大会,全国的书法名家都会云集。哦,我也被请去做了评委之一。”

“师兄,啥意思?!”

“没什么。”李东阳眼含笑意地看了张玥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张玥看着李东阳的背影,愣了半响,终于明白,师兄是怕自己闷坏了,这种盛况,想必是让自己去看热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

朱佑樘晚膳回坤宁宫后,发现张玥今日像是有话要跟他说似得,几次欲言又止。

晚膳后饮茶时,他发现不是以往的桂花乌龙茶,而是宫内的贡茶,心生奇怪,

“玥儿,今日怎么烹煮的宫内贡茶。”

“哦,皇上,那个,今日东阳师兄进宫,我把所有的桂花乌龙茶都让他带给元默了。”

“哦。”朱佑樘的眸光有些幽深。

“你不知道,那厮在书院那些年,被我把口味惯坏了,除了我秘制的桂花乌龙,他是不喝别的茶的。如今他不在京中。我便让师兄把剩下的所有茶全捎给他了。”

朱佑樘未言语,低头默默地喝着茶。

张玥试探着问道,“皇上,你等一等,我过些日子寻些上好的金桂花干,再给你配置新茶……那个,你生气啦!”她轻轻摇着朱佑樘的胳膊。

朱佑樘抬起明眸,伸手将张玥拽入怀中,俯身望着她的眉眼,轻启朱唇,

“茶都给了他又怎么样!心在朕这里就够了。”

张玥仰视着朱佑樘的俊颜,脸色红润,心中一阵慌乱,赶忙低下头,

“心?!什么心?不知道你说什么?”说着挣扎着从朱佑樘的怀中出来。

朱佑樘望着害羞的张玥,唇角上扬,心中涌上一阵愉悦的感觉。

张玥想起书法鉴赏大会的事情,想着可以跟朱佑樘一起去,便开口道,“皇上,你这几日忙不忙?”

朱佑樘微微点了点头,“这几日事务甚是繁多,新组建的内阁虽然换了一半血,但是仍然不是朕心中的理想的构成。各地府县也是天灾人祸不断。唉!”

看着朱佑樘眉头深锁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张玥又咽了下去,嘴上赶紧安慰了皇上几句。心中暗想,还是不要打扰皇上了。

第九十八章 书法鉴赏大会

京城四大书院之首——景安书院方圆五里内,街道两侧挂满了形式各异的书法作品,一直延伸到景安书院宽敞的的前院。

书院两侧的茶馆、酒楼都备了桌椅和文房四宝,供各地前来参加书法鉴赏大赛的文人,现场书写作品。

参赛的文人多,看热闹的百姓和趁机来叫卖的小贩更多。导致书院一带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人群中,夹杂着一位翩翩少年郎,身穿浅紫色衣衫,红而润泽的唇微微轻抿,眉目流转之处有秋波;额前几缕飘落的碎发,只衬得他薄薄的脸颊如阳春白雪。

只见他在各式墨宝前,时而顿足观看,时而漫步前移,脸上不时流露出一股悠然自得的神情。

这个少年郎就是马上要被封为皇后的张玥。昨日她从李东阳那里听说四大书院举办书法鉴赏大会,她兴奋的一宿没有睡好,本想约朱佑樘一起来,奈何皇上实在是政务繁忙,便没有开口相邀。

今日一大早便换了便装,为了不引起注意,连小通都没带,就偷偷地从宫内溜了出来。

张玥看着满目琳琅的书法作品,心中愉悦极了,她走着走着,看见前面五六个人围着一幅作品正在品头论足。

她一时好奇,便也挤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行书书写的苏轼作品《赤壁赋》。

张玥定睛细看,整篇作品字迹优美,结构严谨,是一幅难得作品,难怪作品前这么多人驻足观看。张玥不禁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作品旁站立着一位弱冠白衣少年,那少年见张玥摇头,走至张玥身前,拱手施礼后,很有礼貌地说道,“这位公子,打扰了,在下是这作品的作者,敢问公子,可是对小生的作品不满意?”

张玥赶紧回了一礼,“不敢不敢,公子的这幅赤壁赋温润秀劲、法度谨严,是一幅难得的书法佳作!”

那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闻公子言,您也是书法赏析的行家,小生挂出作品不敢奢求夺魁,主要是想得到高人的指点,刚刚看见公子摇头,可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公子但说无妨。”

张玥见这个少年脾气教养甚好,便笑了笑,“我刚才摇头是因为赤壁赋这篇作品的内容大气磅礴,而这副作品从结字、架构都无从挑剔,唯一就是没有雄浑的气势,反而有种晋唐书法的悠扬风致。这书法内容和意境上南辕北辙,对这副作品来说,是个遗憾,故而摇头。”

那白衣少年的眼睛豁然一亮,“公子果然是行家,我写了这副作品以来,一直总觉得差点什么?可是总是找不出来。特地进京求高人指点。今日得公子金言,真是茅塞顿开。在下姓文、名壁,字征明,长洲人氏,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在哪里高就?”

张玥笑了笑,“不必客气!我叫张小五。就是京城一个闲散书生而已。”

“张公子,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在下告辞。”

张玥拱了拱手,转身刚走出几步。

那白衣少年追了上来,

“张公子?”

“文公子,还有事吗?”

文征明脸色微红,憋了一下,说道,“文某不知可否与张公子同游书展,一路好多聆听公子的高见。”

张玥愣了愣,打量了文征明一下,心想这个书生挺单纯的,教养也不错,有人相陪也不错啊,

“当然可以啦。”

文征明眼睛亮了起来,“太好了,张公子请!”

于是二人结伴继续逛着书展,文征明不停地与张玥探讨关于书法的各种问题,张玥倒也不厌其烦的回答他。

—————————————————

紫禁城,乾清宫内,朱佑樘坐在御案后,眉头微锁,正翻阅着御案上成堆的奏折,他身旁司礼监执笔太监怀恩侧身侍立着。

朱佑樘看完手中的奏折后,抬起头,冷眼望着躬身站立在案下的几个朝中重臣,为首的是内阁首辅万安。

他片刻后开口道,

“万相,御史台的谏官弹劾你的奏折,你应该看过了吧,谏官列举了你任人唯亲、排挤忠良等十条罪状。”

万安吓得赶紧跪下,“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一直对先帝、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万安后面站着的是次辅刘吉,此时刘吉的脸色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很快消失不见。这种情绪的变化却被朱佑樘囊括眼中。

朱佑樘转而问刘吉,“刘相,你的意见呢?”

“陛下,微臣以为,万首辅这些年,劳苦功高,为朝廷贡献良多。难免会被人抓到一些细微差错,让人诟病,这也是情理之中。”

一番话坐实了万安的罪状,万安似乎不可相信似得望向身后的刘吉,“刘吉,你!!!”

刘吉并没有看他。

朱佑樘冷冷地看向二人,片刻,说道,“万相,这些年的确是劳苦功高,也该歇歇了,萧敬,传旨,内阁首辅万安,克勤克俭,有功社稷,卸掉内阁首辅官职。即日擢升为太傅。内阁次辅刘吉,德才兼备,升任内阁首辅。”

刘吉闻言大喜,跪地磕头谢恩不止,万安脸色变了变,随即跪地谢恩。

朱佑樘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不屑和鄙夷。

“万太傅先跪安吧。”

万安颤颤巍巍地跪安出去了。

刘吉用余光瞟了一眼万安的背影,心中得意极了,

“刘爱卿?”

“微臣在。”

“如今内阁的辅臣,已出现二名空缺,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这”刘吉心中快速思量,若是举荐自己的亲信,皇上会不会猜忌他。

朱佑樘没有给他思量的时间,接着说道,“朕提议两人,吏部右侍郎徐浦、礼部右侍郎刘健,卿看如何?”

刘吉一想,此二人全是皇上为太子辅政时倚重的朝臣,嘴里赶紧应声道,

“此二人政绩卓越、年富力强,可堪当此大任。陛下英明啊!”

“嗯,既然刘爱卿举荐此二人,就这么定了吧。”

刘吉暗自擦了擦汗,怎么成他举荐的了。他又应对片刻,便与其他几个朝臣退出了御书房。

第九十九章 同游

房内就剩朱佑樘与怀恩二人。

朱佑樘继续批改着桌上众多奏折,不露声色地说道,

“怀老,似乎有话要说。”

怀恩赶忙说道,“陛下,老臣不明白,这刘吉与万安、梁芳并称纸糊三阁老,竟做一些蝇营狗苟钻营之事,首辅总领百官,让他当首辅绝非社稷之福啊!”

朱佑樘停下手中的笔,转身看了一眼怀恩,笑了笑,随即说道,“怀老还是像以前一样心系社稷,让朕很欣慰。”

怀恩赶紧垂首谦辞。

朱佑樘嘴角的笑容隐去,

“朕登基日浅,内阁的阁臣,朕已撤换二个,若贸然全部撤换,新阁臣虽然有热情,但是熟悉政务流程到底还是需要时间,大规模的官员替换又会给朝中众臣带来抵触情绪,刘吉虽然为人心术不正,但是处理政务的经验老练远远强于万安之流,他这些年来经营培养了自己的一套亲信官网,这个时候,让老阁臣伏鞍上马送新阁臣一程才是正确的选择。况且内阁一共五人,如今四个是朕的亲信,刘吉虽为首辅,又能翻起什么大浪,不过是个被架空的首辅而已。”

怀恩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陛下圣明,唉!老臣老了,不识陛下的远见。”

朱佑樘摇了摇头,“朕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倚重怀老,怀老不必自谦。”

怀恩衰老的脸庞由衷的泛起了一丝笑容,“陛下从早朝至今已经劳累了一上午了,要不要歇一歇,用些点心。”

朱佑樘平静地说道,“不必了,今日还有很多的奏折没看,朕怎敢偷懒。”说着继续批阅着奏折。

怀恩看着朱佑樘的侧脸,心中欣慰极了。

正这时,萧敬从外面进来了,给朱佑樘施礼后,走到朱佑樘跟前,在他耳边私语片刻,朱佑樘的眼眸掠过一丝浓浓的笑意和浅浅的担忧之色。他站起身来,

“怀老,你不必在这里值守了,回去休息吧。萧敬,传牟斌,你二人随朕出宫一趟。”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御书房。怀恩诧异不止,叫住了也要离开的萧敬,

“师傅,你有什么吩咐?”

“小萧,我问你,皇上这么匆忙,放下诸多政务,要去哪里?”

萧敬压低了声音,“皇后娘娘出宫游玩去了,皇上不放心,当然是出宫相陪去了,师傅,你歇着,我得赶紧走了。”说着一溜烟跑出了御书房。

怀恩望着远去的皇上,又望了望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浑浊的眼珠泛起一丝幽深。

张玥和文征明二人走进了书院里面,书院前院挂着的作品都是在书坛有一定地位的各地书法名家的墨宝,所以围观的人特别多,人流比这里几乎向前迈不动道了。

突然前面有人喊了一声,“李东阳的作品挂出来了,大家快去看。”

文征明听到突然兴奋起来,竟拽着张玥的胳膊,

“张公子,前面是当世才子李东阳李大人的作品啊?咱们去看看吧。”

张玥心想,师兄的作品她从小看到大,虽然都是佳品,但是兴趣实在没有那么大,

“文公子去看吧,在下有些乏了,在这边休息一会儿。”

文征明点了点头,便转身随着人群去看李东阳的作品。

张玥看文征明走开,正想找个边角的地方,歇一会儿,突然间人群一阵拥挤,一个路过的壮汉撞到了张玥的肩膀,张玥身体失去平衡,向一侧倒去,四周全是人,这要是摔地上,必然被踩,张玥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捂住脸。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倒在一个温柔的怀抱中,脸上一股热气拂过,耳边是传来一声轻笑,一个温柔带有几分调侃的声音响起,

“你这要摔跤前先护脸的习惯倒是很实用啊!”

声音好熟悉啊,张玥放下捂住脸的手,一双略带笑意的纯净深沉的眼眸撞入她的视线中,

“皇皇”张玥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朱佑樘打断了她,“慌什么?我是纪公子。”

张玥从朱佑樘的怀中站起来,看着一身便装的朱佑樘,以及他身后的牟斌和萧敬,惊奇极了,“如墨,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朱佑樘伸手微微帮忙整理了一下张玥略有凌乱的衣衫,“有人想看书法鉴赏大会,我来陪她啊!”

张玥心中瞬间流过一股暖流,她甜甜一笑,

“我昨日其实是想叫上你的,只是看你这么忙,便不好意思开口。”

朱佑樘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张玥想起什么,“如墨,你这么出来,不会耽误国家大事吧?”

朱佑樘微微笑道,“并不会。这里很热闹,你都逛了一遍了?”

“嗯,逛了一大圈了,还认识了个朋友,这会那位朋友自己去看墨宝了。”

“累不累?要不要到旁边的茶楼用些点心?”

“好啊好啊!”

朱佑樘很自然地牵住了张玥的手,张玥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手从朱佑樘的手中抽了出来,

“那个,如墨,我现在跟你一样,是男装打扮,所以还是不要会被误会我们那个”

朱佑樘的眸光闪烁,笑了笑,没有反驳。

几人来到景安书院旁边的一座茶楼,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下后,让小二上了些茶水和点心。

张玥从早上出来,走了大半天,早饿了,此时看到点心,一点没跟朱佑樘客气,一口茶一口点心的吃了起来,还不时顺着窗户看楼下人来人往的街景。

朱佑樘在旁边默默地给她添茶,“慢点吃,这茶点要是爱吃的话,一会儿走的时候,买一些带回去。”

张玥咽下嘴里的点心,“不用不用,我就是饿了,吃饱就好了。”

“饿了,怎么不买些东西吃呢!”

“今天我是偷偷出来的,小通都没带,走的匆忙,没带钱。合计忍到晚上回去再吃呢!”

“偷偷?!”朱佑樘冷眼瞟了一眼身后的萧敬,“萧敬不给你令牌吗?”

萧敬额头的冷汗马上出来了,在旁边支支吾吾,“奴才不敢,奴才没有”

“如墨,你别怪阿敬,是我没管他要,每次要完令牌,你们知道我出宫后,都派好多侍卫偷偷跟着我,唉!做被监视的感觉很不好!”

第一百章 参赛

朱佑樘看着张玥无奈的表情,唇角上扬,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

“这个令牌你收好,以后你拿着它出入宫就自由了。”

张玥眼睛一亮,赶紧接过令牌,稳稳的揣在怀中,笑着作揖道,“谢谢如墨公子所赠令牌!”

朱佑樘伸出手指在张玥的眉间轻轻点了一下,宠溺地说,

“调皮!”

张玥摸了摸额头,羞涩的低下了头。

正这时,酒楼又上来几个人,为首一人竟是文征明,他看见窗口的张玥,立刻高兴地跑了过来,

“张公子,原来你在这里,我刚才找了你半天。这位是?”

他疑惑地望着与张玥同桌的这位气质高贵的白衣公子,

张玥忙说,“这位是纪如墨纪公子,我有些累了,纪公子陪我上茶楼略作休息。这位是文征明文公子。”

“哦!小生不才文征明,见过纪公子。纪公子是张公子的朋友?”

朱佑樘含笑不语,戏虐地目光望着张玥,张玥含糊地说道,“对对,朋友,大家都是朋友。文兄,一起坐下来喝点茶吧?”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文征明挨着张玥坐了下来,突然很激动地拉住张玥的胳膊说道,

“张兄,你刚才没有去看李东阳李大人的墨宝真是遗憾啊!李大人不亏是还初先生的高徒,才高八斗,书法造诣极其高啊!听说他的作品在上一次大会上夺得金笔魁首,可惜这次他是评委之一,作品只是拿来欣赏,不参赛。”

朱佑樘的目光撇向文征明拉住张玥胳膊的手,脸色微沉。

张玥赶紧挣开文征明抓握,

“文兄,你不要太激动!李大人的水平虽然高超,你也不错啊,假以时日,你也会有一番成就的。”

文征明的目光有些黯淡,“唉!我的天赋有限,怕是苦练一辈子也不会追上李大人的一半。”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啊,其实你的书法特长是温润秀劲,这与你的性格有关,慷慨激浪、大张大合的书法作品反而不适合你,你可以在小楷上多下功夫,小楷讲究笔划婉转,节奏缓和。与你的风格非常相符。若下功夫苦练,一定会有成就的!”

文征明的眼眸一亮,“张兄,你的话如春风拂面,让我耳目一新,我知道以后努力的方向了,谢谢张兄,认识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了。”

“文兄,你过谦了。”

刚才跟文征明一起上楼的其中一个书生唤了一声,

“征明,你的作品刚才被拿入内院,进入第二轮赏议了,李东阳大人也在,快随我们一起过去吧。”

文征明闻言兴奋地站了起来,“张兄,那我先下去了。”他刚走几步,突然回头,“张兄,你对书法领悟这么深,也写一幅作品参赛吧。”

张玥愣住了。

文征明笑了笑,转身就下楼了。

张玥有些郁闷,她不能展露书法功力啊!以前不行,现在的身份更是不行。

朱佑樘柔声说道,“玥儿,你这样看着另一个男人的背影,我可是会多想啊!”

张玥说道,“如墨,你别开玩笑了。”说着坐下来,闷闷地喝着茶。

朱佑樘看着张玥垂头丧气的样子,微微一侧头,旁边的萧敬赶紧低下头来,朱佑樘在他耳边耳语片刻,萧敬点头出去了。

片刻之后,萧敬又回来了,冲朱佑樘点了点头。

朱佑樘温柔的跟张玥说道,

“玥儿,你想不想参赛书法鉴赏大会?”

张玥懊恼地说道,“想也没有用啊!我不能参加啊!师傅有令,徒弟遵命。”

“张玥的确是不能参加,张小五也是不能参加的!不过其他人是可以的!”

张玥抬起头来,眸光闪起一道光芒,“如墨,你是说?”

朱佑樘点了点头,“萧敬已经准备好纸墨了,我们过去吧。”

张玥使劲的点头,拽着朱佑樘的胳膊,与他进了萧敬让酒楼准备的封闭雅间,雅间里的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朱佑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含笑看着张玥。

张玥大方地走到桌子后面,左手拿起笔蘸瞒了墨,微一沉吟,挥笔写下了洋洋洒洒的一篇字。

整篇作品一气呵成。写完后,张玥潇洒的把笔一抛,退到一侧,欣赏自己的作品。

朱佑樘走过一看,张玥写的是一篇唐代韩愈的《师说》,以行楷行文,骨气劲峭,法度严整,于平正中见险绝,于规矩中见飘逸。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玥儿的书法境界越来越高了。”

张玥得意的笑道,“过奖过奖,公子再夸奖,小生是要骄傲滴啦!”

朱佑樘看着她嘴角不自觉上扬,旁边的萧敬此时开口道,“主子,夫人的落款写什么名字?”

张玥也想到这个问题,“对呀对呀。”

朱佑樘微微一沉吟,“就叫甄之奇吧!”

张玥未作它想,随即在落款题下甄之奇的名字。

作品随即让萧敬卷起拿走送到书院里参评了。

张玥搓着手心,“不知道能不能晋级終轮评赏。”

朱佑樘但笑不语。

二人下了茶楼,继续在书院四周逛了逛。

到了申时,听见书院门口,有人大声宣布,

“本届书法鉴赏大会进入终轮评赏,书院院长有请各位文人雅客,进入内院观看。”

人群瞬间向书院内移动,朱佑樘细心地将张玥护在身前,生怕她被来往的行人撞到。

张玥几人也随着人流进了内院,只见内院宽阔的院子前搭了一个五米多高的台子,台子上挂了十幅墨宝。

张玥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那篇师说赫然在十幅作品之中,兴奋极了,扭头看向朱佑樘。朱佑樘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来到台上,“各位文人雅士,请静一静。”人群瞬间静了下来。

“本届书法鉴赏大会进入最終轮次评赏的十幅作品,就在这里,下面有请本届大会的评委,上届金笔魁首、礼部左侍郎李大人,当世书法大家韦环山,国子监祭酒郭大人以及京城四大书院的院长上台做最后的评赏,评出本届大会的“金笔魁首”!”

第一百零一章 金笔魁首

几个评委便纷纷走上了展台,张玥一眼就看见了排在首位的李东阳。李东阳今日未穿官服,身着一身宝蓝色儒生法衣,愕下短须,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他微眯着眼睛,扫视了一下台下。

张玥想跟李东阳打招呼,刚把手伸到胸前,就被朱佑樘一把抓住,放到了身侧。

张玥不解的望了望他,朱佑樘柔声说道,“咱们是微服而来,不要给东阳添麻烦。”

张玥想想也是,便老实的呆着一边。朱佑樘并没有松开张玥的手,反而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

几名评委在五幅作品前分别驻足观看。到了张玥的作品前,张玥明显感觉李东阳停留了好长时间,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所肯定又有所疑惑。

大概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评委们看完所有的作品。那个大会的主持人高声说道,

“请各位评委将手中的景安书院特制楠木狼豪笔投入属意作品旁边的笔筒之中。”

评委们纷纷动了起来,张玥握紧朱佑樘的手,紧张的闭上了眼睛,“如墨,我好紧张,不敢看了,等会结果出来,告诉我!”

朱佑樘的眼睛亮亮地,“好!”

人群传来一阵一阵的惊呼声,张玥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朱佑樘温柔的声音,“玥儿,投完了,你可以睁开了。”

“啊!这么快,我得了几只笔?三只?二只?一只?”

朱佑樘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唉!你还是自己看吧!”

听到朱佑樘的叹息声,张玥的心立刻凉了,不会一只也没有吧!她慢慢睁开了眼,定睛一瞧,嘴巴立刻睁的大大的,她作品旁边的笔筒竟然插满了七只毛笔,张玥猛烈地摇着朱佑樘的手臂,“如墨,我没有看错吧,全、全票!”

朱佑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有错,是全票!”

张玥随即反应过来,娇嗔道,“你刚才戏弄我。”

朱佑樘忍着笑不语。

台上主持人高声宣布,

“投票结果已经出来,夺得本届书法鉴赏大会金笔魁首的人叫甄之奇,请甄之奇上台领取金毛笔和奖银!”

台下人群一阵哗然,半天却无人上台。

朱佑樘看着张玥一脸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咱们走吧!”说着拉着她从书院走了出来。

身后高台上的主持人又多次呼唤,仍是无人应答。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身后的李东阳似乎早料到般的笑了笑,

“也许这位甄文人此时有事耽搁了,咱们既然已经评出魁首,便也不急在一时,这几日可等候这位甄文人前来领奖,不止可否?”

其他评委闻言,纷纷称是,接下来,几位评委先后对几幅作品进行了公开的点评,唯有李东阳望着书院的大门,沉思片刻,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朱佑樘和张玥回到坤宁宫时已然黄昏,张玥回来就嚷嚷饿坏了,小通赶紧把准备好的膳食拿了上来,张玥心情好的极点,导致食欲大好,连着吃了两碗饭。

朱佑樘看着好心情的张玥,心情也莫名地愉悦起来。膳后,殿内只剩二人,张玥凑到朱佑樘身边,“如墨,我得了金笔魁首!”

“嗯嗯,你今天说了好多次了!”

“可是我没有领到金毛笔和奖银!”张玥惋惜的说道。

“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当今书坛的肯定。”

“可是我更想要金毛笔和奖银!”

“”

“我想要!”

朱佑樘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你想要什么其它奖励,朕给你!”

张玥狡黠的笑了笑,“我想听你抚古琴!”

朱佑樘释然一笑,“原来你存了这个小心思,好好好!”

他唤来萧敬,让他备好古琴后,屏退了所有宫人,房中只留他和张玥。他坐在琴后,轻轻拨动一番后,问道,“想听什么?”

“就是之前在书院,你弹奏的那个曲子,我至今难忘!元默说叫什么天。”

“凤舞九天。”

“对对!”

朱佑樘微微颔首,潇洒自如的弹奏起来,张玥坐在朱佑樘的对面,双手杵腮,痴痴地望着朱佑樘。

美妙灵动的琴声从朱佑樘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一曲奏完,张玥感觉神怡心旷,她站起身来,跑到朱佑樘身侧坐下,崇拜的望着朱佑樘,

“如墨,我好想唱歌,你给我伴奏吧!就唱‘高山幽吟’吧!”

朱佑樘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似乎想起什么恐怖的经历,

“玥儿,今日你也累了,就不要唱了,早些歇息吧。”

“我不累,我一点都不累,我想唱,你来伴奏好不好,你是不是不会弹这个曲子,不要紧的,我先唱,你这么聪明,跟着我的歌声就会找到曲调的。”

张玥调了一下气息,微启朱唇,刚要发声,突然一片温润的柔软覆在她的唇上,辗转反复,张玥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渐渐的竟觉目眩神驰,身体竟似被抽去了筋骨,软绵绵依在他腕间。

许久间,朱佑樘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的唇,望着怀中瘫软的张玥,“早些休息,好吗?”

张玥的气息犹未平稳,望着朱佑樘那双要把她吸引进去般的深眸,她不自觉地“恩”了一声。

朱佑樘似乎很满意的抱起张玥,把她放到床榻之上,替她盖好被子,“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睡好不好?”

“好!”朱佑樘轻抚了一下张玥的额发,俯身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随即转身离开了。

朱佑樘走后,张玥竟真的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过了子时,她爬起来,绕过屏风,发现卧榻是空的,这么晚!皇上还没有回来休息。张玥唤来了小通,

小通揉着蓬松的睡眼,“娘娘,您醒了?”

“嗯,小通,陛下还在御书房吗?”

“听萧总管说,陛下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了,好像白日里陛下是抛下一大堆的政务出宫寻的您,这回想必是在把耽搁的国事补上吧?”

张玥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愫,内疚、感动、后悔,最后汇成了一股暖意融入心中。

“小通,寝殿内的大灯都灭了,只在桌上掌上一盏小灯即可。”

“娘娘,您不继续睡觉了?”

第一百零二章 封后大典

得知皇上深夜还在批阅奏折,张玥轻声跟小通说道,

“我在这里等陛下,你去睡吧。”

张玥找出一本《唐宋诗词》翻看起来。

丑时刚过,房门轻轻打开,一袭黄色身影闪进寝殿,朱佑樘惊奇地发现寝殿内竟然掌着一盏小灯,一个倩影正在秉烛夜读。

“你回来啦!”张玥放下手中的书,快步走到朱佑樘身前,帮他除掉玉冠和外衫,

朱佑樘微微皱起眉毛,“玥儿,怎么这么晚还不安寝?”

“我、我已经睡了一觉了,醒来时见你还没有回来,便想着……等你回来!”

朱佑樘轻抚张玥的脸颊,“下回不许这么傻了,朕若是一夜不回,你难道要等一夜吗?”

张玥轻轻环住朱佑樘的腰身,“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日的事务那么多,浪费了你那么多宝贵的时间,害的你晚上不能睡觉,而去处理耽误的国事。”

朱佑樘的唇角轻轻吻了吻张玥的嘴角,“傻丫头,陪你做你喜欢的事,是朕最大的幸福!没有任何东西比你重要!”

张玥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管,你答应我,下回若你还是这么忙,不许由着我的性子陪我了。看你这么辛苦熬夜,我、我心疼。”

朱佑樘将张玥紧紧搂在怀中,“好,答应你,答应你。现在你可以睡了吧。”

张玥低声的应了一声,朱佑樘抱起张玥,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刚转身要离开,一双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回过身,只见张玥脸有些红红的,“别、别走了。”

朱佑樘眸光幽深,愣了愣,脱去靴子,撩开被角躺在了张玥的旁边。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张玥似乎是解释般地低声说道,“那卧榻又硬又凉,你如此辛苦,还是、还是床上舒适温暖些”后面的声音低的听不到,因为张玥半张脸几乎都要藏到被子里了。

朱佑樘望着天花板,轻声道,“嗯!”

过了片刻,身边传来了张玥平稳的呼吸声。朱佑樘这才轻轻转过身,将张玥盖住脸的被角慢慢拉下,露出了娇美的睡颜,朱佑樘的黑色眸子愈发深邃,像是被午后阳光沐浴着的湖水。睡梦中的张玥唇边竟无意识地挽起一抹笑容,那红色的唇,微微张开,似是邀请人来品尝。朱佑樘痴痴地望着床上的人儿,眼眸染上了温柔宠溺的神色

窗外明月当空,岁月静好。

————————————————

几日后,朱佑樘回宫,送给张玥一个小锦盒,张玥打开一看,竟然是刻着甄之奇名字的印章,甚是精美,惊喜不已。

萧敬在旁边说道,“娘娘,这是陛下亲手为您刻的呢!”

张玥感动的望着朱佑樘,“皇上还会篆刻!刻的真好!”

朱佑樘轻笑,“喜欢吗?”

“喜欢!”

朱佑樘看了萧敬一眼,萧敬立刻闻言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轴,在书案上展开后,笑道,“恭请娘娘落印!”

张玥一看,竟是自己那日参赛的作品,她惊喜的说道,“怎么又回我这里啦?”

朱佑樘笑着看着张玥,“本来就是你的作品!朕怎能让她流落在外面。”

张玥感激的笑了笑,随即把印章蘸了印泥,边落章边笑道,“对了,皇上,我早就想问您了,您为什么给我起名叫甄之奇啊?”

朱佑樘狡黠的一笑,“猜不到?”

张玥挠了挠头,“甄之奇,甄之奇,是说我很奇怪的意思吗?甄之奇,朕之妻吓!”

张玥瞬间脸红了起来,朱佑樘会心一笑。

萧敬在旁边开口说道,“娘娘,陛下此次将您的墨宝收入宫中,外面都传言金笔魁首甄之奇的字得到当今圣上欣赏,现在京城文人墨客都在谈论甄之奇的来历?还有京城的字画店高价收购您的墨宝呢。”

张玥惊道,“真的假的!阿敬,你说的好浮夸!真是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多了个财路!”

朱佑樘边欣赏作品,边说道,“玥儿写的真好!”

张玥害羞的一笑。殿内欢声笑语气氛甚是融洽。

第二日,张玥玩心一起,以甄之奇的名义写了几幅字,让小通偷偷拿出宫去,匿名寄卖,几幅字竟然卖出了千金的高价。闹得京城一时间竟然出现许多甄之奇的冒充者写出的赝品,书画市场真假混淆。听说竟然有人为了收甄之奇的字倾尽家产,却收了赝品。女主听到后瞠目结舌,便不敢再传作品出去。许久之后,甄之奇风波才平息下来。

人们慢慢淡忘了这个从未见真人的甄之奇,只有朱佑樘偶尔会调笑一下张玥。

——————————————

终于到了张玥封后大典这日。

清晨,张玥在宫人的伺候下,身上穿着皇后的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腰间束着玉革带,身上佩戴着大带、大绶、玉佩等饰物。她的脸上装饰了极为艳丽的妆容,整个人显得尊贵无比。

封后大典在太和殿举行。吉时一到,张玥便被司礼监和礼部的礼仪官引领至太和殿前,殿上的金龙宝座上,朱佑樘身穿冕服端坐正中,冕冠十二旈珠后面光洁白皙的脸庞上,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发出耀眼的光芒,周身散发出王者尊贵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殿内两侧跪拜了文武百官。张玥缓缓走到大殿中央,俯身跪下。

站在朱佑樘身旁不远处,穿着一身朝服的李东阳欣慰地看了一眼张玥,随即打开手中的圣旨,庄严地宣读,

“鸿胪寺卿张峦长女张氏,贤淑端庄,德行温良,态美仪柔,朕居东宫时,先帝即册其为太子正妃。其品貌仪德深得圣心,实能母仪天下。兹奉皇太后慈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懿训,恭俭以率六宫,仁惠以膺多福。钦此!”

张玥口中称道,“臣妾张氏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即按照之前司礼监教授的步骤给朱佑樘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皇后免礼。”殿上传来朱佑樘悦耳又不失威严的声音。

张玥站起身来,目视殿上,朱佑樘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坚定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她。

张玥随即缓步走上阶梯,来到朱佑樘身前,拉住了朱佑樘伸出的右手,转身站在了他的身侧。二人傲然俯视着殿下群臣,群臣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声音震耳欲聋、经久不绝。

—————————————————

第一百零三章 一期一会

折腾了一天的册后大典终于结束,张玥浑身疲惫的回到坤宁宫,小通等人帮她卸去妆容和翟衣后,连常服都没换,她穿着内衫便一头栽在床上,任小通等人如何劝说都不再动弹。

晚膳时刻,朱佑樘一回来,便看见他那白日里还仪表万千、雍容华贵的皇后,此时身上仅着一件浅黄色单衣,如寻常百姓家小媳妇赌气般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眼中含笑的来到床前坐下,伸手轻抚张玥的秀发,

“朕的皇后,你在做什么?”

张玥的头微微动了动,“累”

“朕知道你今日很累,但是也要吃些东西再休息是不是?”

“不吃。”

“乖,起来,吃些东西,我们再歇息好不好?”朱佑樘嘴里哄着,双手轻轻地把张玥扶了起来。

张玥顺着朱佑樘的手,坐了起来,她轻轻揉了揉脖子,“那个凤冠真是太沉了。压得脖子酸。以后是不是总得戴啊”

朱佑樘伸出双手,在张玥的脖子、双肩处轻轻按揉起来,

“那九龙四凤冠只在祭祀、册封等重要庆典上佩戴,平日里是不戴的。所以你不要担心。”

“哦哦,那还好。”

朱佑樘的按摩手法竟然还不错,张玥觉得自己脖子肩膀的酸痛缓解了很多。

“嗯恩,这位俊俏公子的手艺不错嘛!”

朱佑樘笑而未语。

小通走了进来,“晚膳已经备好,恭请皇上、娘娘用膳。”

朱佑樘点了点头,“玥儿,先用膳吧。”说着牵着张玥的手来到膳桌前坐下。

张玥之前不愿意动弹委实是累的,此时看到满目的美食,食欲瞬间被调出。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朱佑樘如往日般不断给张玥布菜添汤,愉悦地看着张玥吃饭。

二人用完晚膳后。张玥一扫之前的疲惫,来了精神,非要听朱佑樘抚琴。

朱佑樘让人备好古琴,屏退了所有宫人后,他安然端坐于古琴后面。

张玥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朱佑樘含笑望了她一眼,随即挥手弹了一首往日未弹奏过的曲子,并配着曲调,唱吟起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曲调婉转动人,嗓音富含磁性,融合交错甚是悦耳,张玥听得如痴如醉,一曲结束后,她兴奋地望着朱佑樘,“如墨,未听你弹过此曲啊,真好听!你的嗓音也很好听!”

朱佑樘亦温柔回望,漆黑如墨的眼眸氤氲着深深地情意,脉脉的眼波饱含着浓浓地暖意,他微微笑着,很是悠闲安适的,抬手给她理一下额前几缕发丝。

“这是西汉大辞赋家司马相如所作的《凤求凰》,是司马相如弹与他妻子卓文君的求爱之曲,也是他们的定情之曲。”

“哦、哦。”不知为何,张玥的脸有些热了起来,微微低下头,“那、那再弹个别的曲子吧。”

朱佑樘并没有回应,也没有继续弹奏古琴,沉默了片刻,张玥好奇地抬起头看了过去,视线立刻撞入了一双有如火焰般的情绪在跳动的眼眸中,仿佛带着能吸走魂魄的魔力般。张玥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停止一般,有些慌乱的向后蹭了蹭身子。

“那个,不弹琴的话,我、我去练字了,你、你也可以画画”说着就要站起身来,突然间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就被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眼前所见,是一张精致放大的面孔,

“如墨?!”

“玥儿,今天我不能画画,你也不能去练字。”

“为什么?”张玥隐隐感觉有些事情要发生。

“因为我们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朱佑樘说完抱着张玥站起身来,疾步走进内室。下一刻,张玥被轻柔地放置在床上。

张玥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白嫩的小脸红粉盈然,小巧的鼻梁,微红诱人的唇瓣,颈下温如凝脂的肌肤。

朱佑樘望着床上的人儿,一双眼眸染上了雾蒙蒙的神色,终于在她的迷离呆傻的眼眸注视下,低头吻了下去。这些日子,二人亲昵的举动已经是司空平常的事情,可是今日朱佑樘的吻来的特别强烈,并不断加深,张玥渐渐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了起来。

“唔……”张玥轻吟一声,在他那孜孜不倦的引领下,她终于也主动了一次,不自觉的伸出了手,将他圈住……

—————————————————

坤宁宫,偏殿浴池内。

朱佑樘抱着张玥浸泡在温水之中,但她却累的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有气无力地说道,

“在坤宁宫住了这些时日,我都不知道寝殿还有浴池?”

“宫中有专门的浴汤殿,只是离坤宁宫有些远,朕日前让人把寝殿旁边的偏殿改成了浴汤池,并把两殿中间打通,方便我们日后一起沐浴。”

张玥想起刚才的情景,脸上瞬间红透。

朱佑樘轻笑一声,抚了抚她的头发,凑上前,轻轻吻了吻那柔软的唇瓣,在她的耳畔轻声呢喃,“我的玥儿害起羞来真是可爱!”

张玥把头深深埋入朱佑樘的怀中,害羞的不肯抬起,突然发现手腕上多了一物,凉凉地,甚是舒爽,一看竟是玄晶珠串,

“如墨,这不是我给你的玄晶珠串吗?”

朱佑樘黑亮的眸光紧紧的锁着张玥,“玥儿,我听东阳说,这是你的护身之物,能够趋吉避凶,将它戴回你的身上,保佑你平安,我才安心。”

张玥心中一动,轻抚珠串,突然发现珠串中心最大的四颗珠子,刻上了字,她抬手细看,竟是“一期一会”四个字,惊喜地说道,“如墨,这是你?”

“是我刻上的。那日在书院听你讲述“一期一会”的涵义,我内心深受震动,玥儿,你就是我朱佑樘这辈子的“一期一会”,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张玥将戴着珠串的手腕似珍宝似得抱在胸前,朱佑樘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

第一百零四章 华容道

坤宁宫内。

皇后张玥端坐在屋内,悠然自得的饮着茶。

旁边的侍女小通则憋红了脸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华容道,一筹莫展。

“哈!小通,这是我新设的局,我猜到你肯定是解不开的,但是你竟然连三步都走不下来,我是真没有猜到啊。”张玥得意的嘲笑着小通。

小通撇了撇嘴,“娘娘,您本来就比小通聪明许多,又擅长机关术,您做出来的局,我解不出来很正常嘛。”

“少贫嘴,你当年跟着我一起在书院上心算课,你的心算水平在书院弟子中至少达到中上等,就算解不开,也不至于被困如此。”

张玥突然诡异一笑,“是不是最近跟牟斌在一起时间太多,没有功夫想破局之法啊?”

小通瞬间脸上通红,急忙掩饰道,“娘娘,您也就难难小通,这局这么厉害,去难皇上啊!小通不破了,奴婢去御膳房看看桂花水晶糕烹制好没有?”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张玥望着小通的背影,心中觉得一阵好笑。算算日子,她被封为皇后已经二个多月了,日常倒是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朱佑樘除了早朝和处理朝政的时候不在,饮食起居几乎全在坤宁宫。

他白日上朝时,她便在宫内看看书、练练字、养养花、研究新的美食,待晚上朱佑樘处理完一日的公务回来,帝后二人会一起抚琴烹茶,读诗作画,谈古论今,俨如寻常夫妻日常一般。

只是在宫中束缚礼节众多,终究没有外面轻松自在。皇上虽然给了她出宫的令牌,可如今她被封为皇后,也不能总是出宫,只能偶尔出去一次解解闷而已。想到这里张玥有些许的无奈和感概。

一阵桂花的清香传入寝殿之内,打断了张玥的思绪,小通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走了进来,

“娘娘,御膳房按照您的配方和制法做出了第一炉桂花水晶糕,您快尝尝!”

桂花糕尚还热乎,张玥捻起一块放到嘴里,细腻的糕点入口即化,一股桂花的清香瞬间溢满唇舌,食物经过食道,一股清凉之感传来。

“好!好!不亏是宫中的御厨,味道相当地道!今日御膳房的糕点师每人赏银子二十两。”

张玥连连称赞,“小通,把这盘糕点放在食盒里,皇上这会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咱们趁热给他送去尝尝。”

小通笑眯眯地点头,“是!娘娘,您对皇上可真是好啊!

张玥用揶揄地目光瞟了一眼小通,“还好吧,我也是跟别人学的,听说某人深夜给值守夜班的情郎送热乎乎的肉包子”

小通的脸又红了起来,大明的皇后娘娘可真是有点八卦,“娘娘,奴婢去找食盒。”

张玥想了想,把桌上的华容道也装好揣入了怀中。

———————————————

乾清宫御书房内。

朱佑樘此时正在御案后,聚精会神的批阅奏折,身旁值守的是司礼监执笔太监怀恩和乾清宫太监总管萧敬。

在看完怀恩递过来的一个奏折后,朱佑樘的眸光微暗,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怀老,御马监左少监郭镛上折子,请朕预选淑女以充后宫?”

怀恩的眸光一闪,“皇上,老奴在整理奏折之时,已经看到。”

朱佑樘不急不慢地说道,“嗯,你怎么看?”

“老奴以为郭少监的奏请言之有理。”

朱佑樘的眼眸幽深如潭,静默片刻,“怀老,朕记得郭镛好像也是你的徒弟吧?”

怀恩脸色微变,“回皇上,郭镛的确是老奴带过的徒弟。”

“嗯!”

朱佑樘的轻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郭镛奏折让他顺手扔到了御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批阅其它奏折。

怀恩望着角落里的奏折,浑浊的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门外的值守太监走了进来,恭敬的给皇上行礼,“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朱佑樘手中的笔停住,眼眸立时灿亮起来,“快宣。”

张玥带着小通进到了书房之中,二人正要给朱佑樘见礼。

朱佑樘走出御案前扶住了张玥,“玥儿,你怎么过来了?”

张玥笑着说道,“皇上,我把书院水晶桂花糕的秘方给了御膳房的糕点师傅们,今日是制成的第一炉成品,我刚才尝了,特别可口,便趁着热乎,给您送来了。”

朱佑樘微笑着,“皇后亲自端来的糕点,朕必定要尝尝。”

小通连忙从食盒中取出了那盘水晶桂花糕,恭敬地端到帝后面前。

朱佑樘看了一眼糕点,又看了看张玥,笑着说道,“朕的手上染了墨汁,玥儿喂朕吃吧。”

“”张玥看了看御书房四周的太监和宫女,脸红了起来。

朱佑樘撇了一眼左右的人,“所有人都退下。”

屋内的人瞬间退了出去。

怀恩在离开前,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眸光闪过一丝忧色。

“玥儿,现在可以喂朕了吧。”

张玥拿起盘子,捻起一块糕点,送到朱佑樘嘴边,朱佑樘张开唇,一口一口地咬着糕点,过程中还有意无意的舔了几下张玥的手指,一股温热的感觉传来,张玥的脸色愈发红润,把手中的一盘糕点塞到朱佑樘手中,

“皇上自己享用吧!”

朱佑樘漆黑如墨的眼眸底浮现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端起糕点,优雅地吃了起来。

张玥想起一事,见屋内无外人,从怀中掏出装有华容道的盒子,打开放在御案上,得意的说道,

“皇上,这局是我新想出来的,这两日已经把小通给难哭了,你也解解看,给你一天时间吧,明天晚膳时一定给我答案。”

朱佑樘嘴里吃着糕点,眼睛在华容道上扫了一眼,微微停顿了一下,视线便离开了。

张玥以为皇上被她的难局所扰,得意的说道,“难度够高吧,哈哈,我研究好了几天,皇上若是能在明日晚膳之前解出来,我输你一千两银子,当然了,如果解不出来的话,皇上就要反过来给我二千两银子”

第一百零五章 奇怪的锦盒

“玥儿最近很缺钱吗”朱佑樘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

“还好、还好!当然了,皇上也不要勉强自己,政务如此繁忙,如果实在解不出来,向我认输,直接给我二千两银子的话,也是可以的”

朱佑樘此时恰好吃完盘中最后一块糕点,从袖中掏出手绢,擦拭干净双手后,伸出白皙修长的手从容地在华容道上拨弄了几下,便回到龙椅上坐下,顺手端起一杯茶水,慢慢地饮用。

正在滔滔不绝的说话的张玥看向华容道,顿时呆住了,眼睛睁的大大的,“曹、曹操出来了,解开了。你你你我我我”

朱佑樘的眸光闪动,好看的的两片薄唇微抿,提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张玥感觉自己失败极了,研究好几天设下的局,倒是想过他能解开,但怎么也得难他个小半天,谁知道人家吃个糕点的功夫,就解开了。这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想到这里,她无精打采的垂着眉目。

“玥儿?”

“啊?!”

“朕刚才好像听说赢了有二千两字?”

“啊?!那个皇上政务繁忙,玥儿不打扰您处理国家大事”

朱佑樘嘴角温柔的笑容加深了些许,而眼中的宠溺味道也更深了,

“嗯嗯,玥儿说的也有道理,银子就不要了,那玥儿为朕做一件事吧。”

“事?做什么事?”

“今日在御书房陪着朕批阅奏折吧。”

“啊?”张玥惊呆了。

朱佑樘撇了一眼张玥,“其实赢二千两银子也是不错的”

“皇上,为国事繁忙,玥儿理应在这里陪着您。”

朱佑樘轻笑一声,便坐了下来,拿起笔来继续批阅奏折。

张玥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望了会天花板,又傻呆呆的望向朱佑樘。

朱佑樘今日穿着暗紫色的皇帝常服,袍子一尘不染,头发高高束起,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张玥看的一时竟移不开视线。

朱佑樘的唇角突然微微勾起,形成一个诱惑的弧度,让张玥呼吸一紧,朱佑樘并未抬头,手中的毛笔仍然流畅着批写着,

“玥儿,你如此深情地看着朕,是在考验朕的自制力吗?”

张玥赶紧移开视线,“呃皇上,您这里有书什么的吗?”

“右侧靠墙的大书柜里都是各类藏书,你可以随意翻阅。”

张玥应了一声,走到皇上所指的书柜前,确切点说是一面书墙前。

御书房的书柜果然不同凡响,比寻常的书柜要大好几倍,上下共有好几层,每层都摆满了各类书籍,大多都是经史子类书籍。

张玥先后在下面和中间几层拿出几本书,翻了翻,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扫视一圈书柜的高层,突然一本名字叫《四海图志》的书引起她的兴趣,她伸了伸手,发现太高够不到,转头欲唤朱佑樘,却发现朱佑樘正在聚精会神的批阅奏折,不忍心打扰他。

张玥便走到旁边,搬了一个凳子过来,踩了上去,那个书放的真地够高,张玥踩着凳子,还得踮着脚,才碰到那本书。

她向前猛然一探,抓住了那本书,正要勾手抽书,突然脚下重心不稳,她连人带书,身体开始失衡,慌忙中,另一只手本能的抓向手边的支撑点,一个精致的锦盒被她一抓率先掉了一下来,手上抓空,张玥的身体向一方倒去。

她吓得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她倒在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中。

“玥儿,你没事吧?”

张玥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朱佑樘颇为紧张的神情。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摇了摇头,“没事没事,皇上,你、你怎么过来的?不是在专心批阅奏折吗?”

朱佑樘轻叹了口气,“你在这里,朕又怎能做到专心二字呢?”

张玥脸一红,从朱佑樘的怀中挣扎着站了起来,随即看到脚下,刚才被自己带下来的锦盒,

“皇上,这个锦盒,刚才被我不小心摔下来了,里面的东西会不会摔坏?”

朱佑樘方才把目光投射到地上的锦盒上,他弯腰捡起了锦盒,

“这个锦盒朕之前未曾注意到,看样子,应该是先帝在位时的物件。”

“哦,那赶紧打开看看,别摔坏了东西。”

朱佑樘随即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本红色封皮包装极为精致的书。朱佑樘拿起书,顺手翻了起来,神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目光充满了诧异和难以置信,看到最后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眸光透出一丝丝寒光。

张玥觉得好奇极了,凑过去也要看书的内容,朱佑樘极快地的合上了书本。

张玥问道,“皇上,书里是什么内容啊?”

朱佑樘的眼眸闪过一丝尴尬和无奈,“是朝臣以前给先帝上的奏折。无趣极了。”

张玥还想继续追问,朱佑樘柔声说道,“玥儿,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先坤宁宫吧。晚膳时,我便回去了。”

张玥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朱佑樘温柔地望着张玥的背影直至不见,方才再次望向手中的书本,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凌厉的光芒。他高声喊道,

“怀恩!”

片刻间,怀恩疾步走进了御书房跪在朱佑樘身前。

朱佑樘把手中的书本扔到怀恩的身前,厉声说道,

“怀老,这是万安进献给先帝的东西。马上召万安去文华殿,你拿着这本书,替朕当面问一问他,这是臣子该做的事情吗?”

怀恩捡起地上的书,简单翻了一下,脸色大变,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老奴遵旨,即刻查办此人。”

朱佑樘的眼眸愈发幽黑,深井般看不到底。“不是查办,是质问。”

怀恩微微一顿,随即躬身说道,

“老奴明白,即刻质问此人。”随即退出了御书房。

朱佑樘望着怀恩的背影,目光高深莫测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要纳妃了吗?

坤宁宫内。

张玥在屋内卧榻上看书,小通从外面端着茶点进来,把茶点放到了张玥跟前。

张玥懒洋洋地捻起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边吃边说,“真是无聊啊!”

小通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娘娘,小通今日去御茶监取茶叶,从值班的太监处听到两件前朝的逸闻。”

张玥眼睛一亮,来了兴致,皇上虽然一天中的闲暇时间几乎全在坤宁宫陪着张玥,但是很少提起前朝政事,所以张玥对前朝的事知之甚少。

“小通,快说来听听。”

“遵命,第一件事就是听说是前首辅、太傅万安之前给先帝进献了一本特别的书,皇上知道后非常生气,命怀恩大人在文华殿当着众多大臣的面前质问万安,质问他这是臣子写的东西吗?”

张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什么书?皇上这么生气。”

小通的脸色微红,有些害羞的说道,“听说是……是春宫图,里面还有有详细的注解和心得,而且全是万安亲手所写。”

“噗——”张玥口中的茶全喷了出来,连着咳了好几下,“咳!啥?!春宫图?这万安老贼也真是奇葩!”

“可不是,听说当时文华殿里,朝中重要的阁臣和各部的堂官大人、还有不少当值的侍卫、太监全在。万安当时脸都绿了,跪在地上跟滩烂泥似得。”

“皇上是命怀恩将他查办治罪了吗?”

“并没有,皇上只是让怀大人质问他而已,不过第二日万安就上了奏折辞官,随即逃回了河北老家,听说走的时候灰头土脸的,狼狈极了。哈哈!”

张玥心中一快,她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御书房发现的锦盒之中的书,难道那就是万安送给先帝的春宫图,难怪皇上当时的脸色那么精彩,又不让她看书的内容。

不管怎么说,恶人被除,她心中还是万分高兴的,笑着说道,

“哈哈!这个老贼,他侄子万超为非作歹,他儿子万洪又抓住我要挟皇上,差点没害死我们,皇上登基后,没有惩治他们,我还纳闷的,这回恶人得除,真是大快人心。小通,晚上让御膳房多添几个菜庆祝一下,对了,再备些酒来。”

“好嘞!”

“对了,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小通的脸色颇有些踌躇,犹豫了一下说道,“哦,听说这些日子,朝臣们又有人劝皇上纳妃。”说着试探地看了看张玥的脸色。

张玥的心中一动,脸上并未表现,“然后呢?皇上怎么答复的?”

“听说皇上并未表态,倒是翰林院有位岁数不小的谢学士上言说皇上素来以孝治天下,登基时已经定下为宪宗皇帝守孝三年之制,现在选淑女以备嫔妃之选非常不妥当。听说这位谢学士品级虽然不高,资历之老、学识之高是出了名的,他说的话皇上认为很有道理,便采纳了这位老学士的建议。纳妃的事就搁置下来了。”

张玥神情有一丝的惆怅,“是因为守孝吗?”

小通笑眯眯地说,“所以娘娘,选妃的事情三年内都不会发生了呀!”

张玥看着高兴地小通,苦笑了一下,随即未在开口,停留在手上的书久久不能回神。

傍晚时刻,朱佑樘手中拿着几本书,神色愉悦地回到坤宁宫,发现张玥正在膳桌前发呆,他笑着走到她的跟前,“玥儿,在想什么?”

张玥回过神来,忙站起身来想施礼,“皇上,你回来了?”

朱佑樘牵过张玥的手,与她一起坐下,“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在坤宁宫,没有外人在,这些虚礼都免了吗?你看寻常百姓夫妻之间,哪有天天行礼的。”

张玥喃喃自语道,“寻常百姓夫妻只有彼此。”

朱佑樘没有听清她说什么,“玥儿,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朱佑樘顺手把手中的几本书递给了她,张玥接了过来,“这些是什么书?”只见最上面的一本正是她那日在御书房想要看的《四海图志》。

朱佑樘柔声说道,“那日见你在书房冒了摔跤的危险也要拿这本书,必然是很喜欢,我便将书仔细翻了翻,才发现原来这书共有四册,剩下的都在藏书殿,今日便一并取来凑齐了拿给你。”

张玥的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谢谢皇上!”

“傻玥儿,这点小事跟朕还如此客气。用膳吧。”

朱佑樘扫了一眼晚膳,“今日的晚膳很丰盛啊,还有酒,怎么有什么喜事吗?”

旁边的小通笑道,“皇上,是因为”

“没什么原因。”张玥打断了小通的话,顺手把手中的书交给了小通收起来。

“突然想多吃一些,喝点酒而已。”

随即闷闷地低头吃饭,不时往酒盅中倒酒,也不问朱佑樘,自顾自地饮起来。

朱佑樘漆黑的眼眸泛起一层关切和担心之色,柔声问道,“玥儿,哪里不舒服吗?”

张玥低声说道,“没有。”说完仍是自顾自的吃着饭。

一顿饭下来,张玥竟喝了半壶酒,感觉脑袋发胀,心中烦闷,酒劲上来,发了不少汗,便独自一人去了浴汤池。

张玥全身泡在浴池里,温热的水流刺激着全身的皮肤,发涨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她的思绪随着袅袅的水汽莹莹绕绕。

皇上的确答应了她是他唯一的妻,可是除了妻,还有妾。妃嫔就是皇上的妾,今天听到皇上不纳妃只是因为守孝的原因,也就是说,三年以后还是有可能纳妃的,到时候她就要跟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了,想到这里,一种难以言语的难受在张玥心中蔓延至全身。

张玥正胡思乱想时,一阵水流涌动,水花溅起,下一刻,她在水中便被卷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她蓦然抬眸,映入视线的一双深邃的眼眸似染了窗外明月的亮灿,静静与她对视片刻,才轻轻在唇边挽起笑容,“玥儿,今夜怎么了?不开心吗?”

张玥扭过头去,避开朱佑樘目光,“听说,前朝有人建议皇上纳妃。”

第一百零七章 只要你

朱佑樘清润漆黑的眼眸泛起一层了然,随即眸光竟跃动几分喜悦,似乎带有几分确定般的试探问道,“玥儿,是因为这个事情不开心?朕没有答应他们”

张玥闷闷地打断他说,“我知道,有个老学士说你应该守孝,所以你没有纳妃。”说着低下头不再言语。

二人静默片刻,一双有力又修长的手轻轻地捏住了张玥的下颚,温柔地把她的脸抬起。

张玥望了过去,朱佑樘的头发完全被打湿,长而翘的睫毛上凝着晶莹细小的水珠,衬得他的眼眸越发清润动人,此时竟充满了笑意,“玥儿,谢学士的谏言是朕安排的。”

“什么?”张玥一惊!

“你新立为后,朕若是在朝堂上直接回绝了纳妃的奏请,朝臣必定认为新皇后善嫉,阻止天子纳妃。这样会增加朝臣对你的反感,谢迁是翰林院的老学士,虽然品级不高,在文臣中资历却老,对古往今来的礼制研究甚深,由他说出来,既合情合理,又不会让朝臣对你有所构陷。”

张玥惊喜的睁大了双眼,“所以所以”

“所以朕不纳妃,是因为你,除了你,朕的心中无法再容纳其她人。朕只要你一人!”

张玥心中一阵羞愧,自责自己误会了朱佑樘的一片好意,急忙道歉,“皇上,我”

“叫我如墨!”

“如墨,我唔……”所有的话都被温热的唇堵入了腹中,张玥不由自主的回应起了这一个温柔的吻。

朱佑樘将水中的人儿捞起,阔步回了寝殿,将她温柔地放置在床上,吻了上去……

翌日,张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杆,身旁的朱佑樘早已不在,她只觉得浑身酸痛,乏力极了,想起昨夜的事情,张玥的脸上一热。

“娘娘,您醒了?”小通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小通,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辰时了。”

“啊,这个时辰了!”张玥以往在书院养成了早起习惯,卯时便起床,从未如此晚的起床,心中有些尴尬,赶忙起身洗漱。

小通唤来如水、知秋伺候着张玥洗漱后,立刻端上来一桌丰富多样还冒着热气的早膳。

张玥一愣,小通笑道,“娘娘,早上,皇上走之前嘱咐奴婢不要叫醒您,让您多睡会儿,还让我们把早膳随时热着,您起了能够立刻食用。还有,我听萧总管说,昨儿皇上给您拿来的书,是他在国事繁忙之余,亲自在藏书阁找了好几天才找全的。皇上对您真好!”

张玥心中一热,脸庞透出淡淡一抹红晕,“嗯。”

她见小通眼带揶揄地望着自己,竟没有还口,只是低下头,一口连着一口地喝着热粥,掩饰着害羞的神情。

临近响午,乾清宫来了人禀告张玥,皇上今日要宴请西域各国的使臣,让张玥午间和晚上都不必等她一起用膳。

由于今日起的甚晚,早饭吃的也晚,张玥此时肚内仍感到饱腹,见天气晴朗,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索性跟小通说道,“小通,午膳我不在宫中吃了,给我准备一套男装便服,我要出宫转一转。”

小通惊道,“现在?娘娘,您要去哪啊?小通陪你去。”

张玥促狭一笑,“一起去?我怎么记今日是牟斌入宫值班,有人不得去送点什么吃的啊,用的啊?!”

小通脸上一红,“他值班管我何事?我就要陪着娘娘出宫。”

“呵呵,你们几日才见一面,我岂能做这等坏人!”

小通急急地还想说什么,张玥止住了她,“好啦,我晚膳前肯定回来,我晚膳要吃红焖羊腿肉和冰糖银耳桂花羹,这两个菜只有你做的才最得我心意,你若跟我去,谁来做菜呢。”

小通只好作罢。

张玥换了便衣,拿着皇上给她的令牌,便悄悄出了宫。

京城大街上,人来人往,异常喧闹,车如流水马如龙,小贩的叫卖声,与表演杂技的观众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街上一位身着米白色外衫,头发高高束起的俊美公子正兴冲冲地在街上闲逛着。

此人正是出宫游玩的张玥。她已在街上逛了一个多时辰,买了不少小玩意。

此时她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抬头正好看见云鼎天就在前面不远处,便抬脚疾步迈进了云鼎天。

云鼎天的总掌柜范远,刚好亲自送几名衣着华丽的贵客出门,迎面看见女扮男装的张玥走了进来,忙满脸笑容的迎了过来,

“张公子,您过来了?今日想吃些什么?小的马上吩咐厨房给您准备?”

