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尧传 - xp1024.com
《牧尧传》


第一章 启明

北海之畔,是中州大陆最偏远的边界,人烟罕至。

海浪泛着白沫,一遍遍地冲刷着海岸上的褐色礁石,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破晓时分,漫天繁星尚未消逝,月色渐浅,天光微明。

这一幕画面周而复始,不知轮回了多少个昼夜,然而今天却发生了变化。

有人从冰冷的海里走了上来。

那人来到岸上,望着眼前的雾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若从表面看去,这人最多只有十五六岁,可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沧桑,给人的感觉又像是活了很长岁月,瞧不出多大年纪。

他的眼眸中紫光绽放,仿佛蕴含无尽风暴,有困惑,有不解,有茫然,也有愠怒,最终化成悠远的平静。

湿漉漉的黑发搭在肩上,也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庞。

黑衣少年眼眉平静,继续向前走去。

忽然间,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往大海的方向望去。

遥远大海的另一边,是他昔日的故乡。

纵然相隔千里,他依然看到了对岸的情景。

那是一座巨大的铜像,仿佛巍峨的高山,沉默耸立在距离极远的对岸。

一个人双膝跪地,正在向另一个人磕头谢罪。

他原本平静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愤怒。

不过很快,他又微微皱眉,眼里有些疑惑。

清晨时分,有一位皮肤黝黑的老渔民颤颤巍巍而来,准备捕鱼。

黑衣少年来到老渔民面前,平静说道:“现在是哪个年号?”

老渔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后……后启二十三年。”

十四年,居然过去了十四年。

……

……

十四年前。

中州大陆以北,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深海,不知有几千里。

大海上浮着五座神山,宛如五根并拢的巨大手指,峰顶高耸入云,雾气缭绕,常人难见真容,那是九幽的领土,首都万象城便建于最高最险的顶端之上。

在世人眼中,九幽是神秘而不可知的恐怖领域,但实际上,这里与人族居住的中州大陆并没有太多区别。

然而在叶梦凌看来,在中州可吃不到九幽著名的牛肉火锅。

富有弹性的牛肉丸在清汤中上下沉浮,鲜红的五花趾渐被煮成深色,缓缓飘在汤面上。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目光穿过飘袅白雾,看向雾后那位严肃的中年修士,甜甜笑道:“马修师叔,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九幽一趟,怎能不吃一顿牛肉火锅呢?要知道这可是九幽的特色,不吃岂不是白来了?”

少女肌肤胜雪,容颜清丽,气质出尘,只是双眉生得有些淡,仿佛掺了清水的浓墨。

“简直胡闹,师叔为了和平大业,这次亲自来到万象城与那位魔君——紫霄君会面,修好我们中州与九幽之间的关系,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

中年修士坐姿笔直,神情颇为肃穆,根本没瞧手边的筷子:“你居然还敢偷偷溜走,趁机来此幽会,素问峰的其他师妹们哪会像你这般为了感情,不分轻重缓急?”

“师叔,不是我说,你就是不懂感情,所以至今还没找到双修伴侣。”少女笑了笑,眼里满是狡黠,“而且凭什么我们中州人就不能跟九幽人在一起?”

听了这话,中年修士不由黯然沉默。

少女知道他不会生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再说了,念峰主何等身份,他们谈事情,我去掺合什么,还不是傻傻在旁观望,又不能代表人族跟九幽签订什么和平契约,只有念峰主才有这样的资格,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面对少女这古灵精怪的模样,马修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低调点好,毕竟他是九幽人。”

“这还用说。”叶梦凌的双眼微微眯起,仿佛一双细长的月牙儿,很是可爱。

马修摇了摇头,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口清汤沸腾的石锅,沉默无言。

少女修行不过十余年,便已深得各位师兄们的喜爱,加上自身修行进步极快,前途不可限量,莫非天才都像她这般特殊,从来不循规蹈矩,才能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再看看自己,循规蹈矩了一辈子,从来不犯错,也从不逾越界限,却始终平庸至极,修行数十年,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执事长老,可谓庸庸碌碌,或许一生便是如此,再也难以突破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茫然,心中郁闷难言。

一盘盘鲜红的牛肉端上桌来,犹如一片片美丽的红色花瓣,马修不喜火锅,只认得其中的匙柄和吊龙伴,另外的认不出了。

而且他此刻也无心饮食。

大事将近,就连坐着都浑身不自在,如芒在背。

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般大的压力,马修再次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时辰快到了,我先走一步。”说着长身而起,离开食肆。

长街上颇为简陋,并不热闹,风有些冷。

马修的衣襟被寒风吹起,白袍浮动,飘然若仙。

他扫了街上的九幽人一眼,面色有些凝重。

今日事关重大,可不能辜负师叔的信任。

一道剑光闪过,马修已然不见踪影。

……

……

忽然间,店外响起一阵惊讶的叫声!

食客们正低头吃饭,听到惊叫声,不由吃了一惊,神情慌乱。

叶梦凌猛然站起身,一双美目精光迸射,无比警惕地打量窗外。

下一刻,她来到街上,发现许多人都在眺望天边,只见一颗绚丽的红色流星划过青天,似乎是从天外闯入的陨石。

与其说是陨石,更像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晶石。

它拖着红色冗长的火尾,燃烧灿烂的金色余辉,势如流星坠落,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明亮的光线。

流星下落时掀起了剧烈的狂风,浓密的云层俄尔散去,金色的阳光迸射而出,将白云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边。

然而天降异象并不是九幽人激动惊讶的原因。

真正让他们激动惊讶的,是海面上发生的另一件无比重要之事。

九幽与中州相距极远,中间还隔着幽深广阔的海洋,若没有传送大阵,很难踏上对方的领土。

但在今日,大海上却多了一座桥。

这座桥横跨千里,将分隔开的中州与九幽连接在一起,笔直抵达对岸,而且居然连一块桥墩都没有,这到底是如何支撑的?

如此恐怖的手笔,简直非人力所及,更像是神灵的巧夺天工之作。

这座桥名为启明。

所有人都明白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开启光明,这只是字面的含义。

更深层的意义在于,人族和九幽即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和平局面。

承天派的弟子们站在崖岸之上,无比自豪地俯瞰海面上的那座大桥,脸上满是骄傲。

这座桥是由他们所敬仰的神相峰主建造而成,怎能不骄傲自豪?

站在一旁的几位森罗殿修士却不以为然,坚持是紫霄君出力更多。

这个观点很快引起了两边的争论。

有承天派弟子说道:“我曾亲眼看见念峰主站在海涛之上,挥手便招来无数玉石,巨桥顷刻成型,犹如神迹。”

马上有森罗殿弟子反驳道:“这有什么,若非紫霄大人夷山搬石,运送材料,这桥哪能建得这么快?”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马修却摇了摇头,冷声说道:“这般争吵何等幼稚可笑?不管是承天派还是森罗殿,都在这件事里出了极大的力气,你们别忘了,如果没有师叔与紫霄君的本命法器坐镇,这座启明桥也只是死物而已。”

对于承天派弟子而言,马修乃是师叔辈分,说话自然不容置疑,于是乖乖闭嘴。

似乎是要印证马修的说法,桥头上忽然光芒绽放,一道七彩流光迅速喷涌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径直射向万里之外的另一端。

与此同时,仿佛心照不宣,中州那处的桥头也有光华闪耀,瞬间直射而来!

刹那间,两道彩光迎面撞在一起,光华骤然飞散外扩,白玉似的桥面被七色流光侵染,化成了一道巨大的彩虹光桥,美丽到了极点!

数十道流光漫天飞舞,被挤到了高空之上,几乎冲入云端,然后猛然爆开,如同最绚烂的烟花。

烟花与七彩光桥遥相呼应,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这般美丽而罕见的场景,足以让人永生难忘。

看见这一幕,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无比兴奋地盯着这座光桥,神情极是激动!

毫无疑问,他们是最为幸运的,因为一辈子只可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

能够亲眼目睹中州与九幽放下仇恨,在场的每个人无疑都是新时代开创的见证者。

第二章 毁灭

红色的流星依然斜斜降落,擦出一大篷金色的火花,发出无声的呼啸。

没人知道这颗流星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

也没多少人关心这件事情。

它来的时机太巧,太不合时宜。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住了别人目光。

烟花在高空中绽放,映亮了无数九幽人淡紫色的脸庞。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欣赏烟火的美丽。

风卷残云,气浪散开,十几道身影隐约出现在天穹之上。

这些身影往后退去,刻意避开眼前明亮夺目的火光。

因为更加接近,所以觉得太过耀眼。

纵然他们修为极高,还是选择了退让。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被注意到了,人们不由哗然起来。

他们都是一代宗师,服饰特征极为鲜明,一眼便能认出。

古月庄主折扇轻摇,一副书生气派。

南海剑神立于飞剑之上,宛若剑仙。

当然,少不了丹霞派那位著名的大炼丹师。

这些道门宗师境界极高,平时很少抛头露面,未曾想连他们都被今日之事惊动了。

人总是会向往更加强大的存在。

众人仰望天空,眼里满是憧憬。

“快看,那是寒池宫的圣女!”

“居然连留仙洞主都来了?”

“那人身负一把长刀,莫非是圣刀门主?”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在更高处的地方,还有两个极微小的人影。

这二人飞得实在太高,快到抵达天穹上的黑暗虚空。

虚空中没有空气,罡风凌厉如刀,闪电穿梭如龙,常人根本无法存活。

如此恶劣的环境,却对这两人毫无影响。

马修看见这二人,心头微惊。

居然是上清宫的右护法?

此人的实力已经快破五境,难怪无惧虚空。

另一人瞧不见样貌,但身上隐有金光迸现,应是明镜寺的金蝉长老。

马修的眉间闪过一丝阴霾。

百年以前,中州第一大派天清宫内部矛盾激化,分裂成承天派与上清宫,双方多年来暗中较劲,关系极差。

马修摸不清右护法的心思。

其实右护法只是为了看看传闻中实力通天的紫霄君。

紫霄君从入门至今,尚不足百年,但凭借超强天赋——不灭神魂,修行速度极快,如今竟不亚于森罗殿魔帝,在殿内地位极高,为两大魔君之一,仅在魔帝之下,受万人敬仰。

世人无不认为,这位绝世天才迟早能超越创立森罗殿的天极大帝,成为九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存在。

然而这样一位九幽的天之骄子,唯一的好友竟是承天派的神相峰主,这无疑给他增添了许多神秘感。

……

……

宗师们从没见过紫霄君,心中颇为好奇。

他们不明白的是,此人与神相峰主是如何认识的。

忽然间,一道无比恐怖的气息从森罗殿猛然冲出!

万象城剧烈摇晃,城墙崩裂,房屋倒塌,尘土遮天蔽日,仿佛人间地狱。

叶梦凌惊讶地望着峰顶,缠在腰间的绸带顿时消失不见。

一道青芒骤然闪过。

她身旁出现了一柄青光飞剑,旋转环绕,仿佛一个小型剑阵。

一声厉喝自天边响起,响彻云霄。

“紫霄,你竟敢联手念北诗,刺杀魔帝大人,天理不容!”

叶梦凌的表情骤然凝重,飞剑开始微微颤动。

青色的剑光忽明忽暗,似乎剑心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很多人都听到了那声怒吼。

魔帝居然被紫霄君和承天派联手刺杀?

九幽人自认付出了足够的诚意,放低了足够的姿态,到头来居然是满怀恶意的欺骗?

这是他们绝对不能忍受的!

崖岸上的承天派弟子们目瞪口呆,瞪着远处山巅的森罗殿,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修的脸色十分难看,一颗心直往下沉。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撤退才行!

果不其然,森罗殿的弟子们马上作出了反应,红着眼睛便冲了上来!

承天派弟子哪肯束手待毙,举剑便刺,杀得难分难解。

马修沉声喝道:“先上桥,且战且退!”

就在这时,大地再次剧烈震动,一道紫芒从峰顶升起。

两道人影从森罗殿中飞出!

紧接着,又有数十道人影从下方冲出,穷追不舍。

马修立即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师叔,那么另外一位必然就是紫霄君。

紫霄君挥出一道紫色刀光,撕裂了前方的空间,斩向四周的森罗殿长老!

天光迅速黯淡下来,数十道天雷从云中探出,轰然落下。

承天派弟子大吃一惊,几乎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

他们这才发现,紫霄君的实力完全超出想象,举手投足间竟能引发天地剧变,这是何等恐怖的境界?

一同伴随而来的,是一道极为森然的剑意。

神相峰主念北诗出手了。

这道剑意缥缈无际,看起来没有任何威力。

只有马修知道,这一剑完全不亚于紫霄君斩出的那惊天一刀。

面对如此可怕的进攻,他根本想不到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去抵挡。

森罗殿的长老也想不到。

遇到这两记无可抵挡的攻势,他们只能狼狈散开。

轰地一声巨响,天雷猛然炸开,火光冲天。

仅这一下,便摧毁了大半个森罗殿!

山头都被劈断了一半,无数巨石滚滚落下,几乎将万象城砸成一片废墟。

落石势若万钧,砸入海中,击中桥面,只听喀嚓一声,启明桥开始碎裂、坍塌。

七彩光华骤然黯淡,直至完全消失。

无论是承天派弟子还是森罗殿修士,全都落入了海中。

高空上的大修士们反应极快,马上往后退去。

一瞬间功夫,他们已退出百里之外。

没人愿意被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冲突。

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撤退时狼狈不堪,甚至可用逃窜来形容。

虚空之上的那两道身影反而降了下来,似乎想看清楚这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

……

森罗殿开始发动反击。

九团炽热的红色火焰从殿内飘起,扶摇直上,宛如幽冥鬼火。

森罗殿弟子们不禁露出激动的表情。

另一位魔君——赤炎君,果然出手了!

紫霄君似乎很清楚自己师兄的手段,立即向上飞去,宛如一道流光。

呼地一声,原本安静沉默的赤炎突然露出尖利的爪牙,迅速扩张开来,仿佛一张红色的巨网,罩向高空中的二人。

紫霄君又是一刀斩出。

随着他挥刀的动作,上方的天穹忽然生出感应,浓厚的云层如被无形之力鲸吞,顷刻间不见踪影,露出蔚蓝色的天穹。

高空上的那些强者不由大吃一惊!

他们知道紫霄君的功法霸道,可以吸收灵气,纳为己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霸道!

如果这一刀的力度再大一些,连虚空都会被斩开一个黑洞。

刀势之强,毁天灭地!

南海剑神的剑芒忽然黯淡无光。

古月庄主的折扇忽然断了。

丹霞派掌门险些跌落海面。

他们全身的灵气正被快速抽取,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后退百里,快要瞧不清影子。

面对如此强悍的一击,赤炎织成的巨网无法阻挡,如同巨鲨撞破了渔网,撕裂出一个豁口。

紫霄君的身形猛然下坠,往赤炎君的方向俯冲过去!

五名魔将默契地冲上天空,想要强行拦住他。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念北诗挥出的无上剑意。

随着一阵痛呼声响起,五名魔将浑身浴血,衣衫破烂,再无平时的高傲冷漠。

一剑击退森罗殿的五名魔将,这等实力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紫霄君的速度极快,在众人还在震惊之时,便已来到大长老的面前,直接一刀劈出!

这一刀寂灭、无情。

也只有这样的刀,才能斩断世间万物。

骤然间,意外再次发生!

赤炎君的脚下绽出一朵巨大的红色莲花。

片片花瓣绽放,两道血红色的流光从花蕊中飞快探出。

一道缠住了紫霄君的身体,另一道以闪电般的速度,绕上了神相峰主的脚踝!

这两道红光坚韧至极,竟连紫霄君都挣脱不开!

“红莲往生阵?”

森罗殿弟子们惊讶万分,没想到赤炎君一出手便是生死相搏。

这座大阵需要灵气灌输,若有足够的灵气,威力将无可估量。

五名魔将悬浮半空,浓厚的灵气喷涌而出,灌溉着巨大红莲。

巨大红莲的颜色越来越深,如同粘稠的血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红芒。

崖岸上的森罗殿弟子们举起双手。

在海中挣扎的森罗殿弟子也举起双手。

甚至没有修为的九幽百姓们都举起了双手。

无数道近乎透明的湛蓝青光,自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这些浓厚的灵气来自于九幽人无比强烈的报复心!

峰顶之上红光盛放,宛如实质的岩浆,流淌直下。

吸收了足够多灵气的红莲往生阵,已然强大到了极点,近乎通天。

紫霄君在血海中沉浮,全身动弹不得。

念北诗也无法挣脱。

危急时刻,一道剑光迸射而出,围绕在二人身旁。

仿佛一堵无形的坚硬墙壁,挡住了面前的红光,再也无法寸进。

然而红光的侵蚀力极为强大,剑光渐渐黯淡。

赤炎君眼见敌人如此顽强,顿时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

红光疾速扩张,宛如一个小型的太阳!

紫霄君和念北诗苦苦支撑,剑光越来越淡,越来越薄。

他们的身影仿佛巨浪中瑟瑟摇曳的小舟,随时要被红光吞没。

此情此景,虚空中的那两位大能也只能悄然退后。

其他人更是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修为越高深的人,越是爱惜自己的羽毛。

马修猛然抬头,眼里透出一丝侥幸。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剑意向上清宫那位右护法发去了一道信息。

念在同为中州同道的份上,望其出手相救。

然而这道信息却石沉大海。

右护法只是往下方瞥了一眼,与马修四目相交。

你承天派的人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马修心中悲凉,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的剑光,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点,快要消失不见。

很明显,师叔就快撑不住了。

这时,一道模模糊糊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师叔最后的声音。

“和平大业失败,看来今日我们二人无法脱身了。”

“只是,念祺她,我……”

信息就此中断,再无声息。

马修双眼通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剑光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消失。

他眼睁睁地看着师叔的身影消失在红光之中,然后化成灰烬。

高空上已不见了宗师们的身影,只剩一颗红色的流星缓缓坠落。

那块流星般的晶石在空中划过一条极长的尾巴,颜色越来越淡,仿佛烧尽了最后一丝热能,才轰然落下,沉入海中,便再也没了动静。

那条红色的尾巴凝而不散,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消失,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至于那座刚出生即夭折的启明桥,孤寂又可怜地躺在海底,早已经被人遗忘。

第三章 人生不过一个吃字

黄泉节是中州大陆最传统的节日之一,向来极受人重视,就连边陲小镇也不例外。

天南镇位于大陆边境,倚山傍海,千里外的对岸便是九幽领土,距夏国都城极其遥远,所以向来平安宁静,算是一处世外桃源。

然而今天却异常热闹。

夜色降临,数不清的灯笼被点燃,整条长街灯火通明,极为壮观。

为了纪念那些早已故亡、飘荡于黄泉地府里的亲友,灯笼当然是必备之物。

每一个灯笼点亮,都代表一位已故亲友的灵魂再次回归大地,以供活着的人纪念缅怀。

镇子里的道路早早被清空,腾出了一条宽敞的空地,便于夜晚活动能顺利展开。

比如猜灯谜,比如舞狮,比如唱戏。

镇民们走到街头,脸上洋溢着笑容。

有些孩子戴上了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自称是森罗殿的紫霄君,四处吓人。

这些面具五颜六色,容貌狰狞丑陋,但无一例外都描绘那个人物——九幽臭名远扬的紫霄君。

有戏子戴着面具,在台上扮演紫霄君,卖力放声演唱,演出渐入佳境。

另一位扮演九幽人的戏子怒喝道:“呔,你这厮忘恩负义,弑师叛门,快快纳命来!”

扮演紫霄君的戏子惨呼倒地。

观众连声叫好,鼓掌声不绝于耳。

谁都没注意到有位黑衣少年来到了镇子。

黑衣少年沉默走进镇中。

他来到街上,一路前行。

经过戏台的时候,他冷漠地瞥了那边一眼,然后再次上路。

老人们本在剪纸,无意间瞥见少年的脸,动作骤然僵硬,混浊的老眼越瞪越大,手里的剪刀险些跌落在地。

少年继续前行。

正在切肉的屠夫张大嘴巴,根本没注意到案板上有一小块肉被野狗趁机叼走。

倒茶的小厮愣愣地看着街上,茶水溢得桌面到处都是,却浑然未觉。

那位茶客也没出言责怪,因为他的目光也被吸引了去,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排舞的妙龄少女们停下了步伐,目不转睛地打量那位少年,白皙娇嫩的脸庞如痴如醉,有些脸皮薄的甚至面颊通红,似如火烧,无比娇羞地低下头去,又忍不住抬眼偷看。

黑衣少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异样的目光,脚步丝毫不停。

很快便有好奇的镇民跟在他身后,动作又轻又缓,似乎怕惊动到他。

黑衣少年仿佛一瞬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连四周明亮的灯火都变得黯然失色。

这时,一位戴着紫霄君面具的男孩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猛地撞在黑衣少年的腿上,哎哟叫了一声,噌噌后退几步,手中的灯笼差点跌落。

黑衣少年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那位男孩,眼里有些不喜。

他早就看到男孩跑过来了,只要有心躲开,男孩绝对不可能撞到他,他却一点点挪着步子,仿佛在等待男孩撞过来。

灯笼差点被毁,男孩情绪愤怒,一把摘下面具,生气地说道:“你挡我的路了!”说着竟一脚踢了过去。

后面的人群倒吸一口冷气,有几位少女甚至发出担忧的低呼。

只是那一脚没踢中,扑了个空,男孩这下用力过猛,险些又要摔跤,灯笼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幸好没被烧着。

在旁人看来,黑衣少年忽然转了个方向,便轻松避开了这一脚。

那些少女们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黑衣少年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欲递给男孩。

男孩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倒是好脾气,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谁知黑衣少年忽然冷笑一声,不等他伸手过来,灯笼呼地烧了起来,顷刻间化成片片黑灰,随风而去。

男孩的手僵在空中,惊得张口结舌,讷讷无言。

黑衣少年轻轻拍了拍手,扬起尖瘦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满是不屑。

男孩望着那堆黑灰,小嘴撇了一下,然后无比委屈地大哭起来!

黑衣少年从鼻间里哼了一声,脸上露出解气的表情。

男孩的母亲本在忙着猜灯谜,骤然听到儿子的哭声,急忙寻了过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何事,便抢先训斥道:“你怎么跟我家小宝计较……”

还没说完,她顿时愣住了,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口。

借着灯光,少年的面庞浮现在她眼前。

男童的母亲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间鼓动如雷,险些要晕倒过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或许连传闻中天生就美貌至极的九幽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看。

简直就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不,连画都不可能画出如此完美的容颜,甚至根本无法用任何形容的方式来修饰。

这张脸如同用最完美的玉石,再由最巧手的工匠呕心沥血,精心雕成,在灯火的衬托下光彩夺目,如梦似幻,仿佛瞬间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天地忽然昏暗无光。

片刻后,她醒过神来,面色通红,狠狠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脑袋上,小声骂道:“你这小皮猴,是不是多动症又犯了?赶紧道歉!”

男童泪眼婆娑,心里委屈巴巴,心想那人瞧着这般可恶,撞疼了我不说,还弄坏了我的灯笼,凭什么要向他道歉。

然而在母亲的威逼下,他还是不情不愿地认了错。

黑衣少年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眼中透出满意的神色。

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师大人,还未请教您的法号……”

后面的镇民也早就想问这个问题。

拥有如此容貌的人,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

此人必然是那些传说中的仙门高人。

黑衣少年眉头紧皱,似乎很不喜欢仙师这个称呼,冷声道:“我不是什么仙师。”

众人微微吃惊,有些不信。

黑衣少年默默地想了一下,说道:“我叫牧尧。”

镇民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以为自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据闻有些仙门弟子行走凡尘,不能报出自家师门,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眼前这位仙师明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说自己不是仙师,却又愿意道出姓名,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就是仙师吗?

一定是这样,没错。

能够亲眼看见传说中的仙师,这让他们非常兴奋。

镇民们围了上来,带着期盼的情绪,七嘴八舌地开始抢话。

“这位……牧尧仙师,我家女儿得了重病,不知仙师能否屈尊寒舍,帮我那苦命女儿瞧一瞧……”

“仙师,请问我明年财运如何?”

“仙师,我今年依然无子,请问……”

听闻仙师一般都是高高在上,乘坐法宝倏忽来去,行踪无常,学识又极为渊博,平日哪能有机会拜见,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活生生的仙师,还不赶紧求仙师指点迷津?

求子的求子,求财的求财,什么都不求的人也想趁机沾沾仙气,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好像全然忘了本来的黄泉节。

牧尧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热情,一时有些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没经历过这等处境,以前别人见了他,谁不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所以他只能沉默,无言以对。

然而这样的沉默,落在旁人的眼中,便成为了难以捉摸的高深莫测。

不知谁吼了一嗓子,大叫道:“都安静一点,大家都有各自的烦恼,但不能着急,排好队让仙师一件件解决!”

镇民们怔了一下,想想也对,赶紧自发地排队。

长街上很快排起了一条长龙。

牧尧恼怒地看了他们一眼,心想我何时答应过你们了?

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他来到这座镇子,是因为大老远就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他不再多言,转头便走。

众人大惊失色,还以为得罪了仙师,赶紧追了上去,但这次谁都不敢靠的太近,免得仙师心中不喜。

没过多久,牧尧便来到了一间装修简陋的客栈,招牌上写着熬八年三个字。

香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看到这三个字,他微微眯起双眼,脸上居然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

镇民们面面相觑,不知仙师来这里做什么。

吃饭,还是住店?

可是仙师不都是餐风饮露的吗,难道是为了体验凡人的生活?

有位穿着粗麻布衣的少年从里面迎了出来,黝黑的脸庞上满是笑容,正要招揽客人。

不过当他看清楚来客的容貌时,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几秒后才醒悟过来,面色通红地说道:“客官,您想打尖还是住店?”

牧尧打量了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被人盯着的感觉非常怪异,尤其是被一位漂亮到难以形容的陌生男子盯着,更让人头皮发麻。

布衣少年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说道:“客……客官?”

牧尧慢悠悠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这店里有什么好吃的?”

布衣少年忙道:“咱们这里的牛肉火锅味道与九幽相仿,肉质鲜嫩,都是上好的部位,口感可是极好,别的客人试过后都赞不绝口。”

听到这话,牧尧不禁双眼一亮,摸着下巴说道:“有点意思。”

第四章 熬八年的老板娘

牧尧走进店里,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那些镇民依旧在外面等待,迟迟不肯离去。

凡人总有私心,尤其是面对着充满诱惑的大好良机时,他们的表面上便显得无比虔诚,犹如最忠实的信徒。

可惜客栈里的老板娘性情彪悍,他们不敢进去。

所以他们只能寻找视线较好的位置。

镇民们在窗外观望,在门口观望,甚至在屋顶上观望,涨红的脸上满是期盼和紧张。

似乎觉得衣服还没干透,黑衣少年沉默片刻,挥动衣袖,身上隐有紫光闪动。

嗤嗤几声轻响,微潮的单衣迅速被高温蒸干,水汽化成缕缕白烟。

瞧见这一幕,屋外的镇民们更加确定他是仙师,由衷地发出佩服崇拜的赞叹声,有人甚至跪地膜拜,口诵仙师威武。

布衣少年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盯着牧尧,激动得嘴唇颤抖。

面对同样的情形,他的反应跟外面的镇民们相比截然不同。

他那双并不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兴奋,甚至是激动,但绝对没有贪婪和势利。

或许拥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才能看到更多别人观察不到的事物。

他能感觉到黑衣少年的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所以不禁对其产生了几分好感。

那些镇民们瞧不出这些门道,只觉得这位仙师高深莫测,下意识地想要亲近他。

布衣少年相貌木讷,两道浓眉锋利如刀,皮肤黝黑,宛如常年耕田的老农,傻傻愣愣,根本谈不上什么气质。

然而天南镇所有的居民都清楚,熬八年这位貌不惊人的少年,是个不折不扣的机灵鬼。

实际上,他的五官极为端正,假如能再白一些,定然也是个俊俏后生,可惜他的肤色太深,加上两道如墨般的浓眉,给人一种无比滑稽之感,完全破坏了美感,自然也不可能长得有多好看。

一盘盘鲜红的牛肉很快端了上来。

这些牛肉色泽鲜艳,如绽开的玫瑰花瓣,片片叠在一起,表面还覆着白霜似的纹路,让人食欲大增。

牧尧却皱起了眉头,鼻尖里嗯了一声。

布衣少年急忙问道:“客官,这……有什么问题吗?”

牧尧指着面前的那盘牛肉丸,说道:“这怎么是熟丸?”

“啊?”布衣少年怔了片刻,说道:“您要生丸?”

牧尧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口感差异那么大,不是生丸怎么吃?”

布衣少年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这位客人还挺懂,赶紧赔笑脸道:“是是,我这就帮您现打一盘。”

不一会儿,鲜红的生牛肉丸出现在牧尧的面前。

布衣少年揉了揉发酸发胀的胳膊,笑道:“客官,请慢用。”

牧尧忽然又叩了叩桌子。

布衣少年不知他想做什么,苦笑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牧尧有些刻薄地说道:“你这清汤锅底就只是原汤兑了些清水,连牛肋骨都舍不得放几根,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没有苦瓜和黄豆?”

他抬头盯着布衣少年,嘲讽道:“学也学得不到位,莫非你家掌柜的去九幽吃了几次,觉得味道还不错,就想法子偷师,结果不伦不类,根本没学到精髓,真是失败。”

每句话都如一记无形重锤,击在布衣少年的胸口上,打得他连连后退,欲哭无泪。

想不到这位客人对牛肉火锅的了解居然比自家老娘还要深刻,这该如何应付?

牧尧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抓点紧,时间不等人。”

……

……

半个时辰之后,临时熬成的清汤锅再次端上,锅底静静地躺着黄豆和苦瓜,还横着几根牛肋骨。

牧尧这才开始吃饭。

他吃饭的动作并不快,食材的消耗速度却快得惊人。

一刻钟不到,摆放在桌子上的盘子便全被清空,接着又有新的食材被端了上来,叠放在满是血水的盘子上。

牧尧只是安静地吃着,没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不觉间,桌子上的盘子已经堆得如小山那么高。

布衣少年愣愣地望着那堆盘子,嘴巴半晌没合上。

外面的镇民们也都呆若木鸡。

不愧是仙师,居然凭借一己之力,吃了足有十人份量的牛肉!

将最后一片牛肉放入嘴里后,牧尧终于放下筷子,停了下来。

布衣少年干笑道:“客官,您吃饱了?”

“半饱而已。”牧尧摸了摸肚子,有些不满意地说道:“这酱料不太行。”

在布衣少年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他站起身来,走到自助酱料那边,开始调配火锅酱料。

红色的是辣椒酱,褐色的是沙茶酱,两种酱料以三七的比例混在一起,色差明显。

牧尧尝了一小口,微觉满意,又回到座位上,吩咐布衣少年继续上菜。

屋外的镇民们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仙师,这……未免也吃得太多了吧?

布衣少年反倒镇定了下来,管他食量多大,只要照常付钱就行了。

牧尧将一盘牛肉丸倒入锅中,忽然转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布衣少年下意识地说道:“平安。”

“平安……”牧尧沉默无言,心事重重,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后才道:“真是一个好名字。”

他将筷子放在桌上,很真诚地说道:“过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布衣少年愣了片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牧尧不耐烦了,连声催促道:“抓点紧,牛肉不等人。”

平安无奈坐下,犹豫道:“客官,这样不好吧,万一等下被我娘看到了……”

牧尧不以为然地说道:“是我叫你吃的,怕什么?”

平安将心一横,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夹起一片牛肉,在锅里涮了十秒,再沾了一下黑衣少年调制的酱料,然后放进嘴里咀嚼几下,眼中顿时透出震惊之色!

牛肋骨熬成的汤底本就比清水更加鲜美,这点毋庸置疑,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黄豆和苦瓜本是毫不起眼的材料,混搭在一起竟会产生如此美妙的效果!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牛肉火锅的印象,仿佛发现了一方新的天地!

平安不禁深深佩服,偷偷地瞥了牧尧一眼,心想这才是真正会吃的美食家啊。

两人面对面坐着,低头认真而专注地消灭着眼前的牛肉,吃得热火朝天。

屋外的那些镇民们不由好生羡慕。

这臭小子运气真好,居然有福缘与仙师同桌吃饭,若说傻人有傻福也就罢了,这小子分明机灵得很,哪里跟傻字沾边了?

这时,客栈二楼冷不防传来一声怒吼!

“小黑皮,你这是要翻天啊!”

听到这声河东狮吼,平安险些把嘴里的牛肉喷了出来,如触电般跳了起来,只是动作太快太急,不小心被呛到了,连声咳嗽。

一道妙丽的身影从二楼奔跑下来,鞋底与木质楼梯之间用力碰撞,发出噔噔噔的响声,仿佛催命的信号。

片刻后,一位身穿碎花布衣的美貌少妇气冲冲地来到平安面前,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骂道:“叫你看店,招呼客人,你倒好,就这么吃起来了?”

平安大喊冤枉,委屈道:“娘,你听我解释,是他……”

话没说完,额头上又挨了一巴掌:“他什么他,偷吃还有理由了?”

这少妇容貌秀丽,肤色白皙,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位标致美人,只是两条眉毛生得颇淡,让她整个气质都变得凶悍不少。

牧尧看了老板娘几眼,又将目光投向她的腰间,神情若有所思。

少妇腰间缠绕的青色绸带很是秀气,无论用料还是针线都极其考究,完全不似凡品。

客栈外的那些镇民们见平安被打得如此凄惨,心中大感痛快,当即纷纷叫好。

老板娘杏眼圆睁,冲外面喊道:“你们也是,不吃饭就别围在这里,在这里看猴戏呢?赶紧给老娘滚开,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众人哪肯离去,有人大声说道:“老板娘,仙师就在你店里吃饭,大伙儿都等着仙师待会儿出来呢!”

“什么狗屁仙师?”老板娘俏脸生寒,猛地转过头去,就要训斥牧尧几句,忽见牧尧的绝美容颜,不由微微一惊,心想这家伙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咦,牛肋骨?”她的目光落在锅里,心中疑惑道:“黄豆,苦瓜?这家伙倒挺懂牛肉火锅啊?”

牧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别怪他,是我让……”

话音未落,老板娘便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冲冲地道:“别扯那么多,你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东西吗?不好意思,麻烦先结账,二十两银子,多谢惠顾!”

她掌心摊开,伸到牧尧的面前。

牧尧看着老板娘的白嫩手掌,眼神微微慌乱,似乎突然想到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怎么忘记吃饭要给钱了?

自己不知道多少年吃饭不给钱了,哪还会记得这事?

老板娘一双淡薄的眉毛渐渐扬起,目中精芒迸射,问道:“没钱?”

牧尧终于有些慌了,说道:“我先欠你一个人情……”

“欠个屁啊,哪来的骗子,居然跑到这山沟里来装什么仙师,骗吃骗喝还骗到老娘头上来了?”

老板娘陡地爆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恐怖尖叫,平安早有防备,提前捂住了耳朵。

“再说就算你真是仙师又如何?吃饭不用给钱啊,敢在这里想吃霸王餐?”

“吃白食就要有吃白食的觉悟,从今天开始,你留在这里打工还钱,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滚蛋,听见了没有!”

第五章 我想学仙术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轻纱似的雾气笼罩小镇,仿如传说中的仙境。

镇民们苦等仙师未果,终于无奈各自散去,长街上霎时空空荡荡。

黄泉节已经结束,被寄托哀思的灯笼也就毫无用处,几个残破的灯笼在风中四处滚动,仿佛飘荡的幽魂。

客栈关门打烊,平安卷起袖子,开始收拾大堂里的桌椅和碗筷。

他心不在焉地清理着残羹剩菜,脑子里还在想着牧尧烘干衣服的那一幕。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黝黑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痴笑。

忽然,他拿起一根油腻腻的筷子,比划着几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出剑,然后收剑。

动作简洁,却不简单。

……

……

牧尧此刻站在一间狭窄的小黑屋前,沉默不语。

屋内光线昏暗,布置也很简陋,只有一张草席,一把木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牧尧甚至怀疑,这房间原本是拿来堆放杂物的。

他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老板娘冷笑一声,说道:“有地方给你待着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

牧尧没说什么,毕竟睡在这里总比躺在冰冷冷的海底更好。

老板娘的表情忽然平静下来,气质变得截然不同,仿佛刚才令人避之不及的泼辣只是伪装出来的面具。

她看着牧尧,开门见山道:“你从哪里来,为何要来天南镇?”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无法回避。

牧尧直视着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表情宁静得犹如雪山上经历无数年岁的老松。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才说道:“我从海里来,到这地方只是路过,因为要完成挚友的遗愿。”

老板娘微微启唇,还想问些什么,牧尧抢先说道:“你这一身农妇似的衣服,虽然看着合身,其实本不该穿在你的身上。”

听了这话,老板娘神色微变,眼眸里闪过一丝警示。

牧尧顿了一下,说道:“人总归有各自的故事,无法述说给他人听,但……我应该值得让你信赖。”

老板娘迎着他的眼神,心中诧异至极。

这人瞧着不过十五六岁,仍是少年模样,然而从他双目中流露出来的沧桑感竟是如此厚重,根本不是这个年纪所能拥有的。

不知为何,单凭着这几句似有深意的话语,她居然破天荒地生出一个念头,愿意试着相信这少年一次。

……

……

第二天清晨,平安便敲响了牧尧的房门。

他的心情有些忐忑,有些期盼,更多的是激动。

得想办法与这位仙师套套近乎,如果对方心情一好,顺手传授自己两招,岂不美哉?

牧尧很快便打开门,说道:“今天要做什么?”

平安不由瞪大了眼睛,讷讷说不出话来。

在白天的光线照射下,牧尧那张原本就无可挑剔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光彩夺目,俊美得不似凡人。

尽管昨夜已经看过这张脸很多次了,平安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顿时自惭形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脸庞,小声道:“我们先……煮饭和洗碗吧。”

……

……

平安昨夜根本没睡好。

因为他觉得让仙师来做这些粗浅家务实在是大不敬,所以无法理解老娘这种无礼出格的行为,就算人家吃了霸王餐……那也是一段仙缘嘛,仙师会不还这个人情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起初还有些惶恐,然而开始干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唠叨起来。

“不行,洗碗不用皂荚是洗不干净的。”

“你要用那个丝瓜瓢,可以去油。”

“哎呀,米饭的水放得太多了!”

“别别别,你这样会把米饭煮糊的……”

“我的天啊,别用水去浇炭火!”

不到半天的时间,焦头烂额的平安便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位仙师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活白痴。

他竟然什么家务都不会做。

不过这也很正常,会做家务的仙师,那还是仙师吗?

好在仙师也有厉害的一面。

他切出来的牛肉比纸还薄,宛如透明的蝉翼,透过牛肉的纹路,甚至可以看到后面的风景。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精确而快速的刀功?

平安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砧板上如同雪花般的牛肉,感慨说道:“仙师,其实你根本不是不会做那些家务,你只是不想做,打心底里有些抗拒,对不对?”

牧尧头也不回地说道:“时间不等人,所以只需做好一件事就够了。”

咄咄咄……

细密的声音连成一片,顷刻间不知响起多少下,仿佛极密集的雨点,同时拍打在一处。

看着他快到极点,手臂渐成残影的切肉动作,平安不禁恍然失神。

常人哪有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刀神!

正当他无比佩服,无比崇拜之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仙师……不都是用剑的吗?

……

……

深夜,牧尧伸手打开窗户,淡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黑屋内顿时明亮了不少。

他是一个非常注重效率的人,多年来皆是如此,甚至连半刻钟都不肯浪费。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体。

牧尧盘膝坐下,很自然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开始闭目静修。

在修行的这条路上,他走了很长时间,一路风景尽收眼底,眼界见识自然极高,如今要重新再走一次,除了枯燥乏味了一些,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入门口诀在脑海中浮现,居然还很清晰,只是有几处相对模糊,然而凭借着丰富的修行经验,他很快便推算出那几处遗忘的内容,并且加以补充。

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在修行的时候比其他人都要投入,所以很难忘记那些曾经修炼过的法诀。

片刻后,小黑屋内忽然出现了一个个紫色的光点,仿佛夜空里的漫天繁星,点缀无尽的黑暗。

这些光点是被压缩过的天地灵气,在无形之力的引导下,缓缓融入牧尧的体内。

紫色光点越聚越多,如同一条条微型的星河,牧尧的脸庞在淡淡紫光的照映下,显得异常妖艳俊美。

牧尧闭着眼睛,看不见周围的情形,识海却感受到了这一切,心中有些感慨。

因为他曾经见过这一幕。

那是一段极为悠远的记忆,久远到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不过面对此情此景,尘封已久的回忆却忽然被打开了。

那个长着白胡子的瘦削老头,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肩膀,神情喜悦至极。

因为实在太过喜悦兴奋,所以老头看起来跟疯子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有魔帝的威严。

“哈哈哈,老夫果然没看走眼,你就是传说中的不灭神魂,千年难遇的绝世天才!老夫定要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与你!”

“师父,这样便算得了天才吗?”

“废话,别人需要一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你只要三天便能突破,天才不允许谦虚!”

听了这话,牧尧下意识地望向了身边的大师兄赤炎。

他看到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

“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头的笑声很刺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心神荡漾,险些被反噬呕血。

不过他理解师父这夸张到极点的反应,因为这个记录前无古人,从未有人做到,甚至连靠近的人都没有。

他的大师兄算是绝世天才,当年也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这是什么概念?

但他对于这个恐怖的修行记录没什么感觉。

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珍惜?

对于天才而言,事事理所当然,所以从不知珍惜。

然而现在的他明白了一个人人都听过的道理——只有到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划落。

小黑屋中的紫色光点已然消失不见。

丝丝缕缕的紫色微光,从他的体内缓缓逸散而出。

这些光芒是他吸收了天地灵气的精华后,排斥出来的残渣。

紫气吸收的越多,他的实力就越强,境界越高。

从多年前开始修行至今,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不会有问题。

只是今天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牧尧茫然地睁开眼睛,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诧异。

刚才吸收的那些灵气,虽然不是特别浓厚,但总量也足够充盈,假设换成当年的自己,也早已跨入第一道门槛,如今却连一成都没填满!

这个身体的吸收能力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换句话说,如若自己当年的身体是一条奔腾不息的长河,那么这个新的身体简直就是望不见尽头的海洋!

牧尧微微蹙眉,感到事情要比想象中来得更麻烦。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的修行时间会比一般人更长。

想到这里,牧尧苦笑一下,慢慢站起身来。

沉默片刻后,他轻轻地走到房间的某处角落,往地上看了一眼,然后做出了一个抬手的动作。

吱呀一声,角落里的某块地板被无形之力掀起,里面藏着一张比夜色更黑的稚嫩面孔,眼里满是尴尬和惊惶。

两人大眼瞪小眼,四目相望,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周围安静至极。

牧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一条秀气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目光微讽。

平安也没有说话,耳根子红如充血,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神色紧张。

过了好半晌后,平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从地板上的洞里跳了出来,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扑通一下跪在牧尧的面前,说道:“仙师,我想学仙术!”

第六章 这才是仙师

牧尧盯着平安那无比真诚的脸庞,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之意。

这少年既然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说明他并非那些只知循规蹈矩的死板呆子。

平安见他好像没有生气,心中不禁稍安,小心翼翼地说道:“仙师?”

“以后不要再叫我仙师。”

“那……我叫你大哥如何?”

“……随便。”

“既然大哥会仙术,小弟我也想学……”

牧尧看着他,严肃说道:“若是想学,我先问你,修行是什么?”

平安苦苦思索片刻,不确定地说道:“书上说,修行便是开启灵根,感应天地灵气,然后将灵气纳为己用,是不是这样?”

牧尧的唇角扬起一丝不屑:“对弱者而言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就这么傻乎乎地感应灵气,你修行的速度不会比乌龟爬行更快,那么天才跟庸才又有什么区别呢?”

平安怔了一下,说道:“那要怎么办?”

牧尧理所当然地说道:“最快的办法,就是用尽办法将天地灵气据为己有,你也可以理解成抢夺。”

平安大吃一惊:“那岂不是成了强盗?”

牧尧认真说道:“大千世界,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规律,此乃天道。抢夺天地灵气,让它们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又有何不妥?”

平安的双眸微微发亮,只觉大哥的话简直一针见血,极有道理,不由兴奋至极。

牧尧继续说道:“那我再问你,修行最看重的是什么?”

平安想了想,小声说道:“品德,心性?还是……所谓的灵根?”

“是天赋。”牧尧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一个人没有天赋,或者天赋不好,为何还要修行?不如回家种田。”

平安哑口无言,觉得这话好有道理,半晌后又问道:“大哥,那我的修行天赋如何?”

“还行。”

平安顿时神色一喜。

牧尧继续说道:“不过有些事情我得说在前头。”

平安更是大喜,听大哥这语气……难道是要传授自己什么重要的传世绝学?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若你真想踏入这条漫漫长路,就必须忍受难以想象的寂寞和痛苦,因为修行大道永无止境,无人能陪你走到最后,旁人所能看到的,永远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光鲜。”

平安若有所思,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片刻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异常坚定。

牧尧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只能先教你一些炼气方法,却不能做你的师父,因为日后你会有更好的去处。”

平安疑惑道:“更好的去处?”

牧尧不再多言,突然伸手在他的天灵盖、胸膛和丹田三处地方拍了一下。

……

……

接下来的日子,牧尧每天忙碌于厨房之中,但除了切肉和熬汤,别的什么也不做。

老板娘对此倒没有什么怨言,毕竟牧尧的刀功实在太好,熬出来的汤底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别说是那些慕名而来的食客,就连她尝了后都赞不绝口。

自从牧尧入住到熬八年,店里的生意一下子火爆了许多,只可惜牧尧始终躲在后厨,不肯出来,很多人乘兴而来,失望而归,如此以往,众人对仙师的兴趣也就慢慢淡了。

无论外面发生多少事情,牧尧都不为所动,每天不是在厨房,便是在小黑屋,不是在切肉,便是在修行。

房间的窗户一直没有关过。

枯黄的树叶随风入内,落在他的膝盖上,如同铺了一层黄色的地毯。

洁白的雪花呼啸而入,覆在他的身上,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坚冰。

细密的春雨悄然洒落,打湿了木制的窗棂,地上积出一坑水洼。

他始终巍然不动,安静沉默,没有浪费一秒钟时间。

……

……

冬去春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

镇民们该干活的干活,日复一日,枯燥乏味。

然而就在某天清晨,镇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一缕阳光才堪堪漫过山头,一道瘦削的身影便穿过淡薄的白雾,出现在小镇的路口。

那人容貌清秀,瞧着不过二十岁年纪,身穿一袭皂白长袍,背负长剑,自微凉的晨风中缓缓而来,任凭长发飞舞,潇洒到了极点。

他来到小镇的广场上,直接敲响了悬在空中的铜钟!

嗡嗡——

镇民们被钟声吵醒,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不顾睡眼朦胧,赶紧披上衣服来到广场,瞧见这位年轻修士,不由吃了一惊。

年轻修士傲然道:“让你们的镇长过来。”然后不再多言。

有人赶紧去通报镇长,其他人则打量着这位年轻修士,越看越觉得此人来历非凡。

“难道又是一位仙师?”

“他长得那么好看,又是用剑的,肯定是仙师!”

“怎么回事,半年之内居然来了两位仙师?”

不一会,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将年轻男子围在中间,目光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去年黄泉节的时候,这一幕也曾出现过。

平安混在人群中,伸着脖子往里面张望。

他是刚好买菜路过,无意中赶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热闹。

片刻后,白发苍苍的老镇长驻杖而来,颤巍巍说道:“我就是镇长。”

年轻男子傲然道:“我叫吕尘,是承天派的弟子,此次来是为了寻找适合修行的人才,年纪必须在十五岁以下,若有适合的人选,能被纳入承天派,不但是入选者的福分,也是你们镇子的福分。”

听到承天派这三个字,年迈的镇长激动得几乎要晕倒过去!

其他镇民们也吓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年轻男子的来头竟然如此恐怖!

那可是承天派啊!

世人皆知,中州修行门派林林总总,不论规模大小,最少也有数十个之多。

其中最强的门派毫无疑问是承天派和上清宫。

在众人崇拜而又狂热的目光注视下,年轻仙师挺胸抬头,神情骄傲至极。

十四年前,神相峰主深入敌后,试图与九幽和谈,没想到突遭偷袭,峰主不幸陨落,还有很多精锐弟子死于非命,承天派实力大损。

上清宫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趁机压过了承天派一头,一跃成为了中州第一修行大派。

在失去了众多的年轻才俊后,承天派开始频繁入世,想在中州招收有灵根的天才,只不过修行天才不是大白菜,哪是轻易就能找到的,无奈之下,承天派只能扩大搜索范围,就连天南镇这样的边陲小镇都没放过。

……

……

看到这么多人殷切地膜拜自己,吕尘心中窃喜,脸上依然保持高高在上的骄傲。

他很清楚这些凡人的心性,知道越是摆出这样的姿态,愚民们就越是崇拜自己。

果不其然,众人的神情极为虔诚,尤其是看到他身后的青影剑时,眼神更是敬畏。

天光微明,飞剑忽然升起,如有灵性,环绕在吕尘的周身,迸出白色的光芒。

众人惊得合不拢嘴,赶紧尽数跪下,衷心赞叹。

这才是真正的仙师啊!

与其相比,黑衣仙师就像是江湖骗子。

吕尘将飞剑收起,心中十分满意。

众人赶紧往家里狂奔而去,将自家子女强行拖到广场来。

吕尘看着这些还没睡醒的孩子们,双眉深深皱起。

有位小女孩在父亲的鼓励下,勇敢地对吕尘笑了一下。

“这个不行,没有一点灵性。”

一位面黄肌瘦的孩子傻傻地瞪着吕尘,口水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这个也不行,看上去傻乎乎的,如何修行?”

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慕名而来,胸口的黑毛清晰可见。

“我的天,你都三十好几了吧?”

有位少年拄拐而来,眼皮下的黑眼圈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这个一瘸一拐的是怎么回事?别来捣乱了!”

“不行,全都不行!”

“人都在这里了吗,没有其他人了?”

镇民们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心想仙师的要求也太高了,自家孩子这般优秀,居然还入不了法眼,不免好生失望。

小宝的母亲则愤怒地瞪着吕尘,心想什么狗屁仙师,我家小宝明明聪颖过人,你却视而不见。

吕尘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只是既然辛辛苦苦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有镇民来到他的身前,诚惶诚恐地问道:“仙师,我女儿得了重病,不知仙师能否帮我那苦命女儿瞧一瞧……”

又有人道:“仙师,请问我明年财运如何?”

“仙师,我今年依然无子,请问……”

吕尘微微一笑,说道:“你们问的这些涉及天机,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顿时失望不已。

“不过……”吕尘话锋一转,又道:“常言还道,破财消灾,适当泄漏一点天机,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心虚地咳了一声,正色道:“一个问题十两银子,我便会帮你们解惑。”

镇民们不禁犹豫起来。

毕竟那是十两银子!

吕尘却悠然自得。

因为他心里清楚,开价一两银子,这些人说不定还不肯出钱,但如果是十两银子,他们肯定会乖乖掏钱。

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个心安,就算不信也得信。

吕尘的面前很快排起了长龙。

白花花的银子源源不绝地进入他的口袋。

吕尘心中得意至极,表面上依然淡定从容。

平安轻轻叹息,很是失望。

他没想到,承天派的仙师居然是这般德行。

仙长可比他好多了,不……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动作却被吕尘看到了。

他盯着平安的背影,忽然若有所觉,大喝一声:“等等,站住!”

第七章 士可杀不可辱

吕尘的声音很大,因此镇民们都听到了这句话。

顷刻间,围拢在他身旁的人们如潮水般左右分开,让出一条敞阔的道路。

无数道目光投在平安的身上,或是好奇,或是惊讶,或是幸灾乐祸。

平安停下脚步,吃惊地转过身来,说道:“仙师,您……在喊我?”

吕尘从人群中快步走来,仔细打量着平安,神色越来越惊讶。

平安被他的眼神瞧得浑身发毛,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半晌后,吕尘冷不丁地问道:“你以前修行过?”

平安涨红了脸,有些心虚说道:“只是看过几本书……”

吕尘听了这话,不由更加吃惊。

他分明感觉到平安的身上有一丝丝细微的灵气波动,虽然很难察觉,但他还是非常敏锐地发现了异样。

中州大陆面积极大,人口数以亿计,然而拥有修行资格的人才不过万里挑一,能通过自行领悟便能感应到天地灵气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类似这样的天才,一般称之为先天剑心。

他实在没想到,这种人迹罕至的边陲小镇居然还真藏有修行天才,而且极有可能是传闻中的先天剑心!

霎时间,吕尘看向平安的眼神便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能为门派带回一名先天剑心,他也能受到重赏,这自然是极好的。

更重要的是,这少年是他亲自带入门的,可谓伯乐之恩,假若以后少年修行大成,自己在门派中的地位岂不是也跟着水涨船高?

念及于此,他哪里还有心思赚什么银子,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正色道:“我问你,你可愿随我入承天派,学御剑之术?”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

平安这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刹那间,原本一双双好奇、惊疑的眼神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解、震惊,以及深深的嫉妒。

先是有黑衣仙师入住熬八年,如今又有承天派仙师点名要他,难道这小子就是所谓的天运之人?

他相貌平平无奇,皮肤又黑又糙,横看竖看都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少年,若不是天运之人,怎可能受到二位仙师的青睐?

看着吕尘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平安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完全没办法思考。

若回到半年前,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马上会跪下应允。

然而他随牧尧修行了半年,早就习惯对其言听计从,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得听听大哥的意见,何况自己若真去了承天派,大哥又该何去何从?

一时间,平安最机灵的口才也变得不机灵了,他呆呆地瞪着吕尘,脸上露出煎熬挣扎的神色。

吕尘本以为这少年会大喜欲狂,马上跪倒便拜,口诵仙师大恩,谁知这少年非但不露喜色,反而犹犹豫豫的,仿佛在顾忌什么。

什么意思,这是不给我面子?就算你真是先天剑心,可这还没入门呢,不过是个凡人而已,竟敢不给我面子?

一股怒意从吕尘的心间漫起,直塞胸臆,憋得他怒火中烧。

他的眼神顿时冰冷至极,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平安瞧出仙师眼里的愤怒,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不……不是的,仙师大人,我当然非常愿意,但毕竟事关重大,我想找我大哥商量一下……”

旁边的居民们听到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人忍不住暗自窃喜。

这傻小子在做什么,猪油蒙心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推三阻四?

难不成他被熬八年的那位冒牌仙师洗脑了?