张玥摆了摆手,“范掌柜,今日不吃饭,我在外面闲逛,走的口渴了,给我上壶解渴的茶水即可。”

范远忙说,“是,马上准备,公子请上二楼。”

张玥被范远领着到了二楼,选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了下来,范远让下人给张玥沏了一壶特等的雨前龙井,又准备了几样精致的茶点,见张玥这里无别的吩咐,便下去忙别的去了。

张玥一边品着茶,一边吃着茶点,眼睛观赏着窗外的街景,心情悠闲极了。

不一会儿,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被店小二领着来到了二楼。

众人在离张玥不远的一个雅座坐下。他们的言语张玥都能清楚地听到。倒不是张玥故意偷听,实在是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很大,

其中坐在主位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似乎颇受其他人的尊敬,大家都围着他说着奉承话,

“王公子今日在论道大会上的言论,我们都深深受教,王公子对道法的领悟让我等都佩服不已啊。”

另一个人马上接道,“冯兄言之有理,王公子作为我们论道坛的掌坛大士,是我等众多求道之友仰慕和崇拜的榜样啊,而且王公子不但道法渊博,他在炼丹方面的功力也是炉火纯青的!”

“哦!那可得请王大士与我等求道友讲一讲炼丹的秘诀啊?”

那黑衣男子得意的扬起头,笑了笑,“各位过奖了,既然各位求道友有此意愿,王某就献丑了,这炼丹分为炼制外丹与内丹。外丹术指道家通过各种秘法烧炼丹药,用来服食,或直接服食某些芝草,以点化自身阴质,使之化为阳气。另外,道家外丹也可指虚空中清灵之气。”

第一百零八章 被打的小叔子

那黑衣男子饮了口茶,继续说道,“至于内丹术嘛,乃是道家及道教人士对气功之称,以修练成仙而达至长生不老为最终目的。这内丹术早已失传多年,咱们就不说了,今日我着重讲讲外丹术”

张玥心想这应该是一群求道人自发组织的聚会,刚要想收回心神,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王大士的话,“其实内丹术没有完全失传,世上一些典籍中仍然能够查询到只字片语。”

张玥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抬头望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看着眼熟,再仔细一瞧,此人竟是朱佑樘的四弟,兴王朱佑杬。张玥心中一惊,好奇心也起来了。

那黑衣男子滔滔不绝的说教被打断似乎有些不高兴,脸上有些不耐烦的说,“这位小兄弟,似乎是新入道坛的。那在下就请指教一二。”

很明显黑衣男子只是表面客气客气。

朱佑杬竟然也真的侃侃而谈起来,“内丹术以人体为丹炉,故称,以别于之用鼎为炉。内丹术起於战国之前,盛於唐宋。传统上,气功之主要修练及研究者皆为道门人士以及深受道门医学影响的医师。固华夏传统气功,均属内丹功。外丹术以炼金术或道家法术如符箓、雷法等为主,实为下乘炼丹术,而内丹术将人体拟作炉鼎,用以习炼精气神,达到长生不老之境界,方为上乘炼丹术”

张玥在旁边饶有兴致的听着朱佑杬的话,心想,这个楞头小子,当皇子当惯了,他这番言论怕是要有麻烦了。

果然那黑衣男子听了朱佑杬的话,脸色大变,厉声打断了他,“哪里来的无知小儿,竟然辱骂我的炼丹之术是下乘之术。简直胆大妄为!”

其他人也纷纷指责朱佑杬胡言乱语。

朱佑杬与他们争辩几句后,脸色憋得通红,猛地站起身来,“你们这个道友会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于道法一丝不通。我简直无法与你们继续再论道了,我要退会。”说完转身要走。

那黑衣男子也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喝道,“站住,你如此侮辱我们论道坛,岂能让你如此离去!”说着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好几个人围住了朱佑杬。

朱佑杬脸色刷白,声音有些颤抖,“你们要做什么?”

“干什么?给你点教训尝尝!”

“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敢——啊!啊!”那几人未等他说完,便上前将他围住一阵殴打。

张玥眉头一皱,朱佑杬是自己小叔,之前被继晓调戏时,又帮过自己,怎能看他被人如此痛殴。

她站起身来,断喝一声,“住手!”随即飞奔到跟前,左一拳,右一脚的扒拉开几个人。

只见地上躺着的朱佑杬脸上已经青了好几块,身上原本洁净的衣服多处染上污垢,头发也散乱了。

朱佑杬忍痛抬起头看清帮自己的人,脸色突变,脱口而出,“皇”

张玥极快地打断了他,“什么黄?我是你张大哥,你不认识了?”

“张大哥?!”

一旁的黑衣男子上下打量了张玥几下,“你是何人,我们坛里的事,与你何干?赶紧滚开!”

张玥本来看见朱佑杬被打的熊样就有些气恼,此时黑衣男子如此嚣张,火气更是上来了,

“我是谁?我是他大哥?他是我小弟,你打了我的人,你说与我相干不?”

黑衣男子见张玥只一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好!那今日连着你,一起收拾。给我上!”

张玥心中盘算,眼前都是乌合之众,自己的那点功夫应付应该没问题,随即握紧拳头,正要还手。

“几位客官在我云鼎天闹事吗?!”

一声颇有气势的声音传来,张玥一侧头,竟是范远带着七八个壮汉过来了,范远走到跟前,恭敬跟张玥说道,

“张爷,今日有人扰了您的兴致,需要小人将他们处理了吗?”

张玥一看范远和他后面那些壮汉,心想定是元默走时特别关照过范远照看她。

张玥合计让这些人收拾也好,省的自己费力,“那就麻烦范掌柜了,我兄弟身上有多少伤,请务必从这些人身上讨回来。”

“您放心。”范远转身摆了摆手,身后那些壮汉一拥上前将那些人连推带拽的从二楼赶了下去,随即听到楼下一阵阵哀叫声,又过一会儿,楼下恢复了安静。

范远上了楼来,走到张玥跟前,垂手而立,“张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处理了。”

张玥点了点头,“有劳范掌柜了。”

“小人不敢,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玥瞟了一眼正低头捂着脸,狼狈地坐在椅子上的朱佑杬,“取些消肿去淤的外伤药吧。”

范远看了一眼朱佑杬,“是!”

朱佑杬见范远离开,抬起头,嘴唇微张,低声说道,“今日谢谢嫂子了”。

张玥在朱佑杬对面坐下,轻声笑道说道,“四弟,说说吧,你这是什么情况?堂堂大明兴王爷隐姓埋名加入民间修道组织!?”

朱佑杬脸上一阵青白,颇为尴尬,“嫂子,我我,这事你能不能别说出去,尤其别让我母妃知道。”

张玥颇为狐疑的望着朱佑杬。

朱佑杬抖了抖嘴唇,眼中流露出一股无奈和痛苦之色,踌躇半天说道,“我自小就对修道之术甚为感兴趣,只是母妃寄予在我身上太多希望,认为这些乃歧途之术,不让我看修道之书。如今我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只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母妃仍是不准,让我多了解朝政,结交朝臣,我拒绝她,母妃就骂我没出息。先帝虽然封我为兴王,可是尚未出宫开府,母妃平日里看的严,只好偷偷跑了出来。不想竟误入这等下作的修道组织。”

张玥点了点头,忽而笑道,“你也是偷跑出来的?”

朱佑杬愣了一下,随即傻傻地点头,“啊,嫂子,难道你也是”

张玥笑眯眯地点头。

“哦,难怪嫂子这副打扮,我刚才几乎没有认出。”

“你的眼光的确是差了些,要不怎么会入了那个假道会。”

朱佑杬羞愧的低下了头。

“不过,你刚才那段内丹术的言论,倒是有些可取之处。”

第一百零九章 修道的兴王

朱佑杬抬起头,眼眸光亮闪动,“嫂子,你也懂道术?”

“谈不上懂,看过几本关于修道的书,四弟,加入什么修道组织并不是提升道法的途径,正所谓不是我做主而修道,而是我无为而道自为之,任道自然运化于身中才为修道。你既然对内丹术感兴趣,可以看看,宋朝张伯端写的《悟真篇》,此书所述内丹之学,传自远古黄老列庄哲学思想。极为纯正,只是此书存世甚少,可以去国子监或者翰林院藏书阁找找,你一个王爷去这两个地方找书应该不难。”

朱佑杬的眼中透出一丝意外和惊喜的神色,“嫂子果然对道法钻研至深,佑杬佩服。”

“你呀,过了年都十七了吧,还像个孩子似得,下回可不能如此莽撞了,今日我若不在,必然要吃大亏。”

朱佑杬讪讪的低下头。

此时范远把药膏拿了过来,张玥看着脸色青一块肿一块的,却一听到道法就兴致盎然的朱佑杬,突然想起家中小弟玩闹被自己数落时失落的样子,顺手拿起药膏,抹在手指上,

“来,抬头,嫂子给你上药。”

朱佑杬顿了一下,微微抬起头。

张玥轻轻地在朱佑杬脸上肿的地方按揉,朱佑杬疼的一抽动,张玥右手按住他的脸,“别动。”

朱佑杬一顿,没有再动,上完了药,张玥一看,朱佑杬的脸上红了一片,奇怪自语道,

“咦,脸怎么红成这样,难道这药膏变质失效了。”

朱佑杬别过脸,有些尴尬地整理着衣衫。

张玥拿出手绢擦拭着染了药膏的手指,“四弟,人生一世,虽然许多事情无法如意,但还是要努力顺从自己的心意,尽力去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才不枉此生”

朱佑杬瞳孔紧缩,身躯猛烈一震,双手握紧,许久方才释然般缓慢地松开

—————————————————

张玥回到坤宁宫时,天色已黑,此时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候。

她饥肠辘辘地走进寝殿,“小通,快把红焖羊肉和冰糖银耳桂花羹拿出来,我饿了。”

小通并未应声,张玥这才发现,殿内小通和一众宫女竟然跪在地上,哆嗦着不敢抬头,

她一转头,一双担忧的眼眸撞入她的视线中,朱佑樘竟站在卧榻旁,张玥惊道,“皇上?!”

朱佑樘看见张玥入殿后,一直担忧的神情瞬间放松下来,随即脸色微沉,“朕的皇后,终于知道回来了。”

张玥有些尴尬,被抓个正着,自知理亏,忙走过去陪笑道,“嘻嘻,自然是要回来的,皇上今日不是宴请西域诸国使者臣吗?”

朱佑樘撇了一眼她,沉吟道,“朕扔下使臣,过来陪你,你还不愿意了?”

张玥忙道,“不是不是,我可愿意您来了呢,皇上,别让他们跪着了,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朱佑樘心中轻叹一声,转头对小通等人说道,“你等以后若还由着娘娘如此任性不顾自己的安全一个人出宫,定不轻饶。都起来吧。”

“奴才不敢,谢谢皇上、娘娘。”一地的宫女都站了起来,

张玥赶紧说道,“那个,小通,我饿了,你们快去把红焖羊肉和冰糖银耳桂花羹拿出来吧,让皇上也尝尝。”

小通与几个宫女赶紧下去准备。

张玥见寝殿内无外人,转身上前轻摇朱佑樘的手臂撒娇道,“如墨,不要生气啦,我实在是太闷了,出去走了走而已,再说你不也给我出宫令牌允许我出宫了吗?”

见张玥拉住了自己的手臂,朱佑樘心中莫名一软,顺势将张玥搂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私语,“你呀,还好意思说。这么晚还没有回来,让朕好生担心。朕之前给你令牌是为了让你出宫方便,但咱们不是说好,出宫时让侍卫暗中陪同并保护你,你的性子急,又是个爱惹事的,若在外面遇到危险,你叫朕怎么办?”

张玥心中感动,双手环住朱佑樘的腰,俏皮的说,“我这么机灵,又会点拳脚功夫,能出什么事呢?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下回出去一定带着侍卫,”

朱佑樘无奈的看着她,“你呀,最近都不要出去了,罚你一个月不得出宫。”

张玥惊呼道,“啊,惩罚这么重!半个月行不行!”

“不行,要不朕就收回令牌。”

“那可不行,一个月就一个月吧。”

看着张玥垂头丧气的样子,朱佑樘暗自好笑,抬头见小通等人将食物准备好端了进来。

他伸出手指在张玥的眉间轻轻一点,“好啦,你不是饿了吗?快去用膳吧。”

张玥无精打采来到桌前,看见食物,来了几分精神,暂且将一个月的禁足抛之脑后,吃起菜来,朱佑樘在旁边偶尔吃上几口,主要帮张玥布菜,添汤。

张玥吃着吃着想起一事,“对了,皇上,你肯定猜不到我今日出宫遇到谁了?”

“你在京城认识的熟人屈指可数,还能有谁?”

张玥笑道,“我遇到了微服出宫的兴王,你的四弟。”

她说完发现朱佑樘的脸色并未表现惊奇,“你怎么不惊奇啊?”

朱佑樘淡淡地说道,“你堂堂大明皇后都可以微服出宫,他一个王爷出宫有什么可奇怪的!”

“那你肯定猜不到,他出宫做什么?”

“为学修道之术出宫。”

张玥一听,差点没被嘴里的菜噎住,朱佑樘赶紧端起汤碗,舀起一勺,启唇轻轻吹了吹,然后伸到张玥嘴边。

张玥正噎的难受,赶紧探头顺势喝下,“你、你怎么知道?”

朱佑樘放下汤碗,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你们在哪里遇到的?”

“哦,在云鼎天,四弟他跟一帮修道的乌合之众打了起来,确切地说是四弟被他们打,我看见了当然不能不管,我一个人打好多个,就把他救了。”

朱佑樘眼含笑意的看着她,“你一个人打好多个给他救了?!”

张玥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嗯,对啊。我还跟他聊了好一会儿,你四弟在道学方面有点天赋,看到出他也是真心对修道感兴趣,只是他母亲邵太妃不喜欢他做这些。看着他挺痛苦的,你能不能帮帮他。”

朱佑樘看着张玥,忽而一笑,“怎么想起帮他?是因为他曾经替你解过围,帮过你吗?”

“也不全是啦,看着你四弟,我突然想起我自己的弟弟,便想帮他了。”

朱佑樘沉吟片刻,“好吧。”

张玥高兴地笑道,“就知道你会答应,你最好啦!”

朱佑樘宠溺地看着张玥,伸出手指在她眉间一点,张玥用手摸了摸眉间,羞涩的笑了。

“玥儿,这几日,朕会很忙,陪你的时间可能会少,玥儿可不要再闯祸啊。”

“放心放心,我都被禁足了,能去哪里呢?你这么忙啊?跟这次西域使臣进京有关吗?”

“嗯,这段时日,西域不太平!”

朱佑樘的目光望向远处,清莹透亮的眼眸渐渐深远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吐鲁番的挑衅

接下来的几日,朱佑樘果然忙的很,白日几乎见不到,晚膳就算回来,也是匆匆吃过后,就去了御书房与阁臣议事。

张玥被禁足,不许出宫这一个月。她实在无聊,在屋内摆弄起了元默送她的那套玉制华容道。

小通进入殿内,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个信封,轻声说道,“娘娘,这是牟斌刚从哈密商人手里拿到的,古丽郡主给您写的信。”

古丽与张玥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只是最近这二个月,一直未收到古丽来信。

张玥一听是古丽的信,赶紧放下手中的玉牌,接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心中不禁大惊。

古丽在信中说她的父亲,哈密忠顺王上个月去世了,哥哥罕慎继承了忠顺王,镇守哈密。

丧父的悲痛尚还没有褪去,吐鲁番趁机多次侵犯哈密,她哥哥已经组织士兵全力应敌了。

古丽还说现在边疆战事紧张,她的心上人也被派往了前线参与战事。她现在只期望能够尽早平息战火,心上人一切平安,早日归来。

张玥想到朱佑樘说近日西域不太平,难道指的就是这件事。她本对朝政不感兴趣,但此事关系她的好朋友古丽的安危,就立刻上了心,忙叫小通去御茶监取些新茶,顺边打听打听消息。

不多时,小通从御茶监回来了,

张玥忙问,“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

小通说道,“听御茶监的王公公说,皇上这几日的确是在为西域的事烦忧,好像边境局势很紧张。皇上已经与阁臣商议了几日了。哈密和吐鲁番都派了使臣来呢。”

张玥忙说,“是决定要动用武力帮助哈密,对抗吐鲁番吗?”

“这可不知道,御茶监的消息再灵通,朝廷军事机密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张玥露出一幅失望的神情,小通似乎又想起一事,“娘娘我还听到一件事,皇上前日下旨,让宫中先帝的几位已封有王爵的皇子都出宫建府了。据说过几年,等王爷们年岁再长一些,就要外放到封地了。”

张玥一听,心中一松,定是皇上为了帮助兴王离开邵太妃的控制,让他出宫建府。

她心中为兴王能够自由的生活而高兴,另一边仍为哈密的危机而担忧。

晚膳时,朱佑樘依旧然没有回来。

直到夜很深的时候,朱佑樘才回到坤宁宫,一双明亮的眼睛写满了疲惫。

张玥赶忙递给他一条温水浸过的湿巾,让他简单擦拭。随后,又让小通准备了几个可口清淡的小菜。朱佑樘少许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碗筷。

张玥有些心疼的说道,“皇上,多吃一些吧,这几日这么辛苦。”

朱佑樘唇边涌上一丝微笑,“朕已经吃饱了,玥儿不必担心。”

宫女们将膳食撤下后,张玥见朱佑樘似乎并没有像前几日立刻去御书房的意思,而是让萧敬拿了一摞奏折放在卧榻边,然后信手拿起一个看起来。

张玥问道,“皇上,今日不去御书房议事吗?”

朱佑樘并未抬头,沉声说道,“已经与阁臣连续议了好几日了,弓绷的太紧容易断,适当的松一松才好。今夜让他们歇一歇。”

张玥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慢慢走到朱佑樘身边,突然伸手抽走了朱佑樘手中的奏折。

朱佑樘眼中一愕,有些不解的望着张玥。

张玥笑道,“那你是不是也该歇一歇,不要看了。”

朱佑樘面上泛起温柔之色,“玥儿,朕不累”

“还说不累,这些日子,哪日你睡觉超过三个时辰?那些大臣还能轮流晋见,轮流休息,你却是一个人,无人能替你。”

朱佑樘眼眸里掠过一丝喜悦的情绪,“玥儿是在心疼我吗?”

“”张玥脸上一红,随即掩饰着害羞的表情,伸手把手上的奏折和卧榻的奏折抱起放在一旁萧敬的怀中。

“萧敬,你一会儿拿到御书房去,今晚不准皇上再看。”

萧敬怀抱着奏折,不知所措的望向朱佑樘,见朱佑樘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赶紧吩咐殿外的值守太监将奏折送出了殿。

朱佑樘将身体斜靠在卧榻的靠枕上,饶有兴致的望着张玥,眼底若有浅浅涟漪漾过,半响后悠悠开口道,

“玥儿,难道现在你就想陪朕‘歇息’吗?”

待张玥回味过来歇息的意思,方知自己被朱佑樘调戏了,她有些愤慨地凑到朱佑樘身边,“你想什么呢?歇息,难道只有那那个才是歇息吗?真是的!”

朱佑樘看着张玥焦急解释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浓,“那还能怎么歇息呢?”

“咱们去御花园散步吧。流连于山水园林中也是一种歇息啊。”

朱佑樘眸光一闪,欣然同意。

二人没有惊动太多的宫人,只让萧敬和小通二人远远跟在后面,朱佑樘左手提着一个照明的灯笼,右手牵着张玥的手,漫步在御花园中。

御花园到了夜晚显得特别安静,夜间清风拂过,让人格外惬意。张玥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感觉身心舒服极了。

“玥儿,朕想起了在书院时,随你下山查少女失踪案回山晚了,你就是拿着灯笼照路,与我一起上山的情景。”

张玥的睫毛微翘,“嗯,时间过得真快。书院的日子真让人难忘,开心又简单。”

朱佑樘问道,“现在呢?”

“啊?!”

“现在的日子过得开心吗?”

“呃,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必然是开心的。”张玥心中后半句没有说出口,可是并不简单啊。

朱佑樘的眼眸微闪,愈发握紧了张玥的手。

二人走到御花园的水池边,驻足了脚步,今夜的明月甚是明亮,倒影在水中漂亮极了。

张玥将身子斜倚在朱佑樘身上,“对了,兴王的事,谢谢你!”

朱佑樘轻声嗯了一声。

“我今天收到了古丽的信,哈密那边局势很紧张,古丽的心上人都上了前线。古丽很担心他。”

朱佑樘的眸子微深,“哈密的形势的确是非常紧张。吐鲁番仗着背后有鞑靼撑腰,也派来了使者,名义上是来议和的,暗地里却是在刺探我大明的虚实。”

“真是可恶!那咱们大明是要出兵帮助哈密抵御吐鲁番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战?是和?

朱佑樘的眸子闪了闪,“玥儿,你是因为古丽,也希望朕出兵哈密吗?”

“倒也不全是,师傅曾说过,不应该把个人感情凌驾于国家大义之上,我主要是觉得应该教训一下那些番贼,不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泱泱大国是好欺负的!”

朱佑樘的声音清冷起来,“还初先生好胸襟!不过朝中一堆文臣武将,倒是都在上书张罗着向吐鲁番开战。”

“皇上,要是开战的话,咱们大明肯定能赢吧。”

朱佑樘沉吟片刻,唇边徐徐吐出,“战必败。”

张玥惊呆了,这是一国之君说的话吗?

朱佑樘似乎猜到了张玥如此惊讶的表情,低叹一声,“自英宗皇帝时期的土木堡事变以来,大明的军事实力越来越弱,外防对战很少胜出,常年来累积的军队问题太多了。”

“这么严重?”

“不错,军队缺编严重,腐败滋生,军事指挥人才匮乏,军屯土地流失,士兵战斗力低下,朕为太子时,就已经暗自查访了军队的诸多问题,登基后便密令兵部尚书余子俊整军,并破格提拔了马文升等一批优秀的军事将领,虽然初见成效,可也只能与吐鲁番打个平手而已,若再加上鞑靼,必败!”

张玥急道,“那、那怎么办?难不成真要议和啊?”

“和必辱。”

张玥急的直跺脚,“那可如何是好,若真是边境起了战火,又该多少苍生百姓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朱佑樘转过身,轻按住了她,不慌不忙地抬手给她理一下被微风吹开些的发丝,云淡风轻地说道,“本来朕也觉得有些棘手,但是昨日重读玄微录的军事篇时,玄微先生关于边境商贸与稳定的一段论述,让朕有了些思路。”

张玥想了想,好像玄微录里是有这么一段论述,不过内容都是讲边境贸易重要性的,这与打仗有什么关系?刚开口想问,见朱佑樘转过身去面向水池,目光望向远方,陷入了沉默,似乎又在思考什么。她便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噎了下去。

洁白的月光撒在水面上,整个湖面仿佛铺上了白银,煜煜生辉。

翌日,朱佑樘又似前两日般忙碌起来。这样连续忙碌了一个多月。

这日,张玥正在殿内看书。宫女进来通报说,兴王觐见。

张玥愣了一下,旁边的小通张脱口而出,“他怎么又来了呀?”

张玥心中也是奇怪,这兴王自从出宫建府后,每逢进宫给他母妃请安完毕后,都要来坤宁宫给皇后请安,最近都来了七八回了。她心中疑惑着,叫宫女让兴王进来。

片刻,兴王朱佑杬身着一身墨绿色亲王常服走进了大殿,看到张玥后,一双眼睛掩饰不住兴奋,身子却不失礼节,“臣弟参见嫂子!”

张玥微微一笑,“四弟免礼。请坐。”

“多谢嫂子。”朱佑杬彬彬有礼地端坐在下座。他白皙的脸色竟透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张玥说道,“四弟,今日来坤宁宫可有事?”

朱佑杬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嫂子,这是我近日新炼制出来的凝神丹,夜晚放在寝殿的熏炉中,有安神助眠的功效,特献于嫂子。”说着双手递给了张玥。

张玥微笑着接过,“四弟,你每次来都给嫂子带不少新奇玩意,嫂子可占了你不少好处啊。”

朱佑杬忙说,“嫂子说哪里话,之前在云鼎天若不是嫂子,佑杬必然要吃大亏的,之后皇兄命我出宫建府,想必也是嫂子从中帮忙,佑杬才有如今自由追求志向的生活。佑杬心中对嫂子是”

“是什么?”一个熟悉又清冷地声音自殿外传来,朱佑樘潇洒的走进殿内,朱佑杬脸色微变,赶紧起身,张玥也站起身来。殿内众人跪倒一片向皇上请安。

朱佑樘信步走到张玥身前,温柔地扶起张玥,随即牵着张玥的手,二人坐到了上座。

待坐稳后,朱佑樘对佑杬说道,“四弟起来吧,赐坐。”

佑杬谢恩后,站起来坐在下座。

朱佑樘看了一眼佑杬,俊美的双眸似笑非笑地说道,“四弟刚才对你嫂子说是什么?说了一半没有说完啊?”

佑杬总感觉皇上的目光似乎把自己看穿一般,赶紧低下头,“嫂子多次帮助臣弟,臣弟在表达对嫂子的感激之情。”

朱佑樘嗯了一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张玥笑道,“四弟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你出宫遇袭,嫂子岂能袖手旁观。”

朱佑樘放下茶杯,清冷地声音慢慢地传来,“玥儿帮你也在常理之中,毕竟她是你的嫂子,朕的皇后嘛。”

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的映入佑杬的心中,他暗暗一惊,皇上的语气,难道自己心中暗藏的心思也被知晓。

他赶紧频频点头,口中称是,不知不觉间额头竟渗出了一丝薄汗。

张玥见佑杬的额头竟起了汗,笑道,“这几日天气渐凉,四弟竟热的流汗了,小通快去取个帕子,给王爷擦擦。到底是年轻小伙子,火力旺啊?”

朱佑樘的眸光幽暗,“四弟长大了,该成家了啊。”

佑杬脸色大变,忙推说道,“皇兄,臣弟还小,不急成家。”

张玥在旁边也帮腔着,“小什么?过年都十七了吧。赶紧让你皇兄给你挑一个美丽贤淑的女子看着你。”

“不错,你母妃之前也跟朕提过,让朕留意为你指一门好婚事。这朝中王公大臣的贵女中,可有你属意之人”

佑杬抬头看了一眼张玥,随即低头轻咬嘴唇,“没有。”

朱佑樘的眸光愈发地幽暗,没有搭话。

张玥赶紧圆场道,“民间的女子也可以,只要心地善良,家世清白,你皇兄都可以为你做主。”

“也没有。”

这下张玥也接不下去了。偷看了皇上一眼,朱佑樘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张玥启唇说道,“四弟,皇上今日有些疲乏了,你先跪安吧。改日你们兄弟再叙。”

佑杬站起身来,给二人施礼退出,出去前,眼中竟带着一抹复杂的情绪看了张玥一眼,这一眼落在朱佑樘眼眸中,激起一抹凌厉之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闭关绝贡

朱佑杬离开坤宁宫后。张玥手中摆弄着那瓶凝神丹,嘴里捣鼓着,“佑杬这孩子长得俊俏,心眼也挺实诚的,就是性格怪了些,估计以后娶了媳妇,有人管着就好了。”

朱佑樘眸光一闪,一只手将旁边的张玥揽入怀中,另一只手顺势拿过那瓶凝神丹,看都不看一眼,就甩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张玥抵着他的胸膛,没有去管那瓶凝神丹。她突然想到朱佑樘今日怎么回来怎么早,“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玥儿终于将心思放回朕的身上了吗?”

张玥脸上一红,微微撅起嘴唇,低声喃喃道,“我的心思一直在你身上啊。”

看着小嘴鼓鼓的女人,那微翘的唇甚是诱人,朱佑樘心思一动,低头便吻上了那片柔软。

细密缠绵的吻,没有急切的掠夺,有的只是无尽的爱意,千丝盈盈,心暖回肠。

张玥开始还有些惊慌,随即便沉沦在这个温柔无限的吻中,开始回应着他。

许久,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那片柔软。轻抚着怀中娇妻的秀发。张玥喘息了片刻,抬头愣愣地望着他的夫君,

朱佑樘笑道,“发什么呆呢?”

张玥回过神,掩饰着脸上的红晕,“那个,皇上前朝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嗯,吐鲁番已经正式归还了哈密丢失的土地,并承认了新忠顺王的地位,并上表向朕继续称臣。”

“吓!?”张玥睁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么快就平息战火啦?皇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朱佑樘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朕既没有发兵,也没有接受议和,而是对吐鲁番颁布了“闭关绝贡”政令,禁绝一切双边商贸往来。同时,在甘肃张家山等地重新开设通道,让其它藩国使臣商旅进入中原时可以绕道而行。”

“这、这就让吐鲁番退兵了?”张玥有些结巴的说道。

“吐鲁番国中绝大部分的收入是与我大明的朝贡贸易,闭关的实行,严重影响了国家的税收,侵害了吐鲁番内部贵族的利益,从民不聊生到官不聊生,最后必然是王不聊生。才一个多月,吐鲁番就受不了了。他们的大汗阿麻黑向朕上了国书,跟朕服了软。”

“如墨,你好厉害啊!”张玥欢呼一声,“这个叫做那个什么来着?对!不战而屈人之兵。你做到了。”

朱佑樘漆黑漂亮的眸子并未显示过多的兴奋,相反很淡然地说道,“只是换来暂时的宁静而已,这一战迟早要打的。”

张玥使劲点着头,“嗯嗯,等咱们大明的军力上来后,那帮番贼还敢进犯,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朱佑樘看着张玥一幅壮志激情的样子,分外可爱,低头贴近她的耳旁,轻声道:“玥儿,这些日子朕忙着整军与边境之事,着实冷落了你,不如我们做一点实际的事情补上如何?”

“啊?补上?”没等张玥反应过来,朱佑樘一把抱起她,疾步来到床前,将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身子随即覆上……

翌日,张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侧,手竟然触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张玥惊异地睁大蓬松的睡眼,望着身旁闭目的朱佑樘,往日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早就去上早朝了吗?

难道是昨夜累的?昨夜可是折腾到深夜才休息。想到这里,张玥的脸瞬间红了。想叫醒身旁的朱佑樘,又心疼他好不容易睡个懒觉,正纠结间,突然一个温柔有力的手臂,将她那娇软的身子揽在怀里。

张玥一抬头,绝美的容颜,温润如玉,那双漆黑的眸子,此时饱含着浓浓的掩饰不住的情欲正痴痴地望着他。

“你、你什么时候醒了?”

“比你醒的早一点。”朱佑樘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富含迷人的诱惑。

“那为、为什么不起啊?上朝都晚啦?”

朱佑樘望着张玥没有回话,只是眸子的颜色愈来愈深。

“想什么呢?快点起来呀!”张玥伸出手轻轻推了推朱佑樘,

朱佑樘一把握住张玥的手。张玥呆了呆,疑惑地看着他。

朱佑樘轻叹可口气,“玥儿,怎么办?朕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你!”

“啊?你唔”张玥才欲说话,双唇便已经被那温热的唇瓣给堵住了……

于是没多久,乾清宫太监总管萧敬奉了皇上的口谕去前朝传旨,皇上身体略有不适,罢朝二日。朝中一切事宜由内阁的几位阁臣商议后上禀天子后再为处置。

到了第三日清晨,在张玥的强烈抗议下,朱佑樘方才离开坤宁宫,恢复了往日的早朝。

早朝上,朝臣们见到微恙二日的皇上不但丝毫未见病色,反倒气色红润,满面春色。群臣心中各自猜测。

此刻坤宁宫的张玥却是筋疲力尽,累的连句话都不想说,早饭未吃,一直昏睡在床。直到午间,朱佑樘回到坤宁宫时,还是床上不起。

朱佑樘在劝说几次无效后,只好在床上亲手给爱妻喂饭。朱佑樘见爱妻累成这样,也颇为懊悔自己没有控制好而过于放纵,可是她身上就是有一种魔力,让自己总是情不自禁,无法自拔。

张玥又在床上歇了一天才恢复了精气神。

小通把新听到一个消息告诉了张玥。皇上给兴王赐了婚,新王妃是武将之女蒋氏,近日就要完婚了。

张玥暗想,皇上对弟弟的婚事还挺上心的,这才几天,婚事就赐下来了。

兴王平日里对自己很是尊敬,总是送各种新奇东西到坤宁宫,这回赶上人家大婚,可得准备一份重重的贺礼才好。

这日午后,天气晴朗,张玥带着小通打算去藏书殿溜达。

自从朱佑樘在藏书殿为她带回那一套《四海图志》之后,她对藏书殿的藏书之广甚是好奇,时不时就跑到藏书殿去拿几本感兴趣的书回来看。

当然了,她喜欢的都是一些奇谈志怪、工匠巧艺等儒家正统所鄙弃的偏门之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非分之想

张玥等人刚走到御花园假山附近,突然前方跌跌撞撞的疾步行来一人,走进一看,竟是兴王朱佑杬。

他似在寻什么人似得,左顾右盼,当看见张玥等人时,眼眸一亮,疾步跑了过来,“嫂子!终于找到你了!”

张玥看他额头都是汗,脸色发红,顺手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他,“四弟,什么事?这么着急?快大婚的人了,还这么冒失!”

朱佑杬接过手帕,匆匆擦了把脸,当听到张玥说到大婚时,手微微一顿。

朱佑杬擦完汗,顺手把手帕放进怀中,“嫂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说吧!”张玥微笑道。

“我、我能不能单独对你说。”朱佑杬眼神迟疑着,看了看张玥身后的宫女等人。

张玥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让小通等人在此等候,与朱佑杬走到了假山内的夹道,此处无人还清静。

张玥说道,“四弟,什么事?说吧?又是修道的事被你母妃难为吗?”

朱佑杬的脸色竟有些红润,“不是修道的事,嫂子,我要大婚了。”

张玥笑道,“我知道啊,我昨日还在琢磨给你选个什么贺礼好呢!送金银太俗了,送玉器又有迂腐”

朱佑杬的脸色变了变,踌躇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似得打断了张玥的话,“嫂子,我不想大婚!”

张玥愣了愣,立即说道,“竟胡说!皇上旨意都下了,岂能儿戏!”

朱佑杬抬起头,目光笃定的看着张玥,“嫂子,我不想大婚,是因为、因为我、我喜欢你!”

张玥脸色大变,心中震惊不已,片刻后,反应过来怒声说道,“你胡说什么?我是你嫂子!”

“那又如何?在我心中,你不是嫂子,你是我的玥儿。是你告诉我,人生一世,虽然许多事情无法做到全如心意,但还是要坚持心中最真的想法,尽力去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才不枉此生,现在我的心中最真的想法是我喜欢你!我不想娶别人!玥儿,你跟我走吧!离开皇宫,我们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张玥吓得后退几步,随即眉毛团团的皱起,她没有想到兴王竟存了这等非分之想。

她冷冷地说道,“朱佑杬,我之前对你好,是因为你是皇上的亲弟弟,我也把你当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看待,想不到你竟存了如此的心思!我是皇上——你大哥的妻子,你断了这份心思吧。日后,我们不要再私下见面了。”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拂袖转身离去。

朱佑杬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望着张玥的背影,突然吼道,“是因为他是皇上,我只是个王爷吗?我、我在你还是秀女时就救过你,我们结缘更早。”

张玥微停住脚步,清冷地不带有一丝暖意的声音飘了过来,“无论他是至高无上的皇上,还是一无所有的庶民,这一生,我都一样爱他。还有,若论结缘,你被皇上甩了一条街不止!”说完她毫不犹豫的疾步离开了假山。

朱佑杬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即像被抽干了全部力量般,倚靠在后面的大石头,垂着头颅,久久不能起身。

张玥脸若冰霜走出假山,小通一看主子脸色不对,赶紧上前,“娘娘?”

张玥挥了挥手,“今日累了,不去藏书殿了,回宫吧。”说着掉头往回走。

小通一听不敢多言,赶紧带着宫女太监紧跟在张玥后面。

晚膳前,朱佑樘回到了坤宁宫,一进殿,便看见张玥趴在卧榻上看书,他轻步走到张玥跟前,只见张玥双眼在盯着书发呆,竟似乎没有觉察到有人在身后,。

朱佑樘微笑着上前从背后搂住张玥,“在做什么?”

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涌入鼻尖,张玥这才回过神,她并未回头,懒懒地回答,“在看书呀!”

朱佑樘将张玥的身子翻了过来,俯视着她的眉眼,“看书?朕看你可是半天没有翻一页啦?”

朱佑樘宠溺的点了点张玥的眉间。

张玥轻轻摸了摸眉间,心中的烦闷被瞬间涌上的暖意和甜蜜驱散了不少。

她心中暗叹了口气,自己与相爱之人相守就好,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烦恼呢,想到这,她伸手搂住了朱佑樘的脖子,

“我这叫慢慢品读,细细回味,陛下难道不允许?”

“皇后想怎么看书就怎么看书,朕怎敢干涉!”

张玥用手指轻戳了一下朱佑樘的脸颊,“皇上的回答,皇后表示很满意。”

朱佑樘笑着轻啄了一下张玥的唇,“朕的皇后,现在可以放下书籍,与朕共进晚膳吗?”

“可以。”话音刚落,她便被朱佑樘横腰抱起,来到膳桌之前。朱佑樘拿起筷子,作势又要喂张玥饭。

张玥见旁边的小通萧敬等人均在,脸瞬间红了,她挣扎着从朱佑樘怀中下来,坐到了他的身旁,低声说道,“那个,我自己会吃。”

朱佑樘看她害羞的样子,心中甚是喜爱,也没有阻拦她。

二人用起晚膳来,张玥待吃的差不多了,对身后站着的如水说道,“如水,过几日兴王大婚,我就不去观礼了,你看着捡几件稀松平常的,以皇上与我的名义当贺礼送过去吧。”

小通虽然是张玥最亲近的丫鬟,可是她心直口快,又不善掌家,如水自东宫跟随张玥后,她发现这个丫头沉默寡言,心思却细腻,理起事务来,井井有条,便一直让如水管着库房。

未等如水应声,旁边侍立的小通惊奇出声,“娘娘,您昨日不是还说要送给兴王殿下一份贵重的礼物吗?”

“皇上还有那么多弟弟,如果个个大婚时,我都送贵重的礼物,坤宁宫可是要入不敷出了。”

小通一时不知说啥,旁边的如水赶紧答应着。

朱佑樘漆黑的眸光极快地闪过一丝光,嘴角微抿,并未言语。

几日后,到了兴王大婚的日子,张玥借故身体不适,并未随朱佑樘去兴王府主持大婚,如水按照张玥的意思挑了几件平常的礼品让人送去了兴王府。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上火

傍晚时刻,朱佑樘回到了坤宁宫时,张玥身着一件翠绿色宽松内衫,正捧着一大盘子龙眼坐在寝殿大门槛上,借着月光,边看书边吃着龙眼。

这龙眼是是古丽特地让人从哈密带给张玥的天宝玉尊龙眼,咬上一口,满嘴香甜,张玥爱吃极了。这会不知不觉已经吃了大半盘子。

朱佑樘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怎么在这里看书?着了凉怎么办?”

张玥闻言放下书,抬起头正好迎上朱佑樘宠溺的目光,“不凉不凉,等你回来好一起吃饭啊。”

朱佑樘蓦地觉得心里暖暖地,片,“古丽捎给你的天宝玉尊龙眼虽然香甜异常,却最是容易上火,还是适量食之为好。”

张玥颇为不情愿的说道,“可是真的很好吃的,我正琢磨着,用这龙眼若配上你之前给我的金桂花干,酿金桂龙眼酒呢。等酿好你尝尝就知道了,特别甜!”边说她又往嘴里塞了一个扒好的龙眼肉。

朱佑樘望着张玥含着龙眼肉微启的朱唇,心中一动,“尝尝也好。”

话音刚落张玥就觉得眼前一黑,二片温热的柔软覆在自己的唇上,将自己刚塞进去的龙眼肉吸了过去,随即二片软柔离开自己的唇。

张玥红着脸轻抚了自己的嘴唇,吃惊地望着眼前毫不面色,正在慢条斯理地品尝龙眼肉的朱佑樘,“你我”

朱佑樘咽下了口中的龙眼,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正经的说道,“太甜了。”说完起身进了寝殿。

张玥这才反应过来,忙捧起龙眼和书也颠颠地跟进了殿内。

夜空中银色的月光格外撩人。

------------------------------

乾清宫御书房

“华北、山东等地今年旱灾,粮食收成极少,地方官员已经按照往常的惯例开仓赈灾”

新入内阁的李东阳正滔滔不绝的奏报,朱佑樘端坐在龙案后面,深沉的眸光扫视着案下站立的阁臣。

他身旁左边侍立着司礼监执笔太监怀恩,右侧侍立着乾清宫总管太监萧敬。

“臣垦请陛下批准,除了赈灾,还需节省朝中各项开支。”

朱佑樘眸光幽暗,“如何节省?”

“臣以为,采办之事首当停止,其次应裁撤冗余官员。”

朱佑樘沉吟片刻,“准奏,朕再加上一条,今年后宫的各项用度减少一半,此事由萧敬着手去办。怀恩,拟旨吧。”

怀恩、李东阳、萧敬齐声应旨。随后内阁阁臣、吏部尚书王恕继续奏报。

这时,一个小太监悄悄地走了进来,来到萧敬耳旁,与他耳语片刻。

萧敬听后,眼睛转了转,挥手让小太监退了出去,萧敬踌躇了一会儿,来到皇上身侧,压低声音向皇上奏报。

朱佑樘闻言后,眼眸极快地掠过一丝忧虑,随即消失不见,清冷地声音自龙案后传来,

“今日奏事到此为止吧。王爱卿的奏折留下,朕晚一些会批阅。都退下吧。”

说完他匆匆走出御书房,萧敬在后面紧紧地跟了出去。

阁臣们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傻愣在那里。首辅刘吉捋了捋胡须走到一脸阴沉的怀恩跟前,试探的问道,“怀大人,皇上今日何事走的这么急?”

怀恩的嘴角抿起,刚才萧敬的声音虽小,他却听的很清楚,“皇后娘娘口舌生了火疮,却不肯上药”

他深吸了一口气,许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皇上的事情,岂是我等可以私下妄论的。”随即拂袖而去。

一边的刘吉被噎的撇了撇嘴,也灰溜溜地跟着走了出去。

李东阳望着怀恩的背影,眼睛微眯,若有所思起来。

————————————————

坤宁宫内

“娘娘,您就听太医的话,上药吧!”小通捧着一个药碗,围着趴在床上正呻吟的张玥正苦口婆心的说着。旁边的如水等几个宫人也是苦苦相劝。

在连着吃光好几盘子龙眼后,张玥的嘴里果然生出了火疮,嗓子也疼了起来,她只好停止食用龙眼。

太医来看过后,给配了内服的败火药,和外敷的消肿药。内服的药是喝了,外敷的药,张玥擦了一点,就吵吵疼,说什么也不让上药了,趴在床上呻吟着。

张玥心想,那外敷的膏药敷在火疮上,辣疼辣疼的,还带着一股子浓浓的腥味,她才不要敷。

她趴在床上,背对着小通等人,任凭着她们如何劝说,也不回应。突然小通等人聒躁的声音停止了。

她颇为幸灾乐祸地说道,“说累了吧叫你们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忽然被整个捞了起来,紧接着,就卷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惊讶的转过头,却径直撞进一片漆黑的眸子中,氤氲的眼眸近在咫尺,眸色里隐隐流转着一丝担忧。

张玥有些尴尬的低声唤道,“皇上”

朱佑樘温柔的说道,“朕听说你嘴里生了火疮怎么样?还疼吗?”

张玥赶忙摇着头,“不疼了,不疼了。诶呦”

原来她一着急,舌头一下碰到了嘴里的火疮,疼的叫了出来。

朱佑樘的眸光闪过一丝心疼,“还说不疼。来,赶紧上药!”

张玥把头埋到朱佑樘怀中,“不想上,这药好灼人,还有一股子腥味。”

朱佑樘轻拍张玥的后背,“不上怎么行?乖,听话,朕来给你上,就不疼了。”

说着伸出手接过小通手里的药碗,递到鼻子下,闻了闻。突然他的脸色闪过一丝异常,随即恢复平常。

旁边的萧敬也闻到了药味,刚要开口说什么,朱佑樘轻轻地撇了他一眼,他立刻禁言。

“来,不要动,朕给你上药。”

张玥只好微微抬起头,不情愿的张开嘴,朱佑樘用小勺舀了一些药膏,小心又耐心地涂抹在火疮之上,张玥疼的额头冒了些汗。涂完之后,朱佑樘从怀中拿出手帕,轻轻为张玥擦去汗水后,将药碗递给小通。

他才下了床榻,疾步走到殿外,萧敬脸色颇为焦虑的跟了出去,殿外一会儿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好一阵子,也不见停,张玥觉得奇怪,爬起来,走到殿外,只见朱佑樘脸色苍白,捂着胸口,还在剧烈的咳嗽。

张玥忙上前帮他轻抚前胸后背,边问萧敬,“皇上这是怎么了?得病了吗?快宣太医吧,咳成这样。”

萧敬说道,“娘娘,皇上这不是病。”

“那这是怎么了?”

朱佑樘边咳边摆手,不让萧敬说,张玥见此更是着急,“萧敬,你快说!皇上怎么了?”

萧敬脱口而出,“娘娘,你的药膏里含有甘草,皇上从小对甘草过敏,一闻到甘草的味道,就会咳嗽不止,咳一阵子就会自愈。”

张玥这才想起,刚才朱佑樘给她上药时,脸色深沉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原来是强忍着咳嗽啊。他一定是怕咳出来,惊到自己上药。

张玥顿时心中一阵感动和懊悔,揽着朱佑樘的胳膊,“皇上,是我害你过敏了,你别着急,我以后一定听话上药。”

朱佑樘此时竟奇迹般的止住了咳嗽,喝了几口萧敬端来的热茶,缓了缓后,温柔的说道,“玥儿,跟你无关。只要你能尽快好起来,这点咳嗽算什么?朕在给你上药时能克服。”

“还来!皇上,你别给我上药了,小通他们可以给我上的。”

朱佑樘的眸光微闪,“那药既灼人又有腥味?”

“良药苦口利于病。您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上药的。”张玥在一旁拍着胸脯保证着。

朱佑樘望着张玥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怀恩的忧虑

接下来的日子,张玥果然听话,按时上药,丝毫没有怨言,几日后,嘴里的火疮便消去了。只是再不敢随意多吃龙眼。

朱佑樘上次甘草过敏后,这些时日仍然是时常咳嗽,尤其是半夜咳嗽,扰的朱佑樘睡眠不好,张玥自认理亏,不但炖了不少润肺止咳的补品,对朱佑樘的要求更是千依百顺,其中包括夫妻之事,之前新婚后二人几次同房,张玥事后都叫嚷着太累,所以朱佑樘一直很节制自己。

此时张玥觉得自己害的朱佑樘咳疾再犯,只要是朱佑樘平日里略一挑逗,就直接献身了。直接导致近一段时间,朱佑樘好几次罢了早朝。

——————————————

司礼监值班房,怀恩正在与几个值班的太监整理奏折。

萧敬走了进来,满脸笑容的说道,“师傅,您忙着呢?”

怀恩撇了一眼萧敬,手上没听,继续拢着奏折,“嗯,陛下命你来取奏折的吗?我已经快整理完了,一会儿亲自送到御书房。”

萧敬白皙的脸上狡黠一笑,“师傅,不用送到御书房了。陛下说,让我来您这里直接取走,送去坤宁宫。”

怀恩手中一顿,“坤宁宫?!”

“对呀,陛下说今日奏折在坤宁宫批阅。皇上啊,是越来越离不开皇后娘娘了。连批阅奏折也要在娘娘身边”

怀恩的浑浊的眼眸幽暗起来,手上继续整理着奏折,“皇上这个月有好几次没上早朝了吧?”

萧敬漫不经心地说道,“偶尔为之而已。”

怀恩苍老又低沉的声音传来,“先帝刚开始宠信万贵妃,不上朝也是偶尔为之。”

萧敬愣了愣,“师傅,你说啥?”

怀恩将一大摞奏折放到萧敬的怀中,“没什么,快去给皇上送去吧。”

萧敬懵懵地的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怀恩望着萧敬的背影,眼中涌上一丝寒意。

———————————————

坤宁宫

近日,朱佑樘不知在何处为张玥寻来几篇元朝赵孟頫的手札真迹。张玥喜欢的不得了,加上近日天气寒冷,她不愿意出屋,整日在宫内观摹手札。

这日下午,张玥正在殿内对比真迹与自己的临摹贴。突然值守太监通报司礼监来人要见皇后。张玥颇为好奇地宣那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面红齿白、身材匀称的青年太监走了进来,跪下请安,

“奴才小德子参加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玥说道,“起来吧。你是司礼监的?”

“谢娘娘,”小德子站起身来,恭敬的说道,“奴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大人身边的随堂太监,怀大人旧病复发,卧床不起,所以遣奴才前来,替他向娘娘求个恩典。”

张玥吃了一惊,怀恩自朱佑樘幼时就一直护他周全,可以说没有怀恩,朱佑樘都被害死好几次了。张玥对其甚是敬重。他竟然病了!

她赶紧问道,“怀老让你替他来的?他病的很重吗?什么恩典?”

“此次病的甚是凶猛,太医说得用一味药做药引子,此药唤为斑红果,乃是西域进贡,听说皇上全赏了娘娘。所以怀大人想求您赐个恩典,赏赐一些这药。”

张玥这才想起,年前西域进贡了这种果子,甚为酸甜可口,朱佑樘见她爱吃,便把所有进贡的果子赏了给她。她还剩一些没吃了,让人晒干了,放了起来。

“这斑红果,我这里的确是有的。你等一下,本宫让人拿给你。”

她转头对如水说道,“如水,快去把年前晒干的斑红果干都取出来。”如水应了一声,出去了。

那小德子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张玥跟前,声音哽咽地说道,“奴才谢皇后娘娘恩典,这下怀大人有救了。呜呜呜”接着竟似说不下去一般,哭了起来。

张玥一看,赶紧让小通扶起小德子,“你不要哭啦!想不到怀大人竟病的如此之重。这么多年,怀大人劳苦功高,皇上心里都是有数的。你放心吧。此次他必定能逢凶化吉的。”

想不到这个小德子越哭越厉害,“怀大人这几日病重就总是念叨,皇后娘娘深明大义,他对娘娘甚是感激呜呜呜”

张玥在一旁听了,想起当年怀恩被成化皇帝贬去凤阳时的托付之义,心中也是一阵唏嘘,这时如水端着装了斑红果的锦盒走了进来。

张玥看了一眼锦盒,又看了看哭的泪眼婆娑的小德子,轻叹一口气,说道,“罢了,你拿着药,本宫与你一起去看看怀老吧。”

小德子抹了抹眼泪,说道,“不可,娘娘乃是万金之躯,怎能移驾下臣之所。”

张玥摆了摆手,“你不用多说了,怀老的资历甚老,陛下年幼时,他又多方维护,此时他病重,本宫自当前去。”

小德子闻言,含着眼泪的眼睛说道,“怀大人知道娘娘去看他,病情一定会得到缓解。”

张玥点了点头,披上一件紫红色披风,回头跟小通说道,“你们不用跟着了,呼呼啦啦一大堆人,怀老看到了怕会有压力。本宫一个人跟小德子去就行了,晚膳前应该就回来了。”

她说完,让小德子拿着装药的锦盒在前面带路,自己跟着小德子便出了坤宁宫。

怀恩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本应在司礼监衙门居住,朱佑樘体念他年老力衰,出入费力,特赐他在北宫的一处偏殿居住。

北宫离坤宁宫并不是很远,大概几炷香的时间,张玥与小德子便到了怀恩在北宫居处,小德子恭敬的将张玥引入外殿。

张玥正要继续往里面走,前面的小德子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低声跟张玥说道,“娘娘,奴才心中十分焦急怀大人病情,想现在马上将药引拿去御药监熬制。请娘娘允许奴才马上去熬药。”

张玥看了一眼小德子,心想这个小太监对怀恩倒是一片忠心。也没有与他计较那些繁文缛节,轻声说道,“你去熬药吧,都到了这里,本宫自己进去看怀老就行了。”

“谢娘娘!”小德子弯着腰退出了大殿。张玥继续向殿内的厢房走去,走到房门前,里面一个熟悉但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怀老,你要安心养病!”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惊闻真相

张玥一惊,朱佑樘也在里面,看来朱佑樘对怀恩是非常关心的。

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陛下,老奴病的这几天,总是想起您小时候的样子,您当时受了那么多苦,唉~不过,历尽千辛万苦,您终于得到了玄微录,老奴就是死也瞑目了。”

张玥心中一震,放下了举起来要推门的手,里面怀恩的声音继续断断续续的又传了出来,

“我年幼时跟在英宗皇帝身边,英宗皇帝年轻时与还初先生偶然结交,我曾经有幸见过还初先生本人。还初先生醉酒后,曾跟英宗皇帝提起玄微书院开山祖师所著的《玄微录》具有经天纬地之能。而我恰好偷听到了。所以除了英宗皇帝,我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知道这世上有这本玄微录宝书的人。当年英宗皇帝被逼当了太上皇,无权无势,软禁宫中,还初先生不费吹灰之力,便帮助英宗皇帝夺回皇位,你说这本书有多厉害”

张玥心中震惊不已,她突然想起临下山前,师傅告诉她,年轻时因醉酒将玄微录的秘密透露出去,为了让那人守住秘密,师傅曾经入世帮过那人大忙,难道那人就是朱佑樘的祖父?!想不到师傅竟然与朱佑樘的祖父有此等渊源。

“万氏一伙咄咄逼人,先帝又对你苛责有加,为了保住你,我想到了玄微录,你若得到了玄微录,就可以强大起来,保住皇位,李东阳是还初先生的徒弟,我设法让他做了东宫的侍读学士,逐渐成为我们的人。只是于玄微录,他知之甚少。后来,您上雾灵山为先皇求字,明为求字,实则为了玄微录而去。还初先生猜到你的用意和身份后,不予理睬。好在您接近并取得了还初先生小徒弟张小五的信任。”

朱佑樘低叹一声,“不错,朕承认,刚上雾灵山时,接近玥儿,的确是为了打探玄微录的下落可是后来”

张玥的心中如被猛烈一击,脚下有些站不太稳,她强定了定心神。

这时,怀恩打断了朱佑樘的话语,“雾灵山您无功而返之后,老奴以为玄微录恐怕是没有希望得到了。没有想到张玥竟在先帝寿宴显露一手神迹书法。我当时才醒悟,还初先生这个小徒弟如此深藏不露,而她下山不久,还初先生便失去踪迹,恐怕继承还初先生衣钵的就是她。老奴便与李东阳设了计让她最终入选东宫,成为太子妃。此事以陛下的英明,应该早已察觉。如今您已经得到玄微录,继承大统,您也封张玥为皇后,这是对她最大的回报。您并不欠她的了。”

朱佑樘听到此话似乎非常生气,厉声打断怀恩,“怀老!”

他随即语气缓了下来,“朕对玥儿的感情,并不是你想的那般。”

“陛下,那老奴再问您一句,那丫鬟如水是您故意安插在张玥身边的暗卫吧。”

片刻之后,朱佑樘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不错。”

张玥感觉自己胸口的空气似乎被挤干一般,她一句也再不想听,转过身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北宫。

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暗处一双阴森森的目光一直观察着她离开北宫。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比白日里更加寒冷,她的披风也不知在何处掉落了,冷风袭来,一股钻心刺骨的寒意侵蚀着她的四肢。

一路上无数宫女太监与她请安,她均似未见到般,回到坤宁宫时,脸色已经刷白。

小通被张玥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她坐下,给她端来了一杯热茶。张玥饮下一口热茶,心中却丝毫热不起来,如一块巨大的冰块压着似得。

小通着了急,“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张玥木然的摇了摇头,却转身看向如水。

如水见张玥如此饱含深意的看自己,心中竟无来由生起几分慌来,赶紧垂下头。

张玥收回目光,心中苦笑,师傅当年将玄微录传于她时,曾说过要传给能为百姓带来福祉的至诚可信之人,平心而论,朱佑樘是个好皇帝,这一点并没有失信于师傅,可是他与她之间又算什么呢。

之前他对自己的好,都是为了获得玄微录。难道这一切都是阴谋而已。张玥突然觉得自己可悲到可笑的地步。

这时,乾清宫的小太监过来禀告,说皇上晚膳不过来用了,让皇后自行用膳。张玥面无表情的让小太监回去了。

用过晚膳后,张玥唤来小通和如水,异常平静地说道,“小通的桂花酒酿丸子做的是最得我心的,只是这以后你嫁了人,我可是吃不到了。”

小通满脸通红的说道,“我一辈子要伺候娘娘的,你什么时候想吃我什么时候做给您。我不嫁人的。”

“净胡说,牟斌这个人品性不错,想必日后也会对你好,我也放心了。”

小通刚要说什么,张玥打断了她,“不过,你人可以嫁出去,这道菜的手艺可得留下。如水!”

如水忙回道,“娘娘!奴婢在!”

“本宫对你如何?”

“娘娘对奴婢非常好,奴婢感恩戴德。”

“恩,小通,你把这道菜得做法传授给如水,今夜就教,现在就教。”

小通惊讶得问道,“啊!娘娘,这么急,要不明天吧?”

张玥语气坚决得说道,“就现在,如水,天亮前,本宫一定要喝到你与小通一般无二的手艺。你们去吧!”

小通和如水只好一头雾水得离开。

张玥望着她们离去得背影。沉吟片刻,打定主意,让殿内所有的人全都退下。

她取出一套出宫时穿的男装换上,然后拿出书柜暗格里的《玄微录》原本。用红本包好揣在怀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玄晶珠串,上面一期一会四个字,此时看来,分外扎眼。

她咬了咬牙,将手腕上的玄晶珠串褪下用手绢包住放在枕头旁边。

一柱香后,一道纤廋的人影从紫禁城的西北门飘然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

京城,云鼎天酒楼

今日云鼎天的生意像往日一样的兴隆,范掌柜端坐在帐台后面,正聚精会神地算着账本,这时候,一人来到他面前,轻声唤道,“范掌柜。”

范掌柜一抬头,眼前一位身着深色长衫的俊美青年正注视着他,他蓦的一惊,

“是您!?”

今夜的月光被云彩遮住,四周愈加的昏暗。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走的皇后

坤宁宫内。

朱佑樘冷冷地盯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旁边萧敬厉声的问道,“你们平日里是如何伺候的?娘娘怎么会平白无故失踪呢?”

一地太监宫女面面相觑,不可言语。

萧敬继续问道,“小通,你平日里常在娘娘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娘娘去了哪里你会不知道?”

小通抬起头来,一脸急切的说道,“萧总管,奴婢真是不知娘娘去了哪里?晚膳后,娘娘突然让奴婢教如水做桂花酒酿丸子,并嘱咐天亮起必须学会。奴婢跟如水一直在厨房,直到其她宫女发现娘娘不见了,奴婢才回来,奴婢等真是不知!”

朱佑樘的眸光幽暗,并未言语。

萧敬在旁边说道,“陛下,不必着急,娘娘会不会是兴起出宫游玩了,没准过一会儿便回宫了。”

这时牟斌从外面进了殿内,向朱佑樘施礼后说道,“启禀皇上,臣已向守卫西北门的侍卫核实后,戌时过后,娘娘身着男装出了皇宫。”

萧敬说道,“果然如此,陛下,看来娘娘是出宫游玩,想必不久就会回来。”

朱佑樘眸子微闪,“牟斌!”

“臣在。”

“你马上亲率锦衣卫出宫找寻娘娘,将娘娘安全带回。”

“臣遵旨。”牟斌领命出去了。

萧敬在旁边笑着说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心,娘娘出宫游玩,之前也是偶有之事”

小通跪在地上踌躇了半天,最后一挺脖子,“皇上,有一件事,奴婢想还是跟您禀告。”

朱佑樘看了她一眼,“说吧。”

小通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黄色的手绢,双手举起,“奴婢在寝宫,娘娘的床榻枕边发现了这个。”

萧敬赶忙接过手绢,恭敬递给朱佑樘。朱佑樘打开一看,眸光闪过一丝不安和疑惑,里面竟是玄晶珠串。

小通继续说道,“奴婢觉得娘娘今夜的行为有些反常,这珠串娘娘非常珍视,从不离身,即使睡觉也是带在身上。怎会无故脱下?”

“今日坤宁宫可发生了特别的事情?”朱佑樘的声音竟似带有几分急切。

“今日坤宁宫一切都好,只是午后,司礼监怀恩大人身边的随堂太监小德子来过,他说是怀大人病重,需要斑红果做药引,特来求赐药,娘娘不但赐了药,还随小德子一起去看望了怀大人。娘娘回来时,脸色就不好。奴婢想,是不是,是不是在怀大人那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朱佑樘眸光中焦急和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他腾地站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般,脸色铁青,声音清冷的骇人,“萧敬,去北宫怀恩那里。”

————————————————

北宫

“你确定看见她出了紫禁城?”宫内苍老无力的声音传来。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娘娘离开北宫后,奴才一直盯着呢,只到她身着男装出的紫禁城。”

“恩,小德子,你做的不错,咳!!!”怀恩一阵咳嗽。

“大人,你得注意休息。”小德子赶紧上前轻轻敲打怀恩的后背。

这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黄色身影出现在房中,

小德子一看吓得赶紧跪倒,“奴才参见皇上。”

朱佑樘眼眸愈发幽黑,深井般看不到底,只冷冷地盯着怀恩,紧抿着唇角。

怀恩看了看朱佑樘,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小德子连滚打趴的出了房中。

朱佑樘摆了摆手,身后的萧敬也撤出了房中。房中一时静了下来。

怀恩咳了一声,“陛下,深夜来见老臣,不知有何事?”

朱佑樘声音清冷到极点,眸光射出一道寒光,“你为什么这么做?”

怀恩重重的叹了一声,“您已经知道了。”

“你设计让玥儿听到你跟朕的谈话,让玥儿误会朕一直在利用她。”

“难道陛下没有利用过她吗?”

朱佑樘的眸子猛然收缩,“你明明知道朕对玥儿的情意。”

“帝王不应该专情一人,与社稷不利。”

“所以,你用这样的方法让她离开朕。”

怀恩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陛下,作为君王,您几乎已经无懈可击了,她是您唯一的弱点,帝王不应该有弱点。臣此举无怨无悔,愿受陛下任何责罚。即使要了臣的命也不无不可。”

朱佑樘看着怀恩憔悴廋削的病容,漆黑的眼眸仿佛千百次琢磨过的黑色宝石,紧抿的嘴唇泛着惨白。

静默许久,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只留一阵笃定又清晰的声音传到怀恩耳朵里,“怀老,恐怕晚了。她已经是我这一生中无法放下的人,她比什么江山皇位都重要,甚至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怀恩的身子如遭受寒风般剧烈的颤动着,慢慢闭上浑浊的双眼,一滴眼泪从眼中落下。

—————————————————

乾清宫御书房。

李东阳深夜被急召入宫觐见,来到御书房才知道张玥逃离了皇宫,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便低头一言不发。

已经就任暗卫总管的纪全也被深夜召入,他知道情况后马上回禀,“陛下,臣以为此时应该立即封锁京城各个门哨,娘娘若是出了京,怕是不好寻找。”

旁边的萧敬说道,“对对,陛下,纪总管的话甚是。宫内的羽林卫与金吾卫已都派了出去,关闭了京城门,相信很快找到。”

朱佑樘眼眸幽深不可度测,“怕是来不及了。”

一直沉默的李东阳此时开了口,“的确是来不及了,娘娘此时想必已经离京了。”

萧敬大惊,“娘娘一个女子,无人帮她,怎会如此快?”

朱佑樘眸子紧盯李东阳,“东阳,你与玥儿情同兄妹,依你看,玥儿会去哪里?”

李东阳深墨色的眼眸微动,“此次娘娘离开,根本没有让臣知道,想必娘娘已经不再信任臣。依臣看,娘娘此次离开的心意坚决,怕是不会那么轻易让我们找到。臣也想不到她会去哪里?”

听到李东阳的话,向来克制的朱佑樘清俊的脸竟有些扭拧,他腾地站了起来,双瞳中燃起的两簇火焰,双手一挥打掉了龙案上得一众物件。

“传旨,即刻关闭城门,金吾卫继续在城中寻找,羽林卫、锦衣卫出城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搜寻。重点在雾灵山玄微书院、及皇后母舅家附近搜寻,搜寻皇后之事不要惊动地方官府。还有,传令下去,皇后出走一事,要绝对保密,明日开始对外宣称皇后染病,不见任何人。此事若有人泄漏,朕必诛其九族。”

朱佑樘平日里待人温和,属于不怒自威的君王,很少如此疾声厉语,房内几人闻言脸色均大变,纷纷跪地口称遵旨退出。

朱佑樘手中紧紧握着玄晶珠串,望着珠串上面一期一会的字迹,眼眸深处涌动着深深的痛楚,喃喃道,“玥儿,你在哪里?为什么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你把玄晶珠串留给我,是要割断我们的情谊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定云山庄

中原环峰山上的定云山庄历来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的存在。这个山庄大概在百年前突然在江湖中崛起,山庄表面上以经商为名,势力遍及大明各地。山庄的人个个武功高强,行事诡秘。

此刻,环峰山曲折的山路上,一队黑衣人正匆匆向山中行进。

走在前头的一个青年男子身材挺拔,剑眉星目。

山路崎岖,这男子却丝毫不见疲惫,他遥望了一眼前方,颇为有礼的跟身旁一位三十多岁的锦衣男子说道,“李大人,这环峰山的定云山庄真的有那位贵人的消息吗?”

那位李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内阁辅臣之一的李东阳,他身边问话之人乃是羽林卫副指挥使曾进。

李东阳放慢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沉声答道,“应该会有的。”

“这定云山庄势力很大,听说那定云山庄的主人甚是神秘,从不见外人。末将觉得咱们此去可能要无功而返。”

李东阳听后并未言语。曾进见他不语,便也闭了嘴,加紧了脚下步伐。

走到一处山坳时,突然四处丛林密动,瞬间竟涌出数十个青衣人,这些人个个手持长剑,训练有素的挡住了李东阳等人的去路,

曾进拔出腰间长剑,一挥手,身后的羽林卫纷纷拔出暗藏的兵器,一时间竟剑拔弩张起来。

为首的青衣人似乎丝毫没有将李东阳等人放在眼里,冷冷地说道,“此乃定云山庄地界,尔等不要再向前行。”

曾进有些动怒,刚要开口,旁边李东阳轻轻按住了他,缓缓说道,“请这位兄台转告你们庄主,就说李东阳来见故人。”

————————————————

定云山庄会客厅内。

元默坐在主人位上颇为玩味地的注视旁边客人位上,正波澜不惊饮着茶的李东阳,

“三师兄,你是如何猜到我是定云山庄的主人?”

李东阳放下茶杯,“我本不知道,是当今皇上告诉我的,云鼎天幕后的势力是定云山庄。而小五说过你是云鼎天的老板。”

听到皇上二字,元默的眸光闪过一丝寒光,“他倒是有些本事。”

李东阳耐心地说道,“默弟,小五离京不知去向。你若知道去向请告知师兄。”

元默脸色丝毫未变,冷冷地说,“他的妻子丢了,到我这里要人,是什么鬼道理?”

李东阳眉毛微蹙,“锦衣卫查到,玥儿离京前曾去过云鼎天。”

元默眉毛微挑,“那又如何?”

“默弟,你跟师兄说实话,小五是不是在你这里?”

“他叫你来问我的?”元默的语气冷了下来。

“就算皇上不差我来,我若知道小五在你这里,也会来寻你。小五与皇上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元默的鼻子里哼了一声,眸光闪过一丝狠色,“恐怕不是误会这么简单吧?”

李东阳轻叹一声,“默弟,师兄知道你对小五的感情,可是师兄是局外人看的很明白,小五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别无其它,可小五对皇上却是真挚的男女之情。你又何苦分隔有情之人”

元默眸光闪动,声音微冷,“这么说,今日我若是不交出小五,师兄你在庄外那些兵马,还要强闯搜寻山庄,缉拿我不成吗?”

李东阳瞳孔猛然收缩,嘴唇微抖,片刻后,轻轻吐出一口气,“默弟,你说这些伤感情地话又是何苦呢?我……”

元默厉声打断李东阳,“师兄,你不必多说,在书院,我自小跟你最亲。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今天我明白的告诉你,小五不在我这儿。”

李东阳一惊,“有人亲眼看到小五从云鼎天的后门坐马车离开。难道不是你安排的?”

元默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不错,我的人本来安排小五离京后,来定云山庄。小五当时也同意了,可是出京城后不久,小五就偷偷打晕了我的人,独自驾了马车离开了。我差人到处寻找,遍寻不到。”

“什么?”李东阳一下站了起来,本来镇定的神情此时竟有些慌张起来,“小五连你这里也没有来,书院和她舅舅那里又没去,兴济老家也没回?她还会去哪?”

元默看了李东阳一眼,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李东阳在山庄呆了一会儿便告辞了。元默并没有留他,只是亲自送李东阳出了庄。便返回了庄内。

他疾步来到书房,只见书房内一个玄衣老者正等候着,他一进书房,那老者恭敬的唤道,“少主。”

元默急切地说道,“海伯,有消息了?”

“回少主,刚接到密报,山西分舵的人按照您的画像追寻有了消息,在山西大同发现张姑娘的行踪。”

“大同?她去大同做什么?”

“这个老奴也没有想明白,不知张姑娘去大同有什么要找的人?或者想做的事?”

“没听说她在大同有认识的人,寻人不可能,想做的事?诶——难道是,悬空寺!”元默的眸中竟然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喜悦。

“什么?悬空寺?”海伯惊疑的问道。

“不错,我曾游历过大同恒山悬空寺,曾经跟她说过悬空寺上载危崖,下临深谷的奇景。小五不信,一直说我胡说八道?还说一定要去一看究竟。她一定是去了那里?”

元默的眸光竟然炽热起来,“我说过的话她还记得,她心中还是有我的。海伯,马上准备一下,我即刻前往大同。”

海伯应声而出。此时元默的目光竟燃起了一丝希望。

—————————————————

山西恒山悬空寺位于山西大同附近恒山金龙峡西侧翠屏峰的峭壁间,建成于北魏年间,以如临深渊的险峻而著称。平日里,来瞻仰奇景的游客络绎不绝。

今日,悬崖边的小道信步走来两人,一位蓝布短衫,五旬上下的年纪,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须,另一位是个青年儿郎,身着浅蓝色外衫,皮肤白皙,长相俊俏,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充满了灵动。二人一黑一白,一丑一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一百一十九章 悬空寺

那黑脸汉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嘴里一股山西方言,“张公子,您找老汉做您的向导,真是找对人啦。这边山势陡峻,小路众多,别说外地人,就是本地人也很容易迷路。老汉在山底住了三十多年,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

那俊俏的公子扭头轻轻一笑,正是女扮男装的张玥,“吴老哥,这悬空寺真的建在悬崖中间吗?”

“那是那是,我们这边有个老话叫‘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从外面看,就是几根柱子撑住整个悬崖上的寺庙,险得很哩!您看,前面就到了。”

只见前方,一座庙宇建在悬崖峭壁上,悬在半空之中,两侧山势陡峻,两边是直立百余米、如同斧劈刀削一般的悬崖,这寺庙像是粘贴在悬崖上似的,真有凌空欲飞之势,惊险奇特,别具一格。远远望去,如神楼仙宫,凌空危挂。

张玥一时呆住了,吴老汉轻轻推了一下他,“张公子,张公子。”

张玥才如梦方醒,心中暗想,这元默说的竟是真的!世间真有寺庙是建在悬崖上的。她转头说道,“吴老汉,我能入得那寺庙里去参观一番吗?”

“当然可以,我以前总给寺里送烧火干柴,与那寺里的僧人很熟识的,我带你进去。”说着便引着张玥走了过去。

张玥在吴老汉的带领下,在寺里转了一大圈,张玥最后驻足在一处曲廊环视四周,仰视一线青天,俯首而视,峡水长流,叮咚成曲,人如置身于九天宫阙,犹如腾云皈梦。

眼前的景象,让张玥不禁想起了去年重阳节时,与朱佑樘登高的往事,心中不禁一阵抽痛。连日来的经历也回现在脑海中。

那日她离开皇宫便去找了云鼎天的范掌柜,让范掌柜帮助自己离开京城。

范掌柜竟然以要送她去找元默为条件,才帮助她离京。要知道她如今如此狼狈,若是被元默看到,肯定要笑掉大牙的,她可不想被元默嘲笑,但是为了离开京城,自己只好先假意答应。

离了京城后,她趁赶车的人不备,打晕了他,自己驾着马车溜掉了。

她料着皇上肯定会派人四处寻找她,雾灵山是万万不能回的,舅舅那里更不能去。想来想去,决定去哈密去找古丽,顺便在哈密游玩一圈散散心。

她便一路向西北驶去,刚开始几天还算一路顺利,可是没几天,她便在下榻的客栈附近发现了京城中的锦衣卫的踪迹,猜想定是朱佑樘派的追兵到了,她心中一阵绞痛,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还这么穷追不舍的做什么?难道怕自己把玄微录给别人?!

想到这里,张玥对朱佑樘原本有些消散的怒气重新凝聚,看来去哈密的意图也被朱佑樘发现了,她心中涌起的恼怒之气化为不服输的心劲儿,朱佑樘阻拦自己去哈密,她偏要去哈密。

于是她决定绕道山西、内蒙古,兜一个大圈子去哈密。朱佑樘肯定想不到自己会选择迂回路线去哈密。

为了安全起见,她也不再露宿客栈,范掌柜准备的马车很宽敞,还备有棉被,夜晚她把马车停在安全之地,便睡在车上。好在离京前,她从宫中带了些银钱,虽然不多,但节省着用,去哈密还是勉强够用的。

这几日路过山西大同境内,突然想到元默提过的恒山悬空寺在附近。心中好奇难痒,便雇了一个本地向导前来游览。

他身后的吴老汉见张玥眼中泛着淡淡的忧思,久久不能回神。他轻轻唤道,“张公子,这里风大,看您身子骨娇贵,天色也不早了,咱们下山去吧。”

张玥回神后,看了吴老汉一样,心中暗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不就是被人利用欺骗感情了吗?搞得跟个弃妇模样似得。

她随即点了点头,“好吧。”

她一转身,突然发现回廊尽头有一个石桌,石桌上竟然有笔墨纸砚。便走了过去,“这是?”

吴老汉赶紧凑了过来,赔笑道,“这是寺庙给游客准备的,有不少游客观景后,总爱做个诗,写个对子啥的,喜欢在寺中留下墨宝。张公子看着也是读书之人,可要留个墨宝,寺庙会把游人的留字装订成册,留给游客观赏,一钱银子可写一张。”

张玥想了想,反正也是匿名,她左手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刚要在纸上落笔,突然停了手,她蓦的抬头,扫视四周,指着一处说道,“吴老汉,我给你一两银子,我写几个字,你找人刻在那块空白石头上,行不?”

吴老汉一看,竟是紧挨回廊悬崖上的一处空白平整的石壁,他犹豫了一下,“这!寺里的大和尚不会准许的呀!”

“五两银子。”

吴老汉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这样,您给我五十两银子,我保证跟寺里大和尚说通,不但给您刻在石壁上,再给您鎏个金沙,您看如何?”

张玥看了看吴老汉,这个老头真会做生意,狠狠宰了自己一笔,唉!如此奇景让人的笔意欲罢不能!

她咬了咬牙,点了点头,提起毛笔,走到石壁旁白,刷刷刷的写下几个字。

吴老汉凑了过去,满脸堆笑地说道,“好好!张公子写的真是好啊!”

张玥回头诧异的问道,“你知道我写的什么吗?”

吴老汉尴尬的笑了两声,“不知道,老汉不识字,不过,一看就是好字。”

张玥笑了笑,没说什么。她从怀中掏出银子,扔给了吴老汉,“老哥,向导费,加刻字的钱,够了吧?”

吴老汉立刻眉开眼笑,双手捧着银子,“够了够了,张公子真是豪爽之人。老汉,这就带你下山!”

张玥转身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已识得你带我走过的路。你记得在石壁上刻字便可!”说完便扬长而去。

吴老汉惊疑的望着张玥的背影,嘴里喃喃说道,“这恒山小道繁杂,他走过一遍就能记得?!骗人的吧!”

————————————————

张玥方向感相当的好,走过一次的山路,再复杂也记得。她顺着来路,很快下了山,找到停在山下的马车,赶着马车缓缓离开了恒山。

迎面驶过一辆十分豪华的大马车,与她交汇而过。马车建造的十分漂亮,张玥不禁多看了几眼,那马车上赶车的家丁还白了张玥一眼。

张玥并不知道,这豪华马车里,坐的正是元默。

元默从定云山庄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往大同恒山悬空寺。此时方到山底。

他的马车停在了恒山山脚下,他挑帘下了车。带着几个随从飞快地上了山,到了悬空寺后,前后寻找。不多时,海伯带着十几个黑衣人也来到了悬空寺,元默焦急的问道,“海伯,可有消息?”

海伯摇了摇头,“少主,未找到张姑娘的踪迹。”

元默心中一凉,难道自己猜错了,正踌躇中,寺内回廊那边围了不少游人,游人中惊叹声、赞赏声不绝。

第一百二十章 染病

元默心中一动,径直走了过去,他扒开人群,只见游人围观的一块石壁上的墨迹。

元默搭眼一看,面若冰霜的脸上竟然难得浮起了一丝温柔,“我就知道,你一定来了这里。”

他转过头唤过海伯,“她就在附近,马上调集人手,搜查恒山附近。”

元默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

剩下石壁前的游人们,仍然惊叹的望着石壁上的墨迹——“逆风而上”!

———————————————

人生在世,有起有伏,赶上倒霉时,连喝口凉水都会塞牙。张玥这几日是深有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先是被大风掀去了马车厚厚的顶盖,然后是连着下雨天。在没盖的马车里连着淋了二日的雨后,终于到了一处小镇。

她本想重新买一辆马车,才发现囊中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了,本来就绕路远行,再加上一路上张玥花钱也没个节制,银两能剩才怪。

张玥盘算着接下去怎么办?如今离鞑靼与大明的边境已经不远了。

去哈密最近的路就是从鞑靼直接穿过去,可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说鞑靼与大明常年有边境摩擦,很容易被当活靶子打死,就算万幸没遇到鞑靼兵,鞑靼境内不是沙丘就是草原,路途环境恶劣,自己独自穿越,简直九死一生。

她打定主意,决定沿着大明边境线绕一下去哈密,虽然远,但是安全,于是她将剩的所有钱,全部买了馒头等干粮,虽然离哈密不是很远了,仍然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的车程,只好节省开支,能省则省了。

她另外找了一大块旧布给马车顶勉强遮住。继续前行,又走了五、六日,干粮已经吃完了,张玥感觉又饿又冷,她停住马车,发现道路身边的丛林里似乎隐约有果树,便拴好马,蹒跚的走向丛林。

她走了大概有半里路,终于找到了看见的果树,才发现自己看到的果子,原来是阳光下反射的叶子背面,她气喘吁吁,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心中一泄气,身体竟然软了下来,双腿剧烈的发抖。

她只好靠着一根大树坐了下来,歇了一会儿,想站起来,却无论如何,站不起来,试了几次,她累的喘着粗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玥心中暗想,若挨到天黑,丛林间气温寒冷,自己不被野兽吃掉,也得被冻死。

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伸手把自己身旁的干叶子,干树枝聚了聚,点着了,一股黑烟升起。

张玥仰起头望了慢慢升到空中的黑烟,运气好的话,如果有人看到的话,或许还有救。

丛林中安静极了,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张玥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迟钝,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不知道为何,眼前中竟然浮现了朱佑樘的脸,像往日温柔般的轻抚自己的脸庞,柔声唤道,“玥儿,别怕,我在这里!”

张玥吃力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眼前的幻象消失了,张玥苦笑,都山穷水尽了,自己竟然还想着那个人。

张玥的眼皮越来越重,在即将合上那一刻,张玥脑子竟然闪过一个奇葩的想法:自己死后去见了阎王,阎王问自己怎么死的?她难道要说,自己是因为发现被爱人欺骗利用后,冻死在离家出走的路上!元默那厮要是知道自己这么回答,一定会笑掉大牙

张玥终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御书房。

朱佑樘一阵心神不宁,他握紧手中的玄晶珠串。

牟斌和纪全二人匆匆步入御书房,给皇上见礼后,牟斌肃然禀告道,“皇上,臣收到各路追寻的人马传回的消息,还是没有娘娘的踪迹。”

朱佑樘闻言,几日来愈加瘦削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眸光微暗。

旁边的萧敬急道,“这,娘娘还会去哪呢?”

朱佑樘闭唇不语,只是手中的玄晶珠串握的更紧。

一个太监从殿外进来,呈上了一封了密条的信。

朱佑樘瞥了萧敬一眼,萧敬会意接过密信,快速读完后奏道,

“皇上,李东阳离开定云山庄后,按照您的吩咐一直秘密监视元默,元默当晚果然离开了定云山庄,李大人命人跟踪,发现元默去了山西大同,李大人推测元默定是得了消息,才去大同。不过,信中说,元默并没有找到娘娘。”

朱佑樘眸光豁然一亮,展开书案上的疆域图,凝视许久后,轻叹道,“玥儿果然还是去了哈密。”

牟斌、纪全等人惊疑地问道,“娘娘去了哈密?”

“不错,她担心朕猜出她的去向,便取道山西,兜了一个大圈,选了最远、最不可能的路去哈密。”

牟斌忙拱手说道,“臣马上调人追赶。”

朱佑樘摆了摆手,“玥儿为了躲避你等,恐怕不会被你们找到。既然她选择绕远,朕便在终点等她。牟斌,你马上亲自带锦衣卫走最近的路去哈密,一定要在哈密找到皇后,将她毫发无伤的送回朕的身边。朕赐你一道口谕,皇后若是抵抗,你可以不受皇后身份制约,便宜行事。”

牟斌跪地接旨,随即转身而去。

纪全在旁开口,“皇上,老臣要不要率暗卫协助牟大人。”

朱佑樘眼眸精光一闪,“纪叔,此事你不必再管,朕有别的事情交于你。”

—————————————————

秋风瑟瑟,陕西与鞑靼边境一处村庄里,炊烟升起,附近鸡鸣狗吠之声不时传来。

一处村舍前,一位看着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正在认真的劈柴,斧头似乎不是很锋利,年轻人劈的时候很吃力,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屋内走了出来,噘起了嘴唇,“你怎么又在干活啊,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呢,我娘让你好好休息。”

那年轻人仰起头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冲着小姑娘明朗一笑,“叶子,我已经没事了,在你家又吃又住这么多天,我想着还是帮你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叫叶子的姑娘在年轻人旁边蹲了下来,

“哪能好那么快呢!小五姐姐,我和我娘在树林里发现你那天,你的样子真是吓死人了,浑身冰凉,双目紧闭,我和娘把你抬回村子,好不容易你的身子暖起来了,又开始发高热,身上烫极了,整整五天五夜才退烧清醒过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识字

那年轻人她眼含感激的望着叶子,“是啊,要不是你和孙大娘,我已经死在林子里了。”

叶子摇了摇头,“小五姐姐,你又来了,你从醒来到现在,都快谢了我跟娘一百次了。你不要客气啦,你一个人千里迢迢从京城到哈密寻找亲人,多不容易啊!”

那年轻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张玥。那日她昏迷在树林中,被凑巧经过附近的孙大娘母女救起。

她醒来后知道自己女人的身份已经被母女发现,便称自己从京城到哈密寻找多年不见的妹妹。为了行路方便,才女扮男装。

本来张玥一路上就吃睡不好,加上淋了雨,这场伤寒来的十分凶猛,连着休养了半个多月才恢复。

这孙大娘丧偶多年,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本就不易,这段时间又多养了个她,张玥身上已经无钱,便想着帮着孙大娘母女多干些农活。想到这,她又举起手中的斧头,准备接着劈材。

叶子在旁边整理着已经砍好的细材,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小五姐姐,我一直想问你,如墨是谁啊?”

张玥手上一抖,斧子准头立刻歪了,劈了个空,“你你说谁?”

叶子懵懵地说道,“如墨呀!你之前高烧迷糊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这个名字。我以为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呢?”

张玥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堵塞,举手猛地劈开一块木头,随即云淡风轻地说道,“他欠我钱而已。”说完放下斧头,转身进了屋内。

叶子望着张玥的背影,然后特别笃定的喊道,“那他肯定欠了你很多钱,因为你昏迷时,叫了他好多遍啊!”

张玥刚迈进房门的身子一个趔斜,差点没跌倒,她站稳后,若无其事的进了屋子。

傍晚时分,张玥在蜡烛边,一边在纸上用正楷写着汉字,写好一个字便教着叶子识字,孙大娘一边缝补着衣服,一边慈祥的望着二人。

“小五姐姐,这个字我写的对不对”

叶子不停的问张玥,孙大娘在旁边皱了皱眉,“叶子,你不要老是缠着小五。”

张玥说道,“大娘,不要紧的,叶子很聪明,我很愿意教她。”

叶子得意的说道,“娘,你看!小五姐姐也说我聪明,我也想像隔壁王胖子他们一样去念学堂。”

孙大娘脸一板,“女孩子家家,念什么学堂,识几个字就可以了。”

叶子的嘴立刻撅了起来。

张玥忙说,“大娘,叶子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天性聪明,比许多男孩子强了许多,这才几日,她已经识了一百多个字了。识了字才能看书,看了书就会学到许多道理,懂得许多道理人生才会更精彩!”

孙大娘轻叹一声,“所以你把之前上山砍了好几日的柴火托隔壁王老四在镇上集市换了钱,给叶子买了笔纸。就是为了教叶子识字。”

张玥手上写字不停,嘴角含笑说道,“几担柴换一个识字的叶子,太值得了。”

孙大娘身子僵住了,眼圈也有些红了,许久,僵住的身子软了下来,“过几日,等院子里养的那头驴再壮一些,让隔壁王老四帮着牵到镇上卖了吧。”

叶子奇怪的问道,“娘,那驴,你不是说等明年卖了盖一间新房吗?”

孙大娘慈爱的望着女儿,“不盖新房了,卖了钱让你去上学堂。”

叶子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似得,“真的,娘,你同意让我上学堂啦!太好了,小五姐姐,你听到了吗?我娘同意让我上学堂了。”

张玥眸光一闪,写完纸上最后一个汉字后,撂下笔。也欣喜的说道,“太好了,叶子。你要好好孝敬你娘啊!”

“谢谢娘!”

张玥望着母女情深的娘俩,“叶子,这里大慨有几百个常用的汉字,这几日我在写的时候,已经教你识一部分了。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每日照着临摹学习。”

孙大娘和叶子均一愣,叶子说道,“小五姐姐,你要走?”

张玥轻轻拍了拍叶子的头,“对呀,我还是要去哈密去找我的妹妹啊?”

“可是我舍不得你啊!”

孙大娘也说道,“是啊,再住些时日吧。”

张玥笑道,“不能再住了,大娘,明日我就打算走了。”

“可是你的马车已经丢失了,你怎么去哈密啊?”

张玥笑道,“我有手有脚,边赶路边打工赚路费就可以了。”

孙大娘沉默一下,“你等一下。”

她随即走到床铺前从床铺内层摸出一个小布包,她慢慢打开布包,里面零零散散有二块碎银子和几十个大钱。“小五,你都拿走吧,别嫌少。大娘只有这些了。”

张玥慌乱的摆着手,“不行不行。大娘这是你所有的钱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能拿走你们所有的钱。”

孙大娘摇着头,“小五,大娘虽然没见过世面,却看得出你不是一般人,只是暂时遇到了难处,别怕!难处总会过去的!你若是把我当你大娘的话,把这些拿走。”

叶子也说道,“是啊,小五姐姐你拿着吧,我跟娘还有地呢,我们饿不着的。等我识了字有了本事,我还会挣钱养活我娘的。”

张玥望着眼前淳朴的母女俩,颤抖着接过钱,泪水顺着眼睛流了下来,

“大娘、叶子,谢谢你们。大娘,如果你和叶子以后有一天想要离开这里的话,你可以带着叶子去投奔河北兴济雾灵山的玄微书院,那里的书院的卢胆镜掌院是我的师兄,你告诉他,你们是我的朋友,他会收留你们的,叶子在那里可以读书,你俩的生活也会被照顾的很好。”

孙大娘将信将疑,“真的吗?”

“恩,相信我,书院里的人都很好!”

叶子听了,好奇的问道,“小五姐姐,那个书院比镇上的学堂还大吗?”

张玥眼中含泪笑着说道,“叶子,那是天下最好的学堂!”

“哦!”叶子向往的眼神忽闪忽闪的眨着。想到第二日就要别离,三人又是一阵感慨。

第二日清晨,张玥吃过早饭,又帮着孙大娘劈了不少柴,日渐正午,她方拿起行李,所谓行李其实是孙大娘这几日帮她缝制的几身男装。

她正准备跟母女告别。突然村口响起了马蹄声还有大人孩子的哭喊声,由远及近。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苍狼

张玥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发现身边的孙大娘母女望着外面,竟然脸色大变,浑身像中邪般,颤抖不停。

张玥刚要开口问询。“砰”一声巨响,院子的大门被踹开。好几名身穿铠甲手持长矛的士兵从外面冲了进来。

看这些士兵的服饰并不是大明的士兵,张玥思索之间,几个士兵上前推推嚷嚷地将张玥及孙大娘三人推出了院子。其它士兵则搜索着院内值钱的东西。

张玥与全村的人被集中在村口的一块平地上。看着这帮兵从每家中搬出值钱的东西和粮食牲口。挨着她的孙大娘紧紧抱着叶子,张玥小声的说道,“大娘,这些是什么人?”

孙大娘低声说道,“是鞑靼兵,他们有时会跨过边境来附近的村子抢夺财物粮食。”

张玥心中大惊,“那官府不管吗?”

孙大娘说道,“这帮鞑靼兵抢掠完了就走了,等官府反应过来,早就不见踪影。唉!”

张玥偷偷抬眼观察,发现他们面前一帮士兵中间一匹大马上坐着一人,此人肤色黝黑,长相凶悍,目光凶狠的扫视着四周。

看他身上的盔甲服饰,张玥猜测这人应该是这些士兵中头领。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士兵跑到此人面前,说了一大顿鞑靼话。那人似乎颇为不高兴。

正这时,张玥身旁的叶子突然异动起来,张玥正要安抚,只见叶子已经挣脱开孙大娘的怀抱,冲出人群,奔着一个鞑靼兵冲去。

孙大娘惊恐的喊道,“叶子,你回来。”

叶子不管不顾跑过去抱住了鞑靼兵牵着一头驴的脖子,张玥一看,那驴正是孙大娘家养的驴。叶子难道要?张玥一下想到昨晚孙大娘提过要卖驴换钱让叶子上学堂,这个傻叶子!她心中大叫不好。

那鞑靼兵开始被叶子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手上的马鞭立刻向叶子挥去,可叶子抱着驴脖子,怎么也不放手。

孙大娘急的想冲出去,张玥一把抓住孙大娘,跟身边的王老四说道,“王大叔,你帮我摁住孙大娘,绝不能放开她。”

王老四点着头,双手使劲摁住孙大娘的肩膀。张玥冲出人群,奔到那鞑靼兵面前,用尽全力一脚将鞑靼兵踢倒,捡起鞑靼兵的长刀,将叶子护在身后。

附近的鞑靼兵看到,纷纷围了过来,将二人围在中间。

张玥和叶子被鞑靼兵围住,不远处骑马的那个鞑靼头目听到这边有动静,也驱马来到张玥跟前,像老鹰看自己的猎物般颇为玩味的看着张玥,举起马鞭指着张玥,竟故意说了句让她能听懂的汉语,“杀了他们。”

张玥握紧手中的长刀,吃力地挡开了身前的鞑靼兵的攻击,眼前的鞑靼兵个个都高大凶悍,张玥那点拳脚一会儿便抵挡不住,手中的长刀被弹飞,胸前随即挨了重重的一脚,张玥的身体飞了出去,张玥费力爬起来抱住身边瑟瑟发抖的叶子,闭上了眼睛。

这时,那个鞑靼头领突然用鞑靼语喊了一声,面前的鞑靼兵都停止了攻击,退到了一边。

那个头领,下了马,走到张玥跟前,捡起一物,一副不可置信般的端详半天后,拎起张玥的衣服,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这个,你哪里,得来?”

张玥勉强压住胸口涌上来的一股腥甜,看向鞑靼手中,竟是蒙克送他的雕木苍狼,一定是刚才被踢中胸口时,掉出来的,她急急的说道,“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鞑靼头目的眸光异样更盛,抽出腰间长刀放到张玥脖子边,“说,哪里得来的?”

冰冷的刀刃贴着张玥的脖子,让她生生打了一个寒战,随即也冷静下来了。

这个鞑靼头目这么想得知木苍狼的消息,难道与蒙克认识,到了这个地步,碰碰运气吧!她随即说道,“我若说了,你能放了我身后这个小姑娘?”

鞑靼头目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并未答话。

张玥看着他,慢慢地说道,“此乃朋友所赠。”

鞑靼头目瞳孔猛烈收缩,射出一丝丝寒光,他思索片刻,将长刀回鞘,冷冷地说道,“将他带回去。”

旁边的鞑靼兵上前将张玥摁倒捆上,放到了马背上。鞑靼头目轻蔑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叶子,随即回头冲鞑靼兵喊了一句鞑靼语。

鞑靼兵们都迅速上了马,带着抢掠来的粮食牲口离开了村庄。

孙大娘挣脱了王老四,连爬带滚的跑到叶子跟前,紧紧地抱住了叶子,母女二人交头痛哭。

—————————————————

鞑靼营地

张玥被带回鞑靼的营地时,天已经黑了,她被鞑靼兵扔在一个小蒙古包里,手被绑在身后,躺在一堆干草里。张玥感到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夜晚的蒙古包里很冷。胸口的疼痛夹杂着寒冷让张玥异常清醒。

她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被杀被卖做奴隶她轻叹一声,随其自然吧,便不再多想。

翌日,大概正午时分,蒙古包外面突然来了很多人,随后,毡门突然被撩开,一股阳光顺着门外迎面刺来,晃得张玥眯起了眼睛。

门外进来了好几个人。为首一人飞快地走到张玥跟前,竟有几分焦急的唤道,

“张玥?真的是你!”

张玥定睛细看,眼前之人衣着十分华贵,皮肤呈小麦色,炯炯有神的双目此时带有几分惊喜和疑惑,竟是蒙克!

张玥兴奋的唤道,“蒙克,是你!我”

一时的心情激动,她觉得胸口一股腥甜涌上,“噗——”,一口鲜血从嘴里吐出,随即昏了过去。

“张玥?!张玥?!”蒙克焦急的大叫。赶紧拔出匕首割开张玥的绑绳,抱起张玥在怀,匆匆走出蒙古包

—————————————————

阳光透过蒙古包的木窗照射在张玥的脸上,暖洋洋的,还有点痒痒的。

她睁开眼睛时,躺在一个宽大的蒙古包暖帐中,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帐内有一名鞑靼服饰的侍女正在熬药,帐内弥漫着一股浓浓地药香味。

第一百二十三章 达延可汗

那个熬药的侍女转头看见她醒了过来,兴奋地走到床前,“姑娘你醒了?”

张玥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侍女笑眯眯的说道,“这里是我们鞑靼的汗庭!您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大夫说,您醒来马上就要吃药的。”说着端过来一碗药,就要喂张玥。

这时,毡门从外面撩开,一人走进了帐内,竟是蒙克。

他一进来见到张玥已经醒了,好像非常高兴似得,快速走到张玥跟前,“你醒了!”

那个侍女见蒙克进来,惊慌地放下药碗,身体匍匐在地。

张玥看着侍女的反应,心中猜测着蒙克的身份,她对着蒙克眨了眨眼睛,“蒙克,是你救了我!”

蒙克拿起药碗顺势坐在张玥床边,“谈不上救,那些抓你的人本就是我的人。来先吃药吧。大夫说你只是外伤,淤血吐出来是好事,养几天便好了。”说着舀了一勺药就要喂张玥。

张玥赶紧接过药碗,“既然是小伤,我自己来吧。”

蒙克并没有跟她争抢,看着她拿过药碗,一勺勺的喝光。然后接过药碗递给旁边的侍女。

张玥说道,“蒙克,你怎么找到我的?”

蒙克从怀中取出那个木苍狼,说道,“记得我送你那个木苍狼吧,苍狼在鞑靼有非常神圣的地位,苍狼的饰物只有黄金家族的人才能佩戴,而那个木苍狼乃是我自小佩戴之物,那日带你回来的忽善将军跟了我那么多年,岂能不认识。昨日他把木苍狼呈到我面前,我就猜到你来到鞑靼了。这才把你接了过来。”

张玥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黄金家族?!那你是?”

蒙克英武的脸庞上流露出一股王者之气,“张玥,此时我也不再瞒你了,我就是鞑靼的可汗。”

张玥惊讶的合不拢嘴,“你是鞑、鞑靼的可汗?”

蒙克微微一笑,“不错,在我们鞑靼我被尊为达延汗,不过你们明朝廷习惯叫我小王子!”

张玥突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大明与鞑靼这些年边境一直不和。自己虽然出逃,但名义上还是大明的皇后,蒙克要是知道自己是身份,不知道大家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真是好乱。

蒙克说道,“对了,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边境的?”

张玥想着反正蒙克也知道古丽跟自己的关系,忙答道,“我本想去哈密游玩,顺便看看古丽。不想病倒在路上,被村子里的人救下了。”

蒙克轻笑,“呵!从京城到哈密,相距千里,一个女子独自就敢前往。你的勇敢不亚于我们鞑靼的女子啊!”

张玥也跟着尴尬的笑了笑,心中暗想,能不勇敢吗?自己是逃跑出来的!

蒙克看着张玥脸色难看,还以为张玥伤口在痛,关心的说道,“你的伤虽然不重,也要好生修养。这几日你就安心在这里休息吧。等伤好了,可以领略一下我们鞑靼的草原风光,过些时日再去找古丽也不迟。胡亚!”

旁边一直跪地的侍女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在。”

蒙克冷冷地说道,“你好好照顾张姑娘,不得有闪失。”

胡亚赶紧磕头答道,“是!”

蒙克回头跟张玥说道,“胡亚的汉语说的不错,你需要什么就跟她说。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有空再来看你。”

张玥冲蒙克笑着点了点头。蒙克转身出了大帐。

待蒙克出了大帐,胡亚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喘着粗气。张玥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怕成这样?”

胡亚说道,“汗庭之中没有人不怕可汗的!张姑娘,可汗对你真好,我从没看见过可汗这么温和地跟哪个人说过话的。”

张玥心想,你当然没见过,你家可汗小时候,本姑娘救过他的命,对救命恩人当然不一样了。她没说什么,面上只是笑了笑。

转眼间,张玥在鞑靼的汗庭住了十多日,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草原上的牛羊肉和奶酪特别养人,张玥的脸色比之前还要红润几分。

她住的蒙古包距离蒙克的可汗大帐很近,蒙克经常来看她,得空时便带她到附近的草原上转一转。

草原的风光旖旎,空气新鲜,一望无际的草甸里成群的牛羊似珍珠般点缀在上面。

张玥有时便一个人躺在厚厚的草甸上,望着天,一躺就是半天,直到胡亚来叫她吃饭。张玥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惬意极了。

这天,她刚吃过早饭,正打算去骑马转转。之前她看人家鞑靼族连十多岁的小女孩都会骑马,便与蒙克提起也想学骑马。

蒙克找了马术的师傅教她骑马,有空时也会亲自指点她一二,还送给她一匹漂亮的黑色纯种母马,张玥喜欢极了。

这匹马的颈部有一块花瓣状的斑点,张玥便给小母马取名叫黑花,张玥的骑术进步很快。已经可以一个人在附近的草原上驰骋了。

她刚撩开毡门,就见蒙克迎面走了过来,她愉快地跟蒙克打了个招呼,蒙克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骑马!”

蒙克笑了笑,“不要去了,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张玥半信半疑地跟着蒙克离开了汗庭,来到了附近一个部落的营地。

这个营地特别热闹,不远处一个用木栅栏围起来的跑马场人头窜动。

“这是”张玥好奇的问道。

“这是我下属一个部落的族人正在举办赛马大会。附近几个部落的赛马好手都到了。非常精彩,想着你一定喜欢,便带你来了。”

“喜欢,必须喜欢啊!我最近跟马特别亲!谢谢你,蒙克。”张玥笑的合不拢嘴。

蒙克嘴角上扬,领着她走近跑马场。这时几个部落的首领们发现可汗来了,纷纷跑过来跪倒迎接。

为首一人,张玥瞅着很眼熟,正是那日将自己掳走的鞑靼将军,只见此人说道,“忽善率族人参见可汗。”

蒙克微微点了点头,“都起来吧,让大家继续比赛,今日冠军之人,本汗额外赏赐一百头羊、一百两黄金。”

蒙克的声音一落,人群立刻沸腾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赛马

蒙克与张玥被观赛大帐坐好。跑马场的比赛便开始了,跑马场上蹄声震撼,蔚为壮观。骑手们头缠丝带,缨穗飘扬,身着艳袍,五彩缤纷,一路催马扬鞭,一路跃马驰骋。精湛的骑术、人马和谐的配合。

不时赢得观众赞许,在欢呼喝彩声中一个个冲过终点。张玥在场下也不禁脱口叫好。

“张姑娘身上的伤可都好了?”刚才那个叫忽善的将军突然对张玥颇为恭敬地拱手问道。

张玥一愣,望向此人,想起那日他率兵抢掠的行径,一股无名火升了上来,刚要开口怂他几句。

旁边的蒙克强先开口道,“张姑娘的伤已好了。此次若不是忽善,本汗也不可能与你这个故人相会。所以你们之前发生一点不愉快,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忽善赶紧说道,“之前在下不知张姑娘是可汗珍贵的朋友,冒犯了姑娘,是在下的不对,请姑娘多多海涵。”

张玥看了一眼蒙克,看来蒙克今日带自己来这里不光是看赛马,也有些做和事老的意思。

这么多眼睛望着,张玥不好当面驳蒙克的面子,冷冷地说,“将军过虑了,事情已经过去,就不必再提。”

忽善赶紧低头谢过张玥。

蒙克似乎很满意张玥的答复,对忽善说道,“忽善,女子赛马什么时候开始,让张姑娘欣赏一下咱们鞑靼女子在马背上的豪爽。”

“是,臣马上就安排。”忽善转身便出去了。

蒙克看着张玥脸色不善,说道,“忽善在我麾下的众多将军中,对中原人已经算不错了。只要中原人不反抗,并不会取他们性命。”

张玥抿了抿嘴唇,“蒙克,你们鞑靼草美牛羊肥,又不缺衣少食,能不能以后不要再抢掠大明边境村民的财物了。”

蒙克的湛蓝的眼眸掠过一丝异样,“张玥,我的祖先成吉思汗曾经说过“要让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的牧马之地”,这个也是我的理想。”

张玥刚要接着劝说,突然场上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只见场上女子赛马比赛,一个身穿蓝色衣衫的少女率先冲破终点,夺得了冠军。

蒙克的随从们也跟着纷纷叫好,蒙克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张玥望着场上的蓝衣少女,灵光一闪,“可汗,张玥想与这位蓝衣少女赛马比试?”

整个大帐内的人都不可置信地望着张玥,蒙克也颇为惊诧地望着张玥,“你可知她是我们族里最顶尖的女骑手。”

“可汗,张玥知道对手非常厉害,若张玥侥幸赢得比赛。可汗能否答应张玥不再抢掠大明边境村民的财物。”

大帐内瞬间静悄悄的,蒙克的目光紧盯着着张玥,片刻之后,“好吧,若你能胜了那蓝衣少女,本汗答应一年内不侵犯明朝边境。”

张玥咬了咬牙,一年之后,大明的兵力经过朱佑樘的整顿,应该能够提高不少。不管怎么说,边境百姓至少一年不受战乱,能拖一年是一年吧。

她随即让人把蒙克送自己的马——黑花,牵到赛场,换上一身红色的紧身骑手服,做着赛前准备。

张玥边喂着黑花吃胡萝卜,边简单活动一下四肢。顺便又向裁判问清楚了等会比赛的细节。她看着放松不羁极了。蒙克鹰一般的目光始终盘旋在张玥的身上。

终于开赛了,此次比赛一共围着马场奔跑三圈。那蓝衣少女不负众望的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张玥骑着黑花不慌不忙地在后面追赶。

眼看着要跑完第二圈,张玥被那蓝衣少女落下大半圈之远,围观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对张玥的嗤笑声。

大帐正中端坐的蒙克,面无表情,目光始终锁定在张玥身上,他四周观看的鞑靼贵族们一个个不敢笑出声,都偷偷掩嘴偷乐。

终于到了最后一圈,被远远落在后面的张玥听着四周传来的倒彩声,表现的丝毫不在意。

那蓝衣少女回头轻蔑的看了一眼后面的张玥,一脸得意的正准备加速挥动马鞭最后冲刺。

胯下的骏马突然减速下来,显得心不在焉,最后竟然停了下来,伸过马头吃起马场边上的青草了。

蓝衣少女及在场的众人都大惊,蓝衣少女勒紧缰绳,不断的抽打马屁股,可是马儿如着了魔般,只是躲了几下,便接着吃草。

不一会儿,后面的张玥骑着马追了上来。经过蓝衣少女身边时,她冲着蓝衣少女淡淡地笑了笑。抽打了一下马,飞快地超了过去。

蓝衣少女急的更是加紧猛烈的抽打马儿,马儿似乎被惹怒一般,扬起马身竟将她甩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眼前发生这扭转局面的一幕,蒙克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张玥在没有竞争对手的前提下,无意外地第一个冲过终点。人群陷入一阵平静。

大帐里的蒙克站起身子,举起双手,率先拍了几下,喊了一声,“好!”

人群中马上跟着欢呼声和祝贺声传来。

张玥来到大帐前,轻盈的跃下马,一袭红衣如同盛开的海棠,浓密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扬,一双眼眸极为灵动,似还透着隐隐笑意,蒙克愣了愣,深邃得眼眸内起了一丝波澜。

张玥在大家带着异样的眼神注视下,来到大帐中。

她摘下帽子,轻轻地抹去了额头的汗,蒙克端起桌上一杯马奶酒递给了她,轻声说道,“不错!”

张玥冲着他明朗一笑,接过马奶酒一饮而尽,“我已经赢了她,可汗是否也该履行诺言。”

蒙克的眼眸半明半昧,让人看不分明,“好,本汗会履行之前与你的赌约。”

他说完拿起桌上的马鞭,“回汗庭。”随即走出了大帐。

旁边的鞑靼贵族们纷纷跟出,忽善率着族人跪倒一片,送可汗回汗庭。

在回汗庭的路上,与蒙克并驾齐驱的张玥的心情好极了,又不敢太表现出来兴奋。

快到汗庭时,一路沉默不语的蒙克突然开口,“你是如何做到让她的马停下的”

张玥一愣,随即有些尴尬的说道,“你看出我动手脚了。”

蒙克说道,“你虽然骑术进步很快,但是若想赢她却是万万不可能的。那女骑手的马匹乃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平日里训练有素。绝不可能失控,除非你动了手脚,只是本汗猜不到你是如何做到的?”

张玥踌躇了一下,“我要是告诉你,你可不能反悔答应我的事。”

蒙克说道,“我不反悔,你说吧。”

张玥从袖口中掏出一些植物根茎模样的东西,“我在跑第二圈的时候偷偷地扔了这个在马场跑道边上的草丛里。”

蒙克拿起张玥手中的植物,细看之后,微皱眉头,“这是什么?马儿碰到这个东西就停止下来了?”

张玥得意的笑道,“这叫菊苣,它的根茎部含糖极高,此物还有一种奇怪的香味,人类并不会察觉,但马儿就会循着这香味找到菊苣,吃了它,马儿就会产生一种幻觉,陷入一种自我陶醉的境界,像人类喝酒醉了一般,当然不会理会那女骑手的抽打。”

蒙克说道,“可是你的马为什么没有去吃菊苣?”

张玥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将手伸到黑花的鼻子前使劲一拽,一块布从马鼻子中拽了出来,“因为有这个!”

鼻子通畅了之后,黑花似乎感到舒服许多,轻轻晃了晃马脖子,猛地加快了步伐冲在了前面,吓了张玥一跳,她大叫道,“诶!黑花,你慢点跑,刚才在马场不见你跑这么快呢诶,慢点”

蒙克望着张玥的背影,微抿的薄唇弯出笑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叛乱

转眼间,张玥在鞑靼已经住了一月有余,她觉得自己也该出发去哈密了。

这日,她打算去找蒙克提自己要离开的事情,来到可汗大帐外,刚要让门口的卫士传报,听到了从汗帐内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鄂尔多斯、土默特两部一直不服本汗管辖,多次侵夺我部族人的财物,本汗决定要征服他们。太师为何要阻拦本汗?”

一个非常傲慢的声音传来,“可汗,本太师也是为了你着想,想那鄂尔多斯、土默特都是你的臣民,对你一直顺从有加,何来侵扰之说。本太师以为中原之地历来富饶,咱们各部每年都会从明朝掠夺很多财物,可是可汗为何下令,让各部人马一年内不得侵扰明朝。”

“难道本汗下的汗令,还需向太师解释吗?”

“可汗下的汗令当然不需向本太师解释,只是本太师听说可汗最近收留了一个汉女。这条汗令就是这个汉女向可汗建议的,本太师担心可汗年纪尚轻,经验不足,被奸人蒙蔽了呀!”

“本汗身边的奸人倒是大有人在,至于是谁,本汗和太师都是心知肚明的。”

“哼!既然可汗不听本太师的忠言,本太师也不好再多言,先行告退了。”

随后,可汗大帐的门被撩开,一个身穿黑色华丽长袍的中年鞑靼贵族气势汹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张玥赶紧退到一边。

这中年男子走过张玥身边时,稍停了停,略微扫视了一下张玥,张玥抬起头刚好与他对视,此人目光狠毒,颧骨突出,满脸的络腮胡子,凶神恶煞般,张玥感觉脖子后面汗毛都竖了起来。

此人的目光在张玥的身上停留一下,便扬长而去。

张玥整理了一下心情,撩开帐门,走进大帐,蒙克正背对帐门,听见有人进来,一转身,见是张玥,愣了愣,眼眸中流转的狠色有几分消逝的迹象,“你来了?”

“诶,是我,那个你心情不好?”

蒙克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微微露出一抹笑容,“没事,你找我有事?”

张玥说道,“哦,是这样,我的伤早就好了,在可汗这里也打扰了好长时间,我听说后日有鞑靼的商队去哈密,我打算跟着商队一起出发。”

蒙克的眸光一暗,竟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神色,低声说道,“这,就要走吗?”

张玥笑道,“是呀,在草原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高兴呢,我都有点不想走了,但是若是再不走,我恐怕年底都到不了哈密了。”

蒙克沉吟片刻,“好吧,后日我亲自送你。”

张玥又与他寒暄几句便离开了汗帐。

张玥平日里待人宽和热情,又乐于助人,汗庭的奴仆和侍女们都很喜欢她。

到了第二天,她要走的消息传出,不少人偷偷拿了奶酪、马奶酒、服侍到张玥的蒙古包送给她。到了晚上,胡亚边帮着张玥收拾着行装,边说,“姑娘,要不再待一段时间吧,胡亚舍不得你走。”

张玥喝了一口奶茶,“胡亚,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意思就是说,人与人之间有相聚,就要有分离。所以只要我们珍惜相聚的时刻,以后就不会后悔。”

胡亚的眼睛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张玥安慰她道,“再说,以后我还会来草原看可汗和你的呢。”

“那你一定要再来草原啊!”

“那是当然。对了,可汗昨日说,明日他要召开部落首领大会,恐怕无法送我,说好今夜过来给我饯行的,奇怪,怎么还没有来?”

这时,蒙古包外面突然传来许多马蹄奔跑的声音,然后是箭弩声,厮杀声,由远及近。张玥心中一惊。

听见外面的惊天异动,张玥惊疑地轻轻撩起毡门,只见汗庭营地里,不知何时冲进了大量的鞑靼兵,不停地杀戮着汗庭的人。厮杀中听到有人喊道,“可汗被杀了,可汗被杀了。”

张玥心中猛烈一震,蒙克死了,怎么会这样?

她从行李中拿出白日鞑靼马术师傅送她的蒙古弯刀,跟正瑟瑟发抖的胡亚说道。

“你躲在蒙古包里,不要出去,我去汗庭大帐找可汗?”

她转身刚要出去,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玥拔出弯刀,警戒着望着毡门,接着毡门被急急地推开,蒙克浑身是血冲了进来,

“张玥?!”

张玥收起刀锋,“我在这,蒙克,你没事吧你受伤了?”

蒙克显眼是杀红了眼,“太师亦思马叛乱偷袭了汗庭,你快随我一起走。”

张玥称道,“好,带上胡亚一起走吧。”

蒙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即拉着张玥的胳膊,后面的侍卫夹起浑身发软的胡亚。

众人走出大帐,张玥的黑花已经不知所踪,定是受了惊跑开了。

蒙克说道,“上我的马。”说着把张玥推上了他的战马,随即也跨上了战马,从背面环住张玥,一拉缰绳,拨转马头,奔驰而出。

张玥在马上,身后是蒙克宽广的胸怀,四处黑咕隆咚,只听到耳边的风声嘶嘶作响,后面不断传来追兵的声音。

张玥忙问蒙克,“咱们现在去哪里?”

蒙克说道,“汗庭被毁,本汗现在要去距离汗庭最近的兀良哈三卫,那里是本汗的心腹忽善将军驻军所在,我要召集鞑靼各部讨伐叛逆亦思马因。”

话音刚落,突然从两侧的丛林射出许多箭簇,瞬间不少侍卫和亲兵中箭,蒙克反应极快,抽出佩刀挡开箭,张玥也举起刀帮着挡箭,突然张玥感觉一股冷风直直向左耳处袭来,张玥暗叫不好。

“噗”一声,张玥转头一看,只见蒙克用身子护住了他的身体,那只箭扎在了蒙克右臂的肩膀上,张玥急道,“蒙克,你中箭了?”

此时箭雨停止了,两边草丛里涌出了许多叛兵冲散了蒙克得队伍。

蒙克大喊,“不要停,继续前进。”说完,猛抽马鞭,马儿像懂得主人危险的处境一般,如离弦的箭飞奔而出。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绝境

蒙克等人跑出去大概十多里远,后面的追兵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张玥感觉身后蒙克的身子摇摆不定,急的问道,“蒙克,要不要停一下,看看你的伤势。”

蒙克低沉的声音传来,“不能停。”

张玥说道,“那你靠在我身上,我来驾马。”张玥接过蒙克递过的马缰绳。蒙克轻轻向张玥的身体靠了靠。

又奔出几里地,看见前面点点亮光,迎面走过来一支军队。

张玥立刻警惕起来,可是后有追兵,只好硬头皮上前,远远地听到前方大喊,“可汗?!”

张玥一听像是自己人,后头看了一眼蒙克,只见月光下的蒙克脸色刷白,他看了一眼前方,“不要怕,是忽善的队伍。”

一会儿,就见忽善带着手下士兵,下了马,来到蒙克跟前跪下,“可汗,忽善救驾来迟,请可汗恕罪。”

蒙克看了看忽善身后的人马,“适逢叛乱,忽善不必多礼,你如何知道汗庭被偷袭?”

忽善疑道,“可汗,您派了人到我驻军的兀良哈三卫求救,我得到消息,马上带了兵马来救驾。请可汗快随我回兀良哈吧”

蒙克脸色大变,眸子猛烈收缩,片刻之后,叹道,“唉!忽善,本汗并未派人向你求救,兀良哈三卫恐怕回不去啦!”

忽善大惊,“什么?”

这时从忽善军队后方来了探子,飞快地来到众人身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报——,可、可汗、将军,您率兵离开后,太师亦思马手下的军队突然袭击兀良哈三卫,现在兀良哈三卫”

忽善惊慌地拎起这个士兵的领子,“快说,兀良哈三卫怎么了?”

“兀良哈三卫被叛军占领了。”

忽善身子一震,惊恐地松开了士兵的衣领,转身跪在蒙克面前,“臣愚笨有罪,失去了兀良哈三卫。万死不辞。”说着抽出佩刀,闭眼就要像脖子抹去。

“咣当——”,忽善的佩刀被蒙克手中长刀挡开。忽善睁开双眼,“可汗?!”

蒙克说道,“大丈夫一死又有何难?夺回失去的,杀死仇人才是男子汉所为。”

忽善羞愧的低头说道,“是。”

蒙克说道,“你带了多少士兵?”

忽善说道,“兀良哈三卫的主力精兵都让臣带出来了,有八万人。”

蒙克看了一眼身后,“本汗从汗庭带出来的亲兵只剩千余人。南部是亦思马因的势力所在,不能去,前方兀良哈三卫也被占领了,西北方是哪里?”

忽善略想了一下,“回可汗,西北方向距离这里二十里是龟伏山一带。”

“蒙克,马上调转方向,我们去龟伏山扎营。”

“是!”

——————————————————

大明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陛下,臣等依旨意到达哈密已有月余,仍没有娘娘的消息,哈密王那边,臣也放了密探,娘娘绝没有去找过古丽郡主”

听着萧敬念着牟斌发回的奏报,朱佑樘深不见底的眼眸,扬起了一抹浓浓的担忧和思念。

萧敬读完奏报后,李东阳皱着眉头小心说道,“皇上,皇后是否改变目标,没有去哈密?”

朱佑樘沉吟片刻,“萧敬,让牟斌沿着哈密各个通往大明的大小干支路,来回寻找。切记不要遗漏偏僻小路。”

萧敬口中遵旨退了出去。

李东阳说道,“皇上不必过于担心,也许小五只是路上贪玩,所以推迟了到哈密的时间。”

朱佑樘轻叹一声,“若是贪玩也就罢了,朕担心她是路上出了事。”

一会儿功夫,萧敬从外面匆匆进来,“陛下,王越将军从边境传来密报,鞑靼发生内乱,太师亦思马因偷袭汗庭,鞑靼小王子退守至龟伏山一带。”

朱佑樘眼眸精光一闪,李东阳脸色涌上喜色,“皇上,鞑靼内乱实力必然受损,于我大明大有益处。”

“东阳,朕之前交与你督造的那些新式攻防器械建造进展如何?”