吕尘皱起眉头,不悦道:“如此宝贵良机,你若不珍惜,那也随你,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你可要好好考虑了。”

“我、我……”平安额上汗出如浆,眼神慌乱,黝黑的脸蛋上竟透出苍白之感,可想而知他现在的内心是多么紧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憋不出来。

“罢了,念在你天赋难得的份上,我随你去见你那位大哥。”

吕尘摇了摇头,冷冷地哼了一声,作出不情不愿的模样。

他其实不愿意放弃平安这等难得的人才,况且就算真要入门,与父母兄长道别也是人之常情,之所以装出这副先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的作派,是为了让平安对自己感恩戴德,这样才能收买人心。

平安松了一口气,只觉背后被汗水沁湿,浑身微微颤抖,竟隐隐有虚脱之感。

忽然间,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我的早饭呢?”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一名穿着黑色单衣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十余米外,容貌依旧俊美非凡,不是熬八年的那位牧尧仙师又是谁?

平安这才惊醒过来,自己只顾看热闹,居然忘记了这桩事情,只是买来的包子放了太长时间,早就凉透了。

他好生羞愧,赶紧说道:“大哥,我再去买。”

牧尧说道:“加热就行,何必多浪费钱?”

这番对话简单而又无趣,但落在镇民们的耳中,却衍生出了另外一种含义。

平安与这位仙师的关系竟已如此融洽了?

随着牧尧的出现,众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了过去,吕尘仿佛一下子被人遗忘了。

因为这张脸庞太过完美,无论什么时候看,在什么情况下看,都是那般完美无缺。

甚至是此前想着牧尧不过如此的那些人,也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论气质,还是牧尧仙师更高一筹啊。

然而奇怪的是,吕尘这么骄傲的人,被人如此无礼地忽视,居然没有生气。

他盯着牧尧的面容,内心震惊到了极点!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甚至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难道他也是一名修行者?

想到这里,他用神识试探了一下,发现对方似乎根本没有修为在身。

沉默片刻后,吕尘有些警惕地问道:“你就是那少年的大哥?”

牧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阁下何人?”

吕尘傲然道:“承天派,吕尘。”

牧尧想了一下,惊讶说道:“吕尘!”

吕尘眼前一亮,说道:“正是在下。”

牧尧笑了一下,说道:“不认识。”

说完这话,他转头对平安道:“还愣着干什么,回去了。”

四周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不知是谁突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仿佛传染病一样,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开始低声笑起来,只是在镇长严厉的目光警告下,镇民们才拼命憋住笑意,将窘态化成了一声声无疾的干咳。

吕尘面色涨红,就像一块放了很多天的猪肝,连耳根子似乎都在滴血。

士可杀不可辱,何况他是承天派的高徒,岂容一些野鸡散修羞辱?

虽然门派有规定,入世弟子若非特殊情况,严禁与人争斗,违者视情节严重处罚,从最轻的关禁闭,直至最重的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他当然不可能出剑,要是不小心把人杀了,后果会很麻烦,但他也不准备咽下这口气,打定主意要给这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

吕尘并起二指,一道凌厉的无形剑意迸发而出,直刺牧尧的后背!

这一下不会当场杀死他,却会让他生不如死,每天都会饱受凌厉剑意的折磨,仿佛万蚁噬心,痛苦到极致,三五年后必将吐血而亡。

不得不说,他的用心非常歹毒险恶。

所以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他甚至已经预见到几年之后,这位黑衣散修将会如何惨死。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剑意入体,竟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完全切断了与他的联系。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周围的镇民们吓了一跳,惶然后退,免得被殃及池鱼。

吕尘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怒!

这厮果然是修行者,凡人哪可能抵御得了自己的剑意?

被切断了一截剑意,便等同于伤了他的本命飞剑。

虽然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他这般举动无疑等同于对自己出手!

这理由已经足够让吕尘出剑了。

在天光的照耀下,青影剑悄然升起,化成一道道明亮的剑光!

平安手中的包子掉在了地上。

面对这些凌厉至极的剑光,他只觉面皮一阵生痛,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看来对方真的被激怒了,竟不顾一切想要杀死大哥,而且瞧这愤怒的架势,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误伤到自己。

一道死亡的阴影霎时笼在平安的心头之上。

他感到再过一秒钟,自己就会死去。

吕尘猛然挥手,剑光蠢蠢欲动。

可惜的是,这些剑光只是悬而不发,在空中沉默漂浮。

有人来到了吕尘的身旁。

那是一位中年修士,身材高瘦,神情极为严肃。

他静静地看着吕尘,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吕尘却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脸上透出几分惊惶,结结巴巴说道:“马……马修师伯,您怎么会在这里?”

第八章 吃不饱的怪人

十四年前的那场变故,让本就不苟言笑的马修更加沉默寡言。

那次事件中,随他前往九幽的承天派弟子只回来了不到一成。

他诚心问道,修为高深,按理说即便活了很长岁月,常人的时间概念也不会在他身上起到什么作用。

然而如今他的头发却已花白一片,眼角皱纹极深,竟是苍老了许多。

十四年前,他就是执法长老,十四年后,他依然是执法长老。

他推辞了上升的机会,选择留守,常年奔波于尘世之中,仿佛是想遗忘当年的惨事。

正因为如此,他在众弟子的心目中地位很高,无人不敬。

连吕尘见到马修也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无礼。

镇民们只觉眼前一花,马修便现身了。

他们不懂马修是如何出现的,却知道此人年纪颇大,必然是承天派的某位重要人物。

于是他们的态度更加虔诚恭敬。

马修没有看到吕尘受伤的那一幕,却瞧见了那一道道明亮的剑光。

所以他及时赶到,制止了吕尘出手。

“无意间发现了森罗殿的邪魔,所以就来了。”

吕尘的神情微僵,眼中透出几分惧意,刚要开口询问,马修便盯着他,冷声道:“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堂堂承天派弟子,怎能对无辜凡人出手?”

吕尘不禁羞红了脸,又不敢告诉马修实情,只得狠狠瞪了牧尧一眼,不情不愿道:“师伯教训的是。”

马修这才看见牧尧,惊讶于此人绝美的容貌,问道:“阁下是谁?”

牧尧没有回答他,反而说道:“承天派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吕尘勃然大怒,背后的飞剑嗡嗡作响,若不是马修在此,他现在就要出手。

马修却没有生气,因为他听出牧尧的语气没有任何嘲讽之意,倒像是在惋惜些什么。

只是他在牧尧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修为,此人凭什么这么说?

他的目光悠悠转转,落在了平安的身上。

“居然是先天剑心?”

马修微微一惊,望着平安的眼神极为和蔼,说道:“孩子,你愿随我入承天派,修行御剑之术吗?”

同样的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便完全不同。

平安看着他温和亲厚的面容,只觉如沐春风,心里舒坦至极,正要答应。

不过他又猛然惊醒,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忘了询问大哥的意见。

他转头望向牧尧,牧尧却摇头道:“这事情你不该问我。”

平安顿时苦着一张脸,悲哀地想着,难道还要去问老娘,要是问她的话,肯定半点机会也没有。

马修温和说道:“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平安无奈说道:“我只有娘亲还在。”

“若要离家,自然要告知你的母亲。”

马修笑了笑,说道:“要是方便的话,我现在便去一趟,说明一下情况,想来你母亲也会替你骄傲自豪。”

平安却无奈心想,那是因为您不了解我娘,天底下绝对没有比她更固执的人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请二位仙师随我来。”

……

……

马修抬头看向那块写着熬八年的招牌,莫名觉得眼熟,总觉得曾经见过这个名字。

片刻后,平安从店里走了出来,挠了挠头道:“我都忘了这事儿,今天是十五号,我娘每个月的十五号都会去城里采购食材。”

马修微微颔首,说道:“那我们明天再来。”

“啊?”吕尘吃了一惊,不忿道:“师伯,我们何必这么……”

马修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人才是门派的基石,意气用事最为愚昧。”

吕尘悻悻闭嘴,心中对平安二人更恨。

平安受宠若惊道:“仙师,您太客气了,这怎么使得……”

“明天的这个时辰,我会再来的。”

马修说完这话,轻轻拍了拍平安的肩膀。

平安说道:“仙师,不吃个饭再走吗?我们这里的牛肉火锅……”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马修已不见踪影。

吕尘瞪了平安一眼,怒道:“白痴,马修师伯最讨厌吃牛肉火锅了!”说着忿忿转身,扬长而去。

平安呆呆地站在原地,眼里满是疑惑。

……

……

当晚,老板娘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熬八年,却发现了一些异常。

店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摆放井井有条,在她记忆中从来没有这么干净整洁过。

她暗自冷笑一声,平安这小子做事是机灵,不过偶尔也会偷懒,今天却突然转了性子,不必多说,肯定是有求于自己。

想到这里,她随手找了张竹椅,舒舒服服地躺下。

平安从后厨端了杯热茶过来,放在桌上,然后揉捏老板娘的肩膀,极为殷勤道:“娘,您回来了?真是辛苦您了。”

老板娘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打住,少给老娘来这套,你到底要干什么,直接痛快说出来。”

平安嘿嘿一笑,说道:“今天,咱们镇子里来了两个人……”

听着平安的述说,老板娘的表情先是戏谑,然后惊讶,最后变成平静,仿佛一瞬间历经了春夏秋冬,风吹雨落。

尤其是听到承天派这三个字时,她的眼眸中寂静如死水。

平安忐忑不安地说道:“娘,我能不能……”

老板娘笑了一下,说道:“这些江湖术士的把戏,你也能信?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到时候别人把你拐走了,你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平安咬了咬下唇,走到老板娘的面前,抬起一根手指,指尖上迸出一道紫芒。

“他们是江湖术士,难道我也是吗?”

平安望着竹椅上的老板娘,拳头攥得紧紧的,脸色有些苍白。

老板娘眯眼瞧着这道紫芒,渐渐收起了笑容,平静说道:“这件事暂不讨论,你今天先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平安只觉手脚冰凉,不甘的情绪瞬间占据了他的内心,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无助地望向客栈里某个阴暗的角落。

牧尧坐在阴影之中,沉默不语。

他缓缓站起身来,无视了平安求助的目光,一言不发地上了二楼。

他的态度很明确,这是你们的家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参与。

极致的失望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平安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颤抖,认真而坚定地说道:“娘,我现在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在请示你。”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去做,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老板娘柳眉倒竖,重重地一拍桌子!

轰地一声巨响,那张桌子被拍得四分五裂,木屑漫天飞舞!

她瞪着平安,训斥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难道听不懂人话?”

平安浑身一震,往后倒退了几步,愤怒地盯了老板娘许久,颤声道:“从来都只有你做决定,我就必须服从,小宝有父亲帮他,别人都有父亲,我却从来没有父亲帮我做决定,支持我的选择!”

老板娘忽然沉默下来,神情变得无比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老板娘缓缓抬起头来,寒声道:“如果你真要去,那现在就给我滚吧。”

平安咬了咬牙,眼里又是愤怒,又是悲哀,一行清泪流了下来,接着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外,一头扎入到黑暗之中。

牧尧横坐在二层楼的窗棂之上,沉默地望着平安狂奔而去。

……

……

少年在山间奔跑,带起一阵劲风。

晶莹的泪水随风而落,摔成无数细密的水珠。

他的心里尽是愤慨,哪怕刚才狂奔了这么长的路程,也无法泻去一丝火气。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老娘会对修仙之事如此反感。

他心中无比怨恨,甚至想着要离开天南镇,让老娘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

今晚不回去了,随便找个宽敞的地方将就一下,明天想想如何跟仙师解释,哪怕娘亲不答应,也要跟着仙师走。

布鞋在干枯腐败的落叶上摩挲,发出沙沙之声。

周围不知为何变得极为安静,连焦躁的蝉鸣都消失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平安一人。

夜色已深,山间漫起一阵淡薄的雾霭,如牛乳般四处弥漫,逐渐难以视物。

平安行走在漆黑的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他心头微惊,不知山间为何会变成这样,以前何曾出现过这种异象?

忽然间,前方不远处有火光隐现,在黑暗中无比明亮。

平安别无选择,只能快步往火光处走去。

没过多久,他便来到火光近旁。

有人蹲在篝火边,身穿黑色斗篷,遮住了面容。

篝火上架着一头野牛,被剥皮拔毛,开膛去脏,烤得已有十成火候,表面上泛着亮晶晶的油光,一股香味直往鼻尖里钻。

那人竟无视滚烫的火焰,撕下一条烤得金黄发亮的牛腿,不顾油光还在沸腾,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去,就像一个饿了十几年的饥汉!

更诡异的是,他吞咽之时像是根本没有咀嚼,坚韧粗粝的牛肉就这么顺着食道直塞进了胃里。

过不多时,他便风卷残云吃完了牛腿,仿佛意犹未尽,居然连骨头都不放过,随意咬了几下,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便吞入肚中。

平安心中不安,悄悄往后退去。

那人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还是好饿啊……”

说话间,他缓缓起身,揭开头上的斗篷,转头盯着平安,露出一抹狞笑。

平安的身体骤然僵硬,眼中透出几分惊恐。

那人的牙齿很尖利,仿佛最凶残的猛虎。

那人的耳朵很细长,像是最狡诈的野狼。

那人的皮肤……是紫色的,在火光的照映下微微发红。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平安,声音沙哑道:“我那珍贵无比的一元果被人偷了,我的灵魂怎么也无法填饱,你倒是帮我找一找?”

第九章 承天的剑意

四周的雾气越发浓密粘稠,犹如化不开的惨淡愁云,弥漫于山间四野,景色很不真实。

这些雾气似乎被人为控制,来得极为突兀,丝丝黏黏,其中杀气暗藏,让人很不舒服。

一滴冷汗从平安的鬓角划落。

他只觉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膛挣出。

斗篷人的长相很平凡,遁入人海便无影无踪。

杀手便是要这般平凡。

他向着平安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他的脚步很慢,而且很轻,落地无声,但落在平安的耳里,却如平地惊雷,似乎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间。

如山的压力倾倒而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平安几乎无法呼吸。

“小杂种,偷了别人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

平安很想转身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挪动!

面对如此危急时刻,他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心中默念:“我要动,我要动,我要动……”

他此时听不到任何声音,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数三下,一、二、三!”

默念到三的时候,他猛然间动了!

一道紫光从他的双眸中迸射而出!

在强烈求生欲的刺激下,他奔跑的身影犹如一道紫色闪电,速度比常人快上数倍。

透过浓浓迷雾,四周的景象飞快倒退,狂风灌入耳中,眼睛几乎快要睁不开。

只是他逃得掉吗?

斗篷人微微冷笑,随意擦了擦油腻腻的右手,然后轻轻挥手。

平安的身形骤然定住了!

仿佛有一根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他的全身,令他动弹不得。

平安拼命挣扎,黝黑的面庞微微涨红。

斗篷人如操纵扯线木偶般控制平安,空余的左手凭空一挥,一把短矛顿时出现,在空中上下浮动。

“你小子这么不老实,看来得吃点苦头才行。”

说完这话,短矛犹如离弦之箭,骤然射向平安的后背!

平安背对着斗篷人,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但在这一瞬间,他只觉浑身汗毛炸起,无尽的恐惧感悄然袭来,笼罩他的心间!

难道自己就要死了?

他不想死,所以愤怒无助,垂死挣扎的强烈意志让他双目泛红,却又不得不屈服于死神的镰刀。

下一秒,他听到了噗地一声闷响,那是矛尖入肉的声音。

紧接着,他感到后颈传来一阵湿热,浓烈的血腥味霎时四处飘散。

束缚着他的无形绳索忽被解开,平安用力过猛,往前扑倒在地。

他心中讶异,马上转身回望,却看见了魂飞魄散的一幕!

只见娘亲低垂螓首,一滴滴鲜血落在地上,仿佛朵朵苦寒的腊梅。

沾着鲜血的矛尖从她的前胸刺出,像是胸口处绽放着一朵艳丽的桃花。

霎时间,平安如坠冰窟,浑身冰凉,惊恐无比地叫道:“娘!”

危难关头,老板娘挺身而出,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原来后颈上的湿热,是她喷出来的血雾。

平安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自己先前凭什么任性妄为?

老板娘却什么也没说,望向平安的眼神不再有责怪,只有坚毅,然后慢慢转身,静静地望向斗篷人,沉默无言。

她腰间的青色绸带陡然明亮起来,大放光芒。

丝丝缕缕的青光从那个血肉模糊的创口中逸散而出,如同最细密的光粒四处飞舞。

斗篷人尖声狂笑起来,说道:“你们真是能躲啊,我找了你们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原来竟是封印了自己的灵气,藏在这偏远的小镇里!”

嗡地一声轻响,插在老板娘胸口的尖矛忽被无形之力拔出,瞬间冲破浓雾,飞入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无数道光丝喷涌而出,犹如蛛网一般,缠绕她的全身,胸膛的那个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她额头的皱纹不见了,眼角的鱼尾纹消失了,有些松弛的皮肤重新变得光泽饱满。

片刻后,一名俏生生的少女出现在平安的面前,身上那件农妇似的布衣显得极为滑稽可笑。

她眉眼如画,容貌清稚,一如当年模样。

青色绸带飞舞环绕,化成了一柄青色的飞剑,悬在少女的身旁,安静无言。

瞧着这一幕,平安下意识里揉了揉眼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幻觉。

“娘,你这是……”

“平安,这都是命。”

少女看着斗篷人,眉头渐渐皱起,如同最锋利的剑刃,冷声道:“既然今天躲不过去,那便展现给你看看,我承天派的无上剑意!”

青光乍现,忽有狂风袭来,吹散四周的雾气。

青色飞剑无声飞起,刺破浓浓的夜色,在空中绽放光明。

随着光明的扩散,无数道青色剑芒骤然浮现,悬于空中。

耀眼的剑芒照亮山间,辉映深林,甚至映亮了半边夜空!

在漫天剑光的照耀下,少女柔嫩的脸庞显得格外坚毅自信。

平安无比震惊地看着少女,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亲娘。

斗篷人收起了笑容,脸色渐渐凝重。

果然是传闻中的天才少女,即使十几年未曾动剑,也没有忘记应该如何战斗。

无数道剑芒如万道飞星坠落,山间像是下了一场恐怖的暴雨!

斗篷人在剑雨之间穿行,显得狼狈不堪。

他的速度很快,但在如此密集的剑芒攻击下,也不免受伤挂彩。

行走在暴雨之中,怎能不让雨水落在身上?

在很短的时间内,他的衣衫便已被剑气割裂,犹如叫花子般破破烂烂,凄惨不堪。

他的皮肤上渗出极多细小的血口,不断往外喷血。

他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然而却依然在剑雨中沉默前行。

这些皮外伤看着严重可怖,但没有一处是致命伤,所以他一直没有死。

他一直在寻找反击的机会。

噗地一声轻响,斗篷人的右臂被剑光贯穿,整条胳膊都废了,再也无法攻击。

不过奇怪的是,他的眼眸微微明亮起来,唇角竟是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因为他用一条胳膊,短暂地困住了少女的剑意,让她无法再次出剑。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但已然足够。

斗篷人抬起仅剩的左手,一根连着丝线的尖锥脱手而出,速度快如闪电,悄无声息地刺入了少女的胸膛!

少女脸色惨白如纸,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神情萎顿不堪。

她先前替平安挡那一下,便已受了重伤,如今伤上加伤,便是她也无法再承受。

斗篷人吐出嘴里的血沫,狞笑说道:“若你还在全盛时期,尚可与我一战,但你这么多年没有战斗,还因为封印自身修为,导致境界退步,如今连飞剑的准度都控制不好,你凭什么能赢我?”

少女想说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个尖锥直往她的胸膛里钻,鲜血不住渗出,染红了碎花布衣。

平安只觉热血上涌,怒喝道:“你快放开我娘!”

“平安,你快走!”

少女伤势太重,双颊涌起一团不健康的红晕,用力咳嗽几声,虚弱说道:“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平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斗篷人,眼泪夺眶而出,颤声说道:“你要杀我,我让你杀,只要你放过我娘……”

“小杂种,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斗篷人拂去脸上的血迹,恶狠狠地说道:“你爹是九幽人,你娘是中州修士,他们两人不知死活,居然私奔而逃,你就是九幽人与肮脏人族结合出来的杂种!”

少女闻言大怒,叱道:“你闭嘴!”

斗篷人不理不顾,继续说道:“本来两族血脉不同,又如何能交合?所以你出生时血脉絮乱,必死无疑,若不是你那愚蠢的爹胆大包天,偷去我族至宝一元果喂你服下,你早就爆体而亡了!”

平安听了这话,顿时如遭雷击,脑海里嗡嗡作响,手脚冰凉一片。

“你这臭鱼烂虾!”少女大怒欲狂,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挥剑再刺!

嗖的一下,一道青色剑芒以极快的速度刺入了斗篷人的胸腔!

斗篷人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无比痛楚的神情,左手再度用力,尖锥几乎快要捅穿少女柔嫩的胸口!

两人僵持不下,全力生死相搏,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刻如果谁退让了,谁就会死。

何况二人皆被对方困住,全身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苦苦支撑。

生死攸关,他们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的身上,无言地比拼着意志。

所以谁都没有发现,场间突然出现了一位黑衣少年。

他来得无声无息,如同鬼魅一般。

牧尧走到平安的身旁。

他的眼神无比平静。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解牛刀。

这把刀平时用来切牛肉,可谓锋利异常。

但斗篷人是九幽来的修行强者,身躯坚硬如铁,怎会被一把解牛刀所伤?

牧尧却很自然地举起了刀,朝着斗篷人的后颈砍去。

他的动作不快,却稳定如山。

斗篷人原本眼神怨毒,区区一个凡人,竟敢趁自己被困时突施偷袭?

等杀死这女人后,必要将你折磨致死!

只是刀落下来的一瞬间,他的眼神陡变。

因为他感觉这把刀可以斩断一切,满含绝情肃杀,那是死亡的威胁。

但他无法抽身了。

这把刀精准无误地落在他的颈骨上,切穿了皮,割透了肉,斫碎了骨。

一阵难听的摩擦声响起,然后戛然而止。

血光四溅,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片刻后,斗篷人的首级滚落在地,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情。

牧尧看了看血迹斑斑的刀背,有些不满意地说道:“弄脏我的刀了。”

第十章 先天剑心

斗篷人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牧尧,似乎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无头身子犹如一截断木,片刻后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随着他的死去,全身的皮肤和肌肉仿佛被风吹散的轻沙,悄然而逝。

不出一会儿,他的尸体便化为虚无,地上只剩下一块黑木令牌。

牧尧知道九幽人死后会立即风化,却从未见过这块令牌,不由微微皱眉。

他俯身捡起黑木令牌,顺手放入怀中。

少女跌坐在地,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的血洞,狐疑地盯着牧尧。

斗篷人境界不低,皮肤更是坚硬逾铁,即便是她也很难如此顺利地砍下此人的脑袋,牧尧是怎么做到的?

少女喘息几声,虚弱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牧尧看了平安一眼,说道:“从看到他,便猜出来了。”

少女惨笑道:“不公平啊,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牧尧想了一下,来到少女的身边,轻声耳语一番。

他知道少女快要不行了,所以坦然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少女顿时惊讶无比,眼里满是激动和难以置信。

平安爬起身来,将叶梦凌抱在怀中,无比惊恐地说道:“娘,你……你的伤……”

叶梦凌闭上双眼,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轻轻点了点头,苍白的薄唇微启。

牧尧低头看着她,平静说道:“你不要再说话了。”

叶梦凌凄然笑道:“没用了,我撑不了多久。”

她原本强行破境,对身体造成了难以预估的伤害,如今丹田气海又被斗篷人刺毁,近乎油尽灯枯。

平安不禁泪如泉涌,嚎啕大哭,也不知是伤心还是悔恨。

“原本封印修为,想让你平安度过一生,谁知……这都是命,现在你也要踏上自己的征途了……”

叶梦凌的脸庞已然毫无血色,鲜血源源不绝地从伤口流出,染红了半边身子。

平安的衣襟上也满是鲜血。

她虽然这么说,心中却难舍不已。

自己这闭眼一去,这孩子便成了孤儿,日后是冷是寒、是好是坏,自己都无法参与了。

忽然间,一道白光闪过,马修突然出现在叶梦凌的身边,脸上满是惊诧!

“叶师侄?”

他先前被打斗声惊动,感知到这里的灵气波动,于是迅速御剑赶来,没想到竟瞧见了这一幕。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女,向来不露喜怒的眼中尽是悲伤。

十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叶梦凌的下落。

何曾想,再见便是生离死别。

叶梦凌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师叔,平安他……”

“你放心。”

马修转眼看着平安,眼眶微红,颤声说道:“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叶梦凌伸手想去抚摸平安的脸颊,然而手在空中,却落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面带微笑地倒在了儿子的怀里,仿佛熟睡过去。

她的身子迅速融化、消散,化成一缕缕青光,随风而逝。

平安只觉怀中的少女倏然轻盈,然后消失无踪。

那根青色绸带掉在地上,下落无声。

“娘!”

平安痛苦地揪着头发,将脸埋在土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马修沉默不语,心中悲痛至极。

十四年前,他与叶梦凌在九幽的熬八年里吃着牛肉火锅。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此后再无联系。

直到如今,他才猛然想起那家店的名字,心中懊恼不已。

如果当初自己再细心一些,发现两间店名一模一样,结果是否会完全不同?

他缓缓上前,拾起那根青色绸带,说道:“我会把它带回去的。”

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叶梦凌说的。

每位承天派弟子死后,残存的剑识便会归于承天,叶梦凌虽然离开师门多年,但也不会例外。

因为每一把剑,都能被后人继续传承下去。

叶梦凌魂归素问,是终结,

平安进入承天派,是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平安抬起头来,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

飞剑静静地悬停在马修的身边。

他看着平安说道:“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吗?”

平安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踏上飞剑。

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向牧尧。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很犹豫。

“我说过,你终会有更好的去处,承天派便是最好的去处。”

牧尧颔首说道:“用最强的剑,斩杀最恨的人,才是最痛快的事。”

马修闻言一怔,心中有些奇怪。

此人资质平庸,修为低微,言辞神态却豪气冲天。

真是像极了当年的神相峰主,念北诗。

他身上似乎有种特别的魅力,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的话。

怀着这种心思,马修突然很想看看此人日后会发展到怎样的地步。

所以他很认真地对牧尧说道:“你也愿意来试试吗?”

牧尧径直走上了飞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

……

承天派位于幽州郡,周围群山环绕,雾气轻舞,仿佛仙境。

剑光冲破层层雾气,四座青峰若隐若现,逐渐现于眼前。

平安原本情绪低落,然而瞧见面前的景色,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牧尧摸了摸下巴,眼神饶有兴致。

原来这就是承天四峰?

一柄巨大的铜剑插在四峰之间,犹如一根高达万丈的铜柱,直破天穹,其中自有锋利意味。

平安本以为马修会降落在某座山峰,谁知飞剑陡然下坠,穿过白色云气,飞到了一处山腰之上。

“到了。”

马修悄然落地,望了四周一眼,说道:“这里是剑心庐,专供外门弟子修行,什么时候迈入望气境,便能晋升内门弟子,四峰择其一。”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平安,说道:“你是先天剑心,但也要遵守规矩,等你迈入望气境后,我会在神相峰等你,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平安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马修又瞥了牧尧一眼,什么也没说,微微叹了一声,说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有人会来接应你们的。”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微湿的雾气中走来,说道:“师兄,是这两个小家伙不咯?”

来人一身白色道袍,年纪约莫三十来岁,容貌普通寻常,皮肤又黑又糙,说话口音也有点怪异,听着像是潇湘郡那边的。

马修颔首道:“师弟,拜托你了。”

白衣修士哈哈一笑,说道:“我张某人办事,师兄放心撒。”

马修不再多言,御剑而去。

“你们叫我张师即可。”

白衣修士仔细打量牧尧二人,啧啧称奇道:“妈也,先天剑心嗦?师兄真是大手笔!”

当他的目光落在牧尧身上后,又眼眸一亮,惊道:“你这脸是怎么长出来的?”

……

……

山间有一片巨大的崖坪,周遭散落着数十间木屋,用墙院隔开。

数里之外,一道白练似的瀑布自天上落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水雾轻舞弥漫,遮住了山林四周的老树,显得极不真实,崖峰上怪石嶙峋,青藤垂落,在雾中隐隐若现。

平安跟在张师的身后,无比惊奇地看着周遭的景色,内心激动不已,又有些忐忑不安。

有些年轻弟子好奇地望着张师身后的两名年轻人,心想又有新同门来了?

这些弟子都是中州各地选来的年轻才俊,日后要在这里相处很长时间,自然要关注新来的同门。

只一瞬,他们的眼神便被牧尧吸引住了。

女弟子们羞红了脸,小声道:“这师弟长得真好看。”

几名男弟子却颇为嫉妒,啐道:“这哪来的小白脸?”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没人关心另一位黝黑少年。

有位目光凌厉的年轻弟子走到张师的身旁,说道:“张师,这二位是……”

年轻弟子名叫古彦,是荆州郡的世家弟子,与承天派关系不浅,墨竹峰的执法长老更是他的叔祖,颇有地位。

他这行为有些无礼,若换作马修定会面露不满,张师却不敢得罪他,说道:“这长相漂亮的弟子叫牧尧,另一位弟子是马师重点关照过的,是南海畔发现的先天剑心。”

古彦闻言大惊,瞪着茫然无措的平安,失声道:“什么,先天剑心?”

其他人也听到了这话,全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居然是先天剑心?

第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意外

对于这些年轻弟子而言,这次新来的两位同门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那位黑衣少年不但容貌俊美,气度也极为不凡,一看便是大世家来的弟子。

更不用说另一位肤色黝黑的少年,竟然是传闻中极为难见的先天剑心。

听说坐忘峰那位秋师兄也是先天剑心,如今已是凭虚境圆满,深受门派重视。

众人的目光马上从牧尧的脸上移开,尽都落在了平安的身上。

有位女弟子捂着绯红的脸蛋,害羞道:“他的眉毛真可爱。”

“还有那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真有男子气概。”

古彦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

他虽然是世家弟子,但天赋平庸,在家族内地位不高,若能结识这等天才,相信家族长老必会自己另眼相看。

他哈哈一笑,极为热情地说道:“师弟初来乍到,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平安见他如此亲切,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兄太客气了。”

古彦的笑容更加温和,说道:“师弟若是要挑选小院歇息,我住的那间天字乙号房倒是不错,环境幽雅,又不吵闹,还靠近瀑布,算是最理想的位置了,要是你喜欢,我就让给你住了。”

站在他身后的几位年轻弟子一脸羡慕,却又无话可说。

谁让人家是先天剑心呢?

换成是自己,也会想尽办法将其拉拢。

平安何曾受过这样的热情招待,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他还是转头对牧尧道:“大哥,要不你就住那儿去,我住你旁边如何?”

“靠瀑布近,肯定有点吵。”

牧尧双眉微挑,说道:“凑合住吧,在哪都一样。”

古彦的笑容渐渐凝固。

一股愤怒骤然涌上心头。

我把位置最好的宅院让给你了,你转手就拱手送人,这么不给面子?

这算什么,故意羞辱自己?

古彦的脸色不禁变得非常难看。

他瞧着二人随张师离去,只觉好生屈辱愤怒。

很多弟子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所以感到非常不解,有些人露出嘲讽的笑容。

先天剑心甘愿给别人做小弟?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

……

第二日清晨,张师来到剑心庐,众弟子早已在此等候。

这些弟子们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色长袍,目光满是好奇和期待。

然而在点名的时候,张师却发现竟少了一人。

“牧尧,牧尧呢?”

平安怯生生地举起手,说道:“大哥他说晚点再来。”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此人第一天就敢迟到,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难道大世家的弟子就能这般有恃无恐?

古彦冷哼一声,说道:“世家弟子又如何,既然来了承天派,就得老老实实遵守门规,像他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就算背景再深厚,日后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平安涨红了脸,不敢说话。

张师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孩子做事如此惫懒,不由有些失望,但既然马师兄嘱咐过要照顾好他,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他清了清嗓子,望向一众年轻弟子,正色道:“你们都是中州挑选出来的年轻才俊,能入我承天派便是缘分,至于以后能走到哪一步,不但要看你们的悟性,还得看你们的造化,然而进了门派,你们就有义务知晓承天派的历史。”

片刻后,他领着众弟子来到剑心庐后面的一座楼宇内,其间布置简单,墙上全是人物画像,栩栩如生。

“承天派的前身是天清宫,是师祖清尘子在三千年前创立的,只是在百年之前,天清宫分裂成了承天派及上清宫。”

“至于为何分开,是因为双方理念不合,我承天派看重剑道,推崇剑便是一切,上清宫却认为所谓修行,炼气才是正统。”

众弟子们好奇地望着周围的画像,无人开口说话,阁楼里只有张师的声音响起:“画像上的人物,便是承天派历代以来的掌教以及峰主,自从上任掌教凌云真人仙逝后,其大弟子顾南歌便接任了掌教的位置,其他的峰主……”

张师的声音不大,但十分洪亮,众弟子认真专注地听着他的述说,完全没注意到又有人进入了阁楼。

牧尧依旧一身黑衣,站在念北诗的画像面前,眯眼打量了很长时间。

“如今承天派分为四峰,既为坐忘峰、墨竹峰、素问峰,以及神相峰。”

张师继续说道:“四峰相隔虽近,却各有特色,坐忘峰专注修行,墨竹峰醉心音律,素问峰清静无争,神相峰低调踏实,若你们能迈入望气境,成为内门弟子,这四峰便是你们今后修行的去处。”

有弟子举手问道:“张师,请问望气境是什么?”

众人离开阁楼,回到剑心庐,张师轻挥衣袖,说道:“中州大陆修行门派极多,但都以承天派马首是瞻,所以境界划分亦是统一标准,总共分为五个境界。”

“感知天地灵气,引气入体,渐生道种,此为望气境。”

“迈入望气境后,道种渐凝,成为剑魄,此为凝魄境。”

“能够熟练操纵剑魄,飞剑信手拈来,凭空杀敌,此为凭虚境。”

“至于后面的临霄境以及化羽境,你们不必了解,那离你们太遥远。”

众弟子听得目眩神迷,纷纷为之向往。

有名女弟子好奇道:“那五境以上呢,又是什么境界?”

张师看着她,笑道:“五境以上的境界,各派叫法不一,承天派叫开天境,上清宫叫清隐境,明镜寺叫须弥境。”

又有弟子问道:“张师,真有五境以上的强者吗?”

张师傲然道:“怎么没有,我派掌教顾南歌便是五境上的绝世强者。”

牧尧心想,自从念北诗陨落身死,你承天派总共也就剩下了一位,上清宫可是有两位,难怪会被压制得无法翻身。

“不过,你们知道这些也没任何意义。”

张师把话题拉了回来,认真说道:“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突破望气境,成为内门弟子,要知道你们虽然都是中州大陆各地的良才美玉,但若两年内不能迈过那道坎,便再没有希望踏入修行大道。”

众弟子不禁严肃起来,张师的话说得很明白了,假如两年内还不能突破到望气境,成为内门弟子,等待他们的结局只能是离开。

谁都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所以这些年轻弟子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凝重。

“我不敢说你们这些人里面谁能留下来,但是平安绝对没问题。”

张师忽然望向平安,满脸笑容道:“我更想知道的是,他能不能在半年内迈入望气境。”

刹那间,所有人都看着平安,眼里满是羡慕,却没有任何嫉妒。

毕竟天赋相差太远,连嫉妒的情绪都很难产生。

先天剑心的起点不是他们能比的,有些人一出生就在高处,这是没办法改变的现实。

平安面红耳赤,颇为茫然地看向牧尧,不知说什么好。

张师继续说道:“在承天派的历史当中,最快的那一位便是昔日的神相峰主,念北诗,据闻他仅仅用了三个月,便突破至望气境。”

牧尧听到这个名字时,似乎无法掩饰内心的骄傲,唇角不禁微微上扬。

张师顿了一下,说道:“近十年来,便数坐忘峰的秋落尘,还有素问峰的念祺最快,他们只用了半年时间。”

众弟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半年便入望气境,这速度也太恐怖了吧?

张师还想说些什么,忽听庐外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响!

这是警示的信号,代表有事情发生!

张师的脸色骤然肃穆,如风一般冲出屋外,来到一处崖岸之上,望着下方缥缈的云雾,眉头紧皱。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纷纷走到崖岸边,向雾气中张望。

没过多久,便见两道明亮的剑光往峰顶飞去,匆匆忙忙。

一名中年修士浑身是血,躺在飞剑之上,眼睛瞎了一只,衣衫破烂不堪,看着受了极严重的伤。

他似乎神智有些不清,双手乱抓乱挥,凄声叫道:“莲花,是莲花,妖莲啊……”

一瞬间,两道剑光便至坐忘峰顶,消失不见,然而中年修士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地传入了牧尧的耳中。

他从怀中摸出那块黑木令牌,握在手中,久久无言。

一朵莲花赫然绽放在令牌之上,仿佛活过来一般。

第十二章 填不满的气海

那天夜里,斗篷人被砍下脑袋后,这块令牌就被牧尧收了起来。

令牌上的莲花精雕细琢,栩栩如生,却不知有什么含义。

那位中年修士所说的妖莲,是不是与这块令牌有什么联系呢?

崖岸上安静了很长时间,众人望着张师那凝重的表情,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才有一名好奇的弟子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张师,请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张师沉默片刻,叹道:“是九幽妖孽做的好事。”

“九幽?”

众弟子闻言大惊,难道竟是九幽妖孽对承天派动手了?

张师冷声道:“十四年前,当时的神相峰主念北诗,念师伯代表中州大陆,前往九幽与紫霄君探讨和平大业,谁知却中了九幽妖孽的暗算,师伯无奈之下,只能杀死魔帝,不过在众多强敌的围攻下,终究不幸陨落……”

有些弟子是第一次听到这段历史,不禁愤慨不已。

张师冷哼一声,说道:“更过分的是,九幽妖孽居然反咬一口,坚称是念师伯暗中联手紫霄君,刺杀了魔帝,把责任推卸到我们承天派的头上,借机大举进攻,若不是掌教和上清宫主同时出手,用大神通将这些妖孽赶回九幽,现在中州大陆早已生灵涂炭!”

一位女弟子不忿说道:“这些妖人真是贼心不死!”

“九幽妖孽狼子野心,此后一直派人来中州惹是生非,大小摩擦不断,这位师兄定是遇到了结伴的九幽妖人,所以才会身受重伤。”

张师正色道:“你们须得勤修苦练,日后斩杀妖邪的重任,终究还是要落在你们这些年轻弟子的肩上。”

众弟子神情一肃,大声道:“弟子明白!”

……

……

光阴似箭,转眼间已过了三个月。

春意逝去,夏暑渐至。

山间的蝉鸣响起,有气无力。

飞瀑旁边,站着十几位年轻弟子,在烈日的暴晒下,汗流浃背,苦练不辍。

尽管瀑布溅起的水花消去了不少暑气,但天气实在闷热,这些年轻弟子的体力很快就消耗一空。

一个时辰后,众人都退到阴凉的地方休息,只有平安还在坚持,汗津津的黝黑脸庞上满是坚毅。

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分明,似乎蕴含着极大的力量,与三个月前相比,简直天渊之别。

拳风带起的花叶四处纷飞,一道道劲风扑面而至,微微生痛,如被刀割。

十余双敬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众人赞叹不已。

“平安师弟真是拼命,才短短三个月而已,就把我们远远抛在了后面,说不定真能追上秋师兄和念师姐的记录。”

“他本身就是先天剑心,天赋极佳,现在还比我们努力,真是不给人活路啊。”

“就连古彦师兄那么高傲的人,面对平安师弟也得退避三尺。”

“谁叫他们说牧尧的坏话,结果被平安师弟教训了一顿,却又不敢报复。”

“那当然,像平安师弟这样的天才,即便犯了小错,也不会被追究责任的。”

有位身材高大的弟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家伙出来过吗?”

“就第一天出来过,然后到现在几乎没见过人。”

有人窃笑道:“也不知道他天天躲在院子里干什么,难道这家伙以为在床上躺两年就能躺进望气境吗?”

那身材高大的弟子偷偷瞄了平安一眼,轻声说道:“所以我说了,平安师弟简直自甘堕落啊,堂堂先天剑心,前途光明,却还要对这摊烂泥恭恭敬敬,让人瞧着好生气闷。”

旁边一名弟子嘲讽道:“一看他副作派,肯定是哪个大世家的纨绔公子哥,在尘世时用钱财结识了平安师弟,仗着这层关系硬混进了承天派,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修行天赋,等两年后出去对外吹吹牛,说自己当年也曾修行过。”

他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未落,便听一阵咳嗽声起。

平安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了过来。

众弟子赶紧噤声,眼观鼻,鼻观心,安静不语。

平安收回目光,神情不安地看向牧尧居住的那处院落,内心涌起一股焦虑。

……

……

牧尧盘膝坐在院落中,头顶上树冠遮云,颇为阴凉。

一刻钟过后,他微微睁开眼睛,似乎刚从冥想中缓过神来。

一道紫光从他的眼皮下闪过,旋即消失不见。

一本薄薄的册子丢在石桌上,不知多久没翻过,上面积了一层灰。

承天派的入门法诀确实玄妙,但比起他自己的修行经验,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按照法诀去练,效率必然不高,想在短期内突破望气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转动一下手指上的黑色指环,光芒骤然闪耀,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他的手中出现了几颗紫色的丹药。

这些丹药名叫洗髓丹,每一颗都极为珍贵,足以让没有修行天赋的凡人脱胎换骨,感应天地灵气,即便是承天派也没有多少,可见多么稀罕。

只有天赋绝佳的弟子,才有机会得到一颗洗髓丹。

牧尧却跟吃炒豆子一样,一把塞进嘴里。

这一幕若是被张师看到了,绝对会震惊到连下巴都掉下来!

牧尧根本不在乎,因为须弥戒里还有很多丹药,以及其他珍稀的法宝。

对他而言,眼下真正麻烦的是,这副新的身体实在太特殊了。

就刚才这几颗洗髓丹蕴含的灵气,便能让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爆体而亡。

这三个月以来,他每天都服用几颗洗髓丹,到如今连一半的气海都没填满。

这就意味着,他的身体在同等境界下,能容纳的灵气是常人的百倍,甚至千倍之多!

在这种情况下,若能填满灵气,突破至望气境,那将会是何等的光景?

牧尧对此非常期待。

只可惜,灵气未满,便无法突破境界。

牧尧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再一次觉得好生麻烦。

虽然平安隔几天便会来看望自己,但关于这些秘密,他从来没有跟平安说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抬头,望向院落的门口。

……

……

片刻后,张师从大门走了进来。

他走到牧尧的面前,没有寒暄,直接说道:“我知道你是马师兄看重的人,不过就这段时间的情况看来,我认为他可能看走眼了。”

牧尧说道:“因为我从不去听讲?”

张师无奈说道:“每年不知有多少年轻人,打破头想挤进承天派却不得门路,想想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你却浑浑噩噩,不知珍惜,非但不尊重这次机会,也不尊重把你引进门来的马修师兄。”

牧尧认真说道:“我觉得……那些入门法诀不适合我,所以我会用我认为最适合自己的方式修行。”

张师纵然脾气再好,听到这话也有些不快,说道:“年轻人就应该脚踏实地,别总是好高骛远,说一些自己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要记住,承天派的天才弟子不少,但从来都没有你牧尧的名字。”

言及于此,他叹了口气:“我问过马修师兄,其实你并不是什么大世家的弟子,跟我一样,都是从偏远山区来的草根,哪来的资本任性?都是小人物,就别说大话了,但至少也要马马虎虎混的下去才行。”

牧尧想了想,说道:“所以,以后还请张师莫要再来打扰我修行。”

这句话十分强硬,竟是下了逐客令!

张师不禁气愤交加,自己分明一番好心劝告,对方却如此不客气,当即再不多言,狠狠地瞪了牧尧一眼,拂袖而去。

……

……

月明星稀,暮色深沉。

夜晚的山间非常安静,只有山风拂过树叶的轻响。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开了。

平安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望向庭院。

牧尧坐在院落一角,闭眼冥想。

平安反手关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牧尧的身边。

牧尧没有睁眼,淡淡道:“和一群无能之辈打成一片的感觉是不是很欢愉?”

平安吃了一惊,没想到牧尧一开口竟会说出这番话。

他搓了搓手,认真说道:“大哥,确实是挺爽的,以前从来没这感觉,不过……今天我过来,是真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牧尧睁开了眼睛。

平安犹豫片刻,说道:“大哥,我知道你瞧不起那些人,但毕竟同门一场,为何不试着跟他们交流一下,大伙儿一起修行论道,共同进步不是更好吗?”

他不指望可以马上说服牧尧,但至少也能让他稍微动摇。

谁知牧尧摇了摇头:“修行是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你既然来到承天派,便要借助这个绝好的机会,展现你的价值和天赋。”

他抬头看着平安,缓缓道:“要知道百万人中才会出现一个天选之人,你注定会是这个无比重要的角色,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跟庸人混在一起呢?”

平安想不到牧尧对自己的评价居然这么高,不禁面皮涨红,讷讷道:“我……我哪里是什么天选之人了,而且一个人厉害也没用啊,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如果外面那些同门的实力都能飞速进步,岂不是更好的结果吗?”

“大哥,他们都说你天赋不行,可你为什么不证明给他们看?”

他满脸期盼地望向牧尧,小声道:“你明明有这个本事,却要藏着掖着,你若能点拨他们一下,带着他们进步,他们不就能信服你了吗?”

牧尧的唇角微微扬起,有些淡淡的讥讽意味:“那你又如何看待,他们对我的评价?”

平安很诚恳地说道:“大哥,如果真有什么天选之人,那么只会是你,不会是我。”

牧尧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慢慢伸出右手。

白皙的掌心上,有一颗紫色的丹药。

“把这个吃了,你就可以走了。”

平安的情绪顿时失落不已,眼中流露出几分不甘。

自己果然不是一位合格的说客。

他收起丹药,对牧尧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出门。

正当他迈开右脚,跨过门槛时,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明天我会去看看的。”

第十三章 约战

第二日清晨,众弟子如往常一般,来到剑心庐,准备每日的早修课。

有人却比他们到的更早。

当看清楚那人的容貌时,这些年轻弟子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荒唐感。

那家伙怎么来了?

牧尧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用手托腮,百无聊赖。

这个位置原本空缺了三个月,如今却突然多出了个人,这让众弟子一时不太适应。

那些女弟子的目光立即被牧尧的面容吸引,羞得脸色绯红,宛如一株羞答答的小草,甚至不敢像平常那样大声聒噪。

三个月不见,那张绝美出尘的脸蛋……好似变得更漂亮了?

男弟子们则目露鄙夷,下意识地与牧尧拉远了距离。

仿佛心照不宣,牧尧的身旁很快坐满了女弟子,男弟子却敬而远之,偷偷地盯着牧尧,小声议论着什么。

好在这尴尬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哥,你来了?”

平安走进来后,第一时间便看到了牧尧,黑黝黝的脸色顿时堆满了笑容,径直坐在牧尧的身旁,神情不尽欢喜。

昨夜他吞服了洗髓丹,体内灵气猛然暴涨,竟胜过半年苦修。

他不知道这丹药叫什么,但必然极其贵重,内心不由对牧尧更加敬佩。

众人的眼神更加怪异了。

在他们看来,平安是闪耀出众的天才,牧尧却空有漂亮容貌,天赋极其平庸,两者差距之大,有若云泥,但为何平安如此信服于他?

牧尧伸出五指,轻叩桌面,说道:“今天要做什么?”

平安想了想,说道:“我有些修行方面的问题。”

牧尧平静说道:“抓点紧,时间不等人。”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平安不禁笑了起来,心想大哥真是一点都没变。

很快,偌大个剑心庐里鸦雀无声,只听见二人并不响亮的讨论声。

“我跟你说过,你来这里是为了修行,不是交友,以你的天赋,这些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只是你花了太多心思在那些庸才身上,所以才会停滞不前。”

古彦的神情变得很是难看。

谁是庸才?莫非这家伙在暗讽自己?

牧尧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语调平板地说道:“而且关于吐纳的窍门,你的理解还不够深刻,所以灵气略微杂乱,并不纯粹,稍后我会写份口诀给你……”

众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介修行废材,居然在指导先天剑心如何修行?

更荒唐的是,平安竟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反问几句。

那些问题在他们看来,都是很难回答的疑难杂症,牧尧却能一针见血,风轻云淡地说出看起来最正确的答案,而且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没过多久,平安理清思绪后,便闭上了眼,接着一道无形之力喷涌而出,剑心庐内顿时狂风大作!

他的修为竟然再次暴涨,距离突破望气境仅有一步之遥!

这说明,牧尧指点的方向是正确的!

霎时间,他们双眼圆瞪,看向牧尧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先前鄙视归鄙视,但从二人的一问一答来看,牧尧即便修为不行,也算得上知识渊博,见识不凡,他们一心修道,自然不会因为脸面问题就停止问道的脚步。

二人身旁立刻聚集了一些年轻弟子。

他们争先恐后地写下了自身的修行问题,交给牧尧解答。

牧尧来者不拒,尽管在他看来,这些问题十分简单,甚至肤浅,但还是保持了足够的耐心,逐个指点众人。

眼见围过去的弟子越来越多,古彦再也无法忍受,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然而除了几位与他关系交好的弟子,并没有人关心他要去哪里。

“灵气是要归入气海的,你连位置都弄错了,迟早走火入魔。”

“灵气未满,就妄想破境,睡醒了再来。”

“就按你画的经脉图来运气,可能一万年后都会有人记住你的名字,第一个吐纳吐到瘫痪的天才。”

“你引气都有问题,自然不可能聚形。”

“你引气没有问题,但吐纳的方式错了,灵气都外泄了。”

“你什么都会一点,就等于什么都不会,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牧尧的声音在剑心庐响起,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

这些弟子神情复杂,又羞又愧,浑身极不自在。

牧尧的语气尖酸刻薄,但说出的答案都能精确无比地切中要害,无法反驳。

有些弟子甚至当场就冲破了困扰已久的瓶颈。

他们此前暗中没少嘲讽羞辱过牧尧,如今却受到牧尧恩惠,脸皮被打得火辣辣的,但心情美滋滋的,正所谓痛并快乐着。

忽在这时,张师从门外走了进来,皱眉道:“你们在干什么?”

古彦跟在后面,死死地盯着牧尧,脸上洋溢着得意得逞的微笑。

众弟子大惊失色,连忙散开。

张师噔噔噔走到牧尧身旁,看着桌上散乱的纸条,惊道:“你又在干什么?”

牧尧还未说话,他便拿起一张纸条,鼻尖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长音:“嗯?”

纸上写着几段话,是牧尧给出的答案。

端详片刻后,张师的眉头渐渐舒缓,鼻尖又哼出一声:“嗯……”

两个调子,代表两种不同的情绪。

牧尧说道:“写得如何?”

张师放下纸条,很老实地说道:“没看懂。”

不少弟子险些笑出声来。

古彦冷笑道:“你是不是在睡梦中得到了仙人的指点,所以才愿意出来了?”

众弟子知道古彦是在嘲讽牧尧躲在院落里不肯出来,然而怀着两不得罪的心思,没人敢开口说话。

牧尧放下手中的纸条,淡淡道:“你让出来的那座院落确实环境还行,要不……我稍微点拨你两手?”

古彦勃然大怒,喝道:“你这废物,有什么资格指点我?”

牧尧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只能怪承天派培养弟子的方式有问题。”

古彦瞪着眼睛说道:“你什么意思?”

牧尧看了他一眼,说道:“用放羊的方法来培养弟子,完全不懂因材施教,你这种不但没天赋,还特别蠢的庸人都能进剑心庐,难怪承天派这些年都没几个优秀人才。”

众弟子听到这话,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心想他凭什么敢这么说?

古彦更是怒不可遏,骂道:“我警告你……”

“别人都知道正视差距,来向我请教,你却只会去找师长告状。”

牧尧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嘲讽道:“承天派若想胜过上清宫,倒也不难,只要把你这样的庸才多派几个过去就行了。”

古彦的脸色顿时阵青阵白,一时懵在原地,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是什么身份,从未有人敢对他说出如此不敬的话!

剑心庐的气氛霎时有些凝重。

张师却笑了一下,偷偷将手里的纸条塞入怀中,然后咳嗽几声,转身走到讲台上。

他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再过十天,便是门派的剑魄测试,你们都抓紧时间,好好修行,到时候成绩会一并送上去的。”

众弟子早就知道这个规矩,闻言兴奋不已,神情跃跃欲试。

所谓剑魄测试,便是让外门弟子走到剑石前,用手触摸石面,灵气与剑魄感应,引发剑鸣之声,声音越洪亮,越清脆,就代表与剑魄的契合度越高。

短暂的兴奋过后,便是一阵沉默,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平安的身上。

今年最好的成绩,必然会是先天剑心的平安,这点毋庸置疑。

说不定坐忘峰早就做好了抢人的准备。

“当然,你们也可以弃权,等待明年的测试,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别这么做。”

张师正色道:“修行之人,须得认识到与别人的差距,若一味逃避,固步自封,永远也无法修得大道。”

众弟子认真称是。

“好了,早课结束,你们各自散去吧。”

古彦忽然拍案而起,喝道:“姓牧的,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平安没想到他还要纠缠不清,神情微怒。

牧尧扯了一下平安的衣袖,笑道:“你要比什么?”

古彦巴不得他说这话,大声道:“就比剑魄测试,谁成绩好,谁就赢!如果我赢了你,你就要给我磕头,叫我爷爷!”

第十四章 测试

数十双目光顿时落在牧尧的身上。

其中绝大部分是怜悯。

因为无论怎么看,牧尧都不可能会赢,就算他见识不凡,可修为差就是差,做不得假。

古彦出身修行世家,从小吃无数丹药长大,修为即便不如平安,在这众年轻弟子里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最终结果不会有任何悬念,只看牧尧会不会接下这场赌约。

牧尧淡淡一笑,说道:“如果你输了呢?”

古彦怒道:“要是我输了,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你三声爷爷……”

牧尧笑道:“我要个便宜孙子做什么?”

平安再也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其他弟子也偷偷窃笑,心想牧师弟这嘴巴未免也太毒了点。

……

……

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就过去了。

众弟子本以为牧尧会勤修苦练,做最后一搏,谁知牧尧又是一连数日未见人影。

平安无疑是最担心的那个人。

他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私下议论,而是直接来到了牧尧的居所。

“大哥,后天的测试,你有几成把握?”

平安站在院落里,望着正在清扫树叶的牧尧,颇为心虚道:“外面的那些师兄弟都议论你好几天了……”

牧尧随意将扫帚丢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平安:“都觉得我会输?”

平安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牧尧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这么担心,那我就让你安心一些。”

他走到平安的身前,伸出右手,轻轻放在平安的额头上。

一瞬间,平安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景!