李东阳忙答道,“回皇上,第一批攻防器械已经制成,试用之后效用果然胜以往战备器械百倍。”

朱佑樘的眸子愈发乌黑深沉,“你马上拟一道旨意,命兵部尚书马文升将这一批器械运往边境王越所部,另外拟道密旨给王越,命令王越密切关注鞑靼形势,接收新的攻防器械后,着令边境军士迅速熟练掌握,加紧操练,做战事准备。”

“臣遵旨。”李东阳随后也退了出去。

萧敬在旁边看着疲惫的朱佑樘,说道,“陛下,您操劳国事,已经三日未怎么休息了,奴才请陛下今日早些休息。”

朱佑樘拿过案上的奏折翻看着,“朕无碍。”

萧敬斟酌了半天,终于说出口,“奴才虽然不知道娘娘跟皇上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奴才觉着,要是娘娘在的话,决不会让您如此不顾着自己的身体。”

朱佑樘手中的笔微微一抖,停了下来

萧敬扑通一声跪在了朱佑樘面前,“奴才多嘴。”

朱佑樘慢慢地放下笔,缓缓地站了起来,“你说的对,今日朕不批了,摆驾坤宁宫。”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萧敬爬了起来,望着皇上日渐消瘦的背影,暗暗地摇了摇头,唉!去坤宁宫必肯定又是一夜无眠,还不如留下来批奏折,还能眯一会儿呢,他只能默默地赶紧跟了上去。

—————————————————

龟伏山附近。

蒙克带着剩余的士兵来到龟伏山扎营休整后,天色已经亮了。

蒙克的临时可汗大帐内,随军军医正在给蒙克治伤,张玥关切的在旁边帮着军医,为蒙克包扎伤口,蒙克的伤口虽然很深,但是所幸没有扎到要害,伤口包扎完毕后。军医退下,张玥帮着蒙克把衣服披好。

忽善带着手下的将领走进大帐,“可汗,您的伤如何?”

蒙克得目光深沉,“不碍事,让你联系其它各部前来勤王,共同讨伐叛贼,各部可有回信。”

忽善面有难色,“这——”

“照实说。”

“各部嘴上都答应派兵前来,可是目前仍没有援兵到来。”

蒙克眸光一闪,“怕是亦思马因也派了人去各部了。”

忽善怒道,“这帮狗娘养的,您平日里,对他们大方豪爽。他们竟然置您安危于不顾,静观形势,待价而沽。”

蒙克冷哼一声,“援军未来之事绝不可泄漏。违令者杀无赦。咱们的军粮还够撑几天?”

忽善答道,“勉强能够撑五日。”

蒙克的眼睛微眯,“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张玥在旁边听的胆战心惊,这时从外面传来战报,“报——,可汗,探子回报,亦思马因率二十万大军向龟伏山逼近。”

第一百二十七章 转机

帐内所有人的脸色大变,蒙克等人赶紧商议防御事项。

张玥识趣的退出了大帐,帮助军医给其它伤员包扎。

许多士兵都受了伤,张玥帮着军医熬外敷药膏,她蹲在地上往灶内添着柴火,附近四处躺着受了伤的士兵,突然张玥觉得气氛不对,士兵的眼神充满了悲壮和崇敬。

她一回头,蒙克竟然在她身后,“可汗!”

她身后伤员们都要给蒙克行礼,蒙克扶起了最近的一位伤员。

“我鞑靼的勇士们,你们不用行礼。”

他顺手帮助一位正在单手包扎的伤员扎紧绷带,那士兵感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拍了拍士兵的肩膀。然后随即走到士兵中间,“亦思马因的叛变杀害了我们的亲人、战友,夺走了我们的家园,我的草原勇士们,不要畏惧,叛军虽然来势凶猛,但是各部的援兵很快就到,只要咱们坚持住这几日,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士兵们听到了蒙克的话,纷纷举起双手喊道,“效忠可汗、杀死叛军。”

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蒙克将张玥带到一处僻静之地,张玥说道,“蒙克,你的伤还没好,还是回大帐休息吧。”

蒙克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歉意,“张玥,好像我每次见你都是很狼狈啊,十多年前也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张玥回忆了一下,眨了眨眼,“好像是哈……”

蒙克苦笑一下,“十多年前,我接到密报选我继承汗位,便秘密从明朝绕道赶回汗庭,当年追杀我的那帮人便是太师亦思马因指使的。后来我查明真相后,因羽翼未丰,一直忍耐,准备伺机而动,一举将他歼灭,想不到仍然被他抢了先,如今连累你与我一起处于困境。”

张玥忙说道,“别这么说,蒙克,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打败叛军吧。”

蒙克的语气带着一丝决绝,“办法我会想,但是你必须得走,我的士兵发现北山峭壁有一条很隐秘的小道,我已经安排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黄昏时刻就会偷偷带你下山。你走了之后不要再回来。”

张玥一听急了,“你说什么,本姑娘叛乱之前的确是想走,但是现在我最重要的朋友遇到如此险境,我自己一走了之,我算什么?”

张玥从怀中取出了木苍狼,“蒙克,你看,这是你送我的木苍狼,这是我友谊的象征,狼是对同伴最忠诚的动物,我们之间也一样!爱谁走谁走,反正我不会走。”

蒙克看着张玥手中的木苍狼,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努力保护他的小张玥,凝视她许久。

张玥说道,“你看什么看,你眼珠子瞪出来我也不走。”

蒙克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一股许久未有过的暖意流过,他很喜欢留恋这种感觉,好希望能够一直保留这种温暖,不过自己已是九死一生的绝境了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夺过张玥手中的木苍狼,使劲向远方扔出去,木苍狼竟顺着山坡滚的不见踪影。

张玥急的直叫,“呀!我的木苍狼,你——”

蒙克扔了木苍狼后转过身,背对着张玥,冷冷地说,“对不起,你一定要走。”说完便离开了。

张玥被气的直跺脚,转身朝木苍狼滚落的方向跑了出去,跑出了好远,仍然找不到木苍狼,她只好停下来喘着气,才发现眼前竟到了另一个山坡旁,她驻足向四处望去,四处的山势一览无余。

她眉头微皱,突然觉得这山势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讪讪地回到军营,来到自己住的蒙古包前,蒙古包门口守着二个魁梧的鞑靼士兵,胡亚站着门口正焦急的望着她。

她走了过去,二人中个子较高的低声说道,

“张姑娘,我叫巴克,可汗命我二人保护你,一会儿天一黑,咱们就要离开龟伏山。”

张玥脑中灵光一闪,“龟伏、龟壳,八卦,我想到了。胡亚,你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说完冲进蒙古包,回身关好毡门,从内衣密囊中拿出玄微录,迅速翻到其中一页,“找到了,就是它!”

张玥找出了玄微录,随即撕下一大块白色内衫衣料,捡起一块黑炭棒,照着玄微录,快速临摹了起来,两柱香的功夫,她扔掉手中炭笔,将玄微录揣回怀中,暗自咬着牙齿,“成败在此一举了。”

她把写了字的衣料放到袖子中,冲出蒙古包,问巴克,“可汗现在在哪?”

巴克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张姑娘,可汗有命,您走之前不再见您了。您也哪也不能去,赶紧收拾一下,天一黑,咱们就得动身了。”

张玥气的骂道,“你个笨蛋,我现在有十分重要的军情要禀告可汗,你是不是也要阻拦?!”

高个子愣了一下,“重要的军情?”

“是啊!你还愣什么?还不带我去见可汗?”

高个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

张玥随二人来到蒙克的大帐之中,蒙克正与忽善等人商量战事,看到张玥一愣,随即瞪着高个子说道,“巴克,吩咐你的差事,你怎么办到这里了??”

未等巴克说话,张玥抢道,“可汗,张玥有重要军情禀告?”

蒙克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重要军情?你说吧!”

“请可汗与我移步一个地方。”

张玥上前拉住蒙克的手,随即将他拽出大帐,张玥的力气并不是很大,蒙克即使有伤在身,也可以轻易拜托,可以说他着了魔般,无法松开张玥握紧他的手。

他只觉得张玥的手软软地、小小的,握在手里非常舒服。

张玥拉着蒙克来到了之前来过得山坡边,松开握着蒙克的手,指着前方,“你看,这山势像什么?”

蒙克顺着张玥的手看去,“像龟的贝壳,这又怎么了?就是因为此山脉的山势像龟壳,所以取名龟伏山。”

张玥郑重的说道,“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和给你的东西,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也不要问东西的来历,你能做到吗?”

蒙克迷惘的望着张玥,点了点头。张玥吐了一口气,心中暗念,师傅,别怪我,这次是救很多人的命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龟伏山之战

张玥从袖口中掏出之前写好的那块衣料,在蒙克面前铺开。

“我手里是个阵法图,我们就暂时叫它乌龟阵吧。你看,阵法图与这片山势是不是很像?此次咱们借尽地利,如果在龟伏山摆下这个阵法,那个什么马什么因的混蛋就算带十倍的兵力来,也叫他有去无回。”

蒙克低着头看着阵法图,半响未说话。

张玥看他不说话,便碰了碰他,“蒙克,你能看明白吗,里面的汉字注解你有不明白的,我可以把字面意思解释给你听。我只限于解释字面意思,阵法我是外行,具体内在的东西,就得靠你自己悟啦!诶!蒙克?蒙克?”

蒙克似乎没听见般,仍然在聚精会神的看着阵法图,过了许久,蒙克终于抬起了头。

张玥一看,身体立刻一震,蒙克与之前的疲惫无神不同,他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眼眸里似乎有团火焰在燃烧跳动般,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一样。张玥有些结巴的说道,“蒙、蒙克?你看、看明白了吗?”

蒙克收敛了刚才的气势,眼中泛起一丝难得的温柔之色,“小玥,谢谢你,我看的很明白。你在军营等着我,哪也不要去,我会打一个大胜仗送给你。”说完,转身快步回了军营。

张玥望着蒙克的背影张目结舌,“真厉害!这么快、就能看明白。”

张玥回到军营,那个高个子的巴克和另一个侍卫就跟了过来,

“张姑娘,可汗命令我们寸步不离的保护张玥。”

张玥说道,“哦,可汗呢?”

巴克说,“可汗召开了军中千户以上将领的军事会议,好像有重大决策。”

张玥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回了自己的蒙古包。巴克与另一人真的寸步不离的在蒙古包后守了一夜。

接下来的几日,龟伏山一带一直回荡着漫天的厮杀声,张玥猜都能猜到战况有多惨烈。

她带着胡亚主动去找军医官帮忙照料伤员。

到了第四日清晨,张玥照顾一夜伤员,刚刚打了个盹,就听见军营外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

所有人齐齐抬头注视着军营大门,只见蒙克身穿盔甲,浑身是血,一马当先,回到军营,将一个鲜血淋淋的东西扔到了地上,张玥一看,心中一骇,竟是那太师什么马因的人头,随即心中一安,看来是大胜了。

蒙克一跃下了马,眼含骄傲夹着一丝柔情走到张玥面前,“我赢了。”

张玥笑了笑,“我猜到了!因为送来的伤员一天比一天少。”

蒙克与她会心一笑,转身面对全军将士喝道,“我达延可汗乃是草原真正的王者,也是唯一的王者。”

营中的士兵与归来的士兵齐声欢呼,“达延可汗万岁!达延可汗万岁!”

半个月后,张玥随蒙克回到重修的汗庭大营,张玥与胡亚原来住的蒙古包已经被烧毁,蒙克赐给她一个更大更豪华的蒙古包。

张玥看着兴奋的胡亚收拾着蒙古包内的东西,心中暗想,此次内乱被蒙克平了之后,怕是鞑靼之中再也无人是蒙克的敌手,蒙克终于当上了名符其实的草原之主。

自己也应该离开去哈密了。若不是突发内乱之事,自己此时早已到了哈密,见到古丽了。

接下来几日,蒙克接收叛军的势力,以及接见鞑靼各部首领,她肯本就见不着面。

张玥正琢磨着找个什么时候去见蒙克,突然蒙古包的毡门被挑开了,巴克带着两个侍女进来了,两个侍女捧着很华丽的鞑靼女装,巴克恭敬的说道,“姑娘,今夜,可汗要宴请鞑靼各部首领和新降服的部落首领,晚宴后有精彩的篝火晚会,可汗让您晚上也参加,命我给您送来出席宴会的服饰。”

“篝火晚会?是什么?放火玩吗?”

张玥一脸懵,旁边的胡亚接过两个侍女手中的服饰,笑着说道,“是我们草原上的传统的欢庆形式,我们草原子民崇拜火,以前猎手们打猎满载而归,用火烤熟食物的过程中,便互相拉手围着火堆跳舞互相庆祝,汗庭的篝火晚会一般都是重大节日才举办呢!”

张玥一听来了兴致,“这么好玩,我一定得去啊!”

当夜,张玥换上蒙克送来的鞑靼服饰,带着胡亚来到了晚宴的地点,今日的晚宴热闹极了,蒙克被一群鞑靼簇拥着端坐在台上正中,各部首领正争相向他敬酒赞颂。

一抹靓丽的红色出现在宴席之上,席上所有男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惊艳之色,蒙克的深墨色的眼眸里流动着浩瀚的蓝光。

张玥匆匆巡视了一下四周,快速寻找着空位,发现坐的满满当当的,蒙克在一旁站立的侍卫巴克耳边低语几句,巴克便向张玥走来。

这边,张玥终于看见忽善将军旁边还有个空位,经过退守龟伏山时,忽善将军曾多次护张玥周全,张玥早已对他心无芥蒂了。

她赶紧走了过去,“忽善将军,我能做你旁边吗?”

忽善抬头一望,只见张玥今打扮的明艳动人,如此美女坐在身侧,当然求之不得。

忽善赶紧站起身子,“姑娘坐在我的身侧,是对忽善最大恩赐,忽善求之不得。”

张玥笑了笑,“谢谢将军。”

刚想入座,身后有人叫住了张玥,她一转头,巴克恭敬地跟她说道,“张姑娘,可汗请您去台上落座。”

张玥回头看向蒙克,只见蒙克漆黑眼眸正凝视着她,微微翘起的嘴角似笑非笑。

张玥笑了笑,“不用了吧,我坐这里就好了。是吧,忽善将军?”

忽善感觉台上一股凌厉地目光向他射来,他顿时打了个寒战,忙推说道,“姑娘乃是可汗贵宾,自当在台上就座,末将卑微岂敢与姑娘同座。”说着赶紧站起来,拱手相让。

张玥只好跟着巴克来到台上,刚想在台上偏僻的地方坐下,只听见蒙克低沉又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小玥,坐我身边。”

张玥只好慢吞吞地坐在了蒙克旁边,顿时全场人都静悄悄的,大家都不可置信地望着张玥。

张玥发现大家眼光的异常,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着装,小声的问蒙克,“诶,是不是我把你们鞑靼的服饰穿错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草原盛宴

蒙克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并没有,你今天很美丽!”

“哦,谢谢,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一副不相信般的表情死盯着我看?”

蒙克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大家还不习惯。”

张玥一愣,满脸疑惑,侧头看向蒙克,“不习惯?”

蒙克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张玥,随即恢复威严的表情,高声说道,“怎么都不喝酒了?”

四周的臣属马上应声,敬酒声,觥筹交错声,各种赞颂声又响了起来。

酒过三巡,还有各部落献给蒙克的美女带来的歌舞表演,鞑靼的女人身材高大,能歌善舞。

张玥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嚼着烤羊腿肉,看的津津有味。并没有发现身旁蒙克的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

歌舞表演结束后,一些鞑靼士兵开始在场地中间用木头搭建一个镂空的台子,张玥身旁的胡亚偷偷地跟张玥说道,“这是篝火台,马上篝火晚会就开始了。一会儿不管是贵族还是奴仆,只要是年轻的男女都可以围着篝火跳舞。”

张玥瞧着胡亚一脸向往陶醉的少女娇态,心说,敢情这是一种变相的男女青年相亲见面大会啊。

“哦~~胡亚,我说你今天怎么打扮那么漂亮呢!”张玥一副揶揄的表情笑着胡亚。

胡亚的脸瞬间红了,小声说道,“我哪有!”

篝火台很快搭好,士兵在上面浇了些羊油,接着有人向蒙克呈上来一把巨弓和长箭,箭头已经点着了火。

张玥好奇地看着蒙克,只见蒙克左手接过巨弓,右手挽起火箭,嗖一声,火箭向像一团红光般插入篝火台,篝火台立刻火光四射,汗帐之内响起了剧烈的欢呼声。然后四处窜出来许多青年男女围着篝火台开始跳啊,唱啊!

张玥一回头,发现胡亚不见了,再看人群中,胡亚与一个年轻的鞑靼男人牵着手在一起跳舞,胡亚的眼光充满了少女的娇羞和幸福。

看着跟胡亚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幸福的跳着舞,张玥眼前浮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竟涌上一丝悲伤,心中一个软软的地方针刺的疼,还是放不下他吗?

她猛地灌了一大口马奶酒。身边传来了低沉好听的声音,“小玥,你怎么了?”

张玥抬头望了望蒙克,“没事没事,蒙克,我敬你,恭喜你成为真正的草原之王。”

说完张玥拿起酒杯撞了一下蒙克的酒杯,一扬脖子喝下去一大口。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我还在这里跟你喝酒,过几日我就在哈密跟古丽一起喝酒了。有你们这帮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蒙克的眸光微暗,低声说道,“还是想走吗?”

张玥没有听清楚,“啊!你说什么?”

蒙克嘴唇微微抿起,“我说世事难料,明日之事谁能知道呢!

张玥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后,扔掉酒杯,“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不管了,我也要去跳舞。”

她站起身来跑下台,冲到人群中,与胡亚等人一起跳起舞来。蒙克凝视着下方,那波光闪闪、熠熠生辉的眼眸中只映出了红衣女子动人的骄颜和倩影

篝火晚会之后,张玥惦记着去哈密找古丽的事情,去可汗大帐找了蒙克几次,可是蒙克都不在。但是每日她都能收到他送来的很多礼物:漂亮的衣物,美味的食物,还有许多首饰珠宝。

冬季将近,天气越来越冷,张玥有些着急了。

这日,张玥正在屋内烤着火炉,胡亚从外面回来,张玥忙问道,“胡亚,怎么样?这几日有商队去哈密吗?”

胡亚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她走到桌子前背对着张玥,整理起蒙克让人刚送来的一袋首饰,有些生硬的说道,“恩,我问了,最近都没有商队去哈密。”

张玥失望地垂下头,“唉,天越来越冷了,进入寒冬,冰雪一降,道路就不好走了。若最近半个月走不了,这个冬天怕是要在这里过了。”

胡亚的后背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留下来有什么不好,姑娘,你干脆就留下来好了。”

张玥说道,“开什么玩笑,胡亚,我怎么可能留下来?难不成我还要在草原找个男人安家不成!哈哈!”

胡亚猛地转过身,急急的说道,“为什么不行,可汗他对你——”

正这时毡门被撩开,蒙克迈步进来了,胡亚赶紧跪下行礼,蒙克看了胡亚一眼。

“下去吧。”胡亚连忙退了出去。

张玥看见蒙克,喜道,“蒙克,你终于出现了,这几天你好忙啊!都找不到人!”

蒙克的眸中染了流转着耀眼的光芒,“小玥,跟我来!”

张玥疑惑着随蒙克出了帐,只见巴克在不远处牵着一匹黑马走了过来。

待到走近,张玥发现那黑色的马脖子上有一块白色花斑,她的眼睛一亮,托口喊道,“黑花!!”

她兴奋的跑了过去,抱住马脖子,“黑花,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惦记你啊,我还以为你被那些人给杀掉了呢?!”

黑花似乎也认出了主人,也紧紧的贴着主人的脸,马鼻子微微发出嘶嘶的声音。

蒙克笑着走了过来,“那日汗庭被袭,混乱中,黑花随着其它马匹跑散。这些日子本汗一直在寻找它的下落,终于找到了。”

张玥冲蒙克做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蒙克!帮我找回黑花。”

蒙克的眸光闪过一丝温柔之色,“一匹马而已!”

张玥摸了摸黑花的马鬃,“对我来说可不只是一匹马呢,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啊!”

想到这,张玥嘴含微笑,俏皮的瞟了蒙克一眼,“我跟黑花可是一起赢过堂堂达延可汗的赌注哦!”

蒙克一愣,随即开怀一笑,“哈哈!本汗倒是忘了这件事,小玥,让巴克带着黑花去马厩喂食,你随我来,还有东西给你看!”

张玥愣了愣,“还有?”

蒙克神秘一笑,转身走在前面,张玥跟着蒙克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帐里,里面并没有人。张玥奇怪的问道,“蒙克,你让我看什么啊?”

蒙克拍了拍手,随即从帐外鱼贯而入十余人,这些人纷纷弯腰深低着头,每人手上都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了各种玉器制品。

第一百三十章 表白

张玥粗略一看,心中一惊,这些玉器都是价格不菲的古玉制品,甚至其中个别古玉价值千金,张玥在大明皇宫里生活了时间不短,真正见过不少金银玉器的,这批古玉绝不亚于明宫所见的品质。

她望着这些晶莹剔透的古玉,脑袋一时没转过来,蒙克看着发懵地张玥,嘴角微微上扬,“小玥,记得在京城见你时,你就在选古玉,本汗特地从明朝的商人手中重金买到这些古玉,喜欢吗?”

“啊?全全是给我买的?”张玥一时结巴起来,张玥暗想当时古玉是为了给古玉心上人买的,自己对鉴赏古玉虽然感兴趣,但这么多古玉全给自己,也太贵重了。

“蒙可汗,这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再说,我只是对古玉鉴赏有些兴趣而已,谈不上多喜欢。要不,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蒙克的目光落到前排中间一人的手上托盘里,说道,“小玥,你还没有细看?”

张玥循着蒙克的目光望去,赫然发现,那托盘里竟然有一只美玉雕琢的小苍狼。张玥不由自主得拿起那只玉苍狼,“哇!这只跟小时候你送我那只木苍狼一模一样啊!”她突然想去那只木苍狼被蒙克之前在龟伏上丢掉了。难道这是?

蒙克望着她,温柔地说道,“是的,我让工匠特意模仿原来木苍狼的样子雕刻的。喜欢吗?”

张玥把玩着这个玉苍狼,“喜欢喜欢!这玉用的是和田古玉吧?成色好的少见啊!”

蒙克眼露愉悦,“只要是你喜欢的,本汗都会拿到你面前,其它的玉器让人送到你帐里吧?”

张玥反应过来,“不不,我就要这只就行了,其它得我都不要。”

蒙克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都下去吧。”这些人弯着腰,低着头纷纷退了下去,张玥随意瞟了一眼这些人,突然这些人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揉了揉眼睛,正要细看,那个背影已经不见。

“小玥!”极其温柔富有磁性的生硬从身后传来,张玥一回头,正好撞进了一双金华流光眼眸中,她一愣,蒙克的眼神有些怪。作为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张玥意识到什么,刚要闪避,蒙克却轻轻地将双手放在张玥两肩上,温柔的注视她,“小玥,做本汗的王后吧?”

“啥?!”

张玥的大脑先是嗡的一声白,随即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闪过当年自己遇到蒙克时,那个浑身是血的可怜男孩的模样,渐渐地那个男孩的样子与眼前的蒙克重合,蒙克的眸光始终胶着在她的身上。

“本汗的王后几年前战死后,本汗便没有了再立王后的打算,直到遇到了你。在京城时刚开始只是觉得你甚是有趣,当知道你是当年救我的人,以及后来我们一起经历那么多的事情,本汗便知道冥冥中,你是本汗命中注定的女人。本汗一定会让你成为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做本汗的王后吧?”

面对蒙克突如其来的表白,张玥先是震惊,震惊之余竟然对蒙克让她做王后生起几分不屑和无名的愤慨,她轻哼一声。

“王后很了不起吗?你们男人都觉得封了女人做自己的正妻,给了她最高的名分,然后背后做什么都无所谓吗?”

蒙克一愣,忙解释道,“小玥,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如果你不想做我的王后,不做王后也可以,我爱你,我从来没有如此爱过一女人,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女人,我就心满意足。”

张玥突然有一丝委屈涌上心头,曾几何时,也有个人用这样温柔的近乎小心的语气跟她说爱自己,让自己做他的女人。可是结果却是。

张玥一咬牙,暗自做了决定,果断的说道,“蒙克,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我们从京城分开后不久,我就嫁人了。”

蒙克微微一惊,随即不以为然地说道,“小玥,你是因为这个有顾虑,不要急,嫁过人又如何?我们草原上风俗开放,不似你们中原那么教条,嫁过人也可以再嫁,儿子甚至可以娶父亲的女人,我现在好几个妾室都是我父汗的女人。”

张玥被草原的习俗震惊了,过了半响,说道,“可是我不做不到。”

蒙克眸光幽暗,“你还爱着你嫁的那个人吗?”

张玥心中一震,她把脸扭到一边,低声说道,“他骗了我,我早不爱他了。”

蒙克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同意做我的女人?”

张玥轻叹一声,眼神笃定地说道,“蒙克,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我们是朋友,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不会变。”

蒙克猛地收紧揽住张玥肩膀的手,“可是,我并不想做你的朋友,我要做你的男人。”

张玥感觉肩膀有些吃痛,她挣开了蒙克的桎梏,“蒙克,不要难为我,不要让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这只小玉苍狼,我收下了,不过只是因为它是我的好朋友蒙克所赠的礼物,仅此而已。”

说完她将手中的玉苍狼放到怀里,转身向帐门走去,走了几步,她停了停,并没有回头。

“我会追随最近出发的商队去哈密。”说完离开了大帐。

蒙克的眼眸深处,支离破碎的失望散了一地。他转身猛地推翻了桌子,桌上的水果,酒水瞬间洒了一地。

张玥离开大帐后,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蒙克的突然表白让她措手不及,又感觉增添了新的烦恼,正这时突然觉得背后有一道阴险的目光在盯着她,她后头看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回到自己的蒙古包后,天色已经暗了一下,胡亚正在桌子上摆放着晚餐,见她回来,高兴的迎了过来,

“姑娘,您回来了,快看,可汗让人给您送来了许多的美食。”

张玥向桌上望去,竟是许多中原美食,惊奇的问道,“这、这些是哪里来的?难道是你们汗庭的厨子做的?”

胡亚笑着说道,“听说是可汗怕您吃不惯咱们鞑靼的食物,特地从明朝找了几个厨子,给您做的汉人的食物,我第一次看到汉人的美食,又好看,又好闻”

张玥心中暗叹一声,蒙克对她委实是不错的,可惜

胡亚并没有发现张玥的脸色有异,“您快来尝一尝,跟您在中原时吃的一样的味道吗?”

张玥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味道还是很不错得,只是她今天的心情有些复杂,难免影响了味口,匆匆吃了一些,便不吃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对峙

接下来二日,张玥几乎没有出蒙古包,一直在帐内看书睡觉,偶尔出帐给黑花喂食,蒙克也没有再找张玥。张玥让胡亚留意着商队的消息。

这日晚上,张玥在帐内看书,毡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有力得声音传来,“张姑娘,小的是可汗帐前的巴克,您休息了吗?”

张玥挑起眉头,答道,“我没有休息,你有何事?”

“可汗请您过汗帐一趟。”

张玥皱了皱眉头,“请转告可汗,我今天身体不适,无法前去。”

外面沉默了片刻,“姑娘,可汗说,是要告诉您去哈密的商队的事情。”

张玥心中一动,难道蒙克想明白了,这也太快了吧,她转念一想,人家堂堂鞑靼可汗要什么美人没有,自己又不是绝代倾城,蒙克想开的可能性很大,于是她穿上外袍,走出蒙古包,随着巴克来到了可汗大帐。

帐内,蒙克坐在可汗的王座上,眼神深沉,似乎在思虑什么。直到张玥走近之后,蒙克方抬起头,张玥突然在他的眼眸发现了一抹危险的光泽,随即消失不见,张玥微愣,以为自己看错了。

蒙克柔声说道,“小玥,你来了。”

张玥挤出一丝笑容,“恩,那个,听巴克说可汗找我,是有商队去哈密了?”

蒙克眸光一暗,“恩,的确是有商队去哈密的消息,这个不急。小玥,你先坐下。”

张玥一头雾水的坐在蒙克下首,蒙克起身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奶茶,“天气凉,小玥喝点热奶茶暖暖身。”

张玥赶紧接过奶茶,“谢谢可汗。”

蒙克手顿了顿,“小玥,无外人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蒙克。”

张玥心中一暖,笑了笑,“恩,那谢谢蒙克。”

蒙克回到自己的王座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小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虽然你现在还没有接受我,但有一个决定我在公布之前,我想先告诉你。”

张玥疑惑的望着蒙克,蒙克晃晃手中的酒杯,“我打算攻打明朝。”

张玥心中一惊,“啊,这么急?你不是答应我一年内不侵犯明朝边境吗?”

蒙克说道,“本来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明朝皇帝朱佑樘生了重病,命不久矣了。明朝现在群龙无首,如此千载难逢机会,我怎么会放过。”

“咣当”一声,张玥手中的奶茶掉落在地。

蒙克鹰一般的目光望了望地上的杯盏,又望向脸色大变的张玥,眸光快速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张玥一下站了身来,“如明朝皇帝,得了什么病?如此严重?”

蒙克看着张玥,眸光闪过一丝寒光,“这个我还未知,只知道病的很重。小玥怎么如此关心明朝皇帝?”

张玥微微收敛一下惊慌的神情,“哦,再怎么说,我也是明朝的子民,关心本国君主也很正常。”

蒙克没有说话,张玥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担忧,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蒙克微抿嘴唇,“小玥,可听说过《玄微录》。”

张玥眸光猛地收缩,她突然意识到,蒙克今夜叫她过来的目的恐怕没那么单纯,难道蒙克已经知道了什么?她勉强笑了笑,“没听说过。”

一丝阴骛袭上了蒙克的眼眸,“我之前也没听说过,最近有人告诉我,得到这本书就可以得到天下。”

张玥尽量保持脸色自然,“哦。”

蒙克接着说道,“那人还告诉我,小玥不但知道《玄微录》的下落,还是《玄微录》的传人。”

张玥的感觉自己的心要已经冲到嗓子眼了,脸上尽量表现的若无其事,“那人是在胡说,我并未听说此书。可汗,不是相信如此荒谬的谎言吧?”

蒙克望着张玥,轻叹一声,“本来我是半信半疑,可是你之前竟能教我摆下那威力十足的阵法,加上今晚你的反应,我已经深信不疑了,小玥,哦,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大明皇后。”

张玥猛地抬眸望向蒙克,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今夜自己怕是做了小丑,让人看戏了。她轻轻一笑。

“可汗见笑了,张玥已经不是明朝皇后,那明朝皇帝骗了我、利用我,我已经已经离开他了。”

蒙克的眸子猛的收缩,语速突然加快,“小玥,既然明朝皇帝不珍惜你,我又如此爱你,你做我的王后吧?”

张玥凝望着蒙克灼热的眼眸片刻,突然冷冷笑了出来,“前几日,你与我表白,虽然我无法接受你,但还是很感动你对我的好,这几日我甚至在担心自己的拒绝会伤害到你。现在来看,你也好,朱佑樘也好,都不过是为了得到《玄微录》而已。归根到底,你们是一类人。”

一丝怒意涌上了蒙克的眼眸,他腾的站了起来,“你,你竟如此看低我对你的感情。”

张玥也站了起来,一副毫无畏惧的眼神与蒙克对视,半响,蒙克收回目光,在帐内来往游走,最后高声喊道,“巴克!”

巴克带了几个侍卫从帐外走了进来,蒙克眼神锐利,“将张姑娘送回住处,不准她离开所住大帐一步,直到她答应本王的要求,若是有任何差池,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巴克一脸惊恐,赶紧遵命,颇有些为难看着张玥,张玥转过身潇洒自如的走出了大帐。

张玥刚走出大帐,一个黑衣人便闪进了汗帐之内,蒙克望着此人,“你果然说对了,她是大明皇后!也是玄微录的传人。”

那人的眸光闪过一丝得逞的奸诈之色,“可汗不必生气,只要此人在您的手里,那玄微录唾手可得。”

蒙克微眯了双眼,望着此人,“你随你师傅权天此次出使吐鲁番回来,你的表现本汗很满意,你那足智多谋的师傅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本汗任何玄微录的事情。”

黑衣人眸光紧缩,跪倒在地,“可汗,臣对您一片忠心,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所隐瞒。”

“恩,很好!本汗觉得你的确比你权天要忠心很多,本汗现在封你为千户长,赐牛羊各一百头,金子五百两,奴仆一百人。你好好为本汗效力。不会亏待你。”

黑衣人高兴的磕头谢恩。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黑花病了

一连数日,张玥都被禁足在自己的帐包之内,帐包外有许多鞑靼兵把守着,不让她出去。

胡亚被吓得战战兢兢,每日里不断劝她依了可汗,不要与可汗置气。张玥懒得与胡亚解释。而张玥的饮食用度上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精致,虽然蒙克本人没有出现,却有人不断送来中原美食,及精致的首饰珠宝,甚至还送来了不少汉人的书籍。

张玥表面上波澜不惊地看着帐内堆放越来越多的蒙克让人送来的礼物,该吃吃,该睡睡,但内心里却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朱佑樘到底有没有得了重病?这事八成蒙克在诈自己。可是若真是生了重病怎么办?他身体一向不错,生了重病难道跟自己有关?

张玥想到这,不禁暗骂自己自作多情。自己不过被人利用而已,人家心中岂能当真,又如何会生病。她又一转念,如今自己还是应该先逃出鞑靼汗庭再作打算。可是如何逃出去呢?自己的身份被识破,蒙克对自己已经起了防备,唉!伤脑筋啊!

又过了几日,这天中午吃过午饭,张玥在帐内散步消食。巴克突然从外面进来,脸上有些焦急的说道,“张姑娘,黑花不知怎么?几日不进食,如今站都站不起来了。”

张玥一惊,“什么?我才几天没看黑花,你就让它饿成这样了。”说完便冲出大帐。

身后的巴克并没有阻止张玥,帐外的守卫也没有阻止张玥。张玥一溜小跑来到马厩。匆匆跑到黑花的面前,

“黑花!黑——”只见一匹黑油油的骏马正悠闲惬意的啃着胡萝卜,而喂它的人正是蒙克可汗。黑花听见熟悉的声音,知道主人来了,扬首对着张玥一阵低声嘶叫。

蒙克抚了抚马脖子,转过身,来到愣住的张玥面前,“小玥,你看,黑花见你多高兴,你都几日没来喂它了。”

张玥反应过来,一股怒气升起,“蒙克,你利用黑花骗我。”说着转身要走。

蒙克一把上前从后面抱住张玥,张玥使劲挣脱,可是仍被蒙克的双臂桎梏住,蒙克的脸轻轻贴住张玥的耳后,“小玥,你对我送你的马都如此有情,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情意没有。”

张玥闻言暂时停止了挣扎,“蒙克,人生在世万事都讲个缘分。我们此生只怕缘浅。”

蒙克紧了紧怀抱,充满深情的说道,“小玥,我们并没有缘浅。我们的缘分从那年你救了我就开始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忘记你,也在暗中的差人去当年的客栈附近找过你,可是一直没有音信。直到在北京城又遇到你,而后缘分又安排你来到鞑靼。我遇到叛乱,命悬一线,是你再一次救了我。在龟伏山你不愿意独自离开,要与我生死一起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如果我能度过此劫,这个女人,这辈子我都要紧紧抓住她,我要用一生去爱护她。这几日,我控制着自己不要来见你,可是我脑子里,心里时刻想的都是你。你说我想得到你,是为了玄微录,不!什么玄微录,什么大明的天下我都可以不要。小玥,我什么都依你,只求、只求你嫁给我。因为,我爱你!”

蒙克最后一句竟然激动的带了一丝哽咽。

张玥的心中某一处如被小锤子轻轻了敲动了几下似得,几分感动,几分无奈,几分彷徨,然后她自己分辨的很清楚,那些終不是情动。她轻叹了一声。

“蒙克,那日,我说你只是想要得到玄微录而利用我的话,也许是我说重了。我不该轻贱你对我的感情,可是这一生,我心里怕是不能再放进去第二个人了。”

蒙克颤抖的声音问道,“是朱佑樘?”

听到这个名字,张玥的身子微微僵硬,并没有回答。

蒙克却像是得到了答案,大声的说道,“他,他,为什么?小玥,你自己都说了,他不过是利用你!他并不爱你。”

张玥的声音很低,带着嘶哑,“是的,他利用我,他并不爱我,但这些都是他的事,而我,却不能否认我爱他,即使在离开他之后。所以,对不起,蒙克。”

说完,她伸手要挡开蒙克的桎梏,蒙克手上的力气突然间大了起来,更加紧密地搂住张玥,“不,小玥,不要离开我,我爱你”

他竟开始用脸去磨蹭张玥的脸,找寻她的唇。

张玥心中一惊,使劲挣扎,“蒙克,你做什么?你不要这样,再这样,朋友也没得做。”

蒙克竟然没听见似得,张玥情急之下,使尽全力,狠狠地踩在蒙克的脚上,蒙克脚上吃痛,手上的力气松了不少。张玥趁机脱离了他的怀抱。

张玥转过身,喘着粗气,面对着蒙克,气的满脸通红,她伸手从怀中掏出玉苍狼,使劲摔在了蒙克身上,然后掉在地上,她决绝地说道。

“蒙克,我现在正式告诉你,以后咱们不再是朋友。我明日便会离开鞑靼。你要是敢拦我,我马上在你面前自杀身亡。我张玥,说到做到。”

说完,张玥抽身从马厩跑了出去,马厩内只剩蒙克一人,他捡起地上的玉苍狼,紧紧握在手中,眼眸晦明晦暗

张玥脸色刷白地回到营帐,巴克和胡亚看到都不敢说话,巴克守在帐外,胡亚在帐内,看着张玥翻出几件厚实衣物开始打包行礼。

她慌了神,上前说道,“姑娘,你这收拾东西,是要去哪儿?”

张玥没有说话,手上继续收拾,待行李收拾完毕。她方转过身,看着惶恐不安的胡亚,轻轻吐出一口气,略显平静的说。

“胡亚,去准备几个菜,再取些酒来,我们二人晚上好好吃一顿,算是给我饯行了,明日我就要离开了。”

胡亚大惊,“姑娘,你为什么要离开啊?可、可汗他知道吗?他会让你走吗?”

张玥轻笑了一下,“谁知道呢?明日无外乎是离开这里活着的张玥,或是留在这里死了的张玥。”

胡亚吓得跪在张玥脚下,“姑娘,你不要吓胡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玥扶起胡亚,“胡亚,不要说了,你我相识一场,你又照顾我这么久,不要扰了我们今夜的最后相聚的时间。去吧。”

胡亚只好含着眼泪走出帐包后,张玥找出之前那把小弯刀揣到了怀中,然后坐了下来,等着胡亚。胡亚出去后,一直到天色已经很黑了,仍然没有回来,张玥有些奇怪,刚想出去问问。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人撩起毡门,闪身走了进来。

此人身穿黑衣斗篷,斗篷的帽子压得很低,将大部分脸都遮住了,张玥站起身来,“你是何人?”

对方冷笑一声,“这么快就不认识了?”他说着将头上的斗篷向后褪去,抬起了头,张玥一看心中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算

此人的脸上有数道纵横交错的伤疤,看向张玥的眸光中竟射出狠毒之色,烛光下甚是骇人。

张玥听那人声音阴柔至极,与这张脸极为不搭,疑惑地问道,“你是??”

那人说道,“小人是继晓,小人现在如此模样,也难怪皇后娘娘不识得小人。”

张玥惊的连着后退了几步,那继晓不是被朱佑樘下旨悬赏缉拿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脑中充满了疑问,“继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脸?”

一提到脸,继晓的的脸立刻狰狞扭曲起来,“还不是您的夫君,大明的皇帝所赐,他派人到处缉拿我,逼得我只好毁容。可怜我那绝美的容貌啊!”

继晓捂住自己的脸干嚎了几声,“不过,我终于回到了鞑靼,可汗很是重用我。我不要再过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在等着我。”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股贪婪之色。

张玥一听反而镇定了下来,“回到了鞑靼?你原来是鞑靼潜伏在大明的奸细?!这么说来,必然也是你将我的身份告诉了蒙克。让他对我生出嫌疑。”

“不错,张玥,想不到,你这种姿色,竟然能够得到大明和鞑靼两国君王的爱恋,果然有手段!我真是对你另眼相看啊!”继晓打量着张玥,竟蹦出几声淫笑。

张玥横眉怒目注视着继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滚出去!”

继晓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你不用赶我,我一会儿自然会走,不过,你难道真不想知道为什么朱佑樘病的那么重吗?”

张玥心中咯噔一下,“难道皇上病了与你有关?他是被你害的?”

继晓奸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包着什么东西,“哈哈!娘娘真是聪明,朱佑樘此次重病不治正与此物有关。”

张玥心中着急,几步冲上前,正要看清继晓手中的东西,只见继晓突然反手一抖那个黑布在张玥眼前展开,粉红色的粉末扑鼻而来,张玥顷刻闻到一股奇香,随即感到浑身酸软,身子竟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继晓上前一把抱住张玥,将她放在床上,淫笑一声,“不亏是大明的皇后,中了我秘制的极乐软筋散后,果然光彩夺目,娇羞诱人,可惜我不能享用啊!我还要你来帮我换的荣华富贵呢!哈哈哈哈哈哈!”

继晓观赏了片刻,确定她不能动弹后,便匆匆离开了帐包。

张玥身子软弱无力,心中却清醒的很,知道自己中了继晓的暗算,焦急非常。她努力坐起来,却丝毫动弹不得,像身上的肌肉被抽走一般,瘫软极了。

过了一会儿,帐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张玥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巴克,你带着这些侍卫给本汗都滚远点。”

伴随一阵凌乱的脚步远去声,一个人猛的闯进了帐内。

张玥转眸一看,果然是蒙克。蒙克的胸襟微敞着,脚步虚浮,脸上红通通的,远远地张玥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蒙克进来后,冲到张玥床前坐下,痴迷地凝视着张玥的美颜,不自觉的伸出了手,常年习武导致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着张玥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到朱唇,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充满了欲望,“小玥,今夜你真是太迷人了。”

张玥的舌头麻软无力,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怒视着蒙克。

看着张玥愤怒的表情,蒙克的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小玥,对不起,继晓这个办法虽然下作,但是我不能没有你,过了今夜,你就完全属于我了,哪里也不想去了。”

说着,张玥感觉眼前一黑,随后一双柔软又温热的双唇便覆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反复。

张玥心中又羞又急,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眼泪从张玥的眼中流出,恰好流到蒙克紧贴张玥的唇里,咸咸的、涩涩的。

蒙克浑身一震,他的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疼惜,嘴唇暂时离开了张玥的朱唇,望着张玥绝望而痛苦的眼神,他的心猛地抽痛,他闭上眼睛,把心一横,猛地俯身噙住身下那抹柔软,动作照之前温柔了许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此刻的张玥竟想到了死。她宁可死也不想让除了他,以外的别的男人碰她的身子。可是如今的她却求死不能。就在最里层的衣衫要被扒光之刻,突然身上的蒙克不动了。沉沉的压在了她的身上,竟昏了过去。

随即,蒙克的身子被翻了过来,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站着床前,他将昏了过去的蒙克扔在地上,张玥只觉得眼前的黑衣蒙面人的漆黑的眼睛和身形非常熟悉,而那黑衣人双眸此时充满了愤怒、疼惜和内疚,他飞速的抓起旁边一条厚实的毛毯,裹住张玥,随即将裹了毛毯的张玥抱在怀中,转身出了大帐,悄声来到了汗庭的一处偏僻之处,此处竟有数名黑衣人牵着马在等候,那黑衣人冲几人点了点头,随即抱着张玥翻身上马,与其他黑衣人疾驰逃离了汗庭。

这帮人不停的向外狂奔,已经奔出去有几十里的路程,张玥身上仍然是软麻无力,那黑衣人像是生怕她受到伤害似得,将张玥紧紧搂在怀中,一阵淡淡的却再熟悉不过的龙涎香飘进张玥的鼻子里。如果之前只是觉得此人眼睛和身形熟悉,此时若还不知道此人的身份,自己便真是个傻子。她非常不情愿倒在这人怀中,可是身体却是不停使唤,本来今夜便没有吃饭,又受了惊吓,此时夜风一吹,一阵一阵的眩晕袭来,努力挣扎了几下无果后,头一歪,竟晕了过去。

“玥儿~~~”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在一声声的呼唤她,张玥睁开了双眼,发现正躺在一个人温暖的怀抱中,眼前之人正是大明皇帝朱佑樘。

朱佑樘此刻双眼充满着担忧和心疼,深情的的望着她。

他见张玥苏醒,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逃走

“玥儿,你怎么样?觉得哪里不舒服?”

张玥望了他片刻,并没有回答,转头望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小帐篷内,帐内的烛火正闪着微光。

她发现自己的手脚竟能动了,她用尽全力想推开朱佑樘的怀抱,可是应该是药力还没有完全过去,四肢仍是无力,不但没有推开朱佑樘,反反而被他更深的搂在怀中。

“玥儿,你不要动,你身上中了继晓的极乐软筋散,此药甚是恶毒,而且余毒对身体伤害很大。这是百灵丹,不但能帮你尽快解去迷药的药效,而且能免除余毒的伤害,赶紧服下。”说着将一粒丹丸送到张玥嘴边。

张玥扭过头,喘着气说道,“不用你管,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朱佑樘的身子一僵,眸光暗淡下来,“玥儿,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怀恩他”

张玥打断了他的话语,“我知道怀恩是让我故意听到你们的谈话。可是谈话的内容却是真的!我知道你对我只是利用。”

听到利用二字,朱佑樘的眼眸漫起了震惊、无奈、悲哀、自责的复杂表情,并没有解释,望了她的侧脸:“你就是怨我,也不该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能不能把药先吃了。”

张玥倔强的将脸望着一边,不再理他。

二人正僵持着,帐外有人低声小心的问道,“主人,探子说鞑靼可汗率了大队人马追了上来,咱们不可在此处久留,需尽快离开鞑靼的势力范围。”

张玥听出外面说话的是牟斌,朱佑樘没理会牟斌,望着张玥:“玥儿,你不吃药,我便等到你吃药才走。”

张玥轻轻一笑,不屑的说道:“你爱走不走。”

牟斌听见帐内这种情况,无奈继续劝道,“夫人,臣请您不要与主人置气了,您走之后,他在臣等面前若无其事,可是臣知道他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每日闷闷不乐,人也日渐消瘦。臣看到心中甚是担忧。只求能早日找到您,让主人恢复往日的风采。”

张玥心中莫名一疼,嘴上仍然是冷冷地说道,“睡不着觉?做了亏心事的人当然是心虚的睡不着觉。”

牟斌接着说,“夫人,主人一猜到您在鞑靼,他便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寻找您。如今大明与鞑靼边境关系紧张,主人若不是心中有您,又岂会身犯险境,主人是万乘之尊,若是有个什么闪失,置大明江山于何地,置天下黎民百姓于何地。夫人!牟斌,求您了!您赶紧吃药吧。”

外面传来了频繁的磕头声。

张玥的眉头皱起,转念一想,朱佑樘乃是明朝天子,若真是因自己在鞑靼被抓,以蒙克称霸中原的野心,怕是凶多吉少。到时候大明群龙无首,一定内乱。自己作为玄微书院门人,岂能因为个人的情感挫折,置天下百姓安危于不顾,违背祖师爷的祖训。

她转过头,漠视朱佑樘般,拿过他手中的丹药,“我吃药,并不是因为担心你朱佑樘的安危,而是担心我大明皇帝的安危。”

说完一仰脖子,将药送入嘴里吞下。朱佑樘身子一僵,没有说话。

张玥吃完药后,不倒半炷香的时间,四肢便恢复了力气,她立刻推开了朱佑樘的怀抱,朱佑樘并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整理凌乱的衣衫。

张玥穿好衣裳后,看都未看朱佑樘,撩开帐篷门便走了出去,瞟了眼跪在一侧的牟斌,“不是着急吗?赶紧出发吧。”

牟斌愣了愣,望着随后出了帐篷的朱佑樘一眼,随即站起身来朝不远处的十多名黑衣人一挥手,“处理一下,马上出发。”

黑衣人们纷纷上马,其中两名黑衣人已经拨开马头在前面开了路,另有一个黑衣人牵过一匹马来到朱佑樘和张玥跟前跪倒,“请主人、夫人上马!”

张玥一个翻身上了马,抢过黑衣人手中的马鞭,对着马屁股一抽,马儿载着人追随着开路的几人,扬长而去,整个动作娴熟自如,潇洒极了。

牟斌和那黑衣人都愣住了,牟斌喃喃跌说道,“娘娘什么时候学的如此好骑术!”

朱佑樘的眸光深邃如海,转身上了另一匹马,紧追而去,牟斌和那黑衣人反应过来,也赶紧上了马赶上队伍。

张玥在前面不断驱赶着马儿飞驰,朱佑樘骑着马一会儿便赶了上来,紧跟着张玥,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身上。

就这样又向前方跑出几十里地,天蒙蒙地亮了,牟斌从后面追了过来,到朱佑樘旁边,“主人,翻过前面那两道山坡,就到了我大明的疆土。”

张玥略为放慢了马速,待与朱佑樘有半个马身的位置,她说道,“出了鞑靼的势力范围,我便与你们分道而驰。”

朱佑樘的眼眸闪过一丝震惊和剧痛,“玥儿,你——”

“嗡——铛咣——”后面突然一阵军号之声,随即传来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

朱佑樘脸色微变,牟斌着急的说道,“主人,鞑靼追兵到了,怎么办?”

朱佑樘沉稳地说道,“不要慌,全速前进!”

张玥心中也急了,使劲抽着马鞭子,可是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队鞑靼兵,向他们逼来,与后面的追兵对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牟斌在旁惊道,“鞑靼兵恐怕是包抄了近道,在前面等着堵我们。达延可汗如此重兵追赶,志在必得。难道是知晓了主人的身份,”

朱佑樘压住马头,望了身旁张玥一眼,“恐怕他志在必得不是我。”

牟斌说道,“主人,怎么办?敌兵少说也有四五千人。我们才十几个人。敌我太悬殊了。”

朱佑樘面不改色,突然拨转马头,气定神闲的面向身后的追兵。

蒙克醒来后,发现张玥已经不见,知道她必然被人救走,率大军连夜追赶。

清晨时,终于追上了张玥等人,他一眼便看到了这帮黑衣人队伍里的张玥,他大声喊道,

“小玥,你不要跑了,昨夜是本汗的错,你不要生气了,快随本汗回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决斗

张玥看见蒙克,立刻想起昨夜他企图凌辱自己的事情,一股火气冲向脑袋,咬着牙看着他:“蒙克,你个混蛋,竟然使用如此下作的招数,今天要不我死,要不我走。”

蒙克来到近前,正要再说,一个威严又不是儒雅的声音从张玥身边传来,

“达延可汗,玥儿,是不会随你回去的。”

天色刚亮,视线还不是很清楚,蒙克仔细一看,眸光立刻闪过一丝杀机,一声冷哼。

“朱佑樘,是你!你竟敢带这么几个人闯到我鞑靼的地方。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哼!”

朱佑樘从容自若地答道,“我的妻子在这里做客,我来接她回家。”

蒙克仰天大笑,“哈哈!朱佑樘,你真是痴儿说笑,回去?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了!当年明朝廷花了无数的金银从我们这里赎回你的祖父,现在不知要花多少钱赎回你呀?哈哈哈哈!”

张玥心中一哆嗦,偷眼望了一下朱佑樘,只见朱佑樘深不见底的眼眸泛起一丝冷意:“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朱佑樘的神情让蒙克心中一凛,他望了望张玥,随即说道,“朱佑樘,本汗今日也不欺你人少,与你公平决斗,你若赢了,本汗便让你们离开,你若输了,不但小玥是本汗的,连你朱佑樘也要臣服本汗。”

张玥怒道,“蒙克,你说什么?”

蒙克双目圆瞪,厉声说道,“小玥,最强大的君王才配拥有你!而最强的君主只有一个!”

朱佑樘目光坚定,“蒙克,朕接受你的挑战。”

蒙克大叫一声好,翻身下马抽出随身佩刀,朱佑樘也下了马,接过牟斌递来的宝剑。

蒙克恶狠狠地望着朱佑樘,就是这个人让小玥念念不忘,他举刀便向朱佑樘重重地劈去,朱佑樘闪身一躲,回身一剑回刺,二人便战在一处。

张玥的心中很乱,朱佑樘的剑术她是见过的,但是蒙克力大无穷,张玥见过他徒手驯服野马的强悍,每当蒙克的刀砍向朱佑樘时,她都心中一抽。待他化险为夷后,她才微微放松。

二人的比武,似乎是蒙克占尽了上风,朱佑樘看上去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功。

鞑靼的将兵不断叫好。张玥的手中攥的全是汗,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好几步。

慢慢地,蒙克攻势渐渐缓了下来,朱佑樘开始转守为攻,以轻便灵巧的身形,在蒙克的各个死角不断攻击,蒙克竟手脚忙乱起来,开始顾此失披了。

蒙克见形势不妙,大喝一声,突然失了章法的猛攻朱佑樘,朱佑樘劈开攻势,撤到蒙克身侧,剑光一闪,蒙克躲闪不及,吧嗒一声,蒙克的腰带被割断了。

胜负已分,张玥心中的也定了下来,她目光跃动,突然发现鞑靼军队站在前面的一个蒙克的亲随参将偷偷地举起弓箭朝着朱佑樘瞄去,一道寒光冲出。

张玥心中大叫不好,身子猛地前跃,推开了朱佑樘,突然又被一个有力的臂膀带入了怀中,“噗”一声,箭头扎入骨肉里的声音传来。

张玥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在朱佑樘的怀中,而朱佑樘的后背中了那箭,张玥大喊一声,“如墨!!”

她伸手扶住了朱佑樘肩膀,鲜血顺着箭伤处涌出,瞬间湿了后背的一片衣襟,也染红了她的衣服,张玥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惊慌恐惧和不知所措,她发了疯的向蒙克喊道,“蒙克,你战败不服竟然偷袭!你不配做一国之君,你太卑鄙了。”

蒙克先是不可置信般看向张玥和朱佑樘,脸色一阵红白,随即回身踢翻了那个偷袭朱佑樘的参将。然后迟疑的望着朱佑樘,脸色阴晴不定。

朱佑樘脸色苍白,神色却很从容,温柔的望着张玥,“玥儿,我不要紧。”

“可是你,你流了这么多血。”张玥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这时旁边的牟斌等人,赶紧冲了过来。

“陛下!?”牟斌急唤道,飞快地拿出金疮药,撒在伤口附近,压住伤口,暂缓血流的情况。

正这,‘’铛铛‘’几声巨响,远处出现了大量的士兵,举着大明的旗帜,大明将士迅速将张玥等人与鞑靼军队隔离开来。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将军驱马到了跟前,飞身下马,跪倒在朱佑樘身前:“老臣王越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啊!陛下!您受伤了?”说着惊恐且关切的眼神望着朱佑樘。

朱佑樘勉强一笑,“老将军请起,不必担心,朕没事!”

王越见朱佑樘脸色轻松,心中方稍松一口气,“陛下,鞑靼蛮子在前,是战是退?请陛下明示?”

朱佑樘左手杵着佩剑,站起身来,对蒙克喊道,“达延可汗,今日你我一战,已分胜负!堂堂鞑靼可汗使用卑劣手段偷袭我一事,朕不与你计较。你若不服,我大明将士今日必将誓死保卫疆土,血战到底!”

朱佑樘这番话是用内力催发缓缓传出,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方圆几里听得清清楚楚。哪像一个重伤之人说出的话语。

明朝的将士随着山呼道,“保卫疆土,血战到底!”一时间回声嘹亮,震耳欲空。

蒙克眸光幽暗,微眯双眼,远远的打量着朱佑樘,忽善在旁边小心说道:“可汗,看样子,朱佑樘的伤似乎没事,今日明军已有准备,不可恋战。”

蒙克嘴唇抿起,“朱佑樘,大明江山和小玥,本汗都不会放弃的!早晚会向你讨回。”

朱佑樘朗声回道,“大明江山和玥儿,朕都会守护好,不劳达延可汗惦记!”

蒙克鼻子里哼了一声,“撤军!”一声令下,鞑靼的将士迅速有序的撤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已经不见踪影。

张玥至始至终都望着朱佑樘,他的神色很是自如,待鞑靼全部撤走,她刚想问朱佑樘的伤如何,就见朱佑樘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张玥脑子嗡的一声,“皇上!”

朱佑樘脸色苍白,身子歪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拔箭

边境重镇延绥城将军府内。

军医和侍女从府中一个屋子里进进出出,门外焦急的等候着延绥城主要的将领,“呃!”一声闷叫传来,里面一阵慌乱。

“拔出来了!快按住伤口!”

“药!快!快!”

张玥在旁边看着军医熟练着为朱佑樘拔出后背的箭头,她紧紧的握着朱佑樘的手,望着后背涌出来一股又一股的鲜血,一阵阵眩晕感和灼烧感袭来,嘴里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

朱佑樘趴在床上,脸色愈加苍白,除了刚才拔箭时,低声呻吟一下,一直紧闭着双眼。

终于为朱佑樘上药包扎好了,军医端上了一碗浓浓的药,“启禀娘娘,此箭看着凶险,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刺伤了血管,失血过多,臣请陛下先将此内服疗伤止血药服下。”

旁边的牟斌刚要接药,张玥却一把拿过药碗,“我来!”

牟斌便轻轻将朱佑樘身子扶正,张玥轻捏汤匙,吹了吹,送到朱佑樘嘴边,可是药送到嘴边,全都流了下来,试了几下都不行,张玥急的问军医,“怎么会这样?”

军医吓得一头汗,说道,“娘娘,想是陛下失血过多,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导致紧闭口舌。这内服止血之药务必要及时服下,方能止住身体内创口的流血,这可如何是好?”

牟斌在旁边说道,“可否强行撬开陛下的金口?”

军医说道,“陛下若自我保护意识过强,即使强行撬开,送进去的药也会吐出来。而且一不小心,会弄伤陛下!”

张玥想了想,突然一仰脖,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药含在口中,俯身敷在朱佑樘的唇上,用舌头轻轻敲开唇齿,慢慢渡了过去,朱佑樘竟然没有抵抗,喉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牟斌和军医在旁边有些尴尬,军医干笑一声,“好了好了,娘娘的办法好,喝下去了。”

张玥看都没看二人,这样一口一口将一碗药全都给朱佑樘喂了下去。

喝完药,朱佑樘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仍然闭目昏睡。

军医给朱佑樘诊脉后,说道,“请娘娘宽心,陛下的脉搏比之前跳动有力多了,现在要多让陛下休息才好。”

牟斌在旁边说道,“娘娘,陛下让臣和军医来照顾吧,您的脸色不好,还是先去歇息一会才好。”

张玥摇了摇头,握着朱佑樘的手,坚定说道,“不,他为救我而伤,我在这里陪他。”

牟斌见张玥执意如此,也不好强劝,便出房告知王越等人,陛下伤情已经稳定,现在需要很好的休息,王越等人的吊着的心才放下,纷纷退下。

朱佑樘就这样昏睡了三天三夜,张玥不停的问军医为什么不醒,军医多次诊脉后,告诉张玥,陛下的脉象越来越强劲,一直在昏睡,是身体自我修复的一种自然现象,很快就会苏醒。

虽然军医说没事,可张玥一步都不敢离开屋子,生怕朱佑樘伤势突然加重,谁劝也没用。

到了第四天晚上,张玥正在轻轻的用温水给朱佑樘擦拭脸部,突然朱佑樘的眉毛皱了一下,随即睫毛轻微的颤动,张玥轻声唤道,“皇上!”

朱佑樘慢慢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张玥憔悴苍白的面孔,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此时装载的全是担忧和心疼,朱佑樘嘶哑的声音轻轻唤道,“玥儿~”

张玥拼命地点头,“是我是我!皇上,伤口还痛吗?天!你昏迷了四天了,你现在还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军医”说着转身要出去。

朱佑樘伸手握住了张玥的手,被张玥一带,碰到了伤口,“呃!”的呻吟一声,张玥赶忙回身,懊悔的问道,“怎么了?碰到伤口了吗?”