他惊恐地往后倒退几步,随即神情大喜,颤声道:“强,太强了,这也太强了!”

就在刚才极短暂的时间内,他感应到了牧尧体内蕴含的恐怖灵气,简直像是深不可测的大海,汹涌如潮,刹那间袭面而来,险些影响了他的道心。

大哥居然隐藏得这么深!

牧尧如同变戏法般摊开右掌,上面莫名出现了一颗紫色丹药:“别问那么多了,回去把这个吃了。”

平安接过洗髓丹,忽然沉默片刻,神情复杂地说道:“大哥,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他确实非常好奇,牧尧的层次明显远远超过寻常的仙师,无论是修为,还是见识,或是这些极为珍贵的丹药,都说明牧尧绝非等闲之辈。

牧尧沉默了很长时间,认真说道:“我是一个会因自己的性格和生存方式吃过无数亏,吞下无数恶果的人,然而无论什么时候,大到梦想,小到闪念,我都从未放弃过。”

他说话之时,眼眸似有光在闪,亮若星辰。

平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

“有机会,我会把我的故事都讲给你听。”

他话锋一转,说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平安闻言有些懵懂,不再多问。

片刻后,他悄然离去,院落里只剩下了牧尧一人。

一幕幕回忆如潮水般袭来。

多年前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那家伙凭什么这么受宠,太不公平了,上好的丹药全都是他的!”

“嘿,有什么办法,人家是不灭神魂啊。”

“可恶的家伙,我们谁都别理他,看他能嚣张到哪里去!”

一位衣衫单薄的少年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眼眶微红,泪水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

月光渐稀。

他站在夜色里,彷徨无措。

不知多久以后,有人忽然来到他身旁。

少年问道:“师父,我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们都要孤立我?”

白胡子老头看着他,说道:“对于他们,你无需向他们寻求认同,甚至无需多说一句,你只要无视,然后继续做该做的事。”

“当你以后成为了主角,世间只会记得你的名字和成就,不会有人记得一事无成之辈的闲言碎语。”

……

……

终于到了剑魄测试的这一天。

剑心庐的外门弟子们如临大敌般看向摆在院落中间的那块黑色石头,神情极为紧张,又带着少许期待。

除了张师之外,马修也来了。

张师望向众人,说道:“这块石头名为剑魄石,你们把手放上去,它能感应你们气海里的灵气,你们的灵气越深厚,发出的剑鸣声便能传得越远,成绩就越好,所以要认真对待。”

马修在旁补充道:“记住,心无杂念,切忌浮躁。”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地望向平安,脸上露出赏识的笑容。

他看得出来,平安在这三个月里进步极快,此次测试对他来说,肯定没多少挑战性。

下一刻,他转眼望去,便瞧见了众人当中那张极为出众的绝美脸庞。

牧尧的修为几乎没什么进展,别说是迈入望气境了,恐怕把手放在剑魄石上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马修的脸上不禁浮现一层寒霜。

没有多余的废话,测试很快就开始了。

一名年轻弟子抹去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剑魄石上。

几秒钟后,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听着并不清脆,反倒有些刺耳。

张师轻轻摇头,说道:“乙下。”

那名年轻弟子涨红了脸,悻悻收手,几乎快要哭出来。

随后一名女弟子神色紧张,慢慢走上前来,忐忑不安地伸出右手。

嗡地一声轻鸣,比刚才要清脆不少,至少不太沉闷。

张师眉头稍舒,点头道:“不错,乙上。”

外门弟子排着队伍,陆续上前。

“乙中,继续努力。”

“丙上,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乙下,马马虎虎吧。”

马修双眉微皱。

这一批年轻弟子的整体水准太过平庸,连一个甲等成绩都拿不到。

若不是平安在此,或许他连来的兴致都没有。

这时,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

古彦昂首走来,挑衅似地横了牧尧一眼,无比自信道:“该到我了。”

为了羞辱牧尧,他前一晚特意服用了五灵丹,短暂提升了自身灵气,虽然效果只能维持一日,但已经足够了。

古彦轻挥衣袖,将右手放在剑魄石上。

“嗡——”

剑魄石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在院落内来回折荡,久久没有消散。

马修眼眸一亮,看向张师。

张师赞许说道:“很好,当为甲下。”

其他的弟子发出低低的赞叹声,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牧尧的身上。

古彦得意地笑了笑,向马修和张师行了一礼,转身回到人群,恶狠狠地盯着牧尧。

测试继续进行。

此后上来的弟子,依然没人能得到甲等成绩。

整个过程波澜不惊,如一潭死水。

直到平安出场,场间才开始爆发出一阵欢呼。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安来到剑魄石前,翘首以待。

今日的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平安没有犹豫,直接把手按在剑魄石的表面上。

骤然间,一声极为清澈的剑鸣激荡而起!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猛烈,众弟子不禁吓了一跳!

有些人脸色发白,甚至胸口窒闷,赶紧稳住剑心,才稍微好受了些。

他们心神激荡,惶然不安,哪里听得出剑鸣的层次?

只有马修和张师听了出来,这道剑鸣声并非是一把剑,而是无数把剑相互碰撞,才会这般激昂,这般锋利,寻常人哪能受得了?

这道剑鸣瞬间冲破院落,逆风而上,仿佛一道惊雷,于峰顶处炸响!

不出片刻,整个承天派都回荡着尖锐锋利的剑鸣之声!

马修又惊又喜,先天剑心果然霸道,仅修行三个月便有如此威势!

众弟子吓得目瞪口呆,看向平安的眼神不由带上了敬畏。

然而下一刻,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四道剑光,分别从四峰落下,化成四道人影,来到数十米上方的崖坪边。

众人望着那处崖岸,忍不住哗然起来。

马修见此情形,也不免大吃一惊。

居然连四位峰主都被惊动了?

剑气惊起流云,白雾轻舞,四位峰主的身影模模糊糊,瞧不真切。

“想不到还有这般优秀的人才。”

一道清冷高傲的女声响起,不带丝毫烟火气息。

说话之人既然是女子,那必然是素问峰主。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疏朗的笑声:“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马修听出那是墨竹峰主的声音。

坐忘峰主站在崖岸的最前方,似乎在注视弟子们的一举一动。

马修望着最远的那道身影,距离其他三人极远,几乎快淡出视野之外,心想峰主师兄还是这副作派,难怪别人会腹议神相峰不合群了。

经过短暂的惊讶后,众弟子又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张师无比郑重地记录下了平安的成绩。

甲上以上。

随后他望向人群,说道:“下一个,牧尧。”

第十五章 离去

众目睽睽之下,牧尧缓缓走到剑魄石前。

古彦在人群中嘲笑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免得等会丢人现眼。”

牧尧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伸出右手,轻轻放在了光滑的石面上。

众弟子的神情骤然紧张。

嗡地一声轻响,剑鸣声又闷又低沉,仿佛指甲在铁块上摩擦出一道浅痕。

这声音何止是难听,简直刺耳。

张师面露失望之色。

马修一拂衣袖,脸色很是难看。

弟子们轻叹不已,颇为惋惜。

古彦哈哈狂笑起来,得意道:“你们看看,废物就是废物,连丙等成绩都拿不到!”

说完这话,他冲着牧尧大声叫道:“你输了,还挣扎什么?”

牧尧没有回头,微微皱眉。

一道劲风掠过。

剑鸣声再次响起,比先前要好了一些,但依然酸涩难言。

张师叹息一声,觉得还是太差,勉强可以得个丙上,但不可能赢古彦。

古彦狞笑道:“你也别挣扎了,弱就是弱,赶紧认输吧!”

牧尧面无表情,暗中将灵气加到了两成。

这一次,剑鸣声清脆悦耳,宛如莺啼,仿佛琴弦拨弄,撩人心动。

“嗯?”

马修眼眸再亮,没想到牧尧还有点本事。

张师面色稍霁,说道:“当为乙中……”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剑鸣声再起,带上少许锋利意味,众人心间不由一颤!

古彦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眼神透出几分诧异。

嗡——

嗡嗡——

嗡嗡嗡——

三道剑鸣声次第起伏,清脆尖利,延绵不绝,仿佛惊涛骇浪,一波胜过一波,声势越来越惊人!

众人的嘴巴也随着剑鸣声的不断响起,越张越大。

古彦不禁面庞惨白,毫无血色,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众弟子瞠目结舌地瞪着牧尧,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张师的表情也从失望,到欣慰,再到惊讶。

这成绩提升极快,竟已经超过了古彦,仅次于平安!

若他们知道牧尧其实只出了四分力,恐怕会吓得剑心失守。

牧尧却笑了起来,不是因为让这么多人感到震惊是多么爽的事情,而是他很享受这种运转灵气的过程。

这感觉许久未体验,如今好不容易有倾泻的机会,只觉浑身舒坦,极为畅快!

所以他决定全力以赴。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一道紫光从他脚底爆开!

剑魄石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诡异的轻响从石中传了出来,听着像是石块崩裂的声音。

牧尧往后退了一步。

马修瞪大了眼睛,嘴唇微颤。

崖坪上的坐忘峰主往前迈了一步。

刹那间,惊鸟漫天飞起,乱羽舞落,遮天蔽日!

无数烟尘冲天而起,周围树木尽被摧断,翠叶纷飞!

一丝裂缝突如其来,出现在光滑的石面上。

喀喇喇一连声轻响,裂缝如蛛网般迅速蔓延,整块剑魄石的表面顿时布满裂纹!

铮——!

一声凝若实质的剑鸣从裂缝中迸发而出,如同凭空响起惊雷,震耳欲聋。

声纹如波,汹涌散开,整座山间仿佛晃了一下!

众弟吓得面无人色,嘴唇青白一片,感觉气海都被剑鸣声搅动,若不是马修及时出手,阻断了这声剑鸣,他们恐怕早已吐血。

在众人无比惊恐的注视下,但听哗啦一声,那块剑魄石碎成无数石屑,顷刻散落一地,尘土漫天飞扬。

马修眼神呆滞,喃喃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师已经惊得双腿发软。

众弟子张大嘴巴,看向牧尧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一头怪物。

古彦浑身发抖,牙关咯咯作响,眼神茫然无措,耷拉着眼皮,根本不敢抬头。

只有平安保持镇定,眼中流露出几分激动。

远处的四位峰主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剑魄石硬逾精铁,即便用剑都很难斩开,结果……竟然就这么碎了?

在承天派漫长的历史当中,何曾出现过如此惊人的一幕?

牧尧闭着双眼,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回味先前的酣畅淋漓,内心颇为满意。

忽然,他似乎心有所觉,猛然睁眼,抬头往天上看去。

狂风拂乱,白云四下流淌,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搅动,露出湛湛蓝天。

在极高的苍穹之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投影,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穹!

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落下,锋利却不尖锐,反而十分宽厚。

马修大吃一惊,赶紧跪拜,说道:“参见掌教大人!”

张师也跪了下来,神情惊惶无比。

承天派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有些激动过甚的弟子,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万万没想到,刚才闹出的这番大动静,居然连掌教都被惊动了!

四位峰主也对那道巨大的投影拜跪。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神相峰主的膝盖并未触碰到地面。

“名字?”

掌教开口问道,声如滚滚天雷,骤然炸响,落在每个人的剑识之上,无比清晰。

马修大声说道:“回掌教,他叫牧尧,另外还有一名先天剑心,名叫平安!”

“选人那天,我定会再来。”

穹顶上的巨大投影渐渐消失,重新露出飘蓝的天空:“亦寒,你来处理。”

声音远去,那股威压也随之消失无踪。

过了很长时间后,众人才慢慢起身,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只觉恍如梦中,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他们知道掌教大人是五境之上的绝世强者,但想不到竟会这么强!

如此恐怖神通,简直举世罕见。

这时,有人从云雾中走来。

一位面容可亲的青年走到满地石屑旁边,说道:“辛苦师弟,这里由我来处理。”

马修哪能反对,连忙说道:“辛苦云峰主。”

一道响亮的声音穿过略带湿意的云雾,气急败坏道:“云亦寒,你这混蛋,又要跟我墨竹峰抢人了?”

青年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一袭素净白衣,面庞白净,眸如点漆,气质和蔼可亲。

若手中有书,他便是满腹经纶的书生。

若腰间挂玉,他便是世袭大家的公子。

很难相信,坐忘峰主竟然会是如此俊朗儒雅的青年。

刚刚才爬起来的众年轻弟子,见到坐忘峰主前来,赶紧再次跪拜。

谁都知道,云亦寒是掌教大人的大弟子,在门派内地位超然,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所有人都跪着,张师却不见了踪影。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神相峰主的身旁,将怀中的小纸条递了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这是他那天从牧尧桌上拿来的纸条,上面写着牧尧对于修行的心得。

他虽然是外门弟子的讲师,但也是神相峰弟子,自然留了个心眼。

谁知片刻后,雾中传来神相峰主那淡漠的声音:“有何意义,云峰主看中的弟子,何时能轮到神相峰染指?”

张师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是,我们总得试试……”

他等了许久,却无人回应,这才发现峰主居然已经离开了,只能苦笑一声,无奈往回走去。

古彦脸色苍白地看着牧尧,忽然一咬牙,说道:“我愿赌服输!”说着就要跪倒磕头。

谁知跪到一半,只觉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了他,再也跪不下去。

“没必要。”

牧尧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古彦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马修有些为难地望向云亦寒:“剑魄石碎了,此次成绩该如何评判?”

云亦寒微微一笑:“既然碎了,那便算他与平安同分如何?”

平安咬了咬牙:“这对大哥不公平……”

牧尧却道:“那也不错。”

云亦寒打量了二人很长时间:“我在坐忘峰等你们。”

……

……

此后的日子里,牧尧再也没出现过,不过这次没人敢说什么了。

他的事迹逐渐传开,不但剑心庐的外门弟子对他万分敬佩,就连内门弟子都对牧尧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剑心庐的碎石人。

三个月后,平安顺利突破至望气境,离开了剑心庐,前往内门的温剑堂。

众弟子欢庆相送,毕竟能在半年内就突破到望气境,追平秋师兄和念师姐的记录,就连他们都感到面上有光。

张师心怀安慰,欣喜不已,连眼眶都红了。

平安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看见站在院落门口的牧尧,忽然嘴巴一扁,险些哭了出来。

牧尧对他挥了挥手,什么话也没说。

平安擦了擦眼泪,神情极为难过,但没有办法,只能跟着那位执事长老离开

牧尧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宅院。

然后便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

……

冬去春来,转眼又过一年。

有旧人离开,有新人加入,剑心庐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一批人。

古彦离开了这里,进入了温剑堂。

还有很多人进入内门,或者黯然下山。

只有张师还在,依然操着那口滑稽的潇湘郡口音,给新入门的年轻弟子们讲解法诀。

很少人还记得,他们有一位名叫牧尧的同门。

他在那间院落里足足待了一年半,渐渐被人遗忘。

两年期限马上要到来,只剩下最后几天。

这天晚上,张师的宅院中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牧尧还是穿着那身黑衣,看着一脸惊愕的张师,认真说道:“我要走了。”

第十六章 谁有骄傲资本

一年半不见,牧尧的衣着和容貌依旧如昨,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好像没有作用。

张师怔了很长时间,才感知到他的真实境界,不由吃了一惊:“难道你……”

牧尧微微点头。

张师的呼吸急促起来,神情有些激动:“你终于突破望气境了,而且……你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强的望气境初期,未来必将不可限量!”

他清晰地察觉到,虽然牧尧才迈入望气境,但体内的灵气浑厚无比,竟是其他弟子的数十倍之多!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所以,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张师笑容微僵,这才想起……牧尧再也不会回剑心庐了。

霎时间,他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

“从明天开始,你便是正式的内门弟子。”

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问道:“那……你以后的选择是什么?”

牧尧无比自信地笑道:“我的选择定会让这里的人,往后一万年都记得我的名字。”

……

……

第二天清晨,有位中年修士来到牧尧的院落。

中年修士名叫左千义,是坐忘峰的执事长老。

他的身材又高又壮,走路时却一瘸一拐,似乎受了什么伤,脸上的伤疤极为深刻。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瞎了一只右眼,眼眶里装着一只绿色的眼珠,随着视线偏移,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显得极为渗人。

牧尧认得这人。

刚进剑心庐的第二天,他亲眼看着左千义被架在飞剑上,急匆匆飞向坐忘峰顶,嘴里还叫嚷着莲花。

所以他记忆犹新。

左千义神情古怪地盯着牧尧,似乎有些看不透这黑衣少年,半晌后才道:“走吧。”

“去何处?”

“温剑堂。”

……

……

剑心庐位于半山腰,上方常年云雾缭绕,群峰若隐若现,外门弟子的视线被云海隔绝,无法瞧清楚峰顶的景色。

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仰望延绵青峰。

一道剑光穿破云雾,冲天飞起,随后降落在山峰之间。

崖坪下方白雾苍茫,流云轻舞,被漠漠云海包围,形如一座孤岛。

不远处可见一座古朴楼宇,数十名年轻弟子行走其间。

牧尧没有惊叹仙境般的风景,眼眸里只有平静。

他跟在左千义的身后,沿路缓缓前行。

很多双惊疑的眼神投了过来。

众人很快便认出了他。

那一身单薄的黑衣,看起来并不怎么深厚的修为,以及绝美出众的面容,这三个特征组合在一起,除了剑心庐的那位碎石人,还能是谁?

“啊,他就是剑心庐的碎石人!”

“就是让古彦身败名裂的那人?”

“古彦能有什么身和名让人去败和裂啊?”

“嘁,不管他是碎石还是碎什么人,还不是要被念祺压得死死的。”

“喂,小声点,你怎么敢直呼大魔王的名讳?”

“就是,若是被大魔王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啊……”

他们的声音虽低,但仍然传入了牧尧的耳中。

不知为何,牧尧忽然笑了一下:“有点意思。”

然而这个笑容非常短暂,一闪即逝。

他随即看向身前的左千义,眼眸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无比惊喜的声音响起。

“大哥,你终于来了!”

平安从远处狂奔而来,脸上仿佛有光芒绽放。

看得出来,他真的是非常开心。

长时间没见,他的皮肤变白了极多,瞧着也顺眼了不少,再也不是天南镇那个黝黑的少年,只是……

牧尧说道:“你这眉毛该修一下了。”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告诉牧尧这两道浓眉已经成为他的标志了。

他对左千义道了声歉,然后神秘兮兮地将牧尧拉到旁边,张望四周一眼,悄声道:“大哥,这些都是你的。”

牧尧这时才发现,平安的身上藏着很多个布袋,鼓鼓囊囊,腰身似乎都粗了一圈,看起来极为滑稽。

这些布袋里装着各式各样的丹药,数量种类极多,也不知他在是从哪里搜刮到这么多好东西的。

牧尧说道:“你……这是在搬家?”

平安脸庞涨红,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将布袋往牧尧的手里塞去。

当年牧尧赠予他两颗洗髓丹,让他修行进展一日千里,此刻自然要投桃报李。

牧尧随意扫了几眼,问道:“你这都有什么丹药?”

平安赶紧说道:“有培元丹、灵魄丹、玄元丹,还有……”

牧尧不等他说完,打断道:“除了玄元丹留着做药引,其他的都扔了。”

平安瞪大眼睛:“啊?”

“那些吃了没用,你要吃这个。”

牧尧递给他一颗金黄色的丹药,霎时一股浑厚的灵气扑面而来!

“你如今已是望气境圆满,这颗丹药可助你突破。”

平安又惊又喜,赶紧将丹药装了起来,随后看了看手里的袋子,神情有些羞赧,犹豫片刻后,居然真的将那些大包小包都丢进了树林里!

他甚至完全没想过,牧尧是怎么看出自己的境界的?

牧尧赞许地点了点头。

平安说道:“大哥,你来的真是时候,再过一个月,就是四峰峰主从温剑堂挑选弟子的日子,你想好去哪座峰了吗?”

“何须多问,但凡天才弟子,谁不想去坐忘峰?你们二人早就被峰主师兄挑中,其他的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

左千义忽然转过头来,绿色的眼眸飞速转动:“我们坐忘峰拥有的天才弟子最多,丹药法宝也最多,寻常弟子就算想进也进不去,你不愿去坐忘峰,难道要去神相峰?”

……

……

当牧尧走进温剑堂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他的脸上。

尽管早已听闻此人容貌极美,但这些弟子们还是被狠狠地震了一下。

左千义随后而来,走上讲台,有些嘈杂的室内顿时变得极为安静。

“一个月后,便是传承大典,届时各派长老都会到齐,他们将决定你们日后的去处。”

他的语调非常平板,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一块干裂的石头,沉默无趣,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然而没有一名年轻弟子敢打瞌睡。

他们知道这位左师伯来头不小,不但与云峰主走得颇近,而且极为骁勇,常年在外与九幽妖孽厮杀,数次险些身死,若不是命硬,恐怕早就魂归承天。

他两年前身受重伤,还失去了一只眼睛,云亦寒认为他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便让他前往温剑堂,替新晋的内门弟子讲课。

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太过强烈,加上那只渗人的绿色假眼,谁都怵他三分。

“坐忘峰自然是最好的去处,但名额有限,不是谁都能进的。”

左千义瞟了牧尧和平安一眼,继续说道:“所以墨竹峰和素问峰也是不错的去处,前提是你们必须拿出实力,墨竹峰讲究音律入道,对弟子的天分要求不低,素问峰收人的标准则飘忽不定,全看灭黛峰主的心情……”

这时,有一位弟子怯生生地说道:“左师伯,那……神相峰呢?”

左千义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轻蔑,不屑道:“即使你们进入望气境,也有可能不会被这三座峰相中,那么挑剩的弟子便只能入神相峰,但凡有少许天赋之人,又怎会沦落到神相峰去呢?”

那位弟子讷讷坐下,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平安压低声音说道:“神相峰……有那么不堪吗?”

牧尧没有回答。

他盯着左千义那只绿色的假眼,眼底极为罕见地闪过一丝阴霾。

第十七章 需要有剑

翌日,牧尧和平安前往温剑堂,却在门口遇见了一位熟人。

与其说是遇见,倒不如说这人是特意来此等他们的。

吕尘双手负背,居高临下地盯着牧尧二人,脸上的神情骄傲至极。

他卡在瓶颈已久,前天好不容易才突破到凝魄境,正是志得意满时,忽闻那个该死的牧尧居然上山了,当即又惊又喜,急忙来到温剑堂,要给这家伙来个下马威!

他兴奋无比地瞪着牧尧,极为嚣张道:“真是个废物,竟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迈入望气境?”

有些弟子惊讶地从吕尘身旁走过,随后赶紧低头离开。

他们只是望气境初期的弟子,哪敢招惹凝魄境的师兄?

平安脸色微白,知道吕尘是特意来找麻烦的,不禁下意识地看向牧尧。

牧尧却当没瞧见吕尘,径直往前走去。

吕尘不由大怒,这小子哪来的胆子,竟敢无视自己?

“怎么,心虚了?”

吕尘身形一晃,突然挡在牧尧前面,冷笑道:“废物就是废物,同样花两年时间,我便能冲到望气境中期,如今更是突破到凝魄境初期,你何来的颜面在我面前摆谱?”

牧尧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想从背后偷袭我一次?”

吕尘顿时语塞。

当年在天南镇的时候,他便曾偷袭牧尧,谁想到不但没伤到牧尧,自己反而受伤。

这件事对他而言是天大的耻辱,想不到牧尧竟敢旧事重提。

“承天派有的是天才,你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

他怒极反笑道:“就算你能被坐忘峰看中,但说到底只是望气境的废物,在我这凝魄境的师兄面前,你最好老实一点,因为你根本没有骄傲的资本!”

境界越高,拳头越强,说话的底气就越足。

平安心中愤怒,却不敢出言反驳。

牧尧静静地看着吕尘,忽然说道:“你修行至今,总共多长时间了?”

吕尘闻言一怔。

牧尧继续问道:“你从望气境踏入凝魄境,又花了多少时间,此生是否还有希望迈入凭虚境?”

吕尘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牧尧面带讥讽之色,看着吕尘说道:“我很希望有个实力相当的人,好好来羞辱我。”

平安怜悯地说道:“不要告诉我,你居然超过了半年时间,那可真是太慢了啊……”

……

……

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坐忘峰都是最高的那座山峰,仿佛一把对准天穹的巨剑。

比坐忘峰更高的,是悬剑屿。

那里是掌教的清修之地,神圣不可侵犯。

坐忘峰顶流云缭绕,清泉迸涌,几只仙鹤展翅高飞,穿行翠绿山间,景色美不胜收。

此处距离天穹极近,所以云雾并不浓厚,淡如清水,薄似轻纱。

云亦寒站在峰顶的一座平台上,看着脚下流淌的云海,白皙的脸庞反射着淡淡晨光,如同最纯净的玉石。

忽然间,云海翻卷涌动,掀起波澜!

两道色彩各异的剑光冲破云雾,落在坐忘峰的最高顶处,映亮了云海之上的光景。

墨竹峰的北洛剑,翠如碧玉。

素问峰的弱水剑,白若飞雪。

每座峰都有镇守的主剑,也就是峰主的本命飞剑。

剑光闪动,骤然消失。

平台上出现一男一女。

男子一袭黄衫,面容俊朗,腰间悬笛,眉间一点红痣极为醒目,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然而满头银丝苍白如雪,又仿佛活了很长岁月,根本瞧不出年纪。

人们只知墨竹峰主程舟雪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却没几个人能见到他的真正面貌。

他走到云亦寒面前,挑眉道:“师兄,做人不能太贪心,一个先天剑心还不够吗?”

“牧尧那孩子生得如此漂亮,不来我素问峰……还能去哪?”

说话的女子容貌清丽,白衣胜雪,身段纤细柔弱,只是眼角狭长,目泛寒光,眉眼间煞气极重。

谁都知道,素问峰主灭黛绝对是个无人敢惹的狠角色。

云亦寒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问道:“路师弟还是不肯来?”

程舟雪冷笑道:“你又不是不了解路遥那家伙的脾气。”

云亦寒点了点头,忽然看向灭黛:“听说叶师侄的剑已经送回万剑阁了?”

灭黛漠然说道:“不劳师兄费心。”

云亦寒沉默片刻,又道:“平安是叶师侄的孩子,他的身份……”

灭黛柳眉微挑,说道:“师兄不必猜疑。”

程舟雪拂袖道:“马师弟坚称那小子是叶师侄捡来的孤儿,谁知道是真是假?”

“我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云亦寒认真说道:“神相峰的师弟虽然修为较差,但应该不会撒谎。”

三人一阵沉默,明白此事便算揭过了。

“关于牧尧,你们怎么看?”

许久后,程舟雪缓缓开口道:“是个很奇怪的小家伙,不过作派还挺对我的胃口。”

云亦寒想了一下,正色道:“他的身上矛盾重重,若说天赋异禀,决不可能两年内才迈入望气境,要说天赋平庸,那更不可能毁掉剑魄石。”

程舟雪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兄在怀疑什么?”

云亦寒温和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怪。”

关于牧尧的来历和身份,可以说是一团疑云,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

身为承天派掌教顾南歌的首席大弟子,云亦寒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

他最后说道:“我会派人去调查一下。”

灭黛慵懒说道:“我不在乎那孩子是什么人,我只想让他来素问峰。”

……

……

“我问你们,何为御剑?”

温剑堂内,左千义望向众弟子,严肃道:“修剑道,立剑心,聚剑识,凝剑魄,此为御剑基础,缺一不可。”

众弟子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漏错一个字。

“所谓剑道,斩尘缘,断万物,直至本心,方能修成大道。”

“剑道便是天道,修的便是天理,唯有斩断世间一切,才能触碰到最终的那条大道。”

“若你们无法建立剑心,便不能聚敛剑识,感应不了飞剑,那此生也无缘踏入正道。”

说到这里,左千义扬起眉毛,绿色的眼珠迅速转动,不屑道:“上清宫主张炼元神,聚神识,还妄称此为修道正统,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若仅是修炼元神,如何直至本心,窥探天机?终究不过是邪门歪道,不值一提!”

平安赶紧拿起狼毫,在纸上抄录笔记。

所有人低着头,将左千义的话写在经书空白的位置上。

唯独牧尧望着窗外,双眼微眯,似乎快要睡着。

实际上,他听得非常仔细,一字不漏。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战斗画面。

那些画面中有自己,也有念北诗。

无数剑意迎面飞来,如同最清晰的影子,在他眼前迅速闪过。

“我承天派以剑入道,所以每座峰都有各自的主剑,坐忘峰主剑名为天行,墨竹峰主剑名为北洛,素问峰主剑名为弱水,神相峰主剑名为知秋。”

“当然,我承天派最强之剑——便是承天剑阵,斩奸佞,杀邪魔,诛尽一切妖孽,谁不闻风丧胆?”

左千义无比骄傲地说道:“这也是我们承天派的立足之本,只要有承天剑阵在此,谁敢来犯,哪怕上清宫坐拥两位五境之上的强者,也不敢轻举妄动。”

弟子们被他自信的情绪所感染,脸上露出了欢愉的笑容。

牧尧沉默思量片刻,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法通则万法通,然而要修行到极致,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无论任何事情,只要能做到极致便是最可怕的。

世上只有一个剑圣,没人会在意第二个,第三个。

所以他目标很简单,要做,就要做那个第一人。

“承天派建立已有百年,飞剑的数量自然极多,往往一把飞剑会伴随主人一生,当他们死去后,剑识回归承天,飞剑也会被收入万剑阁中,再次寻找传承之人。”

“这,便是传承大典的意义。”

左千义的神情变得无比肃穆,说道:“每一把剑都会被传承下去,随着你们修为的提升而不断变强,主人的实力足够强大,飞剑也会随之强大,只要你们日后能当上峰主,手中的剑便能成为主剑。”

“你们必须刻苦修行,打好基础,提升境界,否则你们手里的飞剑只会是废铁,没有任何用处!”

众弟子连忙称是。

左千义说道:“所以在传承大典开始之前,你们必须要先去万剑阁,找到与你们相互感应并认可的剑。”

第十八章 登楼

在左千义的带领下,众人离开温剑堂,沿着山道向上行去。

越过清澈小溪,绕过嶙峋山石,踏过翠草繁花。

山势越高,罡风越劲,白雾流淌,下方景色一片朦胧。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座山峰之上。

一座古朴高塔赫然现于眼前,数把巨剑四处散落,插在地面上。

塔高九层,周围环绕几条粗长的铁链,剑气纵横,青光隐现,看起来像是某种剑阵。

这便是万剑阁,里面藏着无数把剑。

这些剑代表着承天派的悠远历史,也代表了过往门派里那些曾立于中州大陆之巅,却最终陨落的强者们。

众弟子神情肃然地望着巨山似的高塔,内心涌上一股沉甸甸的使命感。

万剑阁门口站着两名执事弟子,见到左千义前来,恭敬行了一礼:“见过师伯。”

左千义点了点头,转身对众弟子说道:“塔分九层,层数越高,剑的品质越高,所以你们尽量要往高层去。”

弟子们不禁紧张起来,呼吸渐渐粗重。

“一定要记住,这把剑是会伴随你们一生的,因此绝对不得马虎。”

仿佛看出了弟子们心里的疑问,他继续说道:“当然,高层可不是那么容易去的,你们进去后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切忌好高骛远,若是强行登楼导致昏迷不醒,那便失去了选剑的机会,只能明年再来,这无疑会白白损失一年时光,得不偿失。”

众人大声说道:“弟子明白!”

一位执事弟子说道:“排好队,一个个来。”

这时,一个漠然的声音响起:“我先来!”

人群中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青衣少年,眼眸十分平静。

众弟子看着他,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叫李子谦,是几个月前新晋的内门弟子,在温剑堂中非常出名。

虽然他不是先天剑心,不过天赋也极为出众,八个月便入望气境,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早早就收到了素问峰的邀请,很多人拿他与平安相提并论。

谁能想到,他这次居然想先拔头筹?

过了约一刻钟左右,李子谦从万剑阁出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神采,手中握着一把剑,赤光流动,一看便知品质不低。

哪怕是左千义这样的淡漠之人,也忍不住赞道:“居然是雷火剑,看来你先前登上了第四层楼。”

众人顿时羡慕不已,心中卯足了劲,也要想办法取得一把好剑。

接下来,弟子们陆续走进万剑阁,寻找能与自己感应的剑。

有些弟子出来后极为兴奋,如情人般爱抚手中的剑,有些人则两手空空,沮丧无比。

没有选中剑的,只能明年再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从万剑阁走出来,议论声也渐渐响起。

“师兄,你上了几层楼,我才二层楼。”

“我也是二层楼,听说黄师兄登上了三层楼!”

“听说吴师弟硬闯四层楼,结果晕迷过去了。”

“唉,我也昏过去了……老老实实在二层选把剑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挑战三层楼呢?”

大多数人只能停留在二层楼,极少有人能上到三层楼的。

李子谦却能上到第四层楼,可想而知,他的实力有多么强悍。

众人对他敬佩不已,又把目光投向了平安和牧尧。

他们很想知道,这两位传闻中的天才能否与李子谦一样,冲上四层楼。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平安了。

平安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缓缓走进了万剑阁。

李子谦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这一次,他去的有些久,日上中天,渐渐偏移,然后被浓云隐没。

过了很长时间,平安才慢慢走了出来,身上的衣衫竟出现了好几道口子,好像刚才跟谁打了一架。

他手上握着一把剑,青光湛然,看着极为秀气。

骤然间,这把剑化成一道青芒,绕上了他的腰间,变成一条青丝绸带。

左千义瞧见这一幕,不禁变了脸色。

李子谦也面色僵硬,笑容渐敛,哪还有先前的自信?

还没踏入凝魄境,便能化剑为型,这人与剑契合度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换句话说,这把剑仿佛是量身锻造,天生为平安准备的一般。

平安紧紧握着拳头,身躯微微颤抖,眼眶红润,目中隐有泪光。

牧尧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含鼓励地点了点头。

“这是叶梦凌的玉生烟!”

左千义目光一闪,惊道:“你竟然登上了第五层楼?”

听了这话,众弟子不由哗然起来,看向平安的眼神变得无比崇拜!

不愧是先天剑心,本以为李子谦的实力已经足够强悍,谁知平安却将他死死踩在脚下!

他们亲身体验过,知道每层楼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二层楼隐藏的锋利剑意就足以让人心口烦闷,恶心想吐,第三层楼带来的压力更是变本加厉,很多人还没踏上阶梯,便被楼上传来的剑意激得吐血,根本无法承受。

能登上到第五层楼的,都是怪物。

李子谦脸色惨白,神情阴沉至极,眼皮底下闪过一丝淡淡的妒意。

若是他们知道,平安之所以没登上第六层楼,是因为在第五层楼发现了玉生烟,或许他们会震惊到无语伦次。

他在第五层楼的时候看见了叶梦凌的飞剑,心中感慨万千。

能亲手拿回娘亲的这把剑,远比证明自己的极限在哪一层楼要重要得多。

接下来,便轮到牧尧。

他什么也没说,迈开步伐,往万剑阁走去。

平安赶忙摸去泪水,在他身后大声鼓励道:“大哥,加油啊!”

……

……

在数十道好奇目光的注视下,牧尧走进门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巨大的木架,每个储物格中,都静静地躺着一把剑。

第一层楼的面积极为宽敞,光是高大的储物木架都不知道有多少,更别说剑的数量。

换句话说,光是这一层楼,便收藏了上千把剑,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相信寻常人看见这一幕,定会惊得不知所措。

更让人惊讶的是,随着牧尧进来,这些剑居然开始微微颤抖,缓缓往后挪移,似乎对牧尧极为惊恐!

牧尧却根本没瞧它们一眼。

他的脚步丝毫未停,直接踏上阶梯,准备来到了二层楼。

一道凌厉的剑意骤然迎面而来!

这剑意颇为锋利,连望气境初期的弟子都会觉得浑身刺痛,难受至极。

牧尧却没有任何感觉,又登上了第三层楼。

紧接着,他来到了第四层楼、第五层楼。

这场面若是被不知情者瞧在眼里,肯定会把他当成悠闲的游客。

他如履平地,神情自若,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第六层楼以上,便是寻常弟子未知的神秘领域,这里的剑意更加森然锐利,压力极大,就连左千义这样的修士都要谨慎应对。

兴许是太久没人到来,红木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一缕缕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牧尧的脚底踏上灰尘,扬起漫天尘土,仿佛无数只飞扑的灰蛾。

一串串脚印清晰地印在地板上,从第六层楼一直延伸到第八层楼。

不知多久后,牧尧站在通往第九层楼的阶梯下,抬头向上望去,脸色微微发白。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他确实有些累了。

第八层隐藏的剑意太过恐怖,太过凌厉,哪怕是最坚硬的石头,都会被割成最细碎的齑粉,其中的凶险根本难以想象。

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区区望气境初期就能登上第八层楼,最荒谬的笑话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谎言。

但牧尧却做到了。

他能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个天大的奇迹。

也不知他身上的黑衣是什么材质做成,居然连一道口子都没有。

牧尧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万剑阁外面的剑阵是一座禁制,防止此地的剑意泄漏出去,否则剑意四散,如无数把飞剑,谁受得了?

调息片刻后,他缓缓迈入左脚,踏在第一道阶梯上。

嚓地一声,他的脸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牧尧神情不变,再走上第二道阶梯。

他的袖子多了道口子。

足底与木板台阶摩擦,发出酸涩难听的声音。

尽管只有十道台阶,他却走得极为缓慢。

第三道阶梯。

他的发梢断了。

第四道阶梯。

他的肩膀上鲜血淋漓。

……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终于越过了第十道台阶,但已成了一个血人。

刹那间,他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第九层楼没有森然的剑意,只有十余把剑,安静地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七彩流光,仿佛沉睡过去。

牧尧没有在意伤势,目光落在那些剑上。

这些剑的造型极为华丽,光彩夺目,都是当年中州大陆顶尖强者的佩剑,默默等待着传承之人。

这些剑他并不陌生,因为当年也曾见过不少次。

只是要挑选哪把剑呢?

沉思片刻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有禁制存在,那也没必要隐藏自己的灵气了。

他沉默片刻,脚下忽然掀起一道狂风!

浑厚无比的灵气如山崩海啸,喷涌而出!

一瞬间,这十余把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如同活了过来,嗡嗡铮鸣,震动不休,争先恐后地想扑向牧尧!

第十九章 夜色中的一抹红

这些剑的品阶极高,眼界自然也极高,不愿在此蹉跎岁月,面对牧尧的邀请,它们根本无法拒绝。

能登上九层楼的弟子本来就极少,百年都难来一个,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有资格继承它们的人,哪能不欢呼雀跃?

十余把剑飞向牧尧,在他面前上下沉浮,迸射出绚丽光芒。

牧尧的视线却穿过了它们。

有一把剑悬在远处,看着极不合群。

它通体漆黑,不知由什么材质铸成,形状也颇为怪异,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根宽阔的铁片,又或是一把生锈的砍刀,如同最不起眼的废铁。

然而丝丝缕缕的光芒从黑黝黝的剑身里透出,像是用尽了最大的努力,闪耀自己仅存的几分光芒。

牧尧走到黑剑的面前,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握上了铁剑的剑柄。

刹那间,原本漆黑的剑柄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仿佛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剑柄变得十分华丽,无数金丝镶嵌其上,与漆黑的剑身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一道灵气喷涌而出,剑身上的灰尘和蛛网瞬间消失。

他轻轻挥舞了一下铁剑,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老朋友。”

……

……

吱呀一声,万剑阁的门开了。

牧尧手持铁剑,缓缓走了出来。

众弟子瞧见他身上的血迹和灰尘,不由很是震惊,然而当他们看到那把形状古怪的铁剑时,心中更是惊讶,有些人甚至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去了那么久,就捡了这个破烂玩意儿?这也是剑?”

“这铁剑……未免也太烂了吧,是在一层楼随便拿的?”

“难道他连三层楼都没上去?”

弟子们不禁颇为失望,忍不住窃窃私语。

在他们看来,牧尧简直是在胡闹。

李子谦轻蔑地笑了几声,心想所谓的碎石人果然只是个笑话。

连选剑都如此随意,完全就是不自信的表现,这家伙日后能有多大成就?

看来唯有平安才是自己真正的劲敌。

左千义神情古怪地盯着那把铁剑,有些想不明白。

他印象里完全没有这把铁剑,到底是从哪来的?

难道此人真的只在一层楼晃悠?

平安却瞪大了眼睛,小声说道:“好漂亮的剑柄啊……”

……

……

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

距离传承大典那天越来越近,弟子们的神经越发紧绷,脸上都带着紧张不安的神情。

为了能进入坐忘峰,他们每日刻苦修行,有些人连睡觉的时间都省去了,如同疯魔。

牧尧却整日靠着窗口,看着外面的风景,似乎对传承大典毫不关心。

不过除了平安,也没人关心他在做什么,毕竟自顾不暇,怎还有心思理会别人。

而且自从挑选了那把古怪的黑铁后,众人便把他从天才弟子的行列中剔除出去了。

这般糟糕的眼光,哪是一名合格的剑修?

……

……

这一日,牧尧站在崖坪之上,眺望斜阳西落,沉默不语。

晚霞如血,将云海染成一片绛红,边缘泛起金光,连天穹都被镀上了金色。

在霞光的映照下,他那张完美的脸庞似乎快要燃烧起来。

这场景看起来有些眼熟。

当年,他也曾站在峰顶之上,望着金乌似的夕阳滚滚下坠,消失于天际。

仿佛触动了某些难以忘怀的回忆,他的脑海忽然闪过很多画面。

那些画面也如此刻一般,烈火燃起云海,无数光芒绽放,绚丽得极不真实。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箫声。

箫声清脆婉转,没有多少杀伐之气,十分悦耳动听。

但没人愿意听到这道箫声,甚至下意识地排斥。

因为箫声响起,便代表杀戮和血腥的任务又要开始了。

峰顶上站着两个人,一位少年,一位老者。

少年愁眉苦脸地说道:“今天还要继续吗?”

白胡子老头怒道:“玉不琢不成器,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

少年苦着脸道:“可是我不想再面对那些妖兽了。”

白胡子老头冷哼道:“你日后出去闯荡,遇到强大的敌人,你还有得选吗?”

少年长叹一声,脸上满是幽怨。

白胡子老头催促道:“赶紧的,你师兄他们等你很久了。”

箫声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无比清晰,如在耳畔荡起。

牧尧忽然回过神来,漂亮细长的眉毛渐渐挑起,脸上透出几分错愕。

这道箫声并不是回忆,也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响起,且曲调完全相同。

他抬起头来,眼眸中霎时闪过一丝寒光。

这箫声从来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中州大陆,为何却会在此出现?

他沉思许久,慢慢摊开掌心。

一块刻着莲花的令牌出现在他手中。

……

……

左千义将竹箫放在桌上,转身走出门去,沿着山道往下前行。

他走得很快,脚步很轻,片刻后便消失在山林之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行走在厚重潮湿的云雾里,眼眶里的绿色珠子乱动乱转,显得极为诡异。

没过多久,他便绕过了剑心庐,继续往下走去。

谁也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忽然间,左千义停下脚步,猛然回头。

树林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驻足片刻,又迈开步子,往山下走去。

牧尧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紧盯着左千义的背影,沉默不语。

没人知道,他已经观察左千义很长时间了。

更确切地说,从两年前左千义身受重伤,说出妖莲那句话时开始,牧尧便注意到他了。

他不认为这是巧合,世上没有这种巧合。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没露出半分破绽。

他不担心会被左千义发现,只要刻意隐藏气息,除了顶尖强者之外,没人能发现到他。

他形如鬼魅,悄无声息,连一片树叶都没带起。

……

……

夜色渐深,雾霭渐起。

无数山峰笼罩在云雾之间,变得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牧尧在山间的某处崖坪上停住,因为他知道不能再往下走了,那里是承天派的禁地。

承天剑阵的阵眼,便在此间,除了掌教及四位峰主,谁都不得入内。

在如此黑暗的夜里,加上轻纱似的淡雾,很难看清楚二十米外的景色。

然而牧尧的身体十分特殊,所以他能看见极远的情景。

正因为如此,当他瞧清楚左千义的举动时,脸上不由浮现出惊讶之色。

一股强烈的灵气波动传来,紧接着归于平静。

牧尧的眼眸也归于平静。

他清楚看到,左千义走入禁地,然后打倒了两名看守阵眼的执法弟子。

然而就在这时,他猛然回头,眼中掠过强烈的戒备。

有人从山道下来了!

而且此人的速度极快,竟不亚于自己。

他甚至能感受到,来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意。

锐利如刀。

……

……

山间夜色深沉,翠绿的树叶在黑暗中变成了最不起眼的灰色。

黑色能吸收一切颜色,但有些颜色却无比倔强,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着鲜明的特色。

牧尧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色。

那抹红色极其艳丽,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依然无比醒目。

牧尧微微皱眉,心中涌上一股怪异之感。

一名红衣少女飘然而来,仿佛索命的厉鬼。

她肤白如雪,身材姣好,容貌却有些平凡,最多只算是清秀。

她看到了山道间的牧尧,眼眸渐渐迸出寒芒:“什么人?”

她的声音并不好听,宛如金石交戈之声,有些粗,有些哑。

她一路跟踪左千义而来,却见到一名陌生人,不由心头微凛。

瞧着牧尧那不似凡人的漂亮相貌,她的心底涌起一阵惊疑。

牧尧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不能允许她过去。

因为若是被左千义发现了,这红衣少女一定会死。

所以他说道:“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红衣少女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极冷,仿佛一把细长的飞剑,散发出凌冽的杀气。

“你算什么臭鱼烂虾?”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甚。

牧尧下意识地感到了一丝危险,心中微微一惊。

这少女到底是什么人,竟连他都会感受到威胁?

数十道血红色的缎带无风飞起,如喷涌四溅的鲜血。

一同出现的,还有几道血红的剑光,悬浮在少女的胸前,漂浮不定。

第二十章 山间,你追,我逃

牧尧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眸却越来越亮。

他能感受到红衣少女的实力极强,起码是凝魄境圆满的境界,或许距离凭虚境仅有一步之遥。

就算他的身体再特殊,灵气再浑厚,也只是望气境初期,双方的境界相差太远。

他也许可以胜过凝魄境初期的弟子,但要击败凝魄境圆满,他并没有什么把握。

换句话说,即便能打赢眼前这红衣少女,他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想到这里,他试图安抚少女的情绪,说道:“我……”

第一个字刚吐出口,他的瞳孔骤然缩小!

一道红色剑芒来势极快,瞬间已至眉间!

红衣少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出手便是最狠辣的杀招!

砰地一声,红色剑芒狠狠地撞在一块黑色的铁片上,发出巨大的响动!

剑光飞速回退,回到了少女宽阔的袖中。

牧尧倒举黑剑,立在面门之前,挡下了这无比凌厉的一击。

他的右手微微颤抖,气海受到了不小的动荡,胸口窒闷难受。

他的神情极为严肃,没想到红衣少女的实力……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

少女噫了一声,眯眼打量着牧尧,目光颇为惊诧。

她这招朱雀隐唤杀伤力极强,就算凝魄境初期的人也要被贯穿头颅,凄惨死去,此人居然还能挡下来?

他不过是望气境初期而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少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冷笑道:“果然有问题。”

牧尧没有说话,放弃了解释的念头,红衣少女明显怀疑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

红衣少女再次出手。

红色绸带冲天飞起,数道剑光疾速刺来,仿佛红色的闪电。

狂风掀起,落叶飘飞,湿重的云雾竟是被剑气所逼,骤然四散,山间顿时一片明亮。

牧尧知道很难接下这一剑,索性垂下右手,放弃了抵御。

剑光刺破夜色,穿过一道青烟,却没有刺中牧尧。

下一秒,牧尧出现在十米之外,面色苍白如纸。

红衣少女亲眼瞧见牧尧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原地,不禁冷笑道:“我看你还有什么鬼魅伎俩!”

剑势渺渺,如影随形,数道剑光陡然加速,又往牧尧的方向冲去。

牧尧再度消失。

剑光再度落空。

“给我滚出来!”

红衣少女非常不耐烦,当即疾冲而来,这次再无保留,倾力进攻。

红色剑光冲天飞起,忽然化成无数血雨,倾盆落下,封死了牧尧所有的退路!

山石崩裂,烟尘飞起,无数树木被斩成齑粉,情形极为惨烈!

片刻后,牧尧显出身形,右臂上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缓缓渗出。

红衣少女的剑势太过凌厉,他根本无法抵挡,只能施展幽冥步,狼狈躲避。

在他看来,少女的攻势虽然凶猛,然而御剑并不纯熟,破绽极多。

若是相同境界,少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惜两者之间相差几乎两个大境界,这种纯粹的境界碾压让他无可奈何。

况且少女倾力进攻,根本不管防御,这种拼了命的打法也让他颇为无奈。

他无意与少女纠缠,只想尽快离开。

红衣少女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步步紧逼。

两人在山间展开了追逐,造成了极大的动静,所到之处野兽逃窜,飞鸟惊起。

青烟浮现,然后消失,片刻后又在数十米外出现,接着再次消失。

数道红色剑光如附骨之疽,紧随其后,大有不追上便不罢休的气势。

牧尧的脸色越来越白,频繁使用幽冥步消耗了大量的灵气,就连他都感到有些吃力。

红衣少女又气又恼,穷追不舍,誓要杀死牧尧。

如果连一个望气境初期的废物都拿不下来,她还有何颜面?

忽在这时,山间猛然地动山摇,漫天树叶簌簌飘下,无数山石滚滚而落!

天空中蓦地响起一道惊雷似的喝声!

“好大的胆子,是谁敢动我承天剑阵的阵眼?”

这个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应该是坐忘峰主云亦寒。

一道雪白的剑气陡然落下,仿佛一道白色光柱,瞬间映亮了大半个天穹!

牧尧抬头望着那道剑气,发现云亦寒的境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深。

那道极为凌厉的剑气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巨大铜剑的底部!

山底传来一道凄惨的吼叫声,那是左千义的声音。

“怎么会是你?”

云亦寒的声音显然有些意外,剑光瞬间黯淡下来,左千义反而化成一道剑光,飞速迎面冲上,似乎要拼死一搏!

牧尧心头一动,忽然调转了方向,往山上奔去。

红衣少女哪容他离开,也展开步伐,疾驰追去。

没有人关心这场战斗的结果。

双方实力相差太远,从一开始便分出了胜负,根本没什么悬念。

数十道剑光从天而来,很多长老都被惊动,纷纷聚集而来。

他们将左千义团团围住,犹如瓮中捉鳖,拦住了所有的退路。

云亦寒没料到左千义还想垂死挣扎,怒喝道:“左千义,怪我信错了你,你到底是谁的人,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数道尖锐的啸鸣声响起,狂风搅动,剑光喷涌,冲到了左千义的面前。

左千义张望四周,额上冒出冷汗,心知已然无路可退,忽然仰天狂笑:“他们要来了,他们要来了,你们全都会被献祭!”

云亦寒皱眉道:“你说什么?”

左千义脸上笑容尽敛,狞笑几声,转头望向高空中的某个方向。

神相峰主路遥,便隐藏在剑光之后。

左千义狂笑说道:“路遥,你不是想知道念北诗是怎么死的吗?来啊,我告诉你啊!”

他的声音如滚滚惊雷,承天派所有的弟子都听到了这句话。

牧尧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红衣少女也停下步伐,盯着剑光后的路遥,神情惊疑不定。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高空中响起:“左千义,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剑光突然下坠,速度快如闪电,“谁都不许动他!”

左千义放声大笑,猛地张开双臂,全身迸出火光!

那道剑光眼见便要冲到左千义身前,云亦寒脚踏飞剑,飞速赶去,按住路遥的肩膀,沉声道:“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轰地一声巨响,天穹上爆出一团亮眼的火花,震天动地。

左千义居然选择了自爆!

路遥却毫不领情,一下甩开云亦寒的手:“你离我远点。”

又一道剑光闪过。

马修来到路遥的身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劝道:“师兄,别这样,冷静一点,周围的人太多了!”

云亦寒看着路遥,说道:“我们今天谈一谈,其他峰主也会到场,你若有什么想法,不妨到时直接说出来。”

路遥却根本没理他,化成一道剑光,径直离去。

马修叹了口气,说道:“抱歉,云峰主,师兄他……”

云亦寒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很快便有执事长老前来收拾残局,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

……

云层被火光染红,仿佛涂了一层鲜血。

山为之颤,地为之摇,如此大的动静,自然震惊了所有的弟子。

他们纷纷来到崖岸边上,看着那团明亮的火焰,惊得说不出话来。

山间开始吵杂起来,人声鼎沸,颇为热闹。

牧尧望着火焰如烟花般渐渐消散,目光闪动。

短短的两句话,包含了太多的线索,他必须想清楚话语里的含义。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瞥了身后的红衣少女一眼,然后全力加速,往山上奔去。

他很快便越过了剑心庐,来到某处山间之上。

很多弟子在此逗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刚才的情景。

他没有任何犹豫,赶紧遁入人群当中,随即消失不见。

片刻后,红衣少女也冲了上来,看着眼前的一众弟子,白皙的脸上满是愤怒!

还是把这家伙跟丢了!

这时,有弟子认出了红衣少女的身份,急忙行了一礼:“念祺师姐……”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这名弟子仓惶跌倒,脸颊上出现五个指印,高高肿起。

他有些惊恐地看着红衣少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承天派这么多座山峰,其实说大也不大,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等我找到你后,我一定要让你吞下手中那丑陋的大铁块!”

丢下这句话后,红衣少女根本没看这名弟子一眼,便气冲冲离去。

第二十一章 一眼百里

月光洒落在坐忘峰顶,漠漠云海披上一层白色柔光,显得尤为清冷。

云亦寒双手负背,站在崖岸之旁,两道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心事重重。

片刻后,三道剑光忽然冲破云雾,来到平台之上。

云亦寒看着那位瘦削的青衣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他没想到,路遥竟然也来了。

要知道上一次四峰之主聚在此地,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或许是左千义临死前的那番话,让他无法再忍耐了。

此时忽有风起。

原本云雾缭绕的峰顶,突然清明一片,月光与山风为伴,景致清幽至极。

雾气散尽,云亦寒的脚边摆放着一个红木盒子。

墨竹峰主程舟雪看了盒子一眼,说道:“师兄,这个盒子是……”

云亦寒沉默一会,说道:“你先打开瞧瞧。”

程舟雪揭开盖子,里面是一捧黑灰,一块古怪的黑木令牌,以及一只绿色的眼珠。

他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云亦寒轻叹一声:“这是左师弟死后留下的东西。”

他望向三人,认真说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素问峰主灭黛思量良久,冷声道:“身死化灰,这是一种极少见的邪道秘法,死后不会留下丝毫线索,也不会暴露任何秘密。”

程舟雪双手抱胸,扬起下巴道:“左千义这家伙修为不低,也算是成名多年,怎么会被人利用?他去触碰承天剑阵的阵眼又有什么目的?”