朱佑樘摇了摇头,把张玥的手紧紧握住,“不疼,玥儿在身边就不疼了。”

张玥眼圈红红的,“你当时怎么那么傻,都把你推开了,你又回来做什么。”

朱佑樘费力的说道,“我怎么可以让玥儿受伤。玥儿,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张玥沉默了片刻,扭过脸说道,“你受着伤,咱们先不说这个!”

朱佑樘惊慌的伸手想去拂她的脸,“玥儿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张玥心中一酸,这段时间经历的辛酸和几日来的惊吓种种心情融合成一个无形的锤子,击打在她的心尖,一滴滴眼泪从眼角流出。

朱佑樘见张玥流泪,心疼的将张玥的手费力的放到唇边,轻吻道,“玥儿不哭,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张玥就这样委屈的哭了一阵,朱佑樘安抚着,连日的劳累和情绪紧张,张玥竟然在朱佑樘的床前趴着睡着了。

朱佑樘望着熟睡中的张玥,轻轻拭去她脸色还挂着的泪珠,喃喃的说道,“玥儿,我的玥儿!”

————————————————

张玥一觉醒来,已经是隔天的中午,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床上,皇上!她脑海里闪过朱佑樘的影子,马上坐了起来,刚要起身,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娘娘,你醒了!”

张玥一扭头,竟是小通在房间内,张玥唤道,

“小通,你怎么在这里?”

小通说道,“娘娘,我从牟斌那里听说陛下有你的消息,求陛下带着我去找你,陛下同意了,只是我坐马车比较慢,昨夜里才到这里。到了才知道陛下受了伤,吓死我了,牟斌让我照顾好你。小姐,你下次再出走,能不能带着小通啊,小通离不开你呢!”

张玥尴尬的说道,“竟说胡话,我要去看陛下,你跟我一起吧。”

说着张玥简单穿戴,快速走出房间,被将军府的仆人指引着,来到了朱佑樘的房间,张玥也没让门口的侍卫通报,便推门进了房间,大声唤道,“皇上?”

一进门,只见朱佑樘半倚靠在床榻边,房内垂首站立着王越等几个将军,众人一见张玥进来,纷纷跪倒施礼,朱佑樘的精神比之前刚醒时好了很多,目光灼灼的望着张玥,

张玥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下,向朱佑樘施礼道,“参见皇上!”

朱佑樘眼光温柔,“皇后免礼。”

张玥起身,对跪倒的将军们说,“各位将军请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中的话

屋内的人纷纷起身,王越飞快地看了一眼帝后二人,颔首说道,“臣马上遵照陛下的旨意整顿边防,臣等告退。”

朱佑樘点了点头,屋内瞬间就只剩张玥和朱佑樘二人,连小通也被牟斌出去时顺手拉走了。

张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傻傻的站在那里。

朱佑樘轻叹道,“玥儿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呀。”

张玥愣愣的走了过去,距离朱佑樘身侧一段距离处坐下来,朱佑樘伸手要握张玥的手,张玥闪躲了下,朱佑樘眸光一暗,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张玥赶紧上前帮他抚了抚后背,顺顺气,“怎么咳的这么厉害,我还是去唤军医吧。”

朱佑樘平复些后,摇了摇头,“玥儿,不要叫人,我不想让别人来打扰我们。”说着充满深情的望着张玥的眼睛,温柔的握住张玥的手。

张玥眼睛看向别处,轻轻抽出被握住的手,闷声说道,“你快快好起来吧。”

朱佑樘眸光一暗,“还在生我的气。”

张玥说道,“也不算,我只是觉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要付很大的责任。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朱佑樘眸光愈发黯淡,“玥儿,你是这么想的?”

张玥低声说道,“其实你本不用费尽心力来找我的,玄微录你得到了,如今你也当上皇帝,没有人再能欺负你了。我我也没什么让你利用了,你何苦还来找我,让自己受了这么大的伤。”

朱佑樘的脸色越来越差,张玥继续说着,“你如果担心玄微录的话,那你放心吧,我绝不会把原本给任何人,等我老了快死的时候,我会唔”

朱佑樘用唇封住了张玥的唇,熟悉依恋的味道,温热柔软的双唇,顿时让张玥全然忘记了呼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放大的面孔,脑袋一片空白,没有霸道的索取,也没有温柔的缠绵,只是小心的贴合,轻轻的碾磨,却让张玥感觉像是经历了很久的时间。

待张玥反应过来,使劲全力推开他时,屋内一时有些尴尬,朱佑樘轻叹一声,“我知道,有些事我之前隐瞒了你,让你那么的伤心和生气,是我错了,只求你不要与我说这样的话,给我一个诉说的机会,好吗?”

张玥才刚推开他已经用尽了全力,此时微喘着气,别开头看向别处,断断续续说道,“没有这个必要了,待你伤势好转,我就会离开你也不必如此费心再来找我了。”

朱佑樘闻言脸色大变,伤痛的眸光闪烁。

他静默许久,缓缓开口,“从出生起,母亲就带着我住在冷宫,冷宫又冷又黑,还总是吃不饱。最难忍受的是母亲不让我出去,生怕我被人看到,我不敢说话,不敢笑,更不敢哭,直到五岁那年,我被领到一个男人面前,他们让我给管他叫父皇,我叫了,那个男人非常高兴,之后我和母亲被接出冷宫,住进了很豪华的宫殿里,当我以为我可以自由的笑和哭时,母亲突然去世了,她死时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眼睛、鼻子、嘴都流出了黑血,她是被毒死的。最爱我的母亲死了,我的心每日就像滴血般的疼痛,却不敢哭出来。几日后,在冷宫一直陪着我、保护我的张敏也上吊死了。我失去了两个对我最好的亲人。而那个被我称为父皇的人,没有主动的查凶手是谁,就草草的结案了。我很自责,我认为是我当上了太子的原因,害了母亲和张敏,大家的悲剧都是因为我。这些年来我走的很累,从我当上太子至今,被暗杀过三十多次,开始时怀恩在保护我,后来我外公生前的仆人纪全找到了我,他教了我一身武功,让我防身。可是我仍然防备着每一个人,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哪有什么真感情,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慢慢的,我习惯了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我知道,要想好好活下去,就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和身边最亲的人。”

张玥静静的听着朱佑樘的诉说,睫毛颤抖了几下。

“不错,我之前去雾灵山玄微书院,一方面是为父皇求字贺寿改变父皇对我的态度,另一方的确是想打探玄微录的消息。当年我从怀恩那里得知玄微录的存在后,为了能更好的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我十分想得到这本奇书。我知道我做错了”

张玥心中一疼,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话我已经听过一遍,不想再听了。”

朱佑樘眸光微转,“不,我想说的是,我错在应该早一些与你坦白,你便不会负气离开,你就不会遭受这么多苦难。”

张玥眉间一动,沉默不语。

“在书院,与你相识成为朋友虽然是偶然的,却是我在玄微书院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我识破了你女扮男装的身份后,你那些意想不到的话语和行为令我好奇,我故意不说破你的女子身份。经过几番交往,你的真诚单纯、正直正义,如磁铁般吸引打动着我,当我知道你查采花案被抓之后,心急如焚,不顾萧敬的劝说,与县令亮明身份施加压力让他发兵救你。之后,我果不其然遭到暗杀,可是令我内疚的是竟将你也牵扯进来,我们被追杀时患难与共的点点滴滴都在我心中,我久已封闭的心像是被一团火苗慢慢融化了似得。”

张玥的牙齿轻咬住了嘴唇。

“我被纪全救走回到京城后,心中总是想起你。不久,父皇让我迎接各国番邦进京的使臣,我在茫茫人群之中好像看到你的身影,我心中立刻激动起来,担心自己眼花看错了。借故去了李东阳府上打探消息,果然遇到了你。与你再次相逢,让我兴奋不已。后来,无意中被你撞破我的身份,你便开始疏远我,我很是伤心了一阵,明知自己的身份可能会给你带来灾祸,却如何也割舍不下你,便让李东阳帮我约了你了,与你和好让我高兴了好些日子。”

张玥的手慢慢收紧。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谅解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我害你被奸人掳走,失去了还初先生写给父皇的寿礼,我心中满是愧疚,那寿礼怎么能比上你的一分一毫。父皇寿宴那天,怀恩鬼使神差般拿出我画的那幅彭祖戏鬼差,上面竟有还初先生的题字,还初先生远游海外的消息早已传来,他又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还在我的画上题字?此事与你必然有关。我当时也隐约猜到,他的衣钵传人不是大弟子卢胆镜,也不是最出名的弟子李东阳,更不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元默,而是表面上最不起眼的关门弟子——是你!也就是说玄微录的秘密必然在你身上。我想怀恩也是那时候猜到的。而后我的处境艰难,几欲被废,你身怀玄微录,本就在是非漩涡。在我知道了你人生的愿望是游历四方后,便决定让你远离阴谋漩涡,过你想过的生活。可是当我准备要独自跌入万丈深渊时,你却似一根绳子般紧紧将我拉住,让我竟生出一股想要拉住这根救命绳子的欲望。理智告诉我不能再见你,不能连累你。山东地震后,你想出假借天命之说将我从岌岌可危的处境中救出的法子。那时我在想,也许你就是上天派到我身边温暖我拯救我的那个人。”

张玥出神地望着床边的帷幔,静静地听着朱佑樘低声的诉说。

“父皇决定为我选妃之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果你知道我要选妃会是什么反应?这时从李东阳口中听说了你父母也在为你婚配之事忙碌,当时的我,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憋闷,什么样的男子会拥有你,我人生第一次生出了嫉妒和羡慕。当我以为我们就要这样各自错过了,竟然在入选秀女的名单看到了你的名字,我内心惊喜的无与复加。而东阳的反应让我感到这一切却非偶然,理智告诉我不应该把你牵入到宫廷阴谋之中,可是我最终选择了默许这一切,即使知道怀恩动机不纯,也放任东阳和怀恩谋划让你成了我的太子妃。正好那时纪叔成功训练出第一批暗卫,也就是那个时候,女暗卫如水被我安排暗自保护你,你在宫内被继晓调戏,如水第一时间告知我,我不方便出现,便让如水引附近的佑杬到花园替你解了围。可我終是不放心,还是露了面与你相见。之后你成了我的太子妃,为了方便如水保护你,我让纪叔把她安排在你身边做了侍女。”

“所以,每当我出宫有危险的时候,你总会及时出现。”张玥轻声的插了一句。

朱佑樘轻声“恩!”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我成亲之后,怀恩几次劝说我向你索要玄微录。我都拒绝了,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娶你是因为我爱你,并非其它。”

张玥感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片地方被拨动起来,一种暖暖地、酸甜的感觉从心里泛向全身。

朱佑樘从怀中慢慢取出了一本书,“玥儿,无论你是否原谅我,这本汉译的玄微录,我都应该还于你。你放心,里面的内容我虽然读过,但我对天发誓,绝不外泄!书中的内容我也一定应用于造福苍生百姓,绝不为一己之私而滥用之。”说着,将书轻轻放置于枕边。

朱佑樘说完这一大堆话,显然很累,他微微喘着气,眸光黯淡,表情痛苦的说道,“玥儿,如果你还是决定要离开我的话,我也不阻拦你,就如当初答应你的一样,你的人生不该停留在小小的皇宫之中。你你便走吧。”朱佑樘到最后声音嘶哑的厉害。

张玥身子绷的很紧,听完朱佑樘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手猛然握紧,许久手慢慢松开,眸光闪过一丝光泽,她缓缓站起身来,离开床榻,

朱佑樘脸色大变,眼眸中竟似蒙上一层黑纱,望着张玥背影,嘴唇抖的愈加厉害,半响,慢慢站起身来,身子有些摇晃,声调都变了音,“玥儿,你真要走吗”

张玥走到房间的桌边,倒了一杯水,转身回到朱佑樘跟前递给他。朱佑樘诧异的望着她,

“说了这么多的话,不渴吗?”

朱佑樘的眸光闪过一丝惊喜,赶紧接过水杯,“玥儿,你”

张玥慢慢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你绝非那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阴险之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把关系千万黎民百姓安危的玄微录交给你,但不知为什么每次想到你曾经利用过我,我的心里就如针扎一般难受。我讨厌阴谋和利用,今后不准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否则,我便离你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朱佑樘扔掉水杯,将张玥抱在怀中,“玥儿,我向天发誓,绝不再对你又半丝隐瞒!谢谢你,玥儿,谢谢你回到我的身边。”

张玥回抱朱佑樘,眼中湿润,“一辈子就这么长,我不想在误会、猜疑、后悔中渡过,我希望等咱们老的时候,回忆中都是快乐的。如墨,等咱们回到京城,我想去纪妃娘娘坟前祭拜,我想告诉她,请她放心,她的儿子,我张玥今生来守护。”

“恩!”朱佑樘眼中几抹晶亮溢出,从怀中掏出一串亮闪闪的珠串,正是玄晶珠串,轻轻套在张玥的左手手腕上,然后将怀中的张玥抱的愈来愈紧。

张玥的头埋在朱佑樘怀中,目光凝视着珠串上一期一会的娟秀小字,心中涌起一阵阵悸动。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被乌云遮住多时的月亮,終是露了出头来,向大地洒下万点光芒。

——————————————

半个月后,朱佑樘的伤口已经结痂,行动也恢复自如。朝中李东阳等阁臣请圣驾回銮的奏折不断送到朱佑樘手中,张玥总是担心朱佑樘的伤势,希望多住些时日,可终究国不可一日无君,朱佑樘决定起程回京。

离开延绥前的一个晚上,朱佑樘单独召见王越,二人密谈了半宿,张玥不知道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第二日离开时,王越看朱佑樘的眼神像看神灵一般,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服和崇拜。张玥心想,自己的男人果然是万里挑一的。

朱佑樘此次离京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回銮也是在极其低调的情形行进,护卫的锦衣卫全都换成便衣行事,一路顺利,朱佑樘的伤也没有复发,可是张玥总是担心他的伤口。

行至朔州时,她执意要朱佑樘休息三日,朱佑樘只好顺从妻子,便密诏朔州知府赵有道迎驾,赵有道惊闻圣驾来到,惊喜异常,而圣上有旨意是隐秘接驾,不得宣扬,赶紧将知府府衙腾了出来,让圣驾一行居住。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他乡遇故人

朔州府衙。

朱佑樘正与张玥在屋内闲聊,侍卫来禀,说赵有道觐见皇上,说是有宝物要献于皇上。

朱佑樘本不想见,张玥从小便听过不少地方官员费尽心思巴结皇帝的事情,此时起了好奇心,说想看看热闹,朱佑樘见此只好应允。

那赵有道参拜了帝后后,拿出一个锦盒呈上,朱佑樘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沓纸,他扫了一眼,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他面色如常地看着赵有道,问道,“这是?”

赵有道忙说,“启禀皇上,臣偶然得甄之奇的真迹,得知皇上欣赏此人之字,特献于皇上。”

朱佑樘望向身后的张玥,张玥也好奇起来,自从之前自己的作品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后,就没有再将字迹流出去,‘真迹’从何而来呢?

她来到锦盒前,细细一看,大吃一惊,那一沓纸,竟是自己之前为了教叶子识字,写的一套简易字帖。她急急地问向赵有道,“这套字帖,你从何得来?”

赵有道忙如实回道,“回禀娘娘,是臣的师爷在当铺收到的,臣的师爷参加了这届书法鉴赏大会,见过甄之奇的作品,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是真迹。”

“当铺?你是说这个被人押当在当铺,哪个当铺?什么时候发现的?”张玥的语气急迫。

赵有道有些发懵,胆怯的说道,“城东街的高升当铺!三天前发现的。”

朱佑樘在旁边看出张玥的反应不寻常,忙走过来,握住张玥的手,“玥儿,难道你认识这押当之人?”

张玥激动的冲朱佑樘点了点头,“是一对母女,她们是我的恩人,皇上,她们必定遇到难处,一定要找到她们!”

朱佑樘安抚着张玥,“牟斌,你与同赵知府,尽快找到典当这副字帖的母女。”

牟斌和赵有道承旨后出去了。朱佑樘回头拥着张玥,“玥儿,现在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张玥说道,“之前我气你骗我离宫后,本想去哈密找古丽,路过边境时淋雨生了病,差点死在荒野,是这对母女救了我,替我治好了病。也就是在那里我被来抢劫的鞑靼兵掳走的。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她们,我早已暴尸荒野”

朱佑樘抱住张玥,在她额头轻吻道,“都怪我,是我害你受了这么多的罪。”

张玥抬头望着朱佑樘的眼睛,知道自己的话让朱佑樘又自责不已,忙说道,“都过去了呀,皇上不要自责了。现在我们把救命恩人找到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朱佑樘将妻子紧紧抱在怀中,默默的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牟斌和赵有道前来复旨,说有了那对母女的消息。

那母女目前暂居在城郊一处废弃已久的破房子里。那母亲好像得了病,牟斌已经派人给母女请了大夫,送了药、食物和日用品,还派人把她们保护起来。

张玥想要将二人接过来相见,朱佑樘想了想阻止了她。

———————————————

朔州城郊一处废弃已久的旧房子一直人迹罕至,冷清至极,这几日却热闹起来。

午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好奇的望着院子里和屋内来回走动的人。

这些人很有礼貌,帮她和她娘做饭,煎药的,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她们说。院子外面守着一些黑衣人,正警惕的看着四周。

前天晚上,这些人就来到了她的房子,她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带来大夫帮她娘看病,帮她们做饭,还给她们拿来了许多衣物和用品。问他们来历也不说。

她正思索间,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人声。她害怕的躲在门后,盯着院子口,只见两名青年男子,翩然迈进院子。

左边那男子长相俊美,一种高贵超然的气质流露出来,右边那个男子身材瘦小,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二人正是当今皇上朱佑樘和张玥。

这少女看到张玥的时候,眼睛突然焕发了神采,从门后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扑在她身上,口中喊道,:“小五姐姐!你没死!”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张玥回抱住这个少女,眼睛也有些湿润,“叶子,是我,我没死!”

“小五姐姐,我好想你啊!呜呜呜!我以为你被那些兵给杀掉了,我哭了好久。”

张玥扶着叶子的肩膀轻笑,“叶子不要哭,小五姐姐哪那么容易死,你娘亲呢?”

“在屋里躺着呢。小五姐姐,娘亲病了好多天,病的好厉害。”

一丝担忧染上张玥的眸光,“快,带我去看看。”

几人进了屋子,屋内的土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正是叶子的母亲孙大娘,孙大娘的脸色苍白,闭着双眼,人也瘦的厉害。牟斌之前派来的几名随从正在煎药和照顾孙大娘,见朱佑樘二人进来,赶紧停下手上的活,退到一边,垂手而立。

张玥一步上前握住孙大娘的手,“孙大娘,你怎么样?我是小五啊。”

孙大娘睁开眼睛,看到张玥,一滴浊泪从她的眼角流下,“小五,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上天保佑啊!”

“孙大娘,我没死,我的家人找到我,把我救了出来,你的身体怎么样?你们怎么到了朔州?”

“你被鞑靼兵捉走后,我跟叶子一直挂念着你,你是为了救我们母女被抓,我跟叶子无论如何也要通知你的家人,可是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的家人,我突然想到你说过,雾灵山玄微书院的掌院是你师兄,我们就卖了房子和地凑了路费,前往河北雾灵山。可是刚走到朔州,我突然染了风寒,一病不起,身上值钱的都当的差不多了。可是这病就是不见起色。我若去了不要紧,可是叶子这么小,我都不敢想象她的未来。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孙大娘一阵猛烈的咳嗽。张玥忙上前帮她捋顺胸口,半天才平复下来。

孙大娘接着说道,“直到前日,突然院子里来了很多人,有大夫给我治病,煎药,还有人送食物、衣物用品。问来历却不告诉,小五这些是你安排的吗?”

第一百四十章 最好的帮助

张玥点了点头,“嗯嗯,我和家人路过此地,在当铺发现我写给叶子的字帖,想到你们可能在这里遇到了难处,寻迹找到了你们。哦,孙大娘,这是纪公子。这些都是他帮你们安排的。”

孙大娘这才注意到张玥身后那位气质高贵的公子,忙谢道,“老身多谢纪公子大恩。”

朱佑樘温和的笑道,“孙大娘不必多礼,你之前救过小五,纪某要感谢你才对。”说着微微侧头,“孙大娘的病情如何?”

旁边肃立的一人极其恭敬的回复,“回主人,孙大娘是感染了风寒,因医治延误,才导致如此严重,属下已经请城内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昨天已然退热,再修养几日便会痊愈。”

张玥忙说,“大娘,你听见了吧,你的病没事了。”

叶子在旁边忙说的,“娘亲,你别怕,小五姐姐回来了,她会保护我们的。”

孙大娘含着泪点了点头,“小五,刚认识你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想必你当时的难处已然渡过,大娘很为你开心。”

张玥微笑道,“大娘,你放心,所有不好的都会过去,未来都是开心的日子!你和叶子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原本打算跟叶子去给你师兄报信,现在你好好的,我们也没有报信的必要了。我们打算回边境的村子继续生活。”

张玥微微皱了皱眉,“大娘,你们不要回去了,你们的房子和地都卖了,要住哪里呢?况且那里是边境,终究不太平。我和纪公子明日就要离开朔州回京城了,我的家在京城,你们以后跟着我们生活吧。我京城的家里养活很多人,不会饿着你们的。”

她看了看旁边的朱佑樘,朱佑樘笑而不语。

孙大娘费力的笑了一下,“小五,大娘虽然是村野妇人,却看出你和身边的纪公子绝非普通人,大娘不想去打扰你们,大娘靠着自己的双手可以讨生活。”

“那怎么是打扰呢?”

朱佑樘此时轻声说道,“小五,是否可以让大娘母女继续去雾灵山找你师兄,卢掌院会收留她们。叶子就可以在书院读书,孙大娘也可以在书院打杂工给叶子抵学费。”

“这”

孙大娘说道,“小五,如果能让叶子去书院读书的话,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不会白吃白住的,我会做杂工抵学费的。”

“做什么杂工啊,去书院当然可以啊,叶子天性聪明,原本我就想让叶子有机会去书院学习的。”

叶子在旁边说道,“小五姐姐,我也想去书院,我也想像你一样,读好多书,会好多东西。”

“恩,好好,叶子有志气。”

朱佑樘说道,“小五,你放心,我会让人继续留下照顾她们母女,待孙大娘的身体恢复了,这些人会一路护送她们去雾灵山,我想你师兄会照顾好她们,雾灵山距离京城也不远,你想她们了,随时可以回去看她们。”

张玥这才点了头,想到刚跟这母女重遇又要分开,心中唏嘘不已。又与二人聊了好长一会儿,天色见晚,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叶子把他们送到院外的马车边,叶子望着朱佑樘和张玥二人,眼睛转了转,走到朱佑樘跟前,眨了眨眼睛问道,“纪公子,你的名字是叫如墨吗?”

朱佑樘楞了一下,笑答,“不错。”

叶子瞟了张玥一眼,抬起脚在朱佑樘的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话。朱佑樘听后,眸光闪烁,心情似乎非常愉悦。

叶子又走到张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张玥耳边说道,“小五姐姐,怎么办?我好像说漏了一个秘密。”

张玥一愣,刚要细问,叶子已经一蹦一跳的跑开了,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张玥望着叶子的背影愣了愣才回神上了马车。

马车咣当咣当的行进着,张玥在朱佑樘的怀中好奇的问道,“叶子刚才给你说了什么?”

朱佑樘俯身望着张玥,眼眸闪过一丝笑意,“她说,我欠了某人很多钱,导致某人睡梦中一直喊我的名字。”

“欠了很多钱?是谁?等等难道是……”

张玥想起曾经顺口跟叶子说过如墨欠她很多钱的事,脸刷的一下红了,她微微撅起嘴唇,身体挣扎着想从朱佑樘的怀中出来,朱佑樘反而更紧密的将她搂在怀中,低头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欠你的,以后会慢慢还你的,保证让你满意,好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张玥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别的意思,又不好意思细问,只好尴尬的扭了扭头。

过了一会儿,她闷闷的说道,“如墨,你为什么不帮着我劝孙大娘跟咱们一起会京城,而是建议她们去书院,你不喜欢她们跟着我们吗?”

朱佑樘微笑着,“当然不是,她们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很感激她们,但是把她们带到京城,安置在宫中,给予她们富足的生活,未必能让她们开心,那孙大娘看着是个要强的女人,很有些眼力,想必她也看出咱们的身份非富则贵。她不想通过攀附咱们而活着,而是希望通过自己双手来讨生活,既然是朋友,我们要尊重朋友的意愿,不能把我们认为好的事物强加在她们身上。”

张玥不解的说道,“为了尊重朋友的意愿,就不管不顾她们了吗?”

“那也不是,我们明明看到她们有了难处,却袖手旁观也是不对的,而要用对方更能接受的方法,恰当妥贴的帮助她们渡过难关,懂了吗?”

张玥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你建议她们去书院,你料到是我介绍去的朋友,卢师兄一定会把她们照顾的特别好,可是嘴上仍然提议孙大娘可以在书院打杂工抵学费,叶子还能在书院读书。”

朱佑樘眼底一片澄明,点了点头,“是的。”

张玥把脸埋在朱佑樘胸口,蹭了蹭,喃喃的说道,“如墨,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做你朋友的人都好幸福。”

朱佑樘没有说话,只是把妻子楼的更紧密。

夕阳照映在马车金色的车顶上,投到地上一片金光,彰显着岁月静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通的烦恼

回到京城以后,张玥又恢复以前在坤宁宫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此次回来朱佑樘比以前更加宠她,什么都随着她的心意。

生怕张玥生气,朱佑樘打算让之前安排在张玥身边的暗卫如水离开坤宁宫。张玥却没有赶走如水,待她如往日一样,只是不准她再做朱佑樘的暗卫,让她成为自己身边一个会武功的简简单单的侍女。朱佑樘默许了,把如水从暗卫中除名了。

至于怀恩听到张玥归来的消息时,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长叹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不久怀恩就上书辞去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职,朱佑樘再三挽留都没有成功,在京城赐了一个安静雅致的府邸给怀恩养老,同时赏赐了很多财物和名贵的药物给他,怀恩年老多病,朱佑樘还特别嘱咐太医院替怀恩调养身体。至此怀恩再也没有过问朝中之事。

张玥听说后有些内疚,觉得是自己原因才让怀恩辞官,朱佑樘知道后,安慰她不必多虑。让怀恩安顿好晚年才是最重要的。繁重的政务对他的健康长寿未必是好事,张玥听后方宽心些。

转眼间夏日即将过去,朱佑樘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闲暇时还会在坤宁宫的宫院中舞一阵剑法,惹得张玥总是喝彩连连,缠着他教自己剑法,朱佑樘也是乐意之至。

皇宫的生活一如以往般单调,张玥为了调剂生活,偶尔会拿着朱佑樘给的令牌出宫散心,也会让小通趁着去御茶监取茶之际多打探些宫中趣闻回来解闷。

这日,小通刚从御茶监取新茶回来,神秘的跟张玥说道,“娘娘,我刚才听到一个消息。”

张玥一听又有新鲜事能听,马上竖起耳朵凑过去,“快讲讲!”

“听说兴王爷跟王妃蒋氏最近吵的很凶,蒋氏不亏是武将之女,把兴王爷的脸都给挠花了,兴王爷一怒之下要休妻,王妃到邵太妃那里哭诉,邵太妃为了劝和,这几天都跑了好几次兴王府了。”

“啊!这么严重!因为什么吵架啊?”张玥好奇的问道。

“前不久兴王爷新纳了个妾室,听说是卖豆腐小摊主的女儿,兴王爷见了一次就看上了,娶进了王府,据说都宠爱的上了天,冷落了府中其它妻妾。不知怎么的,王妃和那个妾室有个摩擦,王妃打了妾室一个耳光。王爷知道了,为了给爱妾报仇,把王妃给打了,然后王妃就开始无休止的闹腾!”

张玥这才明白,轻叹道,“你看,家里妻妾一大堆有什么好?一天到晚的打架。小通啊,以后你要是嫁给了牟斌,可不能让她纳妾呀。”

小通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喃喃的说道,“谁要嫁给他!”

张玥笑着调侃道,“诶呀,我可听说,前些日子,牟斌升职做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正三品的大员啊,许多世家淑女盯着呢,你不嫁可有人排着队嫁啊。”

小通脸色难看的要紧,“谁愿意嫁就嫁,反正不可能是我。”说着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玥大惊,忙上前安抚着,“傻丫头,我跟你说笑的,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别哭了啦,好好,什么世家贵女都没有我们小通好,哦哦哦,别哭了。”

可是小通的眼泪想关不住的泉眼,哗哗往外涌。张玥意识到不对,赶紧握住小通的手问道:“小通,发生了什么事?最近我就发现你有点心不在焉,还以为你是思念情郎,没有多想,看来你是有心事,快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牟斌吗?”

小通双眼哭的通红,“娘娘,我跟牟斌完了呜呜!!”

张玥越听越迷糊,“怎么完了?你说清楚啊!”

“前几日,牟斌带我去他家中,拜见了他的父母,我特意做了几样拿手的点心,想着给他父母吃。可是见面以后,他父母非但没吃,还说我是一个贱婢,配不上他们的儿子,让我远离牟斌。他们说已经为牟斌议婚了,是礼部侍郎王大人的嫡长女。让我不要再痴心妄想。娘娘,我心中好难受”

张玥眉头紧锁,朱唇抿起,“那牟斌呢?他父母如此说你,他什么反应?”

“他倒是劝阻他父母来着,可是他父母越说越难听,我气的跑走了。”

“你跑出牟府,他没有追你吗?”

“他追了,可是他根本无法劝服他父母接受我,而而我的出身,的确也是改变不了的,所以那日在牟府外,我跟他说了决绝的话。”

张玥大惊,站了起来,“什么?你这么说你已经离开他了?他没有挽回吗?”

“他这些日子,倒是私下约我几次见面,我都没有见他,既然我跟他之间看不到未来,何必再耽误他的大好姻缘。只是我的心好痛小姐”

小通说着一头扑到张玥的怀中。

张玥轻抚着小通的后背,“好好,不哭啦,不哭啦!”

正这时,如水进殿禀告,“启禀娘娘,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殿外觐见。”

小通听见,将头埋在张玥的怀中,“娘娘,我不想见他”

张玥冷笑一声,“哼!说曹操,曹操到!来的真好!知秋,你扶小通从侧门去偏殿避一下,顺便给她洗洗脸,眼睛都哭肿了。”

待知秋将小通带走后,张玥转头说道,“宣牟斌进来。”

片刻后,牟斌领着一些手抱锦盒之人进了殿,牟斌眼角快速环视了一下殿内,眸光闪过一丝失望。

他对张玥行礼后,恭敬的说道:“娘娘,臣奉陛下口谕,为娘娘送来西域刚刚进贡的葡萄和蜜瓜。请娘娘享用。”

张玥端坐在上位,瞟了一眼后面的锦盒,端起身前的一杯茶,轻轻抿了抿,缓缓说道,“牟大人?”

“牟斌在。”

“这锦衣卫的职责是什么呀?”

牟斌愣了愣,忙答道,“回娘娘,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职责。”

“恩,好,那为本宫送水果的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牟大人吧。”

牟斌大惊,“回娘娘,今日陛下下口谕时,碰巧臣在旁边,便接下这个差事,也好趁此机会给娘娘请安。”

张玥冷笑一声,“请安!哼!本宫今天心情非常不安,这水果都是上火之物,本宫就辞谢皇上的好意了。麻烦牟大人,再送回给皇上吧。”

牟斌急道,“娘娘!这”

张玥放下茶碗,“本宫累了,牟大人请回吧。”说完不再看牟斌一眼。

牟斌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如水敏捷的挡在牟斌前面,伸手说道,“娘娘要休息了,烦请牟大人遵照娘娘懿旨,把水果送回!请!”

牟斌脸色变了又变,只好起身带人离开了坤宁宫。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中秋夜宴(一)

如水将牟斌送走后,回到张玥身前,颇为气愤的问道,“娘娘,他们一家这么欺负小通,就这么便宜他了!”

张玥脸色一沉,“哼,看他千方百计的来我宫中见小通,想必对小通是有情的,不过他那父母!将小通伤害成这样,哼!我岂能善罢甘休!”

朱佑樘今日早早的回到坤宁宫,一进殿,见张玥正半倚靠在卧榻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微微出神。

他嘴角轻轻上扬,来到张玥身后,轻轻坐下来,环住她的后背,将她的额头抵着自己的下巴,温柔的问道,“玥儿,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张玥放下手中的书,在朱佑樘怀中微微回身,“没看什么,皇上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皇后今日心情不好,朕哪还有心思处理政务啊!”

张玥“恩”了一声,知道自己把牟斌送来的水果退还引起皇上担心了。

朱佑樘见她兴致不高,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事让玥儿今日心情不顺了”

“没什么。”

朱佑樘见张玥并不太愿意说,也没有再追问,二人又温存了一会儿,便传了晚膳。

张玥今日不同往日的好胃口,只略略吃了几口,便停筷子了。

朱佑樘有些担忧,下意识问道,“小通,娘娘今日不舒服吗”

喊了一声,他才发现小通不在殿内。

张玥答道,“小通今天不太舒服,我让她去休息了。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没什么胃口而已。”

“哦!”朱佑樘有些担忧的望着爱妻,“萧敬,让御膳房即刻上几个开胃的小菜。”

“遵旨!”萧敬答应着。

“不必了!”张玥喝住了萧敬,转头对朱佑樘微微一笑,“皇上不必担心,许是今天下午点心吃多了。一会去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就好了。”

朱佑樘忙说道,“好,一会儿朕陪你去散步。”

晚膳后,朱佑樘牵着张玥的手,在御花园散步,只让如水和萧敬二人远远地跟在后面而已,晚间的微风拂面,张玥的心情好了一些,跟朱佑樘说道,“皇上,月亮要变圆了呢!”

朱佑樘笑道,“是呀,中秋佳节要到了。”

“中秋佳节!哦,时间过得还真快,以往皇宫中会怎么庆祝呀?”

“大多会在宫中设宴,与宗室群臣共度中秋,不过,朕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排场和应酬,今年不打算”

张玥的脑海灵光一闪,“不,皇上,今年要在宫中设宴!我不但要参加,还要主办这事。”

朱佑樘的眸光有一丝惊讶,随即笑道,“好!玥儿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

张玥想起什么,“皇上,小通自小在书院就跟着我,我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我想在这个宴会上,正式认她做义妹,好吗?”

朱佑樘眸光闪烁,“好!朕会在宴会上封小通为郡主。”

张玥将头倾向朱佑樘的肩膀,小声的说道,“谢谢如墨。”

朱佑樘眼中含笑将爱妻搂紧。

———————————————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即将到来,京城中,上到王公重臣,下到府衙小吏,都在私下议论今年的中秋节的皇宫晚宴。

因为此次晚由皇后娘娘亲自操办,极其重视,据传皇后娘娘有意在当夜让京中贵女御前献艺,助兴晚宴。

当今皇上年轻有为,后宫却空虚,皇后娘娘此举被人们猜测要为陛下选妃之意,怎能不让京城的世家大户惦记。为了把握在皇上眼前的露脸好机会,各世家贵女都千方百计的想要入围到此次晚宴的宾客名单中。

于是各方人士通过各种关系到张玥这里来,推荐世家的小姐参加晚宴,张玥来者不拒,答应所有人的说项。

中秋节当天,申时刚过,宴请的王公大臣便携家眷纷纷入宫了,晚宴设在御花园。

去年,朱佑樘让人在御花园种了许多桂花树,此时也都开花了,满园的桂花香气宜人。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宾客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赏桂花。

牟斌作为宴会邀请的宾客,领着两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夫妇步入宴会区,牟斌今日不当值,未着罩甲,而是头戴乌纱帽,身着大红蟒服,腰束鸾带,远远一看好一个潇洒的男子。

牟斌是当今圣上跟前的亲信,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可谓前途无量,又尚未婚娶,所以他一入宴会区,就成了焦点,被一拨又一波的大臣领着本家的女儿寒暄,争相向牟斌介绍自己家的女儿。

牟斌脸色有些难看,对上来说话的人都是淡淡的点头,对那些世家贵女目不斜视,半句话都没有。

后面跟着的二人正是牟斌的父母,皇后娘娘特别下了懿旨,为牟斌表彰对皇上的一片忠心,特别破格邀请了牟斌的父母参加宴会。

此时牟老爷和牟夫人早已被御花园和皇宫的华丽豪华迷了眼睛,看到儿子又被这么多大臣巴结,更是欢喜的不行。

牟老爷想起已经有意跟礼部侍郎王大人家的嫡长女王小姐联姻,心中着急,“这小子可别看花了眼,一会儿王小姐看到不高兴怎么办?”

他正想上前告诫儿子,旁边牟夫人拉了一把自己的老伴,“你干什么?咱们又没跟王小姐正式订婚,让斌儿多看看怎么了?万一有比王小姐还有权有势的贵女看上斌儿了呢?”

牟老爷一想妻子说的有道理,便没有阻拦。

正这时,又有几人步入了宴会园,为首一人头戴翼善冠,身穿红色圆领窄袖长袍,胸背及两肩处各绣蟠龙一条,正是兴王朱佑杬,她左手边是王妃蒋氏,右手边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粉色的霞帔鞠衣,打扮的极为艳丽夺目,只是眼神颇为轻佻,在朱佑杬身边得意的看来看去。

牟斌身边的几位官员反应极快,马上上前打招呼,“参见兴王爷!”

朱佑杬拱了拱手,“各位不必多礼。”

牟斌看到那位粉色衣裳的女子时,愣了愣,随即恢复正常,也上前给兴王行了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宾客越来越多。酉时刚过,就听宴会园外,有太监唱喏,“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中秋夜宴(二)

园内众人马上安静下来,恭敬的退到两侧跪了下来,口中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见朱佑樘头戴翼善冠,身穿黄色圆领窄袖团龙常服袍,身侧的张玥头戴燕居冠,身着黄色大衫霞帔,打扮的极其明艳动人。

朱佑樘望了一眼跪了一地的王公大臣及内眷,牵着张玥的手,缓慢穿过众人,升坐入席后,威而不厉的说道,“诸位爱卿请起,都落座吧。”

众人赶紧起身,纷纷按座位入席。

朱佑樘快速扫视了一圈今日的宾客,在兴王席上极其短暂的顿了顿,眸光闪过一丝冰冷,随即恢复正常,“今日乃是中秋佳节,乃是团圆之节,皇后感念诸卿为社稷劳苦功高,特向朕谏言赐下此宴,以慰劳尔等。”

众臣听后,纷纷齐声回道,“臣等谢皇后娘娘体恤之圣恩。”

张玥微微一笑,“诸位臣工不必多礼!诸位臣工为社稷鞠躬尽瘁,皇上全都记在心中。皇上,时辰已到,可否开宴?”

朱佑樘眼中含笑,温柔的说道,“此宴会乃皇后所办,自当全听皇后的。”

张玥点头称是,示意开宴。于是各种美酒佳肴争相献上,又有歌舞助兴,一时间宴会上各种向皇上皇后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朱佑樘脸色始终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话,张玥则是微笑的回应着各种颂词。她总是觉得宴会中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她作不经意的回眼一瞅,只见朱佑杬正眼神炽热的望着自己,眸光深处似乎涌动着一股暗流,手上一杯接一杯的不停的喝着酒。

张玥心中暗叹一声,正要转移视线,突然注意到朱佑杬身旁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觉得这个女子有些面熟,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女子的长相竟有七八分像自己。这难道就是小通说的那个兴王新纳的妾室,张玥的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兴王他难道

张玥正胡思乱想时,如水悄悄的来到她身旁,附耳低声说道,“娘娘,小通准备好了。”

张玥想起还有正事要做,忙收敛心神,跟如水说道,“好。”

此时一段歌舞正好结束,张玥看了一眼萧敬,萧敬授意后,马上让舞女退下。

喧闹的宾客声音马上低了下来,张玥刚要开口,内阁首辅刘吉走出席位,对着朱佑樘施礼后说道,“启禀陛下、娘娘,今日良辰美景,老臣有个提议,今日来了不少内眷,其中不乏才女佳人,是否能够举办一个御前献艺比试,现场未出阁的小姐均可参加,以此为陛下娘娘助兴。”

张玥望着这个一说话胡子眉毛乱颤的老头,心中猜想,为了让那些未出阁的女子在宴会中露脸。估计这老头收了不少大臣的钱,既然他有这个提议,她正好借桥过。

她扭头一看,见朱佑樘的神色冷淡,似乎兴趣不大,生怕他拒绝,赶紧在旁边说道,“皇上,臣妾认为刘首辅的提议不错,的确可以为宴会助兴。”说着偷偷给朱佑樘使了个眼色。

朱佑樘望着爱妻,嘴角轻轻上扬,“好吧,那就依刘爱卿之言,萧敬,去准备一下。简单一些,不要太复杂。刘吉、李东阳、周洪谟三人为评判。第一名者,朕有奖赏。”

萧敬等人接旨后,迅速准备好御前献艺比试的一切。

今晚参加的世家贵女共有十四人,此十四人有的表演独舞,有的演奏古筝,有的挥毫作诗,有的现场作画。大家的才艺虽然各异,却都拼尽了全力,生怕皇上注意不到自己似的。

朱佑樘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似看非看的欣赏那些才女表演,让人难以捉摸。他只是不时地给张玥布菜,而张玥也是边吃耐心的看着每个节目。

最后一个姑娘献艺结束,刘吉等人商量后,上前向帝后禀告,“启禀陛下娘娘,几位才女的表演都精彩纷呈,老臣与李大人、周大人商量后,认为礼部侍郎王大人的嫡长女王小姐的丹青画作更胜一筹,请陛下、娘娘定夺。”

朱佑樘恩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此时下方的宾客们都把视线投向了王侍郎的嫡长女王小姐,果然是才貌双全,尤其是牟老爷和牟夫人听说未来儿媳妇得了第一,高兴坏了,牟夫人拉着身边牟斌的袖子说道,“斌儿,王小姐得了头筹,你看看,娘给你选的是不是最好的!比那下贱的婢女不知强了多少倍”

牟斌已经多日没有见到小通,本想着今日宴会能见到小通,没想到张玥的身边仍没有出现小通,想必小通还是在躲着她,他心中烦躁不安,所以今日宴会他一直不停的在喝闷酒,此时听到母亲又在诋毁小通,心中更加愤恨,干脆低头不理会母亲。

这时,张玥的声音响起,“刘大人此言差矣,今日还有一位佳人还未表演才艺,怎可说是已经评出了第一名?”

刘吉愣了愣,“老臣愚钝,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张玥笑道,“是本宫的义妹。如水,让她进来吧。”

片刻间,从宴会园外缓步走入一个妙龄女子,身穿缠枝牡丹纹长衫,头上带着精美的头面,姿色艳丽,身材婀娜,让人望之流连忘返。

许多座上的青年世家子弟都看呆了,猜想着是哪家的小姐?

这名女子来到帝后面前,跪倒行礼,口中称道,“小通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一直低头漠不关心宴会的牟斌闻言,猛一抬头,看到今日小通的打扮后,愣了愣,随即炽热的眸光紧盯着小通,多日来的思念喷涌而出。他几乎按捺不住想上前抱住她。

朱佑樘微笑着,“免礼!”

刘吉上下打量着小通,看了半天,终于认出这个人好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迟疑的说道,“这、娘娘,这是您的贴身侍女啊?她她不太适宜参加才女比拼吧。”

张玥笑道,“不错,这是我的侍女小通,本宫日前已经在佛主面前许愿认了小通做我的义妹了,皇上也是知晓的。”

朱佑樘点了点头,“不错,确有此事,小通,朕今日正式册封你为通仪郡主,皇后既然认你为义妹,以后你便叫做张通。”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中秋夜宴(三)

小通眼圈有些微红,赶紧磕头谢恩。场内一片哗然,刘吉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场内同时脸色不好的还有牟老爷和牟夫人。牟斌的眼睛亮亮的盯着小通。

张玥说道,“刘大人,不知本宫的义妹,皇上亲封的通仪郡主可否参加才女献艺比试。”

刘吉赶紧赔笑说道,“郡主当然可以参加,嘿嘿,不知郡主展示什么才艺?”

小通不卑不亢的说道,“刘大人,小通不才,画幅丹青可好?”

刘吉笑道,“好好!”随即差人准备桌椅纸笔墨。

小通入座后,似乎满座宾客不存在般,专心作画写字。满场都在小声议论,刘吉回到席位等候,端起一杯酒,似低声对身边李东阳吐槽道,“哼,一个婢女出身,还懂得丹青吗?!”

李东阳闻言眸光闪过一丝寒意,也端起一杯酒,“也许她懂呢?”

刘吉愣了愣,正要再细问。李东阳已经转头望向小通,脸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悠闲之意。

张玥此时的心情却是轻松不已,不紧不慢的吃着菜,这时萧敬从旁边端给了她一壶酒,张玥愣了下,刚要推辞。

朱佑樘在她耳畔柔声轻语道,“这是冰镇的蜂蜜水,解酒的,今夜你已喝了不少酒,不许再喝了。”

“哦!”张玥乖乖地端起萧敬新给她倒的一杯“酒”,轻轻抿下,甜甜的,凉凉的,一股舒爽流入心田。

朱佑樘望着爱妻惬意的样子,小声说道,“玥儿一点都不担心小通?”

张玥瞥了他一眼,“小通的书法是我教的。”

朱佑樘了然一笑,“猜到了,书法定是能赢的,只是作画呢?你那画工可教不了人。”

张玥憨憨的一笑,“嗯嗯,我当然不行,她跟我一起跟书院的丹青师傅学的画,丹青师傅每看到我的画就气的牙根直痒痒,可是看到小通的画就特别欣慰。直说小通画画的天分高,十分用心教她,小通离开书院时已经学到丹青师傅的四成功力。”

朱佑樘笑道,“不知这四成功力能否赢那王小姐?那王小姐的丹青乃属吴中画派,以她的年龄有如此画功已是相当难得!”

张玥微微侧头,狡黠一笑,调侃的说道,“怎么?皇上看上那个王小姐的画才了?要不要召进宫来天天陪你作画?”

朱佑樘眸光含笑,在桌下轻捏住张玥的手,“替你着急,你反而挤兑我。”

张玥伸出另一只手掩住口遮住笑,片刻后,小声的说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书院丹青师傅的名字叫萧一鸣。”

朱佑樘身躯微微一震,萧一鸣,本朝山水田园画派的宗师级大师,已经失去行踪很多年了,竟然是在玄微书院。书院果然藏龙卧虎。朱佑樘若有所思起来。

不久,小通停下笔,站起身来,向着帝后颔首禀道,“陛下、娘娘,小通已经完成。”

张玥笑了笑,“好,那就辛苦刘大人、李大人、周大人三位鉴赏品评一下了。”

小通的画作被人拿起竖立一旁,宴席上借着烛光一望,纷纷惊叹起来,竟是一副山间仕女赏菊图。画上一名身材曼妙的仕女流连在山间欣赏着盛放的菊花,画作逼真动人,栩栩如生。一旁落款是一首赏菊的绝句,用的是行楷,字迹优美飘逸。

牟斌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看向小通的眼光更多了几分狂热。

刘吉等人纷纷出席,来到画作前细看,刘吉的脸色阴晴不定。李东阳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一副了然如此的神情,周洪谟则还是严肃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三人观看片刻后,相互议论后,来到帝后面前,刘吉恭敬的禀告,“启禀陛下、娘娘,老臣三人认为通仪郡主的这幅仕女游山赏菊图巧夺天工,当为此次才艺比试的第一名。”

话音一落,宴席上一片哗然。张玥微笑道,“本宫对书画是外行,既然几位大人是认为小通的书画最好,自然她最好。陛下,您说呢?”

朱佑樘微微颔首,“好,此次中秋才女大赛,通仪郡主为第一。”

小通赶紧跪倒,“小通叩谢陛下、娘娘!”

“朕之前说过要奖赏第一名,小通,你要什么奖赏?”

一旁的牟斌双眼立刻充满希望的紧盯小通,小通低头沉默不语。

张玥一旁接话道,“陛下,小通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如此蕙质兰心,才貌双全,今日来的适龄才子也不少,不如为她现场招个郡马如何,这可是最好的奖赏呢!”

张玥话语一出,宴会席又是一片哗然,许多世家子弟都亮起了眼睛,跃跃欲试,要知道,这小通虽然出身卑贱,可是如今成了皇后的义妹,封了通仪郡主,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今日精心打扮后如此漂亮,又露了这么一手才艺,让在场许多未婚配的世家公子都心动不已。

朱佑樘微顿了一下,眼光似是无意间闪过牟斌,说道,“就依皇后之言。”

牟斌闻言神色大惊,急切得望着小通。可是小通自上了宴会,一眼都不曾看过他。

刹那间,从宴会席上走出来一位俊俏的青年男子,跪倒在地,说道,“臣崔伟明,吴国公崔正第二子,現任职大理寺少卿,诚心愿娶通仪郡主为妻。”

接着又出来一位,“臣赵刚,虎威将军赵志长子,现任职兵部员外郎,愿娶通仪郡主为妻。”

“臣”

片刻间,站出来了四五位世家公子,张玥在一旁眯着眼睛,扫了一眼众人。

“呵!这么多小通的倾慕者,还有吗?”说着有意无意扫了一眼牟斌。

牟斌使劲挣脱了按住他的父母,站起身来,来到帝后面前跪倒,

“臣牟斌,锦衣卫指挥使,愿娶通仪郡主为妻。”

小通听到熟悉声音,眼圈瞬间红了。

张玥毫无表情的望了一眼牟斌,然后说道,“本宫相信诸位是诚心求娶通仪郡主,只是本宫有个条件,如果在场哪位答应了,本宫立刻把小通嫁给她!”

众人齐声道,“娘娘请说!”

“娶小通之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纳妾!不得让她受得一丝委屈,一生奉其为至宝珍视。”

众人抽了一口冷气。之前的几位世家公子犹豫起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这一生不让纳妾,又怎能受了?!

正这时,牟斌毅然挺直腰杆,大声的说道,“臣牟斌对天发誓,除了通仪郡主外,一生不再另娶,必将爱她如珍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如违誓言,天诛地灭!”

宴会席一片哗然,牟老爷和牟夫人不可置信得望着儿子。

张玥满意得一笑,望了望小通,又望了望牟斌,“小通,这个人你可满意?”

小通红着脸,低声说道,“小通愿听从娘娘安排。”

张玥点了点头,看向朱佑樘,朱佑樘嘴角微微上扬,朗声说道,“朕今日正式赐婚通仪郡主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二人,交由礼部择吉日完婚吧。”

牟斌和小通一起跪倒谢恩。群臣也跟着一起山呼万岁。宴会园的灯光璀璨,与月光遥相辉映。

——————————————

中秋夜宴后不久,赐婚的旨意便下到了牟府,定在下月初八正式迎娶。牟老爷和夫人见事已至此,也只好接受。

张玥给小通准备了大量得嫁妆,忙叨了一个月,临嫁得头一晚,小通抱着张玥哭了一阵又一阵,一会儿嘱咐如水和知秋好好照顾张玥,一会又说不嫁了,舍不得皇后娘娘。

张玥哭笑不得,一顿安抚小通,第二天终于把小通风风光光得嫁了出去。

张玥极为关心小通出嫁的日子过得如何,召了几次小通进宫询问,小通都回答牟斌对她很好,公婆对她也还不错。

张玥生怕小通骗她,又从侧面多次打听,得知小通没有骗她,这才放下心来。

中秋节后,宫中还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事,宴会一过,朱佑樘就下诏让兴王即刻就藩湖广安陆州,不得迟缓,否则以别有用心之罪论处,旨意里话说的很重。

兴王只好遵旨离京,兴王离京前,来到坤宁宫,要叩别皇嫂,张玥称病没有相见。兴王在坤宁宫前久久驻足后失望离开,第二日便带着家眷离开了京城,前往藩国。

转眼小通出嫁已经三月有余,这段时间皇宫中很平静。小通出嫁后,张玥身边的贴身侍女只剩如水和知秋二人,如水沉稳,知秋机灵,此二人张玥平日里用的也很顺手,倒是顶替了小通的空缺。

这日,张玥正在宫中与如水、知秋闲聊,突然宫外太监送进来李东阳让人进呈的一封信,张玥疑惑地拆开,匆匆读完后,“啪”的站起身来,脸色溢出喜悦的神采,

“是他要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师兄回来了

李东阳让人给张玥送了一封信,张玥读后惊喜不已,原来李东阳在信中告诉张玥,他们的二师兄白昂在江苏沿海剿灭倭寇有功回京述职,日前已到京城。

师兄弟二人见面后,李东阳告诉白昂,小五也在京城居住,白昂非常高兴,着急要见小五。所以定了今日酉时在李府一聚。这信就是请张玥去赴宴的。

张玥读完信后,马上让送信的人回去通知李东阳,自己会按时赴约。

张玥兴奋在殿内徘徊,李东阳信中告诉她,二师兄还不知自己已经是当朝皇后,而之前在书院时,二师兄也不知道自己是女人,怎么跟他解释呢?是先告诉,他自己是女人?还是先告诉他,自己是皇后?张玥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正思索间,朱佑樘差人给她送了些蜜饯,她想着赴宴这事还是告知朱佑樘一下为好,便让如水去御书房禀告朱佑樘,自己出宫去李东阳家赴宴见旧友,晚膳后回来。

如水很快带回来朱佑樘的口谕,只有一句话——“饭菜可多吃,酒不可多饮。”

张玥闻之莞尔一笑。随即换上一身男装,拿着出宫令牌,溜溜达达的出了宫。

张玥看时间还早,便去真味斋买了些糕点,然后才去到李府,李府的下人对张玥甚是熟识,一看是主人的师弟张小五少爷来了,赶紧将他引入府中。

张玥拎着糕点,来到后花园,远远就看到白昂和李东阳二人正围坐在凉亭的石桌边聊天,白昂侧身背对着她,张玥兴奋的高声喊道,“二师兄!”

白昂闻声扭头,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张玥眼前,年过四旬的二师兄,肤色似乎晒得更黑了,鬓角又添了斑白,可是后背依旧非常挺拔,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看见张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站起身来招手道,“小五!快过来!”

张玥快步来到白昂身前,“二师兄,二年多没见到你了,小五很想念你呀!”说着将手里的糕点捧给白昂,“喏!京城最大的糕点铺的板栗糕!小五记得师兄最爱吃板栗糕了!”

白昂左手接过糕点,右手轻轻的在张玥的肩上拍了一下,欣慰地说,“小五长大了,也越来越成熟了。”

张玥腼腆地笑了笑。

李东阳在旁边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好了,小五,快入座吧。我们已经等了一会儿。”

三人随即围桌落座。丰盛的酒菜很快摆满石桌,三人经久未见,边吃边热络地聊了起来,聊了不少书院的往事。

几巡推杯换盏下来,张玥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李东阳见状,生怕张玥喝多,与皇上不好交代,“小五,你的酒今天就喝这些吧,多吃些菜。”说着把张玥酒杯边的酒壶拿走。

张玥带着几分醉意,笑道,“怎么大家都让多吃菜,少喝酒?”

白昂愣了愣,“怎么?除了东阳,还有谁让你多吃菜少喝酒?”

张玥扬起嘴角,“呵!是我喜欢的人告诉我的。”

白昂听了哈哈一笑,“小五有心悦之人啦?是哪家的姑娘?”

“是”张玥突然摇了摇头,“暂时不能告诉你!”

李东阳在旁边含笑不语。

白昂摇了摇头,“你呀!跟师兄还保密!不过,聊到这里,小五,有件事我倒要问问你了。我听东阳说,你以后要长住京城?你是怎么想的?”

张玥使劲咽下嘴里的红烧兔肉,“什么怎么想的?”

“当然是你的前程了?你既然选择来京城,难道不是决定入世为官吗??”

“做官?我没想过呀。”张玥下意识答道。

白昂眉头微微皱起,“净瞎说,你是大名鼎鼎还初先生的关门弟子,既然决定入世,必然要做出一番成绩,才不枉老师的多年的教诲。岂能如此没有志气!当然了,你虽然文采那个不是那么的出众,武功这个也谈不上会武功。但你也要奋发向上才是,怎能如此自暴自弃!再说,你现在有了心上人,你闯出名堂,才能给人家姑娘安稳幸福的生活。”

李东阳在旁边听了,有些着急,白昂为人心直口快,张玥如今是大明皇后,身份终究不一样,正想将此事正式告知白昂,发现张玥暗中在向自己使眼色。他太了解张玥了,她肯定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便闭了口坐观其变。

张玥只见故意皱着眉头,哭丧了个脸说道,

“师兄,那我可怎么办呀?”

白昂见张玥情绪低落,后悔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小五,你也不要气馁,二师兄肯定会帮你的。再说还有东阳嘛!他现在入了内阁,成为次辅,介绍你入仕,想必也不是难事,是吧?东阳?”

李东阳强忍住笑,点了点头。

张玥装作眉头稍稍舒展,流露出渴望的表情,“师兄,还是你帮我谋个差事吧。我想跟着你!有了功名后我去娶那心上人。”

白昂连忙点头,“好好!实在不行,你干脆跟着师兄去治水吧。我记得你会一些机关术的,也许能用的上。”

不等张玥回答,李东阳脸色微变,“师兄,皇上将黄河治水这差事给了你?”

白昂沉吟一下,说道,“昨日御前平倭述职后,皇上询问了先帝在位时,我随徐有贞治水的事情。虽没有明说让我去治理黄河,但想来已有意把此差事交于我。”

李东阳急急问道,“师兄,你怎么想的?”

白昂脸色凝重,“东阳,我想主动向皇上禀命,接下此差事。”

李东阳脸色大变,“师兄,黄河治理之事,牵涉范围甚广,治理难度极大,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先帝在位时,朝廷便投入数十万计银钱用于治河,治河官员主动请缨的也不在少数,可是全都无功而返,轻则被贬斥罢官,重则性命不保。乃至此次黄河决堤,皇上问策时,朝中无一人敢多发一言,官员们都明白这就是个吃人的黑窟窿,谁掉进去都要都出不来。师兄,你刚剿灭倭寇建功归来,绝不可趟入这摊浑水”

“东阳!”白昂“刷”的站了起来,双目圆瞪,厉声打断了李东阳后面的话,“此次黄河大决于开封及封丘荆隆口,波及山东、河南、北直隶等地,几十万受灾百姓骨肉分离,流离失所。我岂能为了自己的官途,而退缩不前。你身为次辅,处理朝政怎么趋利避害”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欢而散

“二师兄,别激动!”一直愣在一旁的张玥感觉气氛不妙,赶紧站起来,轻轻按住白昂肩膀,生怕白昂说出什么伤了兄弟和气的话语,“二师兄,东阳师兄没有别的意思。您别多想!”

李东阳张口还要说些什么,转头看到张玥在旁边,顿了一下,便闭口没有再说,眸光却冷了下来。

白昂也坐了下来,阴沉个脸。饭桌上的气氛一时微妙起来,张玥杵在二人中间,尴尬极了。

她陪着笑脸,拿回李东阳取走的酒壶,将白昂和李东阳的酒杯倒满,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举起酒杯,“二师兄,东阳师兄,咱们兄弟三人今日难得相聚,国家大事,稍后再论吧。我酒量再次,也要多喝些。来来来,小五敬两位师兄一杯。”

李东阳望着张玥,发冷的眸光柔和了一些,也举起酒杯,口中唤道,“二师兄,请!”

张玥将酒杯端到白昂跟前,迫切的目光望向白昂,“二师兄!”

白昂撇了一眼张玥,伸出手来,缓缓举起酒杯,三人的酒杯中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张玥见状赶紧说道,“小五先饮为敬!”

李东阳也从容饮下杯中酒,白昂并没有喝下,他端着酒杯,长叹了一口气,“东阳,师兄知道你现在的地位如日中天,问鼎首辅指日可待。也知道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是为了师兄好,但是有句话,师兄今日一定要提醒你,还有小五,你也要听着。咱们玄微书院百年来的传学宗义,你们还记得吗?——学以致用,造福苍生。到什么时候我们都要谨记于心。此刻三省百姓有难,我岂能束手旁观。皇上昨日试探我的时候,我没有立刻请缨,不是我怕,而是我还没有想好治水的方略。如今,治水之策我已在我心中,虽然仍有未解之难题。但我会尽快觐见皇上,承下这差事。”

李东阳的身躯僵住,脸色变幻,没有回应。张玥听的热血沸腾,看向二师兄的眼光更添了几分敬佩。

白昂望着张玥点了点头,一仰脖饮下了杯中之酒,将酒杯放置在桌上,“东阳、小五,今日就到这里吧。小五,你若是有事便来福安北街我府中找我。我先告辞了。”

白昂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凉亭。

“二师兄!”张玥望着白昂的背影,唤了一声,却没有留住白昂的脚步。

李东阳望着白昂的背影,眸光变得幽深。张玥转头看着李东阳,“师兄,二师兄他?”

待白昂的背影完全消失,李东阳方开口,“小五,如果二师兄执意要治理黄河,你无论如何要阻止皇上将这个差事交于他,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张玥放下手中握着的酒杯,低声问道,“师兄,为什么要阻止?”

李东阳叹了口气,“小五,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

“师兄,国家大事我不并懂,但是我知道几十万百姓正在受苦受难,我觉得二师兄就是那个能救他们的人。”

李东阳脸色微变,“小五,你——”

张玥缓缓站起身来,“师兄,今日太晚,我就不去看先儿和同儿了。我也要回宫了。”

李东阳叹了口气,“好吧,今日不同往日,你的身份还是要注意下的,你喝了不少酒,送你回宫吧。”

张玥摇了摇头,“不用了,师兄,我没事的,先告辞了。”说着转身离开。

李东阳望着张玥远去的背影,突然感觉与张玥之间生出一种莫名的生疏感,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张玥今夜终究喝了不少酒,走出李府大门时,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寒战,赶紧缩了缩脖子,正打算离开,突然一架马车从旁边的阴暗处使出,停在张玥面前。

张玥抬头一看,发现赶车竟是身着黑衣的萧敬,他低着头,恭敬的将一个矮凳放在张玥前面,低声说道,“请娘娘上车。”

张玥会意,踩着矮凳上了马车,刚撩起车帘,整个身体就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熟悉的龙涎香传来。

马车飞快的在行驶,车内,张玥乖乖的躺在朱佑樘的怀中,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朱佑樘将怀中之人抱紧,柔声说道,“担心你,便来接你。喝了很多酒?”

张玥慵懒的笑道,“还好,一点点,有段时间没喝酒,酒量好像没有以前好了。”

朱佑樘笑道,“你酒量什么时候好过?记得在书院,你宴别我那晚,没几杯,你就醉了,到处拉人唱歌。”

张玥害羞的把脸埋进朱佑樘的胸膛,闷闷地说道,“哪有?!”

头上传来朱佑樘一阵轻笑,过了一会儿,朱佑樘缓缓问道,“见到你的二师兄白昂了?”

张玥扭头望向朱佑樘的眼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白昂是我二师兄,而且知道我今晚能见到他。”

朱佑樘的眼眸流转着温柔的光泽,“还初先生的几位高徒,除了你名声不出户,剩下的可都名扬天下呀。白昂一回京,李东阳就宴请你,分明是你们师兄弟聚会呀。”

张玥微微撅起小嘴,辩解道,“我怎么就名声不出户?”

朱佑樘嗤嗤一笑,“嗯嗯,你名动天下好不好?”

张玥扭过头,“不许再取笑我!”她再次把头埋在朱佑樘的怀中,不再说话。过了半响。头上响起朱佑樘的声音,

“玥儿?今夜吃的不是很开心吗?”

“还好。”

“哦。”

“如墨?”

“恩?”

“你对东阳师兄的评价是怎么样的?”

“阁臣能以文章领袖百官。”

“那我二师兄呢?”

朱佑樘沉默半响,“他是个真正的英雄!”

“英雄?何为英雄?”

“无私忘我,不辞艰险,为百姓谋福祉的人就可以称为英雄。”

朱佑樘的眸光愈发明亮。

“哦”

“玥儿,你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张玥沉默了半晌,“有!”张玥用双手环住朱佑樘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轻语,“在我心中,你也是英雄,不只是百姓的英雄,更是我的英雄。”

朱佑樘的身子微微一震,脸上依旧是一片沉静,眼眸深处却涌动着深深的喜悦。下一刻,一抹温软附上了张玥的唇,辗转反复。

马车外,眀月高挂,洒下一片银光,照耀着漆黑的大地。

第一百四十七 赐宴

从李东阳府中赴宴回来的第二日清晨,张玥起身时已日上三竿。

许是久未饮酒的缘故,张玥的头有些痛,她吩咐如水给她端了一碗解酒茶饮下,才感觉轻松一些。

临近晌午,朱佑樘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朝回坤宁宫用午膳,张玥正要差人去询问,一个小太监前来传皇上口谕:皇上今夜要在坤宁宫赐宴新任户部侍郎白昂,内阁次辅李东阳作陪,命皇后娘娘依制准备。

张玥先是一愣,随即明白,皇上想让她借此机会向白昂表明身份,她心中一暖,皇上时时刻刻都在为她着想。

她赶紧让坤宁宫的小厨房准备今晚宴席的菜肴,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记忆中,李东阳和白昂爱吃的菜肴。

酉时刚过,朱佑樘领着白昂和李东阳信步来到坤宁宫。殿内宴席早已备好,却不见张玥踪影。

朱佑樘笑着问跪在地上的知秋,“娘娘人呢?”

知秋回道,“回皇上,娘娘让皇上和两位大人先行用膳,她晚一些入席。”

朱佑樘瞟了一眼白昂,和李东阳相视一笑,“那就入席吧!”

李东阳和白昂恭敬的低头称是,三人随即入席,朱佑樘坐在最尊位,白昂和李东阳坐在下首,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只留萧敬立于朱佑樘身后,不时为皇上布菜。

朱佑樘稍稍动了几下筷子:“白卿,感觉今日这菜肴如何?”

白昂赶紧站起身来,恭敬的回答,“菜肴甚是精美,全全是臣平日喜爱的食物。臣谢皇上赐宴之恩。”

朱佑樘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白卿,你不必拘谨,坐下说话。”

白昂偷偷瞟了一眼李东阳,李东阳的眼神暗示他不必紧张,他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太监,低头端着一壶酒进来,走到白昂身边,将酒壶提起,向白昂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口中说道,“大人,请享用。”

白昂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微微扭头一看,“啪”的一声,手中的筷子竟掉到了地上,“小”,他意识到皇上在旁边,赶紧将口中的惊呼憋了回去。

身边穿着太监服饰的张玥端着酒壶,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朱佑樘忍住笑,故意问道,“白卿,可有不妥?”

白昂忙回道,“不不,臣第一次得皇上赐宴,一时紧张,御前失态,请皇上恕罪。”

“无妨!”

张玥倒完酒,退到后面站立。

白昂余光扫了她一眼,小五怎么出现在宫中?还是太监打扮?小五要做什么?难道他心仪的姑娘在宫中?心中升起疑问无数。

他赶紧看向李东阳,李东阳看戏的表情,一脸事不关己地回望着自己。

朱佑樘不动声色,朗声说道,“今日在朝上,白卿的治水之策,朕是认可的,可是其他朝臣的疑虑也不无道理。”

白昂不敢再胡思乱想,恭声回道,“臣主张的‘北堵南疏’之策。其核心在‘疏’上,而开挖运河又是‘疏’的最重要举措”

“阿嚏”张玥在他身后,恰逢其时的打了一个婉转又响亮的喷嚏。

白昂心中剧烈地哆嗦一下,忙偷眼观看皇上,只见皇上若无其事,似没有听见般,还给予他一个继续说下去的鼓励眼神,

“举举措,在在这在这方面,臣以为以为”

这时,身后的张玥竟然直接走到朱佑樘身侧,挨着朱佑樘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双手轻轻的托腮,眼神紧盯着白昂,似乎也在很认真的听他说话。

“”白昂彻底傻了,舌头似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席上一时了无声音。

半晌,张玥实在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东阳跟着也笑出了声。

白昂更感惊慌的看着二人,转眼再看皇上,皇上的嘴角也上扬了起来,白昂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朱佑樘轻笑道,“玥儿,不要再戏弄你二师兄了。跟她说实话吧。”

玥儿?谁是玥儿?皇上在跟小五说话?

张玥站起身来,将头上太监的帽子摘下,一头乌黑地秀发似瀑布般倾泄而下,白昂愣了一下,失声道,“小五,你怎么怎么是女子”

张玥笑道,“二师兄,我本来就是女子呀。”

李东阳在旁边适时开口,“师兄,小五本就是女儿身,她当年上山拜师时,老师就已经知晓,我和元默因为在场也意外得知,老师思虑长远,未免节外生枝,便让小五一直以男装示人。”

白昂这才醒悟,转眼看向皇上,“哦,那那小五皇上?”

李东阳忙说道,“小五闺名叫张玥,如今是我大明的皇后。师兄,御前可不能无礼呀。”

“皇后”白昂呆了半响。

朱佑樘笑道,“白卿,玥儿顽皮,你不要见怪啊!”

白昂回过神,赶紧应答,“臣不敢。”

张玥赶紧解释道,“二师兄,小五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可不要生气啊?”

白昂忙说道,“不生气,不生气。”

李东阳笑道,“皇上,我师兄一时适应不了小五的身份变化,才会有些失态。”

朱佑樘笑笑,柔声跟张玥说道,“去把衣服换了吧。”

张玥听话的点了点头,退进了内殿。

白昂望着张玥的背影,眼神仍旧有些呆滞,李东阳便把张玥入京以来的经历,简单的跟他诉说了一遍,白昂听后,惊叹不已。

片刻,张玥换回皇后常服,回到了席上,此事白昂已经缓过神来,望向张玥,心中的惊讶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竟是有一丝淡淡的担忧,望着张玥,张口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朱佑樘缓缓说道,“白卿,你刚才有关治水一事的话语,被玥儿打断,没有说完,现在继续说吧。”

白昂收敛心神,认真的说道,“是,臣主张的‘北堵南疏’之策。其核心在‘疏’上,而开挖运河又是‘疏’中最重要举措,以往我们的经验是挖一条大的运河。臣的想法与之不同,臣年少时,随徐有贞治水,曾亲眼见过,徐在很小的河堤范围内,尝试过开挖若干条总流量与一条大运河相等的小运河。这样分流泄洪的效果非常好。可惜徐有贞被治罪后,他以往的政绩全被推翻,这次尝试的所有官方记录也都被销毁,无从证明。”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试验

白昂大声诉说着自己的策略,朱佑樘没有并做声,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李东阳开口说道,“此次尝试因无官方记录,朝臣们大都持否认态度,治水时间又紧,不可能有试行的时间,所以朝臣都建议用传统的办法,开挖一条大运河。”

白昂有些激动,“这十几年来,年年治水,水灾却年年不断。这次开封大决口,死伤无数,就是因为往年修的运河泄洪的能力不好导致。我们怎么还把人力物力往这无底洞里投。”

李东阳见皇上没有表态,忙说道,“师兄,您说的都对,只是朝臣那里,还是需要时间去说服的。”

“等我们说服那帮老顽固,黄河大堤都不知道决了几次口了,我能等,黄河两岸的百姓能等吗”

朱佑樘的眼眸愈发幽黑,安静地看着二人在争论。

本来他们商议国事,张玥听不太懂,也不感兴趣,可是他们说的正好是昨日白昂提到的治水之事,张玥才用心聆听了他们的对话。

此时,她见二位师兄因为此事争辩起来,而朱佑樘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她一着急,竟脱口而出,“二师兄,东阳师兄,你们别争了,大臣们不服二师兄,就想办法说服他们好了。”

若在以前,张玥说出此话,白昂肯定会说,小孩子懂什么国家大事,可是如今张玥的身份已不同往日。

他只好耐心的说道,“皇后娘娘不知,这些个朝臣思想顽固老化,又不愿承担责任,我今日在朝上已与他们争辩多时,实在是不好说服的。”

张玥扬起下巴,振振有词,“二师兄,你别急,你忘了师傅教导过咱们,这人世间的任何大道理都是由实际行动证明来的,那个意思是这个意思,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的?什么学,什么本”

“咳咳!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李东阳低声提醒她。

“对对,就是这句,你们说的治水之策我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我知道,只要能证明开挖若干条的小运河的泄洪能力比只开挖总流量相等的一条大运河强,就可以说服大臣们,师兄治水就不会再遇到阻力。对不对?”

白昂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是如何证明呢?过往的官府记录已经销毁,只剩我这个人证,可惜不被他们承认。”

张玥摆了摆手,说道,“我有办法,师兄,你们等我一会儿。”

说完,不待大家反应,她便匆匆离开宴席,白昂被说的一愣,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出大殿。

小五的性子还是这么急,当了皇后了,还是如此孩子气,怎么在御前如此失态,他刚想开口替张玥解释一下,却望见朱佑樘看张玥离去的眼神竟充满了期待和眷恋,便硬生生的将话憋回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张玥带着如水和知秋二人返回了殿内,如水和知秋二人,每人手里拎着两个超大的水桶。

大家不解的看着张玥几人,张玥急道,“别愣着呀,都过来呀!”

朱佑樘嘴角微微上扬,率先站起来,李东阳河白昂也赶忙站了起来,三人走到张玥跟前。

朱佑樘柔声说道,“玥儿,这是什么名堂?”

张玥不急不忙的说道,“如水的手里提的是两个桶,放的水量一样多,知秋手里是两个空桶,一个空桶的底部让我用刀挖去三尺长的方形出口,另一个空桶让我挖了三个各一尺长的方形出口,出口处我现在都塞住了,一会儿,我把两桶水倒各倒进两个空桶中,然后二师兄和萧敬各抱起一个木桶,东阳师兄给个号令,我,如水知秋三人,同时拔掉下面的塞口,皇上负责从看哪个桶里的水先流完。”

听了张玥的解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于是按照张玥的分工安排各司其职,李东阳一声开始,张玥等人同时拔掉塞口,“哗——”两个桶内的清水倾泄而下,一会功夫便流干净了。

张玥的脸上溅了不少水,她抬起头,急急地望向朱佑樘,“皇上,哪个先流完?”

朱佑樘凝望张玥的眼眸幽深如潭,他抬手轻轻擦去张玥额头的水滴,忽地一笑,眼底若有浅浅涟漪漾过:“三个各一尺长的方形出口的桶先流完。”

“太好了!我就说二师兄说的办法一定有效!”

白昂满脸欣慰,李东阳在旁边开口道,“皇后的办法虽然有效,只是这两个桶的流水的时间差别并不明显,说服力是不是差了一些?”

白昂赶忙说道,“不要紧,我今夜回去便让人加急制作十倍大的特制桶,效果一定会更加明显。我看那帮老顽固还怎么说?”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愉悦起来,众人回到席上,趁兴又喝了许多酒,李东阳河白昂离宫时,已是深夜。

二人走在宫中的甬道上,前方不远处是提着宫灯的引路太监,两侧的宫墙被微弱的指路宫灯照应下,忽暗忽明,让人捉摸不定。

李东阳率先打破了静默,“师兄,治水之事,终于有了眉目,恭喜你。”

白昂没有接下话头,“东阳,你还在怪师兄昨日的话语吗?”

李东阳脸色如常,“东阳怎能怪师兄,师兄的鞭策,东阳应该铭记在心。师兄尽管放心去治水,朝中有我,必然不会让您被暗箭所伤。”

白昂摇了摇头,“东阳,我并不担心被朝臣中伤。我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唉!东阳,师兄记得你刚入仕那几年,并不顺利。世事变幻,自从跟随了皇上,这几年,你扶摇直上,如今已经做到了宰辅了。”

李东阳眸光一闪,“皇上乃是当世明君,东阳有今天,都是皇上的恩典!”

“那小五入宫做皇后呢?也是皇上的恩典吗?”

李东阳瞳孔猛烈收缩一下,随即正常,“玥儿与皇上是天定的缘分!”

白昂长叹一声,“小五如何入得宫门,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唉!也罢!我只是担心小五的性子,只怕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李东阳嘴角深抿,“师兄放心,皇上应允了小五,后宫只有她一人。”

白昂停下了脚步,深深地望了李东阳一样,半晌吐了一口气,“但愿吧。”说完大步先行离开了。

李东阳望着白昂的背影,一丝阴骛袭上了眼眸。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难题

午后炙热的阳光顺着坤宁宫的宫墙,穿过院内桂花树的树梢,投射在树下躺椅上张玥的身上,打出一个个金色的光斑。

自那日在坤宁宫与白昂等人饮宴后,白昂不久便在朝堂上用事实说服了朝臣,治水之策得到了朱佑樘采纳,火速前往河南治水了。

距离白昂离京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期间,张玥询问过朱佑樘,白昂那边的情况如何。朱佑樘告诉她,虽然工程复杂,难度又大,但是运河开挖的进程还算顺利,张玥才放下心来。

今日午后阳光充沛,张玥便让如水在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桂树下面放了躺椅,她躺在上面,拿着本唐诗精选,正看的频频打瞌睡。

一个温热的指尖轻轻的点在她的眉间,“怎么在这里躺着,也不怕着了凉!”

张玥张大眼睛,发现朱佑樘站在身后正笑吟吟的望着她,她慵懒的坐起来,“皇上,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往日午后不是都要与内阁议事吗?”

朱佑樘的笑容微微收敛,顺势坐在张玥身后,将张玥揽在怀中,轻声说道,“几个阁臣吵得闹哄哄的,便让他们散了,本想一个人走走散散心,走着走着就回坤宁宫了。”

张玥微微扬起下巴,望着朱佑樘的眸子,“怎么了?有烦心事?”

朱佑樘沉吟一下,说道,“治水的事情有些麻烦。”

张玥心中一惊,忙问道,“上次不是说还顺利,二师兄那里出了什么事?”

“根据白昂的奏报,几个小运河同时在挖,工程进度极其缓慢。主要原因是清理河道淤泥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时间,白昂推测,只怕到下一个汛期前无法完工。除了李东阳力挺白昂,其他阁臣都表示不满,认为他的策略有误,耽误了治水,让朕对他严惩”

张玥急急的问道。“皇上,您真要严惩我师兄吗?”

朱佑樘和缓地说道,“玥儿莫急,朕怎会如此是非不分?弹劾白昂的折子已让朕压下去了。”

张玥这才心中焦急的情绪稍缓。

“朕真正担心的是工程如此拖延下去,影响了工期,下一个汛期一到,黄河再次大决口的话,两岸百姓就会再次受灾。”朱佑樘的眸中闪过一丝悲悯。

张玥刚放缓的情绪又跟着焦急起来,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清理淤泥的难度这么大。唉,我还以为就是挖挖土,跟种地一样简单呢?”

等等!种地!张玥的脑子灵光一闪,她挣脱了朱佑樘的怀抱,站起身来,拉起朱佑樘,“皇上,你跟我进来。”

朱佑樘不解的望着张玥,任由她将自己拉入内殿,张玥屏退殿内所有人后,从秘密的暗格中取出玄微录,快速的翻到其中一页,看了几眼后,拿给朱佑樘。

她指着上面的一幅说道,“皇上,你还记不记的,玄微录的军事器械图中,记载的一种筑造防御工事的器械,是用来清理废土的。”

朱佑樘眸光一闪,“玥儿,你的意思是用这种器械清理淤泥。”

“也是,也不是。”

朱佑樘疑惑的望着她,张玥解释道,“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雾灵山,我在赵家村做的插秧木头牛吗?会走,会插秧那个?”

“我记得!村民用起来非常省力发方便。”

张玥的眸光闪过一丝兴奋,“对!清理废土和清理淤泥,看似工作相似,其实区别很大,所以我要改进这个器械,让他变成跟插秧木头牛一样的,能都走路,还能清理淤泥的木头牛。”

朱佑樘的眸光愈发的明亮起来,“玥儿,真的可以吗?”

张玥笃定的说道,“一定可以的,为了二师兄,为了黄河两岸的百姓,一定可以,必须可以。”

朱佑樘将张玥拥在怀中,轻吻她的额头,“无论成与不成,朕都替百姓感谢你”

接下来的几天,宫中传来旨意,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见任何人。接下来,坤宁宫中每日都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半个月后,京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小池塘四周被锦衣卫严密把守。

池塘边,张玥一身便装,正指挥几个侍卫将一个一人高的方形带轮子的器械放置在池塘的岸边。

张玥的脸色有些苍白,待器械放置好了之后,她对身边朱佑樘点了点头,来到器械旁边,打开一个小盒子,在里面不知拧了什么,只听见那器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器械下方的轮子在河边开始边行走,边挖泥沙。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它竟然挖了十丈远的距离,然后器械便自动停止了工作,歇在一旁。

张玥发出一声欢呼,“成功了!”她抱住了身旁的朱佑樘,脸上写满了喜悦。

朱佑樘眼中充满了欣慰,“恩,玥儿,你成功了。”

张玥突然想起一事,“皇上,你给这器械起个名字吧?还叫木头牛的话,是不是有点不雅呀。”

朱佑樘沉吟片刻,“他因治水而生,就叫治水车吧。

“治水车,好名字!”张玥从怀中掏出一沓写满字迹的纸,交给朱佑樘,“这是图纸和详细的组装和使用说明。皇上快让工匠打造成品,给河南那边送去吧。”

朱佑樘接过图纸,交给身边的萧敬,将伸手轻抚妻子的脸庞,“玥儿,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张玥轻轻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日夜赶工,睡得少了些,我一会儿回去补觉就好了。”说着揉了揉眼睛,突然一个天旋地转,她被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很自然地搂住了朱佑樘的脖子,朱佑樘温柔的望着她,“困得紧的话,先睡吧。回宫还得一会儿。”

张玥点了点头,将头蹭着朱佑樘的胸口,闭上眼睛,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朱佑樘的眼神轻轻抚过她脸颊柔和的轮廓,显现出温柔而怜惜的笑容。

这一觉,张玥睡得特别香甜,她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才醒转。令他惊奇的是,醒来时,朱佑樘竟在床榻边守着她。

她揉了揉眼睛,慵懒的说道,“什么时候了?”

朱佑樘用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已经临近晌午了,你睡了十多个时辰了。”

“睡了这么久啊!”张玥浅浅一笑,“皇上往日这个时候不是在御书房议事吗?怎么在这里?”

朱佑樘轻轻握住张玥的手放到嘴边轻啄,“没有去,早朝散了,就想回来陪你。”

“哦!”张玥脸颊上浮现出了淡薄的红晕,看的朱佑樘心中一动,眸中涌起一抹欲望,声音嘶哑起来,“还觉得困乏吗?”

“没有困乏的感觉,现在精神很好!我唔”话语被两片温热的唇堵入了腹中,她挣扎了几下,反而让朱佑樘加深了这个吻,张玥不由自主的回应起来。

二人双双倒在床榻深处,两侧的帷帐被层层放下

第一百五十章 再当监侯

治水车在工部紧锣密鼓的制造着。一个月后,工部赶制出五十台治水车。工部尚书黎淳将新器械的制造情况禀告皇上后,朱佑樘非常高兴,下旨嘉奖了工部上下,并命即刻试用。

工部衙门上下受到皇上嘉奖,可是本朝以来第一回,大家都兴奋极了。个个斗志昂扬地进入了治水车的试用时期。可是问题又来了,新器械很容易出故障,一旦有了故障,工部的匠人都不会修。没几天,那么新制造出来的治水车一多半便闲置了。

朱佑樘知道这一情况后很着急,当张玥知道后,连夜写了个修理的笔札让朱佑樘给了工部。朱佑樘责令工部在十日内必须修复所有治水车。

工部尚书黎淳召集辖下所有能工巧匠无眠无休,照着笔札全力修复治水车,可惜进度极为缓慢,工部上下叫苦不送,眼看皇上给的十日期限过了一半。黎淳与衙门的几位官员一筹莫展,在衙门里唉声叹气。

正这时,衙役来报,说门外有人自荐能修治水车。黎尚书赶紧让人请了进来。

一会儿功夫,一个弱冠男子身着浅绿色摺子衣走进了大堂,黎尚书快速打量这个男子,此人脸白唇红,生的甚是俊秀,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黎淳问道,“你是何人?”

此人来到众人面前,伸出双手,浅浅的做了个揖:“各位大人好。在下名叫张小五,原为钦天监监侯,此次自荐来修那治水车。”

来人正式女扮男装的张玥,她心中挂念治水车,便偷偷离宫,来工部的打算帮忙修理。

黎尚书微微皱眉,猜测此人怕是来撞大运,骗赏钱的吧,心中升起的希望又慢慢沉了下去,“一个监侯?你会修那治水车吗?”

张玥不紧不慢,“大人,在下对器械颇有研究,所以对那治水车的修理有些信心,大人若对在下的身份有疑,钦天监的郑监正可以证明。若大人还是不信,也可以去问问周洪谟周大人,在下的差事是周大人介绍到钦天监的。”

黎尚书的眼眸一亮,“你当真是周大人介绍进钦天监的?”

“正是!”

“好!我就让你试试。宋仁,带这位张小哥前往治水车工地修车。”

“是!”

旁边走过来一个品级不高的工部官员,引着张玥去了治水车工地现场。

所有的治水车都摆放在工部在城东的一个工地上,旁边就是水池,便于试用。

工地上散散落落地摆放了许多治水车,有几个车还在水池边运行。其它都懒懒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多工匠围趴在地上的治水车在修理。那个叫宋仁的工部官员对着工地上一个五旬上下的老工匠喊道,“老周!过来一下。”

那老周站起身来,来到宋仁跟前,“宋大人,有何吩咐?”

宋仁把情况一说,老周瞥了张玥一眼,没说什么,便把张玥领到其中一台治水机前,不屑的说道,“这台问题刚坏的,你试试吧!”

张玥将袖子挽起,凑了过去,围着车转了一圈,然后打开车左侧的小盒子,伸手进去,鼓捣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只听见治水车发出“铛!咯吱,划愣划愣”居然又开始挖淤泥了。

老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四周所有在干活的工匠也都停了下来,看着张玥,那个叫宋仁的官员一脸惊喜的表情,几步走了过来,问老周,“老周,这是修好了吗?”

老周点了点头,宋仁高兴的说,“张小哥,是吧,快快!还有别的坏的,你给看看!”

张玥笑了笑,来到临近的一个治水车旁,在场所有工匠全都围了过来,又是一炷香过去,这台治水车也修好了。

不等宋仁说话,张玥又来到另一台治水车旁边进行修理,半个时辰之后,张玥修好了八台治水车。

老周彻底傻了眼,宋仁激动的喊道,“张先生,你太厉害了!你是我们大家的救星啊!”

张玥轻拍掉手中的泥土,“宋大人过奖了。还要继续修吗?”

宋仁忙说,“今天先这样,本官先带你回工部衙门,给黎大人回话。”

张玥点了点头。二人回到工部,宋仁将修理经过诉说后,黎尚书高兴的胡子都颠了起来。

“张小哥,果然少年有为啊,小哥可愿意留在工部修理治水车,你放心,老夫马上跟吏部发帖子,举荐你为工部都水司属下的河防监侯!”

张玥愣了愣,“监侯?”

黎尚书赶紧解释道,“张小哥,不必着急,先当监侯,待治水车修理完毕,老夫必向皇上举荐人才,到时候定有升迁。况且,我工部的河防监侯是正八品,比钦天监的监侯九品要高啊”

张玥知道黎尚书误会了,笑道,“大人,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没有官职,我也会尽力修好治水车的。至于监侯嘛,要不您先向皇上禀告一下,皇上同意让在下当这个监侯的话,在下再当,行吗?”

黎尚书心中暗想,一个监侯而已,我向皇上举荐,岂有不安排之理,年轻人真是没见过世面。嘴上笑道,“好好!张小哥年纪轻轻就淡泊名利,着实让人佩服!”

二人又寒暄几句,张玥答应明日一早还来修理治水车,便离开了工部。

夜晚降临的时候,坤宁宫里,张玥与如水在玩华容道,自从小通嫁出宫后,张玥就教如水玩华容道,时不时给如水设下难题。

今日出的题有些难度,如水解了半天也没解出来,张玥颇为得意的说道,

“如水,再给你一炷香时间,解不出来,你就要再教我一招金丝擒拿手。”金丝擒拿手是如水的绝技,这些日子张玥借华容道之机,让如水教了她好几招。

如水憋的满脸通红,正要认输,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拨动几下,便解开了此局。

张玥嘟起嘴,“皇上,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怎么能作弊,我差点就能再学一招金丝擒拿手了。”

如水赶紧跪下给皇上请安。朱佑樘摆了摆手,殿内的人全部都退了出去。

朱佑樘扭头看着妻子撅起的小嘴,伸出手在张玥的眉心轻点,“你呀!有时还想个孩子一样!”

张玥一下握住朱佑樘的手,狡黠地说道,“怎么?你希望我老气横秋一些吗?像以往宫里的那些女人那样。”

朱佑樘笑了笑,就势将张玥拥在怀中,“玥儿,你今日去工部了?”

“恩!我看你为这个事情那么着急,就知道二师兄那边工期紧的厉害,便去了工部帮忙修治水车。黎尚书跟你禀告了?”

“黎淳进宫跟朕报喜,说天佑大明,有青年才俊会修此车,名叫张小五,原为钦天监的监侯。朕便知道是你了。”

“皇上答应黎尚书让玥儿去当河防监侯了?”

“朕没答应他!”

“恩!?皇上不想让我去?”

“你是朕的皇后,朕应该把你捧在手心,怎么能让你如此辛苦!”

“皇上,去的是张小五,不是张玥。”

张玥抬起头望着爱人,眼眸清澈,朱佑樘愣了愣,“玥儿——”

张玥想是做了重大决定一般,“皇上,今日我亲眼见到治水车的试用后,做了一个决定,修理完治水车后,我想跟着这些治水车一起去河南,帮二师兄治水。”

“不行,朕不准!”朱佑樘眸光染上一丝担忧。

张玥认真的说道,“皇上,治水车第一次投入治水,必然会出现很多问题,工部的工匠连试用环节的问题都无法解决,真的到了清理河泥的现场,情况复杂多变,能保住治水车的使用吗?治水车对于黄河治水有多重要你比谁的清楚。只有我去!才能保证治水车的正常使用。”

朱佑樘的眼眸漫起了无奈、不舍、愤怒的复杂表情,随后又慢慢地消逝了下去,再望向张玥时只剩浓浓地柔情,她将张玥紧紧抱在怀里,

“答应朕,一个月,治水车一切步入正轨,就回到朕的身边。”

张玥搂着朱佑樘的脖子,嘴里轻轻地恩了一声。

窗外无尽地黑暗似乎要吞噬大地一切事物,而夜空中的一轮明月破开黑暗,照耀着大地。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治水(一)

弘治二年,黄河两岸的雨季比往年延长了好久。五月时开封府附近大决口,朝廷投入五万多人赈灾,至八月才平息下来。如今虽已深秋,黄河的水位依旧很高。

开封府外的一处黄河堤坝附近,有许多挖掘河道的士兵和军匠。工地上,还有几台装着轮子的器械正在清理淤泥。

突然一个器械“咯吱”一声停住了。原在器械旁边守着的一个年轻军匠,赶紧上前查看一番后,皱起眉头,转身喊道,“张监侯?张监侯?这台治水车又坏了!”

离这军匠不远的另一台治水车后,一个脑袋钻了出来,“好嘞!马上就来!”答话的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张玥。

她来到河南开封府已经一月有余,这批治水车投入到清理淤泥的工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工程进展极快。只是由于河道地形复杂,淤泥清理时,对治水车的损耗极大,所以出故障的次数特别多。

张玥带领一帮军匠对治水车反复的修理。期间,军匠们也学会了一些治水车的修理门道,但遇到大的故障,还是需要张玥来修理,于是,张玥在这里一连呆了两个月,之前答应朱佑樘一月之期也食言了,期间朱佑樘几次来信催促她回去,张玥只好采取拖字诀。

此时她刚修好一台治水车,听到她手下的军匠大钉说又坏了一台,赶紧站起身来,几步来到跟前,问道,“大钉,哪里出了问题?你查看了吗?”

那个叫大钉的军匠赶紧答道,“走两步就停下,我按照您之前教的,把齿轮处清理了,又能走了,但是走两步,又停了。”

张玥皱了皱眉,来到治水车左侧,打开车上的小盒子,伸手进去鼓捣半天,只听啪的一声,治水车又恢复工作了,

大钉赶紧夸奖道,“张监侯,还是您厉害呀!”

张玥拍了拍手中沾着的泥土,“大钉,其实你的分析没有错,故障的原因的确是齿轮需要清理了,只是清理齿轮后,你没有契合好齿轮,导致治水车修了坏,坏了修。所以并不是我厉害,是你不够细心。”

大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哦!张监侯,我下次会注意的。”

张玥认真地说,“大钉,你很聪明,要多努力哦!”

大钉使劲地点头,“嗯嗯!张监侯,他们其他军匠都看不起我,嫌我笨,只有您高看我一眼,我一定要当一个最好的军匠给他们看看。”

张玥鼓励地对他点了点头。

“张监侯!河道衙门派人来找你啦!”不远处堤坝上的一名士兵高声喊道。

张玥抬头向堤坝望去,只见一名士兵穿着罩甲,正向她这里张望。

张玥快步来到堤坝上:“你找我?”

那士兵恭敬地回答:“回张监侯,白大人命小人请您回去,有急事要与您商量。”

张玥闻之,与工地军匠们打了招呼,赶紧随那军士离开了堤坝。

开封府河道衙门内。

白昂面沉似水,正在屋内河道图前踱来踱去。来开封治水不到半年,他显得苍老了许多,双眼布满了血丝,胡子也因为长时间未得到修剪,乱蓬蓬的纠成了一团。

“白大人,你找我。”张玥健步走进房间,接过旁边侍随从递过来的湿手巾,快速擦了擦粘了泥垢的双手。

白昂转身见张玥回来了,紧绷的神情方有一丝放松,他屏退了屋内的随从,招了招手,“小五,你快过来。”

张玥快速来到河道图前,凝神观看。

“小五,你看姚家口这里的工程滞待不前,你几日前修理好的治水车又全都坏了,已经准备让士兵们拉回来了。”

张玥愣了愣,“师兄,这个月已经修了三回了,这坏的也太频了些。是派去的军匠维护的不好吗?”

白昂摇了摇头,“姚家口乃是开封与阳武的两条主运河的会合之处,是极重要的枢纽之地,我派去的军匠全是精英,绝不可能出现军匠懈怠维护之事。”

张玥皱起眉头,“那治水车损坏怎么会如此厉害?”

白昂叹了口气,“唉!我也犯愁这个事情,开封和阳武两段的运河工程已经基本完工了,姚家口这段若是不能打通,前两段运河的作用就发挥不出来。工程若不能在冬季冰冻之前完工,明年四月份解冻后,汛期一来,之前的心血就白费了。”

张玥心中也跟着着急起来,“师兄,我看也别等着治水车拉回来了,这一来一回耽误时间,明日一早,我就带几个人去一趟姚家口,除了修理治水车,我也现场摸一下情况,查一下治水车为何损坏这么严重。”

白昂望着略有消瘦的张玥,犹豫不决,“这小五,你如今的身份到底不同,让你如此奔波”

张玥打断了他的话语,“师兄,无论我身份变成什么,我都是你的师妹,师傅的徒弟。咱们师门的教诲我不会忘。”

白昂望着张玥,脸上闪现动容之色,“好!小五!师傅果然没看错你!”

白昂又嘱咐了张玥几句,便让张玥回房休息了。

为了保障张玥的安全,张玥的住所并没有跟其他工部派来的监侯一起住在军营,而是住在河道衙门里。对外宣称因为张玥是工部请来的治水车专设的监侯,所以以高待遇对待,而治水车修理上,的确全靠张玥在统筹修理。所以其他人都没有怀疑。

张玥在工地上跑了一整天,一进屋便趴在床上。

从京城追随他一同前来的如水,打了盆热水,用毛巾打湿,为她擦拭着脸、双手,双脚。张玥一动不动的任由如水帮她清理。

如水这些日子早已习惯,张玥每日回来累成一摊泥似得样子。贴心的问道,“主人,要不要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张玥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想动了,就这样睡吧,”

“晚饭我放在厨房的暖灶里温着,奴婢给您端过来,用一些再睡吧。”

“恩!”

如水刚要去拿晚饭,张玥想起了什么,

“如水,明日我去姚家口修治水机,估计得两三天才能回来,你也与我一起去吧。”

“是!”如水答应一声,见张玥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去给您拿晚饭。”

“恩!”

如水将热呼呼的晚饭端进来时,张玥已经睡着了,左手压在脸下面,手中攥着一串亮闪闪的珠串,似乎睡梦中还在轻抚手中的珠串。

如水暗自叹息一声,轻轻为张玥盖上被子,然后离开了房间。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治水(二)

第二日清晨,白昂便命一小队士兵护送张玥和如水前去姚家口,张玥临行前把军匠大钉也带上了。

不到半日,众人就到了姚家口,负责姚家口附近运河挖掘的治水监侯名叫吴勇,由于张玥几次修理姚家口的治水车,张玥与他算是认识。

吴勇看到张玥,像看到救星般地将张玥等人立刻引到清理河道淤泥的工地上。

工地上零零散散地趴着七八台治水车。军匠们正围着治水车一愁莫展。

张玥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台治水车前,对治水车仔细查看,大概一炷香后,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又去另外几台治水车查看,在看完最后一台治水车后,她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

吴勇急忙问道,“张监侯,您看这治水车是怎么回事?”

张玥答道,“吴监侯,这里所有坏掉的治水车都是同一个问题,动力枢纽坏了,我记得前几次也是这个原因,我原以为是这里工作量大,耗损过度导致,今日到这里查看,才知你们河道淤泥清理的工作量都不到开封那边河道的一半,所以应该排除这个原因。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我暂时也没有想到。”

旁边一直也在帮忙查看治水车的军匠大钉突然喊道,“张监侯,你快过来看这里。”

张玥赶紧凑了过去,大钉指着是治水车的钢爪位置,即用来挖泥的部件。锋利的钢爪内侧竟然被磨掉了一大块。

张玥大惊,她一直关注治水车的中心枢纽处,未注意到钢爪这个细节,她赶紧又去了其它治水车查看,发现所有治水车都存在这个问题。

开封那边的治水车工作量比这边大许多,钢爪都没有磨损成这么厉害。这批治水车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赞许的看着大钉,“大钉,做的好!”大钉憨憨地笑了笑。

张玥弯下腰蹲在地上,用手插入淤泥中,插了几下,脸上显现诧异的神情,她从旁边的一个士兵手里要了一把钢刀,将刀背横放,做铲子般使劲向下一铲,“哐”的一声,铲出了一大块泥土,她用刀尖翻动着泥土,很快从泥土中捡出几块灰黄色的小石块。

张玥把这些小石块拿在手里,捏了捏,翻看了半天,又把石块放到工地旁边堤坝的石块上,挥刀用力向石块砍去,只听“铛”一声,石块纹丝未动,再看刀刃,上面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痕迹。

张玥的脸上出现了释然,吴勇赶紧上前,疑惑地问道,“张监侯,您这是”

张玥捡起小石块,同时将刀还给士兵,“吴监侯,我想我找到治水车损坏的原因了,姚家口的河道中含有这种坚硬的小石块,治水车在清理淤泥时,钢爪需要抓泥,这种小石块不但会造成钢爪的严重磨损,钢爪磨损后,动力枢纽的压力徒然增大,劲弦绷得过紧,才会如此容易损坏。”

吴勇及在场的军匠脸上纷纷呈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吴勇接着问道,“那怎么办呢?若是土质的问题,就算换了损坏的枢纽和钢爪也没有用啊?”

张玥微微摇头,“我暂时也没有想到办法。”

吴勇刚见明朗的脸色又黯淡下去,

“这可如何是好,姚家口的工程至关重要,若是耽误了工程,朝廷怪罪下来,我等性命恐怕不保啊!唉!”

众人也都跟着唉声叹气起来,张玥安慰大家,“大家先别着急,我们午后将动力枢纽更换,让治水车先运转起来,至于钢柱磨损的问题,咱们慢慢想办法,总会找到办法的。”

吴勇想也只能先这样了,于是,他便将张玥等领到姚家口的驻地先行休息。

所谓的驻地,只是河道衙门征用的几间民房,都是姚家口附近村庄村民的房子。住宿条件较河道衙门简陋许多。

张玥、大钉等人匆匆吃了午饭,便与吴勇等人回到工地,众人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所有的治水车的动力枢纽更换完毕,治水车又开始运转。

张玥望着工作的治水车,跟吴勇说,“吴监侯,我这几日都会留在这里想办法。在没想到办法之前,咱们先以更换动力枢纽为权宜之计,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是总不至于让工程耽误太多。”

吴勇点点头,“好,就听您的。”说完又可怜巴巴地求道,“张监侯,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可都系于你一身,你一定要想到办法呀。”

张玥辩解道,“那个,吴监侯,我觉得你想的太悲观了,就算工期真的未完工,朝廷也不会把咱们全杀掉?当今皇上不是这样是非不分,凶残成性的人。”

吴勇仍然愁眉苦脸着,张玥又宽慰他几句。众人见天色已暗,便回了驻地。

吴勇特地选了一个最好的房间给张玥,张玥一进屋,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桌子上摆了几盘荤素相搭的菜肴。

张玥兴致大起,走了过去,“好香!如水,哪里来的这些食物?”

如水笑着答道,“主人,中午见您没吃几口,想着这里穷乡僻野的,您必定吃不惯,我就去村子里用银钱换了些食物,借了前院的灶台,给您做了几道平日里爱吃的菜肴。”

张玥性急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塞到嘴里,“恩!好吃!如水,你真是太贴心了。来来来,一起吃一起吃。”

“奴婢不敢!”如水赶紧推辞着。

“又不是在宫里,哪那么多规矩!快坐下!”说着将如水拉到身边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顺手给她碗中夹了块鸡肉,“吃这个鸡肉,很嫩滑的!”

如水脸上闪过一丝感动,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张玥边上,轻轻夹起鸡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一阵清香弥漫嘴间,一股暖流滴入心田。

张玥喝了口茶,“如水,咱们可能要在这里呆几天了,这边治水机的问题很严重。”

如水忙答道,“嗯嗯,只是这山野村落条件简陋,要委屈主人您了!”

张玥笑了笑,“不要紧的,我看这边沿河景色也还不错。咱们吃完饭,曾天色还亮,去堤坝那边散散步吧。”

“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治水(三)

二人吃过晚饭,简单收拾一番,便走出村子,离村口处不远就是河岸堤坝。

黄昏下的河堤很是美丽,太阳完成一天的工作后慢慢地向西边坠去,一扫白日的灿烂和艳丽,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打在河面上亮闪闪的。

河堤上,三三两两的村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扛着农具正沿着岸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乡村的空气甚是新鲜,张玥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身心放松了许多,不知觉地又想到了朱佑樘。不知道皇上现在做什么?应该已经用过晚膳了吧,自己不在他身边,不知他会不会又因为国事废寝忘食,她轻轻捻动左手腕的玄晶珠串。

二人走到河堤一个急拐弯的地方,前方不远处闪过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引起了张玥的注意。

张玥给了如水一个眼色,二人从侧面悄无声息的来到几个人的附近。

傍晚视线昏暗,只能依稀看见那几人身穿黑衣,全部蒙着面,正在堤坝下方不知道在做什么。

张玥以为是偷盗的贼人,一声断喝,“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人闻声带有几分惊慌转过头,看只有张玥如水两个身形瘦弱的青年,似乎放松下来。

为首一人给旁边人使个眼色,用一种颇为奇怪的语调说道,“处理掉他们!”

几人竟从腰间抽出钢刀,向二人劈来,如水将张玥挡在身后,迎着上去,腾挪躲闪。

这几个黑衣人有些功夫底子,但如水可是纪全从暗卫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几下功夫就将几人打倒在地。

那为首之人眼露凶狠之色,抽出腰间钢刀也向如水冲了过来,如水用脚尖挑起地上的一柄钢刀,拿在手里,迎了上去。

几个照面下来,那人破绽频现,情急之下,用刀佯攻如水下盘,左手却向如水颈部偷袭而来,如水不慌不忙,用刀拨开下方的钢刀,闪电般回手一刀就砍中那人的右手小臂,只听“铛”一声闷响,一个黑褐色的物体从那人手臂上脱落,那人正要去捡,如水持刀紧逼上去,那人见势不妙,嘴里发出一个口哨,连滚带爬地与其他几人逃走了。

如水正要去追,张玥喝住了她,

“如水,别追了。”

张玥捡起地上那个黑褐色的东西,就着昏暗的日光一看,竟是个护臂,一般战场上将士的护臂都是铁质的,虽然能够保护双臂,但是由于重量很重,所以行军作战有些不方便,而这个护臂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重量很轻,上面分布着一些黑褐色的斑点,刚才如水全力一刀砍下来,护臂上竟连个痕迹都没有。

如水走到张玥身边,

“公子,看他们的武功路数不像是中原人。”

张玥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那为首之人的口音也不是汉人。我原以为是山贼流寇,看来没那么简单。我们先回驻地再说。”

二人回到驻地后,直接去找了驻军营地,因地理位置特殊,姚家口驻扎了五百名士兵和八百多名民工用于开挖运河,领军头目是个千户长,名叫唐直。

张玥见到唐直,将刚才遇到黑衣人袭击的事情一说,唐直也觉得事情重大,一方面马上派人增强堤坝的守卫;另一方面,派人火速将此事禀告开封的白昂。

张玥和如水回到住所,张玥把那个护臂翻来覆去的研究,只到深夜方才入睡。

第二日清晨,张玥去工地前,把那护臂交给如水,让她去村里找个铁匠,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方才去工地上。

工地上治水车果然如张玥预料般一样不停的出现枢纽和钢爪损坏的情况,张玥与其他军匠便不停地更换,如此这样,三天内,竟更换了近二十次动力枢纽,将张玥等人累坏。不管怎样,工程总是勉强向前推进着。

到了第五日,张玥来工地时,手里带来了一个黑褐色的钢爪。

河道监侯吴勇诧异地问道,“张监侯,这这是钢爪吗?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呀!”

张玥神秘地笑了笑,“是钢爪,不过,我往里加了点东西!”

众人都疑惑地望着她,张玥来到一个刚损坏的治水车前,先让大钉把动力枢纽换了,然后她亲手把钢爪换成自己带来的这个钢爪。

换完之后,大钉给了治水车上了劲力,“咯吱咯吱”,治水车开始流畅地运转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全在这车上,一盏茶的功夫儿,治水车走出去十多丈远才停了下来。

大钉跑了过去,先查看了枢纽,又弯腰查看钢爪,随即跳了起来,大声地喊道,“枢纽没有坏,钢爪一丁点都没有磨损!”

在场的人员中一阵躁动,吴勇惊喜地张目结舌,“张监侯,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

张玥从容地说道,“吴监侯,你先别急,让机器运转一天,到晚上如果还是这样,我们大家再高兴也不迟。”

吴勇频频点头,眼中充满了希望。

接下来,一上午时间,工地上的其它治水车不停地坏,不停地修。只有这台换了钢爪的治水车一直在正常运行,而且挖泥效率很高。

午后,张玥正准备再一次检查一下钢爪的磨损情况,突然堤坝上匆匆来了一小队士兵,为首一人高声喊道,

“张监侯在吗?”

张玥一抬头,见喊话之人竟是二师兄白昂身边的千户王云超,便走了过去,

“王千户,你怎么来这里了?”

王运超说道,“张监侯,不只我来了,白大人也来了,他有要事与你相商,命在下前来接你。”

张玥一听二师兄亲自来了姚家口,一定出了大事,与吴勇打了声招呼,便随王千户离开了。

张玥随王千户回到驻地营房,王千户将张玥带到一个较为干净雅致的房间,让张玥稍等片刻,白大人马上过来。王千户随即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张玥见房间的角落放了盆清水,便上前清洗了粘有泥土的双手,刚把手擦干,突然身子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吓得刚要挣扎,耳边传来一个男性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声音,

“你这个不守信的小家伙!”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治水(四)

张玥被人突然从背后抱住后,刚要反抗,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传入鼻子里,张玥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

她快速转过身子,惊喜地望着眼前之人,“皇上,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的人正是当朝皇上朱佑樘,他身穿青莲色交领直身,头戴束发冠,腰间缠着玉绦钩,目光灼灼地望着妻子。

“我当然是来找那个不守信之人算账!说好一个月回宫,如今都快三个月了,不但连个人影不见,最近连信件都没有!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朱佑樘的语气中竟似真的带有一丝愠怒,说着用手指肚轻轻在张玥眉间轻点一下。

张玥赶忙上前搂住朱佑樘的脖子,解释道,“想想想,天天都在想你!不要生气啦,这边工期真的特别紧,治水车又频繁的损坏。我这不是离不开嘛!”

“那我这里,你就可以离开喽!难道在你心中,治水车比我重要!”朱佑樘似乎还没消气,嘴角微抿。

张玥第一次看见朱佑樘想个孩子般跟治水车置起气来,一时哭笑不得。

“你最重要!什么都没有你重要!”说着轻轻在朱佑樘的唇角啄了一下,“我这不是‘人在治水,身不由己’嘛!别生气了哈!我下次唔唔唔”

张玥的献吻让朱佑樘愉悦不已,也点燃了他心中的情愫,他那温热的唇瓣精准的找到了那喋喋不休的柔软的唇,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含在了嘴里。张玥的眼睛渐渐迷离,回应起这个深情的吻来

姚家口驻军营地。

朱佑樘端坐在上首位,白昂站在下首,正跟朱佑樘禀告着治水的进度和相关事宜。

坐在侧面椅子上的张玥刚刚才知道,朱佑樘微服来到开封后,得知自己在姚家口,便与白昂马不停蹄地追到了这里。

想起刚才在房间的狂热之吻,她的脸不禁又有些红了,不停地以喝茶做掩饰,眼神时不时扫朱佑樘一下,朱佑樘却没有看她,一脸郑重地听白昂讲话。

“开封与阳武段的运河工程基本完工,姚家口一带的运河工程是连接这两条运河的纽带,姚家口的工程完工,整个运河网才能真正盘活姚家口的治水车出了问题后,小五呃娘娘便到了这里,不知现在治水车修理如何?”

白昂说着将脸转向张玥,张玥赶紧收敛心神,“皇上,二师兄,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事,姚家口的治水车,之所以会出现很重要的损坏,是因为姚家口河道的泥土中混杂了大量很坚硬的碎石头,所以治水车才会不停地损坏。”

白昂皱了皱眉头,“是土质的问题,那该如何是好?如此严重的损坏率,想必要影响工程的进展。”

张玥赶紧说道,“师兄别着急,我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前几日,我跟如水在堤坝附近发现几个黑衣蒙面人鬼鬼祟祟,盘问时,竟然袭击我们!”

一直静默的朱佑樘此时眼眸内起了一丝波澜,“竟有这事!玥儿,你可受伤?”

张玥摆摆手,“当然没有,如水的身手那么好,几下就把他们打跑了。有一个人在逃跑时落下一个护臂,此护臂不同与往常的铁质护臂,乃是特殊材料制成,异常坚硬。我便让如水找了个铁匠,将这个护臂融入铁水中,新打造了一副治水车的钢爪,今日正好试用,在我回营地之前的大半天,治水车都没有损坏,看来,这种材料加入打造的钢爪完全可以应用在治水车上。”

白昂感叹道,“这就好!看来咱们是因祸得福了。”

朱佑樘问道,“可知袭击你的是何人?”

“他们都蒙着脸,看不清相貌,不过看武功路数和听口音不像是中原人。”

朱佑樘漆黑的眼眸深邃起来。

白昂焦急的说道,“娘娘,虽然找到替换钢爪的办法,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话,便无法制作更多的钢爪应用于治水车啊?”

张玥淡定地说道,“师兄莫急,我这几天也在思量此事,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蒙面人护臂的制作材料,应该是加入了一种叫黑皓石的东西。”

“黑皓石!”朱佑樘与白昂皆是一愣。

“不错,皇上,您还记得从藏书殿帮我找到的《四海图志》吗?我在书里看到过这种石头的图案,书中记载黑皓石呈黑褐色,质地异常坚硬,主要产于鞑靼东部地区。”

“鞑靼!”白昂惊呼道!朱佑樘与白昂对视一眼。

白昂懊恼道,“若是产于鞑靼的话,恐怕这黑皓石就难以到手了。”

朱佑樘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张玥接着说道,“师兄,我还没有说完呢,咱们大明山西平阳府的官家盐矿也有少量的黑皓石产出,足够咱们治水车用了。”

白昂惊喜道,“小五,你怎么不早说?”

“师兄,你总是打断我,我怎么说呀!”张玥无奈地说道。

“好好!”白昂向朱佑樘拱手禀道,“臣请陛下下旨,挖掘黑皓石,用于打造治水车钢爪之用。”

朱佑樘微微点了点头,“朕即刻写一道手谕,八百里加急秘密送到平阳府,尽快将加了黑皓石的钢爪打造出来。”

这时,屋外不远处传来几声嘈杂,片刻后,守卫在屋外的牟斌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娘娘,工地上一个叫吴勇的河道监侯在营房外要找张小五监侯,他说驻地的治水车坏的很厉害,军匠们修不过来,想恳请白大人放张监侯回工地修车。”

朱佑樘听后面无表情,张玥则赶紧站了起来,刚想往外走,突然想起皇上还在,扭头看向朱佑樘,有些扭捏地问道,“皇上,我能去吗?”

朱佑樘微叹一声,“去吧!不要太过劳累,晚上早些回来。”

“是!”张玥像是得到了赦令般,匆忙离了房间。

朱佑樘望着张玥的背影,眸光里充满了柔情。

待张玥完全消失后,朱佑樘眸光一闪,“白卿?玥儿遇袭之事,你怎么看?”

白昂朗声答道,“陛下,臣猜测这伙人应该与臣暗中调查的,之前毁坏开封堤坝的贼人是同一伙人。他们不是中原人,又随身拿着产自鞑靼的护臂。看来是达延可汗派来的奸细无疑了。鞑靼人可真够阴险,想让咱们因为黄河水患而耗费国力,增加内乱,他们好趁虚直入。”

朱佑樘眼眸幽深,“朕与你的想法一致。看来这位鞑靼的小王子在下一盘大棋。”

“需要知会边境的王越老将军,敲打一下鞑靼吗?”

“暂时不用。不过,自此以后,河道的护卫至关重要。朕回京后,会立即下旨组建两江河道卫所,保卫河道。在这之前,朕会让治水涉及的三个省的都指挥卫,皆受你节制调度,协同护卫河道。”

“臣遵旨。”白昂眼中一亮,心中信心倍增。

第一百五十五章 治水(五)

张玥随吴勇赶回工地时,除了装了黑皓石钢爪的那台还在正常运作,其它治水车全都趴下了,大钉刚刚修好一台,一抬头看见张玥回来了,兴奋的挥挥手:“张监侯,您回来了?”

张玥走了过去,简单看了看大钉修理的治水车,点了点头,

“大钉做的好,你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

大钉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多亏张监侯您耐心教我这个笨人。”

张玥笑道,“呵呵!不要骄傲,继续努力!咱们继续修理其它的车吧!”

一个时辰后,张玥修理完手中这台治水车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来到带有黑皓石钢爪的治水车前,仔细查看了一番,跟众人说道:“治水车状态良好,钢爪一点都没有损坏。”

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吴勇兴奋的说,“太好了,张监侯,这种新钢爪什么时候能全部换上?”

“这个要等段时间,朝廷打造新钢爪需要时间。”张玥耐心的解释道。

吴勇露出失望的表情,张玥忙安慰道,“吴监侯也不要急,新钢爪到来前,我们还是用这种勤修理,勤更换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咱们军匠的技术越来越好,更换速度会越来越快,我想应该不会耽误多少工程进度。”

吴勇听了方才放心。

天色渐暗,附近修河道的士兵和民工都纷纷停工回驻地休息了。

工地上只剩张玥、吴勇和几名军匠。

吴勇见张玥的脸色疲惫,忙说的,“张监侯,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咱们再修吧,别再给您累着。”

张玥正要答应,突然不远处的堤坝上传出一声巨响——砰,众人惊住,纷纷向响声处望去,只见堤坝上几个刚离去的士兵向张玥这边拼了命的跑了过来,边跑边挥手喊道,“快跑,堤坝决口了!”

姚家口驻军营地里。

朱佑樘正与白昂商议设立两江河道卫的事情,门外,千户王云超匆忙从外面闯了进来,

“启禀白大人,刚才离运河清淤处不远的堤坝被人炸了一个决口。姚家村驻军千户唐直正在指挥士兵和民工全力填补决口。”

“什么?!”白昂惊叫道,他回首恐惧地望着朱佑樘,“小五他他就在那边。”

“哐当——”朱佑樘手中刚举起的茶杯掉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朱佑樘与白昂等人赶到堤坝上时,堤坝的小决口已经基本堵上了,军士和民工们仍在不停地做着加固。

千户唐直满脸是水,跑道白昂跟前,跪下说道,“参见白大人,多亏发现及时,加上决口不大,属下已经率人把决口堵上了”

“治水监侯张小五何在?”朱佑樘的脸色苍白的厉害,他急切地打断了唐直的话语。

唐直这才注意到白昂身边这个脸生的年轻人,正在猜测此人是谁,白昂断喝一声,“快些回话,张小五去哪了?”

唐直吓的赶紧说道,“属下刚到时,张监侯和一众军匠都不知所踪,运河挖掘工地全部被淹了,刚才的洪水把治水车都淹没了。”

朱佑樘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白昂也是十分焦急,“快,唐直,除了留下必要的人员继续加固决口,其余所有人全部去找寻张小五的下落!”

“是!”唐直看到白昂如此着急,赶紧召集人员找寻张小五下落。

白昂望了望旁边被洪水填平的工地,咽了下口水,“公子,您别着急,小五她吉人自有天相,她”

朱佑樘猛地摆了摆手,一种强制让语气平稳的声音传来,“我们也去找,玥儿她,不会出事的。”

张玥此时正抱着水中一块浮木喘着气,她下半身全没在水里,旁边的大钉一手扶着浮木,另一只手拽着张玥的右臂,生怕她滑下浮木。

洪水来时,众人没跑几步,就被洪水冲走了,张玥在水中打了十几个转转,被冲的天旋地转,喝了好多的水,幸亏被水性极佳的大钉救起,大钉抓住水中漂浮的一块浮木,让张玥抱着。二人已经漂浮了一阵。

张玥喘息了半天,才缓过精神,“大钉,多亏你救了我,要不我一定淹死。”

大钉擦了把脸上的水,忙说道,“张监侯,您别客气,我救您是应该的。”

“咱们这是被冲到哪里了?吴监侯他们呢?”