峰顶忽然沉默,无人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云亦寒才轻声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传承大典,也是我们最松懈的时候,他们必然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想要兴风作浪。”

灭黛冷笑一声,美目中流露出几分轻蔑:“师兄,你这说法未免太想当然了。”

她拿起令牌,拂去上面的灰尘,转头看向云亦寒:“你如何解释这块令牌的来历?”

云亦寒抿着薄薄的嘴唇,说道:“或许只是左师弟随身携带的东西,又可能是……”

“云峰主,总是说些自欺欺人的话……有意思吗?”

一道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

始终不曾说话的神相峰主路遥,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仔细瞧清楚,这块令牌上刻的是什么图案?”

令牌的表面上雕刻着一朵莲花,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程舟雪皱眉道:“是莲花?”

路遥冷笑道:“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先师当年是死在什么阵法下的吗?”

此言一出,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凝重。

灭黛轻蹙娥眉,喃喃道:“红莲往生阵?”

“答案还不明显吗?”

路遥的脸色十分苍白,眼中却闪动着愤怒的火光:“这个左千义,必定是个假货,自从两年前他身受重伤回来之后,言行举止就极不正常,而且你们知道……他最不正常的一点是什么吗?”

场间一片沉默,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在意的是,左千义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先师到底是怎么死的!”

路遥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当然,这对你们而言,肯定没什么感觉,这才过了十四年而已,就已经没人再继续调查这件事情了!”

他毫不客气地直斥三位峰主冷漠无情,面色越发苍白,清隽的脸庞满是狰狞。

云亦寒三人沉默不语,因为无法反驳。

不但是他们放弃了追查,就连掌教顾南歌也没有动静。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犹如一潭死水。

所以他们十分理解路遥的愤怒。

云亦寒叹道:“师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传承大典……”

“你当然会对传承大典上心!”

路遥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所谓的传承大典,不过就是你们坐忘峰挑选天才弟子的手段而已!”

说完这话,他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料不到的举动。

他来到红木盒子面前,一掌将其击得粉碎!

云亦寒面色一冷,说道:“路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路遥冷漠道:“我这就让你们看看,左千义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他一扬手,绿色假眼飞到掌心之中,眼珠子乱动乱转,似乎突然活了过来。

程舟雪轻拂银丝,若有所思。

灭黛眼眸闪烁,面如寒霜。

轰地一声,绿色眼珠忽然爆开,化成漫天灰烬,随风逝去。

云亦寒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路遥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们三人,再不多言,拂袖离去。

……

……

距承天派百里之外,有一处不知名之地。

周围黑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流光织成的画面。

仿佛水波荡漾,透过淡色的光影,能看到坐忘峰上四位峰主的身影。

他们的谈话声自然也通过画面传了出来。

“我这就让你们看看,左千义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话音落下,画面忽然拉近,接着水纹猛然晃荡一下,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被发现了?”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素闻神相峰主路遥诡计多端,果然名不虚传,能瞒到现在才被发现,已经很不错了。”

那沙哑的声音说道:“这家伙该怎么处置?”

低沉的声音忽然沉默。

一个惊恐的声音响起:“不,你们不能杀我!”

通过微弱的光芒映照,墙上绑着一个人,竟是真正的左千义!

他浑身伤痕累累,瘦得不成人形,谁都不知道他这两年里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一个高大的人影来到左千义的面前,按上了他的天灵盖。

左千义猛然睁大眼眸,厉声叫道:“你不能这么做,承天派不会放过你们的!”

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很欢迎他们过来……然后被我杀死。”

“不,不——”

左千义双眼翻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浑身剧烈抽搐起来,皮肉以极快的速度干瘪下去,凄惨的叫声在幽暗的空间中回荡。

没过多久,左千义的肉身便成了一具干尸,接着消散成漫天青光,欲要离去。

这些青光走得无比匆忙,似乎是想赶紧逃离这里。

然而对方却没给任何机会。

一只巨大的手掌呼地伸出,将这些青光尽数掐住,然后用力一捏,只听一声凄凉的嚎叫响起,青光瞬间消逝,四周重归黑暗。

……

……

这一日,淡月未落,天光未明,承天派便热闹了起来。

无论是坐忘峰,还是神相峰,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山峰,往某个地方飞去。

甚至很多闭关的弟子也被惊动,早早便出来了。

执事长老忙忙碌碌,连走路都带着一阵劲风。

数座青峰之上,尽是绚丽剑光的痕迹,似乎有数百人同时御剑飞行。

今日之所以这般热闹,原因只有一个。

承天派一年一度的盛事——传承大典,终于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 打得好不如运气好

对于承天派而言,今天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日子。

那些天赋极佳、出类拔萃的内门弟子,将会借着这个机会,展现出自己最强大的一面,从而能踏入承天四峰,成为正式弟子。

在众人眼中,最有希望,也最有前景的天才,无疑是身为先天剑心的平安。

他们毫不怀疑,平安必然会在此次大典中脱颖而出,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或许连平安自己都不清楚,他的名头早已传遍了承天派,即便很多师兄常年闭关不出,也曾听闻过这个名字,因此很多人都抱着好奇的心态,想瞧瞧这位传说中的先天剑心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同时备受瞩目的,还有天才弟子李子谦,听说他得到雷火剑后,实力突飞猛进,早早就被素问峰相中,也是此次大典的热门之一。

除他二人之外,还有十余名表现优异的年轻弟子,同样颇受关注,如无意外,这些弟子都会被除神相峰以外的三峰选中,受到门派器重。

至于牧尧,原本也是值得关注的优秀才俊,然而自从他选中一把破铜烂铁后,便彻底沦为笑柄,很多人大摇其头,甚感遗憾。

哪怕此人的天赋再好,若不能很好地与剑建立联系,那又有什么用呢?

……

……

宽阔的峰顶被腾出了一块数百丈的平台,无数块平滑的石头被当成了座椅,搬运到平台四周的石壁之上,足能容纳数千人之多,四周清泉喷涌,白云环绕,景色美丽清静。

这场最重大的盛会也吸引了其他门派的人到场。

按照往年的惯例,上清宫派出了右护法喻白衣,以及几位天才弟子前来观摩,与承天派交好的寒池宫和圣刀门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赶来,甚至连夏国空桑城都来了几位朝廷官员,至于古月山庄、丹霞派等小门派则更不必说。

这些门派的长老及弟子们坐在四位峰主的后方,有些兴奋地盯着承天派的弟子,试图寻找平安的身影,一睹先天剑心的风采。

所有人都想知道,平安究竟会不会选择坐忘峰,毕竟这些年最天才的弟子无一例外,全都去了坐忘峰。

在数十米外的某处崖坪之上,摆放着两张竹椅。

有些弟子偶尔抬头,无意间看到了站在崖边的那两道身影,脸上不禁露出敬畏之情,赶紧把目光转到一边。

承天派掌教顾南歌,以及上清宫右护法喻白衣就在那里。

这二人地位极高,均是超越五境的绝世强者,即便只是站着,也足以让人感受到如山岳般的巨大压力。

……

……

平安站在最前方,双手微微颤抖,黝黑的小脸居然有些发白,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紧张。

哪怕他的心性再稳重,性情再沉着,面对这么大的压力,这么多的关注,自然也会紧张地难以呼吸。

牧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些。

平安脸色微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努力让自己不再颤抖。

李子谦瞧着这二人,冷冷地笑了一下,眼里满是轻蔑。

如果他们连这样的场面都应付不了,有什么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

而牧尧那家伙拿着这么一块烂铁,恐怕连神相峰都不会收他。

……

……

传承大典终于开始了。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马修走到平台中间,朗声说道:“现在宣布传承大典的规则,双方比剑的名单和顺序将以抽签的方式决定,胜者可直接晋级胜者组,获得传承资格,进入四峰。”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为避免强强相遇等特殊情况,能否获得传承资格,将由四位峰主评判,倘若双方实力太差,则无论是否获胜,都有可能不被选中,又或者双方实力强劲,淘汰不免可惜,因此落败方还有一次机会,可以指定胜者组的对手,假如获胜即可顶替对方的胜者组资格,进入四峰。”

“若实在无人挑选,只能明年再来。”

现场一片安静,无人出言质疑。

因为近百年来都是这个规矩,非常公平,也很残酷。

“第一场,王英奇对阵许凌峰。”

两名年轻弟子走上平台,互相行了一礼,稚气的脸庞上尽是紧张和认真。

呼地一声,两道凌冽的剑光同时亮起,很快交织在一处,一瞬间迸发出无数道清亮的金鸣之声。

周围顿时响起喝彩之声。

承天派的一些长老微微点头,心想今年的这些小家伙水准还不错。

坐在四位峰主身后的那些上清宫弟子看得很认真,唯恐错漏任何细节。

他们的师父曾经出言告诫,修行并非闭门造车,观摩其他门派的道法也能给自己带来长足的进步。

一名白衣少年坐在人群最后方,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场间的比剑。

上清宫的其他弟子虽然围坐在他的旁边,但都心照不宣地拉开了一些距离,似乎不敢靠得太近。

而他的身旁,是另一位容貌俊秀的青年,穿一身上清宫关门弟子才有的白袍,显然在门派内的地位极高。

偶尔有弟子将目光瞥了过来,又很快移走,不敢多停留,仿佛生怕被青年发现了。

白衣少年容貌清秀,皮肤白皙,说话的声音更是酥软如棉:“宁师兄,这些家伙跟你一比,真是差得太远了……”

宁师兄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要乱说话,承天派乃是中州道门的翘楚,自然有他们的厉害之处。”

话虽然这么说,宁师兄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淡淡的骄傲。

他们这番交谈的声音虽低,却依然被云亦寒听见了。

他微微一笑,心道喻白衣的徒弟果然眼界极高,这个宁云海更是如传闻中那般高傲。

据说此人天赋惊人,不亚于承天派的两位绝世天才——秋落尘与念祺,今日一见,确实颇为不凡。

谈话之间,场中已经分出了胜负。

王英奇以微弱的优势获胜,眼中满是兴奋,忍不住用力握了握拳。

许凌峰则是一脸丧气,眼眶微红,几乎哭了出来。

“第二场,牧尧对阵商清影。”

此言一出,全场忍不住惊呼起来。

牧尧这个名字简直如雷贯耳,谁都知道他是剑心庐的碎石人,只是此人在这一年半载里极为低调,而且听说选剑的时候也让人大失所望,所以风头渐渐被其他人盖了过去。

当牧尧走到台上的时候,惊呼声骤然变得极为响亮!

所有人瞧着他的面容,全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家伙竟长得这么好看?

怎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家伙?

那名白衣少年怔怔地看着台上,脸颊忽然一阵绯红,喃喃道:“好漂亮啊……”

宁云海厌恶地皱起眉头,说道:“他修为如此低微,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

石壁上的吕尘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家伙怎么死……”

谁知话没说完,一道红色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念祺死死地盯着牧尧,恶狠狠地说道:“很好,终于找到你了!”

本来对传承大典漠不关心的路遥,突然坐直了身躯,紧盯着牧尧,不知在想些什么。

……

……

李子谦有些妒忌地说道:“他运气真好,对手居然是商清影。”

在温剑堂中,商清影是属于极不起眼,也没多大潜力的弟子,甚至很多人认为她能突破望气境便已是个奇迹了。

如今她居然对上了牧尧,这让很多参赛弟子感到无比嫉妒。

他们神情复杂地望着台上,沉默无语。

牧尧这家伙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商清影异常紧张地看着牧尧,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请……请师兄指……指教。”

牧尧对这位模样清丽的少女没多大恶感,只是看她吓得像只惊惶无措的小兔子,还是觉得一阵无言:“抓点紧,时间不等人。”

商清影咬了咬牙,颤声道:“得……得罪了!”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长剑顿时化成一道流光,直刺向牧尧的胸口!

下一秒,只听啪地一声轻响,那道剑光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径直飞到了数十米之外。

众人不禁哗然起来。

牧尧手持黑色铁剑,仿佛拍死了一只蚊子,轻易地将她的飞剑直接拍出了平台。

商清影吓得面无人色,一屁股坐在地上,怔了片刻,然后哇地哭了出来。

众人尽皆摇头,一阵叹息。

不是因为牧尧太强,而是因为商清影……实在太弱了。

李子谦脸色铁青,愤愤不平地说道:“真是打得好,不如运气好!”

第二十三章 强强之战

这场比剑结束的太快,简直如同儿戏。

很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味,牧尧就转身下场了。

石壁上的承天派弟子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他那是出剑的姿势吗,怎么像是用刀在砍?”

“嗯……与其说是刀砍,我倒觉得更像是用铁锅在拍?”

“笑死我了,他这是在劈柴吗?”

“好歹也是剑心庐的碎石人,对手这么弱,也不知道让着点,真不懂怜香惜玉。”

商清影泫然欲泣,苍白的小脸上可怜兮兮。

她刚才的表现太过糟糕,或许连神相峰都不会要她。

辛辛苦苦修炼这么些年,谁知一个照面就被人击败,当然会感到难过伤心。

牧尧却根本没有往她那边看一眼。

对他而言,只要是对手,便要全力以赴,没有所谓的男女老幼强弱之分。

其他门派来的年轻弟子看见这一幕,不由吃惊道:“看来承天派也不完全是用剑啊。”

“那块黑色的铁片是什么鬼东西?”

“真是太丑了,或许进承天派之前,他就是个砍柴的吧,哈哈哈哈……”

宁云海更是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武器,一口大黑锅吗?”

白衣少年噗哧笑了起来,紧紧盯着牧尧的背影,脸上红晕未褪:“这人可真有意思。”

……

……

路遥盯着那把黑剑,向来冷漠的眼眸中居然流露出几分兴致。

当牧尧拔出黑剑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了。

那把黑剑平凡无奇,却让他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熟悉和亲切。

端详一阵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崖坪之上。

一道金光骤然亮起,仿佛落日下沉时迸射出的金辉,充满了无形的威严。

一名年轻的黄袍僧人悄然出现在掌教大人和右护法的身旁,面如冠玉,和蔼可亲。

路遥微微一怔。

还以为明镜寺今年没派人来,没想到居然连金蝉长老都来了。

片刻后,云亦寒离开了座位,化成一道剑光,走到金蝉长老面前,小声说着些什么。

程舟雪和灭黛张望一会,也随之而去。

路遥冷笑一声,非但没有像他们那样起身,反而坐得更稳了,不屑与这三人为伍。

远处的石壁之上,几名神相峰的弟子小声议论着刚才的比剑。

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笑道:“那个年轻弟子,或许会成为我们的小师弟呢。”

“大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啊?”

他身边站着一名圆乎乎的小胖子,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中的卷饼,十根面团似的手指如萝卜般圆润,“我们神相峰向来不都是捡别人剩下的吗?这人虽然背着一口黑锅,但好歹也是赢了呀。”

大师兄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旁边一位布衣青年一巴掌拍掉了小胖子的卷饼,没好气地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三师弟,你瞅瞅你自己这样子,肚脐眼都陷进去了,胖得跟猪一样,哪里还有半点修仙者的风范?”

小胖子瞧着二师兄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些委屈地嘀咕道:“又不是我想这么胖,可是肚子饿有什么办法……”

一名身材娇小的黄衣少女赶紧过来打圆场:“哎呀,大师兄的意思是……这口大黑锅虽然赢了,而且赢得还挺轻松,但就冲他这御剑的风格,还有那把难看的黑剑,就算是赢了也不会有人选他!”

她两根羊角辫如冲天炮一般,加上本就白皙秀气的面庞,平添了几分可爱。

说完这话,她冲着书生嘻嘻一笑,说道:“大师兄,我说得没错吧?”

布衣青年板着的脸这才缓和了一些,说道:“还是四师妹冰雪聪明,简单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意思,三师弟你可得多学着点。”

二人相视一眼,忽然偷偷笑了起来。

小胖子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看着地上沾了泥土的卷饼,只觉心痛至极,唉声叹道:“哎,都是大黑锅的锅,等那小子拜入神相峰,一定要让他赔我十块卷饼才行!”

……

……

日上天云,时间逐渐推移。

随着马修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很多内门弟子轮流上场,展示自己的御剑之术。

然而让人大失所望的是,后面上场的这些年轻弟子,实力都相当平庸,有些人看似打得非常激烈,水平却十分低微,令人昏昏欲睡。

“古彦,获胜!”

看着场上那位神情骄傲的弟子走下场去,上清宫终于有弟子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说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这也太无聊了……”

其他弟子深以为然,赶紧点头,有人轻声嘟囔道:“早知道这么无趣,还不如呆在山门里修行呢……”

白衣少年皱了皱眉,说道:“你们也太不稳重了,一个门派内怎么可能全是天才弟子,实力总会良莠不齐,我们来这里看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最天才的弟子,今后到底有可能走得多远。”

他年纪虽轻,但在上清宫内地位甚高,其他弟子闻言顿时沉默,再不吭声。

这时,场间再次传来马修的声音。

“平安,对阵李子谦!”

此言一出,全场安静了片刻,忽然欢呼起来,整个山间都回荡着刺耳的喊叫声!

平安和李子谦,都是知名的天才弟子,这次比剑居然被分在了一起,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衣少年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云海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是场重头戏啊。”

……

……

“快看快看,是那位先天剑心啊!”

石壁之上,黄衣少女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他的对手还是李子谦,这下有好戏看了!”

小胖子无精打采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反正都不会来我们这儿……”

话没说完,布衣青年一巴掌拍在小胖子的脑袋上,不悦道:“谁不知道啊,还要你来多嘴!”

……

……

平安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先是愣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看了李子谦一眼,便迈步往台上走去。

李子谦脸色苍白,咬牙切齿地盯着平安的身影,心中愤怒不已。

自己的运气也太差了吧,本以为能轻松获胜,谁知道一上来就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

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毕竟平安与自己境界差距甚小,要获胜并非不可能之事,何况要是能打赢先天剑心,自己的名声必然水涨船高,别说是素问峰了,就算坐忘峰也随便去得,到时候要丹药有丹药,要地位有地位,岂不是更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又兴奋起来,当即脚踏雷火剑,如闪电般飞上平台,冷冷地看着平安,峻声道:“平安师弟,请赐教!”

第二十四章 隐藏在暗处的杀机

周围的声势越来越大,喝彩声震耳欲聋。

不得不说,李子谦的实力的确不俗,仅是御剑飞行这一下亮相,便吸引了无数眼球。

这场比剑太过重要,就连云亦寒等三位峰主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白衣少年眼眸一亮,说道:“宁师兄,这人挺厉害啊。”

宁云海的唇角微微扬起,没有说话。

李子谦随手一挥,两道光华冲天飞起,交织一处。

一道红如烈火,一道亮如雷光。

光芒绽放,瞬间迸发出极强的威势!

有眼尖的弟子认出了这把剑的来历,忍不住惊呼道:“我的天啊,这是雷火剑!”

“什么,雷火剑?他居然传承了雷火剑?”

“怪不得如此淡定,雷火剑可是要去四层楼才有机会得到啊,他的潜力也太强了!”

“有意思,这下好看了,平安说不定赢不了,我本来还以为他吃定对面呢。”

平安仿佛听不到众人的议论,马上平静了下来,说道:“师兄,请赐教。”

他的腰带忽然化成一道青光,须臾成剑,静静地悬停在胸前。

在场围观的弟子大部分都是识货之人,虽然不认得这是什么剑,但一望便知绝非凡品。

不愧是先天剑心,选择的剑也是如此优秀,丝毫不比雷火剑差。

一时间,场间再次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尽管很多人不认识这把剑,然而还是有一些眼光毒辣的明白人。

素问峰有名弟子惊道:“这不是玉生烟吗,是叶师叔的飞剑啊!”

“玉生烟?确定是玉生烟吗?”

众弟子大惊失色,没想到平安居然传承了叶梦凌的飞剑!

“我听别人说啊……平安其实是叶师叔捡来的孩子,所以才能传承玉生烟,你们可别张扬出去!”

“捡来的孩子也能传承?哪有这种道理,那小子不会是叶师叔的私生子吧……”

话没说完,灭黛似要杀人的凌厉目光便瞪了过来。

那名口不择言的弟子霎时满头冷汗,遍体生寒,赶紧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闭口装死。

“呸,呸——”

念祺大大咧咧地坐在灭黛的身后,两只脚搭在石凳上,时不时吐出一口瓜子皮,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她懒懒散散地横躺着,一袭红衣颇为单薄,勾勒出妙曼的身段,哪有师姐的庄重样子?

只是根本没人敢看她一眼。

有位年轻弟子小心翼翼地来到念祺的面前,手里端着一个杯子,小声说道:“师姐,请用茶……”

念祺随意接过茶杯,没滋没味地喝了几口,挥挥手让他下去。

又有弟子前来,捧着一包瓜子,谄笑道:“师姐,您尝尝,这是薄荷味的瓜子。”

这人正是多次与牧尧闹矛盾的吕尘。

念祺冷冷说道:“都说多少次了,我不喜欢薄荷。”

吕尘吓得头上冒汗,赶紧改口道:“那您试试这个,五香味的……”

“不喜欢。”

“要么……青瓜味的?”

“哦,那倒可以试试。”

她这副霸王作派极为嚣张,但没有人对此有异议,毕竟早就见怪不怪了。

云亦寒望着她的眼神却颇为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宠溺,全然不像平时看别人那般警惕、严肃。

吕尘趁热打铁,很自然地坐在念祺身旁,笑嘻嘻地指着平安和李子谦,说道:“师姐,您怎么看?”

念祺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怎么看,臭鱼烂虾呗。”

吕尘马上竖起大拇指,赞道:“对对,先天剑心在师姐面前,也不过是臭鱼烂……”

话没说完,念祺突然哼了一声,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你人废话怎么这么多?我说那个大黑锅是臭鱼烂虾!”

……

……

在无数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下,战斗终于开始。

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他们各自的剑,早已不在身旁。

一道剑光骤然生出,犹如翠绿色的青影,瞬息飞逝,声势极为惊人。

众人不由大吃一惊。

这把剑……速度真的好快!

面对这无比快疾的一剑,李子谦没有任何慌乱。

刹那间,火光喷涌,雷电轰鸣。

青色剑光仿佛撞上一堵无形之墙,疾速闪退。

火光却缠了上来,如同一条狂暴的火龙,似欲将青光一口吞噬!

与此同时,空气中忽然弥漫出一股焦味。

一道雪白的电光飞速闪过,朝着青光席卷而去。

白衣少年讶然道:“好厉害的剑!”

众弟子不禁哗然起来。

谁都没想到,短暂一番交手后,居然是平安落入下风。

平安那张黝黑的脸庞却格外平静。

他看着数十米外的李子谦,忽然挥动衣袍。

骤然间,一股狂猛的灵气从他脚底喷涌而出!

青光倏闪,玉生烟竟是从雷火的围剿中冲了出来!

李子谦神情陡变,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平安居然还保留了这么多实力,雷火剑诀根本就困不住他的攻势。

青光飘渺,瞬间掠过数丈距离,速度快若闪电,直刺李子谦的眉心!

李子谦怒喝一声,全身灵气狂涌,再次出剑。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两把剑终于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

玉生烟与雷火剑在半空僵持,寸步不让。

一道狂风猛然卷起,拂过众人的脸庞。

雷火剑迸射出数蓬火星,火光渐熄。

环绕在剑身上的电光悄然黯淡下去。

李子谦保持着握剑的姿势,身躯微微颤抖,也不知是他的手在抖还是剑在抖。

他脸色涨红如血,立即又灰败如死。

哇地一声,他往后退了几步,倏地双腿一软,半跪在地。

宁云海摇了摇头,说道:“胜负已分了。”

这二人的境界差距不大,但对于飞剑的把控,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这个叫李子谦的人都远不如平安。

石壁上的众弟子们却有些茫然,连欢呼声都忘了喊。

难道这场强强对话,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

青年书生有些遗憾地说道:“终究是先天剑心啊,李师弟还是差了一些……”

李子谦愕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平安,眼里似有野火在燃烧。

他可以接受失败,但决不允许自己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全场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有掌声响起。

李子谦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已经无力再战了。

平安走到李子谦的面前,说道:“师兄,承让了。”

直到这时,欢呼声才热烈响起。

平安转过身子,就要走下台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李子谦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满是狰狞!

他瞪着平安的背影,眼眸里的杀机一闪即逝!

谁都没有察觉到这股若有若无的杀意。

只有牧尧注意到了。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顿时变得极为冷漠。

第二十五章 聆听他的声音

火光四溅,电光游移,平地陡然卷起一阵劲风!

一条火线笔直延伸,裹挟着无比凌厉的威势,直刺平安的后背。

李子谦的眼里此刻满是怨毒,用力过猛之下,几乎咬碎银牙,面容极是扭曲。

他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敌,也不会差得太远,谁知最终结果却给了他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大丢颜面,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所以哪怕拼着身败名裂,他也要重创平安,方能解心头之恨!

转瞬之间,火光已至身后,眼看便要落在平安的背上。

众人忍不住惊呼起来,有些弟子猛然起身,眼中惊怒交加。

谁能想到,李子谦居然会使用这种低级的下作手段?

这一下近乎偷袭,平安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只感受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强烈的杀意,下意识地偏转了身子。

呼地一声,炽热的火光猛然闪过,左胁顿时火辣辣一阵疼痛,一蓬血花喷洒而出!

事到如今,哪怕再迟钝的弟子也明白发生了何事。

李子谦无耻地从身后偷袭平安!

刹那间,无数道愤怒的目光投了过来。

李子谦是天才弟子没错,不过平安可是先天剑心,如果有什么闪失,这无疑是承天派的损失!

云亦寒目透冷光。

程舟雪哼了一声,目露不屑。

……

……

平安咬牙转身,怒视着李子谦:“你竟敢偷袭?”

他原本怀着切磋的心态与李子谦比剑,所以根本没用全力,谁知此人这般不知好歹。

李子谦一击没得手,咬牙不语,持剑再上,两道剑光迸射而出,直指平安!

平安神色阴沉,决定不再留手。

青光再次飞了起来,他往前一跃,竟是直接踩在了飞剑之上!

这一次,飞剑的速度更快,威势更加惊人,几乎无法阻挡。

在众人的眼里,平安与玉生烟忽然一同化成了模糊的光影,散落成淡淡青芒,在阳光下几乎无法瞧见。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剑?

绝大部分弟子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他们万万没想到,平安与玉生烟的契合度竟能如此之高,要知道很多凝魄境圆满,甚至凭虚境的修士都做不到如此自然流畅。

平安只是望气境而已啊!

短暂的惊讶过后,众人的目光顿时变成了满满的敬佩。

真不愧是先天剑心,年纪轻轻便能修炼到这般地步,前途不可限量。

白衣少年冷笑道:“承天派还是一如既往,只会窝里横而已。”

宁云海却没说话,紧盯着平安的身影,眼里的轻蔑已经换成了郑重。

这一剑若是自己来挡,能接住吗?

不过他的眼眸很快恢复了自信。

因为平安无论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公子白玉。

公子白玉,绝对是中州大陆年轻一代最强的天才。

……

……

李子谦呆呆地看着这一剑刺来,眼中尽是惊恐茫然。

他发现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根本避不开这一剑!

这一剑的气势太过凌厉,让他在极大的恐惧之下,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青光临近,他的神情越发恐惧。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中了这一剑,他必定会死,绝无生机。

难道自己今日要横死当场?

场间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牧尧却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马修不知何时挡在了李子谦的身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光飞来,慢悠悠地伸出了两根手指。

平安的身影骤然出现,往后退了几步。

青光忽然消散。

马修的指间夹着一把青色的飞剑。

玉生烟仿佛失去了控制,不再动弹。

平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惶恐道:“弟子知错了。”

马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要有分寸。”

李子谦死里逃生,犹如失了魂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片刻后,他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十分伤心,稀里哗啦。

他实在是不服,自己为什么运气这么差,为什么会遇到平安?

眼见有惊无险,众人不由长出一口冷气。

平安接过玉生烟,恭敬地对马修行了一礼,然后走下台去。

四周顿时爆发出极为热烈的掌声!

先天剑心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李子谦也算是天才弟子,但遇到了平安,完全就是被碾压。

……

……

布衣青年由衷叹道:“这家伙真的好厉害。”

小胖子闷闷不乐地说道:“他肯定会去坐忘峰吧,反正没我们的份……”

黄衣少女看着他们二人,惊讶道:“我说……你们不会真的在打他的主意吧?”

忽然间,身旁的大师兄吃惊叫道:“那位先天剑心,怎么在跟牧尧说话?”

……

……

牧尧平静地看着平安,很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一开始不用这招?”

平安挠了挠头,说道:“因为……我不想打伤他。”

牧尧冷声道:“你以为世上真的存在仁者无敌这种说法?”

平安低着头,不敢说话。

温剑堂的内门弟子们听见他们的交谈,不由大吃一惊。

牧尧凭什么敢教训平安?

他刚刚才轻松地击败了李子谦啊!

更让旁人惊讶的是,平安居然唯唯诺诺,似乎很怕牧尧的训斥。

这到底算什么回事?

石壁上的弟子们听不到牧尧和平安的对话,自然没有温剑堂的弟子们那么惊讶。

他们只是有些奇怪。

为什么平安会跟那个修为平平的牧尧说话?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自降身段的表现。

经此一役,平安必然会进入坐忘峰,享受最好的资源待遇,说不定还可以成为云亦寒的关门弟子,在门内地位极高,甚至不会比秋落尘差。

难道牧尧这厮如此阴险,瞧着皮相漂亮,竟是溜须拍马的小人?

想到这一层,他们望向牧尧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鄙夷。

小胖子呆怔片刻,说道:“我们这未来的小师弟,好像跟那位先天剑心的关系不错?”

黄衣少女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以后我们神相峰就可以少被坐忘峰看不起了啊。”

……

……

李子谦面如死灰地站在平台上,迟迟不愿离去。

这次他输阵又输人,名声已经臭了。

本来素问峰已经相中了他,然而这样一弄,承诺还不知道作不作数。

他此刻的内心无比绝望,无比愤怒,无比失落。

这时,他看到了正在与平安交谈的牧尧。

彷徨无措之下,一个念头猛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忽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睛说道:“根据规则,我可以挑战一名胜者!”

他指向平安身边的牧尧,大声吼道:“牧尧,你敢不敢应战?”

场间沉默片刻,突然喧哗起来。

李子谦竟然指名要挑战牧尧?

天才弟子要挑战剑心庐的碎石人,胜者才能晋级!

众人不由兴奋起来,这下有意思了。

牧尧到底能在李子谦的手下过几招?

虽然李子谦打不赢平安,但对付牧尧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两者实力差距太大,尤其是剑的差距。

这也意味着,基本没人看好牧尧能获胜。

小胖子惨叫一声,捂着脑袋道:“这下完了,小师弟没了呀!”

牧尧转头看着李子谦,嘴唇动了几下,似乎说了些什么。

周围有些嘈杂,李子谦没听清他的话,忍不住大声道:“你在说什么?”

片刻后,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牧尧没有刻意大声,而是用平常的音调说道:“上一场你输了,但是滴血未流,那么这一场,你会被抬下去。”

场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全听见了牧尧的话,所以目瞪口呆。

这家伙在开什么玩笑?

不过看他面无表情,又不像是在说笑。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赢吧?

路遥瞧见这一幕,忽然罕见地笑了起来。

马修这时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笑容,疑惑道:“峰主何事发笑?”

路遥说道:“比起用大嗓门来压制别人,你难道不觉得……让全世界静下来听你小声说话的人,会更可怕吗?”

第二十六章 两道重合的身影

牧尧神情平静地走上平台,身后背着黑色的飞剑。

有些人忍不住窃笑起来。

那把像黑锅一样的铁剑实在太亮眼了。

如果忽略他那惊艳的容貌和出众的气质,确实很像一名滑稽的铁匠。

很快,两人站在台上,相视而立。

有执事长老走上前来,分别递给牧尧和李子谦一颗淡青色的丹药。

按照规则,若是连战两场,为避免消耗过多,可服用丹药补充灵气。

李子谦毫不犹豫地吞下了丹药。

霎时间,一股温热的暖流传遍周身,填满了他的气海。

牧尧却瞧也未瞧那颗丹药,说道:“不必了,我从不吃这种档次的丹药。”

那名执事长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将丹药收起。

要是不愿意吃,他自然不会勉强,只是有些不明白,牧尧到底从何而来的自信?

就凭这把废铁一样的黑剑?

……

……

念祺的手中捏着一根竹签,串着沾满了辣椒粉的臭豆腐,啃得有滋有味。

那股玄妙的气味飘散出去,旁边的素问峰弟子们实在是受不了,只能紧紧捏着鼻子,又不敢出声抗议,脸上的表情万分痛苦。

下方的比剑台上,执事长老转身离开。

牧尧与李子谦按照惯例,开始行礼。

战斗一触即发。

念祺加快速度,几口吞下臭豆腐,将竹签随意一丢,终于认真起来,望向下方的平台,目光紧锁在牧尧身上,准备好好欣赏这场比剑。

吕尘一脸讨好地问道:“师姐,您还需要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记无比响亮的耳光。

吕尘在地上滚了几圈,捂着肿胀的脸颊,眼里一片茫然,完全被打懵了。

念祺拍了拍手,头也不回道:“我需要你闭嘴。”

……

……

李子谦脸色苍白,紧紧握着雷火剑,眼里燃烧着一团邪火。

虽然旁人都认为他十拿九稳,但他没有半分轻敌的思想。

相反,这次比剑,他要全力以赴,绝对不容有失!

没有任何客套,他率先出手了。

雷火剑飞上半空,瞬间化为数道灼热的火线!

这些火线的温度极高,周围的空气都被烧得扭曲起来。

隔着扭曲的空气,李子谦的面庞模模糊糊,狰狞的神情却显得一清二楚。

他竟是想一招击败牧尧!

电光如蛇,在火线周围旋转,即便相距甚远,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雷威。

李子谦的实力居然再一次提升!

他先前确实败给了平安,但也从中领悟了不少战斗经验,受益良多。

况且他此次全力出手,攻势比刚才更加猛烈!

人群中不禁响起一阵惊叹。

李子谦纵然人品恶劣,实力却做不得假,牧尧该如何抵挡?

刹那间,一声清吟响起!

数道火线凝成一条巨大的火龙,骤然俯冲而下,瞬间吞没了牧尧的身影!

轰地一声巨响,平整的石板顿时被恐怖的剑气击得稀碎,石屑纷飞,烟尘冲天而起。

众人呆呆地望着台上,惊得目瞪口呆。

李子谦这一击太过猛烈,牧尧即便没有身受重伤,也绝对无力再战了。

有些女弟子捂着嘴巴,眼里满是担忧。

念祺却皱起了眉头,慢慢坐直了身子。

李子谦心中惊诧,猛然转过头去。

他心里非常清楚,刚才那一下……竟然落空了。

牧尧究竟是什么时候躲开的?

烟尘渐散,牧尧的身影出现在十米之外。

李子谦咬紧下唇,目中闪过一丝寒芒。

他不能给牧尧任何反败为胜的机会。

火光再起,转瞬飞行。

牧尧化成一道青烟,在原地消失。

剑光再闪,速度如电。

牧尧再度消失。

众弟子瞧着这一幕,不由又惊呆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两人居然开始……玩捉迷藏了?

这算什么,牧尧为了不快速落败,故意拖延时间吗?

他们可以接受牧尧受伤落败,但决不允许他像懦夫一样逃窜!

有人忍不住大声喊道:“刚才说的话那么硬气,怎么只会逃跑啊?”

马上又有人附和道:“脚底抹油吗,躲来躲去做什么?”

“怕什么,赶紧上去打啊!”

……

……

在场间一片谩骂声中,马修陡然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惊愕!

“这……这是,望月步?”

他激动地几乎话都说不清楚,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片刻后,他迅速转头,问路遥道:“师兄,那真是望月步吗……”

话没说完,他便惊讶发现,路遥的眼眸里也尽是惊疑,面色十分苍白。

云亦寒神情微变,下意识地望向了程舟雪和灭黛二人。

这二人的目光也立刻投了过来。

三人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表情非常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念祺瞧出了灭黛的异样,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灭黛沉默良久,低声道:“牧尧施展的是望月步,也是你父亲念北诗……少年时独有的绝技步法。”

……

……

上清宫弟子瞧着这场面,只觉好生惊讶。

承天派什么时候竟有如此玄妙的身法了?

这般诡异身法,就连上清宫都不曾有过!

“师兄,他这是什么身法?”

白衣少年愣了片刻,问道:“这身法也太神奇了,而且……看起来好厉害啊!”

宁云海冷笑一声,傲然道:“没什么,雕虫小技而已。”

……

……

黄衣少女很少见师尊如此失态,赶紧走到他身后,替他捏捏肩膀。

青年书生很快替路遥端来了一杯清茶。

小胖子盯着牧尧的身影,好奇问道:“师父,望月步是什么?”

布衣青年急忙说道:“三师弟,你别多嘴,师父现在心情不好……”

“无妨。”

路遥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他放下茶杯,认真说道:“我跟你们说过,修行从来就不仅仅是提升境界这么简单,有一类天才,他修行时的领悟能力并非特别突出,但对于战斗的本能,尤其对于灵气控制,天生便炉火纯青……”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百感交集道:“就比如我的先师,上任神相峰主,念北诗。”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他们当然知道念北诗是什么人物,也知道师尊有多么尊敬、甚至是崇拜此人,所以才惊讶于竟能从师尊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

莫非师尊觉得……牧尧还能跟念北诗相提并论?

路遥不再多言,只是远远地看着牧尧,眼中不自禁流露出来几分崇敬,以及思念。

甚至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台上的那位俊逸少年,身影好像与先师重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如果世上真有转世一说,那么他就是念北诗。

第二十七章 斩断所有剑的剑

“望月步是你父亲的独创秘法,需将天地灵气贯通脚底,传遍整片战斗区域的地面,再连接周身,所以需要大量的灵气支撑,而且要会均衡控制。”

灭黛看着念祺说道:“便如此时,比剑台的地板已完全被牧尧的灵气所占据,他想去什么地方,只要一动念,便能自行移动过去,看似轻描淡写,但绝非旁人瞧起来这么简单。”

念祺不由想起数日前遇到牧尧时的情景,当时此人也是用这招躲过自己的攻势,而且要比灭黛说得更加诡异,因为她有些不相信,牧尧的灵气能强大到掌控那么大一片区域。

念及于此,她的心头十分震惊,望向牧尧的眼神也有所改变,更加专注。

……

……

李子谦此刻满脸是汗,气喘吁吁地瞪着牧尧,怒道:“你敢不敢别躲了?”

他先前含愤出手,因此未留余力,谁知牧尧的身法太过诡异,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没过多久便觉灵气渐渐不支,双足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牧尧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毕竟幽冥步消耗的灵气太多。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不满,因为望月步所需的灵气更多,这还是他改良过的,施展条件非常苛刻,要不是这副身体极为特殊,还无法使出幽冥步。

李子谦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不是要让我被抬下去吗,你倒是出手啊,来啊!”

牧尧扬起头来,缓缓将手伸后,握住了黑剑。

这是他上台以来,第一次握剑。

随着他做出这个动作,石壁上的众弟子们停止了谩骂,心想这小子终于想明白要开始打了?

牧尧慢慢举剑,指向李子谦。

这是一个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嚣张动作。

他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子谦怒极反笑道:“好,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雷光隐动,一道火光骤然明亮!

在剑诀的加持之下,雷火剑带着无上的威势,猛地冲向牧尧的面门!

这一下速度太快,仅瞬息之间,飞剑便已至他的面门!

李子谦唇角微扬,露出了狞笑,仿佛看到了牧尧被斩成两段的凄惨模样。

他这一剑没有留手,即便是马修出手阻拦,也能让牧尧在半年内下不了床。

这时,牧尧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他似乎听到了破空而来的攻势,以及其中的破绽。

他再次举剑,如同举着一根火把。

随后,他盯着那道剑光,狠狠地往下劈去。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

火线和电光在刹那间消失!

李子谦的脸色骤然苍白。

两块铁片被震飞了出去,斜斜落在比剑台下,变成了最寻常的废铁。

没人瞧得出来,这便是雷火剑。

李子谦噗哧一下,喷出一大口鲜血。

本命飞剑被毁,他的剑心严重受损,即便伤势痊愈,也只会是废人一个。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牧尧,眼里尽是恐惧,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妖魔。

“你……”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又喷出一口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袍,看着凄惨无比。

全场顿时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事情太过突然,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连马修都没来得及阻止牧尧的出手。

片刻后,场间才响起一阵惊呼。

牧尧竟然一剑把李子谦的飞剑斩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非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肯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惊叫声越来越大,很多人开始小声议论。

已经有几名执事弟子来到比剑台旁边,想要将李子谦扶下来。

牧尧迈开步子,走到李子谦的面前,沉默不语。

李子谦此刻浑身颤抖,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一剑,彻底斩断了他的前路,让他万念俱灰,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牧尧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啪地一声脆响,李子谦的脸上多了一个红通通的掌印,直接被扇飞到了比剑台下,昏迷过去。

很快便有执事弟子将他抬走。

牧尧将黑剑背回身后,平静地走下台去。

全场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牧尧一剑击败李子谦,证明了自己还是那个剑心庐的碎石人,也打消了所有人的轻视和疑虑。

有人甚至开始拿他来与平安相较。

因为就连平安也没有如此轻易便击败李子谦。

难道牧尧的实力比平安还要强悍?

有些弟子想起先前还在嘲讽牧尧,不禁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他们也很疑惑,牧尧的实力有这么强吗?

拿着一把破剑也如此勇猛?

……

……

“我……我没看错吧,牧尧他赢了?”

小胖子张大了嘴巴,半晌没有合拢。

布衣青年咋舌道:“今年的这些内门弟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生猛。”

黄衣少女想了想,问道:“那……他还会来我们神相峰吗?”

布衣青年和小胖子同时说道:“你觉得呢?”

黄衣少女微羞说道:“好吧,我也知道这个问题……有些白痴。”

……

……

白衣少年沉默许久,说道:“师兄,此人将来必然又是一名劲敌。”

宁云海骄傲地说道:“你多虑了,他确实有点天赋,但在公子白玉的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

白衣少年听到这个名字,雪白的脸颊涌起两团红晕,轻声笑道:“师兄,你把公子白玉摆出来,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宁云海冷笑一声,淡淡道:“看来承天派也就这样了,无论他们如何刻苦修行,到头来还是会悲惨发现,公子白玉就像一座恐怖的巨山,注定压得他们无法翻身。”

……

……

云亦寒站在崖坪之上,翻阅着手中的藏剑册。

这里面记录了万剑阁中所有的藏剑,不仅有相应的名字,还配了图画。

其他三位峰主站在他身后,紧盯着书册上的文字,没有遗漏一丝。

他们很想知道牧尧手中的那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历。

谁知他们翻阅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找到这把黑剑。

前五层已经仔细看过了,莫非还在更高层?

程舟雪催促道:“师兄,继续往后翻。”

片刻后,灭黛疑惑道:“第六层,第七层也没有,难道在第八层?”

程舟雪说道:“继续往后翻。”

又过一会,灭黛说道:“第八层也没有。”

程舟雪惊讶道:“不可能在第九层吧?”

云亦寒将书册翻到最后一页,说道:“第九层也没有。”

程舟雪满脸不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你们不用找了,它根本就不是剑,又或者说,它还没有成为剑。”

这时,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四人听到这声音,赶紧回头,躬身行礼。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不知何时而来。

他容貌古朴,没有任何出奇之处,除了额间刻着一道红痕。

他是顾南歌,是五境之上的绝世强者,也是承天派的掌教。

他就像一把隐藏在剑鞘里的飞剑,貌不惊人,但无法被人忽视。

“这是很多年前,落入承天派的那块天外陨铁,先师的夜拂雪便是用其铸成,而且只用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被丢进了万剑阁。”

顾南歌看着四位弟子,淡淡说道:“这么多年以来,它在剑阁中不断吸收着其他飞剑的灵气,却无剑形。”

“它在熟悉所有的剑,它在嫉妒所有的剑,它也可以斩断所有的剑!”

第二十八章 择峰

牧尧神情平静地走下比剑台。

周围的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

因为他不认为击败李子谦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这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去,望向石壁上的四位峰主。

云亦寒四人也在看着他,正小声地交谈。

牧尧心里很清楚,他们肯定是在讨论自己。

看着这情形,他心头一阵恍惚,思绪逐渐飘远。

很多年前的一些零碎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

……

少年站在难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握着长刀的右手鲜血淋漓。

他的脚下全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既有人类,也有奇形怪状的妖兽。

看得出来,这场战斗必定极为激烈,周围血流成河,散发着冲天的血腥气息。

少年的脸上满是凝重,无比警惕地张望四处。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远远还没有结束。

在任务还没完成之前,那可恶的老头是绝对不会放自己离开幻境的。

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再坚持,再坚持一下!你还有力气,你还有潜力,它们就藏在你的意志里!”

这声音非常熟悉,也非常可恨。

白胡子老头极其严肃地说道:“把它们尽可能地挖掘出来,你就能突破自己!”

少年麻木地挥动长刀,砍翻一个又一个强敌。

他不清楚自己砍了多久,只知道已经非常累了,四周的尸体渐渐堆积如山,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他体内的灵气慢慢枯竭,右手早已没了知觉,全身肌肉酸涩难言,乏力至极,几乎快要握不住刀。

一阵困意沉沉袭来,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便要沉睡。

骤然间,一道雷霆般的怒喝声在耳旁响起:“不准睡,不准睡!”

少年被吓得猛然惊醒,险些跌了一跤。

“不准怠惰,把你藏在懒惰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拿出来!”

少年无奈之下,只能打起精神,继续挥砍那些幻境中的怪物。

好几次,他差点睡着过去,但每次都被白胡子老头的喝声吓醒。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仅存的几分理智和意志都仿佛脱离了身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行为和动作逐渐被本能驱使。

他的眼神一片茫然,瞳仁毫无焦距。

他在血海中缓缓前行。

无数怪物身首分离,凄惨倒下。

一个个鲜红的足印犹如绽放的莲花,美艳又惊悚。

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步步生莲,这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幻境外的一众长老们见此情形,不禁赞叹不已。

“太不可思议了,他是天生的杀戮者啊!”

“天才,天才!明明已经完全没了意识,身体却还在战斗。”

众长老议论纷纷,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白胡子老头哈哈狂笑,得意道:“不灭神魂就是这么霸道,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传承我的衣钵!”

“我敢断言,百年之内,他便能成为森罗殿的的第二强者,仅次于老夫!”

……

……

白胡子老头的笑脸忽然模糊起来。

平安那张黑黝黝、但同样带着笑容的面庞浮现在牧尧的眼前。

他激动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对牧尧竖起了大拇指,眼里透出强烈的骄傲和兴奋,小脸早已笑成了一朵菊花。

牧尧笑了一下,对他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片刻后,他转头再看,只见石壁之上,四位峰主还在讨论着什么。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一众长老在幻境外对他的议论。

牧尧微微摇头,将这些凌乱的回忆从脑海中驱散。

周围的内门弟子如同看怪物一般打量着他,有些人甚至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一招就废了他们心目中的天才弟子李子谦,此人万万不可得罪!

……

……

黄衣少女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小胖子好奇道:“为什么?”

黄衣少女叹息一声,说道:“三师兄,你想想,如果他们关系不好,平安会在第一时间祝贺牧尧吗?”

青年书生笑道:“就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他最后打的那记耳光,完全是为了给平安出气,看来好戏还在后头。”

黄衣少女眨巴一下眼睛,说道:“这口大黑锅,虽然打起来不太好看,但实力也太厉害了,估计十有八九要去坐忘峰了。”

青年书生微微一笑,说道:“那也未必,我刚刚说了,没想到这次的传承大典,精彩之处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布衣青年和小胖子相视一眼,同时问道:“大师兄,这话怎么说?”

青年书生指向路遥等人所在的位置,笑道:“你们看那边就知道了。”

……

……

“李子谦本来是我们素问峰看中的人,结果现在连本命飞剑都被毁了,你们说要怎么样才能补偿我的损失?”

石壁之上,灭黛盯着牧尧的身影,说道:“看来只能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牧尧来替代李子谦了。”

程舟雪双手抱胸,微微冷笑一声。

云亦寒沉思片刻,很认真地说道:“我可以保证,坐忘峰今年会让出所有的选人名额,只要平安和牧尧两人即可。”

程舟雪难以置信地瞪着云亦寒,片刻后大笑三声:“云亦寒啊云亦寒,你怎么不干脆吞并了我们墨竹峰呢?”

灭黛也脸色不善,说道:“你们坐忘峰已经有了秋落尘这等天纵奇才,还想将两个后辈都夺走,简直岂有此理?”

程舟雪怒道:“你也没资格说话,素问峰好歹还有念祺,我们墨竹峰怎么办!”

三人你来我往,吵得异常激烈。

路遥站在旁边,一脸漠然地眺望风景,无意加入战局。

谁也没注意到,顾南歌忽然笑了起来,似乎颇为开心。

这情景要是被云亦寒四人看到了,绝对会惊得合不拢嘴。

顾南歌素来以冷面严厉著称,有谁见他笑过?

……

……

日落西山,比剑终于结束了。

十余名获胜的弟子站在比剑台上,有些紧张地等待着稍后到来的择峰剑阵。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比剑赢了还不是最后的结果,能被四峰选上才是。

如果四峰都不愿意要他们,那跟输了也没什么区别,还是得明年再来。

马修来到比剑台上,扫了众人一眼,扬声道:“开始择峰。”

他随手一指,剑光闪烁,数米外的地板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光圈。

这些弟子不由更加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马修一拂衣袖,严肃道:“现在,你们按顺序走进剑阵里去。”

第二十九章 如何选择

没过多久,便有两名内门弟子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们忐忑不安地在光圈里站了片刻,便走了出来,剑阵的光芒也变了颜色。

黄色是坐忘峰,绿色是墨竹峰,红色是素问峰,蓝色是神相峰。

这二人出来的时候,剑光都变成了绿色,说明被墨竹峰选中了。

马上有墨竹峰的弟子前来,将这二位欣喜若狂的弟子迎接到了队伍之中。

远处的崖坪之上,四位峰主迎风而立。

他们面前不知何时分别摆放着十座灯盏,纵然山风冷厉呼啸,也无法吹熄燃烧的烛火。

不过,程舟雪的身前已经灭了两盏灯。

布衣青年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两位师弟已经被墨竹峰内定了。”

青年书生说道:“只要是事先内定好的人选,一般都不会被其他峰抢走,所以只要熄灭一盏灯火,就可以将其领走。”

黄衣少女想了一下,问道:“大师兄,是不是等到十盏灯全部熄灭后,就不能再选人了?”

“不错,每位峰主最多只能拥有十盏灯。”

青年书生耐心解释道:“按照规定,第一轮最多只能熄灭四盏灯,灭灯最多的两位峰主才有资格选人,当然,弟子也可以选择峰主,只要推开相应的门,就是做出了选择。”

“假如某位弟子推门而入,能看见峰主站在门后,那便代表顺利被选中了,如果没有,就只能等待第二轮,要是第二轮还没被选中,就只能明年再来了。”

“倘若峰主选择了某位弟子,但门后却没有这弟子的身影,说明这弟子选择的不是他,灯也会灭掉。”

“换句话说,无论选不选得到合适的弟子,这些灯灭了就是灭了,不会再亮起来,所以历年以来,择峰都是非常谨慎的。”

说到这里,青年书生微微皱眉:“四师妹,你又不是没经历过这些事情,怎么还问这种最基本的规则问题?”

黄衣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我忘了。”

青年书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当年坐忘峰和素问峰争抢念祺师妹时,两边都熄灭了五盏灯,因为墨竹峰那时只灭了四盏灯,灭黛峰主生怕熄灭三盏灯后,墨竹峰会熄灭五盏灯,所以才孤注一掷,否则素问峰会连选人的资格都没有。”

小胖子拍着肚皮,尴尬笑道:“其实我那时候第一轮就选了神相峰,结果一打开门,居然没看见路峰主,吓得我差点尿裤子,后来实在没办法,第二轮又铁了心继续选择神相峰,才见到峰主,真是好险啊,不然就要回去了。”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从第三位弟子开始,一直到第八位,居然都没人选!

他们的天资都算是不错的,即便达不到李子谦的层次,也不会差很多,但就是没人选!

石壁上旁观的弟子们瞧不见剑阵里的选择,不过他们可以看到峰主的选择。

在他们的身前,没有一盏灯被熄灭。

这也意味着,四位峰主竟是直接放弃了这六位弟子!

众人不禁哗然惊叫,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

……

不仅仅是承天派的弟子们感到无比惊讶,其他门派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衣少年讶然道:“师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宁云海说道:“留存筹码而已,毕竟有先天剑心在,还有那个背黑锅的,都是四峰争夺的对象,我听说神相峰实力低微,通常要到第二轮才会去捡残羹剩菜,所以根本不用着急,至于其他三座峰,必然是想毫无保留地收下这二人。”

……

……

“下一个,平安!”

随着马修的声音响起,无数道热情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

今年的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平安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极为紧张,下意识地看向了牧尧。

然而谁都想不到,牧尧竟然做出了一个在别人看来无比惊人的动作!

他摸了摸平安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鼓励他。

这个举动十分亲昵,是极好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动作。

众人再次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两人的关系居然好到了这般地步!

很多女弟子面色绯红,毫不含蓄地尖叫起来。

牧尧先前的表现赢得了无数少女的芳心,再加上与平安的深厚友谊,让这些女弟子再也难以把持剑心。

平安握紧拳头,走到剑阵前方,犹豫片刻后,抬脚迈入其中。

一瞬间,周围的景色突然变化!

青山石壁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白茫茫一大片空地,似乎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很显然,这座剑阵是封闭的,与外界隔绝。

平安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这场景切换吓了一跳。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仔细打量着前方。

空地上出现了四扇门,每扇门的颜色都不一样。

这四扇门,各自代表了四座山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平安有些紧张,心跳骤然加速。

……

……

眼见平安迈入剑阵后,程舟雪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熄灭了三盏灯!

灭黛冷哼一声,素手微扬,四盏灯应声熄灭。

云亦寒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身前的五盏灯骤然熄灭。

这场无声的斗争没有硝烟,却异常激烈。

程舟雪笑了一下,眼里透出几分得色。

对于平安,他确实非常有兴趣,但他也知道,如果真要去抢,肯定是抢不过云亦寒的,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要抢,不如趁机抬价。

如果平安能大量消耗其他三峰的筹码,他就能更轻易得到后面的那些比较平庸的弟子。

云亦寒很清楚程舟雪的用意,但没有办法,为了先天剑心,他只能出最高价。

路遥始终沉默,没有任何动作。

这也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然而围观的弟子们却不淡定了。

这才只是第一轮而已,就熄灭了十二盏灯!