“洪水的流速放慢了许多,估计决口已经补上了。咱们应该还在姚家口。”

“大钉,咱们得尽快上岸,天色已黑,河水又凉,时间长了,咱们会被冻死的?”

大钉点了点头,脚下划水,一手扶着张玥,一手推着浮木,向不远处的一块高地上游去,二人上了高地。才发现这块高地是被洪水冲出的一个三角形的孤岛,两侧最宽处才三丈多长。

张玥坐在地上歇了片刻,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水中,一起一伏的一个小黑点,还在扑腾,她惊叫道,

“大钉,那还有人?”

大钉顺着方向一看,“那是吴监侯!”

正是吴勇在水中挣扎,张玥急道,“快快把他捞上来。”

大钉再次跳入水中,将吴勇奋力救上了岸,吴勇翻着白眼,肚子高高鼓起,大钉赶紧帮他挤压肚子,张玥也帮着掐人中,捣后背,吴勇“嗷”的一声,呕出了许多水来,肚子瘪了下去,人也悠悠苏醒了,睁眼看见张玥,立马哭起来。

“这是到了阴间地府吗?张监侯,咱们这是结伴做了鬼呀?呜呜!”

张玥翻了翻白眼,“吴监侯,你好好看看,我们都还活着,是大钉把你救了。”

“啊!还活着吗?”吴勇这才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了兴奋,“那我们这是在哪里?”

张玥说道,“我们应该还在姚家口附近。洪水并没有把我们冲的太远。”

“那咱们赶紧回去呀!”

大钉无奈的说道,“吴监侯,您看看,这附近全是水,就这里有小块高地,咱们怎么走啊?”

“那怎么办啊?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和未成人的儿子啊!”吴勇开始哀嚎起来。

张玥实在觉得聒噪,“吴监侯,你不会死的,姚家口的白大人发现我们不见了,会来找寻我们的。”

吴勇哭丧着脸,“张老弟,你太天真了,我们不过是区区小吏,微不足道。白大人是朝廷正二品大员,怎么会为了我们耗费人力找寻。呜呜”

第一百五十六 治水(六)

张玥混身湿透,此时夜间凉风吹来,吹的她透心凉,她懒得再与吴勇解释,想生火取暖,可是身上的火折子早已湿透。只好原地跺脚活动着,尽量让身体热起来。

吴勇和大钉也学着张玥的样子,活动着取暖。

二个时辰过去,吴勇的眼中渐渐绝望,不再运动取暖,而是神情颓废地坐在地上。

大钉也开始着急,他见张玥的神情依旧充满希望,试探问道,“张监侯,还会有人来就我们吗?”

张玥的嘴角冻的发白,但眼神坚定,“一定会有人来就我们。”

大钉很想问张监侯为什么如此笃定会有人来救,突然前往亮起了几个光点,大钉以为自己看错了,拉着张玥的衣角,“张监侯,你看,好像有亮光在闪动。”

地上的吴勇和张玥同时顺着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出现了移动的光点,而且越来越多,随着光点,喊叫声由远及近,“张小五!张监侯!”

大钉兴奋地喊道,“真的有人来救我们,诶!我们在这里!”

吴勇也燃起了希望,跟着高声喊了起来。那些光点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喊叫,快速向这片高地移动。

没多久,七八艘小船出现在三人面前,借着船上火把的亮光,依稀看到船中人头闪动。为首的船率先停靠在高地边,一个人飞身下了船,径直来到张玥身边,用身上的毛披风将张玥紧紧包裹后,抱在怀中。

大钉和吴勇看抱住张玥的是一名年轻的俊秀公子,二人如此亲密的动作,不禁都看傻了。

抱住张玥的正是朱佑樘,张玥快速的在朱佑樘耳边轻语,“放心,我没事。”

然后微微推开朱佑樘一些距离,向大钉和吴勇解释道,“这个是我表兄纪公子。碰巧来这里看我的。”

大钉和吴勇点了点头,随后而来的士兵把厚厚的棉披风给二人也披上了。

朱佑樘没有理会其他人,他确定张玥无大碍后,突然打横将张玥抱起,纵身跃上了船。船随即开动了。

大钉和吴勇被士兵们扶上了另一艘船,均望着张玥的方向发傻。

朱佑樘的脸色很是苍白,在船上沉默不语,张玥在朱佑樘怀中扭了两下,立刻被朱佑樘裹紧,张玥小声地说道,“纪公子,你裹得我快上不来气了。”

朱佑樘方才松了松力量,但仍然是一言不发。张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也沉默了。

回到姚家口驻地,她被抱进了房间,在房间急切等候的如水看见张玥安全归来,才放下心来。赶紧帮着张玥把湿衣服脱下,换下干爽的衣服后,用大棉被裹住身体。

不一会儿,牟斌就带着大夫进来了,大夫替张玥检查后,说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受了些寒,并无大碍。朱佑樘的神色才好了一些。

大夫给开了驱寒的药,如水熬好了给张玥服下后,退了出去,屋内只剩坐在床头的朱佑樘和床上裹着被子的张玥。

朱佑樘没有说话,将手伸进被子里,为张玥按摩着双腿和双脚,之前被水中泡的冰凉的双腿在他的按摩下,一股暖意从足底升起。

张玥想起一事,说道,“皇上,还有好几个军匠跟我们一起被洪水冲散了,能不能继续搜寻,把他们也救回来。”

朱佑樘的手上顿了顿,声音略显嘶哑,“我早已命白昂继续搜寻其他人了。”

张玥这才放下心来,她见朱佑樘的脸色仍然不好,刚想询问他一下。朱佑樘低哑的声音传出,

“玥儿,我今日真是。我不该同意你来这里的!都是我的错!”

张玥看着丈夫的懊悔的样子,脸上尽量表现的很轻松的说道:“皇上,这是意外,谁也想不到。况且我也有惊无险。”说着伸出手轻抚朱佑樘的脸庞,“皇上,我好好的呢,你不要害怕!”

朱佑樘将张玥轻轻带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语道,

“当我听见你被洪水卷走时,我的心中怕极了。我不停地在心中祈祷神灵,只要让你安然无恙,我愿意折寿来换”

张玥内心深处一痛,用手捂住了丈夫的嘴,“不要瞎说,你是皇上,担负了世间万民的福祉。怎么能用寿命来做交换。”

朱佑樘反手握住张玥的手,“总之你今后不许再离开我的身边了。”

“好好好,不过,得等我把这批治水车钢爪更换完,然后再带一带这些监侯和军匠的技术之后,我就回京。”

“不行,明日你便随朕回京。”

“明天!不行啊,治水车刚被淹,洪水排去后,不知道被淹的治水车还能不能用,况且新的钢爪打造后也要试用,那些军匠的技术还是不够娴熟,需要我带一带他们”

“三天,你用三天时间交待完毕后,随朕回京。”

张玥一愣,朱佑樘在私下与她独处时,向来自称我,而不是朕,此时竟然自称朕,形同于下了圣旨,看来他带自己回京的心意已无法扭转。

她暗自叹了口气,低声答道,“好吧!”

接下来的三日里,张玥忙的晕头转向,白天将军士们打捞出来的治水车进行加急修理,晚上熬夜写有关治水车常见故障的修理手札。

二师兄白昂经此一事,也被吓坏了,张玥除了是自己的师妹,还是当朝皇后,若真有个好歹,自己是万般脱不开关系的。所以听说皇上要带她回京,也是极力赞成的。

炸损堤坝的几名奸细被白昂派兵围剿,但均当场服毒自尽,正所谓死无对证,无法继续查证。但幕后之人是谁,朱佑樘与白昂心中均是明镜的。

那监侯吴勇见这位纪公子与张玥关系亲密,同住一屋,曾经几次试探二人的关系,均被张玥以表兄弟关系敷衍过去。不过吴勇看张玥的眼光却与以前不一样了,总带有一种大好男青年走了歪路的怜惜眼神。张玥知道他一定想歪了自己与皇上的关系,心中无奈,却也没去解释。

大钉在救了张玥的第二天被朝廷封为治水监侯,特赐官位正七品,正常治水监侯的官位为从八品。大钉却给了正七品,直接与管辖一县的县令平起平坐了。大钉自己懵了,周围的人也都懵了,大家都说大钉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只有张玥心中知道,是皇上感谢他救了自己,才赐他官位。当然,张玥自己也是很感激大钉的救命之恩,除了治水车的修理技术倾囊相授,还将自己写的修理手札交给了大钉。

朱佑樘看到几日来妻子如此辛苦,心中虽然心疼,也没有吐口三日之限。

三日后清晨,朱佑樘悄然带张玥离开了河南。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国祚也关我事

朱佑樘与张玥刚回宫中,萧敬便哭着向皇上禀告一个惊人的消息,怀恩三日前病逝于私邸。

朱佑樘闻之极为震惊,亲往怀恩府上祭奠。

当夜,朱佑樘回到坤宁宫后,十分悲伤,一夜未眠,张玥只好在旁劝解丈夫不要太过悲伤。

隔日,朱佑樘下旨辍朝三日,以示哀悼。此外,为表彰怀恩生前的功德,特为他建造显忠祠。

朝野上下为之震动。一个宦官生前身后得到如此殊荣,想必怀恩也该含笑九泉了。

弘治三年初夏,连接中原三省的大型黄河治水工程终于全部竣工。

当年汛期来临时,几十年来饱受洪涝灾害的黄河中游地区首次免受水灾的困扰。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朱佑樘接到三省奏报后,甚是欣慰,召白昂归京,擢升其为刑部尚书,白昂向来公正无私,履新后继续坚持铁面无私的一贯作风,为国家出力,为百姓出头。

——————————————

转眼间到了金秋时节,宫中御花园的桂花纷纷绽放,陈香扑鼻。

这日天气分外晴朗,张玥带着如水、知秋等人在御花园赏桂花。

树枝上星星点点的点缀着金黄色的花朵,一阵微风吹来,飘落的桂花好似金色的蝴蝶,张玥伸手接住一朵,放在手中揉了揉,一下子手上被染成淡淡地黄色,凑到鼻子下闻一闻,一股沁人的芳香令人神清气爽。

正这时,迎面来了几个人,为首一人四十出头,头戴翼善冠,身着墨绿色圆领窄袖亲王常服,面色青黄,大眼塌鼻梁,蓄有短须。

他看见前面的皇后张玥,不但没有依礼退让参拜,反而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张玥仔细一看,此人是朱佑樘的叔叔荆王朱见潚,封地在蕲州。

只在逢年过节或重大祭祀时才进京朝圣。所以张玥见过几面,识得此人。

张玥见他径直朝自己走来,想着他是朱佑樘的叔叔,便笑着问候道,“荆王叔何时入宫的,身体一向可好?”

朱见潚扫视了一眼张玥,鼻子里轻哼一声,极为傲慢的说道,“参见皇后娘娘,本王刚刚给两位太后娘娘请安,托皇上的洪福,本王身体还算康健。”

张玥刚想再问候几句,朱见潚扭身竟然要走,张玥笑着侧了下身子,打算让他先过。

朱见潚刚走两步,顿了下,朗声说道,“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首,应以我大明的国祚为重,为天下妇人做个好的表率。”

朱见潚说完便拂袖而去。

张玥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又跟大明国祚扯上什么关系了?

她望着朱见潚背影,心中觉得奇怪,但未多想,继续赏桂。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来到御花园,向她传懿旨,慈宁宫的太后娘娘召皇后觐见。

张玥觉得有些奇怪,由于慈宁宫的两位太后平日里喜静,讨厌外人来打扰,所以朱佑樘与张玥二人每月初一和十五才去请安问好。平时几乎无来往。今日召见不知有何事。

张玥应承了,带着如水知秋便前往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后,只有吴太后端坐上位,王太后并未在殿中。吴太后脸色庄重,看不出喜怒。

张玥请安后,吴太后赐她坐于下首。

张玥简答的问候了太后的身体和起居。吴太后不冷不淡的答了几句后,话峰一转。

“皇后,我曾听王太后提起过,你当年入宫采选考核文章中,曾对仁孝文皇后《内训》中的诸多慈谕有很深刻的理解和感悟。”

张玥愣了下,想起那是当年采选时三师兄李东阳故意在先帝前称赞她的说辞,此时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道:“呃!是。仁孝文皇后是儿臣仰慕之人。”

“既然仰慕仁孝文皇后,就该多学习她老人家的国母风范,”吴太后话锋一转,“刚才听荆王朱见潚说,皇上三年的孝期已满,朝臣们十分担忧皇上子嗣空虚的事情,纷纷上奏请旨纳妃,皇上却一直在推脱。皇后要有国母风范,就应多劝谏皇上择选贤良,充实后宫,也好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保我大明国祚延绵。”

又是国祚,张玥回想起之前在御花园荆王朱见潚说的话,她这回算是完全听明白了,敢情太后和荆王的意思是你生不出来孩子,就别拦着皇上纳妃,别碍着别人生孩子。

张玥心中生起一股郁闷之气,脸上神色如常。

“儿臣自当一切都听从皇上的旨意。”

吴太后见她不冷不热的回了这么一句,又教诲了几句,便让张玥离开了。

晚上,朱佑樘回到坤宁宫,一进殿内,就望见张玥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卧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唐宋诗词》,却没有翻动的迹象。

他嘴角微微上扬,挥手屏退了殿内的宫人,轻轻走了过去,从后面揽住张玥,

“想什么事?想到发呆?”

张玥的睫毛眨了眨,回身搂住朱佑樘的腰,闷闷地说道,“没想什么?”

“你今天去慈宁宫了?”

张玥心想这宫中什么事都瞒不过朱佑樘,点了点头,“恩!”

“吴母后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聊了些家常,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为了国祚延绵,让我劝你纳妃。”张玥的声音极其苦涩。

朱佑樘眸光幽深,“你怎么回的?”

“我说一切听皇上的旨意。”

朱佑樘轻轻捧起妻子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的意思是同意让我纳妃喽。”

张玥的眼中涌上一丝委屈,“我不想”

朱佑樘轻笑出声,将妻子搂入怀中,“放心吧,今生我的妻只有你一人。”

张玥的伸手搂住丈夫的脖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朱佑樘眸光闪烁,突然将张玥打横抱起,张玥惊呼一声,“呀!做什么呀?”

朱佑樘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为了国祚延绵,咱们要辛勤耕耘呀!”

张玥脸上一红,朱佑樘抱着妻子走入内殿

隔日清晨,朱佑樘就去了吴太后宫中请安,不知二人聊了什么,至此以后,吴太后没有再宣召过张玥。

又过了几日,荆王朱见潚被人揭发,参奏其饿死其母,锤杀亲弟两条恶行,证据确凿,朱佑樘大怒,将其废为庶人,迁置武昌。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年底,张玥与丈夫辛勤耕耘了几个月,肚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虽然朱佑樘回宫什么都不说,但是张玥隐约也听说了大臣们在前朝对皇后独宠后宫却无所出的怨言与不满。可想而知,朱佑樘的压力一定很大。

这日,张玥在殿内看书时,如水端了一碗药进来,

“娘娘,该喝药了。”

张玥眉毛皱了皱,最怕苦的她,这几个月也乖乖喝着太医开具有助受孕的中药。目前没看到有任何作用。

她屏住呼吸,一仰脖,将药一口气饮尽。她赶紧往嘴里送了一个蜜饯,方将那股苦腥味压下。

这时,殿外的值守小太监进来禀告,说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夫人通仪郡主来给皇后请安。

“小通来了?”张玥心中一喜,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快让她进来。”

小太监遵命出去宣人,不一会儿,小通缓慢地走入大殿,向张玥见礼,“小通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千岁。”

张玥笑着上前扶起小通,细看小通,顿时大吃一惊。

第一百五十八章 醉酒

张玥将小通扶起,发现小通的肚子高高隆起,她惊讶的问道,

“小通,你你有孕了?”

小通脸上一红,害羞的点了点头,

“回娘娘,有六个月了。”

张玥一阵怔忡,旁边的如水见状轻声说道,“娘娘,小通怀有身孕,不能久站,让她坐下歇着吧。”

张玥才反应过来,扶着小通坐了下来。

“小通,之前没听说你怀孕?难怪你这小半年都没进宫来看我。”

小通答道,“前几个月胎相有些不稳,牟斌紧张的连床都不让我下,后来胎相稳了,又担心我有个闪失,也不让我出门。我实在在府中憋闷的难受,与他使了性子,他才同意让我进宫来给您请安。”

张玥微笑道,“牟斌也是关心你呀?你公婆对你如何?”

小通说道,“怀孕后,公婆对我非常好,每日的饮食婆婆都亲自过问,我说什么都顺着我。公婆还去拜了菩萨,祈祷我能够一举得男。”

“那要是生了个女孩怎么办?”张玥眉头微皱。

小通脸上写满了幸福,“我问牟斌了,他说他更希望我生个女孩,说女孩乖巧可爱,惹人怜爱。让我不要有负担。”

张玥点了点头,“看来,将你嫁于牟斌,是做对了。”

二人又聊了许久,小通腹中胎儿胎动厉害,张玥便让她早点回府休息。

小通走后,张玥心中突然升上一股烦闷,晚膳时,朱佑樘有公事耽搁,没有回来一起用膳,张玥让知秋取了酒来,就着菜,一口一口的喝着,不知不觉喝了大半壶。

她酒量本就浅,心情又有些烦闷,此时已经醉了。

如水赶紧取些解酒茶与她,她却推开不喝,摇摇摆摆的来到床上,趴着不动。

朱佑樘忙完公务回到坤宁宫时,夜已经很深了。

他一入内殿,就闻道一股淡淡的酒味,冷冷地问如水,“娘娘睡了吗?她今夜饮酒了?”

如水赶紧回道,“娘娘在内殿床上休息,她今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晚膳时喝了将近一壶酒。”

朱佑樘的眉头微皱,“心情不好?今日谁来过?”

“通仪郡主来过,通仪郡主已怀有六月的身孕。”

朱佑樘一副了然的表情,他挥手屏退了殿内宫人。轻步来到内殿床榻前,张玥趴在床上,脸埋在被褥中,半眯着眼睛。

朱佑樘轻抚张玥的后背,“怎么又趴着睡,不是告诉你趴着睡对身体不好?”说着要将张玥翻过来。

张玥伸手拦住丈夫的手,语句含糊的说道,“我偏要趴着睡,我就要趴着睡。”

朱佑樘轻笑道,“好好好!趴着就趴着。”他俯身在张玥耳边轻语,“怎么今日饮了这么多酒?心情不好?”

张玥的身子蠕动了下,“想喝就喝。”

朱佑樘嘴角上扬,“想喝也要适量。饮酒过量伤身体,况且太医说了你在吃助孕的中药,要禁酒。”

张玥猛地将身体支起,一双醉眼朦胧,她轻咬樱唇似嗔非嗔,粉嫩唇瓣娇艳欲滴。

“我也想生孩子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怀不上?我好难受!如墨他他在前朝顶的压力很大,我却帮帮不上他。”

朱佑樘眼眸中满是怜惜和愧疚,将张玥紧紧搂在怀中,轻拍她的脊背,“哦!好好,不生不生,谁也不催你生。不难受哈!”

一个时辰后,张玥终于陷入熟睡,朱佑樘一直坐在床榻边,紧握着她的手。张玥的睫毛上还挂着几点泪珠,眉头微皱,似乎梦中还有诸多委屈。

朱佑樘望着爱妻的睡颜,心中终于做了个决定。他轻轻松开妻子的手,走出内殿,来到殿外,萧敬正在殿外守候,见皇上出来,赶紧给他身上披了一件毛披风。

朱佑樘的眼眸漆黑如墨,“萧敬?”

萧敬赶紧上前一步,“奴在。”

“你前几日与朕提过的建议,去做吧,暗中进行,切莫让人知晓,尤其是坤宁宫的人。”

朱佑樘扫了萧敬一眼,一股无形的威压传来,萧敬脖子一哆嗦,赶紧跪下,“奴遵旨,陛下您想哪日”

朱佑樘轻叹一声,“三日后。”

“是!”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弘治三年十二月初五,这日的天气非常晴朗,紫禁城内如往日般庄严又忙碌着。

戌时刚过,夜幕低垂,长春殿的打扫宫女郑金莲没有像往日般在长春殿夜值,而是在西宫一个偏僻的小宫殿内,紧张的等候着。

今日她没有穿最低等的宫女衣服,而是沐浴后换上了精美的丝绸襦裙,有人帮她化了精致的妆容。她端坐在殿内的床榻上,双手不停地搓弄手中的绢帕。

是的,她非常兴奋和紧张,因为天大的幸运落到了她的头上。不久前,司礼监太监总管萧敬告诉她,今夜当今皇上将要临幸她。

她几乎不敢相信,她只有一次远远地望见过皇上的面容,当时她就惊呆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人。而且还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她实在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皇上看上的,不过现在这样都不重要了,因为今夜之后,她不再是卑微的宫女,而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了。她越想越兴奋。

戌时一刻的时候,房门被人打开,一个黄色的身影慢慢走进屋子。房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郑金莲赶紧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此人跟前跪下,按照萧总管之前教的规矩,颤抖着声音说道,

“奴婢郑氏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眼前的绣着五爪金龙的靴子没有再她面前停留,而是移步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起来吧!”

郑金莲赶紧起身,微微颔首,小步来到皇上跟前,一脸妩媚的望着面前的男人,

“皇上,奴婢”

皇上没有看她,双眼凝视着桌上的茶杯,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萧敬没有教你吗?”

郑金莲心中一惊,想起萧敬告诉她的话——不要跟皇上说话,侍候好皇上就好。

“萧总管教过了,奴婢马上伺候皇上。”说着来到床榻前,将自己的衣裳脱下,钻入了被窝之中。

朱佑樘望着眼前茶杯中的茶水,他知道萧敬在里面放了催情的药物。碾转了片刻,一仰头喝下了杯中的茶水。

半柱香后,朱佑樘感觉丹田升起一股热气,混身燥热难耐。他望着床上的女人,猛然站起身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吴良儿

坤宁宫内。

夜已深了,张玥正倚靠在床上看《唐宋诗词》,朱佑樘傍晚就差人告诉她,今夜要与阁臣议事,宿于御书房。

这本《唐宋诗词》张玥已经翻看许多遍,可是对平仄之韵仍然是稀里糊涂。

她看的正昏昏欲睡时,内殿闪入一人。张玥刚想看是谁,就被卷入一个滚热的身体里,一股熟悉的龙涎香传来。

张玥疑惑的问道,“皇上不是今夜要与阁臣议事宿在御书房吗?怎么回来唔唔唔”

没等说完,她的唇便被两片滚烫的唇堵住,一向温柔自制的朱佑樘今天急迫的反常,不停地狂吻着张玥,张玥也渐渐迷失了,两人倒在春帐之内

深夜,朱佑樘望着身边疲惫入睡的张玥,轻轻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随即披上外衣走出殿外,萧敬快步上前。

朱佑樘的眼眸深不见底,沉声说道,“宫女郑氏秘密关入冷宫看管起来,不得与外人接触。借腹生子之事以后不得再提。”

“奴才遵旨!”萧敬额头渗出一层密汗,赶紧应答。

郑金莲此刻仍躺在西宫的那个偏殿中,她想不明白,皇上站起身来,竟然不是来临幸她,而是疾步离开了这里。兴奋了一整天的她如今还是完璧之身。

殿门咯吱的一声被推开了,郑金莲眼中又涌现出希望,“皇上,奴婢知道您会回来的。”她娇声说道。

没有人应答她,一群太监走了进来,掀起被子,胡乱的给她身上套了一件破衣,郑金莲慌了,“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皇上的女人,皇上?皇上?您快来救呜呜呜”

一个太监将一块破布塞在她的口中,止住了她的全部话语。几个太监将她用被子裹住,抬出了宫殿,郑金莲无助地望着漆黑的夜晚,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

转眼间到了这个月的初十五,朱佑樘下了早朝后,按照惯例携张玥前去慈宁宫,给两位太后请安。

还未进慈宁宫的殿门,便听见殿内传来阵阵说笑声。二人步入殿内,只见王太后与吴太后坐在上位,吴太后满脸笑容的跟身旁一位妙龄少女在说笑。

“儿臣给二位母后请安!”朱佑樘张玥给二位太后见礼。

吴太后转过头,望向二人,

“皇上来了,不必多礼了,快坐下吧。”

朱佑樘直起身子,轻扶张玥起来,二人坐在了下首的座位上。

“吴良儿参见皇上万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朱佑樘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看向这个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良儿,刚才没有认出来,怎么是你?快快起来。”

张玥看朱佑樘的表情似乎与那女子甚是熟识,再细看那女子,只见此女一头乌黑的长发,皮肤白皙,瓜子脸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朱佑樘。

那女子欠身答道,“是姑母的恩德,昨日入的宫中。”

吴太后笑道,“良儿自少年时从你身边调去南京孝陵做守陵大宫女如今已经满十年了,哀家长居深宫,心中一直想念这个侄女,所以便下了懿旨,将她调回宫中陪哀家。”

朱佑樘点了点头,似有感概的说道,“确是多年未见了。记得当年分别时朕还不到八岁。”

张玥在旁边听明白了,敢情这个吴良儿是在朱佑樘年少时照顾过她的宫女,还是吴太后的侄女。不仅又多看了她几眼。

吴良儿轻声说道,“良儿在孝陵每日都思念姑母和皇上。经常回忆当年随侍皇上的日子,如今能够回到宫中再睹天颜,此生无悔了。”说着眼中竟似有泪珠在滚动。

吴太后眉头微皱,“这说的什么话,当年万贞儿那个妖妇多番陷害皇上,是你小小年纪多次暗中护卫有功。皇上如今才能继承大统。你是有功之人,应该有封赏才对!皇上您说呢?”

朱佑樘微微点了点头,“母后说的极是。”

吴太后就势说道,“皇上如今后宫空虚,良儿与你又青梅竹马,从小患难与共,哀家看不如就封她”

张玥心中一紧,眼光望向朱佑樘。

“朕就封她为正二品的慧敏郡主,赐京城府邸一座,白银万两。”朱佑樘适时打断吴太后的话。

吴太后脸色难看起来,“皇上,哀家没记错的话,良儿本来就比你大两岁,如今也过了二十岁。普通人家的少女在这个年纪早就过了婚配的年龄。良儿天生丽质,若不是当年为你得罪了万贞儿,怎会贬去那孝陵做守陵宫女,又怎么会现在还没有婚配。”

朱佑樘眼眸掠过一丝愧疚,却没有应答。吴太后继续说道:“如今你后宫空虚,尚无子嗣,正是该广纳后妃的时候,别人你不中意,良儿与你年少就有感情,德行和样貌又是极佳的。最是适合做你的妃子。哀家知道你宠爱皇后,可是良儿封了后妃,并不影响皇后在后宫的地位,相反还能辅助皇后管理后宫。皇后深明大义,为了国祚延绵,应该也赞成哀家这么做,是吧?”

说着吴太后意味深长的望了张玥一眼。张玥心中升起怒火,又拿国祚说事,刚想出言反驳。

朱佑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轻轻握住张玥的手,眼神不经意间望了一眼吴太后身旁一直静默的王太后。

王太后在旁边缓缓开口道,“姐姐,哀家看皇上先封良儿为慧敏郡主,倒也挺妥贴的。不管怎么说良儿这些年受了许多苦。这郡主的身份是完全当得起的。她才回宫中,有些事情也不必操之过急。”

吴太后的脸色方才好看些,“哀家这两日已经离不开良儿了,皇上就不要让她去宫外的府邸住了。就在宫内赐个住所给她吧,也方便她来陪哀家。”

朱佑樘赶忙点头,“母后说的甚是,就把离慈宁宫最近的芳香轩赐予良儿居住吧。”

吴良儿跪地赶忙拜谢皇上。

接下来,两位太后询问了吴良儿在孝陵的一些事情,吴良儿除了应答以后,不停地回忆年少时随侍朱佑樘身侧的一些趣事,还时不时眼带深意的瞟张玥几下。

张玥被吴良儿瞟的心里极不舒服,朱佑樘适时的轻捏了她的小手一下,便以前朝有事为由,携张玥离开了慈宁宫。

第一百六十章 私会?!

朱佑樘夫妻携手离开慈宁宫,在回坤宁宫的路上,张玥一直闷不做声,朱佑樘见状,轻笑道,“怎么?心情不好?”

张玥闷闷的答了一句,“没有。”

“没有?那怎么眉毛都皱着,再这么皱,就不漂亮了。”

朱佑樘伸手要帮她抚平眉头,张玥一偏头躲过了,

朱佑樘手一顿,随即轻轻扳回张玥的肩膀,“是良儿的事让你不开心了,吴母后一直想给我纳妃,你也知道,刚才我不是也回绝她了。”

张玥嘟囔着,“可她不一样,你与她年少有那么好的感情,有那么多共同的过去”

朱佑樘黑色的眼眸亮若星辰,右手轻点张玥的眉间,“嗯!原来我的玥儿是吃醋了!”

张玥摸着被他点过的眉间位置,掩饰着说道,“谁吃醋?我才没有。”

下一刻便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轻轻的私语,“良儿是我儿时身边的一个姐姐,只是姐姐而已,不过当年我的处境险恶,她的确帮助过我,所以我现在只是报答她年少时的恩情而已。我心中全部被你占据,已经容不下任何人。”

张玥的眼眸深处涌动着深深的喜悦,伸手回搂住爱人

吴良儿回宫,并被皇上封为慧敏郡主的事情,很开传遍了宫中,很多人都猜测这位慧敏郡主下一步恐怕要被封为后妃了。

连张玥的母亲金氏听说后,也急的入宫见到女儿,一顿试探分析,加上各种支招,只为保住女儿的荣宠地位。张玥对母亲这么大的反应感到无奈,只好敷衍母亲几句。

见女儿似乎无动于衷,金氏眼珠转了转,告诉张玥一个意外的消息,“你大伯父的女儿张贞儿的夫婿郭鹤贤前不久纳妾了。听说原来是养在外宅的情人,今年为张贞的夫婿生了个儿子,就给名真言顺的接进府做了姨太太。”

张玥大惊,忙问道,“那贞姐姐呢?她也愿意吗?”

金氏叹道,“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贞儿连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郭家本就不太满意,如今外室生了儿子,郭家老爷夫人也就默认她纳妾了。终究儿子才是女人固宠的利器啊。”说着眼睛扫了张玥一眼,

“玥儿,娘亲最近搜集许多生子的秘方。这次给你带进宫了,你尽快生下皇子才是当务之急啊。”

“”张玥眼睛无奈地望着母亲飞快蠕动的双唇,心中却同情起堂姐张贞儿。

当年二人大婚时,张玥还未入东宫,虽然没有参加婚礼,但是郭鹤贤带着张贞儿回娘家省亲时,张玥是见过这位姐夫的,记得当时,郭鹤贤对堂姐是呵护备至,让张家女眷都羡慕不已。这才几年,就因为没生儿子就嫌弃发妻了。

金氏又天花乱坠传授了女儿许多不知哪里听来的秘招,听得张玥一阵阵胸闷恶心。好不容易给母亲打发走了。御书房的小太监过来通传,皇上今夜要批阅奏折,不再坤宁宫用晚膳。最近好像边境不太安宁,朱佑樘已经连着几晚,深夜才回坤宁宫休息。

张玥用晚膳时,看御厨今日做了朱佑樘爱吃的水晶桂花糕,火候烤的特别好。便让如水用膳盒装了一些。

饭后,她让如水提着膳盒,二人没带其他随从,散着步去给朱佑樘送桂花糕。

到了御书房门外,萧敬正在殿外不时往里面张望,天黑视线不好,张玥又是轻车简从,萧敬并没有注意张玥走近。

感觉到有人走近,萧敬猛然回头,发现是张玥,脸上竟然显出几分慌乱,“娘娘,您怎么来了”

张玥笑道,“大惊小怪什么?我来给皇上送些吃食。皇上在里面吗?”

萧敬忙说,“臣这就去禀告。”

张玥唤住了他,“皇上一个人吗?”

萧敬的额头渗了出一层汗水,“呃,陛下,一个人在。”

“那不用禀报了,既然没有大臣,我进去给他一个惊喜。”说着张玥快步迈入了外殿。

萧敬紧张的在身后追赶着。

张玥到了御书房的门外,便听见里面有女人的声音传来,她停住了脚步,瞟了一眼身旁紧张的萧敬。

“皇上,良儿还记得您儿时最爱吃这红糖糯米糕,这是良儿亲手给您做的。您快尝尝。”

张玥心中一惊,吴良儿在里面。萧敬在旁边刚想张口喊皇后娘娘驾到,张玥一个噤声手势止住了他。

“良儿,你照顾母后就好,不必如此辛苦,每日来御书房送糕点。”朱佑樘的声音传来。

这吴良儿这几天每日都来?!张玥眉头微皱。

她轻轻将门帘挑起一个小缝,只见朱佑樘端坐书案后面,书案上摆满文书。吴良儿打扮得花枝招展正端着一盘糕点,笑脸盈盈的望着朱佑樘。

“良儿不觉得辛苦,只要是为皇上您做的,良儿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说到这里,吴良儿脸上显现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可怜表情:“良儿只是惋惜不能像年少时一样在皇上跟前伺候。良儿连在梦里都想着再回皇上身边。”说着饱满深情的望着朱佑樘。

张玥看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心中涌上一股无名火,天天跟自己说国事繁忙,深夜才回来,原来是跟青梅竹马在御书房私会。

她放下门帘,转身从如水手里拿过膳盒,塞到萧敬手里:“赏你吃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书房。萧敬抱着膳盒,口中呼道,“娘娘,娘娘?”

御书房内,朱佑樘听到放外的声音,心中一惊,玥儿来了,怎么没进来?难道误会了自己。他马上站起身来,向房外走去。

吴良儿见皇上要走,心中一急,哪还顾上什么淑女形象,上前紧紧抱住了朱佑樘的腰身,

“皇上,良儿这些年心心念念的都是您,良儿不要什么名份,只要能在您身边伺候就心满意足了。皇上——”

朱佑樘眉头深深锁起,他伸手将吴良儿推开,叹了口气,“良儿,朕很感谢你在你年少时保护过,甚至救过朕的性命。我现在也在竭力的弥补你。但是弥补的方式不是让你成朕的女人。朕今日告诉你一句话心里话,朕心中只有皇后一人,容不下其他人。”

说完便向房外走去,吴良儿唤了一声,“皇上!”

已经走到门口的朱佑樘顿了下脚步,吴良儿眼中又升起了希望,“良儿,朕再奉劝你一句,不要再做越界的事情,明日你就搬出宫中,回京城的私邸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书房。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惊喜

朱佑樘心中担心张玥,快步回到坤宁宫,却不见张玥人影。

他忙问知秋,知秋回道:“娘娘晚膳后,去御书房送糕点,至今未归。”

朱佑樘心中焦急起来,忙命人寻找张玥,自己也在宫内到处寻找起来。

张玥与如水从御书房出来后,心中烦闷,没有回坤宁宫,而是来到御花园小水池边呆望着水面上的月影。

如水见张玥脸色苍白,想劝解几句,又不敢开口。只得望着张玥的背影,心中正着急。

正这时,一个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张玥身后,如水像见到救星般,刚要开口,那人挥了挥手,如水领会悄然退下。

那人来到张玥身后,一把从后面搂住张玥,“玥儿,在做什么?”

张玥听着身后之人熟悉的声音,并未回头,挣扎着想从朱佑樘的怀抱中出来,挣扎了几下,朱佑樘反而抱的更紧。她赌气道:“赏月!”

“赏月?哦!那我也赏月,是张玥的玥。”

“”张玥索性不理朱佑樘。

朱佑樘轻笑道,“玥儿吃醋的样子,真是可爱!好啦,不要生气了。我跟吴良儿没之间什么都没有。明日便让她出宫搬回私邸了。”

张玥眉间一动,“我可没说要赶她走。”

“是是是,是我的决定。跟你没关系。别生气了。”

他将张玥的身子扳了过来,轻抚她的脸庞,疼惜的说:“你的脸色很差,唉!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吴良儿留在在宫中居住。让你如此不开心。”

张玥轻轻抿了抿嘴:“就是你的错。”

朱佑樘笑道,“好好,都是我的错。”

他见张玥眉间已无刚才郁结之气:“夜寒露重,你脸色又不好,咱们回宫吧。”

张玥点了点头,刚走两步,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向一边歪去。

朱佑樘惊慌的抱住妻子

坤宁宫内。

张玥在床榻上已经醒转,太医正在为她诊脉。朱佑樘在旁边疼惜的看着爱妻,“太医,皇后为什么会晕倒?”

太医不慌不忙站起身来,跪倒在朱佑樘身前,“臣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朱佑樘的眼眸中闪过巨大的惊喜,“当真?”

“臣愿以性命担保,娘娘此次晕倒是因为孕初期气血不足导致,只要以保胎之药调理,便可好转。”

“好好好!”朱佑樘兴奋地说道,“赏,坤宁宫上下,所有人全部忧赏。太医你马上开方子,尽快给娘娘服安胎之药。”

众人跪地谢恩。朱佑樘屏退了宫人后,坐在床榻边,握住张玥的手,温柔的望着妻子,

“玥儿,咱们有孩子了。”

张玥听见太医说自己有孕后,就处在懵懵的状态,自己要当母亲了?怎么感觉有点不真实呢?她见朱佑樘兴奋的像个孩子,心中也高兴起来:“嗯!咱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皇后有孕的事情很快传遍前朝后宫,大家弹冠相庆,都在期待帝国的血脉尽快到来。而慧敏郡主吴良儿从宫中搬到京城中的私邸这种小事,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张玥怀孕后,很快严重的害喜便来了,许是第一胎的原因,吐得非常严重,几乎吃不下一点东西,不到一个月,就消瘦许多。

朱佑樘看着心疼,责令太医调理,可是中药吃了好多,吃了吐,吐了吃,也不见害喜减轻。

远在哈密的古丽在信中得知张玥苦述怀孕后害喜严重的事情后,非常担心,将哈密王府秘传治疗害喜的方子让人火速送到京城张玥手中。

张玥服用后害喜症状减轻了许多,饮食也渐渐正常了,人也慢慢的胖了回来。

张玥在回信中,对古丽表示了感谢,并邀请古丽有空时来京城相聚。

两宫太后对张玥也热情起来,尤其是吴太后,三天两头让人给张玥送各种补品。

自己的母亲金氏更是笑逐颜开,看了张玥肚子形状后,一口咬定是个皇子,说的张玥直翻白眼。

李东阳也携了夫人刘氏进宫祝贺,京城的皇亲贵妇更是排着队的进宫觐见。

张玥开始还勉强接待,到后来觉得体力不支,便找了借口,回绝了来探望的朝中贵妇。

张玥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身体变得笨重,腿脚开始浮肿,夜晚总是睡不好。

每夜都要在朱佑樘的按摩和安抚下才能入睡。朱佑樘生怕有个闪失,限制了妻子许多有可能造成危险的行为。

为了多陪妻子,他除了上朝和召见大臣,其它时间几乎全在坤宁宫渡过,于是张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萧敬领着小太监将高高的一摞摞奏折文书,不停地搬入或搬出坤宁宫。

弘治四年九月二十三日。

这日天气分外晴朗,坤宁宫外殿和院子里站满了人,个个表情紧张。

内殿传来一阵阵的惨叫让朱佑樘的心中不停的发颤,他在外殿徘徊走动。

殿内端坐的两位太后相对就心稳些,吴太后不时安抚朱佑樘几句,“第一胎是这样的,皇上不必着急。”

张玥在内殿哭喊了三个时辰,临近黄昏时,终于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哇——”

听到这声啼哭,朱佑樘一时竟愣住了,太医率先从内殿快步走出,扑通一声跪倒在朱佑樘身前,“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一名皇子。”

朱佑樘的眼眸中充满了喜悦和幸福。殿内除了两个太后以外,所有人都跪下,口中齐呼,“恭喜皇上喜得皇子,大明江山必将千秋万代!”

朱佑樘脸色挂着笑容,“萧敬,今日宫中上下全部有赏。坤宁宫的人尤其重赏。东阳,即刻拟旨,皇子降生,普天同庆,朕要大赦天下。”

“臣遵旨!”

“奴才遵旨!”

朱佑樘说完便快步进了内殿。张玥虚弱的躺在床榻上,正望着身旁黄色襁褓里的婴孩。

“玥儿!”朱佑樘上前轻抚妻子沾满了汗水的脸庞,疼惜的说:“你受苦了!”

张玥微微摇头,“皇上,您快看咱们的孩子!”

朱佑樘这才把目光移向襁褓中的婴孩,孩子的皮肤红红的,皱皱的,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朱佑樘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玥儿,孩子长得像你!”

张玥笑了笑,“皇上,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呢?”

朱佑樘微微沉吟,“按宗谱为厚字辈,就叫朱厚照,希望他未来能够如太阳一般,普照四方。”

“照儿,好听!”

朱佑樘笑了笑,伸手轻拥着妻子,眼中充满了温情。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初为人母

小厚照出生以后,似乎给整个皇宫都带来了勃勃生机,连日来,坤宁宫几乎没有断过贺喜的人。

张玥因在月子里,大多数贺喜的皇亲贵妇都被如水在外面打发了。

这日,如水并未像往日一样打发来贺喜的人,而是快步进了内殿,告诉张玥,李东阳携夫人刘氏来看她了。

张玥连忙让人将二位请进内殿,李东阳身着朝服,刘氏穿着命妇的朝服进了内殿,对张玥行了参拜之礼,张玥躺在床上,赶紧唤道:“师兄嫂子,你们赶紧起来,这没有外人,行什么大礼呀!”

说着竟想下床扶二人。刘氏赶紧起来制止住了她:“娘娘不可,月子期要多休息,万不可落下病根,快躺下。”

张玥只好乖乖躺下,让如水屏退殿内的宫人,微微抱怨道:“嫂子,我都躺了二十多天了。躺的浑身都酸。”

如水给二人搬了椅子坐在床榻跟前。

李东阳见没有外人笑道:“小五,这事,你要听你嫂子的,万不可使性子。”

“哦!”张玥只好勉强答应。

刘氏问道,“小皇子呢?”

“让乳娘抱走哺乳了,一会就抱回来。”

“先儿和同儿还要来看小皇子呢?”

“那怎么没让他们来,我有很长时间没见他们,先儿得七岁了吧?”

“先儿都九岁了,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的,吓到小皇子可怎么好!”

旁边的李东阳这时说道,“小五,你这次诞下皇子,师兄才为你松了一口气。”

“怎么?”张玥疑惑道。

“为了你,皇上在前朝的压力很大。”

“我也听说了一些。”

“不说这些了,元默让人给我送来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张玥已经很久没有元默的消息,此时听说是元默的信,赶紧接了过来。

信封上用了特殊的红蜡密封,张玥拆开信封,一枚极其罕见的上等雕龙白玉佩掉落,张玥拿起玉佩,玉佩的中间刻了一个元字。

她展开里面的信纸,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主要是两个意思,一个是这块上等的玉佩送给张玥的孩儿做个出生礼物,第二就是以后张玥若遇到难处,可以拿着玉佩去京城南街的拂云商会,自会有人相助。信的结尾,元默还嘱咐她读后毁去此信。

张玥叹息一声,她能遇到什么难处?但还是将信件让如水烧掉。

李东阳见张玥看完信,竟让如水当面烧掉,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却未说话。

二人又与张玥聊了一会家常,便告辞离开了坤宁宫。张玥想着儿子尚小,就替儿子将玉佩暂时收起,想待日后朱厚照长大后交于他。

——————————————

朱厚照降生以后,张玥感觉日子过得更是飞快。小厚照的身体非常健壮,聪明伶俐,特别招人喜欢。张玥为了儿子更是使出机关术本领,给亲手打造了许多玩具。

朱厚照还对音乐特别感兴趣,朱佑樘每为张玥弹奏古琴时,朱厚照就在旁边兴奋的“咿呀咿呀”的跟着欢叫,像歌唱一般。

张玥看着儿子这样,直说儿子继承了她的音乐天赋,下决心从小熏陶,好好培养。每日入睡前,张玥都要去朱厚照的床榻前,为他吟唱一会儿催眠的曲子。

不想吟唱不过几日,夜间照顾朱厚照的乳娘就禀告道,皇子近几日夜夜噩梦惊醒,哭闹的不行。

张玥着急的召了太医来看,太医院的几位翘楚会诊后,一致认为,皇子受了惊吓。

张玥闻之甚是生气。把照顾皇子的所有宫人进行审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张玥急的干脆将儿子接到自己寑殿,与自己同睡,每晚哼歌哄他。可是朱厚照仍旧每夜哭闹不止,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张玥甚是着急,赶紧将此事禀告了忙于国事的朱佑樘。

朱佑樘听了张玥的诉说后,沉思片刻,笑了笑,告诉张玥,以后睡前为朱厚照吟唱安眠曲的工作交于他。

于是奇迹出现了,朱佑樘为朱厚照吟唱安眠曲的第一夜,朱厚照睡得特别香甜。接下来的几日睡得也非常好。半夜惊吓之症竟然痊愈了。

张玥对此事甚是奇怪,问朱佑樘时,他只是颇为诡秘的一笑了之。此时被张玥认为不解之谜。

朱厚照一周岁时,朱佑樘昭告天下,正式册封他为太子。

张玥想着儿子以后也要做皇帝,到时候必定有许多束缚,更是趁他儿时拼命带他疯玩。为他设计了许多机关器械。

日子久了,朱厚照对机关学也产生了兴趣,天天缠着母后教他,他自己偶尔也会产生许多奇思妙想改造他的那些玩具。

弘治六年春,这日天气非常晴朗,坤宁宫内,张玥和如水正陪着儿子在坤宁宫院内玩蹴鞠。

朱厚照自出生以来,身体就非常强壮,几乎没有生过病,活泼好动,尤其喜欢户外玩耍。

朱佑樘带着他骑过一次马后,他就经常缠着父皇教他骑马。由于他的岁数太小,张玥担心会受伤,坚决不同意,才暂时打消他学骑射的念头。

今天母亲陪自己在宫内踢蹴鞠,朱厚照高兴的在院子里追着蹴鞠跑来跑去,累的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被他从如水脚下“抢”到了蹴鞠,他用尽全力使劲一踢,蹴鞠像是离弦的箭般冲向坤宁宫的大门。

这时大门口出现了一个金黄色的身影:“皇上!”众人一阵紧张。

朱佑樘面色不变,微微侧身,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将蹴鞠稳稳接在手中。

“父皇!”朱厚照欢天喜地的跑向朱佑樘。

朱佑樘微笑着弯下腰,将儿子抱起,掏出手绢轻轻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照儿,怎么跑的满脸是汗?”

“我跟母后在踢蹴鞠,父皇一起踢!”

张玥漫步迎了上来,“皇上不用与阁臣议事吗?回来这么早。”

朱佑樘眼眸微动,温柔的望着妻子,“嗯,想你和照儿,便早些回来陪你们。”

张玥回心一笑,众人入到殿内,知秋端上来几盘新鲜的水果,如水带着朱厚照在一旁吃水果。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刺客

张玥捻起了水果盘中的一粒葡萄放到嘴里:“咱们中原的葡萄还是没有哈密的葡萄甜。”

她吐出葡萄皮和葡萄籽:“这个时节,古丽往年都会给我们送些成熟的葡萄瓜果来,今年不但没有送,我好几个月没收到她的信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呢?”

朱佑樘的眸光闪了闪:“许是被事情耽搁了。”

张玥点了点头,继续吃起葡萄来,一旁的朱厚照吃的满嘴都是紫黑色的汁水,像长了胡子般,可爱极了。张玥伸手在儿子的鼻子上轻刮了一下。

朱佑樘望着妻儿,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隔日午后,朱厚照午睡醒后,张玥见风和日丽,便牵着儿子的手,在御花园里散步。

朱厚照对御花园的一切都充满兴趣,一会去拽垂下的树枝,一会儿去追飞舞的蝴蝶。

前方一队太监手中端着器皿走来,为首的太监远远望见皇后与太子,赶紧领着队伍退到道路两侧,跪下回避。

这些年来,张玥已经习惯了在宫中不断被人下跪磕头的情况,她没有太在意,牵着朱厚照从这队太监边走过。

突然,太监队伍中一人猛然蹿了出来,向张玥扑了过来。张玥一惊,下意识将朱厚照挡在身后。身旁的如水身法如电,挡住此人去路,一个照面将此人摔倒在地。

知秋在一旁惊慌地大声喊道,“有刺客!快保护皇后娘娘!”

附近的侍卫们听到呼声已经赶了过来,将此人捆住,正要将此人押下去审问。

倒地那人似乎力气非常大,他用力挣扎,声嘶力竭的喊道,“皇后娘娘,您救救古丽郡主吧?”

张玥大惊:“且慢!”

她仔细看这人,此人身材高大,黝黑的皮肤,五官极像西域人氏。

“你们放开他!你刚才说什么?你是何人?”

侍卫放轻了手劲,却不敢给他松绑。

此人扬起头:“皇后娘娘,我是古丽郡主的侍卫提塔,哈密被吐鲁番攻陷,忠顺王爷罕慎被杀,古丽郡主带着余部不得已逃亡。如今生死未卜。”

“什么!”这个消息让张玥震惊的无以复加。

她缓了半响,疑惑的问道,“哈密一向依附大明,为何不向大明求援?”

“古丽郡主在逃离哈密王城后,多次向大明写信求援,可是都没有得到回音。这才命小人亲自来京城找您。皇后娘娘您一定要救救郡主啊?”

张玥感觉自己的大脑转不过来了,大明为何不救?皇上为何瞒着自己?此人的话应不应该相信,无数疑问袭来。她定下心神。

“你说你是古丽派来的,有何凭证?”

“小的身上有古丽郡主赐予的信物。”

张玥给了如水一个眼神,如水上前,从此人身上搜出一块玉,呈给张玥。

张玥一看,正是当年她帮古丽所选的古平安玉扣,她握住玉扣,赶紧让人给那人松绑。

正想详细询问,此人松绑后精神一放松,竟晕了过去。

张玥忙让人把他抬下去医治,并嘱咐好生照顾。

张玥握着手中的玉扣,将朱厚照交于如水和知秋先行带回坤宁宫。

她则疾步去了御书房。到了御书房门外,不等值守太监通报,并径直闯了进去。

御书房内,朱佑樘正与几个大臣议事,突然间,张玥撩起帘子,急冲冲的进来了,他脸色微变。

张玥进来后,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她心中虽急,这时也想起了礼节。

她来到案前,对朱佑樘施了礼:“臣妾参见陛下。”

朱佑樘柔声说道,“皇后免礼。皇后有事找朕吗?”

张玥眼神坚定,“皇上忙于国政,臣妾本不应来打扰,怎奈臣妾有要事要单独禀告皇上,请皇上恩准。”

朱佑樘眼眸里涌起一丝波澜,面上看不出喜怒,他看向几名大臣:“今日就议到这里吧。”

几名大臣纷纷跪拜退出了房间。连朱佑樘身边的萧敬也识趣的退出了房里。

转瞬间,房内就剩朱佑樘和张玥二人,朱佑樘缓步走到张玥身边,柔声说道,“玥儿,有何事要问朕?”

“皇上,哈密出事了?您知道吗?”

朱佑樘淡定的说道,“朕知道。”

张玥眉头微皱,“皇上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朕知道你跟古丽情同姐妹,怕你担心!”

“如今我知道了,想请问皇上,什么时候能出兵哈密?”

“朕不想骗你,朕暂时没有出兵的打算。”

张玥大惊,“什么?于公,哈密向来归属于大明,理应受到大明的庇佑。于私,我与古丽的关系您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出兵,这些年,我虽然很少关心国政,但是从皇上偶尔的聊天中,也得知大明的国力和军力日益增强,难道还不足以与吐鲁番一战吗?”

朱佑樘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张玥的手,“玥儿,这件事朕想等解决之后再告诉你。就是怕你会如此的担心和急迫。”

“我怎么能不担心,古丽的哥哥被杀,她的家被贼人占了,她现在生死未卜,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朱佑樘望着焦急自责的张玥,“玥儿,你不要心急,朕不是不出兵,而是暂缓出兵,这也是与阁臣议定的结果。你放心,古丽她暂时不会有事的。”

张玥沉默了,多年的皇后生活让张玥很清楚的明白,皇上和阁臣议定的事情,连皇上都不能随意推翻。

如果她强要求皇上出兵,一来犯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忌讳,二来也有损朱佑樘多年来积攒的帝王威严。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以爱为名,强迫朱佑樘改变决定。

她缓缓抽出朱佑樘握住的手:“既如此,臣妾也没有话说了,皇上继续忙国事吧,臣妾要回宫照顾太子了。”说着转身要走。

朱佑樘见张玥情绪低落,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玥儿,你生朕气了?”

张玥摇了摇头,“没有生气,我相信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思量,我只是很担心古丽而已。”

朱佑樘似是承诺般,沉声说道,“玥儿,你相信朕,朕一定会救出古丽,并还哈密以太平。”

张玥勉强一笑,“嗯!”说完便离开了御书房。

朱佑樘望着妻子的背影,眸色里隐隐有涟漪荡漾。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朋友之义

张玥回到坤宁宫后,询问那位哈密侍卫提塔的状况,如水禀告她,太医给看诊过,说只是高强度的体力消耗和营养不足导致的身体过劳虚耗而已,喂下了补充元气的人参汁后,很快就苏醒了。刚才又让他吃了食物,如今在偏殿等候了。

张玥让如水将此人领过来,她要细细询问。

不一会儿,提塔便进了殿内,他的脸色好了许多,跪在张玥面前,

“皇后娘娘,大明什么时候能出兵救郡主。”

张玥答道,“你先不要急,你把古丽逃离哈密王城以后的事情细细说给我听。”

“是。王城被攻陷后,陕巴侍卫长领着我们拼死救郡主逃了出来,暂时去了未被吐鲁番占领的曲泽城。曲泽城的粮食和兵力还算充足。军中除了陕巴侍卫长,只有我的汉语最好,所以我受命来大明找您。我离开前,曲泽城还安全。”

张玥心中安定一些:“好,你暂时在这里安住一段时日,古丽那里我会想办法去救她”

提塔激动的打断了张玥:“皇后娘娘,提塔不能留在这里,郡主和陕巴侍卫长如今生死未卜。提塔要尽快带着援军去救他们。”

“你不要急,援军可能还要等几天才会去。你”

“娘娘!”提塔似乎感觉出什么,“是大明皇上不愿救我们哈密?我们哈密向来臣服于大明,如今有难,大明难道要不管我们?”

“不是,皇上高瞻远瞩,自有安排。”

提塔的目光似乎有些绝望,“提塔已经完成郡主交给的任务,现在要回到郡主身边,保护郡主了。”说着跪下向张玥磕了三个响亮的头。“皇后娘娘,提塔告辞了。”

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如水上前要拦住他。

张玥目光深沉,摆了摆手,“让他去吧。”

只到提塔坚定的身影消失,张玥才回过神来,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升起。

当夜,她搂着朱厚照在床榻上,给儿子讲着故事。

“司马光急中生智,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使劲向水缸砸去,缸被打破了,水涌出来,小孩也得救了。那个被救的小孩名字叫上官尚光,长大后也成为了一个有名的好官,做了许多有益百姓的事情,他专门在家乡建了一个感恩亭,用来纪念司马光当年的救命之恩,他也与司马光成为终生的朋友,在司马光人生中几次落魄失意之时,一直勉励他、支持他照儿,你记住,真正的朋友,要能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你最大的帮助。”

朱厚照听得津津有味,“母后,照儿以后也要交好多这样的朋友。”

张玥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照儿,你在跟母后聊什么?”朱佑樘不知何时来到了母子的身前,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儿子的头。

“父皇,母后在给照儿讲司马光为了救朋友砸缸的故事。”

朱佑樘嘴角上扬笑了笑。

张玥见天色已晚,唤来了乳娘将朱厚照带去哄睡。

内殿就剩帝后二人,朱佑樘上了床榻,拥着妻子,“照儿这么小,能听得懂司马光砸缸的典故吗?”

张玥倚靠着丈夫,眼神坚定的说道,“朋友之义,纵然是幼儿,也是能感受到的。”

朱佑樘目光深邃,更搂紧了妻子

隔日午后,坤宁宫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人人自危,朱佑樘握着手中的信,

“皇上,我实在太担心古丽的安危,无法安坐宫中,我去哈密救她,你放心,我带了如水保护我,不会有危险的。我唯一不放心的是照儿,请皇上照顾好照儿。救了古丽,我马上回来”

朱佑樘握紧拿信的手,轻叹道,“玥儿,你还是不信朕啊!”

萧敬在一旁小心的询问,“皇上,是够派锦衣卫把娘娘追回来。”

朱佑樘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测,“封锁娘娘出走的消息。召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兵部尚书余子俊和暗卫首领纪全速速入宫。”

“遵旨!”

———————————————

张玥与如水二人出了皇宫后,直奔京城南街的拂云商会。

她有着自知之明,以她和如水二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救出古丽,她想起元默在江湖中的似乎挺有势力的,打算去借一些高手帮忙,离宫前,便取出了元默在朱厚照出生时所赠的玉佩。

到了拂云商会,张玥亮出了玉佩,商会管事极其恭敬的将她领到商会会长面前。

拂云商会的会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子,秃顶大头,满眼的精明,看到玉佩后,态度异常恭敬的说道,

“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我想见元默!最快的速度!”

“是,小人马上安排。”

不大会儿,张玥被会长领到拂云商会的后门,一顶极为华丽的马车正停在门口,马车后面还有十几个身着黑衣之人,垂首而立。

“这是?”

“这是一路保护姑娘的人。”

张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与如水上了车,车里非常宽敞和舒适,有靠枕和上等毛毯,还有装着点心的锦盒,精美的茶具,甚至连香薰炉都有。看得出马车的主人很懂得生活。

马车咕噜咕噜的向前行驶着。很快出了京城。

张玥轻轻挑起马车的窗帘,只见那十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跟在马车后面,距离一直保持在半丈远左右。

“这些人不累吗?”张玥奇怪道。

如水看了一眼说道,“主人,他们都是内外兼修的练家子。这点行程对他们不算什么的。”

“哦!”张玥心想,元默手下真是藏龙卧虎呀!

马车一路行驶,中间只有吃饭和住店时,才离开马车,住的客栈似乎也都是元默的人。房间饮食极为豪华,伺候之人统一的特点,话少恭敬。

到了第四日临近晌午,马车停在了一座山下,张玥下了马车,只见此山峰峦叠嶂,山势险要,景色秀美。

一个黑衣人走到面前,将二人请入两顶特制的软轿中,然后轿子被轻轻抬起,快速移动着。

大概走了小半天的时间,轿子停住了,轿夫一拉门帘,张玥和如水走了出来,一座雄伟庞大的山庄呈现在眼前。

山庄高大的门栏处,“定云山庄”四个古朴的大字赫然在目。

第一百六十五章 庄主

张玥和如水到了定云山庄,被人恭敬的引入了庄内。

山庄虽然建在山上,占地规模却极为庞大,庄内修的极其豪华,五步一座楼,十步一个阁,长廊如绸带般萦回,楼阁各依地势的高低倾斜而建筑。

庄内的人表面看着并不是很多,张玥一路走过来,偶尔会碰到一些家仆打扮的男丁和婢女,这些人与张玥相会时,纷纷退到一侧,微低着头,表情肃然,目不斜视,显然都经过严格的训练。

张玥好奇地到处张望,如水轻轻的拉了拉张玥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主人,刚遇见的家丁全会武功,包括婢女在内,其中有几个还是高手。”

张玥恍然的点了点头。

引领之人将二人带到一个僻静的院子里后,让二人等候,就悄然退下了。

张玥仔细观察着院子,院子不是很大,种着几颗品种稀少的丹桂树,此时不是桂花开放的季节,只有一些枝叶零星的垂在枝头。

院中央最大的桂花树下,摆放着一个木质的摇椅。摇椅旁是一个案子,案子上摆着茶盏和茶壶,还有一盘茶点。张玥越看越觉得这院子有种熟悉感。

“呀!怎么在这?”张玥一声惊呼,院西侧的墙壁上,一个石刻让他大吃一惊。

如水跑过去一看,石刻上刻着鎏金的四个大字——“逆风而上”,字体古朴典雅、苍劲有力,给人以鼓舞振奋之意。

张玥结巴的说道,“这是我”

“你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张玥身后传来,一只手随着伸向张玥的肩膀。

如水警觉起来,上前想扭住此人的手,不像还未碰到此人,眼前一晃,身体瞬间被扔出去四五米远,摔在了地上。

“如水?”张玥唤着跑了个过去,扶起如水,气愤的说道,“元默,你抽什么风,摔我带来的人。”

元默头发高高束起,身穿紫色交领长衫,腰中系着金丝玉带,正一脸不屑的说道,“谁叫她偷袭我!”