对于后面的弟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因为剩下的灯不多了,仅有二十六盏而已,那些弟子很可能会面临无人选择的结局。

这无疑是很不公平的。

但在绝对的天赋面前,世上从来没有公平二字。

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一轮结束。

片刻后,云亦寒和灭黛的身影骤然消失。

第三十章 谁也不要

此刻在剑阵之内。

平安望着不远处的四扇大门,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剑阵将内外隔绝,所以他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几位峰主为了争抢他,竞争有多么激烈。

先前马修的声音回荡在剑阵之中,详细告知了择峰的规则,只要推开相应的门,便算是做出了选择。

对于要去哪座山峰,平安其实早就想好了,所以完全没有犹豫。

他走到某扇门前,伸手轻轻推开。

一丝明亮的光芒从门缝中逸散而出,渐渐扩散。

平安眼神坚毅,迈入门槛。

光芒四射,他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

……

众人无比紧张地看着剑阵里的平安,脸上尽是期待。

他究竟会选择坐忘峰,还是素问峰?

坐忘峰的弟子扬起下巴,一脸自信。

无论是丹药资源还是修行条件,素问峰都不如坐忘峰,凭什么跟他们争?

不知过了多久,云亦寒和灭黛重新出现在崖坪之上。

由于距离甚远,他们瞧不见二人脸上的表情,因此无从判断胜负。

平安往前走了一步,跨出了剑阵。

光芒陡然一变,然而并非是想象中的黄光,竟然是刺眼的红光!

全场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坐忘峰居然落败了!

骄傲的坐忘峰弟子更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瞪着平安,愤怒地质问道:“怎……怎么会是素问峰?”

“凭什么,我们坐忘峰哪里不如素问峰了?”

“这小子真不知好歹,亏峰主那么看重他!”

“哼,不来最好,先天剑心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云亦寒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的平安,有些想不明白。

灭黛眉眼含笑,用胜利者的口吻说道:“师兄,不知道输在哪里?”

云亦寒默然不语。

灭黛说道:“你难道忘了,他用的是什么剑?”

崖坪上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片刻后,云亦寒轻声叹道:“原来如此,真是天意。”

平安既然继承了玉生烟,那么必定会选择素问峰。

也就是说,云亦寒从一开始便已输了。

灭黛不再多言,如风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她出现在平安的身旁,牵起了他的右手。

众人见状更是惊讶万分。

堂堂素问峰主,居然亲自迎接一名门内弟子?

除了当年的秋落尘,谁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就连念祺也未曾有过。

又是一道剑光飞起。

在无数双羡慕妒忌的眼神注视下,灭黛带着平安出现在石壁之上。

平安满脸通红,局促不安地走进了人群之中,然后在灭黛的示意下,与念祺并肩坐下。

众人看见这一幕,算是彻底明白了。

自秋落尘和念祺之后,承天派又有一名绝世天才横空出世。

有弟子带来了象征着关门弟子的锦缎衣袍,让平安穿上。

人靠衣装,平安换上衣袍后,整个气质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似乎就连他那双浓密的眉毛都变得顺眼了不少。

念祺斜睨了他一眼,很快又将目光移开,依旧横躺在石凳上。

吕尘躲在人群后,吓得不敢说话,毕竟他曾经得罪过牧尧,平安与牧尧的关系又极好,要是他知道自己就是素问峰的人,今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

……

择峰继续进行。

后面的弟子陆续走入剑阵之中。

然而还是与先前一样,没人愿意选这些弟子,甚至包括古彦。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崖坪之上,惊得无话可说。

怎么可能?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家族里的某位叔祖是墨竹峰的执事长老,本就事先被内定好了,谁知程舟雪竟然没有灭灯,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为之。

总之,他第一轮无比悲惨地落选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人都明白了几位峰主的用意。

除了路遥之外,其他三位峰主都紧紧地盯着牧尧,一刻都没有放松。

牧尧最后一个走入剑阵。

没有任何意外,灭黛率先熄灯了。

她身前的六盏灯顷刻间灭了四盏,只剩下两团微弱的烛火在风中飘舞。

程舟雪嘿地一笑,直接放弃了选人。

他如今还剩下五盏灯,用在第二轮挑选其他弟子,这些筹码已经足够了。

云亦寒看了灭黛一眼,面前的五盏灯尽数熄灭。

他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灭黛冷笑一声,说道:“师兄,放弃第二轮选人的资格,将所有的宝押在牧尧的身上,这样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云亦寒漠然说道:“与平安的争夺上,我确实输给了你,但我不信这次还会再输。”

灭黛的眼底闪过一丝嘲意,说道:“师兄,你这是要跟我硬杠到底了?”

云亦寒说道:“不错。”

灭黛咯咯笑道:“师兄,枉你自诩聪明,这次真是失算了,你也不看看牧尧和平安的关系有多么好,如今平安来到我素问峰,他也一定会跟着过来的。”

云亦寒再也忍耐不住,愠怒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牧尧又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他要是选择了坐忘峰,我亲自助他将陨铁铸成飞剑!”

他说这话时突然提高了音量,恰好此刻场间颇为安静,所以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再次震惊!

在众弟子的印象里,云峰主性情温和,平日总是面带微笑,犹如翩翩君子,极少见他失态,这时竟为了牧尧大动肝火,甚至不惜与灭峰主斗嘴,这情形简直难以想象!

马修也从未见过云亦寒这般生气,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要不要暂时中止择峰,让几位峰主稍微冷静一下。

忽在此时,始终闭目养神的路遥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地上连成一排的灯盏,沉默不语。

一道精芒飞速闪过。

一阵狂风骤然掀起。

云亦寒眼神微变,猛然看向路遥的身前。

程舟雪睁大了眼睛,不禁无言以对。

灭黛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路遥站起身来,一股无形气势拔地而起,仿佛一把刺入苍穹的飞剑。

十盏油灯,瞬息间全部熄灭!

青年书生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卷啪地掉在了地上。

布衣青年瞠目结舌,白瓷茶杯应声落地。

小胖子停下了抚摸肚皮的双手,下巴上抖动的肥肉都静止了。

黄衣少女揪住两根羊角辫,一双美目瞪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大。

时间仿佛突然凝固。

马修浑身一抖,无比吃惊道:“师兄,你……”

路遥冷声道:“十盏灯,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第三十一章 冥冥之中

这一次,场间众人没有发出惊呼,反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望着崖坪上的那个身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路遥是不是疯了?

灭黛的脸色比纸还白,恶狠狠地瞪着云亦寒和路遥:“真没想到,你们这两个平时连话都不说的家伙,关键时刻居然狼狈为奸?哼,老实交待吧,坐忘峰许诺了多少好处?反正云师兄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不是吗?”

云亦寒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短暂的震惊过后,他渐渐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思绪。

灭黛之所以大动肝火,是误以为路遥要帮云亦寒挤掉自己。

不过这完全就是一个误会,自己根本就没有私底下找过路遥。

想到这里,他十分疑惑地看了路遥一眼,心想你神相峰又跑过来凑什么热闹,难道真是为了帮我?

但这不可能,路遥怎么会帮我?

……

……

路遥这个大胆而疯狂的举动也引起了其他门派的议论。

圣刀门长老摇头叹道:“自从念北诗陨落以后,神相峰就一直被打压得很惨,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都被逼到这份上了吗?”

寒池宫长老说道:“就为了争取一个人,而且还不一定能抢到,这样豪赌合适吗?”

崖坪之上,上清宫右护法喻白衣轻笑道:“金蝉长老,听说神相峰主一贯足智多谋,为何此次这般冲动?”

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头戴巍峨高冠,长相十分秀气,两只瞳仁红绿交织,如同双环,显得颇为诡异。

世人都知喻白衣天生双瞳,却不知他竟这般年轻,看着不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很难想像他会是五境之上的强者。

他身旁的金蝉长老双手合十,回答道:“一念离真,皆为妄想。”

与右护法喻白衣相比,金蝉长老看起来年纪稍大一些,但容貌极为俊美,眉眼如画,肤白如玉,若披上乌黑的长发,便是最美丽的女子。

这句话以无比精纯的灵气传送出去,飘出数里却凝而不散,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众人闻言神情肃然,似乎听懂了此言的含义,不禁点了点头,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

吕尘却听得稀里糊涂的,忍不住悄声问念祺道:“师姐,一念离真,皆为妄想,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平安也一脸茫然地望了过来。

很显然,他也没听懂。

念祺撇了撇嘴,说道:“没什么,那群光头就喜欢故弄玄虚,本来人人都可以听明白的话,非要说得连鬼都听不懂,不过他的修为摆在那里,其他人听不懂也要装懂嘛。”

……

……

小胖子捂着圆滚滚的脑袋,神情痛苦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今年恐怕没有新的师弟进来了。”

黄衣少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三师兄,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吧。”

布衣青年脸色铁青,说道:“三师弟这次可能是对的,师父这行为明显是孤注一掷,但他可能没想过,万一牧尧没选他……该怎么办?”

青年书生摇了摇头,说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无论结果如何,已经不能回头了。”

……

……

暮色如血,斜阳西下。

一阵山风掠来,拂在脸上,极为清爽。

云亦寒此刻的内心却有些焦躁。

他不认为自己会输,但瞧着路遥如此坚定的目光,心中总是莫名不安。

沉默片刻后,云亦寒忽然问道:“师弟,为何要明知不可而为之?”

路遥认真说道:“我要重振神相峰。”

云亦寒闻言怔了一下,眉头深深皱起。

路遥是念师叔的大弟子,无论是言行,还是观念都被深深地影响,这无可厚非。

然而念师叔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路遥却想重走他的旧路,未免太过执拗,太不理智。

所以他不明白,明知大势不可为,为什么还要坚持?

路遥双手负背,反问他道:“难道师兄又有十足的把握?”

云亦寒说道:“并没有。”

说到这里,他想了一下,又道:“当年凌云真人曾对念师叔说过一句话,逆势而为则由盛变衰。”

他看着路遥的眼神,极其郑重道:“师弟为何还要执迷不悔?”

路遥仰首望天,说道:“我更相信师父对我说过的话,没有足够的勇气,便不会有足够的运气。”

他的脸庞在夕阳的映射下,泛着红色的微光。

片刻后,两人同时消失不见。

……

……

牧尧站在四扇门前,沉默不语。

这座剑阵确实玄妙,应当是凌云真人遗留下来的布置。

接下来的问题,到底要往何处?

他只考虑了一秒钟,便迈开步子,往其中一扇门走去。

如果那人有足够的眼光,肯定会在门后等着自己。

换句话说,其实他就是为了此人而来的。

从他离开深海开始,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无论是躲在熬八年里修行,还是在后厨切肉,他一直都在算计后面将会发生的事情。

他也始终坚信,自己要找的答案,一定会在其中。

他缓缓推开门,一丝光芒悄然逸散。

他的右脚已经跨入了门中。

门缝越来越宽,无数明亮的光芒喷涌而来,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

……

路遥站在门后,脸色越发苍白。

说实话,他确实有点紧张,这是很多年都不曾出现过的体验。

如果牧尧选择的是坐忘峰,便意味着他此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但他相信牧尧的选择。

这与信任无关,只是一种直觉,以及无法言喻的默契。

他总觉得牧尧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他甚至认为,牧尧可能跟念北诗有什么关系。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也不一定。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一位容貌俊美至极的黑衣少年走了进来。

他背着一口大黑锅,如同街边的铁匠。

路遥的心猛然一跳,旋即又有些释然。

这时候明明应该感到无比喜悦,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忽然变得十分平静。

两人相视片刻,不禁笑了起来。

牧尧的笑容很自信,也有些邪气。

路遥的笑容很淡然,也非常欣慰。

他知道他在等他,他也知道,所以他来了。

仿佛冥冥之中的安排,将这两人牵连在了一起。

第一章 不要跟我客气

云海之中,最后一丝夕阳斜斜沉落。

云亦寒和路遥重新出现在崖坪之上。

蓝色光芒悄然迸现,将牧尧包围在了其中。

场间顿时如死一般安静。

他们这才看到了牧尧的选择,但是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云亦寒眺望天边,神情极为落寞。

程舟雪的眼神有些复杂,说道:“真没想到啊……”

灭黛微微冷笑,望着云亦寒的目光满是讥讽。

云亦寒对路遥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恭喜路师弟。”

路遥拱手回礼。

直到此时,石壁上才开始有人稀稀落落鼓起掌来,接着便是喜悦的欢呼。

毫无疑问,这些掌声和欢呼声必然是来自神相峰的弟子。

他们无比激动地用力鼓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少年了,神相峰第一次在大家毫无期待的情况下,从坐忘峰手下抢人成功!

小胖子的掌声最为响亮,圆鼓鼓的肚皮随着动作上下抖动,瞧着十分滑稽。

除了他们之外,几乎没有人鼓掌,场面瞧着有些尴尬。

因为这场景太不可思议,绝大多数人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今日牧尧给众人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多,以致于他们现在都快要麻木了。

平安激动地用力拍掌,黝黑的小脸蛋笑成了一朵花。

他并不在乎大哥去哪,反正只要被选中就行了。

念祺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她心里非常不爽,只觉这小子长得浓眉大眼,必定是天生反骨。

马修面带笑容,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眼眶渐渐湿润。

他知道路遥这些年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或许今天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会让师兄一扫心中的阴霾。

一名白衣修士挤到众人身边来,兴奋地操着潇湘郡口音道:“你们晓得不咯,牧尧这个小娃子,是我亲手带出来的!”

布衣青年哈哈笑道:“对对,我们也是你带出来的,对吧,张师?”

……

……

云亦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漠然道:“我承认,今年是我输了。”

说完这话,他的身影顿时化成一道剑光,径直离去。

坐忘峰的弟子们开始陆续退场。

既然已经没有了选人的资格,继续看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何况他们这次输得一败涂地,不想再看到神相峰弟子那一张张可恶的欣喜嘴脸。

今年最出众的两位天才弟子——牧尧和平安,坐忘峰居然连一位都没选中,这个结果对于心高气傲的他们来说,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第二轮择峰很快就结束了。

墨竹峰挑走了剩下的几名天资还算不错的年轻弟子,素问峰也有收获,剩下那些没被选中的人,只能灰溜溜地回到温剑堂,准备明年的传承大典。

众人慢慢退场,路遥、程舟雪及灭黛三位峰主也离开了此地,前往后山领取奖励的丹药和铸剑灵石。

临走之前,路遥特意吩咐马修,自己若得空闲,便会去找牧尧,所以这段时间要他多多照拂一下。

按照惯例,选中弟子最多的山峰,就能获得最多的资源,奖励极为丰富,所以程舟雪等三位峰主还是非常重视的。

当然,坐忘峰除外。

传承大典至此结束。

其他门派来的人,也悄然离去。

……

……

暮色深沉,黑夜来临。

跃过清澈小溪,跨过山间青石,穿过淡薄云雾,蜿蜒山道曲曲折折,不知通往何方。

牧尧行走在神相峰的山间小路上,望着周围的景致和淡雾,平静如水的心境忽起涟漪。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他早就想看看,念北诗生活过的地方,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希望不要让自己失望。

四周极为安静,山风微凉,伴着清脆的溪流声,别有清幽意境。

没过多久,他的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十余名神相峰弟子站在一座草屋前,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尤其是当视线落在他的脸庞上时,众人的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羡慕和欣赏。

牧尧不知该如何开口与这些将来的同门打招呼,反而是一名圆滚滚的小胖子迎了上来,惊讶道:“小师弟,你这脸……是怎么长出来的?”

这句话似曾相识,牧尧总算明白过来,神相峰的经典名言看来都是一脉相承的。

他没有回答小胖子的话,而是望向了人群中的一名黄衣少女,神情非常认真。

黄衣少女不禁慌了神,脸颊微红道:“小……小师弟,你看我做什么?”

牧尧忽然伸手,将她两根可爱的羊角辫拆了下来,说道:“师姐,这样比较好看。”

两根羊角辫变成了长发披肩,可爱的感觉就少了很多,但少女的容貌变得更加清丽。

黄衣少女被他这举动撩得不知所措,忍不住低下头去,清秀白皙的脸蛋仿佛一个红彤彤的可爱苹果。

众人见此情形,不由惊得说不出话来,暗中对牧尧称赞不已。

不愧是一招击败李子谦的天才,竟敢对四师姐做出这种大胆的举动,而且师姐居然还很享受的样子!

青年书生微笑道:“小师弟,我是你的大师兄舒温,欢迎你来到神相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布衣青年严肃道:“我是你二师兄,张良。”

黄衣少女娇羞道:“我排行老四,你叫我黄小俭就可以了。”

小胖子挠了挠脑袋,说道:“我是你三师兄文恭……小师弟,你什么时候赔我卷饼?”

牧尧疑惑道:“什么卷饼?”

小胖子不忿道:“就是因为你,害得二师兄打了我一巴掌,我的卷饼都掉了……”

牧尧弄清楚事情原委后,不由无言以对。

二师兄张良又拍了一下小胖子文恭的脑袋,怒道:“你这小子真没救了,一天天的脑子里就知道吃!”

牧尧笑道:“挺好的,可爱之人必有可胖之处。”说着摸了摸文恭的肚皮,说道:“你这衣服也太小了,肚子都露出来了。”

其他弟子也想介绍自己,忽听张师的声音从草屋里传来:“要自我介绍的能不能等一哈子再说,这鸡煲都快煮烂了,赶紧先过来恰饭!”

众人闻言哪还敢耽搁,一窝蜂涌进了草屋,文恭跑得最快,如一阵风般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也不知他这种滚圆的体型,哪来这么快的速度。

马修和张师已在桌边等待,众人依次坐下,文恭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顿时香气扑鼻,鲜嫩的鸡肉煮得绵软入味,整座草屋都是香气。

煮鸡煲的砂锅旁边还摆着几只盘子,里面装着牛肉丸、脆肉皖、墨鱼丸及鹅肝等新鲜食材,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

张师洋洋得意地说道:“别的我不敢说,但论做鸡煲的手艺,我绝对是中州大陆一流的水平。”

文恭撇了撇嘴,不屑道:“嘁,得了吧,没我辛辛苦苦弄来的这些食材,我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来。”

牧尧看着这锅鸡煲,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笑道:“有点意思。”

文恭嘿嘿笑道:“来,小师弟,千万别客气,放开吃,敞开肚子吃,今天这大喜日子,我请客!”

牧尧听了这话,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二章 星耀冷泉

文恭举着筷子,满脸的难以置信,下巴的肥肉因惊讶而微微颤动。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看起来如此俊美的少年,吃起饭来居然比他还夸张!

这根本就不是吃进肚子里去的,完全是倒进去的!

墨鱼丸才刚刚放进锅里,转眼便没了踪影。

脆肉皖在汤汁里打了个转,然后消失不见。

鸡肉很快也被一扫而光,就连鸡骨头都没剩下!

牧尧吃得慢条斯理,神色自若,甚至可以说细嚼慢咽。

然而他的速度却比几个人加起来还要快。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早知道小师弟这么能吃,我还跟他客气什么?”

文恭无比悲愤地捞起一块鹅肝,吭哧吭哧地大嚼起来,似乎要跟牧尧较量速度。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你一筷子,我一调羹,风卷残云般将锅里的美食一扫而空,握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张师急得脸都憋红了,忙不迭道:“慢点慢点,饿死鬼投胎啊,给我留点唆!”

大师兄舒温有些哭笑不得,心想神相峰怎么全是一群吃货?

马修干脆放下了碗。

幸好他们都是修行者,不怎么需要吃饭,否则肯定抢不过这二人。

张良苦笑道:“看来咱们这位小师弟天赋在神相峰排名第一,饭量也是第一。”

黄小俭深以为然,补充说道:“还有长相也是第一。”

……

……

酒足饭饱,夜色已深,众人便即散去。

马修离开之前,吩咐牧尧好好休息,峰主过段时间会亲自来指点他的修行。

过不多时,牧尧来到一座院落之前,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座院落的面积很大,坐落在峰顶的崖边,周围景色极好,条件比在剑心庐的温剑堂的时候强上许多,也比其他的神相峰弟子要好。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住在这里,而且可能会住很长时间。

牧尧心头雪亮,这基本等同于长老的待遇了,而他才刚加入神相峰而已,可想而知路遥对他有多么重视。

但他没有急着进去,反而往峰顶上走去。

青叶飘落,月光皎洁,山间一片宁静,唯有风声呼啸。

半个时辰后,他走到一座楼宇门前,驻足停下。

这座楼宇似乎多年无人打理,墙壁上尽是灰尘,两扇大门破旧不堪,里面漆黑一片。

牧尧双眼微眯,心里有些感慨。

看来念北诗陨落之后,他的住所也被人遗忘了。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种感觉真的有些难受。

沉默片刻后,他往楼宇里走去。

月光洒落,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大厅内的情景。

桌椅横七竖八地胡乱摆放,四壁可见积灰肮脏的蛛网,挂在墙上的画卷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很难想像,这座旧楼曾是神相峰主的住处。

这时,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响起。

牧尧背后的黑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渐渐颤动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大厅的最深处,沉默不语。

那里似乎有一把剑。

然而仔细瞧去,会发现仅仅剩下一把剑鞘,里面并没有剑。

在符文的加持下,这把剑鞘悬停在空中,如同睡着了一般。

没人知道这把剑去了何处。

只有牧尧知道。

十六年前,他的刀,还有这把剑一同灌注灵气,唤醒了横跨海面的启明桥,不过很快就发生了意外,启明桥毁于一旦。

经过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后,刀和剑自然也沉入大海,不知所踪。

黑剑仿佛兴奋起来,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一道道清脆的剑鸣声疾速扩散。

牧尧盯着这把剑鞘,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原以为重新登山,只会是百年煎熬,没想到如今看来,定会比过去精彩百倍。”

……

……

进入四峰之后,弟子的修行便清闲了许多。

在经历了剑心庐和温剑堂的重重考验后,能够进入四峰的弟子可谓是鱼跃龙门,他们不需要每日清晨起来早修,也不用聚在一起听讲,更多的是靠自身的悟性和资源修行,若实在有不明白的问题,可以去询问执事长老或是峰主。

当然,如果某位弟子天赋极佳,峰主必然会花更大的心思来培养,无论是坐忘峰也好,墨竹峰也罢,这基本是不成文的规矩,唯有神相峰例外。

由于没有特别出众的弟子,所以神相峰在分配资源上算是非常公平,人人都有一定份额的丹药和剑诀。

对于牧尧来说,这称得上是最理想的修行环境了。

不必担心有人前来打扰,也不为丹药发愁,可以在院落中安心修行,这让牧尧感觉非常舒服。

他坐在床上,进入了冥想状态,呼吸逐渐平稳。

当然,他并没有睡着,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他时刻都保持着修行的状态,饮水时在修行,吃饭时在修行,睡觉时也在修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在修行。

换句话说,一呼一吸之间,一切皆为修行。

……

……

转眼之间,三天很快过去了。

牧尧始终没有走出过院门,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黄小俭等人不知他在做什么,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并不清楚这位小师弟的脾性,但连续几天都看不见人影,他们开始怀疑牧尧是不是有些孤僻。

怀着这样的心思,黄小俭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院落的大门。

片刻后,牧尧缓缓打开门,问道:“师姐,有事吗?”

忽然,他的眼眸一亮,赞道:“师姐果然还是把头发放下来好看。”

黄小俭顿时脸颊发烫,心口小鹿乱撞,一时竟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自从牧尧拆掉她的羊角辫后,她便一直披散着头发,不肯再扎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如果小师弟觉得这样好看,那就保持这样的形象吧。

牧尧见她呆怔不语,不由疑惑道:“师姐?”

黄小俭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师弟,你还好吧?”

牧尧想了想,说道:“我很好。”

黄小俭不敢直视他的容貌,低着头说道:“我是来带你去星耀冷泉的。”

牧尧问道:“星耀冷泉?那是什么地方?”

黄小俭赶紧说道:“三师兄已经先过去抢位置了,我们也得快点过去才行!”

牧尧心中更奇怪了,说道:“抢什么位置?”

第三章 就是这么霸道

牧尧跟在黄小俭的身后,沿着山间小道往下走去。

先前与四师姐一番交谈之后,他大概弄清楚了星耀冷泉是什么。

那是一池灵泉,其中灵气充沛,有助于修行。

有这么好的东西,自然很受弟子们的欢迎。

不过牧尧的心里有些疑惑,既然是在神相峰,为什么还要特意去占位置?

神相峰有这么多人吗?

然而当他到达那处灵泉之时,才明白黄小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崖坪之上,一道涓涓溪流从石涧落下,犹如一条小型的瀑布,如银轻泻。

瀑布下方蓄着一池清泉,透澈见底,即便相隔甚远,牧尧也能感受到无比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星耀冷泉,果然是极好的东西。

但问题在于,泉水旁边竟然还有其他三峰的弟子,而且看这些人的架势,似乎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

大约十余名年轻弟子站在泉边,为首之人竟是素问峰的吕尘,正气势汹汹地与文恭说这些什么。

文恭面皮涨红,不忿道:“吕师兄,说好了今天轮到我们的,一个礼拜就七天,才分给我们神相峰一天,难道你们这也要抢吗?”

牧尧有些惊讶,没想到其他峰的弟子不但能随意出入神相峰,而且还如此嚣张跋扈,不禁邹起眉头,说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黄小俭轻叹一声,解释道:“我们神相峰比不过其他三峰,虽然星耀冷泉在神相峰里,但我们能使用时间最少,只有一天而已,剩下的六天便被其他三峰平分了。”

牧尧听了这话,眼神变得颇为古怪。

吕尘冷笑一声,说道:“文师弟,我老实告诉你,今天还真就轮不到你们神相峰了,我早就跟坐忘峰和墨竹峰的师兄弟们约好了,特意大老远跑过来修行,你能有什么意见?”

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道:“就是,何必那么小气?”

“反正这泉给你们用,也是浪费啊,你们又不怎么修行。”

“他们即使修行又如何,还不是垫底的料,哈哈哈……”

“赶紧走吧,我们来这里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别惹得大伙儿不高兴!”

文恭气恼无比,紧握两只白面似的拳头,全身的肥肉都在颤动。

本来今天是想带小师弟过来修行的,结果这帮人却极为蛮横地霸占了场地。

更过分的是,星耀冷泉的灵气越来越稀薄,很明显全被吕尘他们吸了去。

虽然泉水里的灵气每天都可以再生,但下一次过来这里,又要七天之后了。

这时,牧尧走到文恭的身边,冷冷说道:“师兄,你不用跟这些人讲道理。”

文恭吃了一惊,不由乱了分寸,正想着如何解释眼前的窘境,吕尘哈哈笑道:“哎哟,这不是天才弟子牧尧吗,神相峰好不好玩啊?”

其他人也嘲笑道:“什么天才啊,神相峰有天才吗?”

“所谓的天才,去了神相峰,也会变成蠢才吧?”

“别这么说嘛,虽然神相峰的确都是蠢才,但也不用这么直接吧,哈哈哈……”

黄小俭怒道:“你们……别太过分了!”

牧尧摆了摆手,冷笑道:“师姐,不必动怒。”

吕尘讥讽道:“啧啧,你想在这里修行?要不,你叫我一声师兄,我就给你安排一个位置,怎么样,够仁义了吧?”

牧尧没有理他,左右张望了片刻,来到一块山石面前,说道:“三师兄,四师姐,你们过来我这边。”

文恭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禁愣了一下,说道:“哦……好,好。”说着一溜烟跑了过去,在牧尧身边坐下。

黄小俭也依言照做。

眼见两人都坐过来了,牧尧突然笑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吕尘笑道:“怎么,你还想吃我们剩下的……”

话没说完,牧尧的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吸力!

平静的水面刹那间泛起涟漪,仿佛与吸力产生了共鸣,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忽有风起,周围的灵气如被无形之力牵引,尽往牧尧的方向冲去!

文恭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黄小俭掩着红馥馥的嘴唇,惊讶道:“好霸道的吸力啊!”

不出片刻,吕尘等人的身边已然没有了灵气,竟是全都被牧尧吸走了。

众人何曾见过这等架势,不禁变了脸色。

泉水的灵气都被吸光了,他们还在这里修行什么?

吕尘勃然大怒,面色铁青道:“姓牧的,你别太嚣张了!”

牧尧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一名身材瘦削的弟子身上,说道:“这位指上有老茧的大哥,想必是以音律入道的墨竹峰师兄。”

说完这话,他又望向另一名持剑的弟子,笑道:“而这一位掌心满是厚茧的,肯定是坐忘峰的师兄。”

最后,他转头看着吕尘,一本正经地说道:“至于这位师兄……请恕我真的看不懂,怎么脸上的老皮这么厚?”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牧尧唇角微扬,露出一个邪性的坏笑,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牧尧,你竟敢……出言不逊?”吕尘的脸几乎快要气歪了,咆哮道:“等我回去,定要禀报师门,把你……”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找你的靠山,如果要去打小报告,别忘记告诉你的师兄师弟师姐师父师娘师干妈……”

牧尧一边吸收着四周的灵气,保持灵气不会泄露丝毫,一边冷笑道:“从现在开始,一个礼拜七天,星耀冷泉都是属于我们神相峰的,你们若不信邪,可以过来试试,我保证你们吸不到一丝灵气。”

吕尘暴跳如雷,恨不得撕烂牧尧的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恶狠狠地说道:“很好,你自己说的话,你别不敢承认,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右手一挥,喝道:“我们走!”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其他十余名弟子愤怒地瞪了牧尧一眼,也随之离去。

牧尧笑了一声,说道:“这下清静多了。”

文恭和黄小俭这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没想到这位小师弟的脾气这般暴躁,口才这般毒辣!

虽然星耀冷泉是抢回来了,但……刚刚那些话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万一那帮人到时候又回来找麻烦怎么办?

牧尧看出了他们心中的忐忑,笑道:“你们继续修炼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文恭急忙说道:“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有小师弟你罩着我们,对不对?”

牧尧说道:“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找路遥告状去。”

第四章 你们的剑是怎么回事?

此后一连数日,文恭始终战战兢兢,心想吕尘要是一怒之下,真跑去告状怎么办?

黄小俭也有些惶恐,小师弟毕竟才刚进门,很多规矩都不懂,万一上面怪罪下来,自己作为师姐,是不是应该扛下这个责任?

谁知几天过去了,吕尘那边却毫无动静,而且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其他三峰的弟子居然真的没有再来了。

在牧尧的坚持下,神相峰的弟子们怀着不安的心情来到星耀冷泉,生怕其他三峰的弟子来找麻烦,然而当他们开始修行的时候,这些顾虑顿时被抛到了脑后。

以前他们都一窝蜂挤在灵泉周围,每人能分到的灵气非常有限,而这几天他们轮流分批过来,分配到的灵气便浓郁了许多,修行起来简直爽到极点。

仅仅过了数日,就有不少弟子突破了自身的瓶颈,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既然其他峰的人迟迟没来打扰,他们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有些弟子的脸上甚至浮现出难得的自信笑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牧尧瞧在眼里,不由暗暗点头。

星耀冷泉本来就是神相峰的东西,不给其他人也很正常,这些神相峰的弟子们是因为被欺负惯了,所以唯唯诺诺,胆小如鼠。

对于牧尧夺回灵泉一事,神相峰众弟子自然是心怀感激,望向他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尊敬。

此人虽然才进门几天,境界颇为低微,但怎么说也是峰主花费了大量心思从坐忘峰手里抢来的,其天赋之高,当然不必多说,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张师得知星耀冷泉被牧尧抢过来以后,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天便挑了几个担子,装满了潇湘郡的土特产,随后闯进牧尧居住的院落,非要把珍藏的腊肉和腊肠给他尝尝鲜。

眼见张师出手,其他弟子们也坐不住了,纷纷来到牧尧的门前,无比热情地将药草和食材送给牧尧,有些人还带来了珍贵的丹药,强行硬塞给他。

牧尧不想拂了众人的好意,只能全都收下。

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食材,他不禁有些头痛。

虽然他饭量大得不可思议,但平时其实很少吃饭,更别提做饭了,无奈之下,只得将食材放在厨房里,想着以后找个时间送给三师兄文恭算了。

至于那些在旁人看起来相当贵重的丹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便丢进了一个布袋之中。

……

……

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牧尧一直待在院落里修行,没有出门一步。

神相峰的师兄们渐渐习惯了他的行事方式,所以没人再担心什么。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虽然牧尧足不出户,但其实在暗中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这些神相峰弟子虽然天赋比较平庸,不过相互之间的共处关系颇为融洽,经常会交流修行心得,光是这一点,就要比他以前的环境和谐太多。

或许是见惯了当年的黑暗阴诡,如今身处这种单纯轻松的环境下,他的心境慢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一天,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推开了院落的大门。

有些弟子看见他居然出门了,不由又惊又喜,说道:“是小师弟,小师弟出来了!”

一瞬间,数十道或是好奇,或是欣喜的目光投了过来,落在他的身上。

牧尧礼貌地对众人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地往前走去。

没过多久,他来到静心堂的门口。

这里是神相峰弟子们平日修行的场所,里面极为宽敞,大厅内摆着一个个蒲团,几本剑册摆在木桌上,纸张有些破旧,似乎经常被人翻阅。

他的到来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二师兄张良快步走来,看着牧尧笑道:“小师弟,你来了?”

牧尧想了想,说道:“师兄,我过来看看。”

张良认真说道:“小师弟,我知道你天赋极高,不过修行之道,不但要有天赋,还得有丰富的经验,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尽可来问我们,师兄虽然境界不高,但也会全力指点。”

他这番话非常真诚,即便是牧尧,也不免有些触动。

虽然他真不需要什么修行的经验。

论修行经验,即便是顾南歌也指点不了他。

“多谢师兄,我会的。”

沉默片刻后,牧尧笑着说道:“我这人的性子可能有些怪,修行时比较喜欢清静,还请师兄多包涵。”

张良哈哈一笑,表示理解:“无妨,不过……小师弟,我看你总是习惯一个人静修,所以我想问一问,你对修行有什么看法吗?”

牧尧说道:“修行之路,大道漫漫,不可有半分松懈,哪怕是在走路、说话、吃饭,甚至是呼吸,也不能浪费修行的时间,因为时间不等人,活着便要想办法提升境界。”

张良的眼中不禁透出几分敬佩,叹道:“原来小师弟竟如此刻苦。”

牧尧话锋一转,又道:“但我刚才说的境界只是其一,如何在同样的境界内战胜对方,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是一种天赋,我称其为……战斗本能。”

张良好奇道:“战斗本能?”

牧尧点头道:“不错,若要分出高下,只靠境界是远远不够的,你自身的战斗技巧和经验也极为重要,两者缺一不可,所谓天赋从来不仅仅是指境界上的天赋,需要将其一分为二来看待。”

文恭一拍大腿,如皮球般从蒲团上弹了起来,连声赞道:“小师弟,说的太好了!”

牧尧微微一笑,说道:“所以……我认为,如果要进步,就必须不断跟同门切磋,尤其神相峰的剑招是偏向于杀敌的,那应该更多切磋才是。”

张良闻言眼眸一亮,说道:“对,就该经常切磋,来来来,三师兄,咱们练练?”

文恭顿时傻了眼,急忙说道:“等等,这……会不会不太好?”

张良没好气道:“怕什么,切磋而已,又不会真的伤了你,难道你觉得二师兄我下手没有分寸?”

文恭犹豫许久,狠狠一咬牙,说道:“好吧,来就来,师兄……请手下留情啊!”

张良不再多言,往后退了几步,剑光骤然一闪,一把灰色重剑出现在他手中。

这把剑又长又宽,如同斩马刀一般,气势十足。

文恭也祭出了本命飞剑,一把湛蓝色的长剑悬浮而显,数道电光环绕。

两人遥遥相峙,大眼瞪小眼,就要开始动手。

大厅内的其他弟子很快围了过来,等着看一场好戏。

谁知就在这关键时刻,牧尧却忽然皱起眉头,打断了这场切磋:“等等,你们的剑……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 初次见面

无论是张良的无垢剑,还是文恭的隐雷剑,品质都还算不错,至少也是二层楼的水准,只是他们的剑身看着有些破损,甚至某些部位竟出现了几分锈迹。

拿着这样的剑,如何跟别人战斗?

牧尧走到二人身旁,沉声道:“你们若是铸剑灵石不足,可以不用急着提升剑的品质,但为什么不想办法修补一下?”

文恭哑口无言,红着脸低下头去。

张良苦笑一下,说道:“小师弟,我们也没办法,每年的配额都是有限的……”

文恭也无奈说道:“是啊,我们神相峰分到的铸剑灵石是最少的,而且经常拖欠不给,我们也没办法……”

这时,有人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说道:“正由于灵石不够,所以我们没法修补飞剑,只能勉强继续使用,更别说提升品质了。”

张良循声望去,拱手道:“大师兄。”

舒温手持书卷,看着静心堂内的师弟们,幽幽叹了一声,说道:“承天派每年分配的资源当中,有丹药,有剑册,也有灵石,坐忘峰势力最大,弟子最多,会拿走其中的一半,素问峰因为念祺师姐的关系,近年崛起的势头非常迅猛,再分去三成半,墨竹峰收去剩下的一成半,我们最后连一成都拿不到。”

众人闻言不禁默然。

如此凄惨,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牧尧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抗争,不去多要求一些份额呢,这很难吗?”

他实在无法理解,神相峰为何在备受欺压后还能忍气吞声。

舒温摇头道:“我们该如何抗争呢,神相峰不管是实力还是人数,都远不如其他三峰,所以承天派根本不重视我们,早就将四峰划分成了三六九等……”

谁知话还没说完,牧尧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所以久而久之,你们就习惯了?就认命了?”

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神相峰弟子的心窝当中。

众人顿时尴尬起来,面色微红,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小师弟胆子这么大,竟敢当面质问大师兄!

张良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低头盯着靴尖,沉默无言。

文恭惴惴不安地摸着滚圆的肚子,额头上满是汗水。

舒温茫然地看着牧尧,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书卷,面色有些苍白。

好在这尴尬的气氛马上就被打破了。

马修出现在静心堂门口,望着牧尧的背影,郑重说道:“牧尧,峰主已经回来了,指名要见你一面。”

牧尧再不多言,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众人说道:“你们仔细看看手里的剑,想想自己当初被选进承天派的时候,谁又不是旁人心目中的天才呢?”

……

……

牧尧跟在马修身后,一路无言。

刚才那一幕确实让他有些失望。

天赋不好,通过刻苦修行可以抹平与他人的差距,但若连心气都没了,那与废人有什么区别,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踏入修行大道?

马修很理解他的心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过不多时,两人在峰顶处的一栋阁楼前止步。

这栋阁楼倚靠悬崖,周围绿草如茵,风景秀美,被云雾包围其中,仿若仙境。

马修说道:“峰主在里面等你。”

牧尧道了声谢,往阁楼里走去。

门是虚掩的,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路遥背对着他,独自站在窗边,似乎在眺望崖底的风景。

与阁楼的外观相比,屋内的布置非常简单,甚至是简陋,而且颇为凌乱,书卷笔砚随处摆放,窗边的那张红木茶案和玉瓷茶具却十分显眼。

牧尧的眼力极好,一下便看出这张茶案的木料异常珍贵,茶具也非同寻常。

他不等路遥转身,径直走到茶案旁边,如在自己家般随意坐下,开始清洗玉瓷茶具。

铜壶里盛满了清水,经过炉火一烧,逐渐沸腾。

片刻后,他将沸水淋在茶具上,算是烫了一遍,然后把剩下的沸水倒入茶壶,随即又将茶水倒出。

他的手法相当纯熟,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想来没少泡过茶。

路遥原本神情有些冷漠,然而见到牧尧泡茶的手法之后,面色渐渐柔和不少,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神相峰,选择……我?”

牧尧洗干净茶具后,又往铜壶里注入清水,轻轻搁在炉火上,拍了拍手道:“我这人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在大家纷纷探头的地方,再去加上一个世俗的脑袋。”

沸水再次入壶,连续倒了三次,直到水面没过了壶口。

路遥看着他说道:“我神相峰当年是承天派最大的依仗,这里有最精妙的剑诀,最强大的剑修,人人为之骄傲,但先师念北诗在十六年前陨落,还有不少师兄弟死于九幽,神相峰至此一落千丈,再也不复昔日荣光。”

牧尧没有说话,又放下壶盖,用沸水浇遍了壶身。

路遥继续说道:“不瞒你说,你在承剑大会上的表现,像极了先师念北诗,所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以后与你见面……该要如何相处,心里才不会感到尴尬别扭。”

他望着案上的茶具,认真说道:“这副茶具是先师遗留下来的,刚才你进来之后,并没有对我行见师礼,倒是妙哉,虽然你如今只是望气境,但我会尽全力让你快速破境,共同振兴神相峰的将来。”

不得不说,路遥的性情非常直接,一上来就表明了态度。

牧尧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话,将壶中的茶水注入茶杯之中,直至七分满,然后放在路遥的面前。

琥珀色的茶水飘散出阵阵清香,沁人心扉。

“神相峰依仗着念北诗盛极一时,失去他以后便一蹶不振,那我倒想问问……”

沉默许久之后,牧尧终于开口说道:“到底是神相峰厉害,还是念北诗厉害?”

这个问题极为尖锐,直至本心,路遥神色一怔,不禁无语。

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气愤,站在师辈及峰主的角度来看,牧尧只不过是个刚拜入门下的年轻弟子,说出这样的话无疑大逆不道。

不知为何,他却没有生气的情绪。

牧尧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凡人……或是修仙之人,无论如何强大,如何高高在上,但终究都是人,总有陨落之时,唯独信念不会。”

路遥皱眉说道:“信念?”

“对,信念。”

牧尧渐渐收起笑容,严肃道:“时至今日,神相峰的弟子之所以会被其他三峰欺负,是因为大家都失去了信念。”

说完这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两眼盯着路遥,认真说道:“你若想重振神相峰,就必须唤醒神相峰所有弟子的信念,比如……明知不可而为之。”

路遥沉默不语,神情若有所思。

“星耀冷泉是神相峰的东西,若是有人来抢,我们必须守护。”

“承天派每年分给神相峰的资源配额不公,我们必须争取。”

“丹药、灵石、剑册,这些其他峰都有的东西,我们也必须要有。”

这三句话落地有声,如山石般坚硬,如飞剑般锋利,坚定而不容置疑。

牧尧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冷笑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承天派看到我们的态度,我们的决心,神相峰绝对不能被人小觑!”

路遥的眼眸越来越亮,听到牧尧的话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正色道:“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兜着。”

第六章 这位师兄不一般

晚春悄离,初夏将至,群山之间的云雾笼上了几分闷热的暑意。

这是牧尧进入承天派的第三年。

与前两年相比,他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修行,还是修行。

由于身体的特殊性,他修行的进展十分缓慢,一直停留在望气境初期,几乎止步不前,却没有人瞧不起他。

自从夺回星耀冷泉之后,神相峰弟子们明显对修行认真了不少,很多人都突破了自身的瓶颈。

望气境圆满的冲到了凝魄境初期,凝魄境中期的冲到了凝魄境圆满。

大师兄舒温对此颇为满意,心想小师弟真是个妙人,或许也只有他,才能改变神相峰的未来。

不仅是大师兄,神相峰所有的弟子都很清楚,改变这一切的人是谁。

虽然牧尧整日躲在院落里修行,极少出来,但他每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总会迎来很多道敬佩的目光。

然而在牧尧看来,这种程度的改变,其实还远远不够。

……

……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

树叶上的水珠圆若珍珠,被阳光一照,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宛如最美丽的晶石。

牧尧推开大门,极少见地走出了自己的院落。

他的怀中藏着一张羊皮纸,上面记录了今年铸剑晶石的配额,还有往年拖欠未发的晶石数量。

换言之,他今天是去要债的。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应该让大师兄舒温或者二师兄张良去操劳,路遥却亲自将这张清单交到了牧尧手里,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舒温自然也知道此事,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却有些不快。

师尊既然要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自己没法说什么,但这样做是不是太委屈小师弟了?

牧尧摸了摸下巴,感觉有些麻烦。

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灵飞堂,位于墨竹峰。

从神相峰到墨竹峰,路程还不算近。

要特意跑去这么远的地方,实在有些浪费时间。

不过这也没办法,有时候只能身不由己。

他摇了摇头,往山下走去。

……

……

半个时辰后,牧尧来到墨竹峰的山脚下,正要上山,却被两名守在山门口的执事弟子拦住了。

其中一名弟子低着头,拿来了一本册子,说道:“师兄,不好意思,墨竹峰有规定,来访者要登记名字。”

另一名弟子看着他的脸,惊讶道:“咦,你不就是剑心庐的碎石人吗?”

牧尧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心想我的名字有那么难记吗?

他之前在传承大典上的表现太过突出,绝大多数人都记住了他的容貌。

那名弟子仔细打量着他,说道:“嘿,还真的是!”

牧尧懒得理他,直接拿起笔,在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执事弟子收起册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不知师弟来墨竹峰有何贵干?”

牧尧说道:“我来领取今年的铸剑灵石。”

两名弟子闻言相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神情有些古怪。

牧尧没有再理睬他们,径直往山上走去。

墨竹峰环境幽静,漫山遍野都是竹林,一栋栋竹屋紧密相连,布置清雅,颇有意境。

山道周旁搭起一些园林,一根根紫竹拔地而起,仿佛无数把刺向天空的飞剑,其中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盘腿坐着,或在凉亭之中,或在紫竹之旁,各自吹奏着手中的乐曲,音乐声回荡于深谷山间,显得格外诗意。

牧尧沉默前行,心里有些感慨。

早听说墨竹峰擅长音律,很多弟子以音律入道,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有一名年轻弟子从山上走来,松松垮垮的道服披在瘦削的身上,看着极不合身。

他的头发也与众不同,竟然编成了一根根细长的辫子,也不嫌麻烦,整个人摇头晃脑,仿佛在陶醉着什么。

片刻后,他走到崖岸边上,远眺缥缈云雾,群山相簇,似乎突然来了灵感,手指晃动几下,放声唱道:“要学神仙,驾鹤飞天,点石成金,妙不可言……”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怎么好听,歌词也比较怪异,周围的墨竹峰弟子满脸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走开。

牧尧却觉得这人有点意思,走到他身边问道:“这位师兄,知道灵飞堂怎么去吗?”

那名弟子不停点头,手上打着拍子,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唱道:“想学功夫修炼仙术,先征服这条山路,我在墨竹峰里唱歌,旋律和韵脚兼顾……”

旁边那些墨竹峰弟子似乎觉得非常丢脸,走得更远了。

牧尧静静地看着这人唱歌,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那人忽然抬起手来,伸出一个方向,又唱道:“看我点石成金,把黑的说成白,用身体穿过墙壁,想抓我的随便来……”

牧尧说了一声:“谢了。”旋即转身,往那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那名弟子的歌声就听不见了,四周又被笛箫声、琴弦声所占据,古意盎然,优美动听。

……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牧尧终于来到了灵飞堂。

这座建筑装饰得富丽堂皇,造型极为气派,金色的屋檐在阳光下折射出亮眼的光辉。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领取铸剑灵石的日子,大堂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瞧这些人的服饰,应该是来自各峰的弟子。

牧尧走到门口,正要进去,却被一名身材臃肿的胖子拦了下来,装腔作势道:“站住,你来干什么的,谁让你进去了?”

牧尧说道:“我是神相峰的,来领取今年及往年拖欠的铸剑灵石。”

那名白白胖胖的弟子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后揶揄道:“哦,你是神相峰的?”

他嘿嘿笑了一下,略带嘲弄地盯着牧尧,说道:“看到门外的那些人没有?后面边上,排队去,真是没有一点眼力!”

牧尧转头看了一下队伍,人数倒是不多,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临大敌的表情,似乎生怕被人插队。

既然要排队,他只能转身走到队伍的最后面去。

那名胖子不屑地笑了笑,故意不压低音量,嘲讽道:“嘁,区区神相峰的废物,居然还敢贸然插队,哪来的胆子?”

牧尧没有回头,心中冷笑一下,默默地记住了此人的样貌。

忽在此时,他身后又传来了那阵熟悉的歌声:“会说唱的神仙,把词句变金币,教你穿墙壁,王七你看仔细……”

那名身材瘦削的弟子一边打着节拍,一边朗声唱歌,站在了牧尧的身后。

原来他竟也是来排队的。

牧尧转头瞧着他,忽然笑着问道:“这位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七章 何谓现实

经过一番交谈后,牧尧知晓了这名弟子的来历。

此人名叫马思唯,来自川渝郡,说话带着一口浓浓的川渝口音,比起张师不遑多让。

“真是太麻烦了,要不是我的琴弦消耗的太快,必须来这里领取新的琴弦,才懒得过来排队呢。”

马思唯低着头,嘴里嘟囔道:“我这个月已经来了二十七次,这鬼地方……每次都是这么多人。”

牧尧不禁沉默,心头闪过一丝惊诧。

他惊讶的不是马思唯消耗琴弦的速度,而是此人展现出来的态度。

可能是太沉迷音律的世界,直到目前为止,这人居然还没抬头看过自己一眼!

马思唯见牧尧没有回应,不免好奇道:“那你又来这里拿啥子嘛?”

牧尧说道:“我代表神相峰,过来领取铸剑灵石。”

马思唯闻言讶道:“你怎么来这里拿铸剑灵石,这不都是和自己峰的人拿的吗?”

他此刻终于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牧尧的脸上,不由吓了一跳,惊道:“师弟,你长得这么好看,还需要修行吗?”

话刚说完,他又噫了一声,更惊讶道:“诶,你长得好眼熟啊!”

他猛然一拍手,欣喜叫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神相峰的,十灯大黑锅!”

牧尧再次沉默,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句话。

马思唯的声调一句比一句高,顿时惊动了排队的众人,引得所有人侧目来瞧。

他们看见来人居然是牧尧,忍不住惊喜叫道:“是牧师兄,神相峰的天才,有史以来第一位十灯弟子!”

“什么师兄,人家才刚入门,应该叫师弟才对。”

“他一招就击败了李子谦,谁敢叫他师弟啊?”

“啧啧,他不仅天赋好,长得也这么好看,上天真是不公啊……”

这些弟子修为平庸,天赋一般,在门派内地位不高,专门被派来做这些跑腿的杂事,如今竟能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心中兴奋之余,对牧尧又羡慕不已。

马思唯赞道:“不愧是小师弟,这么受大家欢迎。”

牧尧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目光投向了灵飞堂的门口。

他看到一位年轻弟子没有排队,直接进了灵飞堂,白胖子还点头哈腰,态度极为恭敬。

马思唯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疑惑道:“师弟,怎么了?”

牧尧说道:“那人是谁,为何不用排队?”

马思唯撇了撇嘴,说道:“这一看就是秋师兄或者念师姐的人啊,他们在门派里的地位那么高,哪还用得着排队啊,甚至有时候都是别人送上门去的。”

牧尧微微冷笑一下,不再多言。

……

……

时间飞逝,日上中天,排队的人渐渐减少。

等了很长时间后,终于轮到了牧尧。

他将清单从怀里掏了出来,说道:“这是我需要的东西。”

白胖子扫了清单一眼,高高地扬起了脑袋,鼻尖里挤出一声冷哼,斜着眼说道:“你要的这些东西,我这里办不了,你回去吧。”

牧尧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闻言面色一沉,说道:“什么意思?”

白胖子轻蔑一笑,趾高气扬说道:“因为你这个是掌教下派的清单,不能直接在这里使用,要先去坐忘峰那边,找玉清堂的师兄申请,通过后才能来这里领取资源。”

牧尧盯着他,冷声说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吗?”

白胖子双手环胸,挺着肚子冷笑道:“哟呵,你这家伙怎么没大没小?我好心提醒你,你敢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

牧尧懒得跟他废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白胖子得意无比,嘴角再次挤出一抹冷笑:“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活该你们神相峰穷一辈子!”随后懒洋洋地招了招手,拖着长长的尾音道:“好了,下一个。”

……

……

这时,在神相峰的草屋内,文恭张罗了一桌子菜,呼喊师兄弟们过来吃饭。

众人蜂拥而至,拎着筷子坐下,黄小俭却看了四周一眼,说道:“小师弟呢?”

文恭扒了一口饭,嘴里含糊不清道:“小师弟?他平时不是很少出来吃饭吗?”

黄小俭摇头道:“不对,他今天出来了,有几位师弟看到了。”

文恭的腮帮子塞得满满的,茫然说道:“那小师弟去哪了?”

大师兄舒温捧着碗,轻叹道:“你们别找了,小师弟去墨竹峰领铸剑灵石去了。”

二师兄张良怔了一下,说道:“不会吧?”

众人见大师兄面有难色,不禁有些奇怪,黄小俭忍不住问道:“大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张良语气低沉道:“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担心小师弟被人刁难了。”

文恭急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道:“那怎么行,我们也去帮忙吧!”

“三师弟,坐下。”

舒温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严肃。

文恭挠了挠头,依言坐了回去。

众人不太明白大师兄为何突然如此严厉,场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沉默良久后,舒温放下碗筷,轻声说道:“我担心的是……小师弟为了与我赌气,想要证明些什么给我看,但是我们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了,神相峰是怎样的状况,我想大家也应该清楚。”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无比凝重道:“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奇迹,人们之所以会感到失望,也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心怀不切实际的希望。”

文恭难过地低下头去,嘴唇颤动。

黄小俭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张良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草屋内变得极为安静,没人说话或是吃饭,尽都陷入了沉思。

舒温叹息道:“我真的不希望……残酷的现实浇灭了小师弟的一腔热血。”

……

……

正午时分,牧尧来到坐忘峰,经过名册登记后,顺利地进入了峰内。

与墨竹峰弟子相比,坐忘峰弟子要严肃得多,也骄傲得多,比如记录名字的时候,执事弟子看到他的容貌,也只是露出一瞬间的讶异,很快便神色如常。

山间清溪流动,叮咚有声,一座座木桥搭在溪流之上,慵懒肥胖的锦鲤从水面游过,见到人也不害怕,反而张开嘴巴,看样子平时没少被人喂食。

小桥流水,似这般幽致景色,哪怕内心再烦闷,也能很快平静下来。

坐忘峰的弟子更多,排队的情况肯定也会更严重。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玉清堂竟然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大堂内也没什么人,只有一名执事弟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堂中,桌上还放着一个木牌,写着司徒光雄三个字,想来应该是这名弟子的名字。

牧尧径直走到司徒光雄面前,放下那张清单,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来意。

司徒光雄拿起清单,仔细看了很久,摇头道:“你要拿的这些东西,若只有我批准的话,还是不够。”

第八章 断裂的星繁

与白胖子相比,司徒光雄的态度一本正经,言行颇为严肃,但传递的意思并没什么区别,那就是你只来我这儿没用。

牧尧眯起眼睛,冷声道:“原因?”

司徒光雄认真说道:“我们这边主要是负责审核,确认你这张清单的真实性,但我们不负责批准,如果要批准,你要再去素问峰走一趟。”

牧尧呼出一口长气,不耐道:“那能不能快点,时间不等人。”

司徒光雄看着他,轻轻笑了几声,说道:“也不用那么着急,整个审核过程需要两个月时间,所以你等两个月后再来吧,如果审批没问题的话,你就可以去素问峰了。”

“两个月?”

牧尧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无耻,眼中厉芒一闪,强行压下内心的怒意,冷笑道:“这张清单上不仅有今年的铸剑灵石,还有往年拖欠我们,至今未发的灵石,难道以前都没有在这边审批过?”

司徒光雄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这两道充满杀气的目光,哪还有半分同门之间的情谊,心头突然一阵狂跳。

不过他毕竟是坐忘峰的弟子,马上便恢复如初,正色道:“规矩就是这样的,你自己说说,以前的东西,你今年才来申请,难道不用再审一次吗?如果大家都不按规章制度办事,承天派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他振振有词,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牧尧沉默片刻,漠然道:“如果这边的审批全都通过了,我两个月后又该去素问峰找哪位师兄呢?”

司徒光雄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整了整凌乱的衣襟,说道:“好说好说,你可以去素问峰的玉仙堂,找廖航师兄。”

牧尧点了点头,微微行了一礼,说道:“谢谢师兄。”说完转身即走。

司徒光雄望着他的背影,愤愤不平道:“神相峰的师弟也太没礼貌了,竟然还用那种眼神瞪我。”

然而他这时并没有看到,牧尧唇角边浮起的那一丝邪笑。

……

……

一个时辰之后,牧尧回到了神相峰。

晚霞如火,云层仿佛燃烧起来,夕阳尚未完全下沉,一轮明月已然升起。

牧尧沿途上山,经过草屋的时候,在门口站了片刻,旋即推门而入。

他其实肚子并不饿,吃不吃都无所谓,但他必须进去,因为几位师兄都在等着他。

门开了,屋内众人身躯一僵,随后各干各的事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黄小俭玩弄着发梢,傻兮兮地盯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文恭摸着肚皮,嘿嘿傻笑,笑得非常勉强。

张良歪着嘴巴,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其他的师兄也都笑着,眼里却闪过几分紧张。

唯独舒温没有笑,神情颇为严肃。

牧尧见他们这副模样,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笑道:“你们怎么还不吃饭?”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等了多久。

文恭猛地一哆嗦,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哈哈干笑道:“我们……我们正要吃呢。”

黄小俭观察着牧尧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弟,你……没事吧?”

张良拍了拍牧尧的肩膀,故作轻松道:“那些东西没要回来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有了星耀冷泉,大家还是可以在一起修行。”

牧尧笑了笑,说道:“各位,何必这样?”

众人呆怔一下,然后全都尴尬地笑了起来。

舒温始终不发一言,此时忽然开口道:“小师弟,我不是在背后胡说什么,或是觉得你没本事把灵石要回来,只是……”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声:“你有所不知,当年我也曾带着师弟们去要铸剑灵石,然而对方却找尽借口,互相推诿,我们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盯着牧尧的眼睛,极为凝重道:“小师弟,你刚来神相峰,自然满腔热情,我真不想看到你被这些事情磨灭了性子,从而消沉下去。”

牧尧沉默一会儿,笑道:“我明白了,大家先吃饭吧,这些腊肉一看就是张师带来的特产,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众人见他似乎没有生气,以为他听进去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开始举筷吃饭。

文恭生怕牧尧又跟他抢菜吃,赶紧低头扒饭,顷刻间便消灭了三大碗。

牧尧笑笑,却没吃多少,夹了几筷子后,便放下了碗。

一片沉默当中,众人吃完了饭,开始收拾碗筷。

牧尧转身往门外走去。

黄小俭有些不舍地说道:“小师弟,你要回去了?”

牧尧回过头来,对她笑了一下,说道:“这事还没完,我明天还会在走一趟。”

众人闻言一愣,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牧尧扫过众人一眼,说道:“三天时间,我不仅会把所有东西全要回来,还要他们亲自送来神相峰。”

说完这话,他便走出门去,在众目睽睽之下,顺手关上了门。

……

……

第二天清晨,牧尧来到念北诗当年居住的楼宇内,拿走了一本册子,放在怀中。

随后,他走到神相峰的山脚下,正要离开,却见三师兄文恭一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文恭看见牧尧前来,呼哧呼哧地跑了过去,喘气道:“小师弟,我……我相信你!还有四师妹,她也相信你!”

牧尧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说道:“谢谢师兄。”

文恭认真说道:“我是你的三师兄,更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所以这一趟,我必须陪你走,四师妹她是女子,就在峰内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条布带,绑在了脑门上,无比悲壮道:“小师弟,我们走!”

牧尧啼笑皆非,说道:“三师兄,你这是要干什么,去打仗吗?”

文恭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到时候实在没法子,我们就去把灵石抢过来!”

牧尧微微摇头,拍了拍文恭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肯定能把铸剑灵石带回来,而且会很安全。”

文恭有些吃惊,疑惑道:“小师弟,你怎么就这么自信呢?”

牧尧说道:“因为我有信念,从前有,现在有,以后整个神相峰都会有的信念。”

……

……

此时,舒温站在院落之中,望着翠绿如玉的树叶,怔怔出神。

黄小俭悄然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道:“大师兄,你在安慰小师弟的时候,想必自己也很心酸吧……”

舒温握紧手中的书卷,头也不回地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黄小俭犹豫片刻,说道:“但是我觉得,这世间真的会有奇迹。”

舒温挑起眉毛,淡淡道:“奇迹之事,只会发生在奇迹之人身上,我们又算什么?师妹为何如此天真?”

黄小俭一咬银牙,忽然提高了声调,有些激动地说道:“如果是这样,师兄你为何还要留着星繁?”

舒温听了这话,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转过身去,不再多言。

“大师兄,你本来就不是这种垂头丧气的人,以前的你,是何等的潇洒,就像翩翩公子一样,但现在呢?”

黄小俭越说越激动,眼眶微微一红,两道清泪悄然落下:“所以这一次,我觉得是师兄你错了!”说完这话,她抹去眼泪,气鼓鼓地走出了院落。

舒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情漠然无比。

忽有风来,他手里的书卷顿时化成片片纸蝶,飘然飞去。

他缓缓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脸上再也控制不住,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

“我……错了吗?”

片刻后,他转入走进屋内,来到一张木桌前,伸出右手,慢慢将抽屉拉开。

里面藏着一把剑。

一把断剑。

剑的断口很平滑。

剑身也很干净,仿佛每天都被人擦拭过。

不知为何,舒温看到这把剑时,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神情失魂落魄。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神一片茫然。

第九章 暗中分赃

翌日清晨,牧尧很早便出了门,前往素问峰。

这次造访非常顺利,甚至连名字都不用登记。

看守山门的两位执事弟子都是年轻女子,红着脸客客气气让他进去了,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脸庞上,一刻都不肯移开。

直到牧尧上山之后,她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牧尧的容貌。

素问峰虽然有不少男弟子,但绝大多数都是女弟子,因此山间的环境要比其他三峰更为美丽。

四周绿草盈盈,繁花绽放,仿佛一张五颜六色的巨大地毯,覆盖了整座山峰。

无数飞鸟站在粉色的云樱树上,时不时展翅飞起,两只白鹤一声清唳,划过湛蓝青天。

这情景仿佛仙境,让人流连忘返,心醉沉迷。

花瓣飞舞,落在牧尧的肩上,从远处望去,宛如仙人。

很多女弟子瞧见了他的面容,不禁呆怔片刻,然后看着他窃窃私语起来。

如今的牧尧在承天派里算是名人,尤其受女弟子们的欢迎,私底下没少讨论过他。

牧尧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沉默前行。

因为他很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么多仰慕羞涩的目光当中,掺杂着几分不善的恶意。

左边的山道上有人在盯着他。

右前方的石头后面也有人在张望。

这二人或许不是一路的,但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牧尧目视前方,用余光瞧清楚了这二人的样貌,认出左边那人是吕尘的同伙,躲在石头后面的那人应该是念祺的师弟。

这些人的反应极快,早在牧尧刚上山的时候,就已经盯紧了他。

牧尧冷笑一声,忽然加快了步伐。

没过多久,他便来到玉清堂的门口。

玉清堂建在半山腰上,周围种满了云樱树,粉色的樱花仿佛一片花海,将其团团裹住,景色美轮美奂。

门前站着一名执事男弟子,忽见牧尧前来,问道:“你有什么事?”

牧尧很直接地说道:“我来找廖航师兄,领取铸剑灵石。”

那名弟子瞥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道:“廖师兄不在,他今天身体抱恙。”

牧尧点了点头,说道:“真不凑巧,那麻烦你到时候通知廖师兄一下,就说是神相峰的师弟来领铸剑灵石。”

那名弟子不耐烦道:“知道了。”

牧尧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但这次他没从大路返回,而是走进了山林里,很快消失不见。

先前跟踪他的那两名弟子也前后走入林中。

谁知他们找了许久,竟然没发现牧尧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不由吃了一惊,拔腿便往前奔去,然而寻找了很长时间,还是没见到牧尧。

难不成这小子竟是长出翅膀飞走了?

……

……

谁都不知道的是,牧尧这时却出现在了玉清堂里。

他佯装从山林里离开,然后施展幽冥步,偷偷瞬移进去。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形如鬼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玉清堂里布置幽雅,景色极美,院落中种着几株云樱树,下方是一汪清池。

一座嶙峋山石立在池边,水面上飘落着粉色的樱花瓣,两根青竹插在池底,中间的小竹筒随着水流时而抬头,时而垂首。

牧尧不禁感叹,这地方可比路遥住的那间阁楼好太多了。

他张望四周一眼,走到一间房屋前,只听里面传来如雷般的鼾声,显然睡得正香。

牧尧冷笑一声:“你倒是很舒服。”当即轻轻推开房门,里面有人正在呼呼大睡。

这人长了一双八字眉,唇角边还有颗黑痣,口水顺着唇边流到了桌子上。

牧尧没有惊醒他,一跃飞到房梁顶上,然后屏息凝神,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开始修行。

……

……

过不多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走了?走了多久?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有些恼怒,明显说话之人脾气不好。

马上有人战战兢兢道:“念师姐,他是来找廖师兄的,好像是要拿什么……灵石。”

牧尧并未睁眼,闻言微微一笑,心想正主果然来了。

念祺怒道:“那廖航呢,赶紧把他叫起来!”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先前站在门口的那名执事弟子被踹了进来,他摸着疼痛的屁股,赶紧跑到廖航睡觉的房间来,说道:“廖师兄,廖师兄……”

谁知话还没说完,廖航猛然张开眼睛,一脚又把那名弟子踢了出去,骂道:“你脑子有毛病啊,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

那名弟子摔倒在地,哭丧着脸道:“不是,念祺师姐来了,让我赶紧把你叫起来……”

“什么念琪佩琪的,哪来的山村野夫?”

廖航睡的稀里糊涂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加上被吵醒后心情异常不爽,大发雷霆,然而几秒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表情瞬间凝固,结结巴巴道:“等等,你说什么,念祺师姐来了?”

话音刚落,房间门口传来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廖师弟,我倒有点好奇,你说的佩琪是谁,山村野夫又是谁?”

一道火红的身影冲了进来,念祺居高临下地看着廖航,眼中闪着冷酷的寒光。

廖航二话不说,当场就跪了下去,惶恐道:“不……师姐,您听我解释,我,我刚才只是……”

“够了!”

念祺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真是个废物,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

廖航哭丧着脸道:“我……我昨晚修行到半夜,今天实在太累……”

念祺冷笑道:“就你这种入门十多年,才刚刚突破到凝魄境的废材,还修行什么?”

她冷冷地盯着廖航,一字一句道:“我有没有说过,如果牧尧这个大黑锅来了素问峰,一定要把他拖住,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

廖航吓得魂飞魄散,如捣蒜般磕头:“师姐,对……对不起,我一定注意,我下次一定注意!”

念祺踢了他屁股一脚,嫌恶道:“跟你这废材扯这么多,简直浪费我时间,下次你若再办不好,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玉清堂。”

廖航见她这是要饶过自己,不由大喜过望,急忙说道:“师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念祺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

廖航在地上跪了许久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走了?”

那名执事弟子吞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师兄,走了。”

廖航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敲了那名弟子一下,怒道:“混账,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通知我一下?”

那名执事弟子哎哟一声,捂着脑袋委屈道:“我……我这不是忘记了吗……”

“曾师弟啊曾师弟,你总是这么糊涂,我以后怎么提拔你?”廖航喘了几口气,一屁股坐在躺椅上,说道:“牧尧那家伙来过了?”

曾师弟赶紧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廖航的面前,说道:“是啊,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廖航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真是烦人,墨竹峰和坐忘峰那些人就会把皮球踢到我这里来,明明铸剑灵石是大家一起分的,为啥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

曾师弟问道:“师兄,那小子说过几天还来,该怎么办?”

廖航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恶狠狠地道:“看看这家伙是不是不长眼的愣头青,如果他再敢过来,实在不行,你就把皮球再踢回去,反正这事情你来处理,踢回到墨竹峰还是坐忘峰都无所谓。”

说完这话,他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冷笑道:“这种愣头青最烦人了,简直像傻子一样。”

曾师弟犹豫片刻,说道:“师兄,那……那我可不可以……”

廖航斜睨他一眼,邪笑道:“怎么,你还想向愣头青收取咨询费?”

曾师弟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师兄,你我都懂,何必说出来呢?”

廖航一本正经道:“你想要就要呗,反正拿好处不办事,是我们一贯的作风啊!”说完再也按捺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曾师弟也跟着傻笑。

笑了一阵,廖航又道:“对了,你现在去通知司徒光雄和莫久志那两个家伙,让他们过来一趟,讨论今年传承大典的物资该怎么分配。”

说到这里,他冷着脸道:“哼,莫久志那死胖子,就会贪便宜,什么好处都想要,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牧尧坐在房梁之上,将这二人的谈话尽收耳里。

对此他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他不想浪费时间,便继续在此修行。

这已经是他修行的第三年了,前几天才进入望气境中期,这副新的身体实在太过神奇。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同样都是修行至第三年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凝魄境圆满,开始冲击凭虚境。

回忆如潮水般再度涌来,一些模糊的话语忽在耳边响起。

“你别以为不灭神魂有什么了不起的,其他人抬举你,我永远不会!”

牧尧想起当时大师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多么狰狞。

但他自然不会示弱,反唇相讥道:“你只是比我入门早几年而已,我也从未当过你是我的师兄!”

大师兄的眼底闪过一丝凶芒,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牧尧看着他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讥讽道:“对,生气就对了,因为生气的情绪来源于自己的无能。”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拖尾很长,似乎要故意激怒大师兄:“我真希望你的实力,能配得上你的气量啊,师兄……”

“所以这次入世的名额是我的,你只能待在这里,继续眼巴巴地等待下一次机会,我说的对不对啊,师兄?”

大师兄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混账东西,这是我的,是我的!”

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瞬间将牧尧从回忆中惊醒。

司徒光雄和莫久志此刻已经来了。

莫久志瞪着司徒光雄和廖航二人,脸皮涨得通红,不忿道:“以前平分铸剑灵石,神相峰的数量最少,结果归我,你们分走了其他三峰的,我根本就没怎么赚,然而今年神相峰成绩不错,铸剑灵石比往年都多,按道理这些也应该都归我,但你们凭什么又想插一手,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第十章 丑事败露

莫久志非常愤怒,声音也很洪亮。

在他看来,司徒光雄和廖航的想法简直无耻至极,本来自己得到的铸剑灵石就少,再不争取一下,恐怕只能看着二人吃肉,自己可怜兮兮地喝剩下的清汤寡水。

尤其在今年的传承大典上,神相峰的表现极为出色,分配的铸剑灵石比往年多出数倍,这些应该全都归于自己的口袋里。

廖航两手一摊,佯装无奈道:“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我们今年来了一个先天剑心,肯定会分配的更多啊。”

司徒光雄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商量你们的,反正我以前分多少,这次也还是多少,半点都不能少。”

莫久志猛地跳了起来,仿佛一个圆滚滚的皮球,勃然怒道:“凭什么?凭什么跟以前一样啊?你们坐忘峰今年连人都收不到,还好意思要这么多?”

司徒光雄也不生气,不紧不慢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莫久志忽然从暴怒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冷笑道:“我不想怎么样,你们非得要像以前那样分配,那也随便,反正你们满足不了我的份额,到时候来灵飞堂什么都领不到。”

司徒光雄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莫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找人换了你?”

眼见场间气氛有些僵硬,廖航急忙打圆场道:“司徒师兄,你别急,消消气,我们还可以再谈谈……”

司徒光雄再也不像平日那般淡然,转头瞪了廖航一眼,面色铁青道:“谈?谈个屁谈,你尿航连星耀冷泉都守不住伙,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廖航涨红了脸,怒道:“司徒狗熊,把你的舌头捋直了再来说话,我再说一遍,老子姓廖,什么狗屁尿航,我看你是全家尿炕!”

司徒光雄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两人顿时吵成一团,场面极为混乱。

莫久志打断他们的话,尖着嗓子说道:“吵吵什么?司徒光雄,你敢换我?好啊,那你换,现在就把我换掉,你们这些人背后都做了什么丑事,以为我不清楚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嘴里骂骂咧咧:“你奶奶的,有本事把我换了啊!看我这暴脾气,大不了鱼死网破,看谁比较吃亏?”

司徒光雄神情微变,似乎被这句话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死死地盯着莫久志,沉默片刻后道:“有本事你鱼死网破啊,还以为自己是白莲花吗,明明自己也是一身骚,该拿的好处一点也没少拿!”

莫久志反唇相讥道:“那也比你贪污要好。”

司徒光雄面皮涨红,怒道:“你暗中操纵比武赌局,又怎么说?”

莫久志冷笑道:“你还抢占神相峰的星耀冷泉呢。”

廖航忍不住说道:“吵什么,反正谁的屁股都不干净,我还知道你们联合操纵赌局,神相峰的铸剑灵石全被你们拿走了,连白痴书生的剑都被弄断了!”

此言一出,莫久志和司徒光雄同时瞪着廖航,眼里满是警告。

廖航自知失言,也赶紧闭口不谈,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颇为诡异。

牧尧听到这话,不禁微微皱眉,眼角抽动几下,随后神情平伏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廖航压低了声音道:“算了算了,我看也别吵了,你们说话声那么大,到时候被人听去怎么办,要不你们都让步一点,不要搞得这么僵。”

司徒光雄思量许久,阴沉着脸道:“要我让步,你为什么不让步?”

莫久志翻着白眼,冷笑道:“反正我不会让步。”

……

……

送走了莫久志和司徒光雄后,廖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的表情有些肉痛。

先前经过半个时辰的交涉,三人才达成了一致的共识,司徒光雄和廖航各退一步,将部分铸剑灵石分给莫久志。

虽然极为不情愿,但为了今年能顺利合作,司徒光雄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条件谈妥后便拂袖离去,看都没看莫久志一眼。

莫久志则眉开眼笑,假惺惺地说了几句好话,也随后离开。

廖航损失了不少灵石,如今回想起来,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当即转过身去,准备泡点茶消消火气。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竟见木桌边站着一个黑衣人。

他做梦都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眼前的陌生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不过他很快便瞧清楚了来人的面容,不由惊怒交加,低声喝道:“牧尧?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颤声道:“你……你在这里多久了!”

牧尧似笑非笑道:“足够让你害怕的久。”

他慢慢坐下,往茶壶里注入滚烫的开水,轻笑道:“我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你都没有发现我,足以说明你是一个废材。”

廖航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他本来还心存侥幸,或许牧尧只是刚刚才来,没听到前面的关键部分,不过尽管如此,自己和莫久志等人的事情肯定还是暴露了,他现在只想知道牧尧知道了多少内情。

但这也不能怪他,牧尧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若不是云亦寒这等顶尖强者,基本不可能被人察觉。

豆大的汗珠从廖航的鬓角流淌而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颤抖的双拳,故作镇定道:“你想威胁我?”

牧尧看着他那双目光闪烁的眼睛,渐渐收起了笑容,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神相峰该有的那一份全都吐出来。”

廖航咬牙道:“凭什么?”

牧尧说道:“凭我知道了你们的一切。”

廖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笑道:“谁会信你?”

他的笑容很强硬。

牧尧也笑了起来。

笑得十分冷漠。

一阵劲风骤然掠起,掀翻了周围的桌椅。

廖航往前踏了一步,冷冷地盯着牧尧,狞笑道:“就凭你这个望气境的废物?”

在悬殊的实力面前,他终于恢复了自信。

自己是凝魄境的师兄,牧尧只不过是刚踏入修行之道的愣头青,彼此相隔着一个层次的境界,凭什么要怕他?

事关重大,哪怕触犯门规,强行来硬的,也要让这小子闭嘴!

铮一声响,剑欲出鞘。

但终究没有出鞘。

因为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牧尧如鬼魅般来到了他的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竟是将他举了起来!

廖航猛地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舌头,双腿乱踢乱蹬。

他死命抓着牧尧的手,想要挣脱开来,谁知那只掐住喉咙的手犹如铁钳一般,根本无法挣开。

更恐怖的是,他感受到体内的灵气飞速流逝,仿佛被人硬生生吸走!

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而来,廖航双眼翻白,内心惊恐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尧仅仅只是望气境而已,自己居然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挣扎的力气也小了很多。

牧尧当然不会真要杀死他,眼见廖航就要被他活生生捏死,突然松开了手,廖航应声跌倒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廖航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中混乱一片。

牧尧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转动一下须弥戒,一颗紫色的丹药出现在手中,随后塞进了廖航的嘴里。

廖航根本没法反抗,只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的嘴里,顺着食道滑落,心中不由再次恐惧起来。

“你喂我吃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牧尧,战战兢兢地说道:“而且……你明明只是望气境啊,怎么会……”

此时在他的眼里,牧尧如同最恐怖的恶魔一般,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脸庞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牧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给你吞服了噬心丹,十二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你必将爆体而亡。”

廖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敢对我下药?”

牧尧淡淡道:“不信的话,你不妨运气试试。”

廖航咬了咬牙,运转了一下灵气,刹那间一阵剧痛涌来,全身仿佛被万根针扎刺,痛不欲生,冷汗滚滚落下。

“你……你敢杀我,你狗胆包天……”

话没说完,牧尧突然踢了他两脚,将他踹翻在地。

廖航吃痛惊呼,再也不敢装腔作势,痛哭流涕道:“别打了别打了,牧尧师弟,我求你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牧尧冷冷地道:“明天早上,你亲自把灵石送到神相峰来。”

廖航吃了一惊,刚要开口说话,便被牧尧打断了。

“我不管你是去借、去偷,还是去抢,总之明早我看不到你送来足够数额的铸剑灵石,你就会爆体而亡。”

丢下这句话后,牧尧轻拂衣袖,转身走出了房间。

廖航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内心惊恐煎熬,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第十一章 世间真有奇迹

清晨,天光未明,一抹朝阳悄然从山林中探出头来,青翠的树冠霎时染上了一层淡红,柔和的光芒如牛乳般沁漫整座山间。

漫长黑夜已经过去,无数群峰沐浴在明亮的晨光之中,宛若新生。

守在山脚下的两位神相峰执事弟子这时却只想睡觉。

类似这样的情景他们见得太多,丝毫没觉得有多美,睡眼惺忪地发着呆,等待轮换的同门过来接班。

然而片刻之后,远处的山道上竟出现了数道人影,慢慢往这边移来。

一名执事弟子远远望见,不由吃了一惊,说道:“喂喂,看见没有,有人来了!”

另一名执事弟子半睡未醒,打着哈欠说道:“怎么会有人来嘛……”

“不是,你睁开眼睛瞧瞧,真的有人来了!”

那名弟子不情不愿地揉了揉眼睛,往远方看去,脸色骤然一变:“那……那人是素问峰的廖航?”

只见廖航沿着山道而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仿佛兴师问罪。

“糟了,肯定是因为星耀冷泉的事情,过来找麻烦了!”

“我去通知大师兄!”

其中一人转身即走,往神相峰上奔去,另一名弟子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呼吸几下,装出一副严肃模样。

没过多时,廖航来到山门口,面色极为铁青,他身后的十几名弟子则一脸茫然,似乎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名执事弟子越发紧张,要知道极少有其他三峰的人来此登记,他们若要来神相峰,都是通过另一条小路上山,毕竟霸占别人的灵泉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要从山门进峰,便意味着要通过正规途径登山,写下自己的名字,留作记录,其中的意义自然不同。

执事弟子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廖师兄,今个儿怎么有空……”

话没说完,便被廖航粗暴地推开,喝道:“少废话,名册拿来!”

执事弟子急忙拿出名册,廖航几笔签下大名,不发一言,径直往山上走去。

其余的十几名弟子各自推着小车,被白布盖上,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

……

“不好了,不好了,素问峰找麻烦来了,一伙人来势汹汹,正前往灵剑台!”

随着那名执事弟子跑来通报,静心堂瞬间炸了锅,无数人哗然起来。

文恭猛然站起身,肚子上的肥肉剧烈颤抖,脑门上还绑着一条布带,无比悲愤地叫道:“素问峰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得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黄小俭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三师兄,你别激动,冷静一点,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良面色阴沉,恨恨道:“这还用猜吗,肯定是小师弟去找他们要铸剑灵石,言辞比较激烈,惹怒了那些混蛋!”

大师兄舒温沉吟片刻,叹道:“事已至此,总不能让小师弟去面对他们,我这个做师兄的也有责任。”

他扫了众人一眼,极为严肃道:“我们一起去灵剑台,给素问峰的同门一个交待。”

……

……

当众人赶到灵剑台的时候,廖航等人已经早就在那里了。

他们的面前只有一个人。

牧尧一身黑衣,长发随风舞动,仿如出尘的仙人。

双方相对而立,似乎在对峙僵持。

文恭最先沉不住气,撒腿便往牧尧那边跑去,叫道:“小师弟,别怕,我来帮你!”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牧尧身边,瞪着廖航等人,怒喝道:“你们要不要脸,小师弟孤身一人,你们这边十几个人……”

“死胖子,给老子闭嘴!”

廖航横了他一眼,不耐道:“我又不是来打架的!”

文恭愣了一下,疑惑道:“那你们来干什么?”

廖航没再理他,转头对牧尧说道:“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自己清点一下。”

众人这时才发现,在巨大空旷的平台上,摆着十几辆小车。

张良仿佛猜到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不会吧,难道……”

廖航大手一挥,喝道:“全都揭开,给他瞧瞧!”

十几名弟子当即扯开白布,露出了其中的真貌。

刹那间,只见车里光芒闪耀,竟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物资。

围在旁边的神相峰弟子看见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才有人缓过神来,七嘴八舌地议论道:“那些蓝色的晶石……难不成就是铸剑灵石?”

“那是修行用的丹药,而且……居然这么多?我……我有没有看错?”

“是剑册,最新的剑册!天啊,这厚厚的一大叠,到底有多少本啊?”

众人此刻彻底陷入了震惊当中,眼前的情景深深地撞击着他们的心灵。

要知道他们每年只能分到一小块铸剑灵石,几颗丹药而已,如今摆在面前的,宛若小山一般的灵石和丹药,让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而那些对自己眼睛深信不疑的人,则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就好比平日靠乞讨为生的流浪饥汉,突然拥有了一座金山银山后,也会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黄小俭喃喃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给我们的?”

其他弟子也都不敢相信,以前随大师兄去讨要过多少次物资了,从来没成功过,难道小师弟居然一次就搞定了?

廖航嫌恶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将牧尧拉到旁边去,低声说道:“按照约定,东西我带来了。”

牧尧笑道:“你还挺准时。”

“少废话!”

廖航强行按着内心的愤怒,小声说道:“臭小子,把解药给我!”

牧尧说道:“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给你?”

廖航没想到他竟敢出尔反尔,喝道:“你什么意思?”

这一声音量有些高,众人不禁将目光转了过来,廖航急忙又低压声音:“你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牧尧眯起眼睛,笑道:“廖师兄,不就是解药吗,你担心什么,而且门规森严,我还真不能让你爆体身亡,再说了,你们这个生意……”

廖航吓了一跳,赶紧打断了他的话,环顾四周一番,恶狠狠地说道:“你疯了?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事情!”

牧尧觉得也捉弄的差不多了,笑了笑道:“那就今晚吧,约个时间,地点你定。”

他们的声音十分微弱,神相峰众人根本听不清楚,只看见廖航跟小师弟说了些什么,随后便带着十几名弟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经过刚才的事情后,牧尧在神相峰众人的心目中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连索回物资都能办到,还有什么是这位小师弟做不到的?

他到底还能给大家带来多少惊喜?

黄小俭看了看天边,感慨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从来都不敢相信奇迹的存在。

然而奇迹一旦真的出现了,他们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不过这种感觉确实很爽,简直畅快淋漓。

舒温低着头,站在人群后方,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牧尧看向满脸震惊的同门,笑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在早修之前,不是都要先吃一顿丰盛的早饭吗?”

第十二章 经历黑暗,珍惜光明

牧尧看着房间里堆积如山的铸剑灵石和丹药,唇角少见地扬起一丝苦笑。

由于自己索回了这些年的物资,众人心中感激不尽,为了表达谢意,自然不会吝啬,极为热心地将灵石和丹药送到了牧尧居住的院落。

不过……牧尧摇了摇头,心想真是麻烦啊,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的都没有了。

他并不觉得能要回物资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甚至连半点得意的心思都没有。

若不是为了神相峰,他或许连理都懒得理会这些小事。

小辈们的境界太差,层次太低,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晚霞如火。

他没多少收拾房间的心思,因为今晚还有事情,不过距约定的时辰还有两个时辰左右,时间不等人,不如抽空修行。

牧尧转身走入院落,盘腿坐下,服下几颗丹药,微微闭上眼睛。

短暂的黑暗过后,他的眼前豁然明亮。

周围的情景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已不是他居住的那处院落,变成了一片无垠平原,一眼望不到尽头。

牧尧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惊讶,因为他知道这本来就是虚境。

数十米外的河流旁边,耸立着一株参天大树。

这株大树高达千丈,几乎撑破碧蓝穹顶,但光秃秃一片,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牧尧沉默片刻,往大树的方向走去。

随着他逐渐靠近,大树仿佛受到感应,重获新生,无数绿光悄然浮现,顺着粗壮无比的躯干扶摇直上,绕上干枯的枝头。

刹那间,犹如枯树逢春,繁茂的树枝上冒出无数绿叶,悄然绽放。

牧尧站在大树之下,抬头仰望树冠,眼眸十分平静。

仿佛与大树相互呼应,一缕缕淡淡的光芒从他身上迸射而出,与漫天绿光交织一起,四周的情景似乎融进了光芒之中,变得朦胧一片,极不真实。

直到此时,牧尧古井不波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这场景非常熟悉,但也很陌生,记忆中像是很久没出现过了。

无数破碎的回忆如潮水一般袭来,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

……

黑衣少年劈出一刀,势头无比霸道,似要斩开世间一切万物,刀锋所及之处,竟连空气都被吸干了。

面对如此凌厉的刀势,对面那名年轻的承天派弟子显然难以招架。

他往后退了几步,神情颇为狼狈,额头上的红痕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名承天派弟子的身材很高大,但明显不是黑衣少年的对手。

黑衣少年神情冷漠,刀势毫不停歇,又劈出三刀之后,承天派弟子再也无法躲避,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输了。”

黑衣少年挥刀指向承天派弟子,脸上没有骄傲,只有平静的淡然。

承天派弟子羞愧起身,走到一位同门面前,面红耳赤道:“师弟,对不起……”

“顾师兄,永远不要为了自己的努力而道歉。”

那位同门摆了摆手,温和笑道:“这样就太对不起努力所付出的心血了。”

这人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容貌极是俊朗,如瀑般的黑发直垂腰际。

黑衣少年冷眼旁观,讥讽道:“嘿,废话很多啊,小长毛,赶紧交人吧。”

这是黑衣少年第一次入世。

出行之前,他雄心勃勃,想要闯出一番名声,谁知出师不利,刚刚踏上中州大陆,就遇到了承天派的修行者,一阵激斗之后,强行扣押了他的手下。

黑衣少年自然气不过,找到了承天派的领头人,要求赌约比斗,若自己获胜,对方就要放人,假如自己输了,那便无话可说。

幸运的是,对面那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剑客并不是自己的对手,按照约定,承天派必须放人,否则黑衣少年不介意在中州的土地上大开杀戒。

白衣少年笑道:“认赌服输,我可不会赖账。”说着挥了挥手,几名鼻青脸肿的九幽人被推了出来,灰溜溜地跑回了黑衣少年的身旁。

黑衣少年没想到此人行事竟如此干脆,不由愣了片刻,随后打量他几眼,问道:“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看着他,认真说道:“念北诗。”

……

……

不知过了多久,牧尧幽幽睁眼,脸上尽是宁静。

一抹紫芒刹那从他眼底闪过,须臾消失。

感受到气海内充盈的灵气,牧尧呼出一口长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近不知遇上了什么机缘,居然接连突破瓶颈,如今已至望气境圆满,就快要触碰到凝魄境的门槛。

对于这个进度,他自然非常满意。

毕竟这副身躯对灵气的吸收容量太过恐怖。

看来当年储藏在须弥戒里的丹药还是发挥了很重要的效果。

可惜的是,万一突破了凝魄境,丹药的效果肯定会大大降低,他的速度将再次慢下来。

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还有的是时间。

漫漫大道,寂寞常伴,往往只有活得最久的人,才能立于世间顶端,俯瞰无数众人。

忽然,他收敛了笑容,缓缓起身。

几秒过后,院落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牧尧打开大门,看着眼前的来人,说道:“大师兄。”

舒温对他行了一礼,说道:“小师弟。”

牧尧知道他想说什么,望了身后的院落一眼,说道:“我这里太乱,要不换个地方?”

舒温想了想,说道:“也行。”

两人并肩而行,往山上走去。

过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处悬崖之上,驻足停步。

这里是牧尧经常会来的地方,因为风景很好,可以看到缥缈云海,可以看到似火霞光,尤其是黄昏时分,在晚霞的映射下,云海仿佛燃烧起来,青峰沐浴在火海之中。

如此美丽的场面,即便是在承天派也很难见到。

然而此刻天色近晚,霞光早已消散,夕阳沉入云中,清幽明月悬挂天际,璀璨星海横跨夜空,如同无数细微的光粒,散落于四方宇宙。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师父说过的星辰大海。

两人沉默不语,没人先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眺望星空。

很长时间之后,舒温转头看向牧尧,郑重道:“小师弟,你可曾听说过一剑惊天,念北诗?”

牧尧想了一下,笑道:“略有耳闻。”

大师兄轻叹一声,说道:“十四年前,我慕名而来,拜入承天派,因为念北诗的缘故,当年一心只想进入神相峰,谁知还在剑心庐的时候,神相峰遭遇了一场巨大的变故,很多同门丧命于变故之中,最后人数仅剩下了一成左右。”

牧尧点了点头。

舒温追忆往昔,又道:“经过那场变故后,神相峰便一落千丈,同门也受到了其他三峰的排挤和白眼,先是故意欠缺物资,导致本来就势微的神相峰雪上加霜,到后来竞争不过其他三峰,无法吸纳天才弟子,慢慢就再也没人愿意进神相峰了。”

他的声音越发沉重,也越发愤怒:“再之后,其他三峰开始变本加厉,就连我们神相峰原本就拥有的东西竟然都被人抢占了,比如念北诗留下的星耀冷泉。”

说到这里,舒温捏紧了拳头,忍不住悲愤的情绪,颤声道:“小师弟,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胆小怕事,委曲求全,但我并非没有抗争过……”

他眼眶微红,目光灼灼地盯着牧尧,激动得全身发抖,语带哽咽道:“面对当时那样的情况,我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可惜到最后……”

“大师兄,永远不要为了自己的努力而道歉。”

牧尧望着云海,轻声道:“这样就太对不起努力所付出的心血了。”

舒温闻言一怔,双眉微皱,若有所思。

牧尧转过身来,看向舒温说道:“大师兄,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重新拥有失去的一切,你会如何选择?”

舒温惊讶地瞧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是其他人说这样的话,他自然付之一笑,不会放在心上。

但说这话的人是牧尧,是那个才刚入门,就创造了各种奇迹的小师弟。

他看着牧尧那张诚挚的脸庞,心中久违地涌上了一股莫名的信任感。

沉默片刻后,舒温说道:“我……”

牧尧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大师兄,你不必急着给我答复,我希望你能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他抬头望向穹顶的那轮明月,意味深长地说道:“人正是经历过了黑暗岁月,才会更明白珍惜光明。”

说完这话,他拍了拍舒温的肩膀,转身离去。

第十三章 真相大白

夜色如水,静谧无声。

皎洁月光如水泻下,笼罩无数青峰。

与舒温分别后,牧尧便离开了神相峰,往远处的山林间走去。

他没有忘记与廖航的约定,现在是时候过去赴约了。

四周树影重重,山石嶙峋,仿佛无数狰狞的怪物,挥舞着爪牙,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扭曲恐怖。

牧尧的脚步越来越快,两旁的山道也越来越偏僻,别说是门派内的弟子,就连山中野兽都见不到影子。

半个时辰之后,他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平台,数十米外立着一座荒废已久的凉亭,廖航早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你怎么才来?”

廖航似乎十分焦虑,神情忐忑不安,额头上满是汗水,眼见牧尧前来,急忙问道:“解药呢?”

牧尧看了他一眼,笑道:“廖师兄,何必如此心急,其他两位师兄呢,怎么没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道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人身宽体胖,肤色苍白,另一人身材瘦削,表情严肃。

莫久志和司徒光雄原本想躲在暗处,看看牧尧究竟要玩什么花样,谁知牧尧一言道破了他们的心思,无奈只能现身。

二人目露凶光,死死地瞪着牧尧,若不是忌惮他手上有解药,恐怕早就上前动手了。

牧尧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不妨开门见山,直切主题,好好讨论一下日后该怎么平分好处,毕竟你们三峰捞了这么长时间的油水,以后神相峰多出来的那些物资,你们做师兄的帮忙指点一下,你们吃下多少,我也吃多少。”

三人闻言相视一眼,沉默无言,似乎在考虑如何回应。

思量片刻后,司徒光雄盯着他的眼睛,勉强笑道:“小师弟,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先给廖航解药吧。”

莫久志也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对啊,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廖航咳嗽几声,冷汗涔涔流下,仿佛快虚脱了一般:“师弟,你先交出解药,好处油水什么的,我们都可以商量。”

牧尧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将手伸入怀中。

廖航无比紧张地看着他的举动,喉间滚动了一下,忍不住吞下一大口唾沫。

然而牧尧装模作样地掏了一会,竟又把手伸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对了,廖师兄,不好意思,师弟我还有一个问题,要怎样私吞这些物资才不会被峰主们发现呢,这你可得指点一二吧?”

廖航被他这欲擒故纵的样子折磨得快失去耐性了,当即面色一沉,微怒道:“臭小子,你听好了,墨竹峰负责存储及发放物资,坐忘峰则负责审批物资的派发,如果需派发物资,要先找坐忘峰审批,素问峰再来审计,也就是说坐忘峰审批了多少份额,墨竹峰有没有准确按时发放,这些流程都要经手素问峰。”

司徒光雄生怕时间拖久了,廖航真会爆体而亡,赶紧补充道:“也就是说,只要有我们三个人在,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至于你说峰主会不会发现,那当然不会发现啊,他们怎么可能有空来管这些繁杂琐事?”

莫久志抖了抖脸上的肥肉,冷笑道:“修行大道,岂是人人都能踏入的?我们承天派的门面,是那些有天赋、有恒心的天才撑起来的,他们只要埋头修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但其他没有修行天赋的人呢,他们又能做什么?还不是只能去干杂活?”

他越说越激动,口水横飞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又怎么能理解我们的辛劳?没有我们在背后做牛做马,他们还能过上那么光鲜的日子吗?”

牧尧摸了摸下巴,咧嘴笑道:“这么说的话,我们干这个勾当,还算功德无量了?”

司徒光雄不耐烦地说道:“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快把解药拿出来啊!”

牧尧忽然转头看向他,认真说道:“既然你这么关心廖师兄的解药,那我能不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司徒光雄皱眉道:“想问什么赶紧问,别再拖延时间了。”

牧尧沉默片刻,眯眼道:“你们之前说的神相峰书生,也就是我大师兄舒温,他的剑到底是怎么断的?”

听到这话,廖航三人脸色陡变,司徒光雄怒喝道:“小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牧尧对着他冷冷一笑,嘲讽道:“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是谁有求于谁?”

他那俊美的面容被夜色侵染,居然多了几分说不明的阴鸷,司徒光雄盯着这张脸庞,心头没来由微微发寒。

牧尧目光如电,扫过廖航三人,冷笑道:“你们还开设了赌局对吧,这里面的内情不妨也解释一下?否则我对此一知半解,以后怎么和你们一起共事?”

司徒光雄气急交加,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赌局有什么不懂的?就是门派里面有任何切磋比剑,我们都会开设赌局!”

牧尧神色一冷,也高声说道:“你们开的赌局,为什么大师兄的剑会断?”

司徒光雄鼻尖冒出冷汗,愤怒地叫道:“因为我事先跟他说过了,让他输掉这场比剑,他却偏偏要赢!他不按我说的做!”

牧尧往前踏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让他干什么了?”

司徒光雄不知为何,面对牧尧的质问,竟然有些心悸,咬牙叫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让他故意输!”

听到这句话后,牧尧立刻恢复了平静,哪还有半分先前的激动。

司徒光雄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莫久志和廖航脸色苍白,目光闪烁,神情颇为心虚。

山间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沉默良久后,牧尧轻声问道:“他不愿意输,你又如何能弄断他的剑?”

司徒光雄没有回答,而是望向了莫久志。

莫久志冷哼一声,说道:“这还用问吗,我不给神相峰提供铸剑灵石,他的飞剑常年得不到修补,如何经得起比剑的碰撞,自然就断了。”

廖航再也按捺不住,怒吼道:“臭小子,扯了这么多废话,解药呢?”

牧尧转头看着他,忽然说道:“承天门人,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

廖航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狗屁东西?”

牧尧冷声道:“连这句话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承天派弟子?”

第十四章 夺回失去的一切

夜微凉,忽有风起。

牧尧立于风中,长发乱舞,眼神极为冷漠。

廖航不禁打了个寒战,厉声喝道:“臭小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司徒光雄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结结巴巴道:“这……这句话是……”

牧尧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甩在三人面前,冷声道:“看来,你们都已经忘记了承天派的入门规矩。”

这本册子是他从念北诗旧居里带出来的,在剑心庐随处都能看到,没想到这三人对这条门规根本没什么印象。

司徒光雄抹去脸上的冷汗,反驳道:“我们哪有忘记,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廖航瞪大眼睛,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你三番五次拖延时间,是不是很想我死啊?老子一忍再忍,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现在说最后一次,快把解药拿出来!”

牧尧摇了摇头,语气怜悯道:“蠢货。”

廖航闻言一呆,说道:“你说什么?”

牧尧忽然笑了起来,讥讽道:“你是白痴吗,哪有什么解药?”

廖航双目泛红,还以为他耍赖不给,勃然大怒道:“牧尧,你少开玩笑了!”

牧尧冷笑道:“还不明白吗?我给你吃的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内门弟子都有的寻常补药。”

廖航怔了片刻,难以置信道:“可……可是,那天你叫我催动真气,我明明……”

“废话!”

牧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当时气海干枯,全身的灵气都被抽空了,强行催动灵气当然会全身刺痛,你难道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廖航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敢耍老子?”

只听铮地一声轻响,他的飞剑陡然出现,悬于身侧,蓄势待发。

仿佛动手的信号,莫久志和司徒光雄也面色不善地盯着牧尧,从左右两边将其围住,拦住了他的退路。

顷刻间,两道剑光亮起。

三把飞剑浮在风中,微微颤抖,似乎随时都会进攻。

他们本以为牧尧会惊慌失措,谁知对方竟神色如常,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面对这般有恃无恐的反应,莫久志三人不禁心里打起鼓来。

难道这小子还隐藏了别的后招?

廖航紧盯着牧尧,压低声音道:“你们千万别轻敌,这家伙看着只是望气境,手段却怪得很!”

莫久志瞪着眼睛,狠声道:“放心吧,没什么事情是我们三人帮搞不定的!”

司徒光雄也打气道:“这种废物,一剑杀之!”

牧尧望着廖航三人,突然冷笑几声,非但没有防御的意思,反而垂下了双手,一副任君来杀的模样。

见此情形,三人哪还忍得住,廖航怒喝一声:“动手!”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骤然闪过,刹那间照亮了半边天际!

轰地一声巨响,凉亭被无形之力斩成数段,猛然倒塌,石屑漫天飞舞。

一名容貌清丽的白衣女子站在废墟旁边,低头瞪着被埋在石块下面的莫久志三人,眼神嫌恶道:“一群孽畜。”

三人灰头土脸,只觉小腹处剧痛无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忽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惊得魂飞魄散!

说话的人竟是素问峰的灭黛峰主!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三人呆怔片刻,瞬间明白了一切。

谁能想到,牧尧居然如此阴毒,暗中通风报信,算计他们!

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找这小子报仇,而是怎么蒙混过关。

既然灭黛出现在这里,那他们之前说的话肯定也被听见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挣扎着爬起身的时候,廖航却觉浑身酸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忍不住低头看去,蓦地发出一声惨叫:“我……我的气海!”

他的小腹处血迹斑斑,气海竟是被毁了,修为尽失,如今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莫久志和司徒光雄也未能幸免,刚才灭黛含怒出手,刺破了他们的气海,他们彻底成了废人。

司徒光雄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灰白如死,绝望地看着面若寒霜的灭黛,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与灰尘混在一起,凝成了肮脏的污垢。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忽然间,又有剑光闪过。

一道飞剑划破黑暗,如闪电般绕过三人的身旁,随后消失不见。

莫久志等人再次爆发出一阵嚎叫,响彻山间!

他们的手腕、脚腕鲜血淋漓,已被割断了手筋脚筋,日后别说修行了,就连普通的农活都干不了。

云亦寒面色铁青,从夜色中慢慢走来,再也没有平日温文儒雅的气质,双眸中寒光如电,冷声道:“莫久志、司徒光雄和廖航,三人贪污物资,欺上瞒下,依照门规赏罚,废去所有修为,逐出承天派!”

三人愣了片刻,便如烂泥般瘫倒在地,莫久志甚至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凄凄惨惨。

“如果不是自己承认,恐怕我们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路遥走到牧尧身边,目光锋利如剑,冷冷地盯着瘫在地上的三人:“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若按门规处置,当受万剑噬心之刑!”

“不要啊,我们知错了……”

“峰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们吧……”

司徒光雄三人哭得更加厉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浑身颤抖不停。

程舟雪摇了摇头,似乎对此有些惋惜,灭黛却眼眸含怒,只想一剑杀死这三人。

云亦寒看了灭黛一眼,郑重道:“这三人罪孽不轻,执剑堂那边自会处理,现在饶他们一命,到时候定要严加审问,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同谋。”

程舟雪斜睨着路遥,朗声笑道:“路遥峰主,你倒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

他看似出言夸赞,实则暗中带刺。

路遥冷笑一声,指着莫久志说道:“不敢当,你也有一个。”

程舟雪收起笑容,正色道:“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该处理的逆徒,我肯定会处理。”说完这话,他便要转身离去。

云亦寒轻叹一声,说道:“去通知执剑堂吧。”说着也要离开。

忽在这时,牧尧突然提声喝道:“几位峰主且慢!”

三位峰主转头望向他。

牧尧扬起下巴,目光扫过三人,漠然道:“承天派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要如何去解决,是你们要去考虑的事情,我并不关心,但是……”

他往前走了一步,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神相峰的大师兄舒温被小人要挟,逼着要参与赌局,结果因为不肯妥协,折断了本命飞剑,这件事情……跟你们每个人都有关系。”

他说完这话,路遥便很自觉地走到他面前,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程舟雪双手负背,白发飞舞,眯着眼睛说道:“小子,你倒是说说看,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牧尧直视他的目光,认真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三位峰主顿时沉默不语,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寻常弟子见到他们,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说错一句话。

这名年轻弟子非但不惧,竟还敢当面呵斥他们,如此气场胆识,极为少见。

仅仅片刻功夫,他们心中对牧尧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路遥微微点头,说道:“说的很有道理。”

牧尧又道:“该怎么处理他们,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关心,但神相峰这些年来所损失的一切,从今天开始,必须要全部拿回来。”

云亦寒深深地看了牧尧一眼,转头对路遥说道:“路师弟,你确实收了一个好徒弟。”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闪过,他便消失不见。

第十五章 庆功宴

第二天清晨,一条极为劲爆的门派通告传遍了承天派。

莫久志、司徒光雄及廖航三人贪污物资,私立赌局,相互包庇,被废去所有修为,逐出山门。

至于这件事的其他参与同伙,情节严重者也被一并逐出,情节较轻之人也逃不过门派的惩罚,被赶去闭门思过,三年内不得出来。

与此同时,门派决定立即补发拖欠神相峰的所有物资,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耽搁。

对于很多承天派弟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大地震。

关于拖欠物资一事,有些人其实也知道的不少,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些年始终忍气吞声的神相峰居然会奋起反抗,夺回了属于自己的正当利益。

看着一辆辆小车装满了铸剑灵石、丹药等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神相峰,众人不禁颇为感慨,心中疑惑之余,各种流言蜚语悄然出现。

现在有一种公认的说法,改变这一切的人,正是那位剑心庐的碎石人——牧尧。

他在传承大典上的优异表现,本来就让很多人记住了这个名字,而经过这件事情之后,“牧尧”这两个字在承天派几乎无人不晓。

数十名闲着无事的弟子围在山脚下,抬头望向神相峰的山顶,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信誓坦坦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当时牧尧一出手,剑光照亮了素问峰!”

旁人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不知道?牧尧面对强敌,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稳压对方一筹!”

还有人感慨道:“看来啊,神相峰这次是真的要重新崛起了。”

另有人压低了声音,贼兮兮地说道:“听说这个牧尧早就进入了凭虚境,只不过一直在隐藏实力。”

突然间,有人大声说了一句:“胡说八道,你们都不知道真相!”

其他人纷纷看向他,问道:“这位师兄,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那位师兄心中得意,脸上傲然道:“你们知道牧尧使用的步法,有什么来历吗?”

周围的人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位师兄神秘一笑,说道:“都不知道吧?那可是念北诗的望月步!我看这个牧尧啊,搞不好继承了念北诗的衣钵!”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沉默片刻后,有人猜测道:“不对不对,依我说啊,或许是私生子也说不定!”

一时间,众人又叽里呱啦地讨论起来,而且越传越玄乎。

……

……

其他三峰的弟子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毕竟事不关己,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然而对于神相峰来说,这件事情无疑让他们扬眉吐气,大感痛快。

在这么多人当中,最开心的莫过于马修和张师,张师甚至提议今晚好好撮一顿,借机展露手艺。

当晚,众人齐聚在平时吃饭的那间草屋内,热火朝天地谈论着今天的事情。

张师早就准备好了食材和美酒,撸起袖子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衣袍上沾着不少油星,活像一名酒楼大厨,哪还有半分修行者的样子。

牛肉和牛肚煮得烂熟,在卤水中上下沉浮,散发出浓郁的肉香,让人食指大动。

趁着众人唠嗑的功夫,张师将卤牛肉和卤牛肚捞了出来,倒入潇湘郡特制的红辣椒油,在盆子里搅拌几下,顿时香气四溢,油光发亮,令人心醉的肉香直往鼻子里钻去。

面对如此美味,文恭哪还忍耐得住,口水直流,伸手就想偷吃,却被二师兄张良一巴掌拍在脑袋上:“你这馋鬼,小师弟都还没来!”

文恭委屈地说道:“吃一块都不行吗?”

张良瞪了他一眼:“当然不行!”

文恭叹了口气,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偷偷看向厨房,只见张师将肥美脆爽的猪肚倒进油锅,再放入切成小块的泡椒,一同快速翻炒,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股刺鼻的辛辣之气,众人顿时喷嚏连天。

张良捂着鼻子,看了四周一眼,皱眉道:“小师弟还没来吗?”

黄小俭说道:“小师弟肯定还在修炼,我去喊他。”说着推门离去。

没过多久,一盘盘美味佳肴如流水般摆上桌,有仔姜炒鸡,有潇湘血鸭,有腊味合蒸,中间还空出了一个位置,据张师所说,这里是要摆放压轴菜品的。

只是现在人还没来齐,无法开席,舒温右手一挥,一道光芒笼罩整张餐桌,里面的热气凝而不散,即便放再久也不会变凉。

马修看着这满满一桌子菜,忙不迭道:“够了够了,差不多就行了,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不行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让牧尧那小子看看我的成名绝活!”

张师将腌好的酸菜和豆芽铺在一个海碗里,另外的铁锅里熬制着鲜美的浓汤,然后抓着两条还在扭动的桂花鱼,探出头来说道:“你们谁的刀功好?这道菜的精髓便在于刀功,刀功越好,这道菜就越了得!”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回应,他们连做饭都不会,更不曾用过菜刀。

忽在这时,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找我大哥啊,我大哥的刀功没得说,绝对是中州大陆第一名。”

众人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一名浓眉大眼的年轻弟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背着长剑。

文恭一眼便认出了这人,惊呼道:“你……你是平安,先天剑心?”

其他人也目瞪口呆,吃惊道:“是他,就是那个先天剑心!”

“对对对,肯定是他,决计错不了!”

“但这样的天才……怎么会来咱们这里?”

一段时间不见,平安的气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虽然那两道眉毛还是极为浓密,如同画上去的一般,但看起来已不像以前那般憨厚了。

平安对众人行了一礼,认真说道:“各位师兄,我是来找大哥的。”

张良问道:“你大哥是谁?”

平安有些茫然道:“当然是牧尧啊。”

文恭打量他几眼,疑惑道:“可是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平安笑道:“师兄,你误会了,他不是我亲哥,但比亲哥还要亲。”

有人感叹道:“这可以理解,牛人的好朋友当然也是牛人了。”

“不要乱说话。”

牧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挡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进去?”