“你!”张玥还要争辩,如水赶紧说道,“主人,如水没有大碍,请您不必挂怀。”

张玥知道元默手上留了情,方才住嘴,元默瞥了她几眼,试探的走到跟前。~

“你不好好当你的皇后,跑我这里来做什么?后悔嫁给给朱佑樘了?不要紧,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张玥想起正事,“别贫嘴了,我有正事找你。”

元默眸光一闪,“进屋聊吧!”说完转身便进了屋。

张玥跟如水也随着进了屋内。

一进屋子,张玥算是明白为什么看着这院子这么眼熟了,屋内的布置竟与玄微书院丽泽轩她的房间布置一模一样,而院子里的布置也是仿的丽泽轩院中布置。连那木摇椅都仿制的一模一样。

张玥吃惊的说道,“元默,这里你是按照丽泽轩布置的?”

元默眉间微动,“嗯。”

“为为什么?”

“之前在书院生活时,我想着有一天,你若是来这里住的话,能够习惯舒服。”

“那院里那个石刻?它是我”

元默的眼眸深邃如海,“它是你在悬空寺石壁上留下的墨迹。我让人将整块石壁割了下来,运回山庄珍藏的。”

张玥张目结舌的望着元默,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和情愫流转心间,她突然想起当年跟太子大婚前,元默惊慌地要带他逃婚私奔的事情,与元默相识快二十年,她似乎才体会到一些以往忽略掉的东西。可如今她已为人妻,为人母,有些东西既然之前忽略了,就永远让她忽略吧。

张玥几番思量,微叹道,“谢谢你,元默!其实我不值得让你”

“你值得!”元默的眼眸似有些什么东西要喷雾而出。

张玥赶紧回避元默的眼神,收敛心神,“不聊这个,元默,我找你是有正事,你还记得七年前,我在京城认识的好朋友,哈密的郡主古丽吗?”

“嗯。”元默轻哼一声。

“哈密被吐鲁番入侵,古丽的哥哥哈密忠顺王被杀。她现在在哈密孤立无援,我想去救他,可是人单势薄。你手下高手多,借我些人呗。”

元默眼睛微眯,沉默半响,“你怎么不求朱佑樘出兵?区区一个吐鲁番,以大明现在的军力,并不在话下。”

张玥紧忙解释道,“皇上有他的顾虑。我跟你借人,只是像把古丽救出来,不是跟吐鲁番打仗。”

元默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大明皇上都没高手可派,我一个小小的平民能有什么高手呢。”

张玥一时语塞,她深知自己来找元默,的确是强人所难。

她抿了抿嘴角,“好吧,也罢,算我白来这一遭。打扰了,如水,咱们走。”

说着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元默脸色变了变,“你干什么去?”

“去哈密,救古丽。”

“就你们两个,别白日做梦了,你们以为吐鲁番的武士都是吃素的?不要命了吗?”

张玥没有理他,继续向往走着,

元默见张玥似乎真的下定决心要去哈密,站起身来,

“站住!你给我回来,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软话吗?”

张玥身子顿了顿,转过身来,似乎不可置信刚才那话是元默说的一般,来到元默跟前,眼里含了笑,揶揄的说道,“小女子张玥求元大庄主,派手下高手助小女子一臂之力,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元默赌气的望着张玥,“行了,知道了,我一会儿去安排人。今夜你们俩就住在这里,一会有下人来服侍你们。明日我带人与你一起启程去哈密。”

张玥做了一个揖,笑道,“多谢元大庄主。”

“行了,我走了。”元默的脸竟有些红了,快步离开了房间。

张玥望着他地背影,慢慢收敛了笑容。

元默,在你面前,我只能装傻充楞。唯有祝愿你早日能够找到你心仪之人。

如水在旁边见张玥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说道,

“主人,元公子的武功深不可测。想必他手下的武功也不会弱,您不必过于担心。”

张玥微微点了点头。无奈的苦笑一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 支持

许是元默让张玥住的院子跟丽泽轩布置如出一辙的关系,这一夜,她在山庄睡得很好。

第二日清晨,用过早饭后,一名青衣家仆来到院内,恭敬的请张玥一人去见元默。

张玥被家仆带到一个雅致的院落,进了正堂的房间,只见元默正坐在上首座喝着茶。

元默身侧有一位玄衣老者束手站立,这位老者须发皆白,双眼精光四射,太阳穴高高鼓起,脸上却是十分恭顺。

张玥进屋后来到元默身前,迫不及待地说道,

“元默,人准备地怎么样?今天咱们能出发吗?”

元默似乎有些迟疑,慢慢放下茶杯,

“小五,我刚接到飞鸽急报,古丽所在的曲泽城三日前已被吐鲁番攻破。”

“什么?”张玥大惊,“那古丽呢?”

“接到的消息并没有古丽被抓的消息。”

“那是什么意思?”

“或者是逃了出来,”元默微微皱眉,“或者是已经殉城”

“不可能!”张玥拍案而起,“古丽不可能死,元默,咱们马上带着人手去哈密救他。”

“就算古丽未死,也是东躲西藏,此时若去怕是大海捞针,很难找寻。”

“那怎么办”张玥焦急的表情布满了脸上。

元默望着她的样子,沉默半晌,未几轻叹一声,“玥儿,你真的这么想救古丽?”

“当然想救人了,要不我为什么忍痛把才二岁多的儿子留在宫内,自己偷跑出宫,这么远来找你!”张玥懊恼的说道。

“唉!办法不是没有。”

张玥眼睛一亮,“有办法,快说。”

“古丽作为哈密仅存的王室成员,在哈密民众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很大,你说什么情况?古丽会主动出来?”

张玥摇了摇头。

“如果有一支队伍以恢复哈密领土的名义与吐鲁番人作战,你觉得古丽会不会出现?”

张玥的眼睛愈来愈亮,“对对!元默还是你最聪明!可是咱们去哪里找一只军队呢?皇上那里暂时不会出兵。”

张玥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元默看着她,耐人寻味的笑了笑,“军队的事情交给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了。”

“嗯嗯!”张玥高兴的站起来,“元默,还是你办法多!厉害!”

元默微微点了点头,“好了,你先回房休息一下。二日后,我们正式启程去哈密。”

张玥又夸了元默几句便离开了。

元默望着张玥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收敛嘴角的笑容,“海伯?”

“少主!”旁边那个玄衣老者恭敬的答道。

“急令各分舵暗中操练的暗人,五日后,集结于哈密。”

玄衣老者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急忙劝阻道,“少主!不可!暗人乃是老主人留给您”

“海伯~”元默打断了老者的话,眼神锐利的望着他,“执行我的命令!”

海伯颤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无奈答道,“是!”

————————————————

哈密古道作为“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每日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

古道四周到处生长着一望无际的胡杨林,远望令人心旷神怡,近看棵棵胡杨林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似乎每一棵胡杨树上都深深的刻着历史的足迹,记录着岁月的痕记。

一个商队正行驶在哈密古道上,马上的人身穿哈密服饰,为防风沙,头和脸裹着丝巾,只露出眼睛。

队伍中一个身材廋小的男子,轻轻松开脸上蒙着的丝巾,对身侧齐头并进的马上男子说道,

“元默,咱们还得多久才能与你的人会合?”

说话的人正式女扮男装的张玥,他们昨日到了哈密境内后,便换了这身打扮,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张玥如今疲惫不堪,忍不住问元默。

元默微微思索,说道,“接应的人应该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张玥只好将丝巾再次在脸上裹紧,催马继续前行。

大概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马蹄卷起的黄沙阵阵。

恍惚间,这队人马便到了近前,停住了马蹄。

这些人全部黑衣打扮,为首之人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元默停住马头,从怀中拿出一个令牌,高高举起。

为首之人看到令牌脸色大变,立刻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元默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哈密暗人长崔三参见主人!”

张玥看了看二人,心中暗想元默的派头还挺大的。

元默轻哼一声,“恩!暗人集结怎么样了?”

“回主人,所有分舵暗人已经全部集结完毕。现已在曲泽城外二十里处扎营完毕。”

“各方有什么反应?”

“我军快速集结并驻扎在城外,已经引起了吐鲁番人的注意。曲泽城已经关闭,城里的守兵对我们虎视眈眈。”

“明廷呢?”

“主人放心,明庭并未察觉,暗人们从各省集结到哈密,几乎未遇到任何阻力。”

元默闻此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引我们去营地。”

“是!”那黑衣人敏捷的起身回到自己的马队,翻身上马一招手,这队人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在前面引路。

大概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元默等人被领到一个庞大的营地前,营地内人头涌动,正在各式操练。

张玥彻底懵了,她原以为元默至多能召集个千八百人。眼前这里至少有几万人啊!

她惊疑的望着元默,“元默,这这都是你的人!”

“切!”元默不屑的白了她一眼,“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快随我进营!”说着翻身下马。

张玥也下了马,将元默拉到一边,严肃的问道,“我以为你最多召集个千百人,可是这里至少几万人,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元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是个继承祖业的商人。”

“别骗人了!之前你手下有一些高手,我没当回事,有钱的财主雇些武功高强之人看家护院也正常。可是这这是私蓄军队啊!还这么多人!按大明律要以谋逆罪论处,是要被诛灭九族的!”

元默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纪大笑话般。

张玥被她笑的莫名其妙,摇着他的胳膊,“你别笑了,我很认真跟你说呢!”

元默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眼灼灼的凝视张玥,“朱佑樘若真要杀我,你会怎么样?”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初显身手

元默的话让张玥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瞎话!皇上怎么会杀你的!”

元默似乎从未如此认真的说话,“若他执意要杀我呢?”

元默的眼神让张玥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她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把元默拉进哈密的事情来是不是做错了?

这么多年来,元默对于自己不是亲人,却远胜亲人。尤其是近日她才明白元默这些年对她隐忍的感情之后,张玥对元默的歉意怕比亲情更多。

她沉默片刻,眼神坚定的说,

“如果他真的要杀你,就先把我杀了!否则别想动你一下!”

元默身子一震,许久噗嗤一声笑出声,“我逗你玩的!看你认真的!”

张玥胸口一松,“元默,这么紧张的场面,你还拿我寻开心。”

元默收敛笑容,“走吧,检阅一下我们的军队。”说着率先步入营内。

张玥也赶紧随着进了军营。

营内的军士自动分列两侧,元默走过之处纷纷跪下行礼。

元默如一个耀眼的王者般从容的在队列穿过,带着张玥来到了帅帐前。

帅帐门口几个身穿锁子甲的头目模样的人都跪在地上给元默行礼。

元默挥了挥手,进了帅帐,被请上帅座。张玥坐在侧面的一个椅子上观察着帐内环境。

只见帐内挂着哈密的地形图,几个头目训练有素的分列两侧。

元默坐在上面,不怒自威的样子,张玥第一次看到。她心中对元默的身份更加猜疑不定。

元默望向左侧站立的第一个头目,此人年约四旬,蓄有短须,长得虎背熊腰。

“胡海,人员集结的情况如何?”

胡海赶紧站出队列,恭声答道,“回主人,五万暗人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兵器粮草哈密分舵已备齐,目前唯一欠缺的是,由于时间匆忙,战马不足三百匹,骑兵力量薄弱。”

张玥不可思议的望着胡海,五万人!!!到底什么力量,能够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集结五万人,就算是朝廷发兵,也不过如此吧。

元默将手放置案上,抚了抚额头,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

“曲泽城南侧好像有哈密的牧马场吧?”

胡海一愣,“不错!曲泽马场是哈密最大的牧马场!主人难道要??”

胡海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主人的指令营地要扎在曲泽城附近。

元默笑了笑,“传令下去,明日卯时正式攻城!”

“是!”帐内所有头目齐声答道。

胡海似乎有些犹豫,“主人,不知军队的旗号是?”

“义军!”说着眼含笑意的瞟了一眼张玥,补充了一句,“义士张小五率领的义军!”

胡海小心的顺着元默的视线开始打量了张玥一下,会意说道,“是!属下马上去准备!”

待几人退出了帐外,张玥吃惊的问道,“怎么又是我率领的义军?”

元默目光幽深,“你不想让古丽找到你吗?”

“哦——”

“元默,一会儿给我一套盔甲吧,明日我也上阵!”

元默瞥她一眼,“上阵!你想都不要想!明日老实呆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

张玥见他气势凌人,也不好与他争辩,低声说了一声,“哦!”

不久,张玥被领到一处军帐休息和用饭,元默则是又与其他手下在商讨事情。

张玥到了自己的军帐,用了饭之后,连日来的奔波,让她早已劳累不堪,她躺在床上,脑中一会儿浮现儿子朱厚照的顽皮的样子,一会儿是朱佑樘温润如玉的笑容。

张玥心中暗叹,希望能够早点救出古丽,尽快回到丈夫和儿子身边。张玥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隔日清晨,张玥被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惊醒,她赶紧起身,正要出去,帐外传来一个声音,

“张少爷,主人派小人给您送来一副盔甲。”

张玥忙说,“进来吧。”

帐门帘一撩,一个年轻的军士端着一副盔甲进来了。军士恭敬的把盔甲放在帐内的桌子上,就退了出去。

这是一副较为瘦小轻便的锁子甲,张玥心中一暖,军中盔甲多厚重,这套锁子甲一看便是元默特意为她准备的。

穿好盔甲后,张玥匆忙跑出军帐,来到帅帐。

帐内元默一身黑色的明光甲,脸色冰冷,威风凛凛的站立帅帐中央。

他抬头望见身穿张玥进账,冰冷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暖意,调笑道,

“还算合身!”

张玥笑了笑,“你同意让我上阵了?”

元默白了她一眼,“你想多了,让你穿盔甲,是为了保护你。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上阵!算了吧!”

“我”帐内都是元默的手下,张玥把到嘴边回怼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元默转头看向帐内众人,一声令下,

“出兵!”

不到一个时辰,曲泽城外便被黑压压的大军围住,城内的吐鲁番士兵纷纷严阵以待。

张玥随元默坐镇后方,遥望曲泽城,胡海率军在前阵,胡海对着城中大喊,

“我们乃是义士张小五率领的义军,是来帮助哈密王室驱逐吐鲁番人,你等速速出城受降。”

城上的人闻之,一阵箭雨射下,胡海及前阵军士以盾牌做挡,箭雨过来,胡海高举佩刀高呼道,

“攻城!”

“呜呜----”进攻的号角声随之响起,义军将士一拥而上,黑压压的一片,厮杀声,喊叫声交织成一片。

张玥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胃里一阵翻腾,元默在她身边望见,眼中掠过一丝疼惜,他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意思,咱们回帐吧!”

“啊!还没攻下来呢?”

元默不屑的说道,“小小的曲泽城都攻不下来,这些年他们算是白操练了。走了!”说着拉着张玥的袖子转身就走。

二人回到军营,在帅帐等候,元默稳坐帅案,悠闲的喝着茶,张玥则站在帅帐门口不时向曲泽城方向张望。

临近巳时,传令兵快马来报,

“回主上,曲泽城业已攻下,胡海头领正清扫战场,待一切收拾妥当,迎接主上入城!”

“打得好呀!”张玥兴奋的拍起手来。

“恩!”元默没有丝毫的意外,淡淡的答应一声。

午后,元默和张玥被迎进了曲泽城。曲泽城内外的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

城内的哈密百姓见新占领城池的军队没有抢他们的粮食和牲口,还听说攻城的人是帮助哈密赶走吐鲁番人的义军,都纷纷从藏匿的房中走了出来。

傍晚时分,派去袭击曲泽牧场的义军又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曲泽牧场已落入义军手里,共缴获战马七百千余匹。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再见古丽

一日之内,元默便连获两胜,战马还得到了补充,张玥不得不承认元默的厉害。张玥追问元默接下来怎么办?元默只回了她一个字——等!

于是接下来,义军在曲泽城整顿操练,七日后,曲泽城来了一小队人马,在城外指明要见张小五义士。

张玥接到消息,与元默走上城墙,遥望城下人马,这队人身穿哈密服饰,都用丝巾裹着头和脸,无法辨认面容。

元默跟身边的胡海挥了挥手,胡海冲着下面的人喊道,

“张小五义士在此,你们是何人要见?”

城下一个哈密男子竟用很流利的汉语高声喊道,

“京城结缘,古玉交心,虽隔千里,情义绵长!”

听到这番话,张玥心中一阵激动,转头跟元默说道,“是古丽!是古丽!”

元默微微沉吟,“你能确定?”

张玥使劲点着头,“我很确定!绝对不会错!快让他们进城吧!”

元默冲身边的胡海点了点头。胡海一招手,城门大开,一队人马鱼贯入了城门。

张玥急切地下城楼去迎,刚到城下,就见这队人马中的一个瘦小的身影冲了出来,奔到张玥面前,

“张玥真是你!”

此人解开脸上得丝巾,露出极为美丽娇艳的面容,正是哈密的古丽郡主!

“古丽!是我!”张玥与古丽抱在一起,二人数年未见,这种场合相见,一时都情绪激动,掉下眼泪。

张玥一身男装打扮紧紧抱住一个哈密少女,引来附近许多军民的注目。

哈密身后走过来一位男子,正是刚才在城下喊话的男子,他解下脸上的丝巾,一张英武刚毅的面容露出,他轻声在古丽身后轻声提醒,

“郡主!这里人多口杂,咱们是不是换个地方。”

元默也来到张玥身侧,“小五,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中军帅部再详叙吧!”

张玥只好与哈密分开,二人紧紧的攥着手,随元默等人去了中军帅部,

元默将中军帅部安置在原哈密地方官府的府衙内。众人来到帅部后,纷纷坐下。

古丽仍然紧攥着张玥的手不放,古丽的神思有些恍惚,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张玥暗叹一声,轻声问道,“古丽,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古丽摇了摇头,“不,以张玥你现在的身份,能千里迢迢来这里,我已经非常的感动!是大明皇上让你以义军的方式来帮助我的吗?”

张玥赶紧给她介绍元默,“不不,不是的,对了,这位是元默,是我的师兄,这只义军是他召集的!曲泽城也是他带人收复的!”

古丽很有礼貌的对元默行了一个哈密的致敬礼,“古丽代表哈密的子民谢谢元公子的帮助!”

元默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古丽接着急切的问道,“张玥,我写了几封求救信给大明,都没有回信。皇上什么时候能够发兵助我驱逐吐鲁番的贼人?”

张玥心中染上一丝苦涩,“皇上——,皇上暂时没有发兵,不过我想过些时候会会发兵的。”

古丽的眼中充满了失望,摇了摇头,“如果大明会发兵,你也不会冒险求你师兄来帮我了!”

张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安慰。

这时,古丽身旁那个英武的男子说道,“郡主不必过于忧愁,元公子少年英才,一日便夺了曲泽城,必能助我们收复哈密!”

古丽稍稍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张玥,这位是陕巴,是我的侍卫长,从哈密王城被占以来,一路上都是他在保护我,没有他,我怕已经死了许多次了。”

陕巴向张玥行了一个汉人的握拳礼,“陕巴参见张义士!”

张玥吃了一惊,这人就是古丽的心上人——传说中的陕巴,她快速端详此人,只见此人目光锐利,鼻梁高挺,腰板挺直,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张玥心中不禁叫了一声好!

“陕侍卫不必多礼,一路多亏你护佑古丽!我该多谢你才是!”

“护卫郡主乃是陕巴的职责,虽万死而不辞!”

张玥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古丽,你派来给我送信的侍卫提塔,他说回来找你,他比我先出发,应该早已与你们会合了吧?”

古丽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和愤怒,没有说话。身旁的陕巴沉声说道,

“提塔回哈密后,被吐鲁番的贼人所擒,贼人将他高高挂在城门上,想引我们出来,提塔为了不连累郡主,他咬舌自尽了。吐鲁番的阿黑麻汗下令将提塔的脑袋给砍了下来在城门上挂了许多天。”

张玥心中大骇,脑海中闪过提塔离开坤宁宫时决绝的背影,“吐鲁番的贼人太恶毒了!提塔侍卫真是可惜了!唉!古丽,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要随我回大明吗?”

古丽怒形于色,“张玥,我要报仇!我要为哥哥报仇,我要为提塔报仇,我要为被残忍杀害的那些哈密子民报仇!”

一直沉默不语的元默微微挑眉,冷声说道,“报仇?!”

“是的!请元公子助古丽驱逐吐鲁番贼子,收复哈密!事成之后,哈密定有重谢!”

元默鼻子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陕巴沉稳的说,“陕巴打探到元公子麾下至少有四五万人,吐鲁番虽然号称有十万人,但实际上只有八万余人,而且兵力分散,战线过长。元公子天纵英才,指挥有方,此次又虏获曲泽牧场的许多成年战马,骑兵战力必定增强。吐鲁番人此次侵占哈密,本就不得人心,我们义军顺应民意,哈密子民都会暗中相助。在下不才,却也熟悉哈密的地形和城池,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义军都具备,定能将吐鲁番人赶出哈密。”

陕巴一番话说完,张玥和古丽都很赞同的看着他。古丽的眼睛似乎也有了些光彩。

元默这时才微微抬起头,重新打量了陕巴一下,“那又怎么样?我这次只是答应了小五,救你们脱离困境而已!我可没答应要帮你们收复哈密!”

古丽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张玥闻之心急如焚,正想再劝元默,突然从外面来了一个传令兵,

“启禀主上,探子回报,吐鲁番的阿黑麻汗亲率大军,向曲泽城而来,如今距离曲泽城已不到二十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妙计

听闻吐鲁番的阿黑麻汗带兵马即将杀到城下,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元默神色自如,沉声说道,

“再探!传令胡海等头领立刻来帅部议事!”

传令兵遵命出去了。

张玥急忙问道,“元默,大敌当前怎么办?”

古丽也一脸紧张,陕巴倒是颇为镇定,“元公子,我带来的人虽不足百人,但愿意全力助元公子抵抗吐鲁番的贼人。”

元默瞥了陕巴一眼,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推辞,转而望向张玥,从容地说道,

“小五,不要怕,阿黑麻从吐鲁番带到哈密兵力不足十万人马,除去留守在已占领的几处城池的人马,他能带来此地最多六万人。我军这几日休整良好,战马充足,未必不可一战。”

张玥闻之方安心一些。

胡海等元默手下的头目很快集结帅部,派去的探子不停的来报吐鲁番军队的动向。

元默快速果断的下达着守城部署,“毛涂带第一小队守住城西门,城南的城墙最为薄弱,周也带第二、第五小队重点护住城南,汪勇带第六小队守住北门。第三、第四第七小队的人马随我镇守正门——也就是东门,胡海率冲锋队机动待命,随时驰援各路人马”

元默顿了顿,凌厉的眼光扫向陕巴,“陕巴是吧?”

陕巴微微颔首,“元公子尽请吩咐!”

元默眼睛微眯,“知道为什么曲泽城要叫曲泽城吗?”

“因为城外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流经此处,这条河取名曲泽,而方圆几百里的人们都饮用曲泽的河水而生,所以曲泽旁边的这座城池取名曲泽城。”

“好!你熟悉这里的地形,你率领我的骑兵队绕到曲泽中上游切断水源。”

陕巴愣了愣,“元公子是要断了吐鲁番人的水源!”

元默鼻子轻轻地“嗯”一声,算是默认了。

“如今是旱季,曲泽河水流和缓,切断水源之计的确可行,可是切断吐鲁番人的水源的同时,曲泽城的水源也被切断了。城内的几万军民怎么办?”

元默扫了他一眼,“攻陷曲泽城之后,我已让人开始大量蓄水,如今所存蓄之水,足够全城军民一月之用。你说同样是没有水源,吐鲁番人能坚持几天?”

张玥在旁边抢着说道,“哈密又干又热!没有水,吐鲁番的贼人们最多坚持三天!”

陕巴的眼睛闪起了光芒,“元公子果然高瞻远瞩,陕巴佩服!”

元默摆了摆手,“阿黑麻汗为人刚愎自用!水源中断,他绝不会撤走,反而会加速攻城!你断了水源后,便伺机潜伏,待吐鲁番军队军心不稳时,从侧面突袭他们,你突袭之时,便是我们主力出城歼敌之机!”

陕巴恭敬的向元默行了个哈密的军礼,“元公子放心,陕巴一定不辱使命!”

古丽也站起身来,向元默施了一礼,“古丽替几十万哈密百姓多谢元公子!”

元默鼻子轻哼一声,没有说什么。转头看向张玥,张玥恰是向他竖起手中的大拇指,正佩服的向他笑着。元默心中一甜,脸上不动声色。

众人按照元默的部署行动起来。

陕巴穿上盔甲,古丽自是一番叮咛嘱托。生怕心上人受伤。陕巴却一直守着臣子之礼,保持着距离。张玥在旁看的心中一叹,这对恋人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一个时辰后,城外集结的吐鲁番军队开始向曲泽城发起猛烈的攻击。四处城门按照元默的部署,有条不紊的防御着。

吐鲁番人一直攻城到黄昏,也没有任何进展,只好鸣锣收兵。

吐鲁番人连着进攻两日都没有占到便宜,第三日时,停止了攻城,竟派人送来了劝降书。

来使向元默、张玥等许以高官厚禄,要诱降众人。张玥本想骂退使者,元默却热情的接待了使者,似乎很感兴趣地与使者谈起了条件来。

张玥刚要发作,发现元默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才恍然明白,元默是要使个缓兵之计,给陕巴足够的时间切断水源。

想到这一层,张玥也装模似样的跟着谈起条件来。

这样吐鲁番的使者把元默的提出的要求带回吐鲁番帐内,阿黑麻汗答应了部分后,使者又到元默那里继续谈判,这样周来复始,竟然托了五日之久。

五日后,吐鲁番的军营似乎出了些异动,又过一日后,阿黑麻汗亲自指挥全军,进行猛烈的攻城。

元默仍然坚守不出,吐鲁番军队攻城到午后,士气已经衰落很多,突然吐鲁番的阵营一阵骚乱,一队威武的骑兵从侧翼冲乱了吐鲁番的阵营。

元默在城池上定眼观看,张玥在旁边喊道,“元默,是陕巴杀到了。咱们出城歼敌吧?”

身旁的古丽更是一脸紧张的找寻着陕巴的身影,“元公子,咱们快出城帮帮陕巴吧?”

元默镇定的说道,“再等一等!”

半个时辰后,元默抽出腰间的宝剑,高声呼道,“众将士随我出城歼敌!”说着纵身下了城池。

张玥今日也穿了锁子甲,手中拿着一把剑,也要跟着出战。突然,身边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定睛一看,竟是胡海!

“胡大哥,你这是?”

“张公子,主人有令,不得放您出城作战,并让属下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我”张玥心中腹诽元默这厮真是狡猾,

古丽也劝道,“张玥,元公子说的也对,刀枪无眼,还是不要冒险了。”

张玥很清楚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真上了战场,八成也会拖累别人,只好乖乖地和古丽呆在城楼上,遥望下面血腥的战场。

元默身披黑色的明光甲,率领着一种将士,奋勇厮杀着。

这场仗从天明一直杀到黄昏,阿黑麻汗带着残兵余将撤走了!

一个月内,曲泽城外经历了两次血腥的屠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

天黑的时候,元默带着众将士回了城内,张玥和古丽迎了上去,她们远远地看到陕巴下马走了过来,左肩前竟染满了血迹,

“陕巴?!”古丽一声惊呼,率先冲了过去。“陕巴,你受伤了!哪里?是哪里受伤了?”

古丽紧张的抓住陕巴的手臂,痛惜的问道。

陕巴脸色有些苍白,露出了一丝笑容,“郡主,陕巴没事,咱们胜利了!吐鲁番此次战役折损过半。距离收复哈密更进一步了。”

古丽的眼泪奔涌而出,“你到底伤在哪里?”

元默走了过来,“他的左肩中了一个流矢,只是擦伤,没有伤的要害。”

第一百七十章 追击

得知陕巴受到是轻伤,古丽脸上得表情才微微松解。

张玥上下扫视元默,关切的问道,“你呢?没受伤吧?”

元默眸中掠过一丝暖意,脸上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怎么会受伤?”

众人回到帅部,胡海将战果禀告了元默,此战斩杀吐鲁番兵士超过二万人,俘虏五千人,缴获辎重兵器战马众多。

陕巴此时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他站起身来,拱手向元默施礼,

“此战多亏元公子运筹帷幄,指挥得当,义军训练有素,英勇杀敌,才会将吐鲁番的贼人杀退。”

古丽也站起身来,一同施礼,“感谢元公子的大恩。”

元默轻轻挥了挥手,脸色一派不在乎的表情。

古丽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元公子,此战我们士气大盛,何不趁此机会,追击吐鲁番的贼子,收复哈密。”

张玥也附和道,“对呀对呀!除恶务尽嘛!”

陕巴说道,“陕巴愿为先锋,追击贼人。”

元默想了想,似乎有所犹豫。

张玥催道,“元默,形势一片大好。你还想什么呢?追呀!”

元默望着张玥期盼的眼神,咬了咬牙,“好吧!”

众人一阵欢声鼓舞。

义军在曲泽城休整了三天。

三日后,元默留下适量守城的军士,带着大部分主力追击吐鲁番的军队。

探子很快打探到吐鲁番阿黑麻汗退守到了古哈城,元默以陕巴为先锋,进攻古哈城。

吐鲁番的军士似乎是被上一场战役吓怕了。几乎没遇到什么大的阻力,古哈城就被攻下。阿黑麻汗率兵撤出了古哈城,向西逃走。

义军将士士气高涨。纷纷请战追击阿黑麻汗。元默犹豫了半天,终是同意了。

陕巴因为熟悉哈密地形,仍为先锋,带着骑兵很快追击到了吐鲁番的军队。

双方一交战,吐鲁番人很快溃不成军,继续向西撤退。

几次追击下来,战线已经拉到了回伦谷附近,吐鲁番军士退到了回伦谷里。

元默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翻出哈密地形图,他凝神仔细查看。片刻后,他大喊道,

“胡海,立刻命令军队停止追击!”

胡海愣了愣,

“停止追击?”

“不错!我的命令你听不懂吗?”元默有些不悦。

“可是陕巴侍卫带着骑兵队已经追进了回伦谷了。”

元默脸色微变,“什么时候?”

胡海的额头渗出了汗,“半个时辰前,张公子和古丽郡主也随着去了。”

“什么?小五也去了!!!”元默脸色大变。

————————————————-

回伦谷是哈密西部最大的一片山谷地区,地处大明、哈密、鞑靼三国交界之处,因谷整体呈一个瘦长的回字形状,所以大明取名为回伦谷,哈密当地人叫火罗山。

此时谷中两队人马正在短兵相接。陕巴指挥着骑兵与吐鲁番的残兵余将进行战斗。吐鲁番的士兵已经被连日来的追击,打的几乎无招架之力。

古丽和张玥在较为安全的后面观战。古丽的眼睛一直随着陕巴而动,脸上时而紧张,时而振奋。张玥看在眼里,故意说道:“陕巴侍卫不但勇武过人!而且还有胆色,有谋略,最重要的是对哈密王室忠心耿耿!等收复了哈密,可得对他重重的奖赏阿!封官啊,赏金银什么的!”

古丽听到张玥的话,才回过神,她轻咬下唇。

“他他不是贪图富贵之人,这些都不是他看重的。”

张玥狡黠一笑,“那他看重什么?”

“他看重”古丽说到这里,竟说不下去,半天才接着说出,“我也不知道。我从不知他怎么想?”

张玥收起笑容,“古丽,你的心意我明白,我觉得他对你未必无情。反而我觉得他对你的情,恐怕不少于你给予他的。”

古丽吃惊的望着张玥,“你说什么?你在安慰我吧?”

“是真的!我不是安慰你,等哈密全部收复后。我会帮你劝劝他。让他勇敢面对你的感情。”

古丽的眼中流转着感动,“张玥,谢谢你!”

张玥摆摆手,“这种小事,谢什么?”

古丽诚恳地说道,“谢谢你不远万里来救我,帮我恢复家园。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张玥笑了笑,“咱们是好朋友,好姐妹嘛。我遇到难处,我想你也一定会来帮我的。”

古丽使劲的点头,“那是一定的!我愿付出的生命去帮你。”

张玥苦笑道,“太严重了,我”

没等她说完,只听见“咣——,呜——突突——”一声巨响,随即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传来。再来山谷四周突然凭空般出现许多士兵,黑压压地围了过来。

张玥大吃一惊,仔细观看,这些士兵竟然穿着鞑靼的服装。再看军士中为首的一员将领,竟然是鞑靼贵族忽善。

张玥心中一凉,感觉大事不好。鞑靼军士已经与义军厮杀在一起。刚才还被打的一蹶不振的吐鲁番士兵似乎也焕发了精神,投入了战斗。

战场上的形势马上出现扭转,义军被处于劣势,不断被斩杀马下。陕巴指挥骑兵撤到张玥、古丽跟前。

陕巴大喊,“郡主,张公子,我们中计了。快从谷口撤出去。”

忽善在人群中看见了张玥,眼中一亮,指着张玥喊道,“可汗有令,那个身穿黑色锁子甲的汉人张小五的人务必活捉,不得伤其性命,活捉的将士封千户长,赐黄金千两。其他人死伤不论。”

此令一出,一时间人流向张玥涌去。

张玥脑中再迷糊,此时也明白了,这是蒙克与吐鲁番设的计谋,引他们入谷后,伏击他们。她心中腹诽蒙克狡猾,赶紧策马向谷口方向退走。

可是鞑靼兵士太多,将众人困在一处无法动弹。

这时从谷口方向又来了一队人马。张玥定睛一看,心中大喜,

“元默,我们在这里!”

元默听到声音,看到人群中的张玥安然无恙,心中稍定。他拨马来到张玥跟前。

“小五,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元默,我们中了鞑靼人的计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中计

元默脸色微沉,“此地不可久留,在鞑靼未将此谷形成合围之势前,快撤出此谷。”

张玥一脸焦急,“怎么走?”

“从谷口出,我已让胡海留守在谷外接应。”

元默带着张玥等人且战且退。眼看退到谷口,却发现谷口处竟全是鞑靼兵。原守在谷口的义军的全已被斩杀了。

张玥急道,“元默,谷口已经被鞑靼兵占领了,怎么办?”

元默眉头紧锁,未等开口。谷口处的鞑靼阵容里傲然出现一人,身穿华丽的鞑靼盔甲,高鼻宽额,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骑在马上整个人如天生的王者般,正是鞑靼的达延可汗蒙克。

达延可汗在人群中锁定张玥,眼中闪过惊艳和喜悦,他身子微微向前探,浑厚的声音传出,

“小玥,回伦谷已经被我团团包围了。你们插翅都难飞!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赶紧投降吧。”

张玥气急喊道,“蒙克,你太卑鄙了,设计伏击我们。”

蒙克说道,“小玥,本汗说过,你终有一日会属于本汗。”

元默在旁边冷冷的看着达延可汗,拦住了要继续痛骂的张玥,“小五,不要与他做口舌之争。我们往谷西侧走。”

元默等人拨转马头,向谷的西侧逃去。

蒙克望着张玥的背影,挥了挥手,数以万计的鞑靼兵随即追了过去。

元默众人还未到谷西侧,便被鞑靼兵追上,两边一顿厮杀。义军被动挨打,死伤惨重。

因为蒙克下了命令活捉张小五,所以攻击张玥的人特别多。

元默手持一柄宝剑,一路保护着张玥。

元默脸色微沉,“嗯,此地不可久留,在鞑靼未将此谷形成合围之势前,快撤出此谷。”

张玥一脸焦急,“怎么走?”

“从谷口出,我已让胡海留守在谷外接应。”

元默带着张玥等人且战且退。眼看退到谷口,却发现谷口处竟全是鞑靼兵。原守在谷口的义军的全已被斩杀了。

张玥急道,“元默,谷口已经被鞑靼兵占领了,怎么办?”

元默眉头紧锁,未等开口。谷口处的鞑靼阵容里傲然出现一人,身穿华丽的鞑靼盔甲,高鼻宽额,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骑在马上整个人如天生的王者般。正是鞑靼的达延可汗蒙克。

达延可汗在人群中锁定张玥,眼中闪过惊艳和喜悦,他身子微微向前探,浑厚的声音传出,

“小玥,回伦谷已经被我团团包围了。你们插翅都难飞。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赶紧投降吧。”

张玥气急喊道,“蒙克,你太卑鄙了,设计伏击我们。”

蒙克说道,“小玥,本汗说过,你终有一日会属于本汗。”

元默在旁边冷冷的看着达延可汗,拦着了要痛骂他地张玥,“小五,不要与他做口舌之争。我们向西侧撤。”

元默等人拨转马头,向谷的西侧逃去。

蒙克望着张玥的背影,挥了挥手,鞑靼兵随即追了过去。

眼看众人撤到西谷口,这里也已经被鞑靼兵守住,后边追击的鞑靼兵已经追到,两方厮杀,义军处于被动,死伤惨重。

由于蒙克下了重赏活捉张玥,围攻张玥的人超多。元默张玥几人都被逼跳下了战马。

元默手持宝剑,一路保护着张玥,虽然攻击张玥的人多,但是鞑靼兵有所忌惮,不敢下杀手。所以元默这边压力尚可。

陕巴护着古丽,却危机重重。陕巴刚刚挡住攻击古丽的一刀,突然一个鞑靼兵猛地偷袭陕巴,一箭向他射去,陕巴来不及躲闪,只听一声闷哼,古丽不知何时站在了陕巴前面,用身体挡住此箭,鲜血从古丽的胸前流出,染湿她衣服的前襟。

陕巴惊恐的大喝一声,回刀劈倒了那个鞑靼兵,随即抱住了古丽。

张玥看见古丽受伤,心中着急,赶紧会合过来。

古丽在陕巴的怀中喘息,痛的说不出话,只是手紧紧抓住陕巴的衣服。陕巴痛惜的望着古丽。

元默走近快速瞥了一眼古丽,皱了皱眉,当胸一箭,怕是凶多吉少。

“咚——铛!咣——咚——”

这时,守西侧谷口的鞑靼兵阵容中接连传来几声巨响,西谷口一阵大乱。

元默眼中一亮,几个飞跃,抢过两匹战马,来到陕巴身边,

“陕巴,带着古丽上马,我们趁乱突围。”

元默翻身上了一匹战马,回手将张玥也拉上了战马,放在身前。陕巴望着脸色苍白的古丽,没有动弹。

元默脸色一变,吼道,“陕巴,若能成功突围,古丽或还有救,时机稍纵则逝,若再迟疑,古丽必死。”

陕巴似乎被点醒,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他小心的抱起古丽放在马上,自己上马从后面抱紧古丽。

几人带着剩余的义士,向西侧谷口撕开的口子冲去。

——————————————————

蒙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军中等候,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张玥被带到自己身边的样子。

旁边侍立着一位蒙面的黑衣人和一个满脸恐怖伤疤的男子。

蒙克扫了眼身旁的黑衣人,说道:“权天,你这个计谋献的很好,不但利用吐鲁番将哈密控制在手里,还让本汗心爱的女人也来到了这里。”

权天嘶哑的声音说道,“不敢,臣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旁边的那个毁容的男子正是权天的徒弟继晓,他赶紧恭维道,“可汗乃天命所归,加上师傅的谋划,可汗统一中原指日可待。”

蒙克闻此更是得意。权天阴冷的眼光瞥了继晓一眼。继晓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忽善匆匆的带着军士来到蒙克身前,下马施礼。

蒙克急切的问道,“忽善,张玥捉到了吗?人在哪里?”

忽善脸含难色,“启禀可汗,张玥等人从谷西侧撕开了个口子,冲出谷外了。”

“什么?”蒙克大怒,“回伦谷已被团团围住,他们怎么可能冲出去?”

忽善吓得赶紧跪地请罪。

旁边的权天见状,劝解道,“可汗息怒,张玥等人虽然突围,古哈城已被我们占领,他们必定前往曲泽城。臣之前已派兵去取曲泽城。张玥等人到达时,城池必然已经攻下。咱们现在继续追击,到时候前后夹击,何愁此人不到手。”

蒙克脸色微微好转,“权先生果然好妙计。”

他转向忽善,威严的说道,“按照权先生的计谋行事,不得有误。”

忽善领命后,赶紧带兵追击张玥等人。

蒙克望着张玥逃走的方向,喃喃自语,“小玥,这回你别想逃出本汗的手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 陕巴的心意

元默、张玥等人率领残部突围后,一路向东南方向狂奔。

陕巴看着怀中古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焦急的喊道,

“元公子,要立刻找个地方给郡主治伤。”

元默四处瞭望,指着前面一处断壁残垣,

“陕巴,那是何处?”

陕巴看了看,“那里以前是哈密的一个城镇叫壶口,因战乱荒废很多年了。”

“就在那里暂做休整。”

众人赶到壶口后,元默布置好防御,让义军将士暂作休息。

陕巴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军帐内,把古丽轻轻的放在一堆干草上,紧张的望着她。

张玥急匆匆的把一个中年男子连拉带扯的带进帐篷,

“幸好军医随咱们安全突围,我刚才在将士中把他找到。王军医,快给古丽郡主治伤。”

那王军医年约四十,一路逃命过来,弄得满脸灰土。

他麻利地将手里的盒子放在地上,仔细按住古丽的脉搏,随后查看伤势,

“张公子,这当胸一箭看着凶险,却幸好卡在了肋骨上,所以没有伤及心脉。只是伤了血管,失血过多,要马上拔去箭头,尽快止血。”

陕巴恳求道,“请军医快为郡主拔箭。”

王军医点了点头,让陕巴和张玥按住古丽,敏捷的拔出箭头,向伤口处撒了止血消炎的药粉,然后包扎好伤口。

这一系列操作完毕后,古丽早已疼的昏了过去。

王军医又为古丽针灸止血,内服了治伤之药。半个时辰后,他再探古丽的脉搏后,眼中出现喜色,

“张公子,郡主脉象渐稳,已无性命之忧。”

张玥与陕巴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军医又嘱咐了一些事,便出了帐篷,忙着为其他受伤军士医治。

张玥找来一个破旧的毯子,陕巴将毯子盖在古丽身上,轻轻握住她的手,凝视着仍未苏醒的古丽。

张玥暗自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陕巴的肩膀,“陕巴,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王军医都说古丽不会有事了。”

陕巴眼睛红红的,“阿丽是为了救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张玥愣了愣,陕巴从来都恭敬的叫古丽郡主,她是第一次听到他叫阿丽。这对年少结缘的男女,要历经多少事情才能修成正果。她心中激荡,冲口而出,

“陕巴,对古丽的感情,你心中到底怎么想的?”

陕巴的身子僵住了,半天嘴角勉强牵动一下,“又能如何想?我们贵贱有别,终究不可能在一起,何必给她希望。只要能默默在她身边守护她就好了。”

张玥看着虚弱的古丽,怒火升起,“陕巴,你个混蛋!古丽的心意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以为你一句贵贱有别,就抹杀了一切。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以我对古丽的了解,她此生若非嫁给你,一定会终生不娶。你觉得这样她就幸福了!?”

陕巴的嗓音嘶哑,“怎么会?她是哈密郡主!无数贵族子弟求娶的对象!”

“呸!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为了你拒绝了多少人的求婚,你心里不知道吗?她对你的感情已经深到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今日舍身救你,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陕巴眼睛紧闭,竟无言以对。

张玥继续骂道,“你若不能给她一个幸福,待她伤好,就给她一个干脆的了断,然后彻底地消失在她的身边。你不爱他没关系,但也不要剥夺她爱别人的权利。”

陕巴眼睛蓦然张开,冲着张玥激动的说,“我不爱她?看她受伤我恨不得把她的痛苦千倍的转移到我身上。我不爱她?我从八岁第一次看见她时,我就爱上她了。这些年,每次有人向她求婚,我的心都如刀割一般。我不爱她?这个世界恐怕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陕巴一连串的话语说出后,发现张玥异样的眼光越过她,看向床上的古丽。

他转过头,只见古丽不知何时醒来了,脸色仍然苍白,眸光却是充满了柔情和喜悦的望着自己。

陕巴一时愣在那里。

张玥不似刚才那般生气,“陕巴,我若不激你,你怕是永远不敢说出心里话吧。”

陕巴脸色竟有些红了。

张玥冲古丽眨了眨眼睛,“古丽,我先出去啦。”

张玥转身撩起帐帘,走出了帐外,正好看见元默站在帐外不远处,不知来了多久。

她疾步上前,“你怎么过来了鞑靼兵追来了吗?”

元默白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我们现在在逃命,还有闲心在这里撮合别人姻缘!”

张玥嘘一声,将元默拉远了帐篷几步。

“这个时候,你就别挤兑我了。怎么样了”

“派出去的探子回报,曲泽、古哈都已落入鞑靼手中。”

“啊!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腹背受敌?”

“比腹背受敌更严重。我们的随身军粮至多只够一天之用。”

张玥大骇,“那怎么办?这里离大明边境远吗?向皇上求助来得及吗?”

“鞑靼已经将我们包围,消息怕是送不出去。”

“那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不是饿死就是被鞑靼杀死!”

元默的眸光深邃,脸色深沉,“也没那么悲观,以鞑靼现在的优势兵力,若强攻我们,胜券在握。可达延可汗将我们围住,却不来进攻,想来必有所图。”

“图?图什么?”张玥的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

这时,一个军士来到元默身前,“启禀主上,鞑靼人送来一封信,让张公子亲启。”

张玥定了定心神,接过信,打开一看,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蒙克在信中让女主嫁给他作为交换。他不但放了众人的性命,而且帮助古丽从吐鲁番汗手中拿回哈密。

元默见张玥脸色不对,抢过信快速阅览一遍后,脸色铁青,将信团成一团,暗使内力,信竟化为一阵白灰,散在空中。

元默见张玥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他厉声说道,“你别胡思乱想!受他信中蛊惑。”

张玥摇了摇头,“可是这是救大家的唯一办法。”

“难道你真要嫁给他?”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可恶的交易

张玥望着元默焦急的眼光,解释道,“我当然不会做他的女人,我只想让大家安全脱险。”

元默凝视张玥许久,似乎做了某种决定般,长出一口气,“放心吧!我有办法,你既不用嫁给他,咱们还能脱险。”

张玥眼前一亮,“元默你有办法?”

“我已打探出鞑靼的粮仓所在。我们假意答应他的条件。明日我带一部分兵马护送你去鞑靼。暗中让胡海带着另一部分兵马去烧了他的粮仓,鞑靼粮仓被烧,定然全力回救。到时候我们趁乱突围,必能脱险。”

张玥连声喊好,“元默,你真是太厉害了!”

元默脸色微沉,没有回应。

张玥立即给蒙克回信,答应他的条件,约定明日巳时在距离壶口二十里的地方相见,希望蒙克遵守诺言,放其他人离开。

送信的人很快带回了蒙克的口信:会准时赴约。

元默一夜布置筹划。张玥则回了军帐想帮陕巴照顾古丽。

帐篷内,古丽的脸色好一些了,含情脉脉的盯着陕巴不停的看。

陕巴脸上仍然红红的,见张玥进来,干咳几声,站起身来。

张玥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二人已经解开心结,互通心意了,心中欣慰不已。

她低声把元默的谋划告知二人。

陕巴有些迟疑,“鞑靼的粮仓竟如此容易被找到!”

古丽点了点头,虚弱的说道,“我相信元公子,他的计谋必定是好的。”

陕巴只好说道,“可需要陕巴做什么?”

张玥摆了摆手,“你明日先留在这里保护古丽,待敌军阵脚大乱,你们赶紧突围出去,记得往东边大明的方向去。我们在大明的边境重镇延边城会合。”

二人点了点头。古丽伸出手来,张玥赶紧握住她的手。

古丽满眼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张玥,把你牵涉到如此危险的境地,你的如今的身份!唉!都怨我!明日若是有机会,你一定要逃出去。不用管我们。”

张玥回握她的手,“古丽,别说这种话。明日我们一定都能成功逃出的。”

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一夜,张玥合衣躺在帐篷里的干草上,辗转反复,心乱如麻,只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竟梦到朱佑樘抱着哭闹着找娘亲的小厚照,万分焦急地望着自己。她心疼的从梦惊醒。

外面天已亮了,张玥略微整理衣衫,将锁子甲套在身上。

她撩开帐帘,便见元默一身戎装站立在帐外,一脸的凝重,身上的盔甲挂了些许晨露。

张玥问道,“元默,你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吗?”

元默见张玥走出帐篷,凝重的脸上有少许的松解,“昨夜部署完毕,我看离天亮没剩多少时间,便来帐外等你了。”

张玥吃惊道,“你一夜未睡?”

元默的嘴角微抿,郑重的说道,“玥儿,今日你不要离开我身边半步。”

张玥听话的点了点头,“元默,放心,咱们一定会突围出去的。”

元默微微点了点头。

远处的旭日缓缓升起,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与四周的断壁残垣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映成一片骇人的黑色。

————————————————

鞑靼的达延可汗今日早早地带着大军来到约定的地点等候。

他左边马上的蒙面人是军师权天,右边是亲信忽善将军。

他今日的心情好极了,昨日张玥信中对他的顺从极大的取悦了他。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了。

巳时刚过,远处便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骑马之人就是元默,一身戎装的张玥在他身后的马上。二人脸色从容。不急不慢的驱马前行。

达延可汗嘴角微微上扬,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小玥,你很守时!”

张玥平静的说道,“蒙克,我已经依约前来,请放了义军其他人离开。”

蒙克头微扬起,“待你随本汗回到帅帐,他们自然会被放走。”

“不行,你要先放了他们,我才跟你回去。”

蒙克眯起了鹰眼,“小玥,你在挑战本汗的耐心吗?”

张玥冷笑一声,“这不过是场交易而已。”

蒙克顿了顿,极其自信的说道,“你以后会为这次交易而庆幸的。”

一直不语的元默此时开了口,“她不会!因为根本不存在这次交易。”

蒙克盯着元默看了片刻,轻笑道,“定云山庄的这一代主人果然有些本事!”

元默微微一愕,他此次只是以义军首领的身份出现,并未显露定云山庄庄主身份。达延可汗竟然知晓了他这一层的身份。

不等元默回应,蒙克猛一招手,鞑靼军阵打开了一个口子,一些被捆绑的人被带出了军阵。

张玥一看大吃一惊,竟是胡海等被元默派去偷袭鞑靼粮仓的人马。偷袭粮仓失败了!

元默的眉毛微微皱起。

蒙克身边的权天开口说道,“尔等偷袭粮仓的小伎俩已经被老夫识破。还不素手就擒,向可汗请罪。”

张玥心中慌乱起来,看向元默。

元默低声说道,“小五,情况不妙,我们必须速速离开这里。一会儿我用子午雷先拦住他们,咱们从东侧突围出去。”

张玥紧张的点了点头。

元默给了身边一个头目一个手势。紧接着义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鞑靼军阵投递了一些冒烟的物体,就听到“铛——咚——咣——”几声巨响传来。鞑靼的军阵的战马受惊,纷纷躁动不安起来。

元默与张玥调转马头,带着人马向鞑靼军队的东侧飞驰而去。

鞑靼军阵内,达延可汗镇定的说道,“不要乱!权天,那些汉人扔了什么过来。”

权天仔细查看投掷的物件,“可汗,此物叫子午雷,是汉人的一种火器,并无多大杀伤力,只是声音巨响,有让战马受惊,扰乱军心之用而已。”

突然鞑靼军阵的后方冲出一个鞑靼军官快马来到可汗身前,“启禀可汗,粮仓被一股神秘人偷袭。”

“什么?”达延可汗鹰目圆瞪,

旁边的权天微微颔首,“可汗,事情恐有变,我们应速回军营援救粮仓。”

达延可汗望向张玥逃离的方向,眼中冒出了火。

“忽善,你带一队人马回救粮仓!剩下的人随本汗追击。”

说着催马扬鞭,飞驰出去。身边的权天等人赶紧催马跟上。

七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兵降临

元默和张玥全速驱马,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大,张玥回头察看,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达延可汗带着兵士眼看就要追上来。

张玥高呼,“元默,要追上了来了?怎么办?”

未等元默回复,达延可汗的战马已经来到张玥身侧,与她并驾齐驱。

他盯着张玥,如狼王盯着猎物般贪婪,

“小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随本汗回去吧。”说着左手持缰绳,伸出右手,向张玥脖颈抓来。

元默在另一边的战马上,飞驰而起,一脚踹向达延可汗的右手。

达延可汗一闪,刚躲过了元默的攻击,元默踢向脖子的下一个杀招就到了。

一个黑影挡在了达延可汗的身前,身形虚晃挡掉了元默的攻击。此人正是蒙面的权天,他武功奇高,与元默战在一处。

张玥见元默落马与黑衣人打了起来,她也放缓了马速,不时关切地回望元默。

达延可汗没有理会元默,拨转马头,奔着张玥而来,他追到张玥身后,猛地一捞。张玥一个闪身躲过了,身体却失去了重心,从马上滚落,

达延可汗一惊,忙从马上跳下,“小玥,你怎么样?”

张玥爬了起来,转身向边上跑去,达延可汗在后面追赶,这时一匹骏马从侧面快速的插了过来,马上之人路过张玥时,一把捞住张玥的腰身,将她抱上马,放在了身前,随即向前驰去。

被马上之人拥在怀中,一股熟悉的龙涎香传来,张玥心中一安,精神松弛了一些,倚靠在身后人的怀中。

马上之人正是大明皇帝朱佑樘,他头戴抹金风翅盔,身穿鱼鳞叶明甲,神色自若的将张玥搂在怀中,却没有言语。

张玥安心的靠在丈夫的怀中,随丈夫回到了前方竖着大明旗帜的军阵中。片刻,牟斌驱马将元默也带回了军阵。

张玥见元默没有受伤,心中方安定。

元默对朱佑樘的出现似乎没有过多的惊奇,淡然的与他对视一眼,二人便没有了交集。

不多会儿,达延可汗带着鞑靼军队也追了过来,与明军遥相对峙。

达延可汗瞪着怀抱张玥的朱佑樘,“朱佑樘,你终于出现了!”

朱佑樘气定神闲的说道,“达延可汗在哈密下的一盘好棋,朕若再不出现,岂不是辜负可汗的棋局。”

达延可汗眸光紧缩,脸色变幻,“粮仓是你派人烧的?”

“不错。”

“好好好!”

旁边的权天低声在说道,“可汗,今日情势不明,粮仓又被烧,不可恋战。”

达延可汗转了转眼珠,“朱佑樘,你不要得意,本汗不会善罢甘休的。”

朱佑樘从容一笑,“朕随时恭候可汗!”

达延可汗深深地望了一眼张玥,猛然挥了挥手,鞑靼军队快速的撤走了。

朱佑樘沉声对身旁的老将军王越说道,“回抚远城!”

王越遵旨后,立刻指挥大军有序的撤回大明与哈密的边境抚远城。

牟斌在旁边小心地请示,“陛下,已为娘娘准备休息的马车,是否请娘娘移驾马车?”

张玥在朱佑樘怀内动了动,正打算下马去乘车,不想朱佑樘竟将她搂的更紧,让她丝毫动弹不懂。

张玥不解的抬头望向朱佑樘,“皇上?”

朱佑樘并未理她,而是拨转马头,催马前行。

张玥偷眼观察着朱佑樘的神情,脸上并不见喜怒,他穿上盔甲后,更映的脸庞英武不凡。

回城的路上,朱佑樘一言不发,也不看张玥。二人夫妻多年,张玥从未见过朱佑樘如此情形。让张玥心中好生憋屈,想开口问问小厚照的情况,话都嘴边,看朱佑樘的神情,又憋了回去。皇上这是生气了?是气我偷跑到哈密了吗?张玥心中各种猜测。

大军很快到了抚远城。残余的义军人马被安置在城外的明军军营内。其他众人进了城池,来到了一出府邸,这个府邸原是王越的私邸,现被临时征用为皇帝的行宫。

朱佑樘将张玥抱下马之后,就大步进了行宫,将张玥凉凉地撇在了门口。

张玥懵懵的看着朱佑樘的背影,牟斌无奈的看了眼张玥,赶紧跟着皇上进了行宫。

元默下了马后,看到此种情形,走到张玥身边,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丈夫好像也不是很把你当回事。”

张玥回头瞪了元默一眼。

元默拍了怕身上的尘土,也进了行宫。

这时行宫里出来了几位女眷,为首之人竟是如水。

如水快步来到张玥跟前,跪倒在地,

“如水参见娘娘!”

张玥见到如水非常亲切,上前扶起如水,“如水,快起来!你也来抚远城了?小厚照怎么样?”

如水站起身来,“娘娘放心,太子殿下一切都很好,他只是很想念您,这次也要跟着过来,皇上好言相哄才把他留在宫中,知秋在照顾他。”

张玥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娘娘,咱们先入行宫吧,奴婢伺候您清洗一番。”

张玥突然想起一事,“糟了,忘了古丽和陕巴他们还困在壶口!我得赶紧让皇上去接他们。”

如水拦住张玥,“娘娘不必忧虑。皇上早已差人将困在壶口的古丽郡主等人接回抚远城,这会儿,从京城同来的太医正给古丽郡主诊治箭伤。一会儿,你们便能相见了。”

张玥心中宽慰些,这才随如水了行宫。如水将张玥带到一个宽敞舒适的房间,沐浴之物早已准备好,如水与几名婢女伺候张玥清洗后,为她换上一套杏黄色的丝质襦裙。

张玥连日来因亡命奔波的紧张情绪舒缓了许多。她急着去看古丽的伤势,让如水引她前去,却得到下人的禀告,说古丽郡主被陕巴搀扶着去前厅面圣了。张玥只好追着去了前厅。

行宫前厅,朱佑樘已经换上皇帝的常服高居上座,古丽、元默、王越、牟斌等都坐在下首,陕巴站在古丽的身后。

张玥进来时,朱佑樘正跟王越和牟斌吩咐什么,他见张玥进来,眸光流转,“你们就按照朕的意思先去办吧。”

王越和牟斌遵旨退出了前厅。

张玥进来后,见这么多人在,便似模似样的跟朱佑樘施了个礼,

“臣妾参见皇上!”

朱佑樘轻嗯一声,便没有再理张玥。

张玥见朱佑樘还是不理自己,便自动走到古丽的身边坐下。关切地问古丽,“古丽,你的伤势如何?”

古丽脸色仍旧苍白,手扶伤口,微微欠身,“张皇后娘娘不必挂心,皇上派来的太医看过后说,伤口处理的很好,并无大碍,按时上药,很快就会恢复!”

张玥见她叫自己皇后娘娘,知道如今身份有别,不似之前说话那么自由,只好点了点头。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