平安转身一看,脸上不禁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比花儿还要灿烂:“大哥,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出名,现在整座素问峰都在谈论你呢。”

黄小俭跟在牧尧身后,咯咯笑道:“小师弟这么大的本事,出名也很正常。”

牧尧的脸上却没什么情绪,看着平安说道:“吃完饭再说。”

张师听见牧尧的声音,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急切道:“终于来了?快快快,现在需要你的刀功!”

牧尧走进厨房,看了看食材,忽然笑了一下,对平安说道:“我们一起来做这道菜,如何?”

平安愣了一下,随即大喜道:“那当然好!”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分工合作。

张师很识趣地将厨房让了出来。

牧尧将桂花鱼摆在案板上,握着菜刀的右手几乎化成了一道残影,发出咄咄咄的轻响,鱼肉仿佛雪花一般,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厚度竟然完全一致,甚至连所有的暗刺都被剔出来了。

众人见此情形,不由瞠目结舌,心想真不愧是小师弟,这刀功简直匪夷所思。

平安则搅动一大锅酸汤,然后将蒜头切碎,又放上食盐、胡椒等调味作料,摆在一旁。

火势正旺,酸汤很快沸腾起来,牧尧将片片如雪的鱼肉倒入酸汤之中,平安随后加上准备好的调料。

在整个过程中,两人默契十足,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到半柱香时间,一大锅香气扑鼻的酸菜鱼就做好了。

众人看傻了眼,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合不拢。

沉默良久之后,文恭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弟,你们以前在俗世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平安想也没想,直接说道:“我是开火锅店的,大哥帮我切肉。”

火锅店?

众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忍不住望向马修。

马修咳嗽一声,正色道:“你们不必怀疑,确实如此。”

……

……

众人举杯欢庆,吃得不亦乐乎,酒过三巡后,张师已经喝得微醺,脸色通红。

酒入愁肠愁更愁,人也会比平时更加多愁善感。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放在桌上,红着眼睛说道:“不瞒你们说,我自己什么天分,我自己知道,这辈子想提升境界是不可能了,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能看到神相峰重新变得热闹,甚至有可能再次振兴,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竟然眼泛泪光,声音都哽咽了。

众人听了这话,感同身受,也不禁感慨万千。

舒温神情严肃地举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我曾尝尽了失望的苦涩滋味,所以对任何事情,我都不愿报以希望,因为我不想再次失望,直到我遇到了你,小师弟……”

他忽然转头看着牧尧,极为真诚地说道:“这一杯,我敬你,谢谢你。”

话音刚落,黄小俭也站了起来,举杯笑道:“因为小师弟,其他三峰的人也不敢再欺负我们了,这都是小师弟的功劳,我也敬你!”说到这里时,她吸了吸鼻子,两行热泪从美目中流出。

仿佛心照不宣,草屋内所有的神相峰弟子不约而同地接连站起,高举酒杯,无比感激地望着牧尧,大声说道:“小师弟,这一杯我敬你!”

“我也敬你!”

“你随意,反正我肯定要干了。”

牧尧沉默片刻,看着众位师兄的脸庞,缓缓起身。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新生,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真挚的面容,哪怕他两世为人,心情不免也受到了波动。

他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后也举起酒杯。

第十六章 问道大会

这一夜,草屋内欢声笑语不断。

酒饮尽,菜扫光,只剩下汤水淋漓的空盘残碗。

有些弟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开始胡言乱语,说着神相峰无敌等不着边际的酒话。

他们不是凡人,各自身怀修为,按理说千杯不醉,但没人刻意用灵气化解酒意。

既然是喝酒,若不能发泄心中的苦闷情绪,那喝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酒是助兴的绝好东西,在美酒的熏陶之下,众人心思渐迷,场间的气氛也活络起来。

无论是马修这种德高望重的长老,还是文恭这些后辈弟子,全都敞开了心思,彼此的关系更加融洽。

张师喝得酊酩大醉,抓着一名弟子嚷嚷道:“你老实说,老子做的牛肚好不好吃?”

那名弟子伸出大拇指,醉醺醺地说道:“不说天下第一,至少也是天下第二。”

马修红光满面,不知道喝了多久杯,刚才一直有弟子向他敬酒,饶是他修为深厚,也有些晕晕乎乎。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喝多了。

至少牧尧这时还很清醒。

他与平安并排而坐,沉默地看着那些喝高了的同门。

许久之后,他忽然望向身旁的平安,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踏入的凝魄境?”

平安老实道:“就在三天前。”

传承大典过去还没多久,那时候平安只是望气境圆满而已,如今竟已跨入凝魄境,这样的速度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不过牧尧并没什么感觉,毕竟平安的天赋摆在那里,加上各种灵丹妙药辅佐,若现在还没有破境,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牧尧微微点头,又问道:“素问峰的那些师兄怎么样?”

平安想了想,说道:“他们啊,修行进展好慢……”

黄小俭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无言以对,心想这两兄弟真是一对妙人。

“对了,大哥,我的玉生烟好像升阶了。”

平安突然想到了什么,祭出自己的飞剑,只见剑身表面流光溢彩,青芒绽放,比刚从万剑阁拿出来的时候漂亮许多。

牧尧看了玉生烟一眼,说道:“确实是一把非常适合你的剑。”

平安憨厚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师兄们都这么说,而且他们每次看着我的眼神都很奇怪,感觉非常别扭。”

牧尧说道:“你是先天剑心,自然不会明白凡人的羡慕之心。”

说到这里,他沉默片刻,语重心长道:“你的天赋万中无一,所持飞剑也非凡品,可以说你的存在是极为独特的,所以更要加倍努力。”

平安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亮,脸上满是信心,用力点头道:“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天赋,而让他们无视我的努力。”

这时,舒温走了过来,在两人身边坐下,轻声道:“小师弟,从明天开始,我会闭关苦修,将这些年荒废的修为全都补回来。”

他的眼眸颇为明亮,殊无醉意,想来并没怎么喝酒。

牧尧说道:“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

舒温自嘲一笑,说道:“或许从失去信心的那天开始,到现今所损失的一切,如此巨大的差距,永远都无法弥补回来了。”

“但事已至此,只能从现在开始,连一秒都不松懈,才不会再落下更多。”

牧尧也报以一笑,说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舒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变得极为坚毅,似有光芒绽放:“对,我一秒都不想再浪费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信满满,意气风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刚进入神相峰,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

马上有弟子睁着惺忪醉眼,大声喝彩道:“大师兄好样的!”

黄小俭激动地站起身来,连手心都拍红了,一双美目中噙满泪花。

她很清楚大师兄这些年来情绪有多么低沉,如今在牧尧的帮助下,内心梦魇已除,莫非当年那个骄傲的大师兄又要回来了?

受到三师姐的情绪感染,所有人都开始用力鼓掌,脸色涨得通红。

大师兄心境的复苏,无疑是一种新生的希望,仿佛黑暗已去,黎明来临,神相峰被肆意欺压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不过闭关之前,我还有一事不明。”舒温忽然皱起眉头。

牧尧说道:“大师兄,但说无妨。”

舒温看着牧尧背上的黑剑,很认真地问道:“修行大道,除了自身修为,其他外在助力也很重要,但凡修行之人,无论天赋如何,都会为了一把神兵争得你死我活,为何小师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其他人也默默点头,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小师弟天纵奇才,眼界更是不凡,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了这样一把废铁般的破剑呢?

牧尧饶有兴致地看着舒温,说道:“因为我是中州大陆上,极少数不需要倚靠飞剑,也能保护自己的人。”

舒温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答案,还想再细问,忽然面色一凝,转头望向门口,朗声道:“先别吃了,师尊到了!”

话音未落,草屋的门又被推开,路遥悄然而来。

只听哗啦一声,还没喝醉的弟子赶紧起身,口齿不清地道:“师……师尊!”

其余那些喝醉酒的弟子,梦里嘟囔了几句,又沉沉睡去。

路遥瞧着这滑稽的情景,不由失笑道:“都别睡了,快醒醒!”

马修赶紧喝道:“起来,成何体统!”

这一道喝声蕴含灵气,众人马上醒了过来,发现居然是峰主亲至,当即手忙脚乱,神情有些慌张。

路遥说道:“不必多礼,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

他环视屋内一眼,清了清嗓子,“从明天开始,我会离开神相峰,入世三年,在这段时间内,你们若有任何要事,找马师或者二师兄张良即可。”

众人吃了一惊,连声称是,但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为何不找牧尧小师弟呢?

没人敢提出这个问题。

不过路遥很快便解答了众人的疑问。

“这三年时间,你一定要突破到凝魄境。”

他转头看着牧尧,正色道:“因为你要参加三年之后的问道大会。”

第十七章 三年之后

秋去冬来,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

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修行者而言,一年时光极其短暂,不过弹指之间。

但很多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今在承天派内,极少见到神相峰的弟子在外走动。

他们自发地驻留在星耀冷泉附近,开始努力修行。

虽然大家都没说出口,不过所有人都清楚,是牧尧改变了这一切。

修行界以实力说话,强者自然会得到旁人的尊重。

有不少年轻弟子来到神相峰,想要拜访那位传说中的剑心庐碎石人,却被告知牧尧师弟早已闭关修行,谁都不见。

听到这话,这些年轻弟子们不免心怀遗憾,怅然而去,谁都没注意到当神相峰弟子提及牧尧的时候,眼里全是狂热的崇拜。

牧尧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成为了神相峰的精神信仰,而他的一些言行举止,也对众人影响极大。

第二年进入神相峰的年轻弟子约有六七人,算是近十年来的最高纪录,有些人是想一睹牧尧的真容,所以慕名而来,有些人则是因为天赋不错而被选中。

然而当他们进入神相峰之后,才发现这些师兄们如同魔怔一般,说话行事雷厉风行,还喜欢翻来覆去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间不等人。”

“你们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废材。”

“有点意思。”

一开始他们以为这些师兄是故意针对自己,后来时间长了,才知道师兄们其实都是热心肠,尤其是三师兄文恭和四师姐黄小俭,对他们的态度极好。

经过几次交谈后,他们才知道原来牧尧师兄和大师兄舒温一直都在闭关,已经一年没有出来了。

而且他们发现,每当四师姐或是三师兄说到牧尧的时候,眼眸里都泛着兴奋的光芒,情绪也明显活泼不少。

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加起来,牧尧在这些年轻弟子的心目中顿时变得无比神秘。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那位传说中的天才——先天剑心,平安师兄居然也经常来神相峰作客,与牧尧师兄的关系似乎颇为密切。

这位平安师兄的眉毛很浓,像是用笔墨画上去的一般,身后背着的飞剑也非常漂亮。

他的性格也很好,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如同灿烂的花儿。

平安师兄每次过来神相峰,会给年轻弟子们带来不少珍贵的丹药,也会对他们的修行略加指点。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之后,这位平安师兄便闭关修行,冲击凝魄境中期的瓶颈,再也没有过来了。

……

……

冬雪初融,春雨未至,天气有些寒冷,湿气颇重。

云雾缭绕山间,遮蔽漫漫青峰,整个承天派隐在云气之中,仿如仙境。

又是新的一年。

也是牧尧闭关的第三年。

很多弟子忍不住望向牧尧居住的那间院落。

再过一个月,便满整整三年,到时候师弟会出来吗?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

……

……

某日清晨,一道剑光穿透云雾,落在神相峰之上。

文恭和黄小俭正在早修,忽觉一股平和强大的气息悄然而至,当即奔出静心堂。

一名眼眉清秀的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黄小俭睁大眼睛,白皙可爱的脸蛋上满是惊讶:“平安?”

文恭也难以置信,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真的是平安?”

眼前这位少年英气十足,肤色白皙,唇角上扬,咧嘴直笑,乍一眼望去,神态简直像极了牧尧,只是五官没牧尧长得那么妖孽。

平安一挑眉毛,笑道:“怎么,这才一年时间,就认不出我了?”

他如今修为渐深,容貌和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再也不是以前的黝黑少年了。

黄小俭打量他几眼,吃惊道:“你……你居然已到了凝魄中期?”

平安挠了挠头,笑道:“哎呀,境界这种东西嘛……就先不说了,怎么样,看出我有什么变化吗?”

文恭想了想,说道:“看出来了,你怎么能学小师弟那样笑呢?这种狂拽酷炫的笑法不适合你,你应该笑成一朵菊花才对。”

平安赶紧收敛笑容,尴尬道:“我说……胖师兄,你怎么不说我长高了呢?”

黄小俭一直盯着平安的脸庞,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半晌之后,忽然尖叫道:“啊!”

平安被她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也跟着叫了起来:“啊!”

文恭被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卷饼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瞪着满是灰尘的卷饼,发出一声无比绝望的悲吼:“哇!”

黄小俭指着文恭的眉毛,惊讶道:“你……你把你的眉毛都修细了!”

平安再次扬起眉毛,模仿牧尧的笑容,扬起嘴角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黄小俭捧腹大笑,两只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哈哈哈,你自己修的吗?根本就没修齐整啊!”

“不会吧,哪里有问题?”

平安赶紧拿起玉生烟,对着天光左右照了片刻,又开始神经兮兮地学着牧尧的笑容。

黄小俭咯咯笑了几声,从怀中摸出一把秀气的小刀:“算了算了,你们这些男人粗手粗脚的,哪会什么修眉,还是我来吧。”

平安有些羞赧,不过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黄小俭在刀锋上沾了水,开始仔仔细细地刮着平安的眉毛。

平安与她距离太近,嗅到少女身上的淡淡清香,羞得脸色微红,赶紧找了个话题:“已经快三年了,大哥到现在都还没出来,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月,真是急死人了。”

文恭不知又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卷饼,狼吞虎咽地道:“安心吧,小师弟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他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平安轻叹道:“若是一般的情况,我也就不急了,但我刚刚闭关出来,就听说这次的问道大会,居然是整个中州大陆一起举办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我顺便问了一下规则,考核将会以队伍形式报名,每个队伍限定三人。”

文恭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这次过来,是为了找小师弟一起报名啊。”

黄小俭看了羊皮纸一眼,若有所思道:“问道大会向来只在承天派举办,为何今年突然改了规则?”

“这我就不清楚了。”

平安摇头说道:“我还听说,从明天开始,其他门派的人便会陆续赶来这里。”

黄小俭眼眸一转,笑嘻嘻地道:“那我们不是又可以看热闹了?”

文恭勉强吞下最后一点卷饼,吮吸一下手指,拍手道:“看热闹的话,算我一个。”

第十八章 禁闭思过

回到素问峰后,平安看着镜子里那双细长秀气的眉毛,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黄师姐的手艺确实不错,比自己强多了。

可惜,大哥还没出关,只能再等一段时间了。

洗了一把脸后,平安拍了拍瘦削白皙的脸颊,转身走出了房间。

忽然间,他的心头猛地一跳,浑身寒毛竖起。

“是谁?”

他陡然警觉起来,目光落在院落之中。

一道红光骤然闪过。

一名红衣少女悄然而来。

她冷冷地盯着平安,那张清秀但并不漂亮的脸庞上满是冷漠。

老实说,平安心里还是有些怕她,语气微慌道:“念……念祺师姐。”

念祺走到他面前,强行将一张羊皮纸塞到他手里,声音沙哑道:“土狗子,签名!”

平安佯作不知,疑惑道:“签什么名?”

念祺瞪着他,提高了音量道:“废话,当然是问道大会啊,赶紧签名啊,你一个男人,扭扭捏捏什么?”

她咄咄逼人,平安招架不住,吞吞吐吐地道:“可是,我……我想跟大哥一队……”

念祺闻言一愣,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旋即面色一沉,冷哼道:“你能不能别逗我笑了?”

平安还想解释:“不,我没有开玩……”

话没说完,念祺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平安猝不及防,如同断线的风筝,一头撞在墙上。

“什么狗屁先天剑心,我素问峰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倾注了多少心血?你却胳膊肘往外拐,天天往神相峰跑?”

平安灰头土脸,正欲挣扎起身,右手却被念祺一脚踩住,忍不住惨叫起来。

念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极为冷冽:“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你是先天剑心,但在我眼里,你只是臭鱼烂虾而已,听明白了吗?

平安心中又气又惊,奋力将手从念祺的脚下抽出来,接着一跃而起,一道青芒从腰间绽开。

玉生烟感应到他的心思,悬于空中,嗡然铮鸣,似乎蓄势待发。

念祺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盯着自己的指甲,漠然道:“哦?你这是想打架了?”

平安咬牙道:“念祺师姐,你欺人太甚,我平时对你可是尊敬得很。”

念祺不再多言,长袖蓦地一挥,无数红绸冲天飞起,将她围在其中,却无法看见飞剑究竟藏在何处。

平安心头一凛,只觉一股极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当即想也未想,赶紧举剑。

下一瞬,无数红绸猛冲而来,仿佛数十条妖异的巨蟒,裹挟着无比狂烈的威压,狠狠地朝平安砸了过来!

平安眼皮一跳,明白这一招不是自己能抵挡的,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化成一道青芒,悄然逝去。

念祺冷笑一声:“还真是好兄弟,都只会逃跑。”说着身如红影,紧追而去。

两人你追我赶,闹出了极大动静,很多素问峰弟子都注意到了这边,纷纷围了过来。

一名女弟子惊道:“是平安师弟和念祺师姐?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另一名弟子激动道:“这下好看了,先天剑心对上大魔王,到底谁能胜出?”

“当然是大魔王了,平安师弟才修行多长时间?”

“这不好说,毕竟是先天剑心啊。”

在众人的议论下,平安被念祺追上,只能无奈还击。

只是念祺的修为比他深厚许多,进攻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诡异无方,没过多久,他便落了下风,一味被动挨打,根本没法还手。

气浪纷飞,两人且战且走,一路上摧毁了无数花草,轰塌了无数竹屋,仿佛仇敌相搏,不死不休。

众人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怎么看起来不是切磋,更像是来真的?

有弟子赶紧说道:“快,快去找峰主,阻止他们!”

“要再这么打下去,素问峰都要被他们毁了!”

平安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身上有些地方都挂了彩,鲜血横流。

他万万没想到,念祺居然这么强,而且战斗方式如此疯狂,竟然完全摈弃防守,全力进攻!

红绸如血,漫天飞舞,攻势仿如水银泻地,无所不至,又如惊涛骇浪,源源不断地击拍而来,完全无法招架!

平安额上出汗,心中暗惊:“怎么可能……怎会有人只攻不守?”

他本以为自己是先天剑心,而且才突破到凝魄境中期,即便打不赢念祺,起码也有一战之力,谁知交过手才发现,自己跟念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手段,都极为匮乏。

“不行,这样根本没有胜算……”

平安不禁后悔起来,平时只跟师兄们练剑,几乎未逢敌手,其实内心还是有些自满,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那么冲动,挑衅念祺出手,因为在绝对的差距面前,尊严这些虚的东西根本不重要。

这时,一道极为凌厉的剑光猛然刺来,冲到了两人中间!

剑气一荡,平安和念祺同时收手,被迫分开。

灭黛出现在两人身旁,眼眉含怒道:“怎么回事,你们居然敢无视门规,私自在山门内动手?”

念祺冷哼一声,说道:“师尊,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好心喊他一同参加问道大会,他竟然主动挑事。”

平安心中大急,想要辩解几句,念祺又道:“毕竟我是做师姐的,肯定要优先照顾小师弟,他既然不愿意,不领情,那就算了,也不是非要和他一起组队。”

“不是……”

平安才刚刚开口,便被念祺抢过话来:“你先让我把话说完,大家都有眼睛,都能看到是怎么回事。”

她轻叹一声,可怜兮兮地说道:“他说自己现在是凝魄境中期,只愿意跟他神相峰的大哥组队,不愿跟我一起,还说要跟我决斗,看我是不是有资格做他的师姐。”

念祺越说越可怜,就差没哭出来了,平安急得冷汗直流,每次要替自己辩解,都被念祺粗暴地打断了。

灭黛的眉毛高高挑起,面色不善地盯着平安,显然也有些生气。

说到最后,念祺转头望向看热闹的众人,楚楚可怜道:“你们评评理,是不是平安先动的手?”

马上有人高声叫道:“对,我们都看见了,就是平安动的手!”

吕尘也附和道:“平安师弟,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念祺师姐呢?人家好心好意待你,你却……唉,真是让师兄失望啊!”

平安惊怒交加,急得头上冒汗,但苦于只有一张嘴,根本无法辩驳。

灭黛杏目圆睁,怒喝道:“平安,你太不像话了!我罚你从现在开始,去思过崖面壁一个月!”

平安委屈地叫了起来:“师尊,马上要问道大会了,我不能……”

灭黛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右手一挥,叱道:“来人,把他带到思过崖去!”

第十九章 公子白玉

天还未亮,承天派却早已醒了过来。

一缕晨光从云雾中透射出来,郁郁葱葱的树林在天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

向来安静的青峰今日极为热闹,无数道忙碌的身影在山间快速行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盼。

对于承天派而言,今天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日子,不容有失。

因为四年才举办一次的问道大会,今届竟召集了其他门派参与,包括上清宫和明镜寺,这还是数百年以来的头一遭,自然吸引了无数目光,也让承天派的弟子们压力倍增。

千百年来,问道大会在修行界都是极为重要的,几乎无可代替。

因为一旦能在问道大会中获胜,这些年轻弟子便不再是羽翼下的雏鸟,而是正式成为门派里的中流砥柱,参加与异族九幽的抗争,从而获得无上的荣耀。

这是一种实力的体现和象征,无数年轻弟子将其视为奋斗目标。

更重要的是,今年不仅是门派内的比试,中州大陆所有门派都参与了进来,谁不想趁此机会,一战成名?

若自己能在问道大会中发挥出色,修行界对自家门派的评价也会重新估量,整个中州大陆的格局都会重新洗牌。

承天派历史悠久,而且一直都是中州大陆的正道翘楚,弟子们向来引以为傲,若是在自家门口输给了其他门派,尤其是仇敌上清宫,他们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师门?

除了入世未归的路遥之外,云亦寒等三位峰主早早就在场等候。

悬剑屿上,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崖边之上。

顾南歌双手负背,远眺漠漠云海,沉默不语。

……

……

场地的布置与每年的传承大典没什么区别,只是多摆放了数十个座位,毕竟这次来的人肯定不少。

文恭和黄小俭早已到了会场,四周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他们的心态比较平稳,因为神相峰还没有人报名,牧尧至今闭关不出,也不知到底还参不参加。

虽然其他门派的人还没来,但场间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弟子。

文恭抹去脸上的汗水,啃着卷饼说道:“这事儿是不是要跟平安师弟汇报一下,免得他白白等候。”

黄小俭觉得有理,抬头望向素问峰那边的场地,谁知找了半天,却没发现平安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些讶异,当即走了过去。

有名素问峰弟子看到黄小俭前来,颇为警惕地问道:“你来干什么的?”

黄小俭如实道:“我找平安师弟。”

“你回去吧,别费心思了……”

那人神色十分紧张,看了周围几眼,悄声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平安师弟被关在思过崖面壁呢,还不知能否参加这次的问道大会。”

黄小俭惊讶道:“为什么?”

那人低声道:“你别问了,反正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说着赶紧转身离去,如同做贼一般。

“到底怎么了?”

黄小俭呆了片刻,回到刚才的座位上,把这件事情说了。

文恭吃惊道:“那得赶紧告诉牧尧师弟啊!”

黄小俭无奈道:“师弟还在闭关,怎么告诉他?”

文恭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神情微变,抬头望向天空。

湛蓝苍穹之上,有数道白光飞逝而来,自云端落下。

来人似乎对承天派极为尊重,虽然来势极快,但刻意隐藏了气息,十分低调。

片刻之后,四名文士打扮的青年落在山间,为首之人丰神俊朗,一派书生气质,原来是古月山庄庄主郑秋月到了。

他眉宇含笑,举止谈吐看着极为儒雅,云亦寒马上迎了上去,笑着寒暄起来。

众人还是第一次瞧见郑秋月,忍不住举目打量。

据说此人修为不俗,十年前已突破至化羽境,在中州也算是有数的强者,不容小觑。

跟在郑秋月身后的三名年轻弟子应当就是参加此次问道大会的人选。

三人携带的法器也各不相同,其中一人轻摇折扇,另一人手捧书卷,最后一人拎着铁质的罗盘。

他们有些局促地张望四周,眼里满是好奇的神色。

文恭仔细看了他们几眼,感慨道:“你还别说,这些人的修为都不低啊。”

话音未落,周围忽然又传来几声轻呼。

有弟子大声说道:“快看,是南海剑派!”

刹那间,四道剑光骤然飞来,落在崖坪之上。

南海剑神是一名中年男子,面色颇为严肃,不苟言笑,只有在与程舟雪交谈的时候,才偶尔流露出一丝笑容。

他身旁的三名年轻弟子都迈入了凝魄境,有一人甚至是凝魄境圆满,想来对这次的问道大会还是非常上心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门派的人陆续到来。

丹霞派的修士身穿丝缎锦袍,蓄着胡须,年纪瞧着不大,但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圣刀门的人却身材粗壮,神情凶神恶煞,但修为却不敢恭维,有两人居然只是望气境,与丹霞派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文恭一抖脸上的肥肉,嘲讽道:“这些圣刀门的肉疙瘩是来旅游的吧,才望气境而已,这谁都打不赢啊,估计一个照面就要被干翻了……”

寒池宫和留仙洞来的人要少一些,除了带队的长老之外,两派总共只带来了三人,恰好凑成一队,寒池宫派出了一名容貌清秀的娇弱少女,留仙洞则遣出两名威猛壮汉。

这些弟子都是中州大陆最优秀的年轻一代,天赋出类拔萃,凡人根本难睹真容,但对骄傲的承天派弟子们来说,却没有任何新奇的感觉。

见多了最美的风景之后,便很难再对其他的景色产生触动。

这时,一股极为缥缈的庄严感当头压来,落在众人心间。

无数云朵从四周聚拢而来,在太阳的照耀下,仿佛要融化一般,迸射出淡淡的金光,如浆似液,似乎随时可能流淌下来。

众人见此奇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是明镜寺来了!”

一道金光随风而来,宛如佛光降临。

明镜寺的金蝉长老到了。

顾南歌那高大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崖岸边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金蝉长老面带微笑,对顾南歌双手合十,那俊美如同女子的面容显得极为妖异。

他是佛门中最耀眼的天才,尽管并非主持,但地位超然,算是佛门第二人。

面对身份如此尊贵的客人,顾南歌自然不会怠慢,也回敬一礼。

文恭远远瞧着,咂咂嘴道:“你看看,明镜寺就是明镜寺,其他人都是让峰主去招呼,那位金蝉长老可是掌教亲自迎接。”

“那当然,在中州大陆能跟承天派和上清宫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明镜寺了。”

黄小俭低头玩弄发梢,说道:“毕竟他们是佛门正宗,德高望重,很多门派或多或少都受过他们的照拂,在修行界的声望可不是我们能比的。”

文恭想了想,说道:“声望确实如此,但实力还是比不上承天派。”

说到这里,他仰头望向天空,有些不爽地说道:“那现在只有上清宫没来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大的架子?”

突然间,高空上的云层开始剧烈翻卷,仿佛沸腾了一般,雾气四下弥漫,遮蔽了大半个天穹。

“我才刚说完,他们就来了?”

文恭盯着高空,愣愣地说道:“这出场太有架势了吧,难不成还是设计过的?”

“呀,他要来了!”

黄小俭忽然激动起来,尖叫道:“公子白玉要来了!”

“公子白玉?”

文恭被她这狂热的姿态吓了一跳,惊恐道:“喂,四师妹,你这是什么反应?”

黄小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连公子白玉都不知道?”

文恭摊开双手,很无辜地说道:“我哪知道什么白玉黑玉啊?”

谁知话没说完,场间的女弟子全都欢呼起来,情绪异常热切:“啊,是公子白玉!”

“终于可以看见公子白玉了!”

“怎么办,我好紧张啊!”

“公子白玉,公子白玉!”

文恭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惊慌失措道:“什么白玉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除了白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啊!你们到底在叫什么啊?”

第二十章 公子魔音

原本还算安静的山间因为上清宫的到来,忽然变得极为热闹。

很多女弟子甚至一跃起身,完全不顾平日的矜持,激动地望着头顶上沸腾的云层,眼里尽是难以掩饰的火热。

一时间,尖叫声、呼喊声震天响起,在无数青峰之间来回荡悠。

文恭脸色苍白地捂着双耳,不可思议地望着周围的情景,痛苦喊道:“别吵了,你们都疯了啊?”

很显然,这些欢呼声并不是送给上清宫的,只是单独宠幸黄小俭口中的那位公子白玉而已。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承天派女弟子宛如着了魔一般去追捧?

有很多男弟子似乎听过这个名字,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神情鄙夷至极。

云层翻滚搅动,如同深海里被撕碎的浪涛,在天光的照耀下,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片刻后,一艘巨舟从云海中显出轮廓,随后冲破雾气,往峰顶呼啸飞来。

文恭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惊道:“这太夸张了吧!”

喻白衣独立舟头,衣裾随风飘动,长发飞舞,犹如谪仙下凡。

转眼间,巨舟便降临在峰顶之上。

喻白衣轻飘飘落下,身后还跟着三位年轻弟子。

其中两人对众人来说并不陌生。

宁云海和那位容貌清秀的白衣少年曾在三年前来此观看过传承大典。

另一人却是个生面孔。

然而全场无数的尖叫声正是冲着这人去的。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场间的呼喊声越来越响亮,一浪胜似一浪。

传闻中绝世无双的公子白玉,此时终于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哪怕是从修行界的角度来看,这位公子白玉也绝对拥有一张最完美的容颜。

他肌肤胜雪,眉眼间仿佛吸尽了天底下的灵气,漂亮的不似凡人,即便眼光再高的女子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宁云海等人也算是年轻才俊,但站在他的身旁,却如白日的星辰一般,黯然失色。

霎时间,无数双目光落在他身上,然后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承天派的男弟子纵然心中万般不服,但瞧见公子白玉那近似妖孽的面容,也不禁自惭形秽,女弟子更是面泛桃花,眸闪星辰,痴痴地盯着他的脸旁,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黄小俭压低声音,无比兴奋地说道:“三师兄,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文恭哼了一声,嘴上不服道:“这算什么,他还没牧尧师弟好看。”

公子白玉不仅容貌惊人,身穿的服饰也极为华丽,惹人注目。

他肩披雪白皮草,颈上还系着一条极为名贵的狐皮围脖,狐狸的脑袋羞答答地垂在他光滑白嫩的下巴旁边,仿佛最忠实的守护灵兽。

黄小俭白了他一眼,说道:“牧尧师弟当然更好看,但你不觉得这位公子白玉,他的模样让人感到很舒服吗?”

文恭嗤笑道:“哪里舒服了,男不男,女不女的,牧尧师弟比他强太多了。”

公子白玉翩翩前行,如贵公子般迈着碎步,举止十分秀气,又仿如最稚嫩水灵的少女,身姿极是娇柔,在山风中瑟瑟发抖。

他站在峰顶,低头俯瞰众人,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近看。

忽然间,他冲众人微微一笑,轻轻挥了挥手。

“啊!——”

在一片刺耳的尖叫声中,有几名女弟子直挺挺地往后仰倒,竟是晕了过去!

公子白玉连忙说道:“哎,小心,别摔倒了。”

他距离众人足有数百米远,说话声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仿佛平地响起无声惊雷,很多女弟子们不由惊呆了,脸上潮红一片,浑身微微发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而听到说话声的男弟子们,则露出了愤恨妒忌的表情。

因为公子白玉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

就如同金玉相碰,珠瑙轻撞,又似泉水自溪涧流淌,发出淙淙细涓之声。

他的声线极为悦耳,浑厚但不低沉,清亮但不尖锐,似乎有种特殊的磁性,让人如堕魔障,听了后魂不守舍,只想沉醉在他的声音之中,不想醒来。

“听听看,你听听看!”

文恭犹如一个皮球般弹了起来,大声说道:“这还是人吗,这是妖怪的声音啊!”

黄小俭嫌弃地看着他道:“三师兄,你这明明是嫉妒!”

文恭红着脸说道:“他根本就没有牧尧师弟好看啊,而且他长得也也太阴柔了吧,简直就和女人一样,阳刚之气不足,有什么好喜欢的啊?”

黄小俭有些生气了,用力捶了他一下,不悦道:“死胖子,你懂什么?这就是小鲜肉,你不懂就闭嘴,不然我打你了!”

文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师妹,你打我?我可是你师兄,你居然为了外人打我?”

黄小俭撅起嘴巴,说道:“谁叫你胡说八道,打你又怎么样。”

文恭难以置信地瞪着黄小俭,又把目光转向那些神态癫狂的女弟子,整个人宛如泥塑木雕,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

……

白衣少年望着下方的情景,讥笑道:“看来师兄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万人迷。”

公子白玉冷笑一声,傲然道:“哼,这些女子,真是肤浅至极。”

宁云海有些羡慕地笑道:“我要是能像白师兄这么受欢迎就好了。”

白衣少年说道:“听说给我们安排的住处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过去。”

公子白玉厌恶地看了承天派众弟子一眼,皱眉道:“那就赶紧走吧,在这满是庸脂俗粉的地方,白玉简直连呼吸都不痛快了。”

几人跟着喻白衣,转身即走。

眼见公子白玉要离开了,那些女弟子们顿时发出一阵依依不舍的惋惜声,情不自禁地跑向公子白玉离去的方向,竟是要跟着他一同离开!

黄小俭站起身来,眼光盯着公子白玉的背影,就要离去。

文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瞪眼道:“四师妹,你疯啦?你还真想跟着过去啊?”

黄小俭涨红了脸,叱道:“不可以吗?”

文恭急忙说道:“当然不可以,我们现在要去思过崖找平安,别忘了正事!”

黄小俭不禁犹豫起来,考虑了很长时间后,才气哼哼地说道:“行吧,不去就不去,你不是要去找平安吗,那就现在出发呗!”

第二十一章 从天而降的流星

百年以来,承天派和上清宫矛盾重重,针锋相对,关系可谓极差。

不过问道大会是极为重要的盛事,承天派以大局为重,自然不会借机刁难上清宫,给他们准备的住处都是精心布置的。

一栋栋秀丽的竹屋坐落在山崖旁边,四周青山环绕,云雾升腾,一行白鹭飞上青天,景色极为美丽,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竹屋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喻白衣端起一杯清茶,轻啜几口,看着三人说道:“我听说素问峰前几天闹出了一个不小的风波,念祺和平安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差。”

说到这里,他慢慢放下茶杯,认真说道:“若这二名天才弟子不能共同作战,对我们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

宁云海笑了一下,知道师尊看似骄傲嚣张,实则谨慎到了极点。

他甚至认为师尊有些小题大做了,无论是念祺还是平安,都不可能对自己一行人造成什么威胁。

对于这一点,他有足够的自信。

公子白玉抚摸一下光滑的皮草,微笑道:“师父,这世间何来那么多天才,若说真正的天才,只有白玉一人而已。”

喻白衣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大弟子的天赋有多强悍,但仍然语重心长道:“白玉,有信心固然是好事,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三年前的传承大典,便有一名年轻弟子横空出世,实力不容小觑,他的名字似乎是……”

他微微皱眉,突然想不起来那个名字,白衣少年连忙补充道:“师尊,他叫牧尧,之后拜入神相峰了。”

宁云海讥讽道:“据线索所说,他如今在闭关修行,正在冲击凝魄境。”

听到这话,白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掌道:“好好好,白玉一定会重视这位……嗯,正在突破凝魄境的天才弟子。”

他话语里嘲笑意味十足,笑声依旧动听悦耳,撩人心弦。

好在宁云海和白衣少年早就听惯了白玉的声音,否则也会如其他人那般,着迷不浅。

喻白衣再次端起茶杯,眯着眼睛品茶,再不多言。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白玉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修行仅仅十余年,便冲破至凭虚境,似这般恐怖的速度,在中州大陆无比悠久的历史当中,都无法找出第二人,用前无古人来形容也并不夸张。

不但是喻白衣,上清宫主也早就将其视为门派未来的希望,倾尽所有资源来培养。

可以说,公子白玉便是修行界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天才。

他仿佛天上的太阳,灿烂而不可直视,其他所谓的天才在他的面前不值一提,只能是黯淡的星辰,或许连陪衬的资格都不够。

喻白衣曾经与上清宫主交谈,提及其他门派的天才,与白玉相比如何,掌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萤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想来这次问道大会,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无论再怎么努力,终究也只能凄惨无比地成为白玉的垫脚石而已。

……

……

平安有些吃惊地看着文恭和黄小俭二人,失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黄小俭急忙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小声点,我们是偷偷溜上来的!”

文恭如同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全身都汗湿了,气喘吁吁地道:“我……我发誓,这鬼地方,再也不……不会来了……”

他们此刻身处思过崖的最高峰,四周罡风呼啸,气温极低,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思过崖是一座极高的孤崖,也是承天派除了悬剑屿之外,距离天穹最近的险峰。

这座孤崖高达万丈,仿佛一把刺向苍穹的利剑。

山顶上光秃秃的,荒芜一片,而且地势极为险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能上来,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一旦失足摔下去,倘若不会御剑飞行,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此地离素问峰极近,自然就落在了灭黛的手中,专门用来惩罚触犯门规的弟子。

由于只有一条小道能上山,其他三面都是笔直陡峭的崖壁,不担心会出现逃跑的情况,因此根本没有设防,黄小俭二人十分轻易便溜了上来。

只是文恭的身材太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爬到山顶,待到平安的面前时,他已浑身脱力,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至极,过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黄小俭疑惑地看着平安,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会被关禁闭?”

平安苦笑一下,将当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黄小俭和文恭。

听完平安的描述后,黄小俭险些被气歪了鼻子:“岂有此理,这也太欺负人了!”

文恭也不忿道:“得去找掌教告他们一状!”

平安忙道:“算了算了,别把事情闹大了,我今天已被告知,问道大会之前就能恢复自由身,所以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等大哥出来。”

文恭心急火燎道:“对啊,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尤其是上清宫,看起来特别厉害,来了一个什么人妖白玉,一脸臭屁的样子……”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便被黄小俭重重拍了一下:“你胡说什么!什么人妖,明明是公子白玉!”

文恭捂着头跳了起来,怒道:“黄——小——俭,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打我,做师兄的可要还手了啊!”

黄小俭毫不示弱道:“好啊,你还手啊,来来来!”

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掐架,眼见越吵越凶,赶紧拦在中间,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为了一个什么妖人吵起来了?”

黄小俭怒视平安,两眼圆睁道:“什么妖人,你可听好了,他是公子白玉!公子的公子,白玉的白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公子白玉!”

平安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呆了片刻后,悄声对文恭说道:“胖师兄,这个公子白玉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名字里……还带着一句诗?”

文恭也小声道:“很吓人吧?她们说这种叫什么小香肉,还是小酥肉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被黄小俭听到了,清秀可爱的脸蛋霎时涨成了猪肝色,仿佛将要爆发的火山。

“死胖子,胡说八道什么!那叫小鲜肉!”

她瞪着文恭和平安,连珠炮似的吼道:“人家公子白玉修行前就是宋国的皇子,不但长相英俊,声音也非常好听,你再看看别人那个衣品,比皇子还皇子,你们都给老娘记住了,他叫公——子——白——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公子白玉!”

文恭揉了揉耳朵,欲哭无泪道:“我听到啦,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

……

一片黑暗之中,牧尧盘膝而坐,周身浮现出无数道淡淡的紫芒,源源不断地被吸入他的体内。

他身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瓷瓶,也不知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服用了多少珍贵的丹药,如今气海已经填满,距离突破仅差一步之遥。

恍惚之间,他的思绪渐渐飘散,似乎又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一天。

他还记得自己被红莲往生阵困住,接着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他的身子忽然变得轻盈无比,如同失去了重量,慢悠悠地往天上飘去。

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明白身在何处,脑海中茫然无措,不知该去往何方。

他低头往下望去,只见一座横跨海面的大桥塌了,无数人落入汹涌大海之中,哭喊声震天动地。

一瞬间,他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意识重归清明。

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身体早已被红莲往生阵吞噬,但由于不灭神魂的缘故,他还保留着一缕幽魂。

这样的感觉很新奇,也很陌生,但对于他来说,这感觉真的很不舒服,自己的生命注定要以这样的悲剧作为收场。

他不甘心。

他还有很多心愿未了,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他先前答应了念北诗,要照顾好念祺,但现在……他连自身都难保了。

迷茫间,他忽然看见一道红光从天边划落,宛如流星急坠,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红色尾巴。

是那颗绚丽的红色流星,是那块从天外闯来的陨石。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二章 入后山

牧尧还在闭关,平安还没报名,秋落尘也不会参加,此次众人关注的焦点,自然落在了念祺的身上。

身为念北诗的亲生女儿,她会给承天派带来多少惊喜?

然而承天派的内部却普遍有些悲观。

那天公子白玉现身之时,便有长老看出他已迈入凭虚境,这个消息让众人无比震惊。

要知道念祺也不过是凝魄境圆满,而凭虚境与凝魄境之间相隔了一条巨大的鸿沟,有多少修行者卡在凝魄境圆满而无法突破,有些人甚至停留了数十年之久。

修行不但要看天赋,还得看机遇,公子白玉年纪轻轻便已是凭虚境的强者,其实在年轻弟子中已经没有了对手,甚至就连一些长老可能都胜不过他。

但输人不输阵,哪怕对手再强大也好,终究还是要硬着头皮去迎战。

接下来的一个月,便是问道大会的报名时间,弟子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报名参赛,不过也许是觉得获胜无望,报名的人居然寥寥无几,如此悲观的情绪,再次让承天派弟子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

……

时光飞逝,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在无数道期盼的目光注视下,问道大会终于正式开始。

牧尧还是没有出来。

不过也没人指望他能做什么。

很多人甚至已经将他遗忘。

天光未明,便已有很多弟子聚集在承天派的后山脚下,紧张地望着云雾笼罩的山间,议论纷纷。

问道大会的比试地点,便设在承天派的后山,也是一处极为危险的禁地。

后山瘴气弥漫,危机四伏,还潜藏着许多危险的妖兽,就连承天派的长老都很少来此。

当然,对于问道大会来说,这里是最佳的比试场所。

其他门派的长老和弟子已经到了。

最引人瞩目的,自然还是公子白玉。

他那阴柔俊美的脸庞上满是不悦,冷若寒霜。

这段时间来,他频频受到承天派女弟子的骚扰,早已不胜其烦。

然而他的神情落在其他弟子的眼中,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喻白衣双手负背,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神情极为平静。

参加一场没有悬念的争斗,确实没什么意思。

无非只是时间问题。

忽在这时,天穹骤然变幻,无数流云如浪翻滚,四处飘散。

一道巨大的投影出现在虚空之上,遮蔽了大半个苍穹。

虽然承天派很多弟子已经见过这一幕,但仍然感到震撼无比,忍不住跪地拜服,至于其他门派的弟子,则吓得脸色苍白,呆若木鸡,下意识地跪了下来,浑身瑟瑟发抖。

喻白衣冷漠地望着高空,双瞳之中异彩流溢,丝丝缕缕的光芒扩散而出。

霎时间,那些几乎被吓破胆的弟子们忽觉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间,仿佛春风拂面,润物无声,渐渐回过神来。

喻白衣不喜欢顾南歌这样的作派。

你我都是五境之上的大修行者,凭什么要高高在上?

虽然你可能比我强一点点,但这并不是你在我面前显摆的理由。

似乎感受到了喻白衣的情绪,天穹上的那道投影忽然淡了不少。

片刻后,一道声音如同天雷炸起,自高空滚滚而落:“自古以来,我中州大陆便与九幽誓不两立,多年以前,我们曾经试着与他们和平相处,但最终却失败了,而且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众人知道他指的是十九年前的那件惨事,不禁默然。

“既然和平失败,除魔的意志便不能消亡,问道大会的设立初衷,便是为了选拔中州大陆最优秀的年轻弟子,参与到除魔的队伍里来,修行界不能只靠前人,必须后继有人。”

“怀着这个目的,问道大会第一次修改了规则,从目前看来,正道同门几乎全部来齐,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因为从今日往后,除魔队伍便不再是各个门派独自行动,而是联合一致,声势必然会慢慢壮大。”

听到这话,很多年轻弟子热血上涌,紧紧地握着拳头,恨不得立即在问道大会中胜出,加入到除魔队伍中去。

“问道大会的规则很简单,三人一队,进入后山,峰顶处的荡魔阁便是最后的终点。”

“每支队伍进去之前,都会获得一个卷轴,卷轴上会写一个字——天,或地。”

“只有集齐了天地两种卷轴,到达荡魔阁,才算胜利通过。”

“参赛弟子可以抢别人的卷轴,也可以在后山找到这两种卷轴。”

“每支队伍都有一道焰火符,打开便算认输,若遇到危险,不要强行硬撑,到时自会有长老进山救人。”

“时限总共为三日,若没有在限定时间内到达荡魔阁,或是没有集齐两种卷轴,都算是失败。”

说完规则之后,那道巨大的投影渐渐消失,天光重现世间。

这也预示着问道大会正式开始。

圣刀门的三名弟子没有犹豫,立即在执事弟子那边签了名,然后便急不可待地进入了后山,没过多久就消失在浓雾之中。

古月山庄不甘落后,那三名书生也登记了名字,神情凝重地走入后山。

接下来,便是寒池宫和留仙洞的联合队伍,在两名壮汉的簇拥之下,那名娇柔的少女率先踏入浓雾中,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再来便是丹霞派的炼丹师。

眼见其他门派的弟子抢先进入后山,承天派弟子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一袭红衣飘然而来。

念祺面无表情,几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后,转身便走进了山间。

吕尘跟在她身后,忙不迭叫道:“师姐,稍等,等等我!”

与这两人同行的,还有另一位面生的年轻弟子。

三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道之间。

紧接着是坐忘峰的三位师兄。

墨竹峰的代表是马思唯,以及两位年轻同门。

顾南歌不知何时来到云亦寒身旁,看着一队队年轻弟子进入后山。

他等了很长时间,却迟迟未见神相峰的弟子,不由皱起眉头,问道:“路遥还没有回来吗?”

马修头上冒汗,不知该如何回答。

云亦寒恭恭敬敬说道:“师父,暂时还没有他的消息。”

顾南歌说道:“神相峰的队伍呢?”

马修赶忙说道:“牧尧还在闭关中,其他人都已经待命。”

顾南歌唔了一声,说道:“那就先让其他人做好准备吧。”

忽然间,一道剑光悄然飞来。

平安出现在马修身边。

他的脸上满是汗水,脸蛋红彤彤的,很明显赶路非常着急。

看到平安现身,马修终于长舒一口气,笑道:“终于来了?”

平安说道:“让师伯久等了。”

张良、文恭等神相峰弟子混迹人群之中,眼见平安终于赶来,也随即抹了一把冷汗。

总算来了,真是吓死人。

要是神相峰没人参加问道大会,掌教事后会不会怪罪下来?

然而其他三峰的弟子却不买账,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搞什么,神相峰没人了吗,怎么还向别处借人?”

“嗯?这先天剑心不是素问峰的弟子吗,怎么不跟念祺组队啊。”

“对啊,结果素问峰都不知道带了一个什么人,这怎么能赢上清宫啊?”

“你们不觉得这种行为是吃里扒外吗?”

程舟雪冷冷地看了平安一眼,转头盯着马修,极为不爽道:“你们神相峰难道只来了一个人?”

马修说道:“再等等……”

他话没说完,便见一道异常明亮的剑光从天边飞来,仿佛星辰陨落,璀璨闪耀,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

张良惊讶道:“星繁剑,是星繁剑!”

黄小俭激动得小脸都红了:“大师兄来了!”

马修不禁松了一口气,笑着对程舟雪道:“这不是来了第二个人吗?”

特别开一章和各位读者说说话。

我很快就要从新人榜上滚下去了,这两天通过了一些小站的內签,只要把合同签了,就和以前一样,一个月能多个几千块钱的零花钱。我今天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不应该来起点,在这作者比小站的读者还多的地方可能连一个露脸的机会都不会有,在拼实力面前,要先拼的是运气,但是我这一生人,运气从来就未曾好过。

2013年的时候,是手机游戏行业的大浪潮,我拿了几百万出来创业做游戏,当然了,这个钱是我爸给的。

我义无反顾选择了我最喜欢的作家,我最喜欢的书【高手寂寞】作为游戏背景,也就是大家说的ip。

研发一年多,游戏上线了,效果不理想,苦苦支撑一年后,不想继续赔钱,最后把公司关了。

年轻的时候总想着一步登天,总觉得自己有本钱,有学识,我不能暴富谁能暴富。

失败以后痛定思痛,想到了自己或许也可以和自己欣赏的兰帝魅晨一样,去写书,去创作,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什么。

在兰帝魅晨的鼓励下,我也开始写书,并且在他的介绍下,我和他一开始在一个站一起写。

最后因为我觉得那个地方实在没什么流量,我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应该被更多人看到,第二本书我就想来起点。

那么今天回头看,我真的应该来起点吗?天天在这里被一群15万字,2万字就断更的过来人教训,你是签不了约的,你这本书已经死了,而事实上我确实就是还没有签约。

但是我觉得我写的没有问题,我相信我写的故事是有趣味性,是能吸引人的,我认为我的知识储备,我对人性的描写把控是到位的,还是说这个时代,这个平台,根本就不需要,也没有人想看这种可以第二次翻开看的小说?

我喜欢兰帝魅晨,尽管我认为他的文笔并不好,尽管我认为他的开头写的也都好,但是他的故事,他所塑造的角色,都是那么鲜活,那么能引起他的读者的共鸣。

我似乎恍然大悟,兰帝用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去了我一开始来的地方,我为什么又要来这里丢人现眼呢?

所以我把起点app,还有助手都删掉了。

现在是4月13号,晚上2:06分,我打开了自己的后台,看到了昨天没有看到的本章说,看到了评论

【不懂得大东】依然一如既往每天都来发本章说

【udbhame】在最新的章节里面讨论说问道大会和火影的中忍考试规则很像(是的,就是那个差不多的规则!)

【煙誮濄後﹎】每隔几章就会评论一次。

【浓茶清酒伴月明】在牧尧传的评论楼盖了一栋属于自己的打卡楼

【枫材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名字,但是你注意到了神相峰已经来了不少新人,或许牧尧不应该再被叫小师弟了

【星耀乾坤】一直都在给我发推荐票

【长爱不醒之梦】我知道你也是兰帝的读者,你也一直在支持我

【蕾貝卡伊莉莎白小龍女】从点点圈来的书友,一开始打卡,之后指点其他的书友如何投资本书。

我看到这些熟悉的名字以后,我突然不想走了,我不知道星星之火是不是真的可以燎原,但是你们让我知道是有人喜欢看我写的东西的,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新的读者进来,我也不知道你们会看这本书多久,可能随时会弃文,但是只要还有一个人在看,我知道你们在看,那我就继续更新下去,谢谢你们喜欢我的故事,谢谢你们的陪伴,谢谢你们。

第二十三章 最后一人

很多人只知道牧尧闭关了三年,却不知舒温也闭关了三年。

修复了星繁剑后,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已迈入了凝魄境中期。

他不仅实力增强了许多,也恢复了当年的自信,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张良拍了拍大师兄的肩膀,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舒温也望向他,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修仔细打量他片刻,笑道:“气色还算不错。”

“总算是及时赶到。”

舒温环顾四周,问道:“牧尧师弟呢,还没出来吗?”

程舟雪托起手掌,一个小小的沙漏出现在他的掌心,倒转过来:“等沙子流完,你们就不能再进场了,若到时牧尧没来,就算你们弃权。”

文恭委屈地叫道:“怎么能这样?”

黄小俭不忿道:“就不能再多等一下吗?”

舒温沉默一下,说道:“放心吧,牧尧师弟一定会来的,他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又传来一阵热烈的尖叫声。

上清宫要准备进山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公子白玉轻移莲步,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那些男弟子实在受不了他这种女子般作态,神情极为鄙夷,然而听着女弟子们激动的欢呼声,心中满是无奈,恨得咬牙切齿。

突然间,白玉无比潇洒地转过身来,缓缓举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

他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要成为此次问道大会的第一!

承天派男弟子不由大怒,心想在我们的主场,你居然还这么嚣张,当即毫不客气地报以嘘声。

女弟子们却没这些想法,只觉得公子白玉真是太帅了,尖叫声更加响亮,纷纷送上了自己爱的祝福。

“公子白玉,加油!”

“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的!”

“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公子白玉,公子白玉!”

听到这些呼喊声,马修低头盯着靴尖,只觉老脸一阵燥热。

这未免也太丢人了。

承天派的男弟子们被这些话恶心坏了,痛苦地揪着头发,不想再听。

甚至连喻白衣都觉得有些尴尬。

张良冷哼一声,不屑道:“这些师妹真是愚蠢,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派的,怎么还帮上清宫呐喊助威?”

文恭悄悄地捅了一下二师兄,往旁边努了努嘴。

黄小俭一脸痴迷地盯着公子白玉的背影,眼里全是崇拜。

张良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之色,似乎想要发火,但极力克制住了。

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呵斥四师妹,影响不好。

神相峰的其他弟子们则瞠目结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

牧尧依旧在梦境中徘徊游荡。

他心头茫然,不知自己的神魂漂浮了多长时间。

无数碎片似的回忆从他眼前闪过,如走马观花。

朦胧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那无比短暂,却又极其辉煌的一生。

这些回忆中,有很多是他与别人战斗的情景,瞧着颇为眼熟。

他与人族修行者战斗。

他与妖兽战斗。

甚至,他与同门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失去力气,往下坠去。

下方是无尽的大海,冰冷的海面上泛着白色的浪花。

噗通一声。

他的神魂一头扎入海面,不断下沉。

他眼前越来越黑,意识越来越微弱。

他很想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要往哪里去。

他也很想去瞧一瞧,那个红色彗星,到底是什么东西。

……

……

四周是一片无际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他随波逐流,跟着海浪一同沉浮,意识就快消失。

忽然,一个古怪而又呆板的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他下意识地说道:“牧尧。”

那个声音说道:“忘记这个名字,以后不要再提起。”

“为什么?”

“从今天开始,你改名叫紫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

……

我要报仇。

我要醒来。

这些执念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而且越发强烈。

似乎是不灭神魂起了作用,他的意识再次苏醒。

那道红色的彗星已经沉入海底。

他此刻才瞧清楚了彗星的真实面貌。

裹在红光里的并非天外陨石,而是一个神秘人。

更准确的说,是一副完整的身体。

牧尧紧盯着那副身体,沉默不语。

神秘人静静地躺在海底,那张完美的脸庞漂亮的不似凡人。

牧尧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脸。

哪怕眼界高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更让他惊喜的是,这副身躯像是一个完美的容器,竟可以容纳他的神魂!

他不知道这副身躯从何而来,但这并不重要。

牧尧想起先前的那些执念,不再犹豫。

他要进入这副身体。

一瞬间,仿佛游鱼入水,他的神识立即苏醒过来。

他的身体开始与神魂契合,灵气猛然狂涌,一股难于言喻的力量充盈周身!

黑暗之中,牧尧蓦地睁开双眼,一道紫光飞速闪过,犹如划过天际的惊雷。

狂风大作,一道紫气冲天而起,顷刻间刺入云霄,整个承天派都能看见这一幕奇观!

后山的人自然也能看见,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神相峰的弟子们猜到,可能是牧尧出关了!

他们神色激动,看着高空那道极为闪耀的紫光,脸上尽是骄傲和期待。

很多人甚至能感受到,一股狂暴的气息迎面扑来。

平安笑了起来,两条眉毛飞扬而起:“这……这是大哥的气息!”

大师兄舒温眺望天边,微笑道:“看来牧尧师弟每次出场,都会吸引众多目光。”

张良和文恭呆呆地抬头仰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突破凝魄境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

……

……

场间抱有这种心思的人不止他们。

虽然从望气境突破到凝魄境并不容易,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破境,才会引发如此恐怖的天地异象?

程舟雪皱眉道:“不过是凝魄境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气息?”

灭黛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心想当年没选到牧尧,果然是个极大的损失。

云亦寒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南歌却笑了起来,似乎颇为欣慰。

……

……

片刻后,那道紫光渐渐黯淡,消散于天际。

山间的狂风也慢慢平息。

忽然间,又有一道紫光从远方冲来,速度快如闪电。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紫光悄然逝去。

牧尧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不知为何,他全身是水,连上衣都没穿,头发也湿漉漉的。

一如当初出现在海边的少年。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平安,平静说道:“时间不等人,开始吧。”

第二十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后山雾瘴弥漫,难以视物,即便是白天,四周依然阴森无光,仿佛与外界隔绝开来。

若再往深处走去,便是妖兽的活动范围,哪怕是强大的修行者,独自闯入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下赶路,必须互相照应,否则很容易陷入困境。

所以进入山间的年轻弟子们都走得很慢,精神无比专注、警惕。

他们不但要应付来自敌人的偷袭,还可能受到妖兽的袭击,万万大意不得。

忽在这时,一道紫光冲天飞起,直入云端。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某条偏僻的小道上,古月山庄的三名弟子回头远眺天边,神情十分惊讶。

纵然相隔极远,他们也能感受到灵气的剧烈波动。

那名捧着罗盘的弟子说道:“好奇怪的灵气颜色……”

另一位手持书卷的弟子点头道:“确实,很少看见紫色的灵气。”

最后那位摇着折扇的弟子疑惑道:“难不成有人破境了?”

……

……

念祺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冷笑,但没说什么。

吕尘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紫光,结结巴巴道:“师姐,那,那是牧……”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谁,还用你说?”

念祺瞪了他一眼,叱道:“再说了,这又关你什么事了?继续往前走!”

……

……

“看来那个牧尧破境了。”

白衣少年饶有兴趣地转身观望,白皙清秀的脸蛋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紫芒。

公子白玉笑了笑,没有说话,眼里满是不屑。

无论那人再怎么厉害,终究只是凝魄境而已,在凭虚境面前也只能卑微如蝼蚁。

何况他是公子白玉,这个名字本来代表的就是无敌。

对他而言,问道大会是一件极其无趣的事情。

要如何才能让这场没有悬念的争斗变得更有乐趣,才是他眼下最关心的。

宁云海摸出卷轴,上面写了一个天字。

白衣少年说道:“看来我们要去找地字卷轴了。”

谁知话音刚落,公子白玉忽将卷轴从宁云海手里夺了过来。

呼地一声,一道火光凭空燃起。

那个卷轴顿时被烧成了灰烬。

宁云海呆怔片刻,惊道:“师兄,你……”

公子白玉微微笑道:“你不觉得这样才有意思吗?”

他的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有趣玩具的幼童,“既然来了,何不玩久一点,比如直接抢走两个队伍的卷轴,或者……直接守在荡魔阁,等着那些带齐卷轴的队伍过来,这样才有乐趣啊,不是吗?”

……

……

“大师兄,平安师弟,牧尧师弟,你们要加油啊!”

文恭不知何时又将布带绑在了脑门上,用力打气道:“我相信你们的实力,你们一定会走到最后的!”

黄小俭脸蛋微红,低声道:“三师兄,你行行好,把那布条拿下来吧,别人都看着呢,丑死了……”

牧尧换上了一件衣服,将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那漂亮俊美的脸庞格外引人瞩目。

很多女弟子忍不住心思荡漾起来,下意识地将其与公子白玉比较。

“其实啊,我觉得牧尧师弟也很好看。”

“对呀,而且他的好看,跟公子白玉是不一样的。”

“可是……我还是喜欢公子白玉多一点。”

“不会啊,你看牧尧师弟的脸,不但漂亮,还很俊朗,我认为……五五分吧。”

牧尧面无表情,没有在意女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他甚至根本没有听见那些话,因为平安正在跟他解释问道大会的规则。

签下名字后,他们便走进了后山。

……

……

一进后山,周围的景色霎时变化极大。

道路两边的树林在阴影的笼罩下,异常阴森可怖。

空气中布满瘴气,颇为浓稠湿热,黏丝丝的很不舒服。

他们有修为护身,不怕毒瘴侵害,若是凡人来此,不出片刻便会昏迷过去。

然而牧尧并不在意这些,走的速度极快。

时间不等人,况且他们是最后一个入山的,要是再慢吞吞的赶路,要走到何时才能抵达山顶?

“古月山庄,南海剑派,丹霞派,圣刀门,寒池宫和留仙洞,明镜寺,上清宫,这里便是七支队伍,我们承天派出四支队伍,加起来便是十一支队伍。”

牧尧脚步不停,一边解释道:“而且既然你说,妖兽身上也有一个卷轴,那么相加便是十二个卷轴,六个天字,六个地字。”

平安问道:“大哥,你有什么想法?”

牧尧沉吟片刻,说道:“问道大会的本意很简单,就是选拔出一批优秀的年轻才俊,去与九幽抗争,既然是选拔,那么这些制度都有它们的意义。”

他仔细分析道:“我认为,掌教应该是想将所有队伍打乱,分成两个阵营,模拟人族和九幽,然后看看这两个阵营该如何在后山斗智斗勇,这样更利于选拔人才。”

平安恍然大悟,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大师兄舒温想了想,说道:“师弟,你是不是想找一支拥有和我们同样卷轴的队伍,一起结盟行动?”

牧尧摇头道:“人心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最好是先观察一下其他的队伍,不要轻易对人出手,也不要太过显眼。”

说完这话,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卷轴,上面写着一个地字。

忽然间,远处升起一道明亮的火焰,在高空中极为亮眼。

很明显,有人打开了焰火符。

牧尧抬头望着那道火光,神情无比平静。

平安与舒温四目相交,彼此瞧出对方心里的担忧。

问道大会才刚刚开始,还没到半个时辰,究竟出了什么样的紧急状况,居然让某支队伍直接认输弃权了?

……

……

丹霞派的三名修士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显然受了极严重的伤。

其中两人已经昏迷过去,剩下那人紧紧地攥着卷轴,绝望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三道人影,呼吸渐渐微弱。

宁云海冷笑一下:“都这样了,还想护着卷轴不被抢走吗?”说着俯下身去,拾起那人手中的卷轴,挑眉道:“柳青,你看,是天字。”

“我们也是天啊。”被称作柳青的白衣少年笑道:“可惜被白玉师兄毁了,不然我们可能也不会对他们出手。”

宁云海耸了耸肩,说道:“没办法,他们运气太差了,恰好撞见了我们。”

公子白玉抚摸着嫩滑雪白的双手,意犹未尽地说道:“真是太无趣了,这般愚笨的资质也配修行吗?”

……

……

此时,在他们后方数十米的山林中,有三人潜藏在大树之后。

吕尘擦着脸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姐,咱们对上这三个臭屁的家伙,能有多少胜算?”

念祺哼了一声,说道:“除了那个长得像女人的小白脸有点难对付,其他二人只是臭鱼烂虾而已。”

另一名年轻弟子悄声道:“师姐,您打算现在怎么办?”

“擒贼先擒王,只要击败上清宫这三人,其他人都不是什么难事。”

念祺唇角扬起,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你们稍后只要按我说的话去做就行了,不用考虑那么多问题,越到关键时刻,我就会越谨慎的。”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似乎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十分满意。

第二十五章 偷袭

很多人都看见了高空中的焰火。

参赛者们自然不知道是谁被淘汰了,但在这么的短时间内便有队伍出局,无疑给众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尤其是在这种极度缺乏信息的局面下,他们并不清楚打开焰火符的人到底是被其他队伍袭击了,还是遇到了无法对付的强大妖兽。

一切形式扑朔迷离。

然而后山外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顾南歌早已施展神通,高空中浮现出一道巨大的光屏。

光屏上显示出整个后山的详细地形,清晰无比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而且所有参赛者的位置也标注了出来,一个红点便代表一名弟子。

更让人惊讶的是,光屏上甚至还标识了卷轴的类别和位置,可以说非常详尽了。

代表着丹霞派的三个红点此刻已经变成了黑色。

这意味着丹霞派在本次问道大会上彻底出局。

属于他们的天字卷轴也落在了上清宫的手里。

看见这情景,众人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

因为他们的敌人是公子白玉。

在凭虚境面前,三个凝魄境又算得了什么呢?

丹霞派掌门凌虚度面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实力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

半刻后,受伤的丹霞派弟子被长老们抬了出来。

这三人此时已经恢复了意识,看着怒气冲冲的掌门,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不过凌虚度并没有责怪他们,而是让他们好好回去休息养伤。

这属于非战之罪,即便骂得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忽然间,人群骚动了起来,众人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为何上清宫那一队只有一个天字卷轴?

原本属于他们的卷轴呢?去哪儿了?

难不成被人抢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谁敢去抢他们的卷轴?

他们先前没有看见公子白玉烧毁卷轴的那一幕,所以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光屏上的红点四处分散,三三聚在一起。

这时,除去被淘汰了的丹霞派之外,距离上清宫最近的队伍共有两支,分别是念祺以及古月山庄。

有些弟子开始担忧,念祺那一队肯定是打不过公子白玉的,若他们不幸遇到了上清宫,那么承天派剩下的队伍实力就非常平庸了。

他们不相信牧尧和舒温能有多大的能耐,平安纵然天赋极高,但年纪尚轻,只是凝魄境中期的实力,要是遇到了上清宫,无异以卵击石。

很多人开始默默祈祷,希望念祺等人赶紧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谁知念祺一行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越靠越近,紧紧贴在上清宫的身后,瞧这架势竟是要尾随跟踪!

众人不禁哗然起来,心中无比震惊!

念祺这是想干什么?

她不会真的要去挑战上清宫吧?

霎时间,一丝惊惧的情绪在众弟子心间泛起。

他们知道念祺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折不扣的魔王,但对方可是公子白玉啊!

下一刻,又有惊呼声响起!

有弟子伸手指向代表着牧尧一队的红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数百道目光转了过去,齐刷刷地投向光屏上。

牧尧三人竟是突然加快了速度,往上清宫的位置飞快移去!

这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们进入后山的时间最晚,但离丹霞派被淘汰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难道等下会出现三方会战的局势?

又或者说,牧尧要与念祺联手,一起击败上清宫?

想到这里,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十分专注地望着光屏。

因为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战局似乎都已经提前达到了高潮。

……

……

一道人影随风而来,轻轻在树叶上一点,借力往前飞去,无声无息,速度快得惊人,犹如鬼魅。

片刻后,又有两道人影飞速而来,与前面那人一样,在空中踏风而行。

不得不说,在满是雾瘴的幽林之中,似这般快速奔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牧尧并不在意,他想要的只是时间和效率。

“刚才的焰火表明有人被淘汰了,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看看有什么情报。”

平安目视前方,不断催动灵气,逐渐加快速度。

牧尧先前的话语犹在他的耳边浮现。

“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几乎等于没有,尽可能去了解对手的情况,才是现在最应该去做的事情。”

对于牧尧的提议,平安和舒温自然没有异议,三人再不犹豫,径直往丹霞派被淘汰的地方奔去。

过不多时,牧尧忽然停下脚步,轻轻落在地上。

平安和舒温也跟着落地。

牧尧盯着黑沉沉的前方,压低声音道:“原本前面数百米外有三道气息,如今却没了踪影,肯定是故意藏匿起来了,这说明我们已经非常接近目的地,从现在开始,我们也要隐去气息,不要打草惊蛇。”

平安明显有些紧张,心跳如雷。

牧尧看了他一眼,说道:“别担心,只是去看看,又不会真跟别人打起来。”

……

……

山间有一株参天大树,比周围其他的树更高,也更粗壮。

公子白玉此时就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或许是他们锋芒太盛的缘故,这一路走来,除了开始遇到的丹霞派弟子之外,竟没再看见其他人。

这段旅程不免有些无聊。

既然无人可战,他们只能在这里休息片刻,毕竟走了那么远的路。

宁云海盘膝坐着,对公子白玉说道:“师兄,看来你这次最大的敌人应该就是承天派的念祺了。”

柳青嘻嘻一笑,说道:“毕竟是念北诗的女儿呢,总归有点实力的。”

“希望如此吧。”

公子白玉闭着眼睛说道:“十年之前,白玉曾见过她一面,那时候的她,确实展现出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但若仅仅是现在这种程度,还不足够成为白玉的对手。”

柳青又问道:“那个牧尧怎么样?”

公子白玉哂然一笑,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柳青提议去附近转悠一下,看看有没有果子或者野味,顺便收集一下情报,宁云海觉得有理,便随他一同离开了。

场间只剩下公子白玉一人。

他坐在树下,两眼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

吕尘站在数十米高的树干上面,俯视下方的公子白玉,脸色苍白地说道:“师姐,那两个人都去望风了,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

另一名年轻弟子低声说道:“不过,要是打坏了他的那张俏脸,师妹们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吕尘低声喝道:“你是白痴吗,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了这个?”

念祺冷冷地盯着公子白玉,寒声道:“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我最讨厌了。”

说完这话,她猛然往下冲去,身如一道红影,直接落向公子白玉的头顶!

然而她没看见的是,公子白玉的嘴角微微扬起,仿佛无声的冷笑。

第二十六章 初次交锋

很多弟子聚集在光屏下方,神情有些焦急。

明明大战在即,却不能亲眼观看,这无疑是一种煎熬和遗憾。

他们很想知道在公子白玉面前,念祺和牧尧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共同合围,还是三方乱战?

当然,他们内心深处是想二人联手的。

承天派最优秀的两位天才,再加上先天剑心平安,三人围攻之下,或许承天派还有几分取胜的机会。

只不过……那个人是念祺。

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哀叹。

更多的人伸着脖子,往浓密的雾霾里望去,哪怕看不到战斗场面,能听到声音也行啊。

这时,喻白衣一挥长袖,一道金光随风飞起。

他很清楚众人的想法,所以决定成全这些人。

须臾间,金光疾速扩散,凝成了一道光镜,像是倒立起来的水面。

波光粼粼,数道波纹轻轻荡漾,随后镜面中出现了后山里的场景。

云亦寒惊讶道:“这是千里镜?”

千里镜是上清宫的无上法宝,一直由喻白衣掌管,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自然也能看到数里之外的后山。

众人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了去,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喻白衣冷冷一笑。

他之所以愿意祭出千里镜,是因为想要炫耀。

杀人要诛心,他要让承天派的弟子亲眼见识到,公子白玉的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念祺会败得多么凄惨。

忽然间,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仿佛炸了锅一般。

因为镜面里恰好看见念祺正往下冲去,树下的公子白玉紧闭双眼,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男弟子们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叫道:“师姐,揍他!”

女弟子却满脸惊恐,尖叫起来:“怎么能偷袭呢,不要啊!——”

灭黛再也忍耐不住,叱道:“都给我闭嘴!”

那些女弟子吓了一跳,讷讷住口,再也不敢多言。

……

……

一道红影骤然冲下。

霎时已至公子白玉的头顶。

公子白玉依旧闭眼,仿佛无所察觉。

嗤地一声轻响,飘落在空中的树叶断成两片。

无数红绸悄然飞舞,每一道绸缎都是一道剑意。

铺天盖地,无所不至。

在这样近乎偷袭的攻势下,即便是凭虚境的强者,可能也会吃点小亏。

平安远远观望,脸色有些苍白。

他现在才知道,那天是念祺留了手,否则自己早就身受重伤。

劲风掠起,落叶被剑气搅碎,化成最细密的齑粉,冲天飞起。

直到此时,公子白玉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中闪着冰冷的寒芒,慢慢举起了一根手指。

依然是一根手指,便如他入山之前对众人表明的态度。

第一名只有可能是我,公子白玉。

念祺双眼微眯,白皙的脸庞在罡风的拂动下显得越发苍白。

她罩在红袖中的双手紧握,指节也微微发白。

只有最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当她眯起眼睛的时候,就是她最生气的时候。

你敢说你是第一,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这段过程似乎用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只有短短一瞬。

红绸飞落而下,绕上了公子白玉的手指。

没有任何预兆,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两人周围的地面忽然猛地炸开!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当中,隐约可以听到金铁交鸣之声。

这代表在一瞬之间,两人的法器相互对轰了数千次。

气浪纷飞,烟尘滚滚冲起,笼罩了两人的身影。

后山外的弟子们心急如焚,很想知道烟尘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过了片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法器碰撞之声。

喻白衣微微皱眉。

他没想到念祺的实力居然如此强悍,能与白玉僵持这么久,看来她呆在凝魄境圆满的时日不会太久,数月之内便能突破至凭虚境。

不过在他看来,念祺能坚持这么久,确实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那又怎么样呢,凝魄境终究还是凝魄境。

境界上的差距,永远无法用其他手段弥补。

半刻后,烟尘悄然消散。

公子白玉站在原地,好整以暇。

念祺的身上却有几处伤口,鲜血淋漓。

很显然,经过刚才一番短兵相接,念祺吃亏不小,落入下风。

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有的只是平静,还有一丝淡淡的不服。

“你跟踪我,还偷袭我……”

公子白玉冷冷笑道:“未免也太小看白玉了。”

“你这死娘娘腔,废话少说。”

念祺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这么多年没见,倒是越来越自恋了,敢不敢让我瞧瞧你这些年长进了多少,别又被我打得哭鼻子。”

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公子白玉的脸色骤然铁青,怒喝道:“你说什么呢,臭男人婆!”

正在看戏的闻言女弟子们大吃一惊,没想到公子白玉竟也有大失风度的时候。

呼地一声,公子白玉忽然消失不见。

山间掠过一道狂风,呜呜作响,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念祺。

平安神色一惊,喃喃说道:“好快的速度!”

谁知须臾之间,山道再次发生爆炸,这次动静更大,声音更响,如同地动山摇,无数碎石四散飞去。

一道人影迅速后退,看着极为狼狈。

“男人婆,你敢阴白玉!”

公子白玉如风般回到原地,整个人灰头土脸,浑身都是泥屑,肩上的皮草都被炸得破破烂烂。

他满脸嫌弃地拍去衣服上的泥土,死死地盯着念祺,一股缥缈的杀气渐渐凝聚:“你敢弄脏白玉的身体,弄坏白玉的衣服……你一定会后悔的。”

“白痴,你还真中了我的计谋啊!”

念祺咯咯一笑,神情很是放肆嚣张,目光里却没了先前的自信。

因为她心里清楚,事情有些难办了。

方才趁着烟尘浓密之时,她在四周布下了许多神符,触之即炸,威力极其惊人,若是望气境的弟子踩到了,直接会被炸成肉泥,谁知白玉这家伙居然只受了轻伤?

看来这家伙确实不好对付,起码自己一个人是绝对打不过他的。

她抬头望向上方,叱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出来帮忙啊!”

话音刚落,有两人从她身后的山林中走了出来。

柳青和宁云海分别押着吕尘和另一名弟子,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

“你才是白痴。”

公子白玉掸去袖上的灰尘,冷笑道:“我们早就发现你了,他们之所以离开,就是为了对付你这两位同伙。”

宁云海扣着吕尘的肩膀,说道:“把卷轴交出来,我们还可以考虑放人。”

念祺满脸怒容,瞪着吕尘二人喝道:“你们是白痴吗,就这么轻易被制服了?”

吕尘二人神情羞愧,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真是臭鱼烂虾!”

说完这话,念祺忽然消失在原地。

一道红光去势如风,径直掠向公子白玉。

士可杀不可辱,她性情高傲,无法接受失败的结果。

如果真的输了,那也得踩着自己的尸体过去才行。

……

……

舒温皱了皱眉,说道:“我们要去帮她吗?”

牧尧沉默地盯着公子白玉,没有说话。

平安急道:“大哥,念祺师姐虽然行事有些霸道,但怎么说也是我们承天派的,是不是应该去帮忙?”

牧尧没有犹豫,很干脆地说道:“现在还不行。”

此言一出,后山那些观看战斗的弟子们瞬间就炸毛了。

“牧尧在搞什么,为什么不去帮忙啊?”

“六个人打三个人,怎么样都能赢吧?”

“这家伙胆小怕事,真是让人失望!”

“呸,还是同门呢,居然见死不救,废物一个!”

“等问道大会结束后,我要禀告掌教,让这种害群之马逐出承天!”

第二十七章 化三清

牧尧听不见其他弟子的议论声,自然不会出手。

即便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现在最专注的,当然目前场上的形势。

对于念祺的突然出手,他并不觉得奇怪。

像这般宁愿死,不愿屈服的性情,真是像极了念北诗。

所以他很欣慰。

柳青和宁云海却不了解念祺,不禁吓了一跳。

在如此大的劣势之下,她凭什么还敢出手?

难道她真不管同伴的死活吗?

不过虽然心中疑惑,他们却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了最正确的应对。

一声闷哼,吕尘和那名年轻弟子的后颈同时被掌刀击中,直接昏迷过去。

如此一来,念祺便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谁能救她?

念祺清叱一声,数十道红色绸缎飘飞而起。

她飞在空中,与风相伴,四周红绸舞动,如梦似幻。

平安没想到平日瞧起来凶悍无比的念祺,居然也展现出了娇柔的一面。

此情此景,非常唯美,但也充满杀机。

因为每一道红绸蕴含的剑意都极其锋锐,常人根本无法阻挡。

然而她今天的对手是公子白玉。

十年前,两人之间的境界相差并不大,念祺甚至略胜一筹。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打破了公子白玉的鼻子,后者痛哭离去。

如今却调转了情形,念祺成了弱势一方。

公子白玉已经成长为她无法战胜的劲敌。

她以前从未与如此强大的对手作战过。

她现在想试一试。

因为她真的很想再体验一次打破娘娘腔鼻子的感觉。

但公子白玉又怎会让她如愿?

面对念祺孤注一掷的攻击,他甚至不需要法宝,便能从容化解。

他始终相信师父说过的那句话:境界上的差距,永远无法用其他手段弥补。

事实也是如此。

纵然念祺使出浑身解数,只攻不守,却对公子白玉无可奈何。

她甚至感觉,自己释放出的凶狠剑意仿佛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片刻后,她的身上又添新伤,鲜血飞溅,有几滴落在了她的脸上,如同雪中的腊梅。

两者差距太大,似乎胜负已分。

公子白玉看着她,讥讽道:“你就这点本事?”

念祺沉默无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她可以失败,但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既然打不倒公子白玉,那其他两个人呢?

宁云海和柳青围了过来,便要出手。

念祺喷出一口鲜血,怒喝道:“去!”

红色绸带无风而起,哗啦一声飘舞飞去,与宁云海二人缠在了一起。

尽管她此时受伤不轻,但对付只有凝魄境圆满的宁云海,还是游刃有余的。

至于凝魄境中期的柳青,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宁云海和柳青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念祺还能保持如此凌厉的攻势,当即拼尽全力,抵挡她的攻击。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念祺独身一人,以一敌三,竟是短暂地维持住了局势。

这样的场面无疑非常震撼人心,也很容易引起众人的悲愤之情。

因为牧尧等人还在旁边观望,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一时间,数不清的污言秽语喷薄而出,全部送给了牧尧。

……

……

山林间尽是憧憧红影,仿如鬼魅。

无数老树被剑气切成了细碎的木屑,四下纷飞。

宁云海和柳青苦苦支撑,看样子就快抵挡不住。

公子白玉却依然微笑,眼里闪着戏谑的光芒。

那些红色的剑芒不知为何,竟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难道差一个境界便能无视对方的进攻吗?

念祺不相信这个说法。

她还是想试一试。

但凡是承天派的剑修,总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飞剑。

她有很多把剑,便如这漫天的红绸。

她也只有一把剑,一直藏在衣袖当中。

这把剑名为赤莲。

没人见过这把剑。

这很正常,因为她在门派内无人敢惹,自然不会用到这把剑。

而且她仅靠赤莲散发出来的剑芒,就能打的别人屁滚尿流。

换句话说,环绕在她周身的红色绸带,便是无数凝若实质的剑芒。

刹那间,漫天红绸骤然消失。

原本散发出去的剑芒尽数回归,聚集在赤莲剑中。

念祺的衣袖如被血染,红得怵目惊心。

天地间的灵气变得有些絮乱。

这一剑空前强大,是她目前能使出来的最强绝杀。

她没有考虑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因为这不是她的性格。

她现在唯一考虑的,就是怎样才能击败这个娘娘腔。

红影纵飞,快如闪电,惊起一道难以言喻的劲风。

但凡碰触到劲风的物体,尽被斩成碎末。

比如树叶,比如枯枝。

宁云海只觉胸口一窒,顿时难以呼吸,心中不禁骇然。

仅仅是掀起来的风,便有如此威力,这一剑究竟有多么恐怖?

公子白玉神色微凛,终于认真起来。

空气中泛起一道波纹,仿佛剧烈燃烧时产生的光线折射。

叮地一声,剑尖刺中这道波纹,然后停在空中,如静止了一般。

犹如一块石子投入水面,四周荡起一圈圈涟漪。

轰地一声,狂风喷涌而出,掀起飞沙走石,山间树木四处乱飞。

宁云海和柳青跌跌撞撞,被气浪冲击得往后退去。

念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赤莲如同刺在一堵无比坚实的墙上,再也无法寸进。

她攻不破公子白玉的防御。

公子白玉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可恶的笑容。

念祺只觉浑身忽然失去了力气。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后山此刻如死一般寂静。

三位峰主面色凝重,尽皆沉默。

有些弟子甚至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喻白衣微微冷笑,骄傲地抬起了头。

果然不出所料,念祺到此为止了。

……

……

牧尧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是化三清,念祺输了。”

平安愣了一下,疑惑道:“大哥,什么叫化三清?”

大师兄舒温也好奇地看向牧尧。

牧尧挑起眉毛,突然想起平安他们确实没听过这个词,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

“你看看上清宫那三人,白玉在防守念祺攻势的时候,宁云海和柳青也依旧保持着防御的姿态。”

他耐心解释道:“你们若认真感知就会发现,他们三人的灵气是互相牵引的,这样受到的伤害能均匀分摊到三人身上,白玉才会那么轻松,但念祺却不知道这点,所以不管她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击穿白玉的防御。”

平安定睛一看,果真如此。

舒温惊道:“好神奇的法诀,上清宫果然有些门道。”

牧尧说道:“念祺刚才孤注一掷,使出最强一剑,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脱力了。”

说话之间,念祺迅速往后退去,面色惨白如纸。

在倾尽全力刺出那一剑后,她只觉气海一阵刺痛,灵气近乎枯竭。

她身上的伤口再次迸裂,血流如注。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握着赤莲的右手微微颤抖。

她倔强地咬着下唇,虽然尽力维持站立的姿态,眼眸里尽是怒火,但谁都能瞧得出来,她已经油尽灯枯了。

“哈哈哈哈哈——”

公子白玉仰天大笑,说道:“念祺,白玉要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做差距!”

狂风再起,一道金光骤然迸现!

无数光粒飘散而出,宛如璀璨星芒,顷刻间凝聚在他身后,幻化成一双流金光翼!

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悬浮在空中,身后的光翼缓缓挥动,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祗。

这一幕情景实在太过震撼,承天派弟子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他哪来的翅膀?”

“天啊,公子白玉也太强了吧……”

“唉,看来这次问道大会的结局已经没有悬念了。”

有些女弟子捧着滚烫的脸颊,痴痴地道:“好……好帅啊。”

念祺喘着粗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恨。

公子白玉挥了挥手,一道无形之力喷涌而出。

砰地一声,念祺的胸口瞬间塌陷下去,如受重击,喷出一大口鲜血,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飞去。

事已至此,绝大部分弟子的眼里都带着深深的绝望和难过。

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云亦寒等三位峰主反而却笑了起来。

喻白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很是难看。

牧尧也露出了微笑,说道:“有意思。”

平安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忍不住问道:“大哥,他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舒温已经看出了端倪,回答道:“什么也不是,只是白玉用灵气凝聚出来的幻象而已,本质上和掌教在高空中的投影是一回事,但在战斗中毫无意义,要么为了虚张声势,或是想吸引旁人的目光。”

牧尧微微点头,笑道:“大师兄说得不错,但你们可能不知道,以白玉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做到这点,所以……他借用了其他二名同伴的灵气。”

平安愣了一下,赶紧转头看去。

宁云海和柳青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似乎透支了一般。

牧尧摸了摸下巴,冷笑道:“从某种方面来说,公子白玉比念祺差得太远。”

第二十八章 暂时结盟

承天派弟子们面如死灰地望着镜面,紧紧握着拳头,神情极是悲愤。

念祺是承天派年轻一代最强大的天才,也是众人的底气所在,谁知在公子白玉的面前,她竟输得如此惨烈。

看来这次问道大会,承天派注定要失败了。

更让他们气愤的是,平安和牧尧居然一直躲在旁边,不肯出来援助,如此胆小怕事,连一点血性都没有。

公子白玉缓缓走到念祺的面前,低头看着她:“把卷轴交出来吧。”

念祺吐出一口血沫,目光如剑,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发一言。

公子白玉微笑道:“白玉没什么耐心,更不想羞辱你。”

宁云海和柳青此刻也从后方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念祺。

“好,我给你。”

念祺似乎想通了,也放弃了抵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手伸入怀中。

“想要卷轴,做梦去吧!”

陡然间,念祺猛地暴起,赤莲化成一道红光,直刺公子白玉的面门!

这一剑快如闪电,凌厉非凡,而且是近距离偷袭,常人根本无法躲开。

公子白玉却皱起了秀气的眉毛,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只是恼怒念祺的态度。

看来只能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一瞬间,剑尖已至公子白玉的眼前,仅差毫厘。

公子白玉的右掌也落了下来,一道道波纹从掌心间泛起,掌风喷涌,掀起念祺的长发。

无论怎么看,他的右掌都会更快地落在念祺的头上。

问道大会规定不能杀人,但没说不能把人打成白痴。

公子白玉盯着念祺的头顶,心中涌起一股快意。

然而下一秒,这掌却落空了。

念祺顷刻间消失在原地,不知所踪。

公子白玉微微一怔,眉毛下意识地拧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念祺居然假装偷袭,随后趁机逃走。

“臭男人婆!”

公子白玉猛然转身,念祺的身影已在数十米之外。

宁云海急道:“师兄,她在诈我们!”

“废话,我当然知道!”

公子白玉寒声道:“想走?你以为能在白玉手里逃掉?”

说话之间,他已经追了上去,身如一道流光,紧随在念祺身后。

后山围观的弟子们瞧见这一幕,原本已经绝望的眼里重燃希望,纷纷加油道:“师姐,快跑啊!”

“千万不要被那家伙追上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云亦寒惊讶道:“居然是望月步,看来她也有所隐藏。”

灭黛却皱起眉头,说道:“不对,她以前不会的,但为什么这次……”

话没说完,场间又响起一阵惊呼!

公子白玉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加上念祺如今的境界实力并不足以很好的掌控望月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再过片刻,她必定会被追上。

众人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公子白玉黑发狂舞,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红色身影,唇角扬起一丝狞笑,五指成爪,扣向念祺的后脑。

念祺紧咬牙关,知道情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但她先前与公子白玉的战斗耗费了太多的灵气,如今施展望月步异常吃力,眼着就要被追上。

忽在这时,一大篷银光骤然而至,仿佛无数星辰,径直砸向公子白玉的身侧!

公子白玉吃了一惊,只能舍弃追击念祺的念头,转身挡下这一招。

黄小俭看到这一幕,不禁激动万分:“星繁剑,是大师兄的星繁!”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疾速冲来,往公子白玉的胸口刺去!

趁此良机,念祺终于摆脱险境,但当她看见舒温和平安的身影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似乎没想到居然是神相峰的人出手相救。

公子白玉柳眉倒竖,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玉生烟如同一道轻柔的绸缎,在空中折返腾挪,飘若无物,不求伤到公子白玉,只图拖延时间。

念祺脚步不停,没有与平安等人说话,竟然自顾自离去,消失在浓雾之中。

公子白玉气极反笑,说道:“区区几只蝼蚁,也敢坏白玉的好事?”

舒温收起星繁,笑道:“白兄别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交手。”

公子白玉冷笑一声,正要出手,却听宁云海在身后小声说道:“师兄,要不先暂时放他们一马吧……”

“嗯?”

公子白玉皱了皱眉,回头一瞧,只见宁云海和柳青二人脸色苍白,显然灵气透支太甚,已经无力再战。

他权衡片刻,恨恨道:“算你们好运,不过下一次若再遇到,白玉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落在平安身上,问道:“你就是传闻中的先天剑心?”

平安怔了一下,微微点头。

“哼,不过如此。”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即走,很快不见了踪影。

宁云海和柳青跟在他身后,也一同离开。

平安擦了擦汗,长出一口气道:“终于走了。”

牧尧走到昏迷不醒的吕尘和另一位弟子身旁,打开焰火符,红色红光瞬间冲起,迅速升至高空。

平安讶道:“大哥,我们把烟火就这么丢了吗?”

牧尧平静说道:“反正我们也用不到。”

……

……

眼见念祺脱险,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舒温与平安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下了念祺,但仍遭到了一致声讨。

这么晚才出手救人,这不是胆小鬼的行径是什么?

更可恶的是牧尧,别人都出手了,他还躲在后面,真是无耻至极。

喻白衣的脸色也不好看。

花了那么长时间,居然还让念祺逃了,他对此很不满意。

所以他收起了千里镜。

众人不禁发出一阵惋惜的哀叹,不过也没办法,人家肯给你看就不错了。

张良看着马修,低声问道:“师伯,那个公子白玉为何要耗费灵气,凝聚翅膀呢?”

马修说道:“上清宫向来喜欢强调面子和里子的地位,比如公子白玉是面子,那么宁云海和柳青就是里子,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牺牲自己,衬托公子白玉的形象,所以公子白玉便能毫无顾忌地消耗他们的灵气,即便这种无谓的举动对战斗的影响并不大。”

张良闻言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公子白玉的用意。

……

……

山间浓雾缭绕,本来就难以视物,更不易分辨方向。

若不是念祺逃走时在地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要追寻起来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牧尧三人沿着山道而行,前方的山石上、泥路上的血迹一路延伸,清晰地指明了方位。

平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声问道:“大哥,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出手呢?”

牧尧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两个原因,其一是我想看看公子白玉的战斗方式,其二,念祺的性格不允许旁人插手她的战斗,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平安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没过多久,血迹忽然消失,下方是一道陡峭的山坡。

舒温走到坡边,低头张望片刻,惊喜道:“快看,她在那边!”

只见念祺倒在狭窄的山坡下,双眼紧闭,已经晕迷过去。

她的伤势太重,身上的伤口鲜血直流,皮肉翻卷,红衣都被染成了深红色。

平安三两步上前,赶紧给她喂下疗伤的丹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平躺放下。

这颗丹药是牧尧给的,药效极佳。

片刻后,她的伤口便不再流血,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我……我在哪……”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念祺终于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茫然。

随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立即转向牧尧三人,脸色铁青一片,低声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吕尘他们呢?”

舒温说道:“我们已经打开了焰火符,他们二人应该是被长老救出去了。”

念祺气冲冲地说道:“真是没用的废物,除了拖后腿,一点忙都帮不上,这样的同伴不要也罢!”

牧尧低头看着她,说道:“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念祺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是什么卷轴?”

平安马上说道:“我们是地,你呢?”

念祺从怀中摸出卷轴,上面也写着一个地字。

舒温笑道:“幸好不是天,否则咱们又要打起来了。”

念祺犹豫了很长时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道:“我可以暂时和你们结盟,但丑话说在前头,若待会抢到天字卷轴,必须是我先得。”

牧尧说道:“没问题,不过我也把话说在前面,你必须要听从我们的安排。”

念祺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声道:“成交!”

第二十九章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问道大会的第一个夜晚悄然来临。

牧尧等人坐在河流旁边,生起一堆篝火。

这条长河曲曲折折,从峰顶蜿蜒而来,是后山唯一的水源。

舒温搬来了几截树干,扔在地上。

在平安的操控下,玉生烟灵动飞舞,很快将这些树干切割成一根根木签。

牧尧不知从什么地方猎来几只山鸡,几头野兔,还从河里抓了鱼,刮鳞洗净,然后将野味拔毛去脏,斩成大小一致的肉块,再串在木签上。

念祺抱膝坐在岸边,如同看怪物般看着这三人,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衣衫很多地方都破了,露出雪白柔嫩的肌肤,伤口在丹药的作用下已然愈合。

但她依然愤怒,非常愤怒。

她在承天派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如此狼狈过,而且还是在神相峰的面前,尤其是牧尧那臭小子。

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她宁愿去死,也不想在牧尧的眼皮底下出丑。

牧尧将肉串放在火上炙烤,又撒上盐巴等调料,片刻之后,便有勾人的肉香飘出,油光滋滋作响,令人食指大动。

平安赶紧将摘来的阔叶洗干净,当作碟碗,把烤好的肉串放在上面。

眼见三人忙忙碌碌,竟似要露营野炊,念祺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站起身来,叱道:“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平安眨巴一下眼睛,说道:“在准备晚饭啊。”

念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白痴吗?这可是问道大会啊!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居然还有闲心烧烤?”

牧尧将烤鱼和鸡肉串摆在阔叶上,递到念祺面前,问道:“吃吗?”

念祺瞪了他一眼,满脸嫌弃道:“不吃,拿开!”

牧尧点了点头,不再理他,便自跟平安和舒温吃了起来。

三人饭量很大,砸吧着嘴,吃得极香。

念祺孤伶伶地坐在一旁,赌气不去看他们,但没过多久,只觉肉香扑鼻,不禁勾起了胃里的馋虫,偷偷地咽下一口唾沫,往平安那边瞟去。

虽然她不需要吃饭,也不会感到饥饿,可是这味道……实在太香了,只是自己刚刚才拒绝了牧尧的好意,若现在又想去要,她拉不下那个脸。

谁知她的目光恰好被平安撞了个正着,平安立刻端着肉串过去,放在念祺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师姐,别客气,还有很多,咱们吃不完呢。”

念祺再不推辞,当即狼吞虎咽起来,肉串烤得有些焦了,她却毫不在意,一扫而光。

吃饱以后,平安将吃剩的骨头等废料扔进河中,准备小憩一阵。

念祺心中焦虑,始终坐立不安,过了许久后,又来到牧尧身前,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牧尧看了她一眼,说道:“出发干什么?”

念祺很想发火,但不得不按捺火气,耐着性子道:“当然是去抢卷轴啊。”

牧尧想了想,说道:“这才第一天而已,完全不用着急,先等其他对手相互消耗,淘汰几个队伍再说,反正不管是第一个入山,还是最后一个到达荡魔阁,都不影响考核的成绩,为何不等他们打累了再去抢?”

念祺涨红了脸,瞪了他半晌,愤愤地丢下一句话:“无耻!”

然而骂归骂,牧尧铁了心不走,她也没任何办法,只能枯坐在这里,瞪眼干着急。

……

……

夜色渐深,四周变得极为安静,只听见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以及河水流动的声音。

念祺睁开眼睛,再一次无奈地望向平安等人。

平安和舒温闭着双眼,显然已经熟睡过去。

牧尧却呼吸平稳,气息悠远绵长,紫光淡淡浮动,随后被吸入他的体内。

看到这情景,念祺不由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人倒算刻苦,居然连这种时候都在修行,丝毫没有浪费时间。

忽然间,极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只是声音非常细微,想来吹箫人应该远在数百米之外。

平安等人猛然睁眼,神情有些警惕。

念祺皱眉道:“是墨竹峰的人。”

牧尧缓缓起身,说道:“走,过去看看。”

……

……

马思唯非常紧张,厚厚的嘴唇微微颤抖,额头上全是汗水。

墨竹峰的其他两名弟子也面色凝重,一人弹琴,一人吹笛,三人共同合奏。

距离他们数十米之外,一头约有三米高的短毛巨兽靠在山石上,正呼呼大睡。

这头巨兽长相并不凶恶,相反圆滚滚的,还有些可爱,但它那锋利的爪子,以及满嘴细小的尖牙,无疑表明自己并不好惹。

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卷轴,由于头颅低垂,深深地埋进了毛发之中。

马思唯一边吹着箫,一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二十米,十米,五米……

越是靠近巨兽,他的动作就越轻,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这巨兽名叫毛熊,看着人畜无害,毛茸茸的颇为可爱,实则性情暴躁,而且实力惊人,寻常的凝魄境强者可能都不是它的对手,马思唯不过是凝魄境初期,自然会心生恐惧。

音乐悦耳动听,似有催眠功效,毛熊呼呼大睡,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马思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慢慢地伸出手来,极力控制着浑身的肌肉,身子微微前倾,几乎快要碰到卷轴。

“加油,加油啊……”

那两名弟子瞪着眼睛,急得大汗淋漓,吹奏却不敢停,音色渐乱。

马思唯右手轻抖,已然触碰到了卷轴的表面,似乎马上就能得手。

陡然间,变故忽生!

一道刀光骤然冲来,直劈马思唯的后背!

“小心!”

他的同伴哪还顾得上吹奏,吓得目瞪口呆,一时呆在原地,竟忘了要去阻挡。

这一刀又快又准,满含杀意,很明显是冲着马思唯来的。

马思唯也被吓了一跳,当即回过头去,却见刀光已至面前,根本来不及躲避了!

危急时刻,一道紫光骤然冲来,叮地一声,击飞了袭来的刀光。

马思唯双腿一软,竟是直接栽倒在毛熊的怀里!

毛熊猝然惊醒,睁眼一瞧,只见一个人类修士趴在自己胸口,当即怒吼一声,猛力挥掌拍来!

马思唯面色惨白,惨叫一声,赶紧往地上滚落。

轰地一声巨响,地面被拍出一个巨坑,石屑纷飞。

念祺如风般从山林间冲了出来,盯着刀光飞来的方向,怒叱道:“混账东西,哪来的臭鱼烂虾,敢对承天派弟子下毒手?”

他们恰好赶到这里,眼见马思唯即将丧命,牧尧想也未想,径直抬手射出一道紫光,挡下了这必杀一击。

平安快步抢上,挽着马思唯的胳膊,退回到林间,与毛熊拉开了距离。

片刻后,三道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圣刀门的衣服,还扛着长刀,面色不善地瞪着牧尧一行人,唇角还带着几抹狞笑。

为首那人甚至抓着一条油乎乎的牛腿,放肆地搁在嘴里狂啃,甚至连牛骨都不放过,嚼得嘎嘣直响。

第三十章 追击

“吼!——”

毛熊的美梦被人惊醒,心情差到了极点。

它恶狠狠地瞪着马思唯和平安,浑身毛发倒竖,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猛地冲向二人。

它的体型庞大,如同一座肉山,但速度却不缓慢,瞬间便已冲到马思唯的面前,举起巨大的利爪,狠狠往下拍来!

马思唯惨叫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平安也快速避开,然而毛熊的力量太强,掌风呼啸而至,险些将二人掀翻在地。

舒温见状不妙,上前挥出一剑,星辰喷涌而出,落在毛熊的身上,将其击退出几米远,暂解危机。

这边打得极是热闹,牧尧却没任何反应。

他冷冷地盯着这三名圣刀门弟子,沉默无言。

为首那人的身材又高又壮,满嘴都是油光,虽然捧着牛腿大快朵颐,眼神却极为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若仔细瞧去,他的牙齿还有些尖利,撕扯牛肉根本不在话下。

他身后的那两人更是面无表情,肢体僵硬,眼神木然,如护法般站在后方,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还以为是活死人。

而且这三人还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承天派众人,如死一般宁静。

这般情形,真是诡异至极。

平安愣愣地看着这些人,脸色渐渐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牧尧看向舒温,问道:“他们真是圣刀门的?”

舒温点头道:“确实是圣刀门的人,我认得他们,最前面那人叫毕方,后面的两人分别是钟山和白泽。”

牧尧沉默片刻,又问道:“大师兄,你真的确定……他们是圣刀门的人吗?”

舒温疑惑道:“师弟,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牧尧摇了摇头,不再多言,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这三人身上。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三人散发着淡淡的邪气,仿佛整个心神都要被吸引过去。

如果连他都有这样的感觉,其他人自然更不必多说。

毕方三人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们显然没想到又来了一队人,若是被六人合围,无疑会吃大亏,当即便要离开。

念祺哪肯放他们走,上前一步喝道:“站住,谁允许你们走了?”

那三人置若罔闻,连头也不回,径直往山林深处走去。

念祺心头更怒,数十道绸缎飘然飞起:“好啊,你们没长耳朵是吧?什么狗屁圣刀门,老娘今天就拆了你们的牌匾!”

说完这话,她就要追过去,却被牧尧一把抓住手腕:“等等,别冲动。”

念祺狠狠地瞪了牧尧一眼,叱道:“干什么,放开我!”

牧尧沉声道:“冷静点,有些事情……我们要先看清楚。”

“冷静什么啊!”

念祺大声道:“你没看到吗,他们对我们承天派下杀手了,刚才那一刀可不是切磋,是冲着杀人去的!”

牧尧淡淡道:“这不是你冲动的理由。”

念祺顿时勃然大怒,两道眉毛高高挑起:“你别以为承天派弟子都和你一样胆小怕事,只会夹着尾巴逃跑,或是躲在一边看戏!”

她平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人管过她,牧尧却再三阻扰她的行动,这让她感到非常不爽,言语也越来越不客气。

牧尧没有生气,平静说道:“我们之前说过,你必须听我的,现在毛熊已经被惊醒,如果再不想想办法,墨竹峰的焰火就会在这里点燃了。”

念祺甩开他的手,不忿道:“那又怎么样,难道任由其他门派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牧尧看着她,轻声说道:“你如果真想追过去跟他们打一架,我不会反对,但你想清楚后果了吗?”

念祺皱眉道:“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你感受到那三人身上的杀气了吗?”

牧尧忽然认真起来,说道:“你看看他们的出手,决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以命相搏的,你若要制服他们,可能就要杀了他们,在问道大会里杀人,你有想过后果吗?”

念祺不禁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牧尧的话很有道理,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作为素问峰的大师姐,她有她的傲气,别人什么时候敢踩到她的头上?

如今承天派都被外人欺负成这样了,而且还是她看不起的圣刀门,要是坐视不理,她根本无法释怀,甚至不会原谅自己的怯弱。

过了片刻,念祺渐渐垂下双手,神情很是平静。

牧尧以为她被说动了,便转过头去。

平安那边已经陷入了苦战,他要过去帮忙。

忽然间,念祺抬起头来,冷冰冰地说道:“这口气不出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这么说,那我就去杀了他们!”说着身影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可恶!”牧尧面色微寒,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冲动的人,当即说了一句:“平安,你帮一下墨竹峰的同门。”便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两人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事发突然,平安不禁呆了片刻,忽见一颗红色的丹药飞了过来,下意识地接住,原来是牧尧临走前丢给自己的。

那头毛熊又怒吼一声,往平安这边狂奔而来,地面都在震动。

这时候,墨竹峰的其他两名弟子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吹奏乐器,与毛熊抗衡。

在音乐的干扰下,毛熊仿佛喝醉了酒,步履间摇摇晃晃,一头撞在老树之上,只听喀喇一声,树干应声断成两截。

趁此机会,平安和马思唯立即向后跑去,很快与毛熊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

毛熊挣扎起身,用力甩了甩头,原本墨绿色的眼珠竟然变成了血红色,散发着摄人的寒光!

很显然,它原本好好的在睡觉,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挑衅,如今是真的生气了。

马思唯颤声道:“怎……怎么办,真要跟它打吗?”

舒温却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牧尧一定要去追念祺呢,随她去不就好了吗?

他忍不住看向平安,刚想说出这个问题,却见平安面色铁青,似乎被人抽空了力气,一副蔫巴巴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平安师弟,你怎么了?”

平安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合围

夜色之中,两道模糊的身影在山间穿行,一闪而逝。

之所以会模糊,是因为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

红影如风,闪电般掠过无数株老树,狂风大作,却没发出任何声息。

一道淡渺的紫光紧随其后,卷起漫天落叶。

乌云渐散,一轮弯月悬于天空。

在天光的映射下,这两道光影一前一后,形如鬼魅。

这般情景看着唯美,而且似曾相识。

只不过那时候是红影追着紫光,如今却反了过来。

牧尧看着前方的红影,心中不禁暗叹。

念祺的望月步明显还不成熟,然而在观摩他施展过两次之后,竟能学得像模像样,天赋确实非凡。

“你烦不烦啊!”

眼见牧尧在后面穷追不舍,念祺头也不回,愤怒地喊道。

牧尧说道:“跟我回去,我就不烦你。”

“你神经病啊,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要管?”

牧尧没有说话,心想如果我那个猜测是对的话,还真要管一管。

……

……

在后山围观的弟子们此时依然没有散去。

修行者不同凡人,即便三天没有睡觉也不会困。

而且随着问道大会的深入进行,他们的精神越来越亢奋。

突然间,有人喊了起来:“快看,那是什么意思?”

光屏上代表念祺的红点忽然动了,以极快的速度往某个方向冲去,牧尧跟在后面,没有落下半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念祺和牧尧竟开始了追逐战?

平安和舒温他们却仍然停留在原地,围绕着一个巨大的白点。

莫非他们遇到了可怕的妖兽?

……

……

平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神情极为凝重。

这头毛熊瞧着憨厚可爱,实力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场间除了自己之外,便只有大师兄舒温是凝魄境中期,墨竹峰的三位师兄都是凝魄境初期,能够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

他们最多吹奏一下音乐,尽力延缓毛熊的速度。

只是这头毛熊的力量太过恐怖,每次挥掌都会掀起一阵狂风,限制了他们的移动。

平安数次被狂风卷中,站立不稳,险些被毛熊扑上来击中,险象环生,要不是墨竹峰的三位师兄苦苦支撑,或许早已身受重伤。

最恐怖的是,毛熊的体力竟似无穷无尽,五人与它轮番战斗许久,它的精力还是那般旺盛,根本没有疲乏的样子。

对付这种皮糙肉厚的妖兽,玉生烟的劣势便显现出来,灵动有余而威力不足,青光快速闪过,却只能在毛熊的皮毛上留下一道白痕,连皮都没有破。

如此一来,场面上唯一能对它造成伤害的,便只有舒温的星繁。

战局渐渐陷入了僵持,比拼的就是谁更持久。

毛熊久战不下,也烦躁起来,忽然间停止了动作,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大嘴。

嗖地一声,仿佛鲸吸牛饮,毛熊用力吸气,无数枯叶石屑被狂风卷起,瞬间被吸进了它的嘴里。

面对如此恐怖的吸力,平安等人根本无法抵抗,纵然疯狂运转灵气,双足紧踩地面,却依旧慢慢往毛熊那边挪去,地上被磨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马思唯修为较低,竟是直接飞了起来,带着一道惨烈的叫喊,身不由己地冲向毛熊!

危急时刻,平安忽然想起牧尧临走前给他的丹药,当即毫不犹豫,伸指一弹,丹药径直飞到了毛熊的嘴里。

毛熊浑身一僵,喉间咕噜噜作响,眼皮渐渐垂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吸力骤然消散,狂风息止,马思唯噗通一声跌倒在地,赶紧爬起身来,拼命往平安的方向跑去。

毛熊摇晃几下,随即往后仰倒,发出轰地一声巨响,掀起无数烟尘。

原来那颗丹药有极强的催眠效果,即便是毛熊也很难抵挡药效。

“日他仙人,终于倒了!”

马思唯狠狠一握拳,又往毛熊那边张望片刻,确认毛熊确实昏睡过去以后,才略微放下心来,走到毛熊身边,低头仔细一瞧。

“倒霉,怎么是天字?”马思唯一把扯下毛熊脖子上的卷轴,满脸不爽地说道:“我们也是天字卷轴。”

他转头看向平安,问道:“你们是什么卷轴?”

平安如实道:“我们是地字。”

“那这个卷轴归你们了,反正我们拿来没用。”

马思唯又望向其他两名同伴,说道:“丁师弟,杨师弟,你们认为呢?”

弹琴的弟子名叫丁震,说道:“毛熊是他们出力击倒的,给他们也没关系。”

杨俊逸则说道:“我们要两个天字卷轴做什么,当然是给神相峰的同门了。”

平安接过卷轴,笑道:“谢过诸位师兄,那我就不客气了。”

……

……

牧尧跟在念祺身后,不知追了多长时间。

此时明月渐落,夜色散去,天光已然微微明亮。

念祺忽然停了下来。

她盯着山间地面,眉毛微微挑起。

此地树木歪倒,遍地狼藉,扭曲的不成样子,周围出现一个又一个深坑,显然此前有人在此激战。

牧尧走到念祺的身边,说道:“前方有人,见机行事。”

念祺默默点头,跟在牧尧身后,慢慢往前走去。

过不多时,前方渐渐传来打斗之声,在山间显得非常刺耳。

一处宽阔的空地之上,有六道陌生的身影,正围攻着另外三人,各种法宝尽出,无数光芒闪耀。

出手最狠的那三人全是书生打扮,明显是古月山庄的弟子,他们身后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指挥着两名壮汉,是寒池宫与留仙洞的联队。

他们神情严肃认真,各施手段,祭出自家法宝,对着敌人狂轰滥炸。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被集火的三人只能被动防御。

那三人身穿袈裟,眉宇间满是肃然,竟是明镜寺的年轻僧人。

牧尧微微眯起双眼。

明镜寺向来淡然低调,不与人好勇斗狠,或许是这样的原因,引来了其他两队合围。

三名僧人盘膝而坐,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想来应当是明镜寺的秘法——无量真言,防御力极强,挡住了所有的伤害,但他们无法还击,只能一味挨打,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念祺冷笑一声,不屑道:“秃驴只知挨打不会还手,真是活该被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